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萬無一失
鶴爵尤其緊張沈望的身體狀況, 君子之言以一敵百，爽快地點頭道，
“柏先生既然是業(yè)界小有名氣的外科專家，我肯定不會懷疑您的專業(yè)技術(shù)。”
只是。
“我希望不要遇見小說里那種保大保小的問題, 而且我肯定選擇保大, 這個決定不會更改。”
柏庭修表情淡淡, 言道，“這是自然。”
沈望卻不喜歡聽見鶴爵如此擅自做決定的話, 所以晚餐過后的也沒有去庭院里散步, 而是坐在臥室里織小襪子。
鶴爵敲了門, 沈望也沒有出聲。
鶴爵知道對方肯定是生氣了, 普通的孕婦在懷孕后期會格外容易情緒波動，一來激素分泌波動嚴重, 一來也是因為身體負擔沉重, 若是處理不當, 則會引發(fā)產(chǎn)前抑郁癥。
所以他也沒硬闖進去，而是先去了沈淼淼的嬰兒房，取來了一只軟綿綿的玩具狗，對著玩具狗說了點什么。
而后, 將玩具狗塞進了門縫里面, 等待嚴肅的審判結(jié)果。
不到三分鐘, 沈望終于換了一點帶微笑的表情，將門打開, 除了大肚子用繃帶兜住，懷中還抱著軟綿綿的玩具狗。
鶴爵長身玉立地靠著墻, 微微伸長脖頸，側(cè)起棱角分明的臉, 朝他問道，“不生我氣了？”
沈望說，“有本事你站在這里親自給我道歉，不要借助輔助工具。”
我沒本事。
鶴爵用大手掌拍了玩具狗的頭部，隱藏在玩具中的錄音器被激發(fā)，狗嘴里立刻夸張地喊著，“我錯了，你打我，我不疼，我愛你！”
機械式的語言完全出自于鶴爵的尊口，反倒有種無厘頭的逗比感。
因為這句話，你永遠都聽不到正主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說出口，尤其是主動承認自己錯了。
沈望說，“幼稚。”準備將玩具狗跟鶴爵一起趕出去。
哪知鶴爵抱住他，蹭住沈望的脖頸，雙手保護著孕夫的后腰，一點一點推著人往后面退去。
鶴爵喃喃道，“你放我進來，才是最大的錯誤。”
玩具狗嘴里仍舊在機械地叫著，“我錯了，你打我，我不疼，我愛你！”
沈望最終被推在床上坐在，鶴爵也知道分寸地放開他，避免在沈望的沉重負擔前增加不必要的重量。
既然已經(jīng)徹底沒法把人趕走了，沈望只好道，“你居然還有時間看小說？你不是每天連電視都不會看一眼的嗎？還保大保小？”
鶴爵將沈望織的小襪子拿起來，采用的是毛茸茸的藍色棉線，針腳編織得很密，蓬松得仿佛一團小云朵，放進他的手心內(nèi)居然是小小的一只，連一半的手心都占不到。
可愛極了。
鶴爵無比羨慕二寶，摩挲著小襪子說，“之前看龍傲天小說時，發(fā)現(xiàn)這種情節(jié)還蠻常見的，我當然是希望，這輩子絕對不要讓我做這道選擇題的。”
將襪子貼在沈望的肚皮間，溫柔地吻了吻里面的二寶，“爸爸不是故意對你心狠手辣，所以大夫叫你出來，你要乖乖出來，千萬不要折騰你爹咪啊。”
兩個人都是爸爸，謹防二寶出生后先叫誰會傻傻分不清楚，所以暫定鶴爵是大爸，沈望是爹咪。
反正沈妙妙是堅決不同意沈望叫小爸的，兩個人中，憑什么她爸爸是小的？
沈望看著肚皮上黑幽幽的腦袋，用手捋了一把鶴爵豐厚的發(fā)絲，言道，“咱們不開玩笑，假如真的在生產(chǎn)過程中，我”
“鶴爵，你能不能選擇淼淼？”
“沈望，你能說出這種話，那你就是根本不愛我。”鶴爵的臉貼在肚皮上，此刻是做何表情，根本看不清楚，可是從他低沉的嗓音能聽出來，人是真的生氣了。
“望崽，我掏心窩子的跟你說一句，你可能不愛聽。”
“即使沒有妙妙，沒有二寶，你是一個完全不能生孩子的男人，我也會只選擇你一個人的。”
“你可能不信，覺得我現(xiàn)在什么都有，所以說話虛假空泛，但我從不說謊，你是最懂我的。”
“要不然，我把這話講給妙妙聽，看女兒究竟支持誰？”
沈望立刻被點了死穴，抬起鶴爵的臉，與對方黑幽幽的目光對視。
“你還打算跟妙妙說？！”
鶴爵知道屬于他這邊的砝碼太輕，可若是加上女兒的部分，1+1絕對是遠遠超過2的。
沈望立刻氣餒道，“你不要跟妙妙講，我的預產(chǎn)期提前兩周的事情，好不好？女兒正在努力備考FRM（金融風險管理師），我不想讓她在多余的事情上耗費精力。”
沈妙妙在今年11月份的時候順利考過了商務英語中級，為了慶祝女兒考試拿到優(yōu)異成績，鶴爵專門包了私人飛機，帶著全家去夏威夷島歡度一周。
眼瞅著華國的元旦即將到來，鶴爵準備要給妙妙和二寶一人一份驚喜大禮呢。
他看沈望用濕漉漉的眼睛向自己請求，心底柔軟的一塌糊涂，趕緊摟住沈望道，“我怎么可能在女兒最關(guān)鍵的時刻去打擾她呢？我只是想打消你的執(zhí)著念頭。”
“其實我也有錯，越是在關(guān)鍵時刻，越是不能往壞處想，我們應該暢想我們未來的生活。”
鶴爵吻了吻沈望的額頭，“是我不好，不該在你敏感的時候提那種話題，我們就讓這件事徹底翻篇，好嗎？”
關(guān)于孩子的話題，兩人已經(jīng)達成某種默契，不該執(zhí)著的地方切記不可固執(zhí)己見，避免因孩子產(chǎn)生各種意義上的摩擦。
鶴爵和沈望之所以會彼此耽擱十幾年才在一起，正是因為兩人不夠坦誠，遇到問題喜歡藏著掖著。
經(jīng)過這次的教訓，兩人也決定以后無論什么事情，都要先說清楚，避免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
沈望第二天開始收拾行李，他現(xiàn)在不能再待在鶴公館，為了更好地給二寶爭取多在肚子發(fā)育的時間，他必須要提前搬去鶴三少那家私人醫(yī)院去待產(chǎn)。
言下之意就是他需要在產(chǎn)床上安靜地躺夠兩周，不能再抱著肚子四處亂晃，加重身體負擔。
期間鶴老爺子、鶴家的嫂子們、叔伯們紛紛來看過他的情況。
不過鶴爵沒準他們探望時間過久，只是放下禮物便離開了。
沈望跟鶴爵說，“謝謝大家給二寶買了這么多衣服，可是家里的衣服早已經(jīng)成堆了，小嬰兒長得特別快，一個月一種變化，衣服最后肯定只能捐掉。”
說要捐掉。
沈望一個個看了包裝盒間的LOGO，全部是國際奢貴品牌，一個普通的圍嘴都要上千元，確實太鋪張浪費了。
還有他產(chǎn)后的護理品。
沈望提起來一個類似胸罩的東西，兩個胸部位置用柔軟的棉片墊著，但又不像是女性使用的護胸產(chǎn)品，棉片是平展豐厚的，用手捏住手感十分舒服。
沈望忍住羞澀，拉來鶴爵問，“三嫂買來的這個東西，是不是弄錯起，實際上是她自己用的啊？”
鶴爵瞇眼看了一下，十分肯定說，“這不是三嫂買的，是我專門遣人去Y國給你特殊定制，專門防溢乳的男性胸罩。”
“啊？”沈望震驚無余，“我為什么要穿這種東西？！”
鶴爵旋即將他摟過來，趁其不備，大手沿著睡衣領(lǐng)口往里面摸，微涼的指尖引得肌膚戰(zhàn)栗，很快便碰觸到一塊濕潤的紗布，被沈望偷偷用運動背心固定在胸前。
“你溢奶了。”
唔！
沈望一直小心地保守這個秘密，而且為了不讓某人發(fā)現(xiàn)，故意每天更換十幾次的紗布來遮掩。
鶴爵將濕透的兩塊紗布掏出來，沈望現(xiàn)在挺著大肚子，根本無法拒絕他的強勢，只能捂住發(fā)燙的雙頰，避免與某人目光對接。
鶴爵說，“我只是失去了部分嗅覺，可不是眼拙。”
那天他幫沈望洗頭，沈望舒服地躺在浴缸里，鶴爵則搬好凳子挽起衣袖，修長的手指不停在對方的發(fā)絲間揉搓。
洗頭發(fā)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尤其摁在正確的穴位。
沈望應該是被心愛的人洗頭伺候得異常到位，微微地起了點反應。
鶴爵看清了他的胸口，有兩柱乳色的液急速噴進了浴缸中，宛如兩條流淌的小白蛇，在他的眼底蜿蜒半晌，最終消散殆盡。
所以這件事他就記得很牢，幾乎一周時間，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是以這個事情為素材，來消解空虛的欲念。
鶴爵將手掌間的棉布墊了墊，濕潤的分量很足，瞬間從修長的指縫間，滴滴答答地落下幾滴白液。
鶴爵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對著異常羞澀的沈望道，“好羨慕，二寶的伙食真好。”
沈望一把捂住他的嘴，臉龐的紅度早已經(jīng)超標了，極速蔓延到了耳根與鎖骨。
沒有墊棉片的睡衣前，很快暈染出兩片深色的圓圈，奶香四溢，攜帶著他濃郁的體香，混合成全新的味道。
沈望有點委屈道，“你不要再講了，我這邊停不下來了。”
胸口的紗布已經(jīng)被某人拿走了，完全沒有任何遮掩地滴淌著，洇透著，還微微漲得發(fā)疼。
鶴爵在他的手掌心內(nèi)，微微地舔了幾圈濕痕，眼神熏起一點深不見底的顏色，將沈望的倒影拼命往里吸吮，“有這種情況不該瞞著，知道嗎？”
他在沈望的掌心嗡嗡地說著，“老公可以幫你解決。”
鶴爵替沈望穿好新買的男士胸罩，又給對方喝了點水。
沈望平躺在病床上，氣喘吁吁地用手背掃了一下發(fā)絲。
胸口好像不怎么疼了。
這一點，他還是挺感謝鶴爵的。
但他就是沒什么臉看那人，用手背放置在額頭，來遮掩眼底的躲閃。
鶴爵摸了摸他的面頰，親昵地吻了一口老婆發(fā)燙的面頰，吐出來的氣息冥冥中帶著奶甜味，言道，“我先回家去拿點文件，你乖乖睡一會兒，我一個小時就回來。”
沈望逃避似的屏住呼吸。嗯。
鶴爵其實并不是真的回去拿文件的，是他派趙管家請來的重要客人，今天抵達京城。
鶴爵坐車去接對方的機，以至于徐美珊在看見他親自顯身于飛機場，而感到無比震驚。
鶴爵眼神示意，身邊的保鏢已經(jīng)將徐美珊的隨身行李提好，為兩人留下獨自談話的空間。
鶴爵朝徐醫(yī)生道，“抱歉，我知道公立醫(yī)院是不準許隨便請假的，而且您是婦產(chǎn)科的專家，工作要更忙碌才對。”
“但是沈望的剖腹產(chǎn)突然提前了，我思來想去總是睡得不安穩(wěn)，覺得必須請您親自來參與接生，還望徐醫(yī)生不要介意。”
沈望后來再去產(chǎn)檢，都是由沈妙妙陪伴的，所以她與鶴爵的見面，最正式的也就是那一次而已。
徐美珊一瞧他現(xiàn)在西裝革履，光可鑒人，身后隨著不少人，立刻認定自己當初猜測的不錯，這個男人在京城的身份應該不低。
像如此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居然會求到自己頭上，肯定是沈望的情況不怎么好。
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徐美珊道，“沈望第一次生產(chǎn)就是我來做的，我對他懷孕后的身體情況應該是最了解的，你請我來，算是明智之舉，所以一點也不麻煩。”
鶴爵道，“不過，這里面還有一點小的問題，我們邊走邊詳談吧。”
“什么問題？”
徐美珊直接開門見山，“是不是沈望的身體？”
不是的。
鶴爵與徐美珊一并坐上勞斯萊斯，雙手握合著至于膝蓋間，呈現(xiàn)出一種難得的憂慮與焦灼。
雖然他說了保大保小問題里，肯定是義無反顧地保大。
但是沈望事后肯定會怨恨他，沈望太重視孩子了，甚至超過他自己的生命。
鶴爵毫無避諱，先給徐美珊介紹了柏庭修的方案，但是他必須要萬無一失才行。
所以。
“我準備同時安排兩場手術(shù)，先交由柏庭修來處理，他是外科方面的專家，應該不會有什么差池，而且我跟他已經(jīng)達成共識，不能質(zhì)疑他的治療方案，更不能隨意更換他的決定。”
“可是不行，我實在無法忍受只能有一種選擇的路徑，您知道的，徐醫(yī)生，我們做風投的人天生謹慎，永遠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所以。
“徐醫(yī)生需要委屈您一下，您需要做的，就是請您跟我一起耐心等待，萬一柏醫(yī)生那邊有什么不好，無論是大人，或者孩子，兩方面我都希望有信任的人能在場。”
提到這樣的話題無異于沉重至極。
但是鶴爵朝徐美珊露出了不曾有過的脆弱一面，“我不能失去沈望，也不能失去孩子，但是我不能失去沈望。”
第62章 老婆不見了啊！！
徐美珊之前對他的印象不好, 說話不是很好聽，但足夠中肯，現(xiàn)在看鶴爵是真心悔過，也確實重視沈望, 禮貌笑道, “鶴先生不必與我客氣, 你就把我當作沈望的娘家人來對待，也是沒有問題的。”.
沈望睜眼第一個看見的并非是鶴爵, 只有他自己獨自躺在病床間, 肚子壓得實在又大又沉, 害得他差點沒有翻過身。
沈望只好用大手撫摸著肚子里的二寶, 輕聲對它說，“爹咪想起來喝口水, 你跟爹咪一起用個力。”
加油！
沈望抱住沉甸甸的肚子, 撐住勁兒翻身起來, 不過動作十分謹慎，最近這幾天總躺平休息，對腰椎的負擔也很重。
沈望正要落下地面，用馬克杯去接水, 病房的門打開了, 從外面走進來柏庭修。
柏庭修自身的氣質(zhì)十分清冷, 尤其穿一身白袍后，顯得越發(fā)冷漠, 若不是他會正常地呼吸，正常地與人交流, 否則完全像是一臺精密的人工機器，天生沒有輸入任何人類的感情代碼。
所以說醫(yī)生也算是合法的屠夫。
柏庭修說, “你想喝水的話，摁動病床旁的按鈕就行了，會有人進來給你倒的，沈先生。”
言下之意是叫他不要亂動，盡量以平躺為主。
沈望最聽醫(yī)生的話了，尤其是自己之前傻乎乎跑去黑診所生孩子，差點將小命丟掉，又被徐美珊搶救回來，自此之后，他對神圣的醫(yī)生充滿欽佩之情。
沈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怕柏醫(yī)生您笑話，我感覺自己躺得快喘不上氣來了，所以想稍微動一動。”
柏庭修接下來做了一件令他驚掉下巴的事情。
親自幫他接了一杯溫水，遞給沈望，道，“只要再忍耐最后三天，你和孩子就都會解脫了。”
沈望抿了一口水，將手中的馬克杯又轉(zhuǎn)了幾圈。
柏庭修道，“沈先生看起來很不安，是有什么心事？”
醫(yī)生的眼睛天生尖銳，仿佛手術(shù)刀一般可以剖開所有凡塵的皮肉，直達病灶。
沈望變作小小聲道，“我能不能再往后延遲兩周”
“不能，”柏庭修搬了一把軟椅，冷淡地坐在沈望面前，“你剛才自己還說，肚子壓得連氣都喘不上。”
“你的脊椎、內(nèi)臟、盆腔，現(xiàn)在全部都被胎兒壓迫著，假如你想活不到六十歲的話，可以繼續(xù)忍一忍。”
啊！
沈望被這話嚇得面色一改，“這么夸張嗎？假如不剖出二寶的話？”
“我只是舉個例子，”柏庭修一點也不在意醫(yī)生的措辭，極容易對病患造成身心陰影，“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手術(shù)，我只是在給沈先生和孩子保留最大概率的情況下，提出最優(yōu)方案。”
沈望已經(jīng)不想聽他講了，止手道，“柏先生是第一次接生產(chǎn)手術(shù)吧？”這一點，從他的言談舉止各個方面透漏無疑。
“沈先生確實是由我親自操刀的產(chǎn)夫，而且，還是男性。”
沈望真想說，你跟你的所有病人都是這么單刀直入式對白嗎？
柏庭修卻忽然噤聲，冥冥中像是在沉思著某件事，半晌道，“沈先生似乎是很神奇的人。”
沈望：“？”
“不但可以懷孕生子，而且還能散發(fā)出很奇妙的香味，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沈先生的香味更多得來自于你的汗腺，而尿液是屬于另外一種體內(nèi)循環(huán)，所以只有渾身出汗時，會加重體味的芬芳。”
“這真的很值得研究。”
沈望還是第一次跟除了鶴爵之外的男人，提自己有體香的有關(guān)問題。
他問，“柏醫(yī)生覺得，我身上的這個毛病，能根治嗎？”
柏庭修道，“怎么？難道這種特異的能力，會讓沈先生感到困惑？”
困惑吧？肯定是有點的。
“我從小去不了游泳館，也穿不了半袖短褲，更不能隨隨便便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這渾身的香味，實在是令人愛恨交加，既有好處，也有壞處。
“唯一的好處是，夏天特別驅(qū)趕蚊蟲叮咬。”
柏庭修輕輕一笑，像是機器人突然被激發(fā)了某道指令，更是蜻蜓點過水面。
“沈先生是不是擔心，爵爺對你的深切愛意，有一部分來自于身體的魅力？”
“那絕對不是，”沈望回復得很干脆，“鶴爵他沒有嗅覺，他根本聞不見我是什么味道的。”
觸及私人問題的部分還是少談為妙，沈望立刻換了話題道，“怎么連柏醫(yī)生也叫他爵爺了？”
剛見面的時候，不是還叫鶴先生嗎？
柏庭修道，“入鄉(xiāng)隨俗。”
正閑聊兩句，鶴爵推門進來，看見沈望捧著肚子坐在床沿，與新認識的醫(yī)生聊天，倆人似乎挺開心的。
鶴爵蹙了下眉道，“是哪里不舒服嗎？”又對柏庭修道，“病人的一切事宜全部交給我處理，沈望現(xiàn)在只需要靜養(yǎng)即可。”
驅(qū)趕的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柏庭修起身道，“作為主治醫(yī)生，我只是了解一下病患的心情，看來沈先生心理準備的不錯，方案差不多可以提上日程了。”
鶴爵稍微讓開一道縫隙，由著柏庭修從身側(cè)穿過，冥冥中兩人的余光短距離交接片刻，旋即又分開。
鶴爵進去后，第一時間將屋門關(guān)閉。
醫(yī)院長廊的光線明顯暗了一度，發(fā)出清淡又慘白的光芒。
柏庭修淡淡說一句，“原來他失去了嗅覺啊。”那豈不是更好嗎？嘴角微微一勾，快速離開了原地。
三天后。
沈望的手術(shù)必須如期進行，他這兩天基本沒有進食，只是靠營養(yǎng)液維持最基本的身體運作。
早晨護士來幫他備了皮，又說要去掉身上的飾品。
鶴爵道，“這個手鐲屬于終身款，恐怕取不下來，這個不用擔心，我跟柏醫(yī)生打好招呼就行。”
小護士走了。
鶴爵過來拉住沈望的手，跟他寬慰道，“不用擔心，只是一個多小時，我們一家四口就可以見面。”
沈望露出笑說，“我不擔心，反正麻藥打了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該說擔心的人應該是你吧？你的手冰冰涼涼的。”
鶴爵低了頭，猛地抬起頭時，連眼眶都泛紅了，原本他并非一個多情的男人，只是因為愛上了沈望，才變得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一般脆弱敏感。
“你生妙妙的時候，吃了很多苦，現(xiàn)在為了生淼淼，還是你在吃苦，望崽，我真該死。”
沈望已經(jīng)不準他再說下去了，淡道，“我現(xiàn)在可是要去鬼門關(guān)轉(zhuǎn)一大圈了，你可不要在我和二寶最關(guān)鍵的時刻說這種喪氣話，咱們家缺了誰，都不能缺了你，嗯？”
護士推來理療床，準備將沈望搬運到上面，鶴爵的激動情緒一旦開了頭，儼然有點收拾不住的苗頭，雙手開始不停地打顫，直到將沉甸甸的兩條生命，全部搬運到理療床上。
“我和妙妙在手術(shù)室門口等你們倆。”
從病房到手術(shù)室的路程只有短短幾百米，今天情況特殊，儼然變作了幾千米，幾萬米似的。
鶴爵的手變得越來越?jīng)觯恳桓种付荚诓煌５仡澏叮路鸩煌５貜纳蛲氖珠g汲取熱量。
沈望只是對他溫柔的笑著，深切地望著，卻不再多說一個字。
若說膽小鬼的話，他以前一直比誰都要膽小呢，可是今天這樣一比較，卻發(fā)現(xiàn)原來鼎鼎有名的鶴爵才是真的膽小。
手術(shù)室前人人平等。
這個世界上，也終于有鶴爵根本邁步進去的地方。
沈望朝他的方向做了一個口型，“要等我們哦~”那一只被鶴爵攥得發(fā)涼的手指微微一翹，露出一小截的小手指，仿佛在等待一個約定。
一個關(guān)于終身的約定。
鶴爵徹底繃不住了，像他這樣的地位、這般的經(jīng)歷，這等的歲數(shù)，很難從一生中找出一個怕字。
但他現(xiàn)在真得很怕，怕極了，手術(shù)室指示燈的顏色從綠色轉(zhuǎn)變?yōu)榱思t色，分明是火上烹油，將鶴爵整個人往火架子上懸掛。
鶴爵不停地在原地徘徊，分明沈望才剛被推進去，可他整個人已經(jīng)變得焦灼不安，每一分鐘都衍變作恐怖地炙烤。
他要瘋了！他要瘋了！他要瘋了！
趙管家實在看不過眼，一把摁住鶴爵來回旋轉(zhuǎn)的身軀，言道，“不如我現(xiàn)在把妙妙小姐接來，這樣你們父女倆互相打氣，也能好受點。”
他跟沈望商量了好幾次，針對提前剖腹產(chǎn)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訴告訴妙妙。
沈望是覺得不要讓女兒擔心，等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是一樣的。
鶴爵則持相反意見，不過老婆總歸是天，他也無力勝天。
鶴爵踟躕半晌，覺得沈妙妙在場更好，正準備讓趙管家去接小姐。
哪知沈妙妙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沈望的手機上，鶴爵手里捏著對方的手機，沒有接聽。
不到半分鐘，電話直接又打到了鶴爵的手機上。
鶴爵與趙管家對接眼色，轉(zhuǎn)換了心情，才選擇接聽道，“怎么了？”
沈妙妙顯得十分焦急，完全忘記自己跟鶴某人不合的事情，言道，“爸爸今天身體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額，沒有。”
“真的嗎？”沈妙妙的慌張已經(jīng)從聽筒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達著，“我今天早晨接連摔碎了兩個杯子，而且右眼皮一直在跳個沒完沒了的！”
鶴爵被她一講，心底的不安感愈發(fā)夸大了，畢竟老人常說，母女連心，沈妙妙是沈望生的，彼此間肯定是有著心電感應的。
鶴爵強裝鎮(zhèn)定道，“小丫頭還挺迷信啊，我跟你保證，爸爸他正在睡覺呢，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你也不要胡思亂想，先”
鶴爵正準備安頓她把今天早晨的重要課程學完。
手術(shù)室一直亮著的紅燈，忽然轉(zhuǎn)成綠色。
分明才過去十分鐘而已。
這簡直太詭異了。
鶴爵連跟女兒講話的功夫也沒有，一把摁掉電話，大步流星地往前沖去，手術(shù)室的門恰好打開，護士推著空蕩蕩的理療床出來，轱轆碾壓著大理石地板，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人呢？”鶴爵冷不丁對著小護士發(fā)難，“之前推進去的人呢？！”
小護士被他嚇了一跳，連聲說，“什么人？”
“我的妻子！！”鶴爵抓住理療床的邊沿，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度翩翩，“我的妻子沈望，剛才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里做剖腹產(chǎn)手術(shù)！”
小護士簡直要被嚇哭了，她只是把里面不用的器械推出來而已啊。
趙管家過來幫忙，鶴爵一把推開他，筆直地往手術(shù)室里沖，走過空無一人的清潔區(qū)，兇神惡煞地沖進了手術(shù)區(qū)。
發(fā)現(xiàn)手術(shù)室里的人倒了一片，包括張院長、以及其他幾名國外醫(yī)生，全部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這是什么情況！！”鶴爵的鼻子根本聞不見任何味道，倒是跟著沖進來的趙管家率先捂住鼻子，沖他喊道，“少爺，這里面味道不對，你先出來再說！”
隨后醫(yī)院里徹底變得熱鬧極了，鶴爵基本上是沖進了每一個病房，使勁翻找沈望的蹤跡，他身后跟著不少的私人保鏢，不停地詢問究竟有沒有看見一個叫柏庭修的？
張院長二十分鐘后從昏迷狀態(tài)中蘇醒，鶴爵又立刻沖回來質(zhì)問他。
鶴爵已經(jīng)處于神經(jīng)緊繃的的邊緣化狀態(tài)，一把扯住張院長的衣領(lǐng)，大聲威脅道，“那個柏庭修究竟是什么來頭！你確定他是業(yè)界有名的醫(yī)生嗎！”
“沈望不見了！沈望tmd的不知道被這個王八蛋弄到哪里去了！！！”
最要命的事，真的發(fā)生了，居然還是在他的眼皮子低下！
徐美珊一直被偷偷地安排在隔壁手術(shù)室，聽到動靜趕緊出來幫忙，她先扯住鶴爵的雙手，道，“這位老先生歲數(shù)大了，鶴先生，你不要太激動了！”
而后又替張院長等人看了一下情況，“是迷藥的反應，這些人在進入手術(shù)室后，呼吸入了一定程度的迷藥才導致的昏厥。”
“那沈望呢！”鶴爵完全顧不到自己的個人形象，抓到頭頂?shù)陌l(fā)絲已經(jīng)凌亂無比，“他若是呼吸了這種迷藥，會有什么反應？！”
而且，沈望不知道被柏庭修弄去哪里了，他真的快要瘋掉了！
鶴爵打開手機，自從沈望上次威脅過他之后，他的追蹤定位系統(tǒng)已經(jīng)很久沒有更新了。
老天爺一定是在懲罰我！！
鶴爵正想砸掉手機的瞬間，手機忽然響起了陌生來電。
鶴爵接聽道，“是你嗎？柏庭修！！！”
柏庭修的聲音十分冷靜，與他的形成鮮明對比，言道，“是我。”
鶴爵準備要質(zhì)問沈望的去處。
柏庭修突然道，“鶴爵，你的老婆好好的睡著呢，我不會把他怎么樣的，所以沒有必要報警，很快就能處理好的。”
你tm的混蛋！！
鶴爵低聲吼著，“我要見到沈望！”
柏庭修說，“你想看見沈望，很容易，我不會提出什么特別難的要求，你只要幫我做一件小事情就行。”
“醫(yī)院的備用治療室。”
備用治療室！！！
鶴爵沖暈頭晃腦的張院長道，“備用治療室在哪里！快告訴我！！”
他現(xiàn)在氣昏了，看見誰都極其不順眼，恨不能殺掉泄憤。
此時此刻，私人保鏢隊長也過來告訴他一件很不妙的消息——這家醫(yī)院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全部停用，也就是說，根本看不出來沈望從哪個門被偷運走的。
鶴爵顧不得監(jiān)控的事情，捂住聽筒，對保鏢隊長說了一句，“手鐲。”
沈望的手鐲安裝十分精密的定位系統(tǒng)，可以很快地找到對方，不過需要再去鶴公館將系統(tǒng)更新一下。
保鏢隊長瞬間明白，轉(zhuǎn)身去辦。
但是，那手鐲的事情不能輕易被柏庭修知道，萬一對方發(fā)現(xiàn)，沈望的手就難保了。
鶴爵可以拖延時間，幫沈望爭取機會。
趙管家則跟著鶴爵，在醫(yī)院醫(yī)生的帶領(lǐng)下，先去備用醫(yī)療室穩(wěn)住對方。
備用醫(yī)療室處于醫(yī)院的負樓層，常年不見光的地方，陰森森地駭人。
鶴爵走在刺骨般的森冷環(huán)境中，焦躁反倒沉浸下來，只聽間皮鞋狠狠踩踏地面的聲音在回想盤旋。
柏庭修道，“你老婆醒了，要不要說兩句？”
鶴爵連忙喊著，“沈望！！沈望！！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沈望吸入的迷藥量不多，只是醒來時頭特別疼，伴隨著強烈的嘔吐感。
他微微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躺在手術(shù)臺間，而是躺在一塊破草席上，四周的土坯房子歪歪斜斜，破洞蔓延，地面若是稍微晃動一下，大抵上是要坍塌了。
在他的旁邊蹲著熟悉的柏庭修，不過他今天沒穿白袍，而是一身輕便裝扮。
“這是哪里？”
柏庭修抽回手機，對里面的鶴爵道，“已經(jīng)聽得很清楚了吧？”
“現(xiàn)在，請打開你面前正對的那扇門。”
“你的老朋友，正在里面等著的到來呢！”
鶴爵確信他沒有在自己身上安裝任何監(jiān)控設(shè)備，一腳踢開備用治療室的大門。
屋子里儼然屬于不經(jīng)常使用的，這種房間的設(shè)置一般用來處理醫(yī)療應急。
屋子最中央擺放著一張病床，而上面平展地躺著一具骷髏人。
說是骷髏人，但還有活氣，從一旁的生命檢測儀和呼吸機能判斷出，這具皮包骨的骷髏，勉強還能維持著呼吸的本能。
可是至于是不是還算作生命意義上的活著，恐怕像鶴爵這類不懂醫(yī)學的人，是無法鑒定的。
柏庭修道，“在他旁邊有一個攝像頭，現(xiàn)在請打開。”
鶴爵謹慎地靠近病床，用手指點開攝像頭的剎那時，也意味著他近距離看清了骷髏的真面孔。
即使對方渾身發(fā)散出即將腐爛的惡臭，皮膚組織綿軟塌陷，緊緊包裹著孱弱的骨架。
鶴爵依舊準確地認出來了，病床間的人的真面目。
“白寒書？”
第63章 一切平安
各種生命檢測儀顯示的數(shù)值均呈現(xiàn)在最低水平狀態(tài), 白寒書確實如同一具活死人般無聲無息。
應該屬于腦死亡狀態(tài)下，被各種高級儀器的加固下，維持一定的心臟躍動。
鶴爵的警覺性極高，幾乎是在一個瞬間便猜透對方在耍什么把戲, 禁不住冷嗤道, “你想讓我殺了他？”
是不是有點太會安排時機了？
柏庭修雙手小幅度鼓掌著, “沒錯沒錯，跟聰明人打交道, 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鶴爵朝備用醫(yī)療室的門口掃了一眼, 剛才在他打開攝像頭之前, 跟在身后的趙管家, 極有默契地將私人醫(yī)院前來領(lǐng)路的醫(yī)生攔住，兩人沉默地躲在了門口。
趙管家在柏庭修的視野盲區(qū)打開手機視頻, 攝像頭對準鶴爵的背影。
鶴爵看到趙管家的小動作之后, 才稍微換了種調(diào)侃的冰冷語氣。
“柏醫(yī)生,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我以為醫(yī)生都是天生職業(yè)道德感極高的圣徒，沒想到你居然會慫恿我，做這種恐怖的事情。”
鶴爵沉穩(wěn)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猜, 你跟白寒書應該不是戀人。”
“但是, 你恨著白寒書, 你寧可用機器吊住他的命，也不愿意親手拔掉氧氣管。”
“我猜, 你跟白寒書之間，還有另外一層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
白——柏。
柏——白。
鶴爵道, “我跟白家做商業(yè)上的競爭對手時，已經(jīng)從各個方面把白家的底細查清楚, 后來白家選擇了破產(chǎn)，除去死的死，傷的傷，逃到國外的基本上只是一些不成氣候的蝦兵蟹將，掀不起什么巨浪，能像柏醫(yī)生這樣有才華的，根本等于零。”
“唯今看來，你只能是一種身份。”
鶴爵雖是隔著屏幕，屏幕之外又是不知距離的迢迢之地，縱便如此，也極難抵擋他瞳孔之下的陰沉質(zhì)感。
“你是白家見不得人的私生子，假若你跟白寒書不是同父異母的關(guān)系，便有可能是白家老爺子的遺腹子，是白寒書見不得光的小叔叔。”
“爵爺不虧是爵爺，”柏庭修這次沒有鼓掌，反倒目光沉郁，從骨子里生出一種幾乎惱羞成怒的恨意。
“我是白寒書同父異母的哥哥。”
不，“應該說我是白家丟在外面的野狗，沒有身份，更沒有地位，哪怕母親得癌癥死掉，也只能被白家驅(qū)趕在外的狗雜種。”
鶴爵此刻終于捋清楚一些事情。
例如，柏庭修為什么不能親手弄死白寒書。
絕對不是因為，他還想繼續(xù)做醫(yī)生。
醫(yī)生有明確條例要求，不能隨便拔掉病患的氧氣管，這屬于犯罪行為。
柏庭修只是因為憎恨白家，憎恨父親，憎恨著處于白家千般寵愛的白寒書！！
但他不能臟手，他還要痛快。
——所以他要臟了我的手，來讓他狠狠地痛快！
鶴爵轉(zhuǎn)為不緊不慢的姿勢，挪了一下身體道，“可柏醫(yī)生這樣算計我，實屬不厚道吧？難道我就可以游走在法律之外了？”
柏庭修道，“鶴爵，你不要偽裝善良，你骨子里有多么陰狠，難道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
“白家是怎么被毀的？白寒書又是怎么被你逼得？他從懸崖跳海的時候，你分明也知道，可你有選擇放過他了嗎？”
鶴爵默默聽了一遍，“商業(yè)間的逐鹿中原有自己的存亡法則，每天有無數(shù)的企業(yè)注冊，也會有無數(shù)的企業(yè)宣告破產(chǎn)，我一直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商人，連法律都沒有判定我是有罪的，你現(xiàn)在這樣逼迫我，難道不屬于教唆罪？”
柏庭修看了一眼手表，覺得鶴爵似乎是在拖延時間，不像是正常在進行對話的范疇，言道，“我現(xiàn)在手里可是有籌碼的，你難道還分不清楚，賭桌上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莊家？”
視頻可以作為證據(jù)之一，但也有十分嚴苛的條件制約，單純依靠兩人剛才那種藏著掖著的談話方式，估計也難有什么法律效益。
鶴爵也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距離私人保鏢隊長離開也有一段時間，假如沈望的定位被更新的話，差不多立刻可以進行定位。
鶴爵起身道，“恕我不能同意，抱歉。”
“呵呵呵。”
柏庭修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而是從視頻面前離開片刻。
鶴爵看不見人影，立刻慌亂起來，他能穩(wěn)定情緒跟柏庭修打馬虎眼，全靠多年經(jīng)歷大風大浪形成的應急反射。
可是沈望在對方手里啊！！！
沈望現(xiàn)在并不怎么暈眩了，他冥冥中聽到了對話的部分內(nèi)容，想要支撐著爬起來，而柏庭修冷漠無情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沈望，我不會對你動粗，也不會對你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
“我們還是早點解決最棘手的問題，你看你肚子這么大，總不好把孩子生產(chǎn)在草席上吧？”
畜生！！畜生！！
柏庭修彎下腰，“但我需要你幫我敲打一下鶴爵，不然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
說著，他從沈望的病號服上扯下一塊布料。
沈望立刻尖叫道，“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瘋了！！”
這一聲叫喊可不得了，傳遞到了鶴爵的耳中，儼然變成另外一種感受。
驚悚，窒息，顱腦內(nèi)升騰起不斷地恐懼感仿佛抽干了可以呼吸的氧氣，令鶴爵同時爆喝道，“柏庭修！我滿足你，你千萬不要亂動沈望！不然我事后非要弄死你不可！！！”
柏庭修將布料捏在手里，對著屏幕抖了一下，“快點，爵爺，要做就做。”
鶴爵筆直地靠近白寒書的呼吸機，完全沒有一點猶豫，將手指摁在呼吸機的開關(guān)上。
他看了一眼白寒書。
半死不活的陰鬼。
徹底去死吧！
“不行！鶴爵！！你敢胡來！！”在柏庭修的背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具蹣跚身影，是沈望，他趁柏庭修以為自己根本起不來的空檔，一把摟住柏庭修的脖頸，掐得對方進氣比出氣多。
柏庭修立刻強烈地掙扎起來，沈望選擇從后面偷襲他，也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肚子，所以柏庭修對他造成的傷害，主要集中于腰側(cè)和雙臂。
沈望忍住疼痛，咬牙喊著，“我可是在大廣福殺了十幾年的魚，你這種神經(jīng)病變態(tài)，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他這句話不假，掐住柏庭修的雙臂充滿力量，沈望心底默念。
我懷里的是一條魚。
我抱住的是一條魚而已！
抽出右手，一拳拳砸向懷中人的側(cè)肋，基本次次砸在要害處。
“我叫你再給我亂跳，叫你再給我蹦跶！”
沈望的痛感被一種擊打的快感所取代，他的情緒本來就不穩(wěn)定，醫(yī)生叫他準備一個發(fā)泄情緒的小玩偶，沒事干也可以砸兩拳的。
“我叫你威脅鶴爵！我叫你做壞事！！”
沈望冥冥中感覺手臂間緊勒住的人似乎斷氣了，忽然有點害怕，將手慢慢松了開來。
結(jié)果蔫耷耷的男人忽然恢復呼吸，轉(zhuǎn)身揮了一拳，打得身后的沈望仰身倒了下去，鼻子里停不住地冒鼻血，眼冒金星。
“咳咳咳!”
柏庭修捂住艱難呼吸的喉部，沖到視頻面前一看，哪里還有鶴爵的影子？！
呼吸機依舊在運作著！！！
“王八蛋！膽小鬼！”柏庭修根本不顧得渾身的臟污，將監(jiān)視器匆忙裝進一旁的背包內(nèi)，而后走到沈望的面前，陰惻惻道，“你用生命保護的男人是個懦夫，而你！”
“你只是一個可憐兮兮的倒霉鬼!”
可能是計劃落空了，柏庭修徹底脫去人類的外衣，轉(zhuǎn)而變成邪惡的魔鬼，一把扯起沈望的衣襟，大言不慚道。
“你還記得十幾年前，那一群把你堵在校門外，警告你離開鶴爵的人嗎？”
“沒錯，其實是我找來的。”
“鶴爵其實很容易受到影響，只要我愿意給他適當?shù)拇碳ぃ斈昴愕碾x開，多少也刺激到了他對白家徹底的報復。”
“所以，你如果死了的話？鶴爵會不會變成更好受人擺布的人偶呢？”
言罷，柏庭修從包里掏出一柄手術(shù)刀，沈望感覺對方已經(jīng)徹底瘋了，拼死抓住他的手喊道，“你想做什么！！這里是法治社會，你敢！！”
柏庭修把他的病號服扯開，露出滾圓的肚皮，可能是二寶在肚子里感受到了驚悚，不停地鉆來鉆去。
“做什么？當然是做讓鶴爵永遠后悔的事情。”
“我是不是說過，你身體具有很好的研究價值？！”
柏庭修甩開沈望的雙手，準備將手術(shù)刀刺進肚子，卻在眼神一掃間，看到了沈望右手手腕的鐲子，正在不停地閃爍著藍光。
“這是什么東西？”
沈望擰住一股勁兒，一腳踢在他的肩膀側(cè)，轉(zhuǎn)身向土坯房子外爬去。
“我準你走了嗎！”
柏庭修一腳踩在沈望的小腿，“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他把沈望拖拽回來，提起散發(fā)著藍光的金鐲子，窮兇極惡地問道，“這究竟是什么！！”
不等沈望回答，一個彈簧子彈從窗戶外筆直地飛了進來，擊中柏庭修的胸口，釋放出強大的電流，將窮兇極惡的男人電得口吐白沫，雙眼一翻暈死過去。
隨后從屋外沖進來幾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保鏢，其中一個來檢查沈望的情況，而另外一個則給沖對講機道，“爵爺，沈先生的情況不怎么好！”
沈望大概是跟柏庭修拼命太用力，又被對方狠狠給了幾拳，人獲救后徹底放松了勁兒，轉(zhuǎn)眼暈厥了過去。
不知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浮浮沉沉了多久，沈望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
鶴爵
沈望努力扒開眼睛，正看見鶴爵扶著理療床的一側(cè)，發(fā)瘋地狂奔著，前面是幫忙開道的醫(yī)生。
鶴爵不停朝他喊著，“沈望！你千萬要挺住！！沈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沈望總感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模糊的鶴爵，仿佛就漂浮在手邊，但碰一碰會頃刻破碎。
沈望說，“鶴爵”
鶴爵努力看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口型。
鶴爵說，“快了！快了！我馬上送你進手術(shù)室，你不要害怕！！”
分明害怕的是他呢。
沈望道，“我不害怕呢，鶴爵。”
他的疼痛逐漸在飄離身體，使得沈望說話的聲音也輕輕淺淺的。
“我剛才好像回到了妙妙會死的那個房子。”
毛坯的土房子，四周漏風，屋頂?shù)拿┎莞O窸窣窣，完全擋不住任何寒冷，躺在破草席上仿佛隨時會丟掉性命。
“假如這世界真是一本書，假如我沒能生下二寶，我死了。”
“妙妙就永遠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
由她的親爸爸換她，很公平。
“沈望，你千萬不要說喪氣話，求你！”鶴爵萬年不曾濕潤的眼眶，如今早已洪波泛濫。
“你不要胡思亂想，妙妙也不需要你去替她，我說過的，我要好好保護咱們一家。”
“望崽，你不要放棄我，再也不要隨便放棄我了！！”
徐美珊等人早已經(jīng)在手術(shù)室前等候多時，看見推著沈望的車來了，叫張院長去攔住。
手術(shù)室的燈又轉(zhuǎn)成紅色。
鶴爵被張院長和幾個人死死摁住，一點兒也不能動彈。
趙管家朝著他說，“少爺，少爺您振作一點，咱們鶴家一向順風順水，福氣安康的，想必沈先生和二寶一定會逢兇化吉。”
逢兇化吉。
逢兇化吉！
鶴爵朝所有人道，“你們讓我起來吧。”
聽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趙管家知道少爺此刻所接受的煎熬必然是長千上萬倍的，朝壓制他的人道，“勞煩各位，將少爺攙扶起來吧。”
鶴爵心如死灰地揮了下手，不準任何人隨便靠近他，他像一塊冷透的雕塑，緩慢又僵硬地轉(zhuǎn)移到了醫(yī)院長椅間坐下。
人都說，未經(jīng)苦楚，不求神佛。
鶴爵雙手合十，不停地叨念著，“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不遠處，沈妙妙接到趙管家的電話，丟在正在學習的老師，火急火燎地沖了過來，遠遠一看見鶴爵便火冒三丈地罵著，“姓鶴的！你把我爸爸怎么了！你給我說清楚！！”
小姑娘沖上去要跟他拼命，被趙管家攬住腰道，“好小姐，您不要生少爺?shù)臍猓蛳壬莻�樣子，他也不好受，您再逼他，少爺也得瘋了啊！”
“我不管，我只要我爸爸好好的！！”沈妙妙多么堅強的一個人，蹲在地上抱頭大哭。
整個長廊間都彌漫著極度低沉且壓抑的氛圍。
直到半個小時后。
護士急匆匆地走出來，朝鶴爵道，“爵爺，寶寶生了，只是月份不足，剛才已經(jīng)送進保溫箱了。”
鶴爵一把扯住她的手，朝護士瞠圓雙目，恐怖得仿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
“沈望呢！！沈望怎么樣！！”
小護士是專門出來傳話的，面露喜色道，“徐醫(yī)生現(xiàn)在正在替沈先生縫合，應該再晚半個小時，就能出來了。”
謝天謝地。
鶴爵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這四個大字，人的眼前一黑，徹底朝后砸去，幸虧身邊的沈妙妙和趙管家把他從后面托住。
鶴爵才沒有眩暈過去。
他剛才像佛祖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隨便殺生，也不吃葷齋，一輩子食素，只求沈望和二寶平平安安。
等沈望順利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徐醫(yī)生特別跟父女倆交待，說沈望跟人搏斗時護住了腹部，所以沒有產(chǎn)生不可彌補的惡果。
鶴爵已經(jīng)緊張過度一整天，滴水未進還受盡了情緒波動，現(xiàn)在只有一口氣吊著，臉色差得不得了。
徐醫(yī)生看見沈妙妙也頗為緊張，使勁攥住鶴爵的袖子，借以支撐自己。
不由笑道，“看來你們都不知道沈望生的是什么？”
徐醫(yī)生決定賣個關(guān)子，朝沈妙妙道，“以后有人陪你一起撒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