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家產歸還家產
戚鈺登了齊家的門。
和離的事確實已經傳到青州來了,齊文錦前腳才走,后腳他們就知道了兩人已經和離之事,老夫人一時間還動了不小的怒,罵自己兒子是怎么蒙了心竅,好好的和離做什么?
她理所當然地覺得是齊文錦休了戚鈺。
所以惱是惱了幾句,到底還是無關痛癢。
真正動怒,是從戚鈺上門要與齊家算賬開始,原本還做替她不平模樣的老夫人,一下子變了臉色,眉一凝。
“你這是在說什么話?當初你帶來的嫁妝,想帶走便帶走,但這些鋪子、房產,如今可是姓齊了。”
戚鈺笑笑:“這些東西,確實不是我成親時作為嫁妝帶回來的,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也是以替我保管的名義,由齊老爺接手的吧?”
這也是當初她回來了,齊老爺子再不愿也只得認下她的原因。
“要不是我們齊家,那些東西現在在哪還不知道呢!”老夫人氣得不輕,“還沒有媳婦和離了要帶家產走的道理,你不為你想,也該為齊昭的以后想。”
說起齊昭,戚鈺眼里倒是多了一絲興味。
“老夫人這是還不知道嗎?”
“什么?”老夫人一愣。
“齊昭,就是剛剛被皇上認回的四皇子。”
老夫人當然知道皇上才認回了一個四皇子,不久前大家還聚在一起討論過,但當有人告訴她四皇子就是齊昭時,她還是怎么都無法把兩者聯系到一起,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理解了戚鈺話里的意思,才整個人從座椅上彈跳起來:“你……你說什么?齊昭就是四皇子?那我的孫子呢?我的裙子去哪了?”
戚鈺但笑不語。
那帶著譏諷的笑容讓老夫人霎時間明白過來了,晴天霹靂!這毫無疑問是晴天霹靂,疼愛了那么多年的孫子,居然不是文錦親生的,她如何受得了?整個人往戚鈺這邊撲過來。
“賤婦!你居然敢偷人!居然讓我們齊家養一個野種!”
當然,她還沒撲到戚鈺身上,就被人攔住了。
戚鈺臉上還是噙著淡淡的笑意:“老夫人可要慎言。齊昭可是當朝皇子,他要是野種,那皇上是什么?”
剛剛還氣得滿臉通紅的老夫人一時間臉色煞白。
可戚鈺還是不咸不淡地繼續補充著:“撫養皇子,這本是大功一件。齊文錦此次進京,也是領功來著。老夫人可別不小心說錯了話,大功變大過了。”說完,還看向方才攔住了她的關五,“關侍衛,這邊的情況,你都會跟皇上說嗎?”
關五迅速接話:“自然,所有一切,屬下都會如實稟告皇上。”
老夫人立刻退后了好幾步,她胸口還在起伏著,是沒從剛剛的憤怒之中走出來。但好歹是有幾分腦子,知道這個苦果,自己只能咽下,否則波及的是整個齊家。
但是讓戚鈺帶走家產,是絕對不可能的。
“既是皇子,剛剛是老身糊涂了失言了。但家產一事不是兒戲,如今文錦不在,我需請族中長輩們,一起定奪。”
戚鈺不置可否。
齊家的長輩們很快就來了,來得快,也來得齊。畢竟是利益相關的事情,那些產業,都有他們不同關系的人參與其中,聽說戚鈺要帶走,自然是著急得很。
他們來的時候,連老夫人都起身相迎了,戚鈺卻是依舊坐在高位上沒動,以至于最后還得老夫人給輩分最大的齊家老前輩讓座。所有人都憋著不滿,但這會兒也來不及去爭論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了。
戚鈺方才與老夫人針鋒相對,那是知道怎么戳她的痛點。
這會兒跟那些老東西們對吵,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自有方尚應對他們。
戚鈺平靜地品著茶,發覺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在看向關五,尤其是當老家伙們語氣過激時,那臉上顯然有所忌憚。
戚鈺知道,這番口舌,最后誰能獲得勝利,可不是看誰能說。
還是得看靠山。
好在她的靠山,不多時也到了。
***
隨著一聲“刺史大人到”,屋里眾人在臉色變了以后又都紛紛起身相迎。
青州刺史姓馮,體態偏胖,下巴蓄著半長的胡子。
他一進來,眾人就紛紛行禮:“參見刺史大人。”
在他們這地方,刺史就已經是頂大的官了。老夫人有齊文錦作為底氣,也習慣了被人追捧,態度倒是不卑不亢得多:“不知刺史大人駕到,老身有失遠迎了。”
然而馮刺史卻是看都不看她,徑直走向戚鈺。
戚鈺方才沒隨著眾人一起動,這會兒也只是微微屈身:“大人。”
“哎喲,”馮刺史腰馬上更是彎了幾個度,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樣,“下官見過鄭國夫人。夫人回城,下官理應立刻登門拜訪的。前幾日實在是公務纏身,來遲了,還請夫人見諒。”
戚鈺如今與齊文錦和離了,但還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連他見面都得規規矩矩行禮的。
方才完全把這一茬都忘了的眾人臉色俱是一變。
好在戚鈺似乎沒有計較的意思,只是回著馮刺史的話:“最近青州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大人公務繁忙,怎敢勞大人大駕。”
兩人這般客氣了一番后,馮刺史先請著戚鈺坐了上座,自己則是理所當然地坐在了另一邊,其他人這才陸陸續續坐下。
如今唯二的上座,一個坐著戚鈺,另一個是對戚鈺恭恭敬敬的刺史大人,齊家人只覺得心頭一沉,不詳的預感已經涌上心頭了。
這預感也沒錯,馮刺史上來就開口了:“本官今日之所以來,是因為戚家家產一事,還牽扯到先前青州的貪污受賄一案。這個案子,是皇上親自督審的,戚南尋雖然也參與官商勾結的漩渦中,但皇上念在其后有悔意,意圖揭發貪官的罪行,卻因此喪命。且戚家百年來世代均善待百姓,如此功過相抵,不做查封財產的處理。”
“先前,鄭國夫人是齊家的兒媳,家產由齊家代理,也說得過去,是以未做其他處理。如今既然是已經和離了,怎么個分法,本官今日不得不旁觀聽聽,日后也好如實稟告皇上。”
自古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毫無疑問,國法永遠在家規之上。
如今官府親自插手了,又搬出了皇上,齊家的氣焰早就滅得干干凈凈了。便是有人不甘地想要反駁兩句,面對刺史大人,又背無支撐,方尚三言兩句過去,他便說不出話來。
結果毫無懸念。
甚至馮刺史臨走前,還特意把官府里的賬簿先生們都留了下來,只說讓他們幫著一起對賬,因為每筆數字,自己最后都要匯報給朝廷。
“非我有意想要插手,但其中干系重大,還請夫人諒解。”
戚鈺哪里看不出來對方這是在幫自己,笑著感謝:“大人這是說的什么話,今日之事,都多謝了大人了。”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外去了,戚鈺聽到了后邊傳來一陣陣驚呼聲:“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來人啊!老夫人暈倒了!”
她的腳步都未曾停頓。
齊家當初怎么吃下的,如今都要盡數吐出來。
***
因為這一茬,戚鈺足足忙了好一陣子。
等剛清閑下來,下人就給她遞了請柬,說是刺史大人設宴,要專門為鄭國夫人接風洗塵。
戚鈺將那請柬拿在手中看了一會兒。
這次拿回家產,馮刺史可以說是功不可沒,不僅關鍵時候站出來給她撐腰,更是時不時地親自來督察,讓下邊的人不敢有一絲怠慢。
甭管人家是為了拉攏自己,還是怎么著,情戚鈺都得領了。
所以只思索片刻,她就笑著點頭:“請回去與你們家大人說,我一定準時赴宴。”
“誒!”傳話的小廝得了應允也是滿臉笑意,“小的這就回去傳話。”
***
馮刺史很快就得到了戚鈺會來赴宴的消息,高興地在屋里走來走去:“好好好。”說完又趕緊吩咐自己的夫人,“這次宴會你來親自準備,萬不可出一點差錯。”
馮夫人自是點頭應允了,但心里多少還是不解,沒忍住問出了口:“那位夫人如今與齊大人和離了,一品誥命夫人看似光鮮,也無實用。說到底就是個商賈之家。她來巴結您差不多,犯得著大人您這般討好嗎?”
馮刺史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以為我就是為了這誥命夫人的原因去摻和這事?去得罪齊家?先不說宮里是來了密信的,務必要好生照顧這位夫人。況且……”
他一頓,倒是沒再說后邊的話了。
這后邊都是密辛了,他院里京城,了解得尚不清楚,只是隱約聽說,那位被認回去的四皇子,是先前齊府的小少爺。
小少爺親生母親是誰不知曉,但養母,那可實打實地是這位鄭國夫人。管他中間有什么托孤之類的秘密往事,養育之恩大于天,現在這位夫人與皇子殿下,可是有說不清的關系了。
那可不得好好巴結。
當然,皇上與夫人是不是有那么一層關系,他想都沒往那方面想,要真有關系,人家皇子都回宮了,夫人還能跑到青城來?
事關皇室,這些話他沒說出來,只是又吩咐:“到時候宴會上,去把老八叫出來,他不是會彈琴嗎?讓他好好露一手。”
馮夫人瞪大了眼睛:“老爺,您是想讓他娶一個和離過的女人進門嗎?”
馮刺史白了她一眼:“還娶進門呢?你知道人家現在名下多少家產嗎?是你能隨隨便便娶進門的嗎?”
當他不想嗎?可以的話他自己娶他都愿意。
說罷又喃喃自語:“能入贅就算得不錯了。不說入贅,便是能掙個情郎,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馮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但想想,老八也不是她所生,
管他當不當情郎呢。剛應下,卻聽馮刺史又開口:“還有老十,不是會吹簫嗎?一塊吧,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第132章 解悶如此有傷風化
到了該收到戚鈺的信時,李瓚卻只看到了關五的。
這段時間他仿佛就靠著這口氣吊著來過活的人,在看到確實只有關五的信時,一股莫名的委屈,就在胸口膨脹起來。
他怎么能有那樣的情緒呢?
所以男人的臉上面無表情,將關五字跡的那幾頁紙,先沒有看內容,而是一張一張地翻了一遍,仿佛是在確認里面確實沒有另外一個字跡。
反反復復了好幾遍。
良久,在確定戚鈺確實沒給他寫信后,李瓚目光這才徹底黯淡下去。
良久,他終于將目光還是轉向了關五的信。
她剛到那邊,要忙的事情多,顧不上給自己寫信也是正常的。等忙完了,自然會想起來。先看看她的狀況,也行。
李瓚是這么跟自己說的。
他原本是想用這個緩解自己心中那無言的焦躁,卻在看到那不斷出現的“方尚”時,臉色沉了又沉。
都不用他出聲,王林就已經感受到了男人愈來愈盛的怒氣,果然,不消片刻,只見皇帝的手猛得一揚,信件的紙張紛紛揚揚撒了出去。
王林趕緊跪下。
“方尚!方尚!”這一刻皇帝盛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腳狠狠踩過散落在地上的紙,“哪里都是這個方尚!奴才就該有個奴才的樣子,他把自己當什么了?搔首弄姿,他是想干什么?”
比起說是憤怒,倒更不如說是怨。
滿屋的這會兒都是皇上的怨夫味了。
王林低頭不說話,心里也在嘆氣,這個關五,就是太實誠了,什么話能說,什么話該掂量著說,也不知道在心里過過。
李瓚本就是滿心的火氣。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日益不受控制的情緒,好像身邊沒了主心骨一般,一顆心總是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實處去。
“也不是他一個人能用,又不是非要用他。”
李瓚憤憤地說著,雖是如此,但心里清楚。從方尚不遠萬里冒死為戚鈺送證人的時候,從戚鈺在證人嘴中聽到他那句“士為知己者死”死的時候,他就注定了會被戚鈺信任。
注定了戚鈺“非要用他”。
李瓚無法忽視心中的酸澀苦楚,從漣漪,到驚天巨浪。
嫉妒,他嫉妒得要死,能陪在戚鈺身邊的人,日日與她相處的人,獲得了她信任的人。
其實她的信任,并不是得不到的是不是?方尚就做到了。如果換了個人,戚鈺是不可能放心把這些大事都交給他的。
真心換真心,對于純粹之人來說,不是什么難事。
但偏偏,他們從最初到現在,每一步都走得不純粹,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戚鈺她是那么通透聰慧的人,所以她的那顆真心,才絕不交出。
即使如今的自己……
李瓚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信紙又重新撿起,他的動作有片刻遲鈍,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戚鈺的身影。
用她那慣常淡漠的眉眼,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那一瞬間,李瓚覺著他彎的仿佛不是腰,低的仿佛也不是頭。他卻依然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那虛影。
又有什么區別呢?
蓁蓁,我如今對你只剩下了純粹的真心,你還會要嗎?
***
戚鈺如約赴宴了。
這次宴會馮刺史請了不少人作陪,既有青州城里的達官顯貴,亦有貴夫人們。
男男女女,圍繞在戚鈺耳邊的俱是恭維的話語。難怪……權利與富貴,都會腐蝕人心。
任何人處在這樣的位置上,好像都易飄飄然。
宴會的一切都是按著她的喜好來的,從點心、酒水,到助興的節目,都幾乎換成了男子。
坐她旁邊的馮夫人則是一直在觀察著她的神色:“第一次招待夫人,若是有不周之處,還請夫人海涵。”
戚鈺笑了笑:“馮夫人心細到都讓我汗顏了。日后我在青州,少不了要經常見面,大家隨意就好,不必那么客氣。”
馮夫人聽她這么說,眼睛都笑得彎了彎,連聲說著那是自然。
兩人正聊著的時候,那邊的臺面上,已經又換了節目了。
這次是兩個人,照例是男子,清塵脫俗的模樣,讓眾人都側目看了過去。
撫琴的男人弱冠之年,一身白衣綴著藍邊,俊美得不似凡人了,嘴角一抹笑意卻他看起來如玉溫潤。
而立于一邊吹簫之人要更年輕一些,并不稚氣,倒是帶著少年人的純凈與爛漫。
裊裊簫聲與琴聲相伴著傳來,戚鈺便是不通音律,也一瞬間如清風拂面。
她自是如在場的其他人一般,多看了兩眼。
馮刺史專門在看她的反應,這會兒更是滿意得不行,別的不說,他這兩個兒子的樣貌,那可絕對是一等一的。
馮夫人自然也察覺了,笑著靠近了些。
“夫人覺著如何?”
便是不好,戚鈺也得捧場說好,更何況確實無可挑刺:“這曲子可真是仙音。”
馮夫人一愣,隨即捂嘴笑,又壓低了一些聲音問:“那人呢?”
戚鈺原還沒理解,直到又聽她繼續說:“那撫琴的公子,是我府上的八公子。”
戚鈺端酒的動作便頓在了那里,哪怕是看出了這位公子的氣質與先前歌舞之人明顯不同,她也沒想到,這會是刺史府上的公子。
愣了愣,她才回答:“公子自是氣質不凡。”
馮夫人只當她是滿意的:“我們家律兒不僅熟讀詩書,琴藝在青州城內,無人能及。夫人若是不嫌棄,以后也可以讓他去您府上,撫上兩曲,就當解解悶。”
饒是戚鈺,這會兒自然也品出了不對勁,她又看了一眼馮夫人,確實對方是有這個意思。更讓她可以確定這一點的,是來自身后關五的低沉。
但馮刺史應該不是普通的相中,否則也不至于讓那位公子這般“獻藝”,又說什么解悶。
多少是有些自降身價了。
“怎敢勞煩公子。”理解了這一層,戚鈺語氣一下子從剛剛的贊賞,變得客氣許多。
“不勞煩不勞煩。”馮夫人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冷淡,趕緊又介紹另一個,“另一位是我們府上的十公子,今年,十四。正是好年紀。”
戚鈺的手僵住了,但又哭笑不得。
看來奪目的并非是男人或者女人,而是地位的本身。處在這個位置上了,所有的境遇都會顛倒過來。
雖然沒什么心思,倒也不耽誤她坦然地欣賞。中途馮夫人離席了一會兒,戚鈺看到她在不遠處與馮刺史說什么了,大概是在匯報自己的態度。
“夫人。”
一道冷硬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戚鈺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她放下酒杯,嗯了一聲,就聽關五一板一眼地道:“如此表演,實在是有傷風化。還有馮夫人的建議,您也應該明確拒絕的。”
戚鈺來了興趣,側目斜了他一眼,雖然關五表情與平日里倒是沒什么二致,但還是能看出有些惱的。
惱什么?替他家主子?
戚鈺覺著有些意思。
“你回去了,又要寫信給你家主子吧?”
這是自然,但關五沒說,就這么一言不發。
“那你也幫我帶句話,”戚鈺看著不遠處竊竊私語的二人,“馮刺史治下有方,不死板,會變通,也做實事。算是顧念百姓的好官,讓他不要為難。”
關五從未見過如此之人。
“如此阿諛奉承豈是好官所為?”
戚鈺有些好奇:“你家主子外出,就沒人上演這么一出?”
“主子從未接受過。”關五義正言辭地替李瓚辯解。
但戚鈺并不關心他接受與否:“那你們主子,處罰了嗎?”
她從關五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也是,哪怕是不接受,誰會因為這種事去處罰?
“你看,對我是阿諛奉承,對你們主子,叫什么?體察圣意?”
關五啞口無言,他隱約覺著不對,又不知怎么反駁,半晌,他只能暫退一步,提醒:“夫人既是要帶話,也可帶些別的。”
“嗯……”戚鈺從善如流,“你倒是也提醒了我。”
關五還沒松口氣,就聽她又說:“那你看吧,該說些什么,你都寫上。若你覺著情話哄哄他好,寫上去也不要緊的。你這衷心耿耿,一片肺腑,寫起來定然也情真意切。”
關五好像呼吸都不暢快了,到底是她寫還是自己寫?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尤其是他聽力極好,聽到了不遠處馮刺史的竊竊私語:“都不喜歡?”
“那她該喜歡什么樣的?”
“誒?你看那邊。夫人和她身邊的男人,是不是關系匪淺?”
馮刺史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原來如此……原來
如此,夫人,你且多觀察觀察那個男人,等回頭,便按著那個類型來挑選。”
關五感受著那兩人打量的眼神,殺氣燃起來滅掉,又再次燃起,如此反反復復。
最后只匯作一個想法:這句話……自己是不是不能寫?
戚鈺倒是聽不到那邊的人在說什么,看關五吃了癟,她心情反而不錯,又飲了一杯酒。
其實……若是能就此這樣過,好像也不錯。只不過,若是能把昭兒接過來,就再好不過了。
第133章 惶恐誰都有,就他沒有
關五的第二封信,是早朝的時候送到的。
王林悄悄遞信的動作,被底下的大臣們也看到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信,這么急著就呈上,眾人心里還在猜測著是什么十萬緊急的消息,一時間心有惶惶,就怕跟自己有關。
李瓚把信拿到了手里,視線往下一掃,原本還偷偷抬頭偷瞄他表情的大臣們紛紛低頭。
“怎么不往下說了?”
其實重要的決策,每日早朝前一天,都是李瓚與重要大臣決定好了的,所以他早朝發言不多,大多是宣讀昨日已擬好的。
變數不多。
聽他這么說,方才在念折子的人,又繼續讀了下去。
信照例只有關五一人的,李瓚沒有立即打開,他看了一眼王林,對方就像是知道了他會發怒,頭低得更厲害了,無聲地在回著“確實只有這一封信”的事實。
男人兩根捏著信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指尖泛著白。
她怎么這樣……她怎么能這樣?
當初放她走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要想著自己一些,自己寫了這么多,她如今怎么能一封也不回?
這一次,李瓚甚至連替她找借口都做不到了。
他沉著一張臉坐了許久,坐到下邊好像什么說話的聲音都消失了,才將手放在了信封的開口處。
三個月,不過三個月而已,等她回來了,再跟她算這筆賬。
說什么,都不能讓她糊弄過去。
李瓚以為他把自己哄好了,直到信被抽出來,看到那第一句“夫人讓屬下給皇上捎句話”時,他才知道,被哄好是什么樣的。
所有的氣血都因為這句話通暢起來,他好像又重新能聽到聲音了,連方才下方太監那尖銳的念奏折聲,這會兒都悅耳起來。
李瓚也未曾想過,他對戚鈺的要求,可以這么低,光是讓關五捎了句話,他就已經控制不住地心花怒放。
男人手握成虛拳放在嘴邊,勉強遮住了那一瞬間瘋狂上揚的嘴角,目光則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在關五看來,夫人讓捎的話,自然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寫在前面,一字不動地轉訴的。
那對馮刺史的一番夸獎自然是讓李瓚看得有些疑惑,不過無所謂,男人輕快地想著,她既然覺著是好官,那就該賞的。
這是最開始的想法。
到后邊,那原本帶著笑意的眸子,便一點又一點地沉了下來。
下邊例行公事的宣讀已經結束了,每逢這時,眾大臣也會商討一些棘手的事情。
而最近議論最多的話題,當然是蘇家的事情。案子牽扯得太廣,應該查到哪里算結束,辦案的人心里沒底,朝中近來更是一直爭論得不休,是以案子遲遲不能結。
這會兒,這些爭吵聲,對李瓚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
“秦賀!”
上邊傳來的一聲聲響,止住了所有人的聲音,被點名的大理寺卿更是一個激靈,馬上出列:“臣在。”
“瓊州的案子,到底什么時候能結?”
秦賀趕緊跪下,腦子在顫顫巍巍中迅速想著應對的話:“回皇上,因此案又牽扯出許多……”
他的借口還沒說完,就聽到皇帝滔天的怒意:“你若是能結,就結。若是結不了,就滾下來讓其他人上。”
這是李瓚早朝的最后一句話。
他鮮少在這么多人面前發怒,可就算是發泄過了,胸口的那股火氣不僅沒有滅掉,反而在不斷滋長,讓他的步伐也不斷加快。
一路上遇到的宮人們更是遠遠地就跪下了,除了皇帝生風的腳步,就只能聽到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了。
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把皇上氣成這樣。
“她多能耐啊!多快活啊?啊?”
“念著朕?她怕是要把她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十四歲,呵,十四歲……”
李瓚氣得發笑。
“她還替那狗官說話,怎么?還真起了心思?該死的,這么久了,就給我帶了一句話,還是……”
也不知怎的,說到這里的時候,鼻腔莫名的一酸,讓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先前被憤怒蓋過的委屈,這會兒強勢地占據身體每個角落,從胸口到嘴里,都是又苦又酸。
他從沒有這么狼狽過。
連同最初的歡欣喜悅,都像是笑話。
她過得那么自在,那每一刻都在煎熬的自己,又算什么?
“她心里根本就沒有我。”男人喃喃自語。
她根本就不會念著自己,沒了自己,她不是少了翅膀,而是沒了牢籠,迫不及待地想要遠離自己。
三個月……三個月……李瓚心里默念著。
每每被思念折磨得要瘋了的時候,這個時間,就是他的清心咒,能支撐著他,勉強冷靜下來。
三個月,分開的日子就能結束了。
可是現在……李瓚突然覺得沒底極了。她真的三個月就回來嗎?她現在每天都在忙,不是忙鋪子上的事情,就是跟青州城里的各方人士打交道。
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很快就會離開的打算。
李瓚突然感覺到了恐慌。
他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信,想從字里行間中尋找能推翻這個想法的依據,可越看,反而越多都是她不想回來的表露。
她跟馮夫人說,以后還有更多相處的時候。
她在成衣閣里,定了冬衣。
她栽了紫藤,說是要來年看。
……
李瓚的心突然被恐慌所占據,他覺得自己最像傻子的時候,大概是信了她說一定會回來的時候。
“去四皇子殿里。”
***
齊昭現在有了自己專屬的宮殿。
自然,他也不能作為伴讀了,他后來與李朔也認真交談過了,兩人恢復了面上的友好,但關系怎么也回不到從前。
李瓚又為他和李朔都重新挑選了伴讀。
但是齊昭還適應不了這樣的身份轉變,也不愿意去太傅那邊,李瓚便都依著他了。
李瓚到的時候沒聲張,所以一進去,就看見并不知道他來了的齊昭正在低頭看什么信。
李瓚往那邊走了兩步,少年很警覺,在他徹底靠近之前,突然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一般,猛得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倒顯得刻意放輕了腳步的李瓚仿佛做賊一般。
不過李瓚很是坦然,坦然地看著齊昭倉促起身、將信緊緊蓋住了。
少年看向他,嘴張了張,大概是想稱呼的,但是父皇他是絕對不會叫的,“皇上”這個稱呼又被嬤嬤糾
正過許多遍,最后干脆閉嘴不作聲了。
父子倆的氣氛很尷尬。
當然李瓚沒覺得,或者說沒注意,他心思都在齊昭剛剛蓋起來的信上。
應該是戚鈺寄來的。
他的心里又開始泛酸了,誰都有,就他沒有。
第134章 血緣你見過她喜歡一個人的模樣嗎……
“誰的信?”他就這么直接地問了。
齊昭也不回答,反而在看到他靠近后,用手按住了蓋住信的書冊,唯恐他會搶走一般。
李瓚倒也不至于去搶,而是試著商量:“你娘寫的?也讓我看看都寫了什么。”
“這是給我的!”
那就確實是戚鈺寄來的了。
“又沒說不是給你的,”李瓚見他要急了,帶上了安撫的語氣,“我這不是在求你也讓我看看。”
齊昭也愣了愣。
他原先不懂皇帝意味著什么的,在這宮里待得久了,見得多了,自然就慢慢感受到了。
那是整個宮里、或者說全天下最尊貴的人。
李瓚在他的心目中從來都是高大威嚴的,是高高在上的,總言而之怎么也無法跟面前這樣坦然說著“求你”的人聯系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無措,但對于這事的態度依然明確:“不行。”
他說不行,李瓚也不勉強了,只是轉而問:“你娘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
齊昭瞬間黯淡了神色,他其實比李瓚還想知道這個問題。
他看完了李瓚的那些東西。
小孩子原本沒有那么強的理解和共情能力的,可那不是別人,是自己的娘親。那字字句句,是娘流過的淚,淌過的血,經歷過的絕望,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齊昭開始想起來,他在娘親身上看到過的哀傷,想起舅舅的忌日時,他看到過娘親偷偷擦拭的眼淚。
最初被拋下的恐慌,混雜著濃濃的后悔、愧疚,讓幾歲大的孩子無所適從。
他還是沒有辦法……在這頃刻之間,將對爹的情意,都轉為恨意。他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更無法原諒那般對娘親的自己,是他把娘親氣走了,說不定……娘親已經失望了,也不想要他了。
這么多天,齊昭便是懷揣著那么多的復雜情緒,忐忑地等待著。
因為這個,他寧愿待在這讓他芒刺在背的宮中,也不想回到府上去面對爹。
李瓚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你娘也不會真的怪你。她都給你寫信了,你就好生跟她道個歉,服個軟。有什么想說的,不要不好意思,不要拉不下臉,都寫上。”
他現在能抓住的,仿佛就只有齊昭了。所以李瓚的聲音越來越柔和:“然后,你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齊昭一直在認真地聽,不知怎的,他隱隱覺得皇帝的重點,仿佛在這最后一句上。
但他此刻沒有心思辨別那些。
他要想想,怎么跟母親道歉。
***
李瓚從齊昭那邊出來后,下人跟他報,齊文錦以尚在孝期為理由,拒不受官。
他這理由很充分,算不上抗旨。
但是李瓚知道,那個人馬不停蹄地趕來了京城,就是為了看到戚鈺。現在知道戚鈺走了,兒子又不見他,哪里還有心思留在京城。
只怕是恨不得現在就飛去青州。
李瓚嗤笑一聲,他會放他回青州與去戚鈺糾纏嗎?
“繼續去請。”他下了令,但走兩步,又突然頓住了,“宣他進宮,朕親自會會。”
***
齊文錦現在正滿心焦躁。
齊昭不愿意見他,都不用想,定然是李瓚跟他說了什么。
現在齊昭是皇子,他不愿意見,齊文錦便毫無方法。
他誠然擔憂,但這會兒更多的思緒,卻還是在戚鈺那里。
戚鈺回青州了。
但凡他知道……但凡他早一點知道,他就不會來京城了,他應該在青州等著的,都怪他沒有等著,才錯過了這樣的見面機會。
只要一這么想,齊文錦的五臟六腑都在生疼。
他焦躁得一刻也坐不到椅上去,只能來來回回地在屋里走動,李瓚的旨意來一次,他就大動肝火地砸一次東西。
直到宮里來人說皇上請他進宮。
齊文錦去了,他不得不去。
在御書房看到李瓚的那一刻,齊文錦就立刻感知到了,對面男人身上與自己相似的某種東西。
那是被思念在心頭凌遲了太久后整個人漸漸不能主宰情緒的失控感。
呵,皇帝又怎么樣呢?齊文錦心中冷笑,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不是照樣也得不到。
“參見皇上。”
齊文錦停頓片刻后就跪下了,上邊的人沒有開口叫他起來,只是這樣盯著他,那毫不掩飾的厭惡,讓齊文錦想忽略都難。
“我也沒心情跟你廢話,”李瓚終于開口,“你以為我是真想給你官做?昭兒才剛剛被封為四皇子,朝中對他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支持者更是寥寥無幾。”
“你不是最疼這個孩子嗎?”他冷哼了一聲,“到了為他出力的時候,怎么就想著逃了?還是說,對昭兒好,不過是做做樣子?”
齊文錦瞬間怒目瞪了過去,就像是覺著自己的父愛被他褻瀆了一般。
“皇上可真是大度啊,您讓我輔佐他,難道就不怕,在齊昭的心中,永遠會只有我一個父親?”
李瓚從椅上站了起來,腳步慢慢向他靠近:“你是不是覺得有這幾年的父子之情,就高枕無憂了?你知道昭兒現在為什么不見你嗎?孩子尚且還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就已經開始討厭你了,你覺著,這所謂的父子之情,在過往的錯事面前、在真正的血緣面前,算什么?”
“朕既然用你,就沒有怕過。”
齊文錦的手因為緊緊攥在一起而青筋暴起,比起李瓚的厭惡、針對,什么都好,原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這樣覺著自己不值一提的輕視。
不行!自己若是惱了,就是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齊文錦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甚至笑出了聲:“皇上見過,她喜歡一個人時的模樣嗎?”
李瓚僵住。
“你見過她笑嗎?見過她使性子嗎?見過她吃醋嗎?見過她——一身明媚嗎?”
“喜歡的時候,她只要一看到你,那雙眼睛就會盛滿笑意;不管再熱,都樂意貼到你的懷里;走在你的身邊的時候,她的身體永遠會不自覺地靠近你,會下意識挽住你。”
齊文錦就像是在回憶著什么,臉上甚至帶了笑:“很難想象對吧?她其實骨子里,并不是冷漠的人。她喜歡我的時候,我多看別人一眼,她都會難過。”
因為知道她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這么多年,齊文錦才始終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就此甘心。他才會無數次告訴自己“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卻還是會固執地想要找回那個——喜歡自己的她。
李瓚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
就像齊文錦感知的那般,他的心原本就是在火上煎烤了,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挑釁,當即就一腳對著跪著的人狠狠踢過去。
“混賬東西!”
齊文錦生生挨住了,習武之人的一腳不輕,他整個身子往一邊倒去,喉間更是陣陣腥甜。
可這樣的疼痛,卻好像讓他麻木的精神,獲得了一點刺激。
他不怕李瓚憤怒,甚至是想看到他的憤怒。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己對他,是有威脅的。
有威脅,才能說明,是被戚鈺在意的。
李瓚的腳狠狠踩在他的臉上。
齊文錦毫不畏懼地直視過來:“是又怎么樣?她所有最濃烈的感情,都給了我。無論是愛,還是恨,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超越了。”
李瓚的牙咬得做疼。
他原本是氣的,又氣又恨,可在這一刻,又變成了對戚鈺的心疼。心疼她遇到了這么一個混賬玩意,心疼她……耗費完了所有的精血。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李瓚問他,“把她變成現在這樣,你很得意嗎?”
齊文錦的笑就此僵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過如此了,他的心里,也無一絲好受。
直到男人收回了腳,他還躺在地上沒動。
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現在最聰明的做法,就是接下這個機會。這個唯一……能讓自己有些用的機會。
***
關五說奉圣令要在她的屋里掛畫。
戚鈺端著一小碟葡萄,倚在桌邊一邊一顆接著一顆地放嘴里,一邊看著關五把那畫像掛在了墻上。
能看出來,畫中是李瓚。
只不過是年輕的李瓚,大概也就十幾歲的年紀,騎馬張弓,鮮衣少年,看著好不風流快活。
“這是皇上十四歲的時候。”
關五的聲音透著幾分自豪,他是打心眼覺著,皇上年輕的時候,可比那些沒氣質的人好看多了。
戚鈺笑了出來。
這一笑,讓關五愣了愣,他發現自從回了青州以后,戚鈺的笑容變多了許多,雖然……大多時候都是不懷好意的,果然,他才剛剛提起警惕,就聽戚鈺淡淡反問了一句。
“是嗎?”
“當然……”關五突然愣了愣,他跟著李瓚的時間長,腦海中浮現出十四歲的李瓚來,長期的被打壓讓他不得不藏著鋒芒,所以那雙眸子總是斂著情緒的,眉間帶著陰郁。
并不是畫中這肆意張揚的模樣。
他想也能想到,是皇上特意讓畫師這樣畫的。
關五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驚慌于皇上那宛若陷入愛情時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模樣,還是感嘆于戚鈺的心細。
“不過……”戚鈺到底還是點評了一番,“確實是好看的。”
關五已經迅速把這句能寫在給皇上信里的話牢牢記下了,下一刻,便聽著戚鈺又說。
“年輕嘛,總歸都是好看的。關侍衛這般孔武有力,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不輸。”
關五冷汗直冒。
“沒有人能永遠年輕,但人永遠都喜歡年輕。”戚鈺說著,又有些好奇,拈葡萄的手都停了停:“這些話,你也會寫在信里嗎?”
關五覺得自己絕對讀出了她的惡意。
正好下人來傳信,說方公子約她去城外騎馬。
戚鈺想了想,已經開始入秋了,天氣確實涼爽了許多,便應了下來:“跟他說一聲,我知道了。”
關五已經開始皺眉了,他原本是想說什么的,但是想想那日宴會的歌舞、以及這些時日無時不刻都能遇到的“巧合”,默默地把勸導的話,又壓了回去。
如果是方尚,最起碼要比那些來路不明、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夫人身上的男子好,他想著。
第135章 找她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城外今日的人尤其多。
戚鈺戴著帷帽,遮住了臉,但就算是這樣,一出場,便察覺到大部分的人視線都落下了自己身上。
她如今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倒是關五,警告的目光一一看過去,直看到那些人轉開視線。
“夫人。”方尚已經迎上來了,“我已經備了幾匹好馬,您先來挑。”
“你今日倒是有雅興,已經不忙了嗎?”
方尚笑:“您也不能把我當牛使。”
戚鈺也笑了笑,眼前這些供人挑選的馬,明顯是方尚特意為她準備的,個個都是漂亮得不像話。
她最終選好了一匹白馬,方尚馬上讓人去牽了。
戚鈺的視線則又往身后看了看,關五還在盡職盡責地試圖用眼神嚇退那些想要往這邊看的人。
“關侍衛。”
直到聽到戚鈺的叫聲,他才回頭,有些意外,但還是回了一聲:“夫人。”
“你也選一個吧。”
關五愣了愣。
“左右你也是要跟著的,騎馬不用那么費勁。”
關五的腦子迅速轉了轉,他覺得夫人肯定不會那么好心,況且要是皇上知道了……但是留著她跟方尚孤男寡女總歸也是不好的。
罷了,他想著,等回去寫信的時候,不提自己也騎了就好了。
說服了自己,他當即也挑了一匹黑馬。
戚鈺已經翻身上馬了,她今日倒是沒有特意更換方便一些的勁裝,但略長的紫色裙擺垂在兩側,馬一跑起來,裙擺也隨之飛揚,哪怕是戴著帷帽,也依舊讓人移不開眼。
直到飛揚起的塵土漸漸落下,那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內,大家才慢慢收回視線。
“戚家可真是代代出人物,當年戚南潯死了,還以為就此斷了呢?沒想到又生生續了回來,還是被一個姑娘家。”
“說起來戚姑娘年輕的時候,我還見過,那時候美則美矣,還沒覺得有今日這般韻味。”
“什么韻味?錢的韻味吧?”有人打趣。
被打趣的人漲紅了臉,趕緊否認:“什么錢不錢的,也就你這么俗氣,我說的是美玉雕琢過后的溫潤你懂嗎?”
“你也別扯了,來這里的人都是什么心思,誰能不知道?”
這次,倒是沒人反駁了。
“估計下嫁是不大可能了,要是能入贅戚家就好了,也算是平步青云。”
“你就這點出息。”
“什么出息?你是沒聽說嗎?連刺史大人都替自己兒子打這個主意了,有什么可丟人的。”
這話一說,原本還有些要面子不敢直說出來的男子,也瞬間理直氣壯起來。
“就是就是,聽說還是出動了兩位公子。”
“呵,做這樣的夢之前,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嗎?”
旁邊一聲冷笑傳來,那聲音里的嘲諷之意太過明顯,引得大家不滿地看過去。
這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黑衣男子,一身氣質不凡,深邃的眼眸里是睥睨一切的蔑視,哪怕是冷著臉,也是莫名地好看。
當然,男人們是不會承認對方的優點的,只是在掃了那張臭臉以后,得出個結論。
“看著眼生啊?外地來的?”
“哎呦,我們戚姑娘的名聲都傳到外地了。”
“你就死心吧,人家女人是要哄的,就你這臭臉,指定看不上你的。”
一致對外的情緒讓其他人莫名團結起來,而男人的臉色則是明顯沉得更厲害了。
不過也有人小心議論:“要說臭臉,我看夫人身邊的那個入幕之賓,臉色也挺臭的,難道是夫人就喜歡這樣的?”
“那是對咱們,我要是夫人身邊的人,我也對你們臭臉。私下里還不知道是怎么當搖尾巴的狗呢。”
“也是也是。”
李瓚緊捏的手,都無法壓抑怒氣了。
入幕之賓?誰?
他想到了方才那一同騎馬的三人,方尚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臭臉說的肯定不是他。
關五?
李瓚要被氣笑了。
好本事,真是好本事。
***
來這里,是李瓚的臨時起意。
當然,要說臨時起意,倒不如說是忍無可忍、情難自禁更為恰當。
他原本只是去了閑云山莊。
這個莊子現在也是屬于戚鈺的,她不在,里面的一切都照舊沒人動。
李瓚躺在那個屋子的時候,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他們二人在這里荒唐時的情景。她冷冷睨著自己的模樣,她說不要了的破碎聲音。
男人的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最后就干脆選擇在這張,他們重逢后的初夜床上,將手伸向下方。
熱意被釋放后,就只剩下了冷,帶著空虛的冷。
李瓚恍惚地想著,自己這個樣子,倒真是像被她養在外面,等著她什么時候能想起來的外室了。大約還是不怎么受寵的外室。
可她什么時候能想起自己?
驅馬回宮的時候,李瓚想到了這個問題,問題的答案伴隨著一股強烈的沖動。
想要見到她。
不是一時興起的沖動,是一直都存在,如今終于抑制不住的沖動。
是他想見人,就不能在這里等著,就得自己去主動。
李瓚沒當過外室,但至少有一個道理他是懂得的,處于下位,那就得自己去爭取。乖乖地等,什么都等不來。
他就這么毫無準備、丟下所有的人與事,千里迢迢往這里來。
披星戴月、風餐露宿,卻沒有絲毫的疲憊,反而是莫名地亢奮,即將見到心上人的喜悅始終縈繞在心頭。
一路上,李瓚想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戚鈺見到自己的那一刻,會是什么表情?應該是驚嚇吧?
李瓚大概能想到,但還是不自覺地期待著,萬一呢?萬一那張臉上有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喜悅、感動呢?
那么所有的所有,好像都值得了。
他終于見到了自己魂牽夢繞的人。
女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月宮仙子,是所有人的目光匯聚之處,李瓚能感覺到,身邊所有的人,都像是抱著與自己同樣的心情。
不對,再也不會有人了,不會有人,懷揣著自己這樣虔誠又熾熱的愛戀。
他的目光被完完全全黏在女人身上,風吹起帷帽的紗時,他隱隱看到了戚鈺的臉。
一張放松的、帶著笑意的臉。
“你見過她喜歡一個人的目光嗎?見過她笑嗎?”
是的,他沒見過,沒見過戚鈺這樣的笑。
我若是能再早一點遇見你,該有多好。在你還會哭會笑的時候遇到你。
馬蹄聲起,李瓚不自覺地伸出了手,仿佛是抓住了那根在風中飄舞的裙帶。
她可真是……漂亮,真的好生漂亮。
***
戚鈺的馬臨跑出去前,她掃的最后一眼時,隱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但馬已經跑出去了,她便沒有再往后看。
應該是看錯了,那個人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方尚拍了拍馬,上前兩步與戚鈺并排:“夫人。”
戚鈺轉頭看他,就聽他問:“您還要回京城嗎?”
這個問題,她這些時日都沒怎么想過。
左右三個月的期限還沒到,她便干脆不去想這讓人頭疼的問題,如今被方尚問起,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男人好像并不意外,但還是眸光暗淡了一瞬間。
“夫人,我會替你安頓好這里的,青州永遠是你的后盾。”
他的神情比起平日里突然嚴肅得多,戚鈺隱約聽出了里面不同往常的東西。
她往方尚那邊看了一眼:“其實……”女人開口,“比起后盾,我更希望你是長矛。”
方尚愣了愣,好似沒有反應過來。下一刻他就聽見戚鈺繼續說了。
“光是青州能有什么出息?戚家最巔峰的時候,足跡可是遍布全國的。方尚,”她嘆了口氣,有幾分裝模作樣在里,“覺悟可還是要提高。”
她這么三言兩語,方尚著實哭笑不得,連方才那若有似無的曖昧與感傷也消失不見。
“夫人教訓得是。”
戚鈺的馬已經跑出去了,這一次,方尚甚至追不上去了,只有關五,原本遠遠跟在后面,徑直越過他追了上去,擦肩而過時,審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
戚鈺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地騎過馬了,她騎得很快,好似那樣煩惱就追不上自己,她也更不需要去想那些讓自己不痛快的人與事。
結束后,心情尚好的她又與方尚一起同青州城里其他的老板們聚會,多飲了幾杯。
下人把她送回來的時候,守在她房門口的丫鬟忙迎了上去,只是表情有些說不出的僵硬。
關五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他見戚鈺皺著眉似乎是有些難受,趕緊吩咐著:“去打盆熱水,再煮一碗醒酒湯。”
丫鬟扶著戚鈺,眼神對著關五,往屋里示意了示意。
關五總算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也往屋里看了看,隱約間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可置信。
“皇……”疑問的句子還沒說完,就見丫鬟趕緊點頭,使得他剩下的話都堵上了。
真的是皇上?
皇上怎么會……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下好了,她果然是不懷好意。
***
這個戚鈺倒是有些冤枉了,她確實不知道李瓚來了。
這酒的后勁可真是大,明明在席上自己還是清醒的來著,這會兒經馬車這么一顛簸,只覺得頭暈得難受。
有人扶住了她,略帶熟悉的懷抱,熟悉得讓人覺著是在做夢。
“小沒良心的,一封信也不給我寫。”
“你還知道回來。”
“戚老板還真是大忙人啊,對吧?”
“何止大忙人,嗯?萬人追捧,風光無限……”
他的話只到這里,聲音便停了下來,因為那一張一閉的嘴,這會兒已經被一根玉指抵上了。
女人皺眉,似有些不耐:“吵死了。”
真的好吵,跟那個皇帝一模一樣,怎么之前就看不出來,他是一個那么啰嗦的人?
一邊啰嗦,環在腰間的手還不斷地在收緊,勒得她有些不舒服。戚鈺試著掙扎,卻反而被抱得更緊了。
男人一雙熾熱的眼睛,就這么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他必須得說些什么,他要是不說什么,那些堵在胸口的感情,就會把他淹沒了,讓他連呼吸都費勁。
他一個人時胡思亂想的那些“她要是跑了怎么辦?”“她心里沒有我”“她是不是一點也不會念著自己”,甚至是想過見面時,要好生跟她算賬,連坐在這里的時候,都是這樣想的。
可真把女人抱在懷里的那一刻,似乎什么都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她在這里,便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他一張嘴,就把女人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含在嘴里,在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邊吮吸,一邊舔舐,就像是在品著什么美味。
這個舉動把女人嚇壞了,忙不跌就把手指往回縮。
李瓚的身子在跟著她的手指一起動,直到追不上,留戀地看著她把縮回去的手藏去了身后,帶著醉意而不甚清明的眼睛藏著慍怒。
“登徒子!”她罵完,就高聲叫,“關五!”
門外的關五幾乎是下意識身體就動了動,等想起來屋里這會兒是誰在里面,愣了愣又站回去了。
李瓚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則是狠狠咬了咬牙。
從她帶著關五一同騎馬,到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入幕之賓”,方才他坐在這屋里,聽到的也是關五在對著下人下令,好好好,如今到了這會兒,還在喊他。
又氣,還委屈。是人是狗跟你久了,你都有感情,怎么就我,你什么都不肯施舍半分。
李瓚俯下身子輕蹭著她的臉:“什么登徒子?是你夫君,乖,想我沒有?你知不知道我都想死你了,上朝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也想。”
左右戚鈺這會兒也聽不懂,他便將這些肉麻的話,不要命地說。
戚鈺迷迷糊糊地聽著他說夫君。
自己的夫君?
“齊文錦?”她的眉皺得更深了,側過臉就是不愿。
李瓚剛還因為她叫了這個名字而氣惱,轉眼看到她抗拒的動作時,又舒坦了不少。
“乖乖,不是他。是我,李瓚。”
聽到這個名字,戚鈺抵抗的力度倒是少了些。
李瓚便趁機將戚鈺抱回了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低語:“以后你的夫君就是李瓚了,你得記住了,他是你孩子的父親,你其實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
像是在念著什么咒語,仿佛念得多了,就會成真了一般。
可就算是咒語,他也只敢說一點點喜歡。
我又不貪心,他想著,就一點點也可以。
沾了床的戚鈺很快就沉沉睡去了,李瓚卻睡不著,他兩個月沒見著人了,越看就越覺得稀罕,時不時地就要湊下來
親吻,從眼睛到鼻子到嘴角。
夜里有些冷了,他把戚鈺裹得嚴實,但旁邊還有個大活人一直貼著,女人覺著熱,沒一會兒手便拿出來了。
李瓚趕緊拿了回去,沒一會兒,戚鈺再次拿出來。
這樣三番兩次后,女人明顯惱了,也不伸胳膊了,卷著被子遠離了旁邊的熱源,背過了身去。
從背影,都能看出氣呼呼的模樣。
李瓚失笑,但看不到戚鈺的臉了又讓他不得勁:“蓁蓁,轉過來讓我看看。”
“你是不是醒著,故意氣我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探過頭去,但最終只是往向上那邊的臉蛋親了一口,便抱著她躺下了。
***
戚鈺后半夜就醒來了。
她這會兒酒已經完全醒了,記憶也慢慢回籠,低頭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腰間的手,哪里能不知道是誰。
他孩子還真跑來了?原來白天的那一眼不是錯覺。
男人的懷抱太過于灼熱了,熱得戚鈺頭好像更暈了。她小心翼翼地搭在李瓚的手上,原本是想把他拿開的,卻突然被那只手握住了。
戚鈺一轉身,李瓚果然睜著眼,那漆黑的眼眸里沒有一點睡意。
兩人對望片刻,戚鈺先開口:“渴。”
“知道渴了?”李瓚終于松開了她,“是不是還頭疼?那酒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又開始了,這啰嗦的勁。
盡管這樣,男人一邊說,一邊還是沒有遲疑地下床給她倒水。水溫正正好,戚鈺接過,一口氣喝完:“還要。”
男人在聽到這兩個字,眼神不自覺一安,喉結上下滾動,隔了一會兒才轉身去給她繼續倒。
“別喝太急了。”
他坐在床邊,直到戚鈺將空杯再次遞過來。
戚鈺的頭疼總算是好了一些。
等李瓚再次坐回來了,她才問:“皇上怎么會來?”
李瓚也不提自己這一路的風吹日曬,說得很是輕描淡寫:“想來,就來了。”
蘇家的處決消息還沒傳過來,戚鈺心中清楚,朝中的事情定然是還沒有解決完的,可這個人就這么出現在這里了?
她一時間一言難盡,又問出了其他的疑惑:“皇上早就來了?”
“嗯。”
“怎么……沒讓人去叫我?”
按理說他來一趟并不容易,再依著戚鈺對他的了解,該馬不停蹄地久叫人去通知了自己才是,居然真的在這里等了一整天。
“戚大老板這不是忙嘛,我這個外室,也不能讓你覺得不懂事。”他盡量用著輕松的語氣,來說這不該從自己口中吐出的話。
可戚鈺眼中的驚訝太明顯了,讓李瓚不得不有些狼狽地把她拉回了自己懷里,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沉默片刻后他還是說了:“我這次來是臨時來的,不能待太久,大概明日就要啟程回去了。”
這是實話,他若是安排好了一切就罷了,這么貿然地出來了,待得太久,恐生變故,尤其是昭兒如今也在宮中。
李瓚看得很清楚,他用昭兒,不一定能困住戚鈺,但若是昭兒出了什么事,他們之間就徹底完了。
小混蛋,對他一向就沒公平過。
所以他千里迢迢跑這么一趟,就是為了睡這么一晚?雖然無法理解,不過他明日就走的消息倒不是個壞消息。
戚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他又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她的心中一陣抗拒,但臉上倒是沒有表現出來:“皇上,三個月期限還沒有到。我這里的事情,也還沒完全處置完。”
握著她的手收緊了一些,但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也只是說了一句“好”。
戚鈺又問他關于齊昭的事情,說起孩子,他們的交流倒是有來有回了許多,知道李瓚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齊昭,戚鈺也沒有說什么。
最后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蓁蓁。”
戚鈺應了一聲。
“前些日子,我與齊文錦見了面,”他說,“齊文錦說……你再也不會喜歡誰了,也不會再對別人有濃烈的情緒。”
戚鈺微微一愣,沉默著不說話,這是她無法反駁的話。
李瓚在她頭頂落下一吻:“不過我想了想,其實你沒有也沒關系,我有就好了。兩個人都濃烈了容易燃燒成灰燼,我們這樣就正好,一冷一熱,能保證一直走下去。”
這話,就像是在說,喜歡她一樣,不,應該說確實就是在說喜歡她。
戚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應。
好在李瓚也沒想要她的反應,徑直抱著她就躺下了,一揮手,熄滅了房中的燈:“睡吧。”
一直走下去……
戚鈺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她無法想象那是什么樣的未來。
兩人相擁而眠了一晚上,旁的什么都沒做。
***
翌日早上,戚鈺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李瓚起床的聲音。
她慢慢清醒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在心中暗暗思索著,他說過今日要走,估摸著是要早起趕路,
那被壓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有一陣子才歸于平靜,下一刻。戚鈺聽到他的腳步聲在向著自己過來。
停在床前后,男人照例是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蓁蓁,我先走了。”
那聲音的大小,讓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讓戚鈺聽到,還是不想讓她聽到。
戚鈺現在莫名地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或許是因為腦子里還殘留著昨日熄燈前,他那像是傾訴愛慕的話語。
明明這會兒睜開眼睛回應他兩句才是最好的,她卻還是裝作了尚在睡夢中的模樣,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便轉過身去,面向了里側。
男人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看她。
這么過了好一陣子,腳步聲才重新響起,還有開關門的聲音,屋里就此,陷入了寂靜。
戚鈺開始讓自己思考那個自己這么久都在逃避的問題,要回去嗎?
理智與情感在一同拉扯,得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她輕輕嘆了口氣,已經是毫無睡意了便干脆起身。
這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男人。
戚鈺愣住了。
李瓚還沒走,他坐在那里,目光晦澀不明地看向自己。
有惱,有怨,還有說不出的癡迷與絕望。
“皇上……”
他不是走了嗎?
聽到她的聲音,李瓚手放在了衣帶上,他原本已經穿戴整齊了,這會兒又重新開始解。
“你還記不記得,先前我們玩的游戲,再玩一次吧。”
“這次你說停下來,我肯定停。”
“我都聽你的。”
***
屋內響起粗重的呼吸與喘氣聲。
戚鈺有些沒想明白,事情怎么變成的這個樣子。
原本在看到李瓚的那一刻,她是覺得這檔子事定然是逃不了的,往常日日見面的時候都不曾見過他克制,更何況如今分別了這些時日。
可李瓚什么也沒做。
哪怕是被他抱著的戚鈺一晚上都能感覺到抵在自己身后的反應。
但要怎么形容伸手去解他自己衣帶時那一刻男人的神情呢?就像是……沒有轍了,仿佛被逼到了絕路無計可施一般。
“蓁蓁。”
男人突然在戚鈺頸間咬了一口讓她回了神。
下一刻,就對上了李瓚那再次流露出的同樣神情里。
“看看我。”他聲音輕得宛若是在哀求,“我什么都不求,但你總要看看我,你但凡是看看我呢?”
戚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卷著帶進欲海中。
其實她自己也空了些時日了,身體尤為敏感,被撩撥到失控的身體讓她不自覺恐慌到想要逃離。
“李瓚,停一下。”
欲望中的男人抬起頭,他的眼眶都紅了,額頭忍得青筋暴起,卻也真的停下了。
甚至當戚鈺后退著,自己的身體離開了那軟玉香懷,他也沒動。
戚鈺這才想起來,男人脫衣前說的那句。
“這次你讓我停,我肯定會停下來。”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馴服以失敗告終的那一次,最后不管自己說什么,他都不管不顧地裝作聽不到。
現在,男人就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證明他的“聽話”一般。
戚鈺的膽子也慢慢大起來,又試了幾次,果然,每一次只要她說停下來,男人不管是什么樣的狀態,都會異常地乖巧。
當然,乖巧都是假的,當那雙漆黑的眼眸注視著自己時,仍是帶著他獨有的侵略與野性。
戚鈺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在他目光失神的那一刻突然開口:“不許。”
這個要求要比之前的更難以忍受了,男人愣了愣,身下的動作已經下意識停下了,片刻后,他自己身子離戚鈺遠了一些,來平息自己的灼熱。
李瓚明顯忍得很辛苦,喘息伴隨著喉間的輕哼,可對上戚鈺看過來的眼神,眼中又慢
慢漾開了笑意。
“是我的錯,”他啞著聲音說,“我的蓁蓁都還沒有滿足,我得再堅持一會兒。”
饒是戚鈺,也被他說得臉紅了一瞬。
“閉嘴。”
***
云雨初歇后,本就宿醉的戚鈺又有些昏昏欲睡,她隱約間覺著手腕上多了什么東西,低頭看了一眼,是來了青州后就被她放去了一邊的佛珠。
戴著就戴著吧,她實在懶得爭執,但又記起另外的事情。
“皇上不是今日要走嗎。”
李瓚在她身側親吻的動作停頓了片刻,半晌,才回答:“不走了。”
他已經傳信回了,命宮中的人只要保護好昭兒,其他的,不管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回去了都能解決。
在等待的功夫已經睡去了的女人自然是沒有聽到回答。
她若是聽到了,該是會不高興了。
李瓚心里想著,他其實很清楚的,清楚戚鈺對自己的不待見。
“你是不是不想回?”他問著睡夢中的女人,“哪怕是齊昭在京城,你也不想回,是不是?”
自然,戚鈺也同樣不會回答他。
李瓚撫摸著女人手中的佛珠有些出神,為什么呢?當初為什么臨別前要給她這個東西,他好像是明白了。
這就像是……繩索一般,套著自己的繩索,他希望著另一頭,能在戚鈺手中。
上一次戚鈺跟他說停下來的那次,他雖然答應了,但更多的還是欲望占了上風,他也沒想過要怎么去壓抑。
稍稍順著她一些當是情趣,欲望上頭了就忽略,過后再哄哄她就是了。
彼時的自己,是這樣想的。
可這次,有什么是不一樣了。在被她命令的那一刻,李瓚是快樂的,不同于身體快感的快樂,哪怕只是在床上,至少在那一刻,她愿意撿起了繩索。
晨起時,他原本是準備離開的。
可不知怎么的,房門打開的那一刻,他的腳步卻怎么都邁不出去。
他分明是不介意千里迢迢只為見這一面的,甚至是沉醉于這樣的浪漫。
可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瓚清晰地知道,他若是就這么走了,他就別想再睡一個好覺,他就得迎接比以往更甚的折磨。
患得患失的心情與思念沒有因為這一面而減少,仿佛愈發的濃厚。
他又折返回來。
李瓚看到那串被戚鈺放在一邊的佛珠,也知道女人其實沒睡著,他就這么等著,等到她看過來。
他懂了,他總得證明點什么,證明自己對她是有用的,哪怕……哪怕就只是在床上。哪怕吸引她的,只剩下這具身體。
***
戚鈺已經后悔了,早知道這樣,她早晨那會兒,就睜開眼哄哄人就是了。
而不至于像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已經陪著李瓚不知道廝混多少日了。
對方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了,她有意想問,又怕刺激得他待的時間更長,只能順著他說的“要好生在青州城里玩一玩”陪著他玩。
以至于現在大家都知道,戚老板身邊又多了一位入幕之賓。
李瓚的玩確實是各種意義上的玩,游山玩水也就罷了,那事上也是花樣百出。
一些她沒見過的花樣,也不知是哪里學來的,帶著男人濃濃的討好之意。
此刻,馬車還在街上,李瓚卻衣衫不整地在她旁邊,外邊是小販叫賣、行人討價還價的喧囂聲,耳邊是男人壓抑著的低聲。
戚鈺有些提心吊膽,總覺著外面的人像是能看見一般。緊張之余,還帶著一絲莫名的……其他的情緒。
她一開始是覺得李瓚有病,現在覺著自己也被帶得病得不輕。
“嗯~”
男人聲音提高的一聲,讓戚鈺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
“你輕點。”她小心地看向馬車前方,就不說外面的行人了,駕車的人指定是聽到了。
李瓚卻笑了出來,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開口:“你讓我輕點,那你總得也輕點。”說罷,又有些后悔,“不過無妨,你重些,我也受得住。”
戚鈺被他這輕啊重的,說得腦子暈暈乎乎得發熱。
真正清醒起來,是在聽到李瓚說的那句。
“等回去了,做我的皇后好不好?”大概也知道戚鈺不喜歡這個話題,他立刻在后面補充,“你做皇后,昭兒就能名正言順地做太子了。”
他把太子也作為籌碼奉了上去,那一刻的李瓚其實想不了太多,他知道戚鈺不想回去,他不想勉強,就只能引誘。
拿出他有的所有。
戚鈺的熱意卻一下子褪去了。
她蹙了蹙眉:“皇上,太子一事事關重大,不該如此兒戲的,您再好生想想。”
***
戚鈺又看了齊昭給自己寫的信。
透過文字,她都能看出孩子的小心翼翼和歉意。
“娘,你能不能不要討厭我?”
信的最后,孩子問她。
戚鈺扶著額閉上眼,哪有當娘的會討厭孩子呢?齊昭沒有說出口,但她也知道,比起當太子,此刻的他,更想看到母親。
李瓚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過來的,他也看到戚鈺手中的信了,眸光閃了閃,一言不發地等著女人的決定。
這種事情,他明明可以把主動權捏在自己手中的,他有太多方法強行帶走戚鈺。
可他偏偏把主動權交出去。
根本就不可能舍得她離開的人,假惺惺地等著她來選擇,結果就是這樣,像是在等待著最后的宣判,心跳都快到仿佛能聽到聲音了,還若無其事地把玩著她的頭發玩。
戚鈺終于放下了信。
“你都在這里這么久了,宮中缺了您也不行,還是得早日啟程回去才是。”她頓了頓,“我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啟程,怎么樣?”
李瓚的手一下子變得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只能重復著摩挲著捏在手中的秀發,直到搓得有些炸毛了,被戚鈺躲過去,用不滿的眼神看著,他才終于笑著,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好。”
那顆懸浮著的心,總算是落在了實處。
“那我今天就先把店鋪的事情都交代好。”戚鈺撫著被李瓚搓得毛糙了的頭發,說到這里,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要跟過來了,留在家里,看著收拾行李。”
李瓚覺著自己要瘋了,他怎么會覺著,這每句話,都像是情話一般,他整個人仿佛是浸泡在蜜罐中一般地甜。
“好。”
戚鈺把秋容也留了下來:“鋪子的事你也幫不上什么,就在家里幫著收拾,把我重要的東西都記得帶上。”
秋容止住腳步,應了下來。
見戚鈺要出門,關五原本是下意識要跟上的,才走兩步,就被李瓚叫住了。
“關五。”
那聲音不異于閻王爺的低語,關五后背開始冒冷汗了。
“你留下。”
他只能硬著頭皮應了一聲是。
關五這幾日其實一直是在提心吊膽,在夫人的一番惡意下,他能感覺到,皇上對自己的敵意已經快要到達頂峰了。
之前是因為天天與夫人如膠似漆,沒功夫搭理自己,如今看來,騰出功夫了。
***
面對旁人,李瓚身上的威壓,便變得不容忽視了。
“屬下知罪。”關五徑直地跪在了地上。
李瓚冷哼:“說說看,知的是什么罪?”
地上的人腦子轉了幾個彎,認認真真回想著,最后竟發現自己只能是隱約知道自己有罪,還真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李瓚見此,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扔過去。
這是關五最后一次寫,但因為李瓚來了,便沒有寄出去的信。
“信上的內容,就是全部了嗎?嗯?你什么時候成了她的入幕之賓?孔武有力?年輕的時候也不輸……嗯?這些東西,怎么不見你寫呢?”
關五冷汗直冒:“這……只是無關緊要之事,恐辱圣目。”
“辱不辱圣目,是你來決定的嗎?朕原本是看中你的老實,那王林還總在朕的耳邊念叨,說你不懂變通,這怎么不懂變通,這不是變通得很好嗎?”
關五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李瓚沒什么好氣地看著他,也就戚鈺有這么個本事,把老實人也帶得懂得“變通”了。他今日心情不錯,到底是沒計較,說了句“回去以后自己去領罰”就算過了。
但又不愿意看到這兩個人再接觸,于是又開口:“你也留下來,幫著收拾東西。”
“是。”
***
戚鈺見到了方尚。
這也正常,她要處置這青州城內的事情,少不了要跟方尚交代的。
“我要離開青州了。”
戚鈺第一句話,就把方尚的腳步釘在原地,停頓片刻后,才跟著進了房間。
“夫人您放心,我會把青州這邊的事情都打理好的……”
戚鈺沒怎么聽他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把門關上。
方尚明顯以為她是有什么秘密之
話要說,馬上照做了。
直到門關上,戚鈺面色微變,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我是要離開,但不是回京。方尚,你現在就替我準備一下,我要出城,”還特意強調了一下,“秘密地。”
好在方尚的腦子轉得足夠快,也不用戚鈺再多解釋,他已經很快領悟到了,同時也馬上在腦海中思考起了對策。
“我馬上就去辦。”
就像戚鈺曾經說得那樣,她對方尚,向來是放心的。
她其實也舍不得的,舍不得戚家,舍不得齊昭。
但是不行,如果說要進皇宮,成為那所謂的皇后,一輩子待在宮里。
她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