第101章 投誠之舉
花芝芝很難習慣身為人類的生活。
每每當她習慣性想要使用法術, 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之時,她都會覺得很難過,一雙漂亮的眼睛迅速的暗淡下來……
好在每每這個時候,楚留香都會拉著她的手, 溫柔的告訴她, 他會幫助她。
就好像她此時此刻, 正抱著的那個人體的穴位圖。
小花妖本就覺得人類世界里的醫學很有趣,如今她更是整日泡在這些書籍之中,每每這時, 好學的小花妖似乎都能夠忘記自己原本的一切煩惱。
她認真鉆研了很久穴位之后, 發現自己無論那日點阿飛穴位時如何出手,都沒有辦法造成阿飛的失憶。
莫非, 阿飛的失憶并不是因為她?
想到這里,花芝芝立刻問了楚留香。
楚留香聞言, 失笑道:“原來你一直以為是因為你自己?”
花芝芝點點頭, 認真道:“我一直這么以為!”
楚留香笑道:“不必擔心,當然不是你!
花芝芝好奇道:“可是不是我,又會是誰呢?無論是誰讓他變成這樣,既然現在已經成功,那個人又為何遲遲不露面呢?”
楚留香輕聲道:“也許因為那個人已經不需要露面!
“不需要露面?”花芝芝不解道:“什么意思?”
楚留香道:“自然是因為那個人已經達成了她的目的!
他輕聲道:“她想要阿飛去連云寨。她想要我們去連云寨。”
“我們?”花芝芝驚訝道:“為何還有我們?”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這個世間本就沒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或許從我們遇到落入陷阱里的阿飛開始,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既然是安排好的,為何我們還要順應她的安排, 去連云寨?”花芝芝道。
楚留香笑道:“如果你遇到了一個陷阱, 你會怎么做?”
花芝芝道:“當然是避開!”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為什么不跳進去?”
花芝芝道:“因為我沒有你那么愛管閑事!”
楚留香笑道:“那你現在為什么在這里?”
小花妖的臉迅速紅了起來,笑吟吟道:“當然因為你在這里!
她想, 跳進去也沒什么不好。
只要和楚留香一起,她愿意把這世界上所有的陷阱都跳一遍,這也蠻有趣的不是嗎?做一個探險家。
植物不喜歡探險。
但是花芝芝喜歡探險。
她覺得自己當真是被楚留香感染,越來越不像一株植物。
可是她偏偏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拉著楚留香的手,走在他身邊,很好心情的哼著歌,忽而道:“會是顧惜朝嗎?”
楚留香搖搖頭,道:“不會。”
花芝芝道:“為什么?”
楚留香道:“因為這個人的行事風格和顧惜朝截然不同。顧惜朝喜歡施恩于別人,從而來讓對方為自己所用,絕不會隱姓埋名!
“并且……”他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覺得顧惜朝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見過阿飛的劍。
雖然他的劍只不過是一個自制的薄薄的鐵片,在很多人眼中都不能被稱之為劍,而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是那的確是一把劍!
那是一把如此快的劍!
那是一把,可以瞬間貫穿別人的咽喉的劍!
那是一把,顧惜朝無法得到的劍。
雖然阿飛的年紀很小,他又一直久居深山,所以才在江湖之中籍籍無名,但是楚留香知道,這天下間能夠勝阿飛那把劍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花芝芝道:“既然如此,那個人豈不是很容易被猜到?他是誰?”
楚留香道:“一個美麗的姑娘。”
他補充道:“一個想要我們去連云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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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聽的琴音如同流水一般悠揚。
這是一艘船。
這艘船的主人,有著一舞動京城的美名,無數名門望族的公子哥一擲千金,只為能見她一面,聽聽她天下無雙的琵琶,又或者足夠幸運,能夠一賞她美麗的舞姿。
相傳,就連當今的皇帝,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她便是來自京城的名妓,李師師。
此時此刻,她的船上,卻有一位客人。
一位,她并不歡迎的客人。
那人很年輕,一襲白衣如雪,白色的披風,臉上帶著一以貫之的溫和笑意,他長相很俊美,一雙眼睛漆黑而又深沉。
他屬實是一個很好看的人。
他的腰間帶著一把扇子,頭發也扎成了典型的文人墨客造型,他看起來就如同一個貴公子。
顯然他即使身在連云寨之中,依然不愿讓自己看起來,與那些習武之人,有任何相似之處。
一曲琵琶結束,他鼓掌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果然是聞名天下的李師師姑娘!
李師師微微一笑,道:“顧公子謬贊了!
她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動著琴弦,緩緩道:“顧公子此次前來,只怕并不是想要聽琵琶這般簡單吧!
顧惜朝道:“師師姑娘果真是個聰明的人!天下間沒有任何事情瞞得過師師姑娘!
李師師道:“你想見皇帝。”
顧惜朝道:“你怎么知道?”
李師師微微一笑,道:“因為很多像公子這樣的人,來到我這里,都是想要見皇帝!
“當今圣上和姑娘以琴會友,傳為一段佳話!鳖櫹С溃骸霸谙率至w慕,姑娘和圣上之間的知己之情!
李師師微微一笑,道:“想見皇帝的很多,能真正見到皇帝的卻很少!
顧惜朝道:“連云寨中,收容了不少江湖逃犯,這些年來,屢屢和官府做對,一直都是官府的心腹大患,相信姑娘也有所耳聞!
李師師道:“哦?這么說,你可以為朝廷解決這樣的心腹大患?”
“不錯。”顧惜朝微笑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姑娘愿意引薦……”
“更何況,一直深得姑娘寵愛的浪子燕青也在連云寨之中……”顧惜朝緩緩道:“投誠機會千載難逢,莫非姑娘當真想要他做一輩子逃犯?”
李師師撥動琴弦的動作一滯。
第102章 投誠真相
顧惜朝早已不想做官。
他也曾經有過鴻鵠之志, 渴望在官場之上平步青云。他文武雙全,武能從軍戰場殺敵,文能出口成章,潑墨成畫。
他以為自己可以被重用。
但他很快便知道, 原來這個世界天生就是不公平的, 原來朝廷的大門, 從來就不是對他這樣出身低微的人敞開的。
當他的文章被人丟在地上,當無數的門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關上……
他想,他再也不會做官了。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時, 他遇到了戚少商,戚少商被他的才華所吸引, 為他的經歷而痛惜,二人一見如故, 毫不猶豫便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于是,顧惜朝來到了連云寨。
他再也做不了官了。
一個不會做官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千方百計想要搭線當今圣上,來投誠呢?
他當然不會投誠。
所謂的投誠,只不過是一場戲。
一場,激化官府與連云寨之間矛盾的戲。
一個人的野心, 本就是會日趨膨脹的, 這是人性的本能,是刻在人類骨子的選擇。
而顧惜朝, 恰恰是一個不會壓抑自己本能的人。
又或者, 是因為他已經被這個不公平的社會壓抑的太久了。
他最初來到連云寨的時候,的確想要在這里成就一番事業, 否則他又怎會運籌帷幄,指導連云寨的弟兄們屢次大敗官府,短短半年,便成為了戚少商最信任的人,成為了連云寨的大當家。
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過開心了一周,他的野心便已經再次膨脹起來。
為什么一定要有戚少商?
為什么他始終都要在一人之下?
他想要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但是他又不想脫離連云寨,不想離開這現成的力量。于是他便想出了一個計劃。
他借著要為連云寨招兵買馬,拉攏各路人才為由,實則是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蛟S他的手段屬實有些卑鄙,設計陷害再施恩相助,又或者好似現在利用燕青來脅迫李師師這般……但這很有用,不是嗎?
他已經培育了很多,只屬于自己的勢力。
他的身邊有燕青這樣,相撲堪稱天下第一的絕世高手。有監守自盜偷取易筋經之后叛逃出少林寺的藏經和尚,有因暗自修煉邪魔外道被逐出武當的武當棄徒,有所犯殺人案無數,被官府通緝不得不投靠于他的江南水匪……
當然,他也有遺憾。
比如他想要收買人稱江湖第一快劍的中原一點紅,偏偏不知怎的,素來鐵面無私的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竟然出面要求六扇門取消了對一點紅的通緝,是以他一時之間找不到突破口,再加上神水宮事件之后,一點紅又杳無音信,蹤跡難尋。
比如他想要收買二十年前,讓整個江湖人人想要殺之而后快的采花大盜雄娘子。他便是為此,才前往神水宮,卻偏偏慢了一步,親眼目睹雄娘子死在了神水宮大殿之上。
再比如,他想要收買一個女孩。
一個這世間最漂亮,也是最奇異的女孩。她有一頭美麗的粉發,當她笑起來,竟比春天的第一縷微風還要溫暖和甜蜜。
可惜她身邊總是有一個人。
一個他絕對不想,和對方有任何糾葛的人。
楚留香。
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瞞得過楚留香,也沒有任何人,能殺死楚留香。
他曾經也不相信這個傳言,但是親眼目睹雄娘子慘死,水母陰姬,石觀音被擒之后,他便不得不相信這個傳言了。
所以他寧愿放棄招攬花芝芝,也不愿意自己引起楚留香的任何注意。
他毫不懷疑,那將對他已經安排好的一切,帶來不可想象的打擊。
他絕對不會,給他已經板上釘釘的計劃上增添任何不穩定因素。
好在就像一點紅不知所蹤一樣,楚留香和那個女孩,似乎也在江湖上失去了蹤跡。
一想到這里,他便不自覺的想要微笑。
這簡直是天在助他,不是嗎?
所以雖然這趟旅程依然存在遺憾,但是他已經心滿意足。畢竟縱然沒有一點紅,雄娘子和花芝芝,他現在身邊依然人才濟濟。
并且最關鍵的,沒有楚留香這個愛管閑事的不穩定因素。
這樣的情形下,他想不成功都很難。
顧惜朝唇邊的笑意更盛。
所以他才來到這里,提出想要面圣投誠的請求。他當然不是為了做官,他是為了挑撥官府與連云寨之間向來緊張的關系,只要雙方拔劍相向,必將兩敗俱傷。
到那時,便是他漁翁得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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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打了一個噴嚏。
說來很奇怪,短短的幾分鐘,他已經打了三個噴嚏。
花芝芝卻很興奮。
她最近學醫學的很入迷,但無奈阿飛的失憶癥實在太過于深奧,就算花芝芝這般聰明的花妖,也沒有辦法這么快就學懂弄通。
但是她手邊又沒有別的病人,所以她只能讀理論,卻不能實踐,就好像,她抱著一壺桃花釀,卻只能看不能喝一樣難過。
此時此刻聽到楚留香打噴嚏,花芝芝瞬間便喜笑顏開,拍手道:“你生病了嗎?太好啦!”
楚留香:“……”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覺的意識到生病不是一件好事,自己似乎不應該用這么歡快的語氣講這件事。
于是她努力隱藏起自己的喜悅,強忍著笑意道:“你沒事吧?”
楚留香失笑道:“你想要聽到什么答案?”
“我……”花芝芝抱著手臂道:“我當然想要聽到你沒事!我怎么會希望你生病呢?你把我當作什么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可你方才的反應,似乎指向另一個答案!
小花妖面色一紅,辯解道:“我方才是很高興沒有錯,但是我不是因為你生病了所以覺得開心,我是因為……”
她思考幾秒,眼睛一亮,立刻道:“我是因為我可以治好你,讓你不再生病而開心!”
楚留香笑道:“真的嗎?”
“當然!”花芝芝道:“我從不騙人!”
她這么說著,便學著醫書上的樣子,將自己的手指搭在了楚留香的手腕上,感受著他的脈搏。
小花妖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滯。
小花妖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
小花妖漂亮的五官變得嚴肅。
任何一個被把脈的病人,看到自己的醫生露出這樣的表情,都難免會覺得緊張。
楚留香好奇道:“你看出了什么問題嗎?”
花芝芝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收回手指,氣鼓鼓道:“你根本就沒有生病!”
他的脈象如此平穩,如此有力,簡直是教科書一樣的健康,哪里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虧她還以為他感染了風寒才會反復打噴嚏,白浪費她的開心。
楚留香笑道:“不是說你想要聽到我沒事嗎?怎么現在聽到了,又不開心?”
花芝芝面色一紅,下意識的想要辯解,又想不到辯解的理由,索性鉆進楚留香懷里,勾起他的脖頸便主動去親他。
楚留香享受著女孩送來的甜蜜唇舌,有郁金香的迷人香氣在他的鼻尖縈繞著,他本應該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香氣,但是每每聞到,都依然令他心動不已。
他攬住花芝芝的腰肢,溫柔的回吻著這株只屬于他的鮮花,直到小花妖趴在他懷里無意識的蹭來蹭去,他才忍不住一笑,結束了這個纏綿的親吻,還不忘記懲罰性的咬了一下花芝芝的下唇。
花芝芝吃痛跳開,她捂住嘴巴瞪著楚留香道:“你為什么欺負我!”
楚留香伸手敲了一下女孩的腦袋,挑眉道:“是你先欺負我的!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否認楚留香的話。
畢竟是她先盼著楚留香風寒感冒,又在被戳穿之后親吻對方想要將這件事含糊其辭的。
“你原諒我吧。”花芝芝再次撲進他懷里,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笑吟吟道:“我長得這么好看,你怎么忍心責怪我?”
楚留香失笑道:“你的確很了解我。”
他當然不忍心責怪她。
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可能會忍心責怪她的。
但那并不是因為她長得這般漂亮……而是因為,他愛她。
楚留香溫柔的看著在他懷里撒嬌的女孩。
花芝芝見楚留香同意,心中一喜,不禁又親了親他,這才好奇道:“但是你既然沒有生病,為什么會打噴嚏呢?”
“或許有人在罵我!背粝銦o奈道:“有一種說法,如果有人罵你,你就會打噴嚏!
花芝芝看了他幾秒,忍不住笑彎了腰。
楚留香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花芝芝道:“沒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說不定石觀音現在正在監獄里咒罵你,就覺得很好笑!
她笑了一會兒,卻忽而意識到什么,不解道:“但是為什么我不打噴嚏?她為什么不罵我?”
楚留香失笑道:“被罵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嗎?不如你下次見到她,自己問問她?”
花芝芝毫不猶豫道:“我才不要!我再也不想見她!”
她話音剛落,忽而看到阿飛回來的身影。
方才她和楚留香留在這里準備晚餐,向來對山野最為熟悉的阿飛,則去探路。
“你找到我們應該往哪個方向走了嗎?”花芝芝好奇道。
“嗯!”阿飛點點頭,道:“只要再翻過一座山,我們就到連云寨了。”
第103章 阿拉伯人
阿飛時常會看著花芝芝走神。
倒不是因為他又把她認成了他的母親, 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總還是能分得清,夢境和現實的。
而是因為她總是讓他想起什么。
在他失去記憶之前的事情,他似乎也曾經遇到過一個女孩子, 他記得那女孩身上的香氣, 他不記得對方的臉, 卻知道,那個女孩一定很美。
他記得她溫柔的聲音,記得她溫暖的懷抱, 他在她搖籃曲一般的聲音之中緩緩閉上眼睛, 沉沉睡去。
他記得那動聽的聲音,在一遍遍的叮囑他:“你要到連云寨去。”
你要到連云寨去。
你要到連云寨去。
他忘記了自己的姓名, 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但是他始終記得, 他是一個要去連云寨的人。
他要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
就好像在那之后,他遇到了什么,便再也記不起來了。
“這么說,她就是讓你失憶的人?”花芝芝道。
“我想是的!卑w回答道。
他走在最前方,他的腳步每一步都很堅定。
無論他忘記了什么,連云寨中一定有答案。阿飛想, 他可以在那里找到自己。
又或者, 找到那個讓他失憶的神秘女孩。
可是他卻忽而停下了腳步。
他那雙漆黑而又明亮的眸子安靜的打量著不遠處的連云寨,聲音平穩而又疑惑:“連云寨, 是這個樣子的嗎?”
楚留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他從未到過連云寨, 但是他很確信,至少, 連云寨不應該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的連云寨,簡直安靜的可怕。
花芝芝探出腦袋,好奇道:“這里的人流行白天睡覺嗎?”
她倒是完全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之處,畢竟她本就對人類生物充滿探索精神,在她看來,無論發生任何未知的事情,就算有一群人類生活習性完全相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楚留香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道:“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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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靠近連云寨,便覺得一股酒氣撲面而來,似乎只有足足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才能夠有這般濃烈的酒氣。
連云寨地處塞外,這里黃沙漫天,幾乎沒有任何植物,更別提嬌艷美麗的桃花。
所以這里的人們喝的也不是桃花釀,而是燒刀子。
燒刀子的酒氣本就沖鼻,此時此刻,因為彌漫了三天三夜,香氣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煩躁的難聞氣息。
向來喜歡香氣的小花妖立刻捏著鼻子皺起了眉頭。
可是她偏偏沒有了法術,否則的話,她頃刻間就能把這里變得香氣撲鼻!又如何會像現在這樣只得忍受?
雖說如此,但經過這些日子,花芝芝已然逐漸接受了自己沒有法術這件事。
雖然難過,但她絕不后悔。
現在,這份難過似乎也因為身邊牽著她的手的人的存在,而逐漸變弱。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往楚留香身邊縮了縮,心滿意足的吸了吸鼻子。
楚留香的身上很香。
是她熟悉的香氣,清雅,迷人,甜蜜。
楚留香就是她的解藥。
只要靠近楚留香身邊,便可以不被這連云寨中污濁的空氣所打擾。
花芝芝幾乎把自己整朵花,都要掛在楚留香身上了。
楚留香自然看出了小花妖在把他當作行走的空氣凈化劑,他不禁一笑,有意的放緩了步調,保持和花芝芝一樣的頻率,方便自己更加盡心盡職的做一個行走的空氣凈化劑。
他們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連云寨的士兵,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與他們對話。
因為這些人根本沒有辦法和他們對話,他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楚留香等人的到來。
他們已經徹底醉死過去。
躺倒在地上抱著酒壇沉睡著,呼嚕打的震天響。
楚留香道:“看來這里剛剛結束了一場,睜大的慶功宴!
“慶功宴?”花芝芝道:“他們有什么功要慶?”
她問的這般理所當然。
她當然可以問的理所當然,因為她在問楚留香,而眾所周知,楚留香是無所不知的。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坦白說,我沒有聽到任何風聲!
他畢竟有一陣子,沒見到李紅袖了。
花芝芝道:“我記得聽人說過,連云寨素來與官府不和,他們會不會剛剛大敗官府,所以才會擺慶功宴?”
“不會!背粝愕溃骸斑B云寨只要一日不投誠,他們與官府之間的爭斗便永不停息。永不停息的爭斗,絕不會半場慶功。”
更何況,他此前聽聞連云寨的大寨主,九現神龍戚少商,是一個有勇有謀,處事周到沉穩的人。
這樣的人,更加不會做出半場慶功的事情來。
花芝芝想了幾秒,忽而心中一動,拍手道:“或許這里剛剛舉辦了一場婚禮!所以他們才會醉成這樣!”
楚留香不禁一笑。
浪漫的小花妖,總是有著遠勝于常人的浪漫想法。
花芝芝眼睛亮晶晶的,認真道:“一場盛大的婚禮!就好像……”
小花妖的面色一紅,笑吟吟的對楚留香道:“就好像我們一樣!”
她還記得他們的婚禮。
或許姑且可以稱之為婚禮。
逃婚的新娘化作鼴鼠跑去救自己的心上人,他帶著她一起逃跑,他們一路跑到了妖界的盡頭,在那里相擁著等待長夜的流逝。
她記得他懷抱的溫度,亦記得他動人的情話。
他說,今夜,她是他的新娘。
那不是他們第一次親密,但是她卻那般心動,那般甜蜜,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身體里,那顆屬于人類的心臟,在快速跳動。
她喜歡他!
所以她喜歡那一夜!
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讓楚留香心中一軟,他幾乎有一種想要親吻她的沖動,可惜現在并不是一個適合親吻的地點,于是他只是微微一笑,正欲開口說什么,忽而聽到不遠處有人驚呼出聲:“你們怎么結婚了!”
楚留香抬起頭,就看到一個打扮的仿佛來自阿拉伯的人,懷里抱著烤肉架,正一臉痛苦的看著他們。
這個阿拉伯人,簡直要哭出來了!
花芝芝瞪著他,抱著手臂道:“你是誰?我們結不結婚關你什么事?”
楚留香看了看那個阿拉伯人,又看了看他懷里的烤肉架,笑道:“兩個月不見,崔捕頭又發展了新生意!
花芝芝眼睛一亮,驚喜道:“追命!”
第104章 扮演人類
追命很難過。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勤勤懇懇的來連云寨賣一下阿拉伯烤肉, 順便調查一下杭州之后一直懸而未決的案子,為什么就突然失戀了。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現在的天空。
這里黃沙漫天,寸草不生, 更別提枝繁葉茂的大樹。今天晴空萬里, 連一片云彩都沒有, 熾熱的陽光毫無任何阻礙的直照在他臉上,他下意識的瞇了一下眼睛。
就連天空都如此應景。
這果然是晴天霹靂。
追命這默默的嘆了口氣。
他其實并沒有喜歡花芝芝到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他向來一看到漂亮女孩就想去逗對方笑, 若能一親芳澤, 更是再好不過……
而偏偏,花芝芝長得太漂亮了。
所以他每次一看到她, 就貼在她身邊,甜言蜜語多到說不完, 直把花芝芝哄的心花怒放, 他也跟著開心。
可是現在,花芝芝居然和楚留香……
追命雖然喜歡和漂亮女孩講情話,但是他沒有習慣和別人的女孩講情話。
追命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肆無忌憚的對花芝芝講情話,就感到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和失落。
天知道他最近新想了很多甜言蜜語,就等著下一次見到花芝芝,拿來哄她開心。
可誰知現在見是見到了, 自己的那些情話再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追命越想越覺得可惜, 看向花芝芝的眼神難過而又幽怨。
花芝芝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只覺得自己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往前走了幾步, 生氣的瞪著他, 抱著手臂道:“你為什么要這么看著我!遇到我讓你很不爽嗎?”
明明她看到他的時候很開心!
可是追命見到她,居然用這樣凄苦的表情。
花芝芝越想越生氣, 冷冷道:“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追命幽幽道:“你沒有惹到我!
花芝芝質問道:“那你為什么見到我這么不開心?”
追命輕嘆道:“我沒有因為見到你而不開心!
花芝芝道:“既然沒有不開心,那你為什么不笑?”
小花妖揚起下巴,命令道:“現在,笑!”
追命:“……”
他不知道的是,他或許應該感激花芝芝現在并沒有法術,否則的話,她就會用另一種更加不容置疑的方法來“命令”他笑了。
雖說她現在也非常不容置疑。
追命看著面前女孩子可愛的表情,終于忍不住一笑,輕快道:“要不要來吃一點烤肉?”
“我才不要!”花芝芝毫不猶豫道。
她只要光合作用就好了,她才不會吃東西給自己增加負擔。
她看著那碩大的仿佛有半個人那么粗的烤肉,好奇道:“你為什么要來這里賣烤肉?”
“因為我從六扇門辭職了。”追命嚴肅道。
花芝芝驚訝的看著他。
追命繼續道:“這些年,我早已經厭倦了做捕快的生活。有一天,我夢到了一位先知,那位先知對我說,去探險吧,少年!所以我決定去成為一個探險家。我坐著一艘船,順著水流,一路飄向了阿拉伯,在那里,我遇到了阿拉伯烤肉。在聞到那撲鼻的肉香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這一生,就是因烤肉而存在……”
花芝芝打斷他道:“差不多行了。你騙騙顧惜朝就好了,你別把自己也騙過去!
追命笑嘻嘻道:“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你。”
“那當然!”花芝芝驕傲道:“我可是最聰明的……人。所以你查到了什么?”
追命道:“你可知這些人為什么醉倒成這樣?”
花芝芝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著追命,道:“我如果知道,我就不會問你啦!
追命微微一笑,道:“他們在慶功。慶!粓雠褋y!
“叛亂?”楚留香好奇道。
“不錯。”追命道:“我來到連云寨之前,在附近城鎮官府之中留宿了半宿,然后我在那里見到了幾位……聲名顯赫的將軍。他們都是奉了密令,帶著親衛兵而來!
“莫非,是來圍剿連云寨?”楚留香道。
追命點點頭,道:“連云寨誕生之初,的確和官府勢不兩立。但其實自從戚少商接任寨主之位之后,和官府的關系便有所緩和。與其說是敵對,倒不如說是一種另類的合作。”
“這些年,邊疆這般安寧,連云寨也出了不少力。”楚留香道。
“不錯!弊访溃骸榜v扎在這里的軍隊紀律散漫,外敵屢屢入侵,都是連云寨英勇抗敵,至于功勞,自然還是記在官軍身上!
“這么說,這些官兵應該感激連云寨咯?”花芝芝道。
“感激倒談不上。他們當然也有矛盾!弊访α诵,繼續道:“邊疆之地,物資匱乏。很多中原之中常見的淡水和食物,到了這個地方,都成了稀缺之物。”
“所以很多官兵,便會從周遭的百姓手中搶奪所需要的資源。而戚少商向來護著這些百姓,于是便有了矛盾!弊访溃骸暗且驗橐黄饠y手抵抗外敵,所以官兵便自退一步,不再打擾周年居民的生活,這樣一來,也便形成了一種很怪異的平衡!
“那為什么,又要派將軍帶著親衛兵來打破這樣的平衡呢?”花芝芝不解道:“一直這樣下去,他們有戰功可以立,百姓能安居樂業,外敵無法入侵,連云寨也能守得一方凈土,不被朝廷打擾,這樣難道不好嗎?”
她臉上的表情也很疑惑,歪著腦袋看著追命。
她現在的樣子屬實很可愛。
追命下意識的想要逗一逗她,卻忽而記起她和楚留香……于是他不得不收起自己那些即將脫口而出的甜言蜜語,轉而去專心回答她的問題。
他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因為匪,終究是匪!
而兵,也終究是兵。
古往今來,兵抓賊,本就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若是顧惜朝游說的是當地的官兵,只怕還沒有這么順利。因為這些官兵有求于連云寨,依仗于這樣的平衡。
但是他游說的,是萬里之遙的北京。
是權利的最中心。
他熟讀詩書,文采飛揚。只看他此番外出游歷為自己帶回這般多的人才,無論手段如何,至少能夠證明,他的確是一個口若懸河,并且深知談判技巧的人。
一個這樣的人,無論談成怎樣的合作,似乎都不足為奇。
而另一方面,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高皇帝遠,發生在這塞北邊疆之地的事情,身處北京的皇帝,如何能知道這其中的隱情?
更何況,每一次抵抗外敵的軍功,都記在了駐扎這里的官兵身上,皇上自然對此深信不疑,又哪里會知道,這軍功,都能分出個陰陽。
所以在皇上心中,連云寨就是匪,純粹的匪。是賊,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賊!
是官兵圍剿數次,卻始終無法成功的一顆頑石。
對于這樣的一顆頑石,此時此刻的有了突破口,他如何能夠不心動呢?
又或者,皇帝什么都知道。
他心如明鏡,他知道連云寨的義舉,知道自從戚少商當上寨主之后,連云寨在江湖之中的威望和盛名每日劇增。
顧惜朝能夠這般輕易的游說這么多人來連云寨,又是否和這些威望和盛名有關呢?
或許在一些人心中,這已經逐漸成為一個向往之地。
自古以來,得明心者得天下。
身為皇帝,他又如何能夠看到連云寨繼續這般發展下去?或許連云寨今日依然是匪,但是明日呢?
他不會任由這樣一個心腹大患,這樣發展下去。
所以他假意被顧惜朝游說,他不在意顧惜朝的投誠是真是假,他只在意,那個人不能是戚少商。
只有一個人知道,那一天,在那游船之上,緊閉的艙門,顧惜朝和皇帝,究竟談了些什么。
那是在房間里的第三個人。
有且只有的,唯一的第三個人。
李師師。
但是那晚之后,那泛舟湖上的美麗畫舫,也徹底消失,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沒有人知道,顧惜朝和皇帝,究竟談了些什么。
無論他們談了什么,無論皇帝究竟出于哪一種原因,但總而言之,他出兵了。
三位他最重用的將軍,悄無聲息的帶兵,包圍了連云寨。
“然后呢?”花芝芝聽故事聽的入神,催促道:“這些親兵是怎么被打走的?”
追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們已經被打走了?”
花芝芝無語道:“若是大敵當前,這些人怎么可能喝成這般醉?你又哪里有機會來這里賣烤肉?”
她可是花!
這些人類為什么總以為她和人類一樣笨?
不過……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這是不是證明,她現在扮演人類越來越逼真了?
她原本是為了接近楚留香,而扮演人類。
她現在是為了站在楚留香身邊,而扮演人類。
她有的時候也會想,為什么總要她來扮人類,為什么不是楚留香變成一朵花?
這一點都不公平!
但是每當楚留香低頭親她的時候,她趴在楚留香懷里,聞著楚留香身上的香氣,感受著那來自心愛之人,纏綿而又甜蜜的親吻……都會覺得,她可以一輩子扮演人類。
她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追命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被連云寨之中驅之不散的酒味給搞糊涂了,所以方才聽到花芝芝的話才會覺得詫異。
這的確很顯而易見,正如花芝芝所說。
他抱著烤肉解釋著,卻發現面前的女孩子h突然沒有了回答,他抬頭看她,便看到花芝芝正在失神的思考著什么。
追命心中一喜。
雖然他和花芝芝相處的時間并不久,但是花芝芝經常能夠一句道破最關鍵的線索,還總是像變魔術一樣,能夠帶來各種奇跡。
于是他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花芝芝正在思考為什么不能讓楚留香變成花,又想到了楚留香的親吻,又想到了自己愿意為他而一輩子扮演人類……
于是在聽到追命的問題時,她沒有思考便回答道:“我在想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
追命:“……”
他幾乎想要跳起來質問她,為什么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覺得他的內心在一遍遍的破碎,重組,再破碎。
不,他更應該質問她,為什么要在和他講話的時候,去想楚留香!
追命很難過。
他嘆了口氣,拿起一把刀切了一大塊烤肉,一口吃掉然后將烤肉狠狠的吞進了肚子,才繼續道:“這場仗已經打完了。如你們所見,兩敗俱傷!
現在回憶起那一天的戰場,追命都覺得內心一陣難過。
“兩敗俱傷?”花芝芝又被他的話吸引回了注意力,好奇道:“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可不像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的人,會開慶功宴嗎?
追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神秘道:“我說的兩敗俱傷,是官兵和戚少商!
他淡淡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爛醉如泥的人們,道:“至于這些人,他們是顧惜朝的人!
花芝芝瞬間明白過來,難怪此前追命說,這里發生了一場叛亂。
她原本以為,這所謂的叛亂,指的是連云寨與官府。她現在才明白,原來指的是,連云寨與戚少商。
楚留香道:“戚少商現在在哪里?”
追命搖搖頭,道:“我以為一直在找他。可是我在這里賣了三天三夜的烤肉,依然沒有查到他的具體位置。但我確信,他一定還在連云寨之中。”
“是不是顧惜朝把他藏起來了?”花芝芝猜測道。
追命搖搖頭,緩緩道:“坦白說,我認為顧惜朝也不知道戚少商現在的位置!
花芝芝正欲繼續說些什么,忽而旁邊一個沉睡的酒鬼睜開了眼睛。
他朦朦朧朧中看到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仙女一樣美麗的女孩,只以為自己依然在做夢,迷迷糊糊的伸手就想要抱花芝芝。
“芝芝!”
楚留香立刻把他的小花妖拉到身后,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三枚石子,他正欲點那人的睡穴,但是卻動作一頓。
他已經不需要再出手了。
因為那個人,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死在一把劍下,一把……甚至讓人,不知該稱呼它為劍,還是玩具的武器下。
貫穿咽喉。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莞爾一笑,道:“你在保護我,是不是?”
阿飛收回劍,沉默的點點頭。
花芝芝摸了摸他的頭發,笑吟吟道:“乖!”
追命看看阿飛腰間的劍,又看看地上這人咽喉的傷口。
他抬起頭看向楚留香,不解道:“這小子是誰?一點紅的弟弟嗎?他為什么要來連云寨?”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阿飛自己也想知道。
他是一個要來連云寨的人。
可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連云寨。
第105章 直入中心
追命說的不錯。
即使是顧惜朝本人, 也不知道戚少商現在究竟在哪里。
但是有一個人知道。
燕青。
人類是一種很脆弱的動物,不同于植物可以曬太陽,人類只要活著,就必須要吃東西。戚少商也是人, 他自然也不例外。
一個需要物資才能活下去的人類, 是無法憑空消失的。
他一定有一個幫手。
一定有一個人, 知道他的下落。
他現在藏身在連云寨的地下通道里。
連云寨原本不會有地下通道,戚少商寧愿自己死在戰場之上也絕不會想要像一只棲居下水道的老鼠一樣躲在這里。
但是一個人活著,并不能只做自己。
就算是自由如楚留香, 他也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對于戚少商而言, 這件事就是報仇。
卻不是報自己的仇,而是報那些為他而死的連云寨的兄弟們的仇。
而向來有一句古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躲在這里。
可他究竟是為了誰躲在這里?
/
顧惜朝并不知道這條地道的存在。
因為在他來到連云寨之前, 這條地道便已經修建好很久, 久到戚少商都要忘記了這條地道的存在。
所以除非顧惜朝能把連云寨掘地而起,否則他一定是找不到戚少商的。
他如何也不會想到,戚少商此時此刻,就在他的大帳,正下方的位置。
而距離他大帳最近的人,是燕青。
燕青那天目睹了叛亂的全過程, 而戚少商逃入密道之中, 恰好也被燕青看到。
事實上,戚少商能夠成功逃入密道, 燕青幫了他很多。
是他那時立刻轉移了顧惜朝的注意力, 從而為戚少商贏得了行動時間。
而在這之后,承擔起給戚少商送水和食物的工作的, 也是燕青。
好在最近這些跟隨顧惜朝的人們都在忙著徹夜喝酒慶功,所以即使燕青時不時的消失,也從來沒有人注意到。
但是有的人視而不見,有的人,不視也能見。
就好像楚留香。
江湖上總是說,這天下間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瞞得過楚香帥。
楚留香又不會認識全天下的人,他也沒有一雙能夠同時看到全天下人的眼睛,又或者聽到全天下所有聲音的耳朵。
他只不過是一個人類。
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那又為什么說,天下間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楚香帥呢?
或許因為,他總是比其他人,多想那么一點。
而花芝芝身為一朵天生就比人類要聰明的花,自然也會比其他人,多想那么一點。
所以花芝芝立刻道:“我知道戚少商在哪里!”
追命驚訝道:“在哪里?”
他又追問道:“你怎么知道?”
他在這里烤了這么久的阿拉伯烤肉,都快把自己也變成烤肉了,也沒有找到戚少商,花芝芝不過才剛來,她如何能夠知道戚少商在哪里?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糾正道:“我不應該說我知道戚少商在哪里,我應該說,我知道這個問題該問誰!”
追命道:“是誰?”
花芝芝道:“燕青!”
她話音剛落,便聽一人緩緩開口,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燕青……燕青!
不過,這個人卻不是追命。
而是阿飛。
楚留香立刻道:“阿飛,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們一路趕來連云寨,阿飛的記憶始終沒有任何恢復,并且一路上所見的一切事物,也沒有任何一點,能夠讓阿飛有任何恢復記憶的可能。
這還是阿飛第一次,對一個詞產生反應。
阿飛點點頭,道:“我聽過這個名字!
“在哪里聽過?”花芝芝好奇道:“是不是那個讓你失憶的人,告訴你的?”
“讓我失憶的人……”
阿飛輕聲呢喃著,他緩緩閉上眼睛,他只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經,回到了他失憶的那一天,那是一艘船,一艘很漂亮的船,船艙上畫著這天下間最好看的畫,船中央坐著一個女孩,一個很美麗的女孩。
她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她告訴他,她想要他做一件事。
做一件事,一件事……燕青,燕青……
阿飛忽而睜開眼睛,道:“我知道了!這就是我來到連云寨的原因!我要把燕青帶出去!”
“你認識燕青嗎?”追命道。
阿飛搖搖頭,道:“我從未聽說過他。”
追命啞然。
要想不聽說過燕青,似乎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楚留香替他解釋道:“他此前一直住在山里!
追命點點頭,看向阿飛的視線之中不免多了幾分尊敬。
追命是在市井之中出生的,他幾乎從小到大,都在街頭巷尾奔跑打鬧,整條街上的人們都認識他,也多多少少也都受過他的騙,但這并不妨礙大家依然喜歡他。
若不是從小在女孩子堆里長大,追命也不會練出這甜言蜜語張口就來的本領,又怎么能把花芝芝每天都哄的開開心心?
只不過……
他忽而又想起了自己失戀的事實,不禁再次難過的嘆了一口氣。
但是方才聽楚留香說阿飛是在山里長大的,山里自然不會有城鎮里那么多漂亮女孩,不能逗女孩的生活該有多無聊?
這讓在女孩堆里長大的追命,簡直無法想象。
所以他看向阿飛的視線,更加崇敬了幾分。
楚留香:“……”
他當然知道追命在想什么,只不過他并沒有想要搭話的意思。
花芝芝卻有想要搭話的意思,可惜她不明白追命在想什么。
她不解道:“你為什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就好像他是一個巨人!”
追命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因為他在山里長大!”
花芝芝道:“在山里長大很厲害嗎?我也在山里長大!”
她在山里長了一千三百年呢!
阿飛才不過長了十幾年。
花芝芝生氣道:“你為什么不用這樣崇拜的眼神看著我!”
追命依稀記得花芝芝此前說她是華佗后人,為了躲避追殺和整個家族的人一起隱居在山里,于是他回答道:“但是阿飛不同!他身邊沒有女孩子!”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回憶了一下好像的確不同,她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鮮花!
她還有烏鴉和她一起玩。
于是花芝芝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楚留香失笑。
他不明白這兩個人分明在各說各的,又是如何能夠毫無障礙的聊到了一起去。
但總而言之,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匯聚到了燕青身上。
此時此刻正在密道之中的燕青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你說你不認識燕青,那你是如何知道這個名字的?”楚留香將話題拉回來道。
阿飛回答道:“是一個女孩告訴我的!
追命驚訝道:“山里也有女孩?”
阿飛搖搖頭,道:“不是在山里,是在船上。一個……”
他停頓幾秒,補充道:“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楚留香輕聲道:“我想,我知道她是誰了!
“是誰?”花芝芝好奇道。
楚留香道:“燕青身邊的漂亮女孩很多,最漂亮的,卻只有一個!
花芝芝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沒有讓阿飛失憶!你不要誣陷我!”
最漂亮的女孩,那不就是她花芝芝嗎?
她氣鼓鼓的瞪著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笑道:“是除你之外的另一個。”
“除我之外?”花芝芝歪著腦袋看著楚留香,陷入了回憶,然后她忽而記起了她第一次遇到燕青的那一天,她原本在趕時間去給楚留香滿城買美食,卻忽而被一個漂亮女孩站在二樓陽臺之上的倩影吸引了注意力。
也正是為此,她才停下了腳步,才遇到了燕青。
那時燕青本是要帶她去見這個女孩子的,可惜突然收到了盧俊義要他回去的傳話,雖說現在看來,那更像是顧惜朝的陷阱。
但總而言之,她沒有見到那個女孩。
但是那女孩的漂亮身影,卻始終都在她的記憶之中。
她記得燕青對她說過那個女孩的名字……
花芝芝眼睛一亮,道:“是李師師!”
“不錯!背粝阄⑿Φ。
李師師是燕青的干姐姐,他們之間的姐弟情,遠比這天下間任何事物都要更加堅固,更加純粹。
花芝芝不解道:“但是她為什么不直接拜托阿飛去救燕青,卻要故意讓他失憶,再引導他呢?”
楚留香輕聲道:“或許因為,她想要保護阿飛!
一個人知道的越少,他反而就越安全。
追命卻道:“也或許,她是為了要引你一起。畢竟,我覺得這個小弟弟……不是個會主動尋求幫助的性格。”
楚留香默然。
若不是為了吸引他和花芝芝的注意,又何故要把阿飛擺布成仿佛踩中陷阱一般的樣子呢?
他摸了摸鼻子,無奈苦笑。
或許這是第一次,他明知道自己被利用,卻還只能無奈苦笑的。
畢竟李師師是為了救自己的弟弟。
一個人,為了救自己的家人,無論她做出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諒的。
/
“所以我們只要找到燕青就可以找到戚少商了!”追命輕快道。
然后下一秒,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道:“但是我在這里這么久,我還沒有見過燕青!
“你沒有見過燕青?”花芝芝驚訝道:“你這幾天究竟在這里做什么!”
追命無辜道:“他從來沒有來買過我的烤肉!”
每一個來找他買烤肉的人,他都會在笑著招呼的同時,細細的打量對方的五官,辨認對方的身份。
可他從來沒有見過燕青。
若不是花芝芝他們這樣講,他根本不知道燕青也在連云寨。
花芝芝卻忍不住一笑,道:“燕小乙看起來,的確不像會來買烤肉的人。”
燕青的身材精瘦,個子也不算高。一襲黑衣裹在身上,更是將他的纖瘦襯托出來。
所以那時花芝芝見到一個這樣瘦小的人,竟被人說他的相撲天下第一,只覺得驚詫。
直到她親眼目睹了燕小乙三招之內便將一個身形數倍于他的大胖子給丟在地上,她才相信,燕青的相撲的確是天下第一!
她笑眼彎彎道:“若是小乙能夠多吃一些肉,便不會這般瘦了!”
追命嘆息道:“早知這樣,我就不該賣烤肉了。我應該賣蔬菜!”
楚留香笑道:“那你就會失去除了燕青之外的全部客人!
追命重重的嘆了口氣,哭喪著臉道:“那我該去哪里找燕青呢?”
花芝芝道:“你確定戚少商一定在連云寨?”
追命用力點頭。
花芝芝抬起頭,思索道:“你們人類有沒有可能藏在天上?”
追命:“……”
他的嘴巴抽出了幾下。
一時之間,縱然是向來花芝芝說一句話,他能捧十句話的追命,也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
不過花芝芝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自己便否定了自己的話,搖搖頭道:“天上不適合躲藏,沒有可以做掩體的地方!
然后小花妖輕快道:“這么說,不在天上,不在地上,那便只能在地下咯?”
她的語氣越來越歡快。
追命不解道:“就算知道在地下,連云寨地方這么大,又該如何找呢?”
莫非當真要掘地三尺嗎?
若掘地三尺真的這么容易,又哪里輪得到他們?顧惜朝早就命人來掘地三尺了!
花芝芝笑吟吟道:“這就和你無關了!”
“和我無關?”追命更加不解了。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神秘道:“一旦到了地下,就是我的地盤了!”
雖說她已經不再有妖術,但她到底是一個植物,是一朵溫柔可愛清雅美麗的郁金香。
沒有人不喜歡郁金香。
沒有任何生物,就不喜歡郁金香。
所以拜托她的鼴鼠朋友們幫忙鉆鉆洞,四處找找看看密道在哪里,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花芝芝對追命道:“你若想要快些找到密道在哪里,就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追命好奇道。
“關掉你的耳朵!”花芝芝認真道。
追命目瞪口呆道:“這要怎么關掉!”
他又不是什么魯班大師做的木頭人,怎么可能說關就關?他的耳朵難不成有自己的單獨開關?
花芝芝道:“你真笨!算了。我自己就會!”
她可是認真的和楚留香學了很久的穴位圖呢!
于是只見小花妖抬起手指,快速而準確的連點了三下追命的穴位,追命瞬間便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花芝芝。
雖說士別三日,刮目相待。但是花芝芝的進步速度卻讓他覺得刮目相待這個詞,已經完全無法形容了。
他與花芝芝分別也不過兩個月。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花芝芝如何能夠從對點穴一竅不通,變成現在這般精通?
若他知道,花芝芝學習點穴根本不是兩個月,只不過最近兩周才開始,只怕會驚掉他的下巴。
花芝芝倒不覺得自己學的很快,事實上,這離她給自己規定的要求,還差很多呢。
畢竟她是一朵花。
一朵花,總是要更加聰明,更加優秀的。
確保阿飛和追命無法聽到她的聲音,花芝芝便和她的鼴鼠朋友們來了一場短暫卻溫柔的談心。
這些小家伙們非常開心自己能夠幫到漂亮郁金香的忙,于是它們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立刻四散開來去探查密道的位置了。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
花芝芝回過頭來,便看到了楚留香臉上溫柔的笑意。
那一瞬間,她幾乎看呆了。
過了十幾秒,花芝芝才回過神來。她并不覺得自己看著楚留香的臉發呆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反倒覺得這很讓她驕傲。
因為只有楚留香足夠好看,她才能夠看呆。
她有一個這么好看的戀人,她為什么不驕傲?
楚留香的臉,就是她的榮耀!
花芝芝越來越覺得楚留香真是好看,于是她情不自禁的踮起腳來,甜蜜的親了一下楚留香。
他是她的。
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愛美的小花妖心中就會有說不出的滿足。
花芝芝親完楚留香,才好奇道:“你為什么要笑?”
楚留香溫柔道:“因為我想起了你!
“想起我?”花芝芝思考幾秒,然后明白過來。
此前楚留香被長老會的人帶走,她化身成鼴鼠來救他,想來楚留香一定是看到方才那些可愛的小家伙們,便想起了花芝芝那時候探頭探腦的用小爪子一路刨土來救他的事。
花芝芝面色一紅,亮晶晶的眼睛溫柔的看著楚留香。
只可惜她現在已經沒有妖術了。
她沒有辦法化作除郁金香和人類的樣子,甚至于,這人類的身體,還是她借來的。
否則,她當真要化成千物萬物,只求給楚留香最精彩的回憶。
她想要化作大鵬,帶著楚留香一起在天空之上翱翔。
她想要化作鯨魚,載著楚留香一起在海浪間徜徉。
她想要化作獵豹,看看自己的速度,和楚留香的輕功,究竟誰更快。
她想要化作食人花,半夜守在楚留香床邊,只為了給他醒來的第一時間送上驚喜。
她想要化作天鵝,為楚留香在冰上舞蹈,高昂起潔白而纖細的脖頸,跳出最優美的舞步。
她想要化作北極星,在夜晚的時候,為楚留香的那艘白帆照亮前方的道路,無聲的指引方向。
她想要化作月光,清冷而溫柔的守護著楚留香的睡眠。
然后,她會變回郁金香。
用她最珍貴的花瓣,撫過心愛之人的發絲,在他的身上留下郁金香那清雅而又迷人的花香。
她想要化作很多存在……
但是她已然無法再化作任何,她能夠做的,只有她自己。
但是楚留香呢?
楚留香需要什么?
或許從始至終,楚留香所需要的,也只是她自己……
即使小花妖盡力不想展示出來,但是她只是一只對人類情緒一竅不通的郁金香,即使她以為自己在很努力的掩飾自己的感情,卻依然被楚留香看出了她那一瞬間的失落。
楚留香心中一軟,忍不住伸手攬住女孩的腰,低頭親了親她。
是安撫,也是陪伴。
還有珍惜。
花芝芝說不出這些情感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很喜歡,她喜歡這樣溫柔的來自楚留香的親吻,她也喜歡這親吻之中傳達出來的情意。
于是在這個親吻即將結束的時候,貪歡的小花妖毫不猶豫便伸手摟出了楚留香的脖頸,撒嬌道:“香帥,我還要。”
她的聲音軟軟的,尾音又微微上挑,就像小貓一樣撓人。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伸手擰了一下花芝芝的鼻子,無奈道:“你只是封了他們的耳朵,又不是封了他們的眼睛!
她莫非是忘記了,這里還有另外兩個人呢?
花芝芝的確是忘記了。
不過花芝芝覺得這并不能怪她。
這當然不是她的錯,畢竟任何人在面對楚留香的時候,都很難分出心神去思考別的事情,所以她忘記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錯,也是楚留香的錯!
誰讓他長得這般好看?
誰讓他笑容這般甜蜜?
誰讓他的吻這般溫柔?
都是楚留香的錯!
花芝芝理直氣壯地想。
但是她還是探出腦袋,看向了追命和阿飛所在的方向,然后驚訝道:“楚留香,他們居然把眼睛閉起來了欸!”
楚留香失笑。
如果追命方才并沒有被花芝芝封住耳朵,而是聽到了花芝芝此時此刻的驚訝的話,他一定會崩潰的跳起來大喊:“不然呢?不然呢?”
他可沒有什么喜歡看著自己心愛之人和其他男人親密的特殊癖好!
一想到這里,追命就想嘆氣。
他簡直都數不清他今天究竟嘆了多少次氣了!
偏偏花芝芝還總是會在恰當時候補刀給他,就好像生怕他的心碎的還不夠徹底一般。
明明花芝芝也很容易害羞的,有時候楚留香看她一眼,都會讓她紅了臉。
怎么自己那么多情話全都倒出來,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還會笑吟吟的問他:”有沒有了?再來點!”
追命很難過。
好在不管怎樣,花芝芝封了他的耳朵,所以他只要閉上眼睛,便能夠不再心碎,而不需要再去聽那些讓他痛徹心扉的情話。
反正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聽,鼻子里又是花香又是烤肉的,讓他莫名有點想打噴嚏。
于是追命索性自己編故事玩來轉移注意力。
正好現在他面前就有現成的男女主。
他們會講什么情話?追命在心中構思著。
她會喊他小香香嗎?
他會喊她小花花嗎?
正當追命一個人演苦情戲演到上癮的時候,忽而之間,他身上的穴位被快速解開。
他還來不及收回自己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就睜開了眼睛,于是一時之間,那眼睛里的苦情把花芝芝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跳開了半步。
花芝芝道:“你干嘛這副表情!你在想什么?”
追命來不及思考便脫口而出道:“我在想小香香!
花芝芝好奇道:“誰是小香香?”
追命抬手指了指楚留香。
楚留香:“……”
花芝芝一愣,毫不猶豫的瞪了追命一眼,指著楚留香道:“他是我的!你不準搶!”
追命忍不住一笑,無奈道:“我就算要搶,我也是搶你啊,芝芝寶貝。”
這話花芝芝愛聽,她笑吟吟道:“這還差不多!”
楚留香失笑。
有沒有人考慮一下他的想法?
追命好奇道:“你為什么突然揭開了我的穴位?”
花芝芝驕傲道:“當然是因為,我們已經找到了密道所在!”
她所說的我們,是她和鼴鼠。
追命和阿飛理解的我們,是她和楚留香。
于是追命點頭道:“辛苦你和香帥了!
花芝芝:?
楚留香辛苦什么?
他分明只是親了親她!難道親吻她,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嗎?
不過現在花芝芝心情好,所以暫時不想和追命爭辯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花芝芝指著遠處的大帳道:“密道就在那個帳篷下面!”
追命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驚訝道:“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花芝芝道。
那些可愛的小家伙們是不可能會騙她的。
追命道:“但是那是,顧惜朝的帳篷!”
“顧惜朝的帳篷,是說曾經是戚少商的帳篷,后來權力轉移之后,顧惜朝搬來了這里嗎?”楚留香好奇道。
追命搖了搖頭,道:“不是的。這個帳篷就是顧惜朝的,從顧惜朝來到連云寨開始,他就住在這里!至于戚少商的帳篷,早已經一把火燒干凈了!”
“這么說,顧惜朝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都不知道自己的帳篷下面有密道?”花芝芝驚訝道:“人類當真比我以為的還要笨!”
“或許那密道很隱秘呢?”阿飛道。
花芝芝嘟起嘴巴道:“燕小乙能找到的密道,一定不會有多隱秘的。”
她不了解密道,但是她了解燕青。
楚留香不禁一笑,無奈道:“燕青可不會想要聽到你這么說。”
花芝芝道:“那也得他先聽得到再說!”
她這么說著,便抬腿就要向著顧惜朝的帳篷里走去。
她才剛走出兩步,就被追命拉住了手腕,驚訝道:“你就計劃這樣直接走進去?”
“不然呢?”花芝芝不解道。
難不成還要飛進去嗎?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追命拉著她手腕的手指上,然后小花妖幾乎稱得上是瞳孔地震,她生氣道:“把你的手松開!”
追命一愣,連忙松開手,原本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冒犯了花芝芝,以為花芝芝會說一些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話,卻沒想到花芝芝生氣道:“你的手上都是油!”
追命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道:“?”
花芝芝跳起來崩潰喊道:“烤肉的油!”
對于明明很愛干凈,卻又因為失去了法術而只能依靠洗澡來清洗自己,無法輕松自潔的小花妖而言,在不能立刻洗澡,并且四周也沒有水的時候被蹭一手腕的油,簡直是滅頂之災!
她能夠忍住不跳起來去打追命,已經很有素質了!
下一秒,她忽而聽到一個人的笑聲。
這笑聲自那帳篷處傳來,緊接著,一個穿著一襲白衣的翩翩公子自那帳篷里走來,他邊笑邊道:“若不是在下聽到姑娘與人爭執,還不知我連云寨竟有貴客。姑娘什么時候到訪?怎的也不告知在下一聲?”
這走來的人,便是顧惜朝。
花芝芝依稀記得,上一次和顧惜朝在杭州見面時,他也是這樣,明明還有很遠的距離,便開始笑。
然后隨著他的笑聲,他的人才慢慢登場。
花芝芝好奇道:“你總是這樣嗎?”
顧惜朝道:“什么?”
花芝芝習慣性想要抱起手臂,又忽而想起自己胳膊上的油,只得把手臂重新放下,道:“我是說,你總是喜歡插入別人的對話之中,而且總是莫名其妙的笑嗎?”
顧惜朝對花芝芝的無理心生不滿,臉上卻完全沒有任何流露,甚至于,哪怕是一閃而過的流露都沒有。
他當真是一個,極其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和花芝芝完全相反的人。
花芝芝有多么不會隱藏人類情緒,顧惜朝便有多么會隱藏人類情緒。
似乎,他這張英俊臉龐之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完全供他的大腦直接控制,他想要讓它們擺出怎樣的表情,它們便會擺出怎樣的表情。
也或許,正是因為他這般神奇的能力,才能夠讓他成為一位天生的,談判專家。
只可惜,再專業的談判專家,遇上花芝芝這樣對人類完全一知半解又講話不饒人的小花妖,都無濟于事。
就好像顧惜朝,他現在便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花芝芝的問題。
他沉默幾秒,然后笑道:“姑娘真會開玩笑。想來姑娘來到連云寨,卻不差人通傳在下,便是為了與在下開這個玩笑了!
花芝芝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只不過……”
她的目光淡淡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除了方才被阿飛一劍殺死的那個人的尸體之外,其余的人,全都不約而同的醉倒在地上,睡的仿佛昏迷一般沉重。
花芝芝道:“你看,我根本找不到人來幫我通傳!”
顧惜朝在看到這些人毫無紀律倒做一團的樣子,心中越發的生氣。
明明還沒有找到戚少商,還沒有把戚少商當真變成尸體放在自己眼前,他也三令五申要讓各位兄弟們繼續保持警惕。
可是不過是幾天時間杳無音信而已,這些兄弟們便已經一天比一天放松,甚至于還說什么,都是他想的太多,就算戚少商當真活著,這么多天不吃不喝,也早就該餓死了。
于是,這些連云寨的下屬們越來越放松,直到此時此刻,整個寨子的人,都喝的爛醉如泥。
顧惜朝又何嘗不知道,這些人們說的也不無道理。
一個人活著,便一定是需要吃東西,需要喝水的。
不吃不喝這么多天,除非戚少商是神仙,又或者是鐵人!否則的話,他當然早就死掉了。
無論他藏在哪里,他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
這些天,他一直派人警惕的盯著連云寨中可能得到食物的地方,無論是煮飯的伙房,還是這個游走恰好來到這邊賣烤肉的阿拉伯人。
他很確定,戚少商從來沒有從這些他嚴防死守的地方得到過食物。
但是為什么,他的心就是無法安心呢?
他總覺得戚少商沒有死!
他總覺得,戚少商就藏身在某個地方,隨時準備突然出現,給他致命一擊!
顧惜朝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任何事情,他只要去做,便必須要做到完美。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明明掌握著招安的條件,可以入朝為官,就好像他曾經的夢想那樣,但是他依然選擇了放棄,選擇了留在連云寨,將連云寨轉變為自己的勢力,繼續去做梁山泊。
因為入朝為官這件事,在他的心中,已經不完美了。
他只要想到做官,就會想起曾經那些被毫不留情丟出門外的拜帖,想起那些達官貴人們甚至于連打開都不會,可自己卻花費了無數個晝夜,洋洋灑灑寫下的治國之論。
這些傷痛,或許已經愈合,但是愈合之后呢?
它們會結痂。
這些血痂就好像烙印,它們將會永遠留在他的身體之上,他的內心之中。
這件事已經不完美了。
所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做這件事。
同樣的,他的叛亂……又或者,應該稱之為革命,也必須要完美。
只有戚少商死掉,這件事情才能變得完美。
顧惜朝幾欲發火,卻到底不想在花芝芝面前……又或者說,楚留香面前,流露出任何的缺點。
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臉上的笑容這般燦爛。
他也并不歡迎,這三位突如其來的客人。
尤其是楚留香。
石觀音,水母陰姬,雄娘子……這些曾經發生在他眼皮下的每一個故事,都告訴他,無論你要做任何事情,請務必,遠離楚留香!
這天下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瞞得過楚留香。
他就是為了不引起楚留香的注意,才沒有再次招攬花芝芝,又或者一點紅……
只可惜,或許這就是命運,楚留香還是找來了。
顧惜朝的眼神越發的冷淡。
他必須要盡快送走楚留香,他絕不會留他在這里搞砸自己的計劃。
他還要找到戚少商。然后,殺了他。
顧惜朝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微微一笑,溫和道:“我方才聽到姑娘在與這阿拉伯人爭執,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花芝芝還沒有講話,追命便開口道:“馬哈還笨咖啡海鹿可……”
花芝芝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顧惜朝只得道:“這位先生是阿拉伯人,并不會講中文,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花芝芝沉浸在顧惜朝居然當真相信追命是阿拉伯人這件事情的震驚之中,許久才回過神來,開口道:“沒事沒事,只是蹭到了油,洗干凈就好了。”
“我帳篷里有干凈的水!鳖櫹С⑿Φ溃骸斑請諸位隨我來!
追命又自言自語的不知道說些什么道:“安娜比黑屋娃安踏?”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指花芝芝,然后又倒退幾步。
聰明的小花妖當即便理解了追命的肢體語言,她立刻便很配合的對追命道:“閉嘴!你跟我一起來!如果洗不掉,你得賠我錢!”
追命裝作大驚失色,連忙看向顧惜朝,卻見顧惜朝微笑道:“請!”
于是追命假裝被強迫,實則開開心心的跟上了花芝芝等人的步伐。
他們就這樣,光明正大的走進了顧惜朝的帳篷之中。
走進了,那密道的入口之中。
第106章 找到密道
這帳篷并不算很大。
因為這是顧惜朝剛來到連云寨時候便居住的帳篷, 他那時也只不過是一個對官場失去了任何機會,壯志難酬的年輕人而已,自然也不會分到太大的帳篷。
他的帳篷時候戚少商帳篷的一半大。
不過雖說這帳篷不敵戚少商的帳篷那般大,但其實比起連云寨其他弟兄, 只怕面積也已經是旁人帳篷的二倍了。
但是顧惜朝看不到那些其他的帳篷。
他只能看得到戚少商的帳篷。
所以他看不到自己的帳篷比旁人的帳篷大, 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帳篷比戚少商的帳篷小。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是這樣的。
一個人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看不到什么,從他剛出生的時候,便已經注定了。
他顧惜朝只不過, 剛好是一個極具野心的人。
至于后來, 他一年之內,運籌帷幄指揮連云寨連續幾次大破官府, 被戚少商封為連云寨大當家,已經是后話了。
但即使做了大當家, 他也沒有換一個和戚少商一樣大的帳篷, 而是一直住在自己曾經的帳篷之中。
甚至于,就連戚少商主動提出給他換帳篷,顧惜朝也毫不遲疑的拒絕了這件事。
因為,他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他從來都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他要的不是一個和戚少商一樣大的帳篷,他的目標從來都清晰而又明確,他想要的, 就是戚少商本人的帳篷!
就如同他是一個極具野心的人, 剛好,他也是一個極其擅長隱藏野心的人, 又剛好, 戚少商是一個信任朋友如同信任自己的人。
天時,地利, 人和。
構成了今天的一切。
想到這里,顧惜朝唇邊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絲微笑。
他最近很經常微笑。
他曾經有整整三年,一次都沒有笑過。就是他懷才不遇的那三年,就是他一次又一次被京城權貴們拒之門外的那三年,他一次都沒有微笑過。
后來來了連云寨,他也沒有微笑過。
直到他做了大當家。
那是他那幾年以來,第一次微笑。
但那時他的笑,也并不經常,甚至于很多時候,都如同方才對著花芝芝與楚留香,又或者像他此前四處去招攬人時候一般,是應酬和客套的笑容。
不過這幾天,他倒是常常微笑。
在他短暫的,記不起來戚少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個讓人煩躁的現實的時候,他便會微笑。
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微笑,從他的心底開始,逐漸綻放。
顧惜朝想,或許這就是權利的意義。
當一個人有了權力,便會開始變得微笑,變得平和,變得快樂。
就好像這一切發生的那一天,他站在自己的帳篷之中,看著不遠處,火光滔天。
那是戚少商的帳篷。
他曾經一直想要得到戚少商的帳篷,甚至于就在不久之前,在戚少商傷痕累累,拿著一把沾滿血的劍站在他面前,問他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時,他也是這樣回答的。
他說:“因為我想要你的帳篷。”
他說的很慢,一字一字,似乎生怕戚少商聽不清。
他說的很認真。
即使他講出的話語或許很奇怪,但是任何一個人,只要聽到他講這句話時的語氣,都會知道,他在說真話。
這一切的流血,犧牲,陰謀,詭計……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他想要戚少商的帳篷。
一個,比他兩倍大的帳篷。
可是這個帳篷,真的就只是帳篷嗎?
戚少商微愣。
哪怕是顧惜朝自己,他也說不清,這個帳篷,究竟是什么。
或許,這是他過往二十余年人生之中,所求而不得的一切。
他的童年生在一艘船上,一艘唱戲的船。
他也是在這個戲班里,在師父的打罵之中,做了武生,也學會了功夫。
他從來不敢奢望師父的夸獎。
他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始害怕,自己今天究竟要挨多少打。
很多人說:唱戲很苦。
更多人說:熬出來就好了。
還有人說:苦著苦著,就習慣了。
可是他沒有辦法習慣。
無論他挨過多少打,他依然害怕打,害怕責罰。他努力的練功,將那十八般兵器,練的爐火純青。
或許這個小男孩,他的內心是渴望師父的夸獎的。他渴望師父能夠摸摸他的頭,笑著告訴他:“做得好!”
但是他說出的話,卻只是小聲祈求著:“師父,今天能不能不打我?”
然后,便是逃不開的責打。
他甚至記不清,師父究竟有沒有那一天,沒有打過他。
而此時此刻,當戚少商的帳篷在燃燒的這一刻,在那滔天的火光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師父。
還有童年的自己。
他看到很多東西。
包括那些緊閉的房門,被丟出門外的拜帖,賤賣的字畫……
再后來,火光之中的那些場景,竟忽而改變了。
他看到童年的自己被師父夸贊,他看到自己被熱情的迎進門內,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廣為流傳,口耳相頌,看到自己的字畫成為了千金難求的墨寶,看到自己高坐在鏡臺之上,身著官服,好不威武!
他曾經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講:我要戚少商的帳篷。
直到帳篷燃燒殆盡的那一刻,他才明白。
帳篷早已經不是帳篷。
帳篷是他從小到大,求而不得的一切。
而那帳篷已然燃燒殆盡,只剩下一地灰塵。就如同,他的過往,那些卑屈,不堪,屈居人下的過往,也隨之而盡數消失。
他依然沒有得到戚少商的帳篷。
物理意義上。
因為戚少商的帳篷,已經消失在了那一片大火之中。
但是他得到了戚少商的帳篷。
當原本的”戚少商的帳篷”被徹底焚燒,那么第二大的帳篷,也就是他顧惜朝的帳篷,便會成為新的“戚少商的帳篷”。
戚少商的帳篷,從來都不是某一個特定的帳篷。
而是一個概念。
一個獨屬于顧惜朝的概念。
此時此刻,他站在新的“戚少商的帳篷”之中,欣賞著“戚少商的帳篷”的燃燒。一個人的一生之中,莫非還能找到比這更令人快樂的事情嗎?
再也沒有了。
他已經度過了,一個人所能度過的,最快樂的一天。
所以在此之后,每每想到那一天,想到那耀眼的火光,他都會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花芝芝好奇的四處打量著。
雖然顧惜朝將自己的帳篷定義為新的“戚少商的帳篷”,但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帳篷,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只屬于他的帳篷。
比如帳篷最中心的那個書案。
那個書案之上擺了很多書本,有博古通今的治國安邦理論,孔子孟子韓非子等人的思想著作,還有孫子兵法這些軍事書籍,以及詩詞歌賦的整理,甚至于還有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廣陵散的殘卷……
花芝芝好奇的翻來翻去,心中越發覺得可惜,只覺得,若是顧惜朝沒有走上這一步,他一定還會有更好的出路。
但他真的會有更好的出路嗎?
他不會有。
因為他是顧惜朝。
他是那個驕傲,偏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同時又追求完美到極致的顧惜朝。
有的時候,人的未來不只寫在他的才華之中,還寫在他的性格之中。
因為他是顧惜朝,所以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或許他的人生可以有改變,如果他的師父曾經夸獎過他一句,如果曾經有過一位大人,愿意打開家門,見見這位文采卓然的年輕人,哪怕只是打開看一看他的文章……
但是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的事情,現在再提,又有什么意義呢?
沒有任何意義。
顧惜朝命人搬來了白水,微笑道:“姑娘請!
花芝芝笑吟吟道:“謝謝顧大當家!”
她雖然不喜歡顧惜朝,但是她向來是最懂禮貌的小花妖。顧惜朝雪中送炭在這黃沙飛揚之地為她送來了清水讓她洗手,她當然會感激。
花芝芝很快便把自己手腕上的烤肉油給洗的干干凈凈,她又換了一次水,然后把追命也拉過來洗了個干干凈凈。
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解決問題必須要找到根源!
否則的話,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洗干凈,追命又把她弄臟了可怎么辦?
追命嘴巴里“阿巴阿巴”的叫著,花芝芝煩躁道:“閉嘴!沒有人能聽懂你講話!”
待兩個人都洗干凈,顧惜朝微笑道:“不知姑娘此次前來我連云寨,所謂何事?”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道:“我們找人!
顧惜朝微笑道:“姑娘可是要找燕青?”
花芝芝和燕青有私交這件事,顧惜朝也是多少知道一點的。畢竟那時候,他也在杭州,恰好這兩位又都是他的重點關注對象。
誰知花芝芝卻搖了搖腦袋,揚起下巴道:“我找戚少商!”
“找戚少……”顧惜朝的話音戛然而止,就真道:“不知姑娘找大寨主,所謂何事?”
花芝芝啞然。
她方才本來是想探一下顧惜朝的話,才提起戚少商的名字,誰知顧惜朝卻反過來把問題拋給了她。
小花妖眼睛一轉,輕快道:“別人找戚少商什么事,我就找他什么事!”
顧惜朝卻是一笑。
花芝芝瞪著他道:“你笑什么?”
顧惜朝道:“你可知一般女孩子來找大寨主,所謂何事?”
花芝芝理直氣壯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也是為了這件事!”
“你也是為了讓他負責?”顧惜朝道:“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時候和大寨主,做了一夜夫妻?”
花芝芝這才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顧惜朝話中的意思。
小花妖立刻道:“我才沒有!你不能誣陷我!”
顧惜朝正欲說什么,就聽到花芝芝繼續道:“我只與楚……”
她原本想說,她只與楚留香做過一夜夫妻。
不對,也不止是一夜,似乎已經很少夜。
但是穿著嫁衣做的話,確實只有那一次……
一夜夫妻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穿著嫁衣,還是只要做那些甜蜜的事情就算呢?
她和楚留香究竟算幾夜?
花芝芝還沒有思考出這個詞語的含義,就被楚留香打斷道:“芝芝,這些沒有必要講!
他的聲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無奈。
有一個對人類世界一竅不通的小女友,有時候很甜蜜,有時候,也很令人頭痛。
雖說哪怕是頭痛,也是甜蜜的負擔。
花芝芝雖然不解為什么不可以說,但是乖巧的小花妖聽話的閉起了嘴巴。
雖說她不過才閉起嘴巴幾秒鐘,就開口追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戚少商在哪里!”
她這一次變聰明了!
花芝芝想。
無論顧惜朝說什么,她都不會像剛才那樣傻傻的順著他的話去說了。憑什么他問原因,她就要給他提供原因?
他又不是戚少商!
倘若顧惜朝再問她原因的話,她就斬釘截鐵的告訴他:這是她和戚少商之間的事情,他無權過問!
但是顧惜朝沒有再問她這個問題。
顧惜朝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睛里瞬間浮現出滿滿的擔心和難過,開口道:“幾位有所不知,我們大寨主最近,失蹤了!
花芝芝裝作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的樣子,驚訝道:“為什么會失蹤呢?”
顧惜朝道:“連云寨與官府之間的關系向來都是水火不容。就在一周前,官府密謀想要剿滅連云寨,大寨主也是在那時……失了蹤!
楚留香輕聲道:“但是你方才說,外面那些兄弟們醉成這樣,是因為打了勝仗,在慶功?”
“不錯!鳖櫹С樕系谋砬殚W過一絲不自然,但他還是繼續道:“這是大寨主用生命為我們帶來的勝利。”
“聽起來,你倒是很想他死。”阿飛忽而道。
顧惜朝一愣,立刻道:“怎么會?我只恨自己那時指揮不夠完美,害大寨主負傷。我與大寨主情如手足,我怎么會想要他死呢?”
“但是戚少商既然已經失蹤,現在的連云寨,就是你在管理了。”花芝芝道:“戚寨主生死未卜,就算成功抗擊官兵,總也不是慶功的時候吧?”
顧惜朝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實大寨主他……”
他默然幾秒,緩緩道:“他和這些下屬的關系,并算不上好!
花芝芝對聽八卦沒有任何興趣,她正準備跳過這個問題進入下一個話題,卻忽而被身后站著的阿拉伯人給戳了一下。
追命最喜歡的事就是聽八卦。
而且他和這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阿飛只是為了完成他夢中的漂亮姐姐對他的托付,來把燕青帶走,其他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
花芝芝和楚留香本就與這件事情無關,他們完全是因為喜歡多管閑事,才會出現在這里。
可是他不同。
他是一個捕頭!而且還不是普通捕頭,他是四大名捕。即使他現在是個賣烤肉的阿拉伯人,他也依然是四大名捕。
而身為一個捕頭,是不能夠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的。
至于是真是假,可以全部收集之后再綜合分析,但是在最初的收集工作,必須要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才可以。
這也是為什么,追命明明親眼目睹了事情的全過程,明明知道是顧惜朝一手策劃了這一切,卻還這里耐心的聽著顧惜朝編瞎話。
因為他是一個捕頭。
僅此而已。
只可惜他現在嘴巴只能講無人聽懂的阿拉伯語,所以花芝芝就成了他的傳聲器。
于是花芝芝只得追問道:“為什么不好?”
她一張嘴要負責兩個人的話,這很累的!花芝芝想,等結束之后,一定要罰追命講一個時辰情話給她聽!
顧惜朝道:“幾位方才已經知道,我們大寨主,是一個生性風流之人。這些下屬的家眷們也在連云寨之中,自然就……”
這些矛盾自然是有的。
正所謂人無完人,戚少商九現神龍的威名,發展壯大連云寨的豪情,這些年來屢次抗擊外敵守護百姓的義舉,自然是江湖聞名。
但同時江湖聞名的,還有他的風流。
這些矛盾究竟有多少,又有多深,便只有當事人知曉了。
“這么說,想要戚少商死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些下屬咯?”花芝芝眨著眼睛道:“可是你又是這些下屬的大當家。我記得你們人類有一句話,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他們都想戚少商死,你卻不想,你不怕他們不服你管教?所以你為了鞏固民心,你也想要戚少商死,對不對?”
顧惜朝一愣。
花芝芝的話初聽之下似乎無法反駁,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道:“大寨主對我恩重如山,我絕不會背叛大寨主的!”
其實顧惜朝事情已成,權利的更替向來都是歷史的客觀規律,每一個政權,每一個組織,都是如此。
他們連云寨又如何能逃脫?
但是他還是隱瞞了這件事,一方面是因為,他始終沒有見到戚少商的尸體,所以他的內心始終無法真正的放心。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楚留香。
他在畏懼楚留香。
這種感覺很奇怪。
或許是因為石觀音水母陰姬等人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但總而言之,他本能的想要規避這件事,他不希望楚留香知道關于這件事的任何線索。
只有遠離楚留香,才是真正的安全。
花芝芝卻點點頭,笑吟吟道:“顧公子,我相信你的話!你還專門在這個帳篷里修了一個密道,一定是為了將戚少商藏起來,好讓他安心養傷,對不對?”
她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擺弄著顧惜朝放在書案上的棋子。
晶瑩剔透的白棋在她的指尖流淌,就如同玉石一般清雅冷艷。
顧惜朝一愣,驚叫道:“什么密道?”
他的帳篷里有密道?
他為什么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花芝芝指著他左后方的一個柜子,道:“喏,入口不就在那里!”
顧惜朝立刻轉身,向著花芝芝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就在他轉頭的一瞬間,他忽而感到三個東西幾乎是同時直直的向他飛來,當即便打中了他的睡穴。
那分明是花芝芝此前一直在手里把玩的棋子。
顧惜朝直直的倒了下去。
追命驚叫道:“你居然連隔空點穴都學會了!你究竟還會什么!”
花芝芝也跳起來道:“我還想要問你!你什么時候竟然學會了阿拉伯語!”
追命一愣,摸著下巴道:“其實我不會阿拉伯語,我都是亂講的!反正也沒有人能聽得懂!”
只要他身邊的人都不懂阿拉伯語,那么他說的就是阿拉伯語。
花芝芝:“……”
她點了點頭,然后道:“我和你不一樣,我是真的會隔空點穴。”
追命:“……”
他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我當然知道!
為什么他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又碎了一次?
他循著方才花芝芝指的方向的那個柜子跑去,上下找了幾次也看不出究竟哪里是入口,于是開口問道:“芝芝,入口在這個柜子的哪里啊?”
花芝芝道:“入口在床下!那個柜子是我騙他的,為了讓他轉個身給我點穴!
追命:“……”
他簡直想要抬手打自己的腦袋幾下,他一定是烤肉烤傻掉了!這么簡單的事情,他方才居然沒想到!
“好啦!”花芝芝輕快道:“入口打開了!”
追命轉過身,但看到那床下原本完整無缺沒有任何痕跡的地板,居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入口。
追命驚訝道:“你怎么看出,入口在這里的?”
他簡直要懷疑人生了!
連云寨簡直就是他神捕生涯的一段陰影!
誰知花芝芝比他更激動,花芝芝驚叫道:“那是因為我去過水母陰姬的水牢!再也沒有比那水牢更加錯綜復雜的密道了,如果你也進過水牢,你也能一眼就看出密道在哪里!”
然后她又再次補充道:“我還進去了三次!三次!”
第一次,是因為中了神水宮的計,自己跳進去。
第二次,是因為楚留香說還要線索要調查,所以拉著她主動走回去。
第三次,是為了要去偷深海珊瑚,還在那水牢之中,被無花斬斷了自己的手臂,為此養了整整一個月的傷!
追命只覺得自己很是心疼花芝芝,溫柔道:“辛苦你了,在那水牢里,一定很難過……”
花芝芝一愣。
那一瞬間,她的腦子里閃過了楚留香的笑容,十指相扣時掌心的溫度,來自楚留香的承諾,他說無論他是誰,他始終都是他,還有……他們的親吻。
小花妖面色一紅,咬唇道:“并不難過!因為有楚留香親我,我就一點都不難過了……”
只剩下甜蜜與心動。
即使是現在,想起那甜蜜的親吻,她依然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追命:“……”
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差點讓他摔進密道里,他在心里暗自發誓,以后和戀愛中的小情侶講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誰知道自己會不會突然就被迫承受失戀暴擊。
但是這也沒辦法。
追命看著花芝芝,溫柔一笑。
誰讓他就是喜歡她呢?
他們正欲進入密道,忽而聽密道之中傳來一個人警惕的喊聲:“是誰?”
這個聲音很熟悉。
花芝芝驚喜道:“燕小乙!”
第107章 真假神捕
燕青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也是一愣,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芝芝?”
花芝芝道:“我們是來救你的!”
然后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和戚寨主!”
燕青道:“下面很安全,你們可以放心下來!
這個密室修建之時,為了能夠更加安全, 在發生突發事件時, 能夠徹底甩掉身后的追兵, 故而并沒有修樓梯,只能夠輕功前往。
花芝芝正欲跳下去,忽而又記起自己現在沒有了法力, 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
她可不想摔成一張郁金香鮮花餅。
追命見她后退, 擔憂道:“怎么了?”
他原本以為莫非花芝芝從那漆黑的密室入口里看到了什么情況,然而花芝芝卻只道:“沒什么, 你下去吧!
“那你呢?”追命不解道。
只見花芝芝跑到楚留香身邊,親昵的勾起楚留香的脖子, 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下巴, 撒嬌道:“我要香帥抱我下去!
追命:“……”
此前在神水宮的時候,雄娘子易容成他的師父,來騙取他手中的證物,是花芝芝追上去奪回證物。他那時見過花芝芝的輕功,雖不及他和楚留香,但也極為優異, 想來總不至于連這樣一個密室都跳不下去。
所以他只把花芝芝此時此刻反常的舉動當作是戀愛后遺癥。他不禁覺得全身一冷, 忽而有些慶幸還好自己雖然在女人堆里長大,卻從來沒有談過一次正經的戀愛。
他可不想像花芝芝一樣得這樣莫名其妙的戀愛后遺癥。
但是, 為什么他的內心又隱約有些失落呢?
追命嘆了一口氣, 縱身一跳,便進入了密室之中。
阿飛緊隨其后。
楚留香自然知道花芝芝是因為失去法力的事情, 他伸手將花芝芝打橫抱在懷里,也跳入了密室之中。
密室的大門,在他們身后徐徐關上,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可惜,下面的情形卻并不太友好。
至少,楚留香和花芝芝落地的時候,便看到燕青正在警惕的瞪著這個滿身烤肉味道的“阿拉伯人”。
“我是追命!追命!”追命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們在神水宮的時候見過的!”
燕青堅定道:“但是追命是個漢人!
追命道:“我就是漢人!你見過哪個阿拉伯人能把漢語講這么好的?”
燕青道:“或許你是一個在中原長大的阿拉伯人!
追命:“……”
但是他這身易容說不定接下來還有用途,他總不能現在脫下這層皮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從腰間取出了神侯府的令牌,道:“令牌在這里,你總不再懷疑了吧!”
燕青抱著手臂道:“我哪知道這令牌是不是你偷來的?”
追命:“……”
花芝芝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追命轉過頭,欲哭無淚的對她道:“芝芝,你別笑了,快來證明我就是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來證明自己是自己,竟然這么難。
花芝芝從楚留香懷里跳下來,卻還是不舍得松開他的手,十指相扣拉著他的手,半個身子倚在楚留香手臂上,笑吟吟道:“你叫我一聲好姐姐,我就幫你證明!
追命道:“我不叫!
花芝芝道:“不叫算了,那你就一直當阿拉伯人吧!”
追命:“……“
他的臉竟莫名有些發燙。
花芝芝催促道:“快點叫啦,不要浪費我們救人的時間!”
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目光流轉,含笑凝視著他,饒有興趣道:“之前又不是沒叫過,你現在怎么害羞啦?”
她覺得人類當真是個有趣的生物。
她此前只知道,人類的身體在面對喜歡的人時,會心跳加速和害羞,就好像她每次面對楚留香時一樣。
但是追命又不喜歡她,追命為什么也會害羞呢?
花芝芝怎么也想不通。
難道面對朋友的時候,人類的身體也會害羞嗎?
好在她也不用想太久,因為追命已經舉旗投降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
花芝芝滿意道:“你真乖!”
然后她看向燕青,道:“燕小乙,我作證,他就是追命!”
燕青點點頭,道:“好!
追命一愣,道:“這樣就結束了?”
他拿出神侯府令牌都解決不了的事,花芝芝一句話就解決了?
燕青忍住笑,道:“芝芝不會騙我!
他方才聽他們之間的對話,便已知道,他面前這位一定是如假包換的追命神捕,但是他見花芝芝無論如何都想要聽一句“好姐姐”,自然配合她不會拂了她的興致。
似乎想要逗她開心,是她身邊每一個朋友的本能。
燕青正色道:“連云寨的情形,諸位也看到了。我是為了戚寨主的安全,不得不懷疑閣下的身份,還請追命神捕莫要介意!
“沒事沒事。”追命道:“戚少商呢?”
“戚寨主就在里面。”燕青道。
于是他們一行四人,便開始穿過這漆黑幽長的密道。
燕青許久沒見花芝芝,故而便放慢了腳步,等待正牽著楚留香手的花芝芝走到他身邊時,與她同行。
“我完全沒想到,你們居然會來到這里!毖嗲囿@喜道。
花芝芝由衷道:“因為你有一個好姐姐。”
雖說他們本就計劃來這里。
燕青一愣,道:“詩詩?”
“不錯。”花芝芝道:“你看到那個帶著劍的孩子了嗎?他是你姐姐請來救你的人。”
燕青心中一暖,卻又有些內疚,輕聲道:“這些天,她一定很擔心!
“但你還是要來這里,是不是?”
燕青默然幾秒,道:“有些事情,是小乙必須去做的!
“那你要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花芝芝道。
“基本已經水落石出。”燕青道。
“太好啦!”花芝芝拍手道:“那你很快就可以離開這里,和詩詩姑娘團聚了!”
她臉上的笑容如此耀眼,燕青也不自覺的隨之一笑。
隨之一笑,再笑,繼續笑……
燕青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快笑僵了,不解道:“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奇怪。“花芝芝道:“為什么我面對朋友的時候,就不會害羞呢?”
走在最前方的追命腳步一頓。
原本走在花芝芝身邊的燕青也是腳步一頓,下意識的慢了幾步,落在了花芝芝和楚留香身后。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燙。
他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花芝芝為什么沒有害羞,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讓她盯著看下去,他就要開始害羞了。
第108章 戚大寨主
戚少商并不習慣待在這里。
即使他已經在這里待了一周。
這里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是兩支燃燒的蠟燭。
它們昏暗,搖曳,蕭瑟。
就如同他的心境。
在建造這間密室的時候,專門做了通風, 以便棲身在這里的人可以獲得足以生存的氧氣。
而現在, 他不得不與這兩支蠟燭一起分享這屈指可數的氧氣。
他身邊的人, 或者背叛他,或者死在了他面前。
為了救他而死。
他究竟為什么要活著?失去那么多人的生命,僅僅為了他能夠活著。他戚少商何德何能, 他如何能夠在這么多人因他而死之后, 還能心安理得的活著?
像一個孤魂野鬼。
他當然是孤魂野鬼。
只有孤魂野鬼才會住在地下。
這里陰暗,潮濕, 像極了棺材。他沒有辦法出去,只要他一出現, 顧惜朝一定會傾盡全力, 只為了殺死他。
顧惜朝。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明白顧惜朝究竟為何會背叛他。
但無論原因為何,都不再重要。
他認錯了人,那么他理應承擔代價。這是他應得的。
他不在意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只是……他不想他身邊的人因他而死。
每當他閉上眼睛,甚至都不需要閉上眼睛。他的大腦里無時無刻不再回放著那些兄弟是如何慘死在他面前……
無時無刻。
他幾乎已經不記得, 自己上一次這樣安靜的一人獨處是什么時候。
他喜歡朋友, 喜歡熱鬧。記憶里,自從來到連云寨, 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兄弟, 又或者漂亮的女人……他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安靜的坐著, 這么久。
他早已經忘記了,孤獨是怎樣的感覺。
他聽到了腳步聲。
“戚寨主,有人來幫我們了!”燕青輕快道。
戚少商并沒有抬起頭,他依然坐在那里,靠著墻,坐在角落之中,沉聲道:“沒有人能幫我。”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來的人是誰!”燕青開心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留香楚香帥!以及……四大神捕之一的追命神捕!”
追命:“……”
為什么到他這里就變成了以及?而他卻對此……絲毫不意外?
戚少商在聽到燕青的話之后一愣,然后立刻抬起了頭。
“六扇門的神捕,你也是來抓我的?”他沉聲道。
他甚至在期盼追命回答“是”。
這樣,他便不用再繼續棲居在這里,卻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追命搖了搖頭。
“神侯府若是想抓你,早就下手了!弊访溃骸翱晌覀儧]有抓你,所以你不是我們要抓的人!
“也可能是你們抓不住他呢?”花芝芝好奇道。
追命搖搖頭,輕聲道:“這天下間,絕沒有神侯府抓不住的人!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燕青繼續介紹道:“這位是芝芝少俠,她是我的好朋友,戚寨主你一定可以信任她!這位是阿飛少俠,他是我姐姐的朋友,我想,你也可以信任他。”
“你,就是楚香帥?”戚少商忽而道。
在這漆黑的地下室里,他的眼睛亮的嚇人。
楚留香目光微動,輕聲道:“是我。”
戚少商凝視著他,許久,終于一笑,卻是自嘲的笑。
“久聞香帥高義,一直都想能有幸與香帥一見。只可惜寨中事務繁忙,一直都沒能找到機會去江南。今日終于一見,誰知……”他又笑了起來,卻好像在哭一樣悲傷。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
戚少商現在的狀況看起來一定不算好,任何人若是看到現在的戚少商,只怕就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樣安慰的話都講不出來,只能看著他,久久的看著他,直至發出一聲嘆息。
九現神龍戚少商,他的劍法之威武天下聞名,可這樣的劍法,只怕再難現于世中了。
他少了一條手臂。
他的傷口雖然做了清理和包扎,但是顯然此時此刻的環境并沒有辦法讓他安心養傷,傷口已然有些感染,久久無法愈合,甚至越來越糟,那包扎的白布,也早已被鮮血染的觸目驚心。
而他身上的傷,絕不止于此。
他幾乎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都有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
但是真正讓人甚至連安慰的話語都講不出口的,是他的眼神。
如此蕭瑟。
如此滄桑。
如此悲痛。
一個人身體上的傷,尚可以痊愈?梢粋人的心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好在小花妖不懂人心,她不知道一個人的內心受傷有多痛苦,她只知道,一個人身體受傷,一定很疼。
就好像她中了無花的一刀斬時一樣疼。
所以只有小花妖最在意戚少商身體上的傷,甚至于比戚少商本人還在意。
花芝芝此前跟著楚留香學了很多醫術,而身為一個醫生,最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生病。
于是花芝芝立刻跑上前去,笑吟吟道:“我是醫者,讓我幫你!”
女孩甜蜜的笑容讓戚少商有一瞬間的晃神。
自從連云寨變故發生,他棲身于此之后,終日心情沉悶悲痛憤怒,他甚至都已經忘記了,什么是笑容。
而此時此刻,面前女孩的笑容,就如同刺破黑暗的陽光一般,如此奪目,讓他幾乎要本能的閉上眼睛。
他這樣黑暗的世界,如何能遇到這樣美麗的陽光?
戚少商穩了穩心神,輕聲道:“多謝少俠。”
“不客氣!被ㄖブヅ氖值溃骸澳慵热皇切∫业呐笥,就不要見外喊什么少俠了,你就叫我姐姐吧!”
戚少商:“……”
他欲言又止的凝視著面前看上去至少比他年輕十幾歲的女孩,可是對方那雙漂亮的粉色眼眸如此單純又認真,足以證明對方并不是在開玩笑。
戚少商緩緩道:“我還是叫少俠吧!
“好吧,隨便你。”花芝芝嘟起嘴巴道。
女孩臉上似是有些不滿的小表情讓戚少商一愣,他差一點就想要脫口而出當真喊她一聲姐姐來逗她開心,然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好在花芝芝也不過只不滿了一秒。
她的注意力已經被他身上的這些傷口吸引了,在他的身上幾乎有著她此前在醫書里見過的每一種傷。
有刀傷,劍傷,毒傷……小花妖的眼睛越來越亮,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躍躍欲試了。
就在小花妖忙著把理論變成實踐的過程里,追命已經把他們一行人的來意,以及外面的一些情況,盡數講給了顧惜朝。
“總之,戚寨主你不能一直待在這里!弊访溃骸邦櫹С蝗照也坏侥,就一日不會停下。他一定會將連云寨掘地三尺的。你每多留在這里一日,就會多一份危險!
“追命神捕所說,我又豈會不知!逼萆偕炭嘈Φ溃骸暗谴丝痰那榫埃访癫兑部吹搅。我縱然想離開,又該如何離開?”
“我可以找個理由把顧惜朝騙走!毖嗲嗟溃骸澳銈兂脵C離開。”
“顧惜朝那么聰明的人,一定已經知道有內鬼!背粝愕溃骸澳闳暨@樣做,不僅會暴露自己,還會被將計就計,反而暴露了戚寨主!
燕青嘆了口氣。
楚留香所說自然有道理,最初的時候,雖然顧惜朝的戒備之心還并不嚴格,但是戚少商傷勢過于嚴重,外加連云寨搜查森嚴,根本無法離開。
現在終于等到連云寨守衛松懈,戚少商的傷勢也好了一些,但奈何顧惜朝的戒備之心日益加重,他甚至于早就意識到了,此時此刻的連云寨,這些他親自挑選,又或者拉攏的屬下之中,依然有偏向戚少商的人。
可是他沒有動作,是不是在等那個背叛之人,主動暴露?
那喝的爛醉的連云寨守衛,是當真違背軍紀,私自飲酒,還是說這是一個引蛇出洞的陷阱?
燕青不知道。
花芝芝原本在認真處理傷口,但是這些人類的對話依然會一字不漏的進入她耳朵里,于是聰明又善良的小花妖決定幫人類一次。
雖說她似乎已經幫了人類無數次了。
花芝芝抬起頭道:“想出去還不簡單?顧惜朝想要什么,給他什么就是了!
燕青道:“什么意思?”
花芝芝道:“只要戚少商一日活著,顧惜朝就一日不會放松警惕。那么想要他放松警惕,只要把戚少商的尸體帶給他看就好……”
她話音未落,忽而面前一道白光閃過,下一秒,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自身后猛然一拉,她跌跌撞撞的后退幾步,摔進了楚留香懷里。
楚留香自身后擁住她,看向戚少商,輕聲道:“戚寨主為何這般著急?聽她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花芝芝不解的看過去,才發現方才那一道白光,竟然是戚少商手中的劍。
若不是楚留香拉她過來,現在那劍只怕已經抵在她脖子上了。
花芝芝生氣的瞪了戚少商一眼,她好心幫他醫傷,他卻這樣對待她。
然后小花妖轉過身,委屈的把自己埋進了楚留香懷里。
楚留香心下一軟,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輕聲道:“乖!
“我沒有想殺她,我只是有話要問她!逼萆偕痰溃骸坝行┰挘仨氁脛Γ拍軉柍鰜。”
他堅定道:“她是顧惜朝的人。”
花芝芝幾乎想要跳起來反駁,她才不是顧惜朝的人!
她早在杭州的時候,就已經拒絕他了。
可是她又不想理戚少商,所以只是摟著楚留香的腰,又往他懷里的方向蹭了蹭。
“她不是顧惜朝的人!背粝銦o奈道:“她方才所說的話,也絕沒有要害你的意思。若她當真要害你,就不會告訴你了。”
戚少商一愣。
他不解道:“那是何意?”
第109章 暗度陳倉
花芝芝當然不會想要傷害戚少商。
她都不認識他, 又為什么要殺死他呢?
她才沒有這個興趣。
她只不過恰好是一朵美麗的郁金香,又恰好,郁金香里含有一些毒素,可以提煉出來, 作為假死的工具, 騙過這些觀察力薄弱的人類。
這就是花芝芝的計劃。
既然活人走不出去, 為什么不以“尸體”的身份離開這呢?
就算顧惜朝當真發現了什么,也根本無所謂。因為戚少商是“尸體”的身份。
一個人在面對死人的時候,難免會變得放松。
尤其是這個死人, 恰好還是你的敵人。
“但是好端端的有一具尸體, 怎么能不被人發現呢?”燕青不解道。
花芝芝幾乎想要跳起來砸他的腦袋,但轉念一下, 他只是一個人類,那么她多解釋幾句似乎也合情合理。
“都是一具尸體了, 當然要住在棺材里!”花芝芝抱著手臂道:“難不成, 還要人背出去嗎?”
燕青立刻明白過來,道:“你是要混進那些……”
“不錯!”花芝芝笑吟吟道:“你終于明白啦!”
“這場兵變,顧惜朝的人損失也不少。我們來的時候,看到大門的西邊堆著很多尸體,據追命觀察,每天都會有士兵們依次送出去這些尸體出去安葬。我們大可扮成運送尸體的士兵, 戚寨主就扮成尸體。這樣離開連云寨豈不是輕而易舉?”花芝芝道。
戚少商輕聲道:“原來如此, 是我誤會姑娘了!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一些不太熟練的歉意。
他幾乎不會和別人道歉, 因為他自認從來未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他人的事情。
但是此時此刻, 他需要道的歉,太多了。
多到他甚至于都數不清楚。
每一個因他而死的人……他日日夜夜被這些記憶和罪惡感所折磨, 甚至于,還拔劍誤會威脅一個正在幫助他的女孩。
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
花芝芝說:尸體當然會住在棺材里!
她說的自然不錯。
但有時候,住在棺材里的,卻不只是尸體,還有可能是活死人。
有些人活著,卻與尸體無異。
就好像他……
他手臂處的斷口,又在痛了。
這樣一副連完整都做不到的身體,又該如何才能報仇。
他活著,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樣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他必須要報仇!
他的眼睛里忽而迸發出強烈的恨意,如此熾熱,如此震懾,那不是活死人會有的眼神,又或許,只有活死人,才能有這樣的眼神。
有雨水的聲音,透過這密室里微笑的通氣孔傳來,滴滴答答。
這雨滴并不算大,卻絡繹不絕,就好像永遠不會停下。
但是這世間當然沒有永遠不會停下的雨。
那么又是否會有,永遠一蹶不振的人呢?
離開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
他要如何才能夠把連云寨奪回來?他不想再給任何一個人帶來麻煩,可是只憑他自己僅剩下的這一條手臂,他又該如何去做?
他不知道。
但是他忽而想起了花芝芝方才說的話,她說:顧惜朝想看什么,便給他什么。
她的想法似乎總是與他大相徑庭。
他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他總是在想自己要如何去做,可是花芝芝,總是會思考顧惜朝會怎么想。
顧惜朝會怎么想……
他心中一動,僅剩的那只手忽而握住了那把一直跟隨著他,從無數戰場之中廝殺過來的寒劍。
他忽而有了一個想法。
這是他和顧惜朝兩個人之間的事,自然也應該由他們兩個人來結束。
/
顧惜朝醒過來。
秋風瑟瑟,帳篷外的雨,還沒有停。
這或許當真是一場不會停下的雨。
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去觸碰自己的左袖,摸到了那熟悉的物品之后,他面色瞬間變得安定,這才從地上坐起來,皺著眉頭撣了撣身上的衣服。
他袖間藏著的,是一把精致的小斧。
顧惜朝的武功不弱。雖說比起戚少商仍有不足,但是相比尋常習武之人,他已是十分出眾。
可他還是中了對方的招式,不僅沒有找到密室的入口,反倒被對方將了一軍。
天色已暗,他睡了多久?
這些時間,是否足夠那些人,把戚少商偷走呢?
他指尖微微彎起,輕扣著上好紅木雕刻制成的桌面。
他不明白楚留香為什么這么愛管閑事,這分明是他連云寨的事情!偏偏要遇上一個愛管閑事的楚香帥。
其他的人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楚留香。
他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必須確保,無論他們要把戚少商帶到哪里去,都一定不能離開連云寨。
人人都知道,楚香帥千變萬化。
所以除了燕青這樣他親自拉攏來,又彼此熟悉的親信,其他那些他并不能記得每一個人人臉的連云寨的下屬們,他都給他們做了一張身份證明。
這是獨一無二的身份證明。
認證,不認人。
這些證明,早在他發動這場兵變前,便已經做好了。他從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時,便已經在擔心楚留香會多管閑事了。
而事實證明,一個人擔心什么,便一定會發生什么。
若楚留香知道顧惜朝為他做了這么多事,他大概會苦笑著摸摸鼻子。
而這些身份證明的事情,就連燕青他們都不知道。
戚少商為人正直,他從不背叛別人,便覺得別人也不會背叛他。
而顧惜朝不一樣。
因為他了解自己,所以他必須要時刻提防,身邊會不會有……像他自己這樣的人。
他刻意營造出不同的信息差。
這樣,無論哪一句信息泄露,他都可以迅速的定位到叛徒所在的范圍。
他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秋雨綿綿,天空陰沉,一片漆黑,莫說月亮,就連星星都沒有一顆。
可是整個連云寨,燈火通明。
這注定了,會是一個多事的夜晚。
“大當家,已經準備好了!”有人走上前來,對他稟報。
顧惜朝點點頭。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帳篷。
他的目光之中到底帶了幾分不舍,畢竟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是他親自打理的。
但是這不舍,不過一瞬。
他走出帳篷,微微一笑,喝令道:“動手!
無數的火把被扔在這帳篷之上,一時之間,火光沖天!
顧惜朝站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安靜的看著自己的帳篷,在劇烈的燃燒。
那火舌,猶如魔鬼一般,似要將一切都吞吃入腹。
一周之前,他也是這樣,站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看著戚少商的帳篷,化成灰燼。
花芝芝用假的密室位置騙他。
但是無所謂,他根本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密室位置。他只要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任憑那密室藏在哪里,都避無可避。
燕青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他們已經離開了那個密室。
他們當然離開了那個密室。
否則的話,他又如何能夠站在這里,和顧惜朝一起欣賞這帳篷的燃燒呢?
事實上,他們何止離開了這個密室,他們已經離開了連云寨。
有楚留香和追命的絕頂輕功在,他們就算連夜跑到京城,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現在,究竟到了哪里?
“報告大當家,連云寨里里外外已搜查完畢。沒有任何陌生人。”那下屬道:“就連此前賣烤肉的那個阿拉伯人,也已消失不見!
顧惜朝面色一沉,冷冷道:“繼續找!周邊的城鎮,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要找!”
愛管閑事的楚香帥,查起案來定會水落石出的追命,會這么容易就拋開一切,遠走高飛?
就算他們真的一走了之,戚少商也絕對不會。顧惜朝深信不疑。
他如果不留下來報仇,他就不是戚少商。
第110章 朋友相聚
一個時辰前。
他們的確沒有走遠。
他們只不過來到了三十里之外的一家客棧。這是這邊塞之地唯一的客棧。任何想要離開這里的人, 都不可能不經過這間客棧。
所以,任何一個需要逃命的人,都不可能會來到這個客棧。
這簡直是自投羅網。
偏偏就是有人自投羅網。
這家客棧是一對已經不再年輕的夫妻開的,他們看到戚少商的一瞬間, 便立刻將戚少商等人迎進來, 同時關了店門, 還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
花芝芝好奇道:“他們也是你的下屬嗎?”
這樣的熱情,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雖說這一桌菜跟她也沒有任何關系。
戚少商卻搖了搖頭,道:“他們只是這周邊的百姓。”
“是啊!蹦菍Ψ蚱撄c頭道:“我們這里本來戰亂連連, 那些駐邊將士們也總是苛捐雜稅, 生活簡直難以為繼。直到戚寨主……”
戚少商苦笑道:“現在哪里還有什么戚寨主。
他們看向戚少商,又看向他手臂處的傷痕, 眼睛里浮現出一絲不忍,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吃完東西就離開!逼萆偕毯龆。
那對夫妻自然以為戚少商是要急于逃命, 畢竟現在所有人都知道, 顧惜朝在追殺戚少商。
一個身負重傷,且被人追殺的人,除了逃,又能做什么呢?
只有傻子才會不逃命!
可是偏偏,戚少商當真是個傻子。
“我知道一條水路。”老板急切道:“那條路嫌少有人走,通常都是一些從商, 販賣魚蝦的人。不過這條路不太好走……”
“你費心了!逼萆偕痰溃骸拔也粫x開這里的。”
那夫妻俱是一愣。
就連追命也愣住了, 驚訝道:“你要留下?”
“不錯。“戚少商用他僅存的一條手臂,給自己倒了一碗辛辣的燒刀子, 然后他端起碗, 看向眾人,動容道:“戚少商多謝諸位今日相救, 但在下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們就此別過,這一餐飯就作為踐行。諸位的恩情,我會一直銘記,只愿天涯海角,還有機會再次相遇。”
花芝芝歪了歪腦袋,一雙漂亮的眼睛滿滿都是不解,疑惑道:“你要留下送死?”
她的話語似乎有些過于直白了。
小花妖并不懂什么是委婉。
戚少商苦笑道:“若能選擇,我希望死的那個不是我!
燕青道:“我留下來幫你。”
與此同時,一直沉默著的少年忽而開口,冷聲道:“不行!”
燕青回頭看他。
阿飛認真道:“我答應了一個女孩,要把你帶走,我就必須帶走你!
他并不在意戚少商的事情,那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他當然知道戚少商是一個好人。
他是一個來自山里的少年,他天生擁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甚至都不需要開口,他只需要觀察,便知道戚少商是一個好人。
但那并不代表任何事情。
弱肉強食,這本就是自然界中的規律。他也曾見過心地善良的野兔慘死于殘忍的豺狼之手。
這本就是自然界中的規律。
或許他會成為一個匡扶正義的俠客,他當然會成為一個匡扶正義的俠客,那便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情。
但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呢?
正如戚少商有他要做的事情,他亦有他要做的事情。
他要把燕青帶走,他要把他交給自己僅有的記憶里,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那個漂亮的女孩。
然后,他會找回自己的記憶,他也會找回自己。
到那時,他就會知道自己是誰,也會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燕青道:“我不會和你走的!
他來到連云寨,就是為了要找出顧惜朝雇一點紅殺死他的主人的真相。他要知道顧惜朝究竟為何要這么做。
而現在,他找到了,卻是在連云寨一事已經徹底發生之后。
他沒有辦法阻止之前的事。
但是他至少,可以阻止之后的事。
他要組織顧惜朝殺死戚少商。
只要戚少商活著,顧惜朝的行動便算不上真正意義的成功。也只有這樣,他和他的主人,才沒有不明不白的給顧惜朝利用。
所以他絕不會把戚少商一個人留在這里。
可是阿飛也絕不會把燕青一個人留在這里。
“我要帶你走!卑w認真道:“我不會讓步!
燕青冷冷道:“我也不會讓步!
阿飛的手已經握上了劍柄。
阿飛的劍極快。
即使很少人會覺得他手中的鐵片不是孩童的玩具,而是一把真正的,可以頃刻間取人性命的劍。
他殺人,從拔劍到結束,只不過一瞬。
所以他拔劍是很快的,比一瞬還要快!
這么快的距離,沒有任何人能看清他的動作,除了花芝芝。
植物的感官天生就要更加靈敏一點的。
因為她們沒有辦法移動,于是她們觀察世界的方式,便不像動物那般依靠自己的行動能力,而僅僅依靠自己的感官。
她們傾聽日升月落,傾聽冬去春來。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們的感官很是敏銳。
所以阿飛握劍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開花芝芝的眼睛。
花芝芝道:“阿飛!”
阿飛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花芝芝。
花芝芝眨了眨眼睛,她自然知道盧俊義對燕青的重要性,也知道燕青為了查清楚盧俊義的事情究竟經歷了多少艱難。
所以她當然選擇站在燕青這一邊。
“阿飛,你真的不留下嗎?”花芝芝拍手道:“和我們一起!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雙漂亮的粉色眼眸,似乎整個春天都在她的眼睛里,如此甜蜜,如此誘人。
就連空氣中,那清雅迷人的郁金香氣,似乎都更加濃郁了幾分。
花芝芝笑吟吟的看著他。
她這么說并沒有其他意思,只不過她想,她和阿飛是朋友。
小花妖喜歡朋友。
她是一個可以隨時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小花妖。
所以她認為,她的好朋友們也一定是一個可以隨時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
至少,阿飛是這樣的。
他曾經為她殺人。
如果他們不是朋友,如果他不是一個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又怎么會為她殺人呢?
阿飛一愣,輕聲道:“和你們一起?”
“不錯!被ㄖブバσ饕鞯溃骸拔乙惨粝聛!”
她還沒看夠戲呢。
反正她也無處可去,干嘛不留下來看熱鬧?
她覺得自己當真是被楚留香傳染了。
她曾經可沒有這么多管閑事的!
她甜蜜的倚在楚留香身上,驕傲道:“香帥聽我的!”
楚留香不禁一笑,溫柔道:“好!
然后花芝芝指了指追命,理所當然道:“崔捕頭也聽我的!”
追命立刻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誰說我要聽你的!”
“那你留不留下?”花芝芝道。
“我當然要留下!”追命理所當然道。
他還沒有把顧惜朝抓捕歸案,他怎么會離開這里?
他可是有公務在身的!
神侯府和六扇門的威嚴,神圣而不可侵犯!
花芝芝笑道:“我不讓你走,然后你當真不走,這不就是聽我的話嗎?”
她笑起來的時候,依然那般甜蜜。
任何人看到這樣的笑容,都會忍不住醉倒在對方臉上深邃可愛的兩個小酒窩里。
追命自然也不例外。
事實上,早在第一次見到花芝芝的時候,他就已經醉倒在她的笑容里了。
于是追命認命的嘆了口氣,悠然道:“我當然最聽你的話了,你可是我的好姐姐啊。”
小花妖最喜歡聽這句話,立刻喜笑顏開,開心道:“你今天怎么這么乖?”
追命笑嘻嘻的看著花芝芝,正想像往常一樣討點好處,比如讓花芝芝抱抱他或者揉揉對方的臉,忽而想起花芝芝現在已經不再是單身,于是他的心又碎了一次。
阿飛忽而道:“好!
花芝芝抬頭看他。
阿飛亦看著她,認真道:“我留下!
等這一切徹底結束之后,再帶燕青回去,找回自己的記憶,也不遲?
花芝芝嫣然一笑,拍手道:“阿飛,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小花妖對事物的感官很敏銳,對人類情感,卻有些過于遲鈍了。
追命看著那身上披著虎皮的少年,那少年的目光是如此澄澈,如此干凈,明亮,專注。
專注的看著面前宛若精靈一般的粉發少女。
追命輕輕的嘆了口氣。
是好朋友不錯,但是他又多了一個情敵,也是肯定的。
并且,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一件事。
他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讀過一本書,名叫山海經。
那本書里,記錄了各種奇異的精靈鬼怪,如此夢幻,如此壯麗,如此光怪陸離,讓那時才剛剛學會認字的他,每每拿起那本書,都手不釋卷,欲罷不能。
連去街市上偷饅頭都能忘記,待記起來時,賣饅頭的大叔已經收攤,他也只能餓肚子了。
但即使是在山海經的那些精靈鬼怪里,他也沒有見過漂亮的如同他眼前的女孩子一般的存在。
誰又能不喜歡她呢?
就連向來冷的像冰塊一樣的無情,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都有一些超出常理的溫柔。
可是偏偏,花芝芝什么都意識不到。
追命忍不住一笑。
他忽而覺得,遲鈍對花芝芝而言,似乎是一種保護,這樣她便不需要陷入任何難以處理的情感之中,因為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為朋友。
只有楚留香是特別的。
她只需要在意楚留香一個人。
她的思緒,情感,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的所有感情,都只會被一個人而影響。
只有楚留香。
至于其他人……她說他們是好朋友。
他們當然是好朋友。
誰會不是呢?
戚少商動容道:“諸位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我的確不想連累諸位……”
他話音未落,忽而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這倒是。你最擅長的,就是單打獨斗!
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情感。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花芝芝疑惑道:“欸?”
而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戚少商表情卻猝然動容,他站起身,看向門外,不敢置信道:“卷哥……”
那裹著一身黑色裘毯,不是雷卷又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