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回
“萬象宗?”
聞言, 段緒風臉色難看?至極,不由又重復了一遍,“此事?當真與萬象宗有關?”
“咳咳咳咳!”右下方坐著的夏侯菏澤失去大半靈力和修為后肉眼可見的蒼老, 長途跋涉迎著風雪而?來, 呼進一口冷氣便感覺到胸腔疼痛不已,幸得?關越在一旁替他順氣才不至于喘不上氣,沙啞著聲?道:“此事?乃是萬樓主親口所說,自是不會?有假。”
段緒風面容陰沉,眼神凝重, 抬手撫著胡須, 思?索許久才又詢問, “可是萬象宗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就不擔心為仙門百家唾棄不恥嗎?”
“這便是我此行目的之一, ”夏侯菏澤目光凌厲,啞聲?道:“此事?錯綜復雜,先不論易上鳶究竟想做什么,若當真是因為她算計, 你?我才修為盡失,靈力全無, 此仇不報你?當真甘心!”
“易上鳶想做什么, 其實并不難猜。”
這時, 一旁沒有說話的商闕出了聲?, 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
夏侯菏澤側眸望去,本就對此人?出現在這里感到奇怪, 只是先前不好?多加詢問, 這會?兒才問出心中疑惑,“你?一噬日樓妖修為何出現在此?不怕我們要你?狗命嗎!”
商闕不慌不忙端起茶飲了口, 隔著氤氳的熱死望向對面神情戒備的夏侯菏澤,冷笑了聲?,“呵,事?到如今夏侯齋主還在逞威風呢,眼下你?可不是我的對手,不如早日退位省得?晚名不保。”
“豎子小?兒!”被嘲諷一通夏侯菏澤怒火中燒,一拍桌子,橫眉冷對,恨不得?除之后快。
倒是關越反應極快,當著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一個閃現快步上前抽出腰間?幽篁笛便要取了商闕性命。
千鈞一發至極,另一個方向快速躍來一個人?影,掌心運氣硬生生擋下了這一擊。
二人?視線相交,劍拔弩張,未有一人?收手。
“行了,”段緒風出聲?提醒,意有所指,“霄兒,來者是客,莫要不懂規矩。”
話落,段霄收了禮退后一步。
“關越,”夏侯菏澤沉聲?吩咐,“當著段莊主的面,莫要讓人?笑話。”
關越看?了段霄一眼,手中幽篁笛轉了圈便站回夏侯菏澤身側。
“我怎不知,這不二山莊何時同噬日樓有了往來?”夏侯菏澤的目光落在商闕身上,可字里行間?卻是質問的段緒風。
段緒風未語,商闕先開了口,“夏侯齋主莫要這般戒備,如今噬日樓已今非昔比,強弩之弓自然對仙門構不成危險,更?莫要說我眼下深受重傷不是這二位的對手,我一喪家之犬你?又有何懼?”
“即是喪家之犬又為何出現在此?”
商闕抿了口茶,方才不急不慢開口,“我今日前來與諸位是一個目的,樓主慘死,封魔淵淪為煉獄,此事?斷不能善罷甘休,自當得?讓罪魁禍首,血債血償!”
他話中的殺氣和恨意半點沒有遮掩,夏侯菏澤和段緒風對視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打算。
“這魔眼出自于你?們噬日樓,若要說起來,那也是你?們咎由自取,掀起了這場禍亂!”段緒風瞇著眼試探。
果不其然,商闕眼中滿布怒火惡狠狠道:“這魔眼乃是天地?誕生之際便存在與世間?,若非我們魔主以自身魔氣飼養怨靈,它們早就沖破結界四處作亂,將你?們吸成干尸,細細算來,你?們還得?感謝我們魔主,若非他仁慈心善,為鎮守莫要耗費心神,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道的仙門修士,哪還有作威作福的機會?。”
“嘭!”
“一派胡言!”夏侯菏澤用力拍桌,眼含冷刀反駁,“依你?所說還得?感激你?們不成!”
“夏侯齋主先別?動怒,即便你?不承認這也是事?實。”商闕似笑非笑,繼續而?言。
“閣下這話說的未免過了些,”段緒風輕聲?開口,“朱厭鎮守魔眼不假,可依我看?并非為了大道正義。”
商闕笑意消散,冷冷看?著段緒風。
后者繼續道:“這怨靈既能吸收修士靈力也能吸收魔修魔氣,若是結界被破最先遭難的自當是噬日樓了,朱厭籌謀多年怎會?眼睜睜看?著一朝心血毀于一旦而?無動于衷呢?你?既說我們目的一致,那這種話還是少說的好?,畢竟自欺欺人?甚是可笑。”
那嘴角的嘲諷之意落在商闕眼中無疑給了他一巴掌,心中怒火翻涌,用力握緊了拳頭,可眼下還有正事?要做,只能強行平息怒火,深吸口氣笑道:“段莊主所言甚是,眼下當務之急是為了我們共同的敵人?,這魔眼結界被破正是拜萬象宗所賜,就這么巧,那紀長寧和晏南舟偏偏闖入封魔淵就為了這魔眼,又這么巧封印之時出了事?,反而?徹底將怨靈放了出來,諸位就沒想過其中的蹊蹺。”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乍一看?毫無聯系,可細細算來卻又是環環相扣,缺一不可,當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便順著土壤破土而?出,好?似什么細節都籠罩上了一層陰謀。
“自怨靈現世以來,各大仙門管轄地?界均是民?不聊生,死傷慘重,天降異象,風雪災禍,所有人?都難以自保,封魔淵更?是慘不忍睹,哀鴻遍野,處處都是白骨,可我卻聽?聞,萬象宗地?界卻是傷亡最少的,這里面當真是運氣好?,還是未雨綢繆早有防備?”商闕一字一句,將幾人?心中的懷疑加重。
夏侯菏澤抿唇思索,也順勢補充,“段莊主,此人?所言不假,我雖未離開過蒼竹海,派出去的弟子卻傳了消息回來,聽?說萬象宗還收留了不少其他仙門管轄地界的百姓,眼下這般亂,我不信易上鳶自身難保還有閑心管這些人?死活,更何況那日萬樓主也有所懷疑,不是空穴來風。”
“此事?過于蹊蹺,即便不是易上鳶所為也同她脫不了干系,”段緒風瞇著眼沉思?許久,若有所思道:“可無憑無據如何叫天下人?信服,畢竟這萬象宗怎么說,也是仙門之首,平白冤枉只會落人口舌。”
屋里陷入安靜,隨后商闕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眼神閃過冷光,勾唇揚起一個陰森森的笑,“我倒有一個法子可以一試。”
風聲?拍打著窗戶,屋里的聲?音漸漸被壓了下去,只能模糊的聽?見幾個字眼,而?懸掛在杯壁上的水滴終究還是低落下去,揚起了水面漣漪。
水面混濁不清,水痕朝著四周擴散而?去,勺子攪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隨后裝著褐色藥液的碗被遞了出去。
“喝藥吧。”說話之人?聲?音有些耳熟,視線向上才瞧清原來是江師兄。
而?躺在床上之人?便是靈力全無尚在養傷的劉小?年,他掩唇咳嗽隨后接過藥碗,可并未飲下,而?是從?碗中抬眸看?向江師兄,聲?音虛弱問,“今日怎有空過來?”
“替宋長老辦事?正好?來看?看?你?,”江師兄回答,眼中閃過難受,輕聲?詢問,“身子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劉小?年笑彎了眼,依舊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樣,“宋長老送了許多靈草和丹藥過來,于師兄更?是有什么好?東西都往這里送,這些日子吃了這么多千年靈芝百年仙草的,什么毛病也都好?了,許是再養養就能下床了,也能幫大家做些事?。”
“不著急,還是先把身子養好?重要,”江師兄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叮囑著,“喝藥吧,一會?兒涼了。”
“嗯。”
劉小?年點頭,仰頭一飲而?盡,應是這些日子喝了太多藥了,明明味道如此之苦,他卻眉頭不皺似早就習慣,落在江師兄眼中滿是難受,想到那些弟子說的,危難之際,是這個他們極其看?不上的劉小?年拼死擋在他們前面,更?是牢牢將于尉護住,乃至靈力全無,連魂體都受到損傷,再無修煉可能。
“小?年,苦了你?了。”
一語雙關,劉小?年撓了撓后腦勺笑笑,“不苦。”
“等你?好?了,我陪著你?練劍,把落下的功課都補上,一日不行就兩?日,兩?日不行就三日,總歸會?好?的。”
語畢,劉小?年有些紅了眼眶,啞著聲?點頭,“好?。”
在心中嘆了口氣,江師兄輕聲?而?言,“你?好?生休息,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
“江師兄,”劉小?年出聲?喚住了人?,“我聽?其他師弟說,那些怨靈四處作惡,害了不少人?,你?下山時定要小?心。”
“好?。”
“我還有一事?想問,”劉小?年猶豫著詢問,“你?可知曉晏師兄如何了?”
同晏南舟見面一事?江師兄從?未透露給旁人?過,不清楚劉小?年為何會?這么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又聽?那人?繼續道:“那日你?同小?師叔說話時,我就在小?溪邊背書呢,本想離開,可來不及了,并非有意偷聽?。”
劉小?年雖是宗主親傳,但實在太過不起眼,修為靈力都排不上號,故而?并未有人?會?注意他,那日替晏南舟傳話確實并未注意,這會?兒聽?人?提及才明白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尷尬道:“你?既聽?到那想必也知曉了吧。”
想了想,劉小?年還是問出了最為關心的問題,“紀師姐,可還好??”
“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江師兄嘆了口氣,“畢竟從?封魔淵中爬出來并非易事?,金丹碎了,靈力全無,說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也不為過,不過他二人?也算苦盡甘來了,總歸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惜沒能吃到一杯喜酒,”劉小?年有些惋惜嘆氣,“紀師姐一直待我極好?,晏師兄已是,他二人?都是好?人?,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造化弄人?。”
江師兄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也只能跟著惋惜,“我就知還有人?相信他的,也不知到底是誰這般恨他,要讓他聲?名狼藉受世人?唾棄,若是讓我知曉那人?是誰,定要扒皮抽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劉小?年眼神微變,不由握緊了拳頭抿唇不語,整個人?心中慌亂不安。
“劉師弟?”江師兄看?著人?著急詢問,“你?怎么了,怎瞧著面色蒼白,莫不是傷口痛了,我給你?瞧瞧。”
“應是有些累了。”劉小?年強顏笑笑。
江師兄也未多想,只是起身告辭,“那我便不打擾了,你?好?生休息吧。”
“江師兄慢走。”
待人?離開,劉小?年的神情變得?凝重深沉,扭頭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鵝毛大雪,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長長的嘆息聲?融在風聲?中,又被一點點吹遠。
“唉。”
聽?見身旁之人?嘆氣,晏南舟扭頭望去滿眼困惑,雖未出聲?可神情已然在示意人?說話。
“你?說這雪何時才會?停啊?我都快被凍的沒知覺了。”邢可道里三層外三層裹得?像個熊似的,縮著脖子往雙手掌心哈氣,說話時白霧陣陣,像是被凍的不行。
“這不是普通的雪,里面含著極強的魔氣,所以落在人?身上才會?格外冰冷刺骨。”晏南舟解釋道。
“怪不得?這么冷,”邢可道又哈了口氣,睜著眼左右張望,見到四周百姓有條不紊半點不像受怨靈迫害的模樣,心中疑惑加深,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詢問,“你?有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晏南舟環顧四周自是明白邢可道所指,其他仙門地?界都是民?不聊生生靈涂炭的慘狀,可進到萬象宗管轄地?界,明顯管理的井井有條,甚至還有不少沒有靈力修為的萬象宗弟子。
可怪就怪在,他們不同于修士那般受制于怨靈,也不想普通人?那般毫無還手之力,值守在村寨城鎮四周,庇護著他人?安危,雖也有人?手上,與之相比情況好?的不是一丁半點。
一路走來,甚至還看?到施粥施藥的萬象宗弟子,若不是隨處可見的黑霧,以及漫天風雪,瞧著還頗有幾分百姓安居樂業的模樣。
穿梭在街道上,他們聽?到最多的是百姓對萬象宗的感恩戴德,仿佛視若神明容不得?旁人?玷污分毫。
可越是這般越覺得?異常古怪,晏南舟心中疑惑加深,卻又不好?太過引人?注意,便只能按下不說,殊不知一身靈力和異于常人?的氣場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從?一進到萬象宗地?界便被萬象宗弟子注意,忙派人?速速去傳消息。
以至于前腳剛踏入陽門鎮在的樹林,便落入了圈套,數十人?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將他二人?團團圍住,厲聲?質問,“晏南舟,你?好?大的膽子,早已不是我萬象宗弟子,怎還有臉出現在這兒,今日我們便要清理門戶!”
“怎么回事??”邢可道瞪大了眼睛忙躲在晏南舟身后,探出個腦袋慌張不已的問,“這些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伸手擋在人?身前,凌厲的目光從?左望向右,晏南舟冷著臉暗自運氣,渾身滿是殺氣,盯著領頭那名萬象宗弟子,聲?音陰冷至極,“就憑你?們幾個,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如一柄利劍沖了出去,動作快如閃電,還未等旁人?反應便一掌將其擊飛,他手下留情并未痛下殺手,可這些昔日同門一招一式卻只想要他的命,再加之靈力四散的緣故,盤旋在四周的怨靈蠢蠢欲動,眨眼便匯集了不少,只等他們露出破綻蜂擁而?上。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凌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住手!”
晏南舟聞聲?望去,紀長寧自也看?到了身后穿過人?群走來的孟晚。
“孟……孟長老……”萬象宗弟子面面相覷忙收了劍。
二人?遙遙相望,心緒早已不同,孟晚啟口,輕聲?而?言,“許久未見。”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回
“那人就是?晏南舟啊?原來傳聞中長這樣的。”
“聽袁師兄說, 一掌就把?他打飛了。”
“這般厲害,怕是?修為極高,不過我聽聞他以前是?咱們萬象宗的首席大弟子, 自?然實力不弱。”
“什么首席大弟子, 他弒師叛逃,墜入魔道,不過是?我們萬象宗的棄徒罷了,同他扯上關?系,也不怕其他仙門笑話我們萬象宗。”
“我瞧了一眼, 橫看豎看, 也不像傳聞中那般窮兇極惡之人。”
“平日里說你笨, 你還信, 這壞人怎么會把?壞人寫在臉上。”
“咳咳——”
抬手掩唇刻意發出的咳嗽聲打斷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聽見這動靜,原本還圍在門外偷聽的一眾萬象宗弟子后背一涼,慌里慌張站直了身體,互相推搡著轉過身, 瞧見身后之人,臉色一變, 神情慌張的左右張望, 異口同聲, “見過于師兄。”
于尉掃視眾人, 眉眼嚴厲,厲聲呵斥, “不去施粥布藥, 都圍在這里做甚?想被罰了?”
“沒有沒有,”眾人連連擺手, “我們這就走,于師兄不要罰我們!”
一邊說著,一邊你推我擠的跑開,于尉轉頭看著這群弟子打鬧的模樣,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隨后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里用了火晶石,所以哪怕是?外面冰天?雪地也并不覺得寒冷,看著屋里三人,視線落在晏南舟身上,突然想到這屋子隔音極差,有些窘迫的開口,“這些弟子剛入門說話隨心了些,可并無惡意,還望莫要放在心上。”
比這些更為難聽的話晏南舟都聽過許多,自?然不會將其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小心翼翼將同悲劍放在桌上。
“這是?……同悲劍?”于尉認出了那把?劍,眼睛頓時?便紅了起來,“那紀師姐呢?紀師姐在何?處?她……如今可還好?……可有受傷?從封魔淵活下來想必吃了很多苦……她這些年過的如何?……怎么不回萬象宗?”
晏南舟沒說話,只是?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同悲劍,猜測紀長寧此時?的心情。
邢可道同這二人不熟,可聽見這話大概也明白些許,下意識看向同悲劍。
劍中的紀長寧看著眼前畫面,心中情緒翻涌,她和于尉相識比晏南舟還要早些,同門情誼也好?,姐弟情意也罷,于尉都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哪曾想再見面會是?這般時?候,頗有些感慨。
見氣?氛太過低沉壓抑,孟晚忙出聲緩和氣?氛,“長寧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她若想見我們隨時?有機會?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先坐下再說。”
一邊招呼于尉坐下,一邊拎起茶壺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四人各坐一方位,邢可道是?不知說什么,而?其他三人則是?不知該如何?說,尤以于尉最為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欲開口時?,晏南舟出了聲,“還未恭喜你成為長老。”
孟晚苦笑了聲,“若有選擇,我更寧愿只是?大家的小師妹和小師叔,可人總歸要長大,要去面對困難挫折,哪能永遠單純懵懂,天?真?無知,經歷的越多,見得越多,只曉得越多,才發現原來我竟是?這般無用,只想盡自?己所能做些事,幫助天?下弱者,如若不然,又有何?資格當得起這長老一職。”
聽人這番話,晏南舟眼神微動,露出點笑意,“以前的孟晚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那以前的孟晚也不會覺得,晏南舟只是?個平平無奇無甚特別之人呀。”
“無動于衷?”晏南舟挑眉詢問。
“心如止水。”孟晚笑著回答。
“那這杯敬孟長老。”
“這杯敬晏南舟。”
二人視線相交,隨后展顏一笑,紛紛舉起茶杯,隔空碰了一下,好?似過往種種如夢泡影,都在這杯茶水中有了個了斷。
倒是?邢可道和于尉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又是?哪出。
茶飲盡,孟晚這才問起其他,“對了,你怎么會在這兒?怎么又只有你一個人?長寧呢?”
晏南舟指腹劃過杯身,余光瞥了眼桌上的同悲劍,思索著開口,“聽聞七大仙門雖朱厭前往封魔淵封印魔眼,不料突生變故封印失敗,怨靈沖破結界禍亂天?地,朱厭更是?慘死在封魔淵,噬日樓群龍無首亂成一團,而?不少仙門弟子都折損于此,天?地浩劫引得民不聊生,我聽聞此事萬般擔憂,便想著來看看。”
此話說的半真?半假,于尉和孟晚對視一眼,不知是?否該說實話,猶豫了會兒,前者才嘆了口氣?,“確實如此,那日封印失敗后天?地變色地動山搖,黑霧籠罩大地,怨靈吸食天?地靈氣?,實乃人間煉獄,不少弟子殉道,就連雷遂和丁文軒都……”
說到后面于尉雙眼通紅,竟是?哽咽到出不了聲。
被這種悲傷情緒感染,幾人都低落下來,而紀長寧則是想到了那兩個時常跟在自?己身后吵吵鬧鬧的師弟,一個毒舌調皮,一個總愛湊熱鬧,竟是?這般結局,實在令人唏噓。
晏南舟心中自?也復雜,雖后面刀劍相向,卻也有說笑打鬧的同門之情,要是?眼中閃過一絲悲痛,沉聲道:“今日種種誰也沒有料想到,皆是?命數因果。”
“時?至今日回想那日場景,依舊會覺得如夢一般,若不是?劉師弟……我怕是也會殉道了。”
“劉師弟?”晏南舟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圓臉愛笑的少年,重復了一遍,“劉小年?”
“對,那日幸得劉師弟拼死相護,可他卻……靈力全無,”提及此事,于尉眼中滿是?懊惱,用力錘了錘桌子,自?責不已道:“都是?我無用,未能保護好?師弟師妹們,是?我無用!”
“于尉,你莫要這樣想,”孟晚出聲安慰,“誰都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不是?你的錯,怪只能怪天?地有此一劫。”
晏南舟安靜聽著,并未將自?己同紀長寧進過虛空之眼的事全盤托出,而?是?旁敲側擊問起了易上鳶,“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怎好?端端的封印會被沖破?”
于尉回想著應答,“當日是?宗主他們進到封魔淵封印魔眼,我們只在外面并不知曉發生了何?事,那日之后各大仙門弟子損傷慘重都自?身難保,宗主更閉門謝客,宗里人心惶惶也無人敢去詢問。”
“那怨靈會吸食修士靈力,易宗主莫不是?……”
話說未說完,可幾人便聽明白了弦外之音,于尉沒有回答,孟晚只是?搖了搖頭,“現在各大仙門說什么的都有,可師姐回來以后確實沒有露過面,恐怕……”
話音落下,晏南舟瞇著眼在心中盤算了一番,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又突然想到什么,“對了,我來時?見到有許多身著萬象宗服飾的弟子在四處值守,可奇怪的是?,他們身上并無靈力和修為,莫不是?剛上山的外門弟子?”
“那是?鐵衣堂的弟子。”
“鐵衣堂?”
“對,”孟晚解釋道:“易師姐繼任宗主之位后,便設立了鐵衣堂收了不少身強體壯的弟子,不修煉運氣?,只教導功法,因為這事還同錢師兄大吵了一架。”
此事本沒有什么問題,因為有不少宗門也會收一些體力好?的弟子用來處理門派瑣事,可怎么偏偏這么巧,就多了一個鐵衣堂?
晏南舟當真?是?不明白易上鳶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可卻也不愚笨,這人籌劃多年栽贓嫁禍當上宗主,且對世人都在爭奪的晏家神骨沒有興趣,那已經能極大說明,她所求之事遠超神骨,可究竟是?何?事呢?
百思不得其解,晏南舟便只能從試圖從孟晚口中得知其他信息,“眼下怨靈肆虐,天?降異象,長此以往怕是?不妥,不知仙門可有尋到控制怨靈的法子?”
“并無,”孟晚長嘆了口氣?,“這些怨靈水火不侵,一道施法還會吸收靈力修為,其他門派亦是?焦頭爛額,可宗主說了,修道者當護弱者救萬民,這不,讓所有弟子下山庇護百姓,只留戒律堂守在山上。”
“易宗主可真?是?個大好?人,”一旁未出聲的邢可道萬般真?誠開口,“怪不得我們一路走來聽見不少百姓在夸贊感激易宗主,還有的建了廟塑了像每日朝拜,宅心仁厚,良善為人,當真?是?令人欽佩。”
聽著幾人的話,紀長寧心中不知為何?怪異感更重,她通過晏南舟的回憶中知曉了易上鳶所做一切,實在無法將他們話中的人同殘害同門心機深沉的易上鳶聯系在一起,總覺得處處充滿了違和感。
晏南舟亦是?這般,抿唇沉思許久,看向于尉,輕聲道:“于師兄,我有一問,還望你如實回答。”
“何?事?”
“在你心中,當真?相信是?我殺了葉宗主,殺了那些弟子嗎?”
于尉沒說話,低頭思索許久,再抬眸時?眼神滿是?堅定,“起初,所有證據都指向你,雖不愿相信,但由?不得我不信,只當沒有這個師弟,可說來慚愧,那年萬妖林蒙難,數十名?仙門翹楚卻只有你拼死相救。”
“仙門弟子那般辱你,你卻以德報怨,其胸襟是?我們不能及,對他們尚且如此,又怎會對同門痛下殺手呢,”于尉眼中閃過懊悔,“我思索良久,寧愿相信旁人片面之詞,也不信你我相識多年的情意,甚至沒有給你辯解的機會,惡語對你,刀劍相向,你多次救我于危難之際,而?我卻……是?我對不住你!”
話音未落,于尉起身下袍一掀便要朝著人行個大禮,好?在晏南舟反應迅速,右手運氣?將于尉雙腿扶起,輕聲道:“于師兄這是?作甚,猶記當年初到萬象宗,幸得于師兄照料,一直銘記于心,感激不盡。”
時?過境遷,還能再有人說一句相信,于晏南舟而?言其實已經無多大意義?了,他自?然能夠坦蕩面對一切。
“晏師弟……”于尉眼含淚光,忙平復情緒,咬牙切齒道:“說起此事我便胸中滿是?怒火,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想出這般惡名?嫁禍于你,這是?逼你受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啊!”
孟晚端起茶杯亦是?憤憤不平,“此人心思深沉,莫不是?也是?為了你體內神骨而?來?”
猜測不斷,而?晏南舟并未回答,只是?目光凌厲看向二人,一字一句道:“若我說,殺了葉宗主和那些萬象宗的人,正是?易上鳶,你們可會信?”
話音落下,在場三人瞳孔放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咕嚕——嘭——”
茶杯從手中掉落應聲而?碎,茶水四處飛濺,震驚不已。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回
“嘭——”
茶杯重重砸向前方, 撞到門框碎成無數碎片,茶水撒了一地,甚至蓋子還落到了正要跨過門檻進來之人的腳邊。
來人腳步一頓, 便聽屋里傳來一陣怒吼之聲, “易上?鳶!”
屋里正焦頭爛額的淳于策余光瞥見?站在?門外之人,忙湊過去壓低聲音,“小?殊,你終于來了,快勸勸谷主吧, 發了好大一通火。”
林見?殊抬腿跨進屋中, 自從那日天水境魏嬌嬌和?了塵被仙門圍攻至死后, 他回?到了空蟬谷再未離開一步, 好似幡然醒悟想?通了什么似的, 整日醉心修煉,不?再貪圖享樂隨心所欲,修行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心性不?同,連周身氣勢不?同以往, 眉眼間沉穩不?少,一舉一動也頗有未來谷主的風范。
林朗從封魔淵撿回?來一條命, 靈力盡失后性情大變, 不?愿再見?旁人, 只是埋頭服用丹藥和?修煉, 妄想?重回?輝煌,故而谷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這些日子都是由林朗負責, 雖是少谷主, 在?不?少弟子眼中,儼然是谷主了, 只等時機成熟罷了。
谷外怨靈作祟,谷中一堆瑣事,為了解決這些大大小?小?的事務,林見?殊已經忙的不?分晝夜了,眼底一片青黑,下巴處冒出胡茬,半點看不?出過去那風流瀟灑的模樣。
連這會兒也是聽其他弟子說谷主動怒了,不?得?不?過來瞧瞧,誰料剛到門口?險些就被自己親爹砸個頭破血流,探頭看了眼詢問一旁的淳于策,“怎么回?事?”
“不?二山莊傳來的消息,谷主看完后便大發雷霆。”
“段緒風?”林見?殊皺了皺眉,想?不?明白?其中有何聯系,“可?他罵的不?是易上?鳶嗎?”
淳于策也是一頭霧水,只能搖了搖頭。
見?狀,林見?殊小?心避開滿地碎片走?進屋里,見?躺在?床上?容貌蒼老?細紋滿布,黑發夾雜著白?絲的林朗,此時因大動肝火而氣得?咳嗽,臉色都漲紅起來,瞧著沒有半點曾經威風凜凜的模樣,如尋常老?頭兒一般,林燁正在?輕拍后背幫他順氣,還不?忘規勸,“谷主莫要動怒,身子重要。”
“未曾想?……竟是拜她所賜……”林朗胸腔快速起伏,氣得?呼吸困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此仇不?報難消我心頭之恨,易上?鳶,我要讓她死!”
面目猙獰,語氣懷恨,不?難聽出他的滿腔恨意,越發讓林見?殊好奇發生了什么,走?上?前微微躬身開口?,“谷主,發生何事了?”
林朗抬眸掀起眼簾看了眼林見?殊,并?未說話,只是示意林燁將一旁的信遞過去,林見?殊接過抖開,快速掃視一遍,終是明白?林朗暴怒的緣由,臉上?平靜的神情也被震驚所替代,著急道:“此事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疏忽,可?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
“這信是不?二山莊譴人送來的,豈會有假?”
“可?是有什么誤會?畢竟那日在?封魔淵萬象宗亦是損傷慘重,我聽聞易上?鳶唯一的徒弟在?那時更是險些喪命,更何況她也是修士,把?怨靈放出來對她有什么好處,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誤會?”聽見?這番話,林朗情緒逐漸平穩下來,推開林燁的攙扶坐起身,側眸看向林見?殊,依舊沒有放下懷疑之心,“若當真是誤會,那萬清舒又怎會如此信誓旦旦呢?易上?鳶怎會毫無動靜?萬象宗大肆培養的鐵衣堂又該怎么說明?當真只是湊巧?是她易上?鳶未雨綢繆而不?是早有準備?此話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怨靈肆虐后,各大仙門都在?自保,更無法庇護其他的百姓,而萬象宗的的名聲卻越發的好,尤其易上?鳶更被不?少人奉為神明,細細想?來確實有些蹊蹺。
其中緣由林見?殊想?不?出來,可?心中總是覺得?不?大對勁,林朗現在?給仇恨蒙蔽了心,自是恨不?得?將害他落到這般境地之人碎尸萬段,旁人稍稍教唆自是容易惹出事端。
可?怨靈一事還想?不?到法子解決,幾大仙門先自個兒鬧起來,內憂外患,受苦的還是那些無辜之人,活著亦是不?易,當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故而林見?殊衡量利弊只能放輕聲音勸慰,“谷主,此事需得?從長計議,易上?鳶怎么說也是一宗之主,無憑無據發難豈不?是讓仙門中人看了笑話,莫要中了別人的計,眼下最為重要之事是解決怨靈,怨靈禍亂,天地間靈氣越來越稀薄,長此以往不?是辦法。”
“谷主,少谷主說的有理,”一旁的淳于策也上前勸道:“那商闕怎么說也是妖修,邪魔妖道的話信不得,興許他就是故意為之,借此激發我們恩怨,想?讓我們仙門自相殘殺好替朱厭報仇,斷不?能中了他的計!”
林朗沉思?了會兒,情緒也漸漸平息下來,抿唇思?索了許久,眼中閃過許多情緒,沉聲道:“所言甚是,此事關系錯綜復雜,確實需要好生查明,便交由殊兒了。”
“是。”林見?殊雖不?明白林朗為何突然改變了想法,可?見?他情緒平穩下來也松了口?氣。
“行了,”林朗疲憊不已的揉了揉眉心,閉著眼心累道:“谷中事務繁忙你還是快些去處理吧,莫要在?此耽擱。”
林見?殊張了張嘴本還有話想?說,可?看林朗的神色又只能憋回?去,只是點點頭,“那谷主好生休息。”
說罷,吩咐了幾句淳于策和?林燁便轉身離開。
一直腳步聲走?遠確定瞧不?見?人,林朗才睜開眼,臉上?神色復雜凝重,冷聲吩咐,“給不?二山莊回?個消息,就說此事我應下了。”
聞言,淳于策臉色驟變,忙慌亂道:“谷主,此事不?妥,若是讓少谷主知曉定會……”
“你知道,他只是少谷主,”林朗側眸冷冷看著人,出聲打斷了淳于策的話,“我若沒記錯,這空蟬谷如今谷主還是我,怎么著也輪不?到他來做主,還是說,你們想?取而代之?”
話音落下,淳于策瞳孔放大忙跪下以表衷心,“不?敢,只是此事并?不?簡單還是需得?同少谷主商量一番……”
“我自有打算,段緒風想?借我的手探探易上?鳶的實力,那我偏不?叫他如意,他們鷸蚌相爭,我就隔岸觀火,倒要看看易上?鳶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而此時此刻的易上?鳶自是不?知道自己早已淪為旁人的眼中刺,肉中釘,她坐在?萬象宗宗祠的拜墊上?,腿邊放了一壺酒,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細紋,像是普通人年過知天命的模樣,瞧著蒼老?不?已,可?眼神卻清明銳利,半點看不?出老?態。
她仰著頭,目光從第一排的靈位掃過,最后落在?最后一個寫著葉東川的靈位上?,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嗤笑了聲,“功過是非,成敗得?失,倒是誰也說不?清,你們說我做不?了這萬象宗宗主,可?我偏不?信,我花數十年才終于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從未輸。”
夜晚的宗祠燭火重重,微風一吹,紗幔紛飛,顯得?陰氣森森,那些靈位的光影打在?地上?,被拉的細長,好似張牙舞爪的冤魂。
仰頭飲了口?酒,酒液順著脖頸滑落打濕了衣襟,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水光,她眼中倒映著火光,聲音很輕,猶如自言自語,“說來我能有今日,還多虧了師父,若不?是你聽信太一坊的卦辭將宗主之位傳給葉東川,我又怎會知道當年是因為才害我成為孤兒,又怎會在?問學時誤闖天機樓,知道虛空之眼的事。”
記憶翻涌,易上?鳶眼前浮現出當年誤闖天機樓的種種,那年她得?知一切真相只能暗暗將此事藏于心中,可?午夜夢回?仍能看見?無數尸骨從崩塌的碎石底下爬出,恨意和?不?甘充斥心中,難以直面即是恩師又有血海深仇的師父,便跟著楚桁參加了飛鶴齋的問學。
飛鶴齋自詡文人雅士,時常召開問學這風雅活動,邀各大仙門年歲尚小?的內門弟子精進學問,提升學識,易上?鳶才在?問道大會出盡風頭,自是也在?受邀弟子之中,她本就因師父偏心而心存芥蒂,懶與同其他仙門虛以委蛇時常獨來獨往。
進入天機樓那日當真是出于巧合,本是沿著湖邊散心,不?知怎的便到了天機樓附近,正欲離開之時,天邊突然出現了一朵黑色積云,隨后一道刺眼金光自上?而下好似將整片天劈開,一股極強的靈力從天邊那朵黑色積云處蔓延開來,狂風驟起,飛沙走?石,樹枝搖曳唰唰作響。
可?說來奇怪,如此異象卻轉瞬即逝,須臾間便恢復了平靜,好似剛剛只是易上?鳶的幻覺罷了,她眉頭緊皺頓時明白?此事非同尋常,欲轉身離開,便是這時,一道詭異的聲音從湖中傳來,像是咒語,亦像是誦經聲。
易上?鳶左右張望,可?四周空無一人,她閉眼屏息也并?無什么妖魔作祟,怪異四起,那自遠傳傳來的古怪聲音卻來越來清晰,側耳傾聽了會兒,就好像,是從湖底傳來。
“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聲音很悠遠,聽不?清說了什么。
沉思?了會兒,見?聲音并?未消散,易上?鳶像是被這聲音蠱惑了一般,明知古怪卻依舊小?心翼翼靠近,垂眸望去,卻見?湖面平靜無波,水中自己的倒影清晰無比,甚至還有魚兒吐泡時泛起的漣漪,并?未有任何古怪。
正放松警惕時,突然間,一股外力從湖中涌出,易上?鳶瞳孔放大已快速后退,終是反應慢了一拍,被這外力一拉整個人跌入湖中。
意料中被湖水鉆入口?鼻的窒息感并?沒有出現,相反是一個四周都是透明光球的奇異之處,光球泛著淡淡的白?光,漂浮在?半空中圍繞著她旋轉。
只一眼,易上?鳶便認出這是極厲害的星宿法陣,她不?明白?天機樓下設的這個星宿法陣有何意義,探查一番并?未有任何蹊蹺,可?那道吸引她靠近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亂了……亂了……反派……得?改一下……劇情……淦……不?會爛……吧……上?輩……放火……這……晉江……文……”
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易上?鳶聽不?懂這些話里的意思?,可?卻根據這個聲音選中了一個角落里的光球,緩緩走?進,沉思?許久,隨后,伸出指尖觸碰了那個泛著白?光的光球,白?光在?眼前驟閃,她見?到了一個與自己所在?完全不?同的天地。
天地間沒有妖魔的存在?,沒有修士靈氣,人乃是萬物之尊,惟天地萬物之母,惟人萬物之靈,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那不?再是一個天地不?仁將萬物當做芻狗的世道,禮樂祥和?,制度嚴明,知禮義,守仁心,活的愜意自在?,某種意義而言,皆是平等,不?再受修士壓迫,不?再為活著擔憂,不?因靈力而屈從。
修士不?再凌駕于常人之上?,妖魔不?能隨意主宰他人性命,生而為人,都能有活著的權利,人與天地同生,才因是萬物之首。
比起斷七情,滅六欲,再羽化成為天地塵埃的一部分,湮滅眾人,無人在?意,做人皇主宰世人,統領萬物,打造一個以人為尊的盛世天地,名留青史,世世代代,千秋萬代,被人銘記,豈不?是更有意義。
旁人窮極一生所追求還未見?成功的成仙之路,她易上?鳶并?不?需要,她就要這天地以人為尊,要這世道顛覆重組,要成為這開天辟地的第一人!
將記憶收了回?來,易上?鳶嘴角上?揚,看著面前的一排靈位,語氣極輕的自語,“旁人都說我瘋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做什么,師父,師兄,你們且看著,看著我如何顛覆這天。”
說罷,她緩緩起身,雖滿頭白?發皺紋滿臉,可?一舉一動卻并?無半點老?態龍鐘的痕跡,站在?天一峰眺俯瞰整個萬象宗,衣袂紛飛,已有幾分君臨天下的氣魄。
棲息在?樹枝的青色翠鳥歪了歪頭,像是對眼前的畫面感到不?解,用鳥喙梳理著羽毛,隨后撲騰著翅膀快速飛走?,穿過山林,越過草海。
“咻——”
一塊石子從樹枝縫隙中飛快打來,動作極快,力度極大,不?偏不?倚正中翠鳥的脖頸,直直從半空中跌落在?地上?。
石子飛來的盡頭,商闕一身黑衣靠著樹干,一塊面目猙獰的夜叉面具掛在?腦袋側面,他垂著眸,右手往上?丟著石子又快速接住,眼神陰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數道黑影快速飛奔而來,在?商闕面前齊唰唰跪了一地,臉上?暗紫色的魔紋面部全身,最前頭的那魔修出聲道:“護法,都準備好了。”
“萬象宗那群弟子呢?”
“空蟬谷的人盯著呢。”
石子穩穩落在?掌心,商闕抬眸深藍色的眼眸直視著漆黑無光的山林,語氣陰冷無比,“我倒要看看,易上?鳶這一次靠什么贏!”
一群人在?山林間穿梭,眨眼便消失不?見?。
夜色濃重,烏云遮擋了昏暗的彎月,唯一的亮光都變得?微弱,整個天地漆黑一片,安靜的透出幾分詭異。
而此時,在?陽門鎮的一間客房里,晏南舟坐在?桌前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橫放在?桌上?的同悲劍,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可?目光太過深沉,總給紀長寧一種這人透過劍的偽裝看到了她的錯覺,以至于身處劍中的她垂下眼眸,不?太敢同這人對視。
“師姐……”好一會兒,晏南舟才語氣極輕的出聲,與此同時,指腹溫柔的從劍鞘上?的花紋拂過,“這些日子,我總會想?起在?山間陵的時候,那時候只有我和?你,一切都沒有變,你說,若是當時我們沒下山,沒有去參加問道大會,那該多好啊,亦或者,我能再堅定一點,再勇敢一點,再……”
聲音戛然而止,晏南舟露出個苦笑,只是無奈搖了搖頭,隨后五指成爪用力在?腹部一抓,鮮血浸透了衣衫,“不?對,也許你當時就不?應該把?我帶回?無量山,你應該讓我自生自滅,讓我死在?那場大雪中,將所有的開始都在?那一刻結束。”
紀長寧無法回?答,只是聽出了晏南舟話中深深地絕望和?痛苦,她看著晏南舟腹部被鮮血打濕,這段時間,每一次當那個被自己刺傷的傷口?快要愈合時,晏南舟總會一點點將結疤的傷口?撕開,讓長出來的嫩肉變得?鮮血淋漓,鮮血流淌感受著生命一點點的從身體中流失。
這樣的畫面,紀長寧已經看了無數遍,她不?明白?晏南舟這樣折磨自己有何意義,眉頭一皺,只當這人病得?不?輕。
血流不?止,眨眼的功夫臉色便因失血過多變得?蒼白?,嘴唇蒼白?至極,眼前出現無數重影,晏南舟整個人跌趴在?桌上?,微瞇著眼睛盯著同悲劍低語,“師姐,你有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入我夢了,你若看見?我這般模樣是不?是會嚇一跳,可?是,這個傷口?是你留給我的,我不?想?它愈合,我怕愈合了,我連和?你有關的最后一樣記憶,都沒了……”
“師姐……我把?和?你有關的地方走?了一遍,見?了很多和?你有關的故人……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好想?你啊……”
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后好似貼著同悲劍說出來的。
如今晏南舟沒有神骨,可?神骨在?他體內多年,早已將靈力灌入血肉,故而沒那么輕易死,可?恢復自愈的效果同之前相比也慢了許多。
屋里只余下一盞昏暗的燭火,清晰映照著晏南舟五指的鮮血沿著指縫留下,順著桌面緩緩流向同悲劍。
劍鞘上?的花紋有許多凹槽,鮮血流進凹槽在?昏暗燭火的照射下好似有生命的蟲蠱在?蠕動,便是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同悲劍閃爍著微弱的光,閃爍的頻率極快,可?光芒卻異常微弱。
身處劍中的紀長寧亦發現這個異常,隨后便感覺周身灼熱無比,垂眸打量周身,卻表現自己身體忽明忽暗,好似要消失了一般,臉色驟變不?解道:“怎么回?事?”
話音剛落,一道刺眼白?光在?她眼前閃過,人憑空消失。
與此同時,屋里白?光驟閃,一瞬間便恢復了平靜,烏云被風吹跑,冷月再次顯露出來,月光撒下穿過窗欞打進屋中,原本只有晏南舟一人的屋里,突然多了一個人影,月光打在?她的身上?,赫然就是紀長寧。
環顧四周,紀長寧臉上?震驚并?未消散,同樣對眼前這個局面感到困惑不?解,她想?盡了無數辦法都破不?開那個陣法,無法從劍中脫身,今日卻又莫名其妙成功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余光瞧見?桌上?沾滿晏南舟鮮血的同悲劍,便大膽猜測,喃喃自語,“莫不?是,因為晏南舟的血?”
說著她走?上?前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血,鮮血有些凝固,沾在?指腹上?粘稠拉絲,在?燭火下顯得?發黑,許是被困在?劍里太久,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真實感,紀長寧愣了會兒,眨了眨眼才將目光偏移半寸,落在?趴在?昏睡的晏南舟臉上?。
這人臉色蒼白?的跟死人一樣,仿佛下一秒便會斷氣,瞧著可?憐兮兮的,看的紀長寧不?由皺了皺眉,語氣很輕的訓斥,“你瞧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這么慘。”
當知道崇吾就是晏南舟后,紀長寧好似猜到這人在?籌謀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她雖不?知何事卻隱約察覺到定是同自己有關,心情復雜不?易,已不?是簡單的愛與恨,這其中摻雜了太多,無奈嘆了口?氣,“晏南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屋里注定無人回?答。
紀長寧神色凝重的看著人,最后還是下定決心離開,她不?明白?晏南舟到底要做什么,可?她亦有自己要做的事,要去將那些因她之過被放出來的怨靈解決了,此事因她而起,自當由她承擔。
就在?紀長寧轉身之際,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同時響起了晏南舟慌亂的喊聲,“師姐!別走?!”
聞言,紀長寧身形一僵,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回
“物物——物唔——”
鷓鴣的叫聲在深夜的小道?顯得?十分明顯,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便看見一個人影自遠處走來, 還未等走近那人卻在陰暗處止步, 微微側頭,冷聲呵斥,“出來!”
話音一落,不遠處的樹后走出來,待看清來人樣貌, 那站在暗處的人臉色一變, 忙心虛的低下?頭下?跪慌亂道?:“師父。”
于曉生?負手從后微躬著背朝著人走近, 面?色凝重, 垂眸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徒弟, 厲聲詢問,“這么晚你不在房中休息,是要去哪兒?”
謝無恙垂著眸沒有回?答。
“既然沒事就快些回?去歇著,夜深露重, 莫要著涼了。”于曉生?看穿自己徒弟心中所想,卻并不拆穿, 而是起了勸阻的心思。
“師父, 我?……”謝無恙仰頭看向逆光站著的于曉生?。
“無恙!”于曉生?出言打斷, “如今外面?怨靈肆虐還是小心些好?, 莫要多生?事端。”
“正因?外面?怨靈肆虐才?要離開太一坊去尋邢……小師叔,”謝無恙擔憂不已, “小師叔沒有靈力無法自保, 外面?危險重重他怕是有危險,還望師父準我?將小師叔帶回?。”
“邢可道?自己偷摸離開太一坊, 是死?是活也是命數,你何必摻和,再?者說,他本就廢人一個,若不是看在他能夠問卦,一介凡人怎配做我?太一坊的小師叔,當年師兄讓我?好?生?照拂,我?已仁至義盡,他若死?在外面?倒也省了不少事。”
字里行間對邢可道?的厭惡毫不遮掩,仿佛看待路邊的螞蟻一般,并不放在心上。
謝無恙知道?邢可道?不受太一坊眾人尊崇,畢竟他即無靈力,也無修為,一介凡人平白壓了不少弟子一頭,眾弟子早已不服,于曉生?又因?問卦而對他新生?芥蒂,故而邢可道?偷摸離開這么久都無人在意,若不是自己閉關出來發現,怕是整個太一坊都無人告訴他這個事。
自己身為首徒本應和師父同心,可他總是想到那個一次一次看見自己便笑著跑來的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無動于衷,他并非稚子幼兒,自然明白自己待邢可道?的心意不同,同門情誼也罷,斷袖之癖也罷,他都認了,只是邢可道?平安無事待在他身邊。
思緒萬千,謝無恙的沉默不言落在于曉生?眼中便成了乖順聽話,他看著自己最為滿意的弟子心中甚是欣慰,上前?幾步微微附身溫聲道?:“無恙,你是為師最為滿意的弟子,從未讓為師失望過,為師一向以你為榮,為師雖為太一坊坊主,可因?為不會問卦一事許多長老表面?不說,心中是不服的,若不是那邢可道?太過廢物,怕是早就擁護他為坊主了。”
話中的殺意蔓延開來,連眼神都變得?兇狠幾分,“你知曉為師為何不阻止你和邢可道?來往嗎,便是希望你也能夠學會問卦,太一坊坊主之位為師定是會傳給你,而邢可道?在便是你最大?的阻力,旁人我?不好?動手,如今他自己找死?離開便是天助你我?,天欲其亡,皆是命數,為師都是為了你好?。”
“徒兒心中明白,”謝無恙點頭應答,“徒兒……知道?要做什么。”
于曉生?滿意的笑笑,伸手用力拍了拍謝無恙的肩膀,示意他起身,隨后負手越過謝無恙離開。
“咻——”
靈力劃過風響起的聲音。
伴隨著聲音響起,于曉生?笑意還未消散,整個人便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隨后臉色驟變厲聲怒吼,“謝無恙!你是要以下?犯上嗎!”
謝無恙轉身站在于曉生?身側,眉頭緊皺,抿唇思索,下?一刻掀起下?擺磕了三?個頭,才?起身應答,“師父,徒兒知曉你待徒兒好?,也一直視你為最重要的親人,可這次恕徒兒不肖,我?得?去尋邢可道?,此舉皆是事出突然只能得?罪了,等我?將邢可道?帶回?來,要打要罵悉聽尊便。”
“你……逆徒!逆徒!”于曉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整個人氣紅了眼,惡狠狠的盯著自己的好?徒弟。
“這定身咒半個時辰就能解,委屈師父一會兒。”謝無恙歉意鞠了個躬,說罷轉身離開。
“謝無恙!”于曉生?的滿是怒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可想好?了!你若去了這坊主之位便與?你無關。”
腳步停止,謝無恙往前?漆黑的夜空,嘴唇上揚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聲音隨著風聲散開,“那邊不要了。”
語畢,人已飛快消失在山道?,將整個太一坊拋在身后。
他動作極快,周遭景物飛快被越過,甚至能聽到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響,只是默默在心中暗念著:
邢可道?,你等我?。
聲音悠遠空靈,似鬼魅之語縈繞在耳邊,不停重復。
邢可道?。
邢可道?。
邢可道?。
深陷夢靨中的邢可道猛然驚醒,從床榻上彈坐起來,呼吸急促,滿頭的冷汗打濕了鬢發,順著臉頰滑下?滴落在下?巴,她慌的六神無主眼睛滴溜溜的轉,下?意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愣愣的回憶自己剛剛做的噩夢。
夢境太過不連貫,他不大?記得?細節,只記得?血紅的天,腥臭的血腥味,遍地尸骸,滿目瘡痍,晝夜不分,修士與?妖魔皆被屠戮殆盡,河流被鮮血染紅,百姓痛苦的哀嚎和呻吟編織成一曲悲壯的樂章,目之所及便是人間煉獄。
他甚至看到了謝無恙的尸首,斷了一肢,瘸了一腿,腹部被黑色的怨靈啃噬血肉留下?一個大?大?的血洞,趴在地上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
那個夢境太過真實,仿佛切身體會過一般,更何況他身為天道?使者并不會無端做夢,每一個夢,每一個卦辭都有一定的意義。
越想越心慌,喉嚨好?似被烈火灼燒一般干涸無比,心緒不寧的下?床倒了杯涼茶潤喉,一杯茶方飲盡,便聽隔壁突然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動靜極大?,給他下?了一激靈,還以為出了什么事,也顧不上其他慌慌忙忙便趕了過去。
“砰!”
門應聲被大?力推開,邢可道?握著個茶杯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慌張開口,“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了何事?”
屋里沒有人,只有仿佛剛殺了人的滿地血水,以及像是從血水中撈起來的晏南舟。
對于晏南舟時不時就要死?不活,滿身是血,自尋死?路早已見怪不怪的邢可道?,見人一身血漬神色陰沉的趴在地上,還是表露出了點疑惑,歪著頭詢問,“你這是做甚?從床榻滾下?來了?”
趴在地上的晏南舟沒有說話,也不在乎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盤腿坐在地上抬手捂著額頭眉頭緊皺,啞著聲開口,“你剛剛可有看見其他人?”
“啊?”邢可道?下?意識扭頭看了眼身后,院里空無一人,又一頭霧水的轉回?來,搖頭,“只有我?一人。”
聞言,晏南舟的臉色越發難看,眼神陰沉,緊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怎么地,邢可道?還是有些怕晏南舟,見這人一言不發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便想著尋個由?頭離開,剛欲開口,那活像個夜修羅的人突然開口,“邢可道?,你先?前?曾說過我?師姐就在我?身邊,對嗎?”
“對吧。”邢可道?有些心虛。
“若我?說,我?剛剛瞧見我?師姐了,你可信?”話是對著邢可道?說的,可目光卻落在了一旁的同悲劍身上。
“見到誰?見見見…見到……到你師姐?”邢可道?話也說不清,目光也下?意識落在了同悲劍上,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哪兒來的人啊,會不會是你做夢了?”
莫說邢可道?了,連突然被外力拉回?同悲劍中的紀長寧也被晏南舟這番話弄得?極其緊張,她千算萬算沒想到晏南舟會夢靨攔住自己,正擔憂要被發現時,又一道?白光閃過回?了劍中,不過好?險不險救了一命,本以為萬無一失,誰料晏南舟突然提及此事,心頓時便懸了起來。
屋里三?人心思各異,晏南舟微瞇著眼不動聲色著邢可道?反應,好?一會兒才?隨手捻了個止血的法決,起身擺手,“許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時候不早了,你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邢可道?心有余悸,離開時目光還總是不受控的看向同悲劍,一步三?回?頭,頗為依依不舍似的。
一直等人離開,晏南舟才?大?手一揮將房門合上,盯著桌上同悲劍若有所思,那目光不知怎地讓紀長寧后背一涼,總覺得?這人瘋病越發嚴重,隨便一點聲響都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
“嘀嗒——”
此刻已過子時,夜色沉寂,白日里的積雪在夜色下?像是泛著光,雪水融化了些許順著屋檐滴落,城鎮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卻依舊有身著鐵衣堂服飾的弟子巡查,偶爾伴隨著雞鳴犬吠顯得?安靜祥和。
“咦,”城樓上值守的弟子看見遠處飛來的黑影,伸長脖子定睛打量,忙懟了懟身旁同門的肩膀,“你瞧瞧,那是什么?”
“我?瞧瞧,”另一個弟子扭頭望去,卻見那黑影越來越近,從一點變成一條線,隨著距離縮短,這才?看清真面?目,面?露驚恐,嘶聲大?吼,“是鷙鳥,魔修夜襲!快!速速戒備!戒備!”
話音未落,無數魔修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身著黑色的長袍,面?目猙獰,雙目泛紅,手握尖刀利刃,抬手便取人性命,食人血肉。
這些魔修狂暴而殘忍,且有備而來沒給鐵衣堂反應的機會便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剎那間天地變色,火光漫天,各種血腥氣在空中彌漫,寂靜的夜晚被打破,百姓他們在魔修的攻擊下?,四散而逃,哭聲、喊聲、悲鳴聲混成一團,人間慘狀。
稚子孩童哭喊哀求,萬象宗弟子斷臂同呼,甚至有少女活生?生?被魔修挖出心臟,說是煉獄之城也不為過。
原本寂靜的城鎮,一夜之間,房屋倒塌,火焰四起,樹木枯萎,花草凋零,那些無辜的生?靈,無論?是人還是修士,都在魔修的肆虐下?,遭受了無盡的痛苦。
火光映照著商闕,他看著眼前?景象,眼中露出癲狂的笑意,笑聲混合在風中,同那些哀嚎交織在一塊,奏響了這場悲慘樂曲的開端。
不知過了多久,朝霞熹微,天色將明,天空呈現出深沉的藍色,萬物從沉睡中蘇醒。
晏南舟醒后便欲同邢可道?像孟晚他們辭行,剛踏進屋里便察覺到了里面?氣氛凝重和緊張,好?似一夜之間發生?了什么大?事,上前?兩步出聲詢問,“怎么了?發生?何事了?”
孟晚和于尉對視一眼,后者神色肅穆,沉聲回?答,“剛得?到的消息,昨夜魔修夜襲了村鎮,不少師兄弟都……”
“魔修夜襲?”晏南舟語氣滿是震驚,“朱厭不是死?了嗎,他們突然發難意欲何為?”
“不知,”孟晚搖了搖頭,“我?已將此事用傳音蝶傳回?萬象宗了,此事事關重大?還需早有防備,如今怨靈作祟魔修又趁此發難,實在讓人招架不住。”
“只有萬象宗管轄地界出了事嗎?”晏南舟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于尉皺眉回?答,“如今各大?仙門都是自身難保,無暇關心其他仙門。”
一直沒說話的邢可道?突然出了聲,“可是這么多魔修夜襲,魔氣這么重,不可能一點感覺不到。”
“除非,他們有隱藏魔氣的法寶。”晏南舟順著這話補充,“亦或是,丹藥。”
“我?倒是聽過空蟬谷有一種丹藥可以暫時改變氣息,”孟晚神情凝重的看向晏南舟,“你的意思是……”
“此事也只是我?們胡亂猜測,做不得?數,至少有一件事明了,這些魔修是沖著萬象宗而來,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切勿出事。”
“你不同我?們一道?兒回?萬象宗嗎?”孟晚有些著急道?:“外面?這般危險,你二人遇見危險該如何。”
晏南舟并未回?答,只是笑著反問,“我?如今是萬象宗棄徒,身上罪孽深重,聲名狼藉,又該以何身份回?去,再?者說,易上鳶怕是也并不會想看著我?回?去。”
二人聽到這話頓時沒了聲音,他們雖從晏南舟口中得?知易上鳶才?是那個幕后黑手,可心中卻是半信半疑的,這會兒也不好?接話。
看出二人的沉默,晏南舟也并未在意,說起了其他,“更何況,我?并非無處可去,我?還得?去一個地方。”
“你要去何處?”孟晚沒忍住詢問。
“封魔淵。”
聽見這話,于尉擔憂的心越發明顯,急迫道?:“如今的封魔淵全是怨靈,旁人避之不及,你怎還反其道?而行,上趕著送死?啊。”
關于虛空之眼的事說起來太過復雜,晏南舟并未直言,二是輕聲道?:“我?知曉,可有一件事需得?親自去印證,等這件事印證成功,也許一切都將迎來一個全新的開始。”
在場三?人都云里霧里的,反倒是同悲劍里的紀長寧隱約明白晏南舟要做什么,說來倒也搞笑,兜兜轉轉,他二人的目的到成了一致的。
“以前?我?看不透你,如今亦然,”孟晚苦笑了聲,“出于私心我?本應該勸你留下?,可我?知道?你不會,那你便去做你想做之事吧,我?無甚祝福,還望你一路珍重,莫要,死?的太早。”
晏南舟看著眼前?這個同記憶中嬌蠻樂觀有了極大?不同的少女,掌控自我?意識和思想后,那些虛假的悸動和愛意依舊會存在,是無法更改的意識,仿佛就是與?生?俱來似的,是屬于晏南舟的一部分,他并未想去否認,而是跳脫出天道?控制下?尋求的自我?,如今的自己,已經能夠分的清何為真何為假。
“多謝,”晏南舟放輕了聲音,“小師叔。”
不知為何,孟晚覺得?喉嚨似有異物堵塞,笑著目送晏南舟二人離開,閉眼再?抬眸時,便將所有的情緒收斂,沉聲吩咐,“準備迎敵。”
語畢,抬腿跨過門檻。
腳步聲自身后響起,盤坐在拜墊入定的易上鳶緩緩睜眼,扭頭回?眸,語帶訝異,“你怎么回?來了。”
楚桁衣衫襤褸發絲凌亂雙眸通紅,衣擺和雙手滿是血污,連指縫中都是紅到發黑的污垢,他渾身戰栗不止,步履蹣跚,像是受了極大?的悲痛,整個人如一葉浮萍下?一刻便會昏厥過去。
看清楚桁的模樣,易上鳶忙起身攙扶住人,語氣擔憂道?:“怎么回?事,怎么弄成這樣,可是受傷了?”
“師姐……”楚桁反握住易上鳶的手,欲語淚先?流,泛紅的雙瞳落下?淚來,“我?救不了他們,他們……就這么死?在我?眼前?……師姐……他們視為我?神靈,可為何……為何我?救不了他們……”
“你且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魔修!”楚桁咬牙切齒怒吼,“魔修把村里所有人都殺了!是我?無用,是我?救不了他們,是我?無用……我?……噗——”
話音戛然而止,楚桁氣火攻心,竟吐出一口血暈死?了過去。
“楚師弟!楚師弟!”
天一峰的寧靜被這一聲聲呼喊打破,等宋允書和易上鳶將楚桁帶回?天元峰安置好?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宋允書給人服下?丹藥才?起身到了外間,易上鳶正在飲茶,見狀忙放下?茶杯詢問,“如何了?”
“無礙,修養幾日就好?了。”宋允書抬眸看著易上鳶一頭華發滿臉皺紋的模樣,依舊覺得?怪異,旁人許是瞧不出,可他知道?易上鳶靈力無礙,這副打扮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宗主,”他看著易上鳶開口,“怨靈作祟,魔修又虎視眈眈,眼下?該如何?”
易上鳶沒有說話,指腹輕敲著茶杯杯壁思索,片刻反問,“你覺得?呢?”
“今日萬象宗行事已然太過張揚,不少百姓將萬象宗視為庇護,更有甚者直接以香火供奉,儼然對待神明一般,可物極必反,宗主可明白?”
“你到底想說什么?”
“怨靈力量太強了,宗主靠他們對付其他仙門,就不怕控制不住被反噬?”宋允書毫不避諱,直接點出易上鳶的算計。
此事自然也是易上鳶的擔憂,如今能夠不受怨靈威脅,靠的不過是當時晏南舟那滴心頭血和心頭肉練出的丹藥,可怨靈力量越來越強,長此以往不可行。
當務之急還是需要尋到晏南舟,只要將他分食殆盡,便沒后顧之憂了,可這人也不知躲到了何處,竟是半點沒有消息,當真可惡。
思及至此,易上鳶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落在宋允書眼中,還當是因?為自己的話惹得?易上鳶不悅,忙嘆了口氣道?:“小六,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是這天地間第一人,已經夠了,難道?非要看著生?靈涂炭才?肯罷休嗎!”
“混亂之中,唯有毀滅,盡頭之后,新生?將至,我?要做之事,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新生?,”易上鳶冷冷看著人,“宋允書,你為何總想攔我??”
“你的新生?,是殘害同門,手刃師兄,顛覆天地嗎!”
“砰——”
與?宋允書話音落下?的是里間瓷器落下?碎了一地的聲音。
聽見聲響,易上鳶臉色驟變快速起身越過屏風,宋允書也快速跟了上去,果不其然見楚桁睜著眼一臉怒意的看著她,難以置信道?:“我?本還有所懷疑,沒想到真是你,師姐,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啊!”
易上鳶冷著臉沒有說話。
“南舟受盡苦楚,那日見到他我?卻輕飄飄一句抱歉,我?……”楚桁傷勢未愈,一番話說完已經呼吸急促喘不上氣來。
“你見到過晏南舟?”易上鳶聽出這話中重點,忙追問,“說,在何處?”
楚桁紅眼瞪著她未語。
易上鳶臉色驟變,右手運氣便要出手,宋允書瞳孔放大?,忙出手阻攔,一把攥緊易上鳶手腕大?喊,“小六!不可!”
握緊的手腕處出現紅痕,因?是力氣過重的緣故,易上鳶順勢轉身抬眸,看清身后之人眼中的驚慌和緊張,自嘲一笑,“看來在你心里,我?當真是個殺人如麻的惡人了,甚好?,甚好?。”
宋允書看見那是個療傷的術法,明白自己誤會了,張了張嘴沒出聲。
“你放心,我?不會殺楚七的,畢竟我?還得?讓他說出晏南舟的下?落。”易上鳶掙脫開束縛,掃視二人,轉身離開。
屋里留下?二人,宋允書無奈嘆了口氣,走到楚桁床邊坐下?,一邊用靈氣替人療傷一邊開口,“你別怨她,她……只是執念太深了。”
“宋師兄,”楚桁虛弱道?:“你勸勸易師姐吧,勸她回?頭,不要一錯再?錯了。”
宋允書沒回?答,只是看著窗外枝椏上搖搖晃晃的枯葉,被風一吹,打著轉落在了地上。
鞋底從枯葉上踩過,段霄快步越過院子走進大?廳,大?廳里圍了不少人像是在議論?什么事一般,可他剛到議論?聲便戛然而止,段緒風擺了擺手那些門主也行禮退下?,哭過段霄時還客氣的問了好?。
段霄心中疑惑卻并未顯露,而是對著段緒風恭敬行了禮,“莊主。”
“嗯,”段緒風語氣平淡的應答,他如今靈力大?損,樣貌老了不少不說,連身體狀況都日益下?降,平日里多是靠些上品丹藥滋養著,心性也逐漸變得?喜怒無常,語氣自然算不上多好?,“事情都辦好?了。”
“都處理好?了,”段緒風欲言又止,“不過……”
“說。”段緒風冷聲命令。
“用百姓當餌圍剿怨靈的法子,是否有些太過殘忍,畢竟這么多條人命。”段霄皺著眉,還是極其不認同這個方式。
“這些百姓世世代代皆受我?們不二山莊庇護,受我?們福澤,現在正是用得?上他們的時候,這是福澤恩惠,”段緒風面?色一沉,并不覺得?這么做有何問題,語氣頗為高高在上,好?似死?掉的并非是人,而是無關緊要的家禽,“怎么,你不忍心?”
“我?只是覺得?,宗主之前?教導要護弱者,修本心,那些百姓尊崇不二山莊,我?們這么做同那些妖魔有什么分別……”
“砰——”掌心用力拍在桌面?上發出的聲響蓋住了段霄的聲音,令后者不由?垂下?眼眸,臉上滿是不服。
一旁的于天見氣氛凝重忙站出來打圓場,“莊主息怒,少莊主宅心仁厚心懷大?義,并非有心頂撞。”
“我?……”段霄還欲再?說什么時,于天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噤聲,他只能作罷。
段緒風臉色陰沉,訓斥道?:“可我?也教導過你,成大?事者需衡量利弊有所取舍,同那些百姓的性命相比,我?不二山莊的弟子更為重要,你這般心慈手軟怕是擔不起這莊主的責任,回?去閉關好?生?想想。”
“弟子遵命。”
段霄看了于天一眼,后者沖他搖了搖頭,他抿著唇出了大?廳。
“莊主,”于天出聲安撫,“少莊主也是心善。”
“仙門百家可不是吃素的,他這性子遲早有一天會吃虧,”段緒風無奈搖了搖頭,隨后吩咐,“就按照我?剛剛說的吩咐下?去,好?戲就要開場了!”
語畢,風起,事變。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回
短短幾日?, 魔修已經摧毀了萬象宗地?界不少城鎮,磚瓦殘破,門窗破碎, 處處彌漫著燒焦和破敗的氣息。
目之所及, 皆是尸體遍布,血流成河,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如?今成為了一具具冰冷的骸骨,有?修士的,也有?尋常百姓的, 無?不讓人心悸。
二人一路向西, 已經瞧見不少這?樣的的慘狀, 可當瞧見一個八歲孩童被啃噬到只剩一半的尸首時, 怒火達到了頂點, 晏南舟薄唇緊抿周身氣壓極低,邢可道的喜怒哀樂更為直觀,直接暴怒出聲,“這?幫魔修真該千刀萬剮!”
天災人禍, 天地?間在經歷一場浩劫,修士尚且能?自保, 可尋常人連活著都是奢望, 何其可悲, 何其無?奈。
晏南舟不清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反抗天道而導致的結果, 整個天地?亂成一團在逐漸崩塌,他不知?該如?何解決, 好似站在一個進退都是懸崖的路口?, 整個人茫然無?措,無?數次在心中質問自己?:
晏南舟, 是不是錯了?
是不是應該按照天道安排的人生而行?
是不是應該做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做一個沒有?自我思想的玩偶?
這?種自厭自棄的感覺時常浮現,討厭天地?萬物,討厭所有?生靈,甚至于討厭自己?,可當想到紀長寧時又會緩緩清醒,他雖厭惡自己?,厭惡萬物,卻心悅著同為萬物一部分的紀長寧,以及心悅著紀長寧的自己?。
若眼前的浩劫是因自己?而起,那便由自己?來結束,晏南舟不過一身血肉幾根白骨本不值錢,用來贖罪護天下人卻也足夠。
“邢可道,”晏南舟啞著聲開口?,“在下一個路口?,咱們?就分開吧。”
聞言,還在罵罵咧咧的邢可道突然閉上?嘴,皺著眉快步走上?前張開雙臂擋在晏南舟身前,仰著頭質問,“為什么?可是我做錯了什么?”
“沒有?,”晏南舟垂眸,看著面前這?個圓臉的少年,他對外宣稱這?人是自己?徒弟,說?得多了,還真把自己?忽悠了,說?話間不由帶了為人師表的語調,“你也看見了,如?今世道不平,妖魔肆掠,隨處可見白骨尸骸,我一人尚且無?法難保自是再?無?余力護你周全,與其同我一道風餐露宿,不如?回太一坊繼續做你的小師叔,過了這?座山就是太一坊地?界了,屆時,你便自行離去吧。”
“那你呢?”邢可道追問,“你怎么辦?”
“我?”晏南舟笑了笑,“我自是要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知?道,你要去封魔淵,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封印魔眼對不對!”
這?個念頭還是從邢可道說?的那個故事中悟出的,故而晏南舟并不訝異邢可道會知?曉,沒有?否認。
邢可道紅了眼,可這?些?日?子相處也明白晏南舟油鹽不進的性子,不知?如?何勸阻,眼睛轉了圈只能?尋了個由頭,“不行,我不能?走,我還未幫你尋到紀長寧,你不想見紀長寧了嗎!”
晏南舟微微垂眸看了眼握在手中的同悲劍,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笑,“不強求,該見的時候自會相見。”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我不想回太一坊,你別讓我走,我能?幫你,”見人打定主意?要同自己?分道揚鑣,邢可道急得不行,索性破罐子破摔,張口?便欲將紀長寧就在同悲劍中一事告知?,“我給你說?,紀……”
“邢可道!”驚喜萬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晏南舟抬眸,便見一個人影朝著他們?快速飛奔而來。
聽見呼喊自己?名字,邢可道下意?識轉身,什么還未瞧見便被攬入一個懷抱中,那人抱得很緊,后腰被勒的生疼,仿佛要將他融入骨髓之中。
他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確定開口?,“謝無?恙?”
見人安然無?恙后謝無?恙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下,他一路尋找邢可道的身影見到太多人的慘狀,生怕再?路邊瞧見這?人殘破不堪的尸骸,一路上?提心吊膽,直到將人攬入懷中才終于松了口?氣,語氣急迫道:“你到底去哪兒了,為什么要一個人偷偷離開,世道這?般亂你就不怕死?嗎,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尸骨,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生怕……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語氣雖是怒氣沖沖,可字里行間滿是對自己?的關懷,邢可道明白在整個太一坊唯一關心自己?,在乎自己?的人便是謝無?恙,心頭一軟,不由抬手輕拍人因后怕而發顫的后背,語氣溫和道:“別氣了別氣了,你瞧,我不好好的嘛,你莫要生氣了,再?說?,我不是給你留了信嗎。”
“你還好意思說!”謝無恙扶住人雙肩站直了身體,聽人提及此事臉上?滿是怒意?,不悅怒斥,“你留得那封信有什么用!”
回想起自己?信上?寫的——有?事要辦,勿念
邢可道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被人這?傻乎乎模樣弄得渾身怒火沒處發泄,謝無?恙無?奈嘆了口?氣,放輕了語氣,“這?些日子你都去哪兒了,可有?受傷?”
“你莫要擔心,我無?事,對了!”邢可道后知?后覺想起一旁的晏南舟,忙扭過頭指著身后的晏南舟道:“這?些?日?子多虧了他。”
順著人所指的方向望去,謝無?恙這?才注意到雙手抱劍站在不遠處的晏南舟,他雖并未同晏南舟有?過太多交際,卻還是認出此人身份,雖不明白邢可道為何會同這萬象宗棄徒混在一塊兒,卻還是出于禮貌朝人客氣頷首,“多謝。”
他二人剛剛敘舊時晏南舟就在一旁打量著,說?來也奇怪,這?二人的相處同一般同門不大一樣,多了些?親密的熟稔,尤其是謝無恙看邢可道的眼神,怎么瞧也算不上?清白。
不由眉頭一挑,只覺自己?好似發現了什么,暗道:太一坊一堆聽從天命的老頑固還養出個有?斷袖之癖的大弟子,有?意?思。
正陷入看熱鬧的愉悅中,聽見謝無?恙的聲音遲疑了會兒才頷首回禮,語氣淡然道:“舉手之勞,這?一路邢可道也幫了我少,正好,你便跟著他回去吧。”
后面這?句話是對著邢可道說?的。
邢可道上?前一步,著急開口?,可又記著謝無?恙還在,不好說?的太多,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行,你一人太過危險,不如?我們?同你一道兒,也好有?個照應。”
“你也說?了危險,那有?沒有?你們?并無?不同,”晏南舟笑了笑,“你問卦卜算,自是知?道人皆有?各自命數,也許這?便是我的因果,無?論?結果如?何,也得我一人承擔。”
“可是……”
“邢可道,”晏南舟打斷了他的話,“那日?你來尋我,說?了一個故事可還記得?”
“記得。”
“故事結尾你問,那只兔子應該順應法則還是改變法則,今日?那只兔子心中已有?決斷。”
邢可道睜著眼,眼中情緒翻涌,極其認真看著晏南舟。
一旁的謝無?恙雖不覺明厲,卻大概明白這?二人話中談及的兔子,是邢可道曾無?數遍告訴自己?的那個養兔子的故事,便未出聲安靜聽著二人交談。
晏南舟轉身擺手,發帶在空中揚起一個圓弧,身影極其瀟灑不羈,堅定卻淡然的聲音被風聲吹散,依舊能?夠聽得清那句話,他說?:“那只兔子都不選,他要去毀掉那個法則。”
一句話鉆入邢可道耳中,令他瞳孔放大,心中好似撥云見霧,張了張嘴可什么話也未說?出來,只能?愣在原地?,看著樹枝被積雪壓彎垂了下來,風一吹抖落了不少雪花,像是虛虛實實的遮掩,而那一人一劍消失在視野之中。
“唰——”
雪層從垂下的枝頭上?掉落,飄落在頭上?,孟晚伸手撣了撣發絲,又快步登上?城樓自下而上?,看著城樓外黑壓壓的一片魔修,十萬妖魔壓城,場面極其壯觀,他們?面目猙獰,兇神惡煞,高舉著手中的武器,口?中發出嘰里咕嚕的怪叫。
那些?叫聲應是什么法寶,修為尚淺的弟子已經有?些?頭暈目眩的難受,可最令人訝異的是,在那些?魔修最最前方,是被捆綁壓制的萬名百姓和修士,不止萬象宗的弟子,還有?其他一些?散修和小門派的弟子,此時皆是面露驚恐。
孟晚登上?城樓后隔著層層疊疊的人群,目光依舊同騎在魔獸之上?的商闕對上?,她提高聲音,冷聲大吼,“諸位突然發難,意?欲何為?”
“你是何人?”商闕歪著頭,打量著城樓上?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少女。
“古圣尊者弟子,萬象宗八長老,孟晚!”孟晚高抬著頭,厲聲回應。
“哦~”商闕語氣淡然,“你就是那個未同晏南舟結成道侶的萬象宗小師叔啊,你還沒有?資格同我說?話,讓宋允書來!”
這?話中的輕浮和不屑毫不遮掩,孟晚不由皺了皺眉,一旁的弟子聽不下去,怒不可遏便要發火被孟晚攔了下來。
“閣下既能?號令妖魔,亦是身份不低,不知?如?何稱呼?”
“噬日?樓護法,商闕。”
孟晚在心中默念了這?名字,又道:“商護法率領噬日?樓殺了我萬象宗不少弟子,殘害不少百姓,總不能?是閑來無?事吧。”
“自然不是,”商闕冷笑一聲,“我噬日?樓樓主心懷大義為天下蒼生邀七大仙門封印魔眼,可卻慘死?在易上?鳶手上?,還將無?數怨靈放出,此等惡行我們?自當是來討個公道。”
朱厭身隕一事人盡皆知?,可具體發生了什么并無?人知?曉,眼下噬日?樓借此由頭發難孟晚只好見招拆招,“噬日?樓樓主一事并無?人知?曉,你說?是死?于我們?宗主之手,那我也可說?死?于自戕,放出魔眼更是無?稽之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好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商闕臉色一沉,“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倒要看看她易上?鳶當真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死?在我們?手上?而不露面!”
語畢,商闕朝著身旁人示意?,那身形高大壯如?小山青面獠牙的魔修拎起一個四五歲的孩童,高高舉起,雙瞳放大,露出嗜血的笑。
“娘,救我,救我……”白如?藕節的四肢在空中胡亂蹬著,害怕不安的哭聲響徹天地?。
“不要!!!”孟晚瞪大了眼睛。
“砰——”
重物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鮮血四濺,在地?面砸出一朵鮮艷的花,還混合著黃白的腦漿,而那孩童身體扭曲的躺在地?面抽搐了會兒便沒了動,周圍的魔修蜂擁而至,將那尸首分食殆盡,口?中甚至發出咀嚼骨肉的咔嚓聲,咧嘴冷笑時,利齒中滿是猩紅的碎肉。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么死?在自己?眼前,甚至還親眼目睹了血腥食人的場面,不少弟子都被怒火刺激到雙眼通紅,握緊手中的劍恨不得將那些?魔修千刀萬剮。
“商闕!”孟晚面帶怒意?,咬牙切齒道:“你們?這?些?魔修當真該死?!!”
“孟長老,我勸你還是莫要運轉靈氣,一會兒那些?個怨靈便聞著味兒來了,到時你總不能?也學我們?魔修,用這?些?無?辜之人當肉盾吧。”
話音落下,孟晚周身的靈氣頓時消散,只感覺深深地?無?力,即便她不想承認商闕說?的也是事實,運轉靈力吸引怨靈,到時候前有?狼后有?虎才真是無?計可施了,語氣滿是疲憊詢問,“你到底想怎樣?”
“我給你三日?的時間,”商闕收斂了笑意?,目光陰冷,面色深沉,“七日?后,讓易上?鳶來封魔淵,到時我自會把這?些?人放了,如?若不然……”
“咻——”利刃飛出,十余棵樹木被攔腰砍斷,倒下時揚起大片煙塵。
孟晚面色蒼白,一直等妖魔大軍離開也一直站立在城樓之上?,直到于尉出聲喚她,方才清醒過來。
“小師叔,你還好吧。”
“我無?事,”她轉頭看向于尉,面色凝重萬分,“于尉,這?里交給你了,防護陣也沒布好,你多上?點心,我需要回萬象宗一趟。”
“你這?些?日?子對付怨靈和魔修用了不少靈力,也未好生歇息過,不去我去吧。”于尉滿是擔憂道。
孟晚搖了搖頭,“我心中有?些?疑惑,得親自走一趟。”
傍晚的寒風凜冽刺骨,吹得衣衫和發絲紛飛,舉目眺望,還能?看見不少盤旋在天空的怨靈,他們?虎視眈眈,只等獵物露出脆弱之處便飛快攻來,咬住不松口?直至斷氣。
這?些?沒有?形體沒有?意?識的怨靈源源不斷從魔眼中涌出,遍布在每一個角落,各大仙門翻閱古籍煉制法器布下法陣都沒有?辦法完全消除,像是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好似只要魔眼還在,這?些?怨靈就用不會消失,所有?人都被這?種不安所籠罩。
邢可道坐在破廟的臺階上?仰著頭,張著嘴,有?些?傻乎乎的盯著這?些?四處飄散的怨靈,像是在思考,但瞧著其實更像發呆。
“你在看什么?”謝無?恙站在他面前擋住了所有?視線。
邢可道眨了眨眼,煥然的瞳孔漸漸集中在一點同謝無?恙對上?,搖了搖頭。
謝無?恙轉身也學著他坐在臺階上?,盯著那些?怨靈,不經意?的提及了話題,“你還沒說?,你為何要離開太一坊?”
身旁之人意?料之中的沒回答,謝無?恙接著問,“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為何和晏南舟在一塊兒?”
同樣沒有?聲音。
“你是打算當個啞巴以后都不說?話了嗎?”
“謝無?恙……”細弱蚊聲的聲音響起,“我不能?告訴你……”
“又是那勞什子天道的旨意?對嗎?”謝無?恙嘆氣無?奈,“算了,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了。”
邢可道將雙腿并攏彎曲,下巴抵著雙膝怯生生的扭頭看向身旁之人,伸手輕輕扯了扯人衣袖,小聲問,“你來尋我,你師父沒有?生氣吧。”
“怎會不氣,氣得恨不得把我逐出師門。”
“啊!”
謝無?恙側眸,見人瞪圓了眼睛傻乎乎的模樣不由令他發笑,心中軟的一塌糊涂,只當自己?這?斷袖之癖沒救了,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輕笑道:“逗你的,師父雖是生氣,眼下卻也沒空理我。”
“為何?”
知?曉這?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問卦的性子,謝無?恙思索著三言兩?語將重點告知?,“七大仙門和朱厭一同封印魔眼,封印失敗,朱厭慘死?,眾人靈力大損,飛鶴齋觀音樓空蟬谷還有?不二山莊好似在暗中謀劃些?什么,太一坊和悟禪山隔岸觀火并未參與,師父雖未直說?我卻從他只言片語中推測,他們?所謀劃之事應是針對萬象宗。”
“針對萬象宗?為什么呀?”謝無?恙想不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萬象宗自古便是仙門之首,明面上?不說?,實則其他仙門心中早有?不服,只是為何在此時生事端我也不明白,只怕同那日?封印魔眼有?干系。”邢可道想了想只能?得出這?么個結論?。
聞言,邢可道便將先前聽到的魔修夜襲萬象宗城鎮的消息告知?,還提及魔氣一事。
“若真是如?此事情便復雜了,”謝無?恙聽完眉頭一皺,神色凝重道:“莫要逗留,早些?休息,咱們?需趕快回太一坊。”
聽人語氣邢可道也明白此事遠比自己?猜測的還要復雜,明白情況嚴重沒有?反駁,乖巧的進到破廟歇息好早日?趕路,困意?正濃時,他迷迷糊糊又做了一個夢。
白霧絲絲縷縷的漂浮在四周,邢可道置身在空無?一人的水面上?,每走一步,水面都會泛起道道漣漪。
“謝無?恙!”
他有?些?害怕的大聲呼喊,四周太過空曠,甚至還有?一陣一陣的回聲,在這?種時候聽見自己?的聲音,悠遠空靈不真實,反倒令人感到恐懼。
邢可道面露驚恐咬著唇小心翼翼往前挪動,大霧四起,他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感覺渾身如?墜冰窟冷的止不住發抖,連聲音都帶了哭腔,“謝無?恙,你快出來,別嚇我了!”
依舊沒有?人回應。
由于害怕,邢可道不由自主蹲下身緊緊環抱住自己?,啞著聲哭喊,“謝無?恙,謝無?恙,你在哪兒啊!”
低頭垂眸時,邢可道看見了水面倒影中的自己?,連哭泣和害怕都消失只剩下震驚,只見倒影中的自己?是個圓臉少女模樣,準確說?是幻形丹下最真實的自己?。
自己?張著嘴,那倒影也張著嘴,自己?眨了眨眼,那倒影也眨了眨眼,邢可道伸手輕輕觸碰,指尖碰到水面的一瞬間金光驟起,以她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她茫然起身,卻見來時的路同剛剛不同,一條金色流光絲帶漂浮在她眼前,看不見盡頭是何模樣。
沉思了會兒,邢可道沿著泛著金光的絲帶緩緩向前,每走一步,身后的空間便會一點點崩塌,碎成無?數的星光漂浮在空中,眨眼間便匯成了一片星河。
邢可道轉身看了眼身后的漫天星河,不知?是否因為物極必反,眼前夢境越發詭異,她反而越發冷靜,只猶豫了片刻便繼續前進。
金色的光帶在夜空中流淌,星光點綴著黑暗的空間,給人以無?限的遐想和靈感,像是走了許久,又像是不過一瞬,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門,
這?座大門是青銅構造,高聳入云氣派宏偉,主體通常呈深褐色或金色,表面光滑而富有?光澤,繪制著精美的云紋和奇怪的圖案,像畫又像文字,無?端給人一種崇高而莊嚴的感覺。
此時大門緊閉,正中寫著一個道字,泛著青綠色的光暈,剛靠近每一處都讓邢可道感到熟悉,她站在門前渺小如?蜉蝣,仰望著這?天地?間最為神奇的存在,隨后,小心翼翼伸出雙手,推開了這?扇門。
“砰!”
謝無?恙聽見響聲從睡夢中驚醒,聞聲望去卻見邢可道滿頭冷汗驚恐不已的呆坐在原地?,臉色驟變,忙湊過去,“你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原來是這?樣……”邢可道目光呆滯口?中念念有?詞,“原來是這?樣……”
“你在說?什么?”謝無?恙搖晃著人。
“不行,我要去找晏南舟。”
“什么?”
邢可道扭頭看向謝無?恙,啞著聲開口?,“原來,我是那扇門。”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回
孟晚回到萬象宗第一件事, 便是將這些天商闕率領魔修的所作所為系數告知,話才一說完,錢奕君便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豈有其理, 這些魔修欺人太甚, 簡直不把?我們萬象宗放在眼里!”
婁淵忙接過話頭開口,“可是眼下?他?們有備而?來,擺明了針對我們萬象宗,若是置之不理,那多少無辜之人會因此殞命, 可這些日子咱們萬象宗結連受了重創還未休養妥當, 貿然?應戰怕并無多少勝算, 不少新入門的弟子學藝不精無法應戰, 更何況宗主還……對了……”
說到這兒婁淵停了下?來, 抬眸看向位于對面的宋允書,繼續而?言,“宋師弟,不是幾?日前便聽說傳音于其他?仙門, 讓他?們出手相助,如今可有回信了。”
宋允書抿著唇未言, 只是搖了搖頭。
“仙門自古一心, 他?們這是何意?”婁淵咬著牙怒意不止, 怒斥道:“莫不是以為我萬象宗出了事, 他?們就?能安然?無恙嗎!當真以為那些魔修是好相與的?我看簡直是癡人說夢,愚不可及!”
“不二山莊同飛鶴齋回了信, 說怨靈作祟故而?弟子皆傷亡慘重無力相助, 空蟬谷自那日從封魔淵回去后閉門謝客,其他?幾?大仙門皆是回信聊表關?懷卻一字未提相助, ”宋允書出言分?析,“看樣子各大仙門皆是自身難保,恐是不會出手。”
“呵,”錢奕君冷哼一聲,“真無力還是假無力,只有段緒風他?們心里清楚,皆非等閑之輩滿腹心思藏得極深,他?們不滿咱們萬象宗當這仙門之首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心中指不定怎么想呢。”
“那依錢師兄看,此事該如何?”宋允書掀起眼簾問。
“此事需得從長再議,可宗主是萬萬不能去封魔淵。”
此話一出,幾?人臉色變得各異,畢竟錢奕君同易上鳶不對付這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這易上鳶若是有些三長兩短,最為暢快的便是他?。
就?連易上鳶都側眸看來,錢奕君自是瞧見他?們神?情,微微抬首不悅辯解,“做甚這般瞧著我,我自是不滿易上鳶做著宗主之位,如今亦是如此覺得,從未藏著掖著,只是再如何她易上鳶眼下?也是我們萬象宗的宗主,宗主宗主,一宗之主,自是代表宗門臉面,無論如何也得顧及我們萬象宗的臉面,免得那些仙門看我們笑話。”
“錢師兄倒是大度。”易上鳶略帶滄桑的聲音響起。
錢奕君并未搭理人。
孟晚同宋允書相視一笑,前者眼中滿是對劍修護短的傳統感到無奈。
“行了,這事我自有安排,”見沒?有個結論,最后易上鳶語氣?緩慢道:“你們加強戒備便是,莫要再給魔修可趁之機,他?們是沖著我來,那我索性去瞧瞧怎么一回事。”
“明知山有虎,怎還偏向虎山行,你如今修為只有鼎盛時期的一半,還能有何安排,”錢奕君說話不饒人,毫不客氣?道:“你若上趕著送死?,倒不如臨死?前將這宗主之位交托于我,也省的……”
話未說完,便被易上鳶冷漠的眼神?將話收了回去,隨后氣?不打一出來,一拍桌子起身怒目而?視,“你心中早有決斷,既然?不聽我們建議又何必假意商討,真不知做這出戲給誰看呢。”
說罷,拂袖而?去。
婁淵左右張望,也起身離開,議事廳頓時只剩下?三人。
易上鳶神?情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宗主,”宋允書猶豫片刻還是出聲相勸,“錢長老說的不無道理,噬日樓余孽有備而?來,還是小心為好,你一人前去怕是不妥。”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看著那些無辜之人枉死?,再者說,旁人不知曉,你還不知曉嗎?”
這話說的云里霧里,一旁的孟晚滿面疑惑,可宋允書卻是聽出了這話中的弦外?之音,他?自是知曉易上鳶修為無礙,不過是用丹藥壓制住靈力罷了,可心中依舊覺得不安,好似要發生什么大事似的,不由再次張口,“可是……”
“宋長老,”易上鳶抬手制止宋允書后面的話,目光堅定,語氣?沉穩,“若今日被擒的是我萬象宗弟子,你救或不救?”
宋允書抿唇不語,可實際上結果已然?明了。
“所以,莫要勸我。”
話已至此,宋允書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勸不住易上鳶,只能嘆了口氣?起身告辭。
一旁的孟晚此行任務完成,見狀便點?頭示意隨人離開,可行到一半時卻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坐在宗主之位的易上鳶,不知是否因為這人所處在暗處的緣故,她有些看不清那張臉上的神?情。
“小師妹,可還有事?從你進來我便見你神色不對,可是想說什么?”易上鳶注意到孟晚欲言又止的神情,掩唇咳嗽了兩聲問。
孟晚心中其實有無數問題想問,她想問:葉師兄可是死于你手?晏南舟可是被你陷害?封印魔眼失敗可是早有預謀?是否所有人都是你布局的棋子?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惑,太多太多的不解,可最終問出口的問題卻演變成了,“劉小年可是葉師兄的孩子?”
意料之外?的詢問,易上鳶愣了愣,隨后勾唇笑了笑,沒?有隱瞞的回答,“是。”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聽清。
雖早有預料,可當聽到易上鳶的回答,孟晚依舊心頭一震,不由追問,“那葉師兄可知曉此事?小年又可否知道葉師兄便是他?的父親?”
“葉師兄是否知曉啊?”易上鳶拖著聲音重復了一遍,眼神?微瞇,記憶好似又回到晏南舟和孟晚大婚那日。
她殺死?葉東川時那廢物睜著眼滿面驚恐的模樣就?在眼前,還往傷口處灌入了晏南舟的劍氣?,她是戒律堂長老想收集弟子劍氣?并非難事,雖過程曲折了些,不過好在同她設想的故事走向相差不遠。
那一刻太過愉悅,多年的不甘,委屈,隱忍系數發泄出來,易上鳶其實不大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也許是怒罵世道不公?,天道戲弄;也可能唾棄葉東川身居要位一事無成;或者只是單純訴說自己的抱負和期盼。
說的太多了,已然?有些忘卻,可唯獨清晰的記得,當自己說出劉小年才是當年他?在外?歷練,同一浣紗女生下?的孩那個孩子時,葉東川臉上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卻一直記憶猶新。
說起來,她知曉葉東川同一尋常女子有一孩子一事,還是宋允書醉酒時不小心說出,本以為是假的,若不是劉小年的那塊銘牌,她都快要忘記有這么一回事了。
易上鳶并不知曉葉東川為何會將孟晚錯認為當年那個孩子,給予全部關?心和疼愛,那是紀長寧付出再多努力也從未得到過的偏愛,但這并不影響她隱瞞此事,為的不過是不能言說的惡意,想瞧瞧這父子離心的好戲。
果不其然?,葉東川并未在意不起眼的劉小年,而?是全心全意將孟晚當做自己女兒,畢竟同孟晚天賦卓絕的孟晚相比,劉小年實在平庸的太不起眼,怎么瞧也難成大道。
起初易上鳶并不想殺葉東川的,畢竟這些年葉東川待她也算是不錯,可她想要宗主之位,想要仙門之首的位置,想要讓所有弟子聽命,那葉東川便是這條路上最大的阻力。
長劍刺穿胸腔鮮血噴濺出來,易上鳶以為自己興許會愧疚,誰料半點?沒?有,反而?是愜意和坦然?,并未覺得又任何不妥,仿佛是理所當然?,是理應如此,是他?易上鳶成為第一人的第一步。
這會兒聽孟晚提及此事,那種詭異的愉悅感再次浮現?,險些快忍不住笑出聲,強行壓下?上揚的嘴角,單手撐著下?巴微微抬首道:“誰知道呢,也許知曉,也許不知曉,小師妹為何關?心此事?”
孟晚將劉小年托自己辦的事,以及葉東川瞧見銘牌神?色大變的事簡單告知,隨后補充道:“先前并未多想,如今回想起來,葉師兄待我那般好,許是將我當做他?……雖非我本意,可那些疼愛應是小年的,對了,那此事小年可知曉?”
“莫要告訴他?,”易上鳶語氣?變得急迫起來,怕孟晚多慮便補充了句,“我的意思是,他?如今重傷未愈需要好生修養,若是將此事告知他?怕是會傷心過度。”
“我知曉了。”孟晚點?頭應下?,可神?情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小師妹,”易上鳶搶在孟晚開口前出聲,“比起宗主,我更希望你還能繼續喚我易師姐,無論我今后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易師姐。”
只一句話便莫名?讓孟晚紅了眼,她記得易上鳶對她所有的好,記得易上鳶一次又一次的關?心和照顧,以至于那些問題終是沒?有問出口,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好似怎么變,她都還是那個被師兄師姐庇護的師妹。
從議事廳出來,孟晚去看了劉小年,也去了渡生臺,最后漫無目的的在萬象宗游蕩,等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山間陵。
自從紀長寧“死?”在封魔淵后,這里便荒廢了起來,無人打理雜草和枯葉已經遍布四周,就?連紀長寧居住的那間木屋,也已經被爬山虎團團包裹住,看著頗有種物是人非的凄涼之感。
她站在足有自己半身高的荒草之中,神?色復雜,不由想到上次來此處還是告知自己同晏南舟即將大婚的喜訊,那時一切都未發生,摯親摯愛摯友都還在,天地間也是太平祥和,未曾想再到此處,已是這般境地。
孟晚思緒翻涌,指尖捻了個火決將層層疊疊的爬山虎燒干凈,露出了里面被風雪侵蝕后顯得暗沉的木屋模樣,她輕輕推開門,門板搖搖欲墜,稍稍用點?力便砰一聲掉落,揚起大片塵土。
屋里到處都是久久未有人而?留下?的灰塵,可擺設卻同之前無二,甚至桌上還放著一只茶杯,仿佛只是主人飲茶時突然?有事出去,一會兒便會回來。
木屋不算大,再加上紀長寧平日里多是清修,沒?甚喜好和貪欲,一眼便能看完,除了最常見的家具外?,便是一面滿柜子的古籍從逐漸的心法,到一些法陣法決,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孟晚甚至還瞧見了幾?本風流話本,有些訝異,想象了一下?:夜深人靜時紀長寧點?著燭火看話本的畫面,不由笑出聲來。
柜子最頂上一個花紋精美的箱子吸引了孟晚視線,這這屋里每一樣都極其普通,可這箱子卻能瞧出主人的珍惜,被放置高處不說,還用錦布蓋著生怕落灰,讓人越發好奇裝的是什么。
孟晚想打開看看,可總覺得這個行為不妥,又按耐不住自己心中好奇,猶豫片刻低聲嘀咕,“不由交給天意?”
語畢,她從腰間解下?玉佩放在掌心,垂眸自語,“正面就?看,反之不看,皆聽天意。”
話音剛落,孟晚將玉佩高高往半空一拋,她的視線也隨著玉佩望去,隨后伸手穩穩接住,雙掌打開,露出了一點?點?縫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瞧去,隨著縫隙變大,玉佩的全貌顯露出來。
“正面!”孟晚欣喜不已,隨后揚揚得意道:“天意如此,那便不能怨我。”
一邊說著一邊將玉佩系在腰間,踮起腳將箱子拿了下?來,拽下?錦布小心翼翼擦了擦上面沾到了灰塵,左右瞧了瞧發現?了底下?有一個以靈力為媒介的禁制法決痕跡,可不知怎么回事失了效,她并未多想越發覺得天意如此,思索片刻還是將箱子打開。
同她預想的不同,箱子中并未有什么奇珍異寶,也未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本軼聞,而?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不少靈石,一盞壞掉的燈,草編的蝴蝶,木雕的人偶,干枯的月光草,甚至還有一副畫。
這些東西無甚特別?,說是廢物也不為過,畢竟那蝴蝶歪歪扭扭,那木偶丑絕人寰,那月光草是喂豬的,說來說去也就?靈石稍稍有用些,可主人卻好似極其愛惜。
孟晚想不明白紀長寧為何將這些無用之物細心珍藏,還特意設下?禁制法決生怕被人發現?,心中暗道:難道長寧有收集這種雜物的癖好?
雖不明其意卻也沒?有多加議論,只是拿起那幅畫展開,畫中是位手執寶劍,身穿白衣的少女,可令人訝異的是作畫之人的技藝,只見那線條畫的極其凌亂,五官亂飛,身形細長如竹竿,雙目似鐘馗瞪圓,動作別?扭,別?說是少女,說是魔修妖物也不為過。
可孟晚還是從作畫風格認出了,是晏南舟所畫,她記得曾有一次纏著晏南舟為自己作畫,晏南舟連連推脫,只說自己畫工不佳難登大雅之堂,且畫不了人。
最后受不住自己哀求無奈之下?畫了一只兔子,果真同他?說的畫工不佳,由于太丑自己早已不記得將那畫丟在何處了。
這是何等情意,明知自己不擅長,可仍愿意為對方一試,且唯一一副人像便是心中之人?又是何等情意,才能這般不損分?毫,細心珍藏?
孟晚看著這滿箱的東西,已然?明白過來自己窺探到的究竟是什么,她心中并不覺得難過,反而?涌上來的是惋惜,惋惜造化弄人,
將物件一一擺放好再合上箱子,孟晚垂眸看著盒子輕聲自語,“我知曉你不想讓旁人瞧見,我幫你。”
一道粉色的靈光在箱子周身閃爍,禁制法決已成,孟晚小心翼翼將箱子放回原處,環顧四周,隨后合上門走了出去,愣愣站在院中,身后好似又響起了紀長寧恭敬淡漠的聲音,“見過小師叔。”
“長寧!”孟晚欣喜轉身。
“長寧!”
遠處傳來呼喊聲,紀長寧睜開眼望著漆黑余光的前方,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待在同悲劍的這段日子許是無事可做,她腦袋總是昏昏沉沉的時常做夢。
有時候是在考研前熬夜背詞;有時候是和閨蜜朋友說笑打鬧;不過最多的還是在山間陵的時候。
夢中的人臉皆是霧蒙蒙的瞧不清,可能是路菁,也可能是薛師兄,或者是趙世安,夢醒后總是記不起來。
這次的夢中沒?有人只有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周遭漆黑無光,可奇怪的是卻并不影響她的視野,紀長寧未動,聽見那個聲音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緊接著一個人影出現?在不遠處朝著自己招了招手,“長寧,快來!”
那是剛到這個世界的自己,瘦小羸弱,臉上是如今自己所沒?有的無畏和愉悅,從眼底透出來的笑意,一遍又一遍招手,呼喊著,“長寧,快來。”
紀長寧抿唇沉思,隨后邁開腿朝人走去,剛一走近便被人一把?握住了手,神?色疑惑垂眸時,卻聽稚嫩的聲音響起,“快跟我來。”
下?一刻,未等紀長寧反應過來便被一把?拽住小跑起來,步伐越來越快,穿過漆黑的空間便到達了透出亮光的盡頭,她扭頭望去只見來路消失不見,身處的另一個空間明亮潔白,只是空中漂浮著大大小小的字。
她眼中閃過好奇,湊近看了看,那些字所寫的皆是所發生的一切,準確說是屬于《萬古塵》這個故事中所發生的一切。
不,不完全是。
在原本故事的最后,妖魔同仙門大戰,晏南舟和孟晚聯手除掉了朱厭和噬日樓,最后歸隱山林成為了神?仙眷侶,成為仙門中的傳奇,所有人都迎來了皆大歡喜的好結局。
沒?有什么怨靈和天譴,沒?有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沒?有易上鳶的處心積慮,甚至路菁和薛云陽也沒?有死?,當然?也沒?有紀長寧,葉東川只收過薛云陽和晏南舟兩個弟子。
可若是一開始的故事沒?有自己,那自己是誰?紀長寧是誰?
像是發現?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紀長寧的面容變得驚恐起來,眼中滿是困惑。
“你看到了吧,”身后那道青澀的聲音繼續響起,紀長寧聞聲望去,見少時的自己坐在地上仰著頭道:“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我所創造出來的人物。”
“你到底是誰?”紀長寧冷聲質問。
那張同自己相似面容的人歪了歪頭,揚起一個天真的笑意,“我?吾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一花一木,一霜一落,一山一河,一瞬一息,從萬物發展到事事規則,包括這世間的所有生靈皆是吾所創造的,吾主宰著所有,從生到死?,從喜惡到愛恨,你們那里應該稱呼吾叫作者,不過吾更喜歡別?人稱呼吾——天道。”
“天道?”紀長寧重復了遍,盯著眼前這人,神?色淡然?的問,“何為天道?”
“天道,運為恒久之道,道生萬物,道在萬事萬物中,又以百數自存乎天,可想見,不可想,知之不遠,不可謂之矣,天地是吾,萬物是吾,道,亦是吾。”
“所以,我也是你所存在的一部分??”
“非也,”天道搖了搖頭,“你是超脫天道之外?的存在,吾甚至不知你為何而?存在,可你存在了十九次,”天道皺著眉思索,神?情像極了茫然?無知的孩童,“你第一次出現?在吾所創造的世界中,引發了天地崩亂,明明只是故事中無關?緊要的易上鳶意外?闖入了吾的靈海之中,看到了吾所創造的另一個世界,居然?讓她有了自我意識。”
提及此事,天道神?色肉眼可見的不悅起來,嘟著嘴不悅道:“第二次世界崩亂,是你殺了那一百二十余村民的時候,薛云陽隕落,你本應也死?在吾的天罰之下?,可那時卻有一道極強的外?力,替你擋下?且改變了軌跡,你便被規則修訂成了萬象宗大師姐,可是,從一刻起,天地法則就?開始不一樣了。”
“何處不同?”紀長寧反問。
“因為,這些發展在前十九次皆未發生,前十九次,你每次結局不過是死?在封魔淵的寥寥幾?語罷了。”
紀長寧微瞇著眼,安靜聽著天道所言。
“吾花了許久的時間探尋原因,終于明白究竟為何,因為第一次的晏南舟發現?了這個世界的漏洞,也就?是虛空之眼,用全身靈力修為和體內神?骨之力,一次又一次扭轉時空妄想改變結果,”天道目光陰冷,神?情睥睨無情,“與天相爭,簡直不自量力!”
“呵,”紀長寧冷笑一聲,“當真是不自量力那?若真是不自量力,你今日怕是就?不會出現?在這里。”
話音一落,天道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紀長寧反倒變得隨性游刃有余,她上前幾?步也學著席地而?坐,微微抬眸,不急不慢開口,“我本以為你會勝券在握,可剛剛聽你這番話好像并非如此,可是所有的事物發展軌跡都發生了改變,你已然?無法掌控這個世界了?”
天道抿唇不語,只是目光深沉的看著紀長寧。
“易上鳶通過你的靈海看到另一種天地法則,晏南舟嘗試了二十次來推翻這個世界運行規律,就?連你的天道使者也并不受控,”紀長寧笑意加深,可眼神?卻堅定無比,“與天爭,也不見得會輸。”
“那又如何,”天道聲音冷漠無情,帶著空靈的悠遠感,“吾乃萬物的創世神?,是吾給了他?們生命和意識,他?們皆因被吾掌控,聽吾主宰,”
“他?們渾渾噩噩時自是愿意被你掌控,可當擁有了獨立的意識和情感,那便稱呼為人,命之理在于手,人不得管之,沒?有人可以掌管他?人命運,天道也不可!”紀長寧聲聲擲地,一渺小之力卻足以撼樹。
“愚昧至極!”天道提高了聲音怒吼,“若非晏南舟一意孤行,世界怎會崩塌,萬物怎會生靈涂炭,因你二人霍亂天地導致有此浩劫,此罪滔天!”
“你既同我說天道法則,因果循環,那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你又怎知眼前發展不是天地定數?”
紀長寧說完站起身來右手下?翻幻化出一柄光劍,厲聲道:“我所犯下?的錯我自會彌補,輪不到你大義凜然?,至于你這個高高在上的天道……給我滾出我的夢境!”
語畢,她快速朝著天道用力揮劍,劍氣?自下?而?上,碰到天道的同時便碎成了無數光點?,隨后金光一閃,紀長寧猛地從夢境中驚醒。
她環顧四周還是熟悉的空間,忙抬頭看向水鏡,卻見晏南舟渾身鮮血淋漓,竟是用同悲劍捅了自己兩劍。
傷口頗深,留下?的血已經將衣衫打濕,他?面色蒼白無比,可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神?情冷靜淡漠的盯著同悲劍,沙啞著聲自語,“師姐,你當真如此狠心?”
他?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簡直冥頑不靈,怎會將一個幻覺當真,明知不可能還要一試,嘆了口氣?閉上眼再次握住劍柄朝著腹部捅去。
金光一閃,手腕被人用力攥緊,隨后金光消散一個人影漸漸浮現?,同時響起熟悉的怒吼聲,“晏南舟,你瘋了嗎!”
晏南舟睜眼,眼淚頓時流下?,啞著聲哽咽,“師姐……”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回
同?悲劍被晏南舟的血沾滿, 那個陣法暫時失效,而棲身于同?悲劍中的紀長只感覺同?上次那般,一道金光閃過眨眼被甩出了劍中。
她知道晏南舟病得不輕, 偏執且執拗, 可怎么也未想到晏南舟這?般瘋魔,做的這?些舉動半點不似正常人能做出,仗著自己的特殊體質,毫不猶豫就給了自己幾劍,若是那次只是幻覺, 亦或是自己壓根不會出現, 他要活生生將血流干不成?
紀長寧只覺怒不可遏, 恨不得抬手給這?人幾巴掌, 可指責的話還未說出, 這?人倒先痛哭流涕起來,那副神情仿佛受盡了極大的委屈,襯得皺眉的紀長寧活像個是非不分的惡人。
“你不是能耐著,不是不怕死嗎?”紀長寧語氣不佳, 冷聲?道:“這?會兒又?哭什么?”
“我只是……太過想你了……”晏南舟哽咽出聲?,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模樣。
美男落淚自是惹人憐愛, 可無奈在紀長寧眼中此人既非香也非玉, 乃是臭石頭, 故而沒好氣道:“哭哭哭,福氣都給你哭沒了。”
“此話何意?”晏南舟眨著淚眼婆娑的雙眸問。
“別管, 少問, ”紀長寧冷眼警告,隨后?盯著晏南舟腹部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 語氣平靜問,“流了這?么多血,還能活嗎?”
“無礙。”
聽人這?么一說,紀長寧索性懶得管了,松開手起身打量著四周,注意到二人身處一處廟宇之中,廟中供奉的并非是諸天?神佛,而是易上鳶。
她仰頭打量著那個同?易上鳶有三分相似的法相,不由?想到在夢境之中天?道同?自己說的那番話,若通俗易懂的理解,易上鳶窺探到的靈海其實便是作者的另一個故事的靈感。
正思索時,將情緒平靜下來的晏南舟擦掉眼淚,也不在乎渾身的血和傷緩緩湊了過來,若不是那雙紅腫的雙眼,瞧著除了面色蒼白些和平日不無兩樣。
“你何時知曉我棲身在同?悲劍之中?”聽見身后?的腳步聲?,紀長寧頭也未回問。
腳步聲?止,晏南舟因哭泣而帶著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邢可道自詡天?道使者,算卦應是有些本事,那日在閱微草堂,我瞧見邢可道抱著同?悲劍說話,隔的遠并未聽清,心中覺得古怪便留了個心眼……”
晏南舟停頓了會兒,因心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且在龍陽村時,我其實并未睡著……”
后?面的話未說完,可紀長寧卻已明?白,轉身看著眼前低著頭的人,冷笑?一聲?,“你倒是心機深沉,慣會偽裝,連我都被你騙過去了。”
自知理虧,晏南舟只好出聲?解釋,語氣滿是著急和緊張,“師姐,我只是太過想你,你不知那日你在我眼前跳下山崖消失不見,我尋遍了無數地方?都尋不到你,心中萬般悔恨痛不欲生,只能整日將自己灌醉,不過是因為只有醉后?你才肯入我夢中。”
紀長寧抬眸看著晏南舟,總覺得這?人好像有什么不同?,像是更為堅定和果?斷,遠沒有那種茫然困惑,突然間豁然開朗,言行?舉止也未遮遮掩掩,不由?詢問,“所以,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何挖你的神骨?為何會突然消失?又?為何會棲身在同?悲劍之中,這?些,你都不想問嗎?”
“我不想。”
“那你可知道,我并非……”
“我知道,”晏南舟搶過話頭,毫不猶豫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眼神和語氣都無比堅定,甚至上前一步,目光真摯的看著紀長寧,又?重?復了一遍,“我知道。”
紀長寧抿唇不語,神情訝異。
“我知道你是紀長寧,卻又?不僅僅是紀長寧,知道你從何處而來,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何,甚至你所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晏南舟語氣很輕,每一個字都清晰敲擊在紀長寧心間,“可我不在乎,神骨也好,天?道也罷,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助你,于我而言,只要你是你,只要我是我,那便夠了。”
一番話說的云里霧里,可紀長寧卻好似明?白了什么,語氣凝重?反問,“那,你是晏南舟還是崇吾呢?”
“崇吾是誰?”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陌生名字讓晏南舟有些疑惑。
這?下輪到紀長寧愣住,“你那番話說的不是指崇吾?”
“自然不是,你莫不是不知道我是玄翊真君?”
“你是玄翊真君?”
話音一落,二人均沒有再說話,只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他們好像各自得知的消息沒有整合,以至于沒頭沒尾。
紀長寧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我覺得咱們應該好生坐下來聊聊。”
“師姐所言極是。”晏南舟亦是一副頭疼的模樣。
于是二人花了半個時辰快速理了一遍思緒,從意外穿書說到重開了二十次的故事發展;從崇吾的出現說到了玄翊的飛升;從天?道的運行法則說到了出現漏洞的虛空之眼;從意識覺醒說到了世界的崩塌;從煽動翅膀引發的蝴蝶效應說到了眼前的天地浩劫……
這?期間也約莫估算出,紀長寧每次現身能離開同?悲劍的時長大概在兩刻鐘,故而每次紀長寧身體一消散,晏南舟二話不說直接劃破手掌將鮮血沾滿同?悲劍,神情堅定的仿佛流干血也不會眨一下眼。
簡單分析了一番,困擾二人許久的疑惑也紛紛得到了解答,比如虛空之眼作為天?道創造世界而留下的漏洞,確實有扭轉時空的力量;紀長寧丟失了一段記憶也是因為崇吾;晏南舟夢中出現那個泛著金光的男子便是玄翊真君;神骨是開啟紀長寧回家的鑰匙,事實證明?無用;這?已經是他們第二十次相遇,在之前的十九次晏南舟會一次又?一次失去紀長寧。
……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所有困惑得到解答。
晏南舟看向?紀長寧,啞著聲?問,“所以說,至始至終陪在你身邊的那個崇吾,是我?”
紀長寧點了點頭,她并未告訴晏南舟他所處的世界是一本虛構的書,只說自己是從另一個時空而來。
見狀,晏南舟笑?出聲?來,“原來你我早在很久以前就相識了,哪里如何?”
后?面這?句問的莫名,紀長寧皺了皺眉表示疑惑。
“你的家鄉,和這?里一樣嗎?”晏南舟將話補充完。
聞言,紀長寧抿著唇回想,她在這?個世界停留了許久,久到對自己的家鄉記憶變得模糊,好一會兒才會輕聲?回應,“不一樣,那里沒有修士,也沒有妖魔,卻擁有著許多術法才能做到的神奇之物,人可以天?上飛,也可以在地上跑,相隔千里也能對話,那里沒有肆意而為的殺戮,沒有人生為卑的理念,有的是秩序井然,眾生平等,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我的家人。”
“真好啊,”晏南舟嘴角揚起一點笑?意,聽著紀長寧所言在腦海中構造了一個美好安寧的畫面,“那一定是個極好的地方?,才會孕育出這?般好的你。”
眼前這?人的眸光太過深情,直視時好似望進了一汪春水,整個人都會陷入其中,紀長寧并非看不出這?摸深情后?的用意,當?知曉所有一切后?,說不震驚自是假的。
這?世間怎會有人如晏南舟這?般固執,一次又?一次扭轉時空,只為替自己尋一個生機,步步籌謀,哪怕犧牲自己全部的靈力修為和性命,也從未后?悔,無論重?來幾次都能掙脫開天?道,從早就設定好的血肉中,掙脫出屬于自己的愛意,哪怕被自己挖了神骨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意。
紀長寧想不明?白,未來到這?個世界時,她的世界同?大多數尋常人一般普通,有親人朋友甚至還有一段剛結束不久的戀情,來到這?里后?對晏南舟的那點愛意甚至并非是她人生最?為重?要之事,她有太多在乎擔憂之事,擔心修為無法精進,擔心師兄弟們調皮鬧事,擔心有什么妖魔惡人禍害百姓……
情愛是在相處下產生的悸動,與?她而言是最?為普通的情感,同?友情親情無甚不同?,故而她無法理解晏南舟對自己的執念,是何等的愛才能讓他付出全部,感動之余讓紀長寧產生極強的害怕,害怕自己無法承擔這?份情意,無法給予他同?等的情感。
這?段時間,她在同?悲劍中有太多時間,足以讓她放空去思索種種,最?多的是晏南舟,時至今日,愛恨已然作罷,過往細細說來甚至說不清誰虧欠了誰,同?樣的發展自己經歷了二十次,若是換算成時間,約莫幾百年了。
幾百年的光陰系數用于糾結上,未免太過浪費,當?一切歸于最?初點時,問題便回到了最?為簡單的一開始,自己可還否心悅晏南舟,紀長寧一遍一遍在心中詢問自己,每一次議題的提及得出的結論卻各不相同?。
神情可以偽裝,眼神可以欺騙,可心中的情意卻無法更改。
細細想來,二人相識的這?些歲月除了山間陵,便是在思南那段日子有過平淡幸福,從頭到尾的欺騙中當?真沒有一點真心嗎?
紀長寧不敢細究,可若這?個世界即將崩塌,意識將被摧毀,天?地萬物皆不復存在,那在消散的最?后?一秒自己會想什么?
可能會想到許多人許多事,可眼下,她想的是晏南舟。
萬事萬物將歸于虛無,無論是崩塌還是歸零重?來,紀長寧都想拋開一切瘋狂一把,既然無法完全放下,那為何不索性放縱,她不知道自己對晏南舟的愛意有多少,可這?世間再無人會如晏南舟這?般愛著自己。
人性如此,皆是自私,至此一生,不過是確認自己被愛著,與?其糾結一些早已成定局之事,何不放下,看破參悟,方?得圓融,紅塵紛擾,自在隨心,便是本我大道。
亂如麻繩的思緒尋到源頭,好似烏云驟散豁然開朗,所以的恨意委屈和執念在這?一刻得到了釋然,只余下最?為平靜淡然的自己。
紀長寧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晏南舟還在滲血的傷口,眼中流露出不忍,自下而上抬眸語氣很輕的問,“還痛嗎?”
傷口被指腹輕柔的拂過,疼痛中帶了點酥麻,可紀長寧的語氣太過溫柔令晏南舟有些恍惚,好似做夢一般,啞著聲?回答,“不痛。”
“別仗著不會死就這?般糟蹋自己,”紀長寧不悅瞪了人一眼,“雖不會死但?總會痛,你莫不是連痛都感受不到?”
“我沒有親人和朋友,也無人會在乎,若是能死就好了。”晏南舟自嘲笑?了笑?。
“我會在乎,”紀長寧抬眸看著眼前之人的眼睛,看出晏南舟眼中的難以置信,一字一句又?重?復了一遍,語氣堅定認真,“我會在乎。”
這?四個字落在晏南舟耳中,讓他紅了眼,因為說的人知曉,聽得人也明?白,這?話中的另一個意思,是和解,是接受,是愛意。
“師姐……”晏南舟情緒激動,一把攥緊紀長寧的手,語氣急迫追問,“你這?次說的,可是真的,莫不是又?騙我,我已經沒有神骨了,你這?次想要的是什么?你不能再騙我,你不能……”
“不會,”紀長寧伸手拍了拍晏南舟的手背,語氣輕柔道:“這?次是真的。”
晏南舟嘴唇顫抖,滿腔情意快要從心中溢出來,終是忍不住一把將紀長寧攬入懷中,可誰知剛入懷,便到了時間,隨后?一道金光閃過,懷中的紀長寧便隨著金光消散。
“師姐!”晏南舟神色驚慌,伸手抓住消散的金光,卻什么也抓不住,余光瞥見一旁的同?悲劍,動作極快的便要劃破手腕放血養劍。
“晏南舟!不可!”同?悲劍中的紀長寧急忙出聲?制止,“我沒有離開,我就在你身邊,莫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焦躁的心得到安撫,晏南舟吐出口濁氣,將同?悲劍拿了起來,小心翼翼抱在懷中,顫著聲?開口,“師姐,你無事吧。”
“我無事,這?個陣法我一時半會還破除不了,你也不必浪費自己的血。”
“我會想辦法將你救出來。”
紀長寧沒有拒絕,畢竟這?個陣法是崇吾設的,那最?有辦法破除的人自然就是晏南舟了,隨后?又?想起一件要事,“你想做之事,亦是我想做的,怨靈是被我們放出來的,自當?由?我們來解決,我們一起去封魔淵。”
“好,我們一起。”
也不知是否因為心緒不同?,今日的天?并非風雪交加,而是難得有了點暖陽,屋檐和樹梢上積雪被冬日的暖陽照射,融化成了水,淅淅瀝瀝的滴落在地上,將土壤砸出來一個小水坑,倒映出四周景物,又?隨著雪水滴下揚起了底下的泥沙,變得渾濁不堪。
劉小年看著碗中褐色的藥湯,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一言不發若非微弱的呼吸聲?,好似沒有生機。
孟晚偏頭打量著人,見人一動不動,正欲出聲?時,劉小年開了口,“小師叔。”
“怎么了?”
“這?些藥喝了,當?真能修復靈根恢復靈力嗎?”劉小年端著碗抬頭看向?孟晚。
后?者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眼神暗淡垂眸點了點頭。
劉小年眼中情緒翻涌,隨后?仰頭將藥湯一口飲盡,許是喝得太過著急,喉嚨被嗆到不停咳嗽眼淚都浸出淚花,孟晚忙起身倒了杯水遞過去替人拍背順氣,著急詢問,“怎么樣,可好些了?”
“咳咳咳……”劉小年漲紅了臉,咳的整個人都顫抖,接過水杯啞著聲?回,“我無事,小師叔莫要擔心。”
“小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劉小年接過水杯抿了口水,喉嚨還有些干癢被水潤了喉好了些,抿著唇好一會兒才聲?音很輕的開口,“小師叔,我不想吃藥了。”
“可是這?是宋師兄特地給你配的藥……”
“藥太苦了,”劉小年捧著水杯低著頭自語,“真的太苦了。”
孟晚欲言又?止,明?白劉小年話中所指,嘆了口氣,“良藥苦口,吃了藥,總是有希望的。”
劉小年低著腦袋幅度很小的搖了搖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本就愚笨,修煉多年才有那么點靈力,靈根被毀怕是再不能修煉了,只是師父不愿放棄罷了,我不想她擔心便裝作無所謂的模樣,可我心里都知道。”
對于修士而言靈力和修為有重?要孟晚自是知曉,她未遭受劉小年經歷的一切,無法與?之共情,所有安慰的言語都顯得沒有意義,只是感受到從這?人身上傳來濃濃的悲傷,腦海中突然浮現什么,忙改口道:“小年,你還記得我之前答應過要幫你尋你父親嗎,我已經知曉是誰了,他是……”
“小師叔,”劉小年聞言抬頭,反應極快打斷孟晚的話,“我不想知道了。”
“為何?”孟晚皺著眉想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嗎?”
“起初,因為我是一個人,故而想要找到這?世上同?我有血緣關系的唯一親人,”劉小年放下茶杯,臉上揚起了笑?意,“可如今不需要了,因為師父待我極好,教?我良多,亦師亦友,亦母亦父,于我而言師父便是我的至親,至于其他,我也不在意了。”
這?番話落在孟晚耳中,同?時也落在了門外的易上鳶和宋允書耳中,后?者側眸看向?身旁之人,語氣淡然道:“小年心里當?真是滿心滿眼都是你,就是不知道你這?個做師父的有幾分真心。”
易上鳶冷眼瞅了人一眼,沒好氣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說完,轉身離開。
宋允書也隨之轉身看著人背影,神情復雜,側眸看向?屋里還未注意到他們來過的二人,嘆了口氣,快步朝著易上鳶追去,好心提醒道:“你如今對外可是修為大減的模樣,走的這?般快瞧著可是不大像。”
“宋子兮,”易上鳶停下腳步回頭,眉頭緊皺,臉色不佳,“你當?真以為我不敢罰你?”
“自然不是,”宋允書笑?著回答,神情絲毫不懼,淡然道:“你如今是一宗之主,旁人所言于你而言毫無意義,我又?算什么身份,不過少時的些許同?門之情,怎敢置喙。”
“你……”易上鳶怒目而視,冷聲?道:“我若不是在意少時情意,就憑你知曉這?么多,又?一次一次同?我作對,我早就殺了你……”
“好啊!”話音未落,宋允書目光變得有些癲狂,他湊近兩步,垂眸直視易上鳶的眼睛,聲?音低沉而言,“與?其每日擔驚受怕,不知你何時遭報應,不如此刻你便殺了我,你殺啊!動手啊!”
易上鳶皺了皺眉,抬首便是一巴掌,她這?掌用了十成力,宋允書被扇的偏過頭,眼神肉眼可見的呆滯片刻,隨后?用指腹擦過流血的嘴角,口中立刻蔓延開那股血腥味,他眸光微暗,揚起一個自嘲的笑?。
“宋子兮,要嘛你就好生做你的宋長老,要嘛,你就給我滾出萬象宗,”易上鳶上前一步,二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進,影子倒映在地上,一個極其親密的姿勢,“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嗎?”
話音未落,宋允書瞳孔猛地放大,那種秘密被發現的窘迫和驚慌失措在眼中浮現。
目易上鳶冷笑?一聲?轉身離開,剛一轉身手腕被人攥緊,隨后?身后?響起宋允書沙啞的聲?音,“小六,封魔淵你不能去。”
“我有一劍在手,眼下修為乃是當?之無愧第一人,這?世間無人可阻我易上鳶,封魔淵,我去定了。”
語畢,易上鳶掙脫開宋允書快步離開,徒留下一人站在原地黯然神傷。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林朗收到不二山莊飛來的傳音蝶,他聽完后?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谷主,如何了?”淳于策問。
“讓所有人都做好準備,”林朗微瞇著眼,語氣得意道:“這?封魔淵便是她易上鳶的埋骨之地。”
隨后?,抬首一揮傳音蝶化為無數光點飄散在半空,風一吹,便消失不見。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回
七日的?時間比預想的?要快些, 到達同商闕約定的?那日是極壞的?天氣。
天色被陰云籠罩暗沉無光,寒風刺骨,似夾雜著細碎的?雪粒, 樹枝沙沙作響, 大地?一片凄涼,哪怕無量山受靈力滋養,也能感受到狂風將襲的?陰冷。
易上鳶身著宗主?錦袍站負手在渡生臺前,目光凌厲,雖面?容蒼老許多, 可半點看不出?隨性而?為易長老的?影子, 一言一行皆是一宗之主?的?威望。
她此行帶了門?中不少精銳弟子, 眾人皆知此行目的?, 故而?并未多言, 只是看向宋允書和錢奕君,“宗門?事務便?交由二位師兄了。”
錢奕君擺了擺手,“好了,我?自當護好宗門?, 你此行危險,還是多加小心, 莫要死在封魔淵了。”
話雖是關心可語氣算不上多好, 易上鳶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笑了笑, 隨后視線偏移看向一言不發的?宋允書。
二人那日不歡而?散后一直未見過面?,今日再見心中總是還覺得有些詭異, 易上鳶事后也有懊悔, 覺得自己那一巴掌屬實?有些過了,可眼?下并不是說此事的?時機, 只好將那些情緒收斂,朝人輕聲道:“費心了。”
宋允書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又閉口不言,朝人點了點頭?。
易上鳶收回目光,朝著眾精銳弟子厲聲高?喊,“出?發!”
約莫百名弟子齊唰唰御劍飛行消失在視野之中,渡生臺的?眾人也紛紛散開,孟晚正欲轉身離開時,余光瞥見還站在原地?的?宋允書,面?露不解走了過去,疑惑道:“宋師兄,你不回知禮堂嗎?”
宋允書望著遠處的?山峰,面?色隱在暗處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得清他的?聲音,“小師妹,你說宗主?此行可會平安?”
孟晚也看向不遠處的?山峰,思?索著回答,“自然。”
可實?際上二人皆沒有把握,明知封魔淵是龍潭虎穴,易上鳶卻有不得不去的?道理,他們無法阻攔,所能做的?不過是期盼平安無事。
“你易師姐自小便?是這性子,”回想起少時種?種?,宋允書連語氣帶來點自己也未察覺的?熟稔,“她認定要做之事,哪怕千般阻攔也會一往無前,旁人撞了南墻還知回頭?,她倒好,不將那南墻撞破不罷休,沒少因為這性子吃虧。”
不知想到了什么,宋允書無奈笑了笑,又繼續道:“我?少時體弱,本不適合試煉,故而?在同門?師兄弟中也是羸弱瘦小,記得還在落霞峰時旁人都欺我?使不出?劍招,你易師姐也不過是個初上山沒多久的?孤兒,不知天高?地?厚替我?出?頭?,也不知她哪兒來的?膽子。”
初次聽到宋允書提及過去,孟晚來了興趣,不由出?聲追問,“易師姐一向如此,看不慣之事非得討個說法。”
“是啊,”宋允書語氣變得輕柔起來,緩緩而?言,“那些師兄說不會用劍還替我?出?頭?,十足可笑,于是她練了三天三夜的?劍招,幾乎不眠不休,連雙手都起了血泡也沒有停止,就這么一次又一次揮劍,當時除了我?,沒有一人覺得她能在三天練出?太虛劍意。”
“后來呢?”
“后來,”宋允書側眸老丈人,笑意加深,眼?中是滿滿的?得意,“她在小比上,用那招歸玄?將那群嘲笑我?的?師兄打的?鼻青臉腫,也讓所有知曉了落霞峰來了個劍道天才。”
孟晚也跟著笑了笑,可她也明白,宋允書要說的?并不是這個故事,而?是話里有話,于是直接挑明問,“宋師兄,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小師妹,你果真和之前不同,長大了不少,”宋允書感到欣慰,輕聲道:“她雖說讓我?放心,可這些日子我?心中總是覺得不安,像是要發生什么大事似的?,你易師姐總是一意孤行,不親眼?看著她平安無事,我?總是不放心,所以?……”
宋允書看向孟晚,繼續而?言,“我?得去跟著她。”
毫不意外的?結論,同自己心中猜測相似,孟晚戲謔一笑,打趣道:“宋師兄,你擔心易師姐便?直說,何必鋪墊這般久。”
“我?……”宋允書張口便?欲解釋。
“放心,”孟晚抬手打斷,嬉笑著補充,“我?懂,我?都懂。”
也不知這人究竟懂了什么,宋允書無奈搖頭?,只好說起了要事,“我?在她之后去,無事最好,若是有什么意外也能有個幫襯,宗門?事務就勞煩你和錢師兄他們費心了。”
“師兄放心,定不辱使命。”
“有勞。”
宋允書擔心追不上易上鳶,點頭?致謝后便?匆匆御劍而?去,轉眼?便?沒了蹤影。
孟晚望著人離開的方向,歪著頭?自語,“原來,宋師兄對易師姐……”
話未說完,孟晚便笑著轉身離開渡生臺。
而?就在無量山下的?結界外,不少隱蔽在山林草堆之中的仙門?均注意著周遭的?一舉一動,自是也瞧見空中御劍而?去的?宋允書。
右當上山的?偏僻小道上站了不少不二山莊的?弟子,最前頭?領頭?之人正是門?主?于天,他瞇著眼?盯著天邊漸漸變成一個黑點的?宋允書,自語道:“莊主?說的?果然沒錯。”
隨后,朝著眾弟子抬手一揮,厲聲吩咐,“上山!”
萬象宗眾人此時還不知道,已有不少仙門?弟子從四個方位秘密上山,多方勢力匯集,即將打破這平靜的?清晨。
群鳥啁啾,狂風怒吼,烏云堆積,寒氣凜冽。
黑壓壓的?天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和壓迫,不知響起了什么動靜,一大片群鳥撲騰著翅膀朝著四面?八方飛去,將被就陰沉的?天遮擋的?更?黑。
不遠處的?黑色云層層層疊疊,一團卷積著一團,整片天好似快要塌了下來,頭?頂上盤旋著數十只鷙鳥,泛紅的?鳥瞳死死盯著來往之人,鳥喙中發出?嘰里咕嚕的?叫聲,聽著瘆人無比。
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那密密麻麻漂浮在空中的?怨靈,他們沒有形體沒有五官,像一團云又似一團霧,卻蘊含著極強的?危險,仿佛正在虎視眈眈盯著他們,一旦又片刻松懈便?會蜂擁而?至,瓜分吞噬。
晏南舟握著劍站在東魆鏡沙漠的?一處陡坡上,舉目眺望著遠處的?封魔淵邊界,肉眼?可見怨靈的?數量越靠近封魔淵越多,甚至快要將天空遮擋。
他身上的?衣衫和發絲被風吹得凌亂,可眼?神沒有一絲恐慌,語氣淡然道:“快到封魔淵了。”
同悲劍中的?紀長寧自是也看見了前方的?情形,如今的?封魔淵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危險重重,旁人避之不及,他二人反其道而?行,甚至早就明白會有重回這里的?預感。
“這些事,也該有個了結,”紀長寧沉聲而?言,又問,“等一切都結束了,你想做什么?”
晏南舟垂眸思?索了會兒,笑了笑回,“有些想家了,想回思?南……”
說完,又快速補了一句,“和師姐一起。”
“好,”紀長寧也跟著笑了笑,“我?們一起回家。”
這句話背后的?意義?太過美好,晏南舟有了片刻的?恍惚,隨后又清醒過來,低頭?看著手中的?同悲劍,語氣極溫和道:“師姐,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說罷,他握著劍步伐堅定,穿過沙漠,在滿天紛飛的?怨靈和鷙鳥圍繞下,緩緩踏入了封魔淵,人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匆匆趕來的?邢可道和謝無恙隔了一段距離,只能遠遠望見晏南舟的?背影,心下一慌立刻扯開嗓子撕心裂肺大喊,“晏南舟,晏南舟!”
隔的?太遠了,聲音被狂風吹散,無法傳到晏南舟耳中,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越來越遠,心急如焚,也顧不上其他直接便?要追著人而?去。
剛邁出?一步,手腕便?被人攥緊用力一拉,整個人也順勢轉身,神色驚慌的?看著人,話還未出?口便?聽謝無恙怒不可遏道:“你瘋了嗎,你知道哪兒是什么地?方就要跟上去!不怕死嗎!”
“可是……”邢可道著急不已,還欲辯解什么。
“邢可道,”謝無恙眉頭?緊皺,眼?中滿是不安,“我?不知你一路上念叨的?門?究竟是什么,也不知你為何非要來尋晏南舟,現在人也見到該走了,這里可不是什么可以?游玩的?地?方,前面?就是封魔淵,你若是進去了必死無疑,你鬧夠了就快些同我?速速離開。”
邢可道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同謝無恙說,將一切都解釋自是不合適,那是他的?命數,亦是晏南舟的?命數,唯獨不是謝無恙的?命數,知曉太多并非好事,更?莫說此事涉及太多眼?下情形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
可他也并非狼心狗肺之人,只是明白謝無恙對自己的?好,不愿見他身處危險之中,可時也,命也,從成為天道使者的?那一日起,他便?預料到有這么一天。
心中暗暗有了法子,面?上卻不動聲色,點頭?應答,“你說得對,這里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快些離開。”
雖覺得有些古怪,眼?下也容不得謝無恙多想,只是滿懷戒備的?拉著邢可道轉身離開,誰料剛行兩步身后被人貼上了一張符咒,隨之響起了極其響亮的?一聲法決,“定!”
話音落下,謝無恙便?感覺身體似石塊那般僵硬,整個人竟是動不了了,頓時明白過來,眼?中冒出?怒火,惡狠狠怒吼,“邢可道!你好啊,你真好啊,用我?教你的?術法對付我?,你真是好樣的?,你給我?解開!”
“羊羊……”
邢可道喚了人乳名,這名字只有二人知曉,少時多是有求于謝無恙時,邢可道才會拖著長長的?語氣撒嬌,可隨著年歲漸長身份不同,這乳名總歸上不得臺面?,也不符合太一坊大弟子的?身份,謝無恙已有許久沒聽到邢可道這般喚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我?知你是為了我?好,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邢可道吃力的?將人扶到一旁,蹲在他面?前攥著衣擺神情十分為難道:“你莫要生氣可好?”
謝無恙無法動彈只能咬著牙怒瞪著眼?前的?人,眼?睛瞪的?極大眼?球鼓的?似要掉出?來,半點不看出?英俊的?模樣,若視線能化作刀刃,邢可道怕是已被千刀萬剮了,甚至還能聽見他磨著后槽牙的?咯吱聲。
邢可道視若無睹,自顧自說了許多,讓謝無恙不要生氣,讓謝無恙好生修煉,讓謝無恙多操點心,讓謝無恙記得把屋里的?松子糖分給其他人……
事無巨細,每一件都和謝無恙有關,落在謝無恙耳中不但沒有讓他怒火得到緩解,火勢反倒有愈燒愈旺的?趨勢,連說出?的?話都似從齒縫中擠出?來的?,“邢可道,你現在把我?解開我?還能既往不咎,否則你就等死吧!”
聽出?這話中的?怒意,邢可道極其沒骨氣的?縮了縮脖子,委屈巴巴道:“我?都要成為門?了,你怎還這般兇?”
冷著臉盯著眼?前這人,謝無恙只感覺胸腔中的?怒火快要將自己的?理智燃燒殆盡,深吸了口氣,平息了怒火,啞著聲開口,“好,你非要去找死,我?也攔不住,你湊過來,我?有句話同你說。”
“什么?”邢可道不疑有他,將身子探過去。
“近一點。”
“你到底要說什么?”
“再近一點。”
“謝無恙,你不會要騙……”
戛然而?止的?話消失在相貼的?雙唇之中,唇上傳來的?濕潤的?觸感令邢可道瞪大了瞳孔,好似瞧見了什么極恐怖的?事,大腦一片空白,緊接著一股熱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便?雙手用力一把將謝無恙推開。
“唔……”被用力推開后背撞到石塊,謝無恙疼得整張臉皺在一起,倒吸了口氣。
“你……”邢可道捂著嘴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看著驚恐不已,連耳尖都紅似滴血,你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空空如也的?腦袋什么也想不到,最后只能蹦出?來一句,“你……你有斷袖之癖!”
“嘖,”謝無恙不悅咂嘴,“我?沒有斷袖之癖,也不好龍陽,只是因為這人是你,你可明白?”
“可是……我?是……”邢可道欲言又止,皺著眉思?索,換了個說辭,不解道:“我?是你師叔啊!”
“那又如何?”謝無恙眼?中滿是不在乎,嗤笑了聲,“晏南舟都能同他師叔結為道侶,我?為何不可?”
人師叔是女子啊,這能一樣嗎!!
邢可道在心中怒吼著,面?上依舊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眼?前局勢太過復雜,并非是這腦子能夠明白,只能色厲內荏道:“你好生待在這里冷靜冷靜。”
隨后自以?為沉穩冷靜的?轉身離開,殊不知同手同腳泄露了他的?慌亂,惹得謝無恙笑出?聲來。
胸腔振動時拉扯了后背的?傷,謝無恙嘶了一聲,隨后揚聲大喊著,“邢可道,你最好別出?事,要不然我?就去結冥婚!”
前方慌亂不已的?人應是聽清了這句話,腳步一頓忙捂著耳朵快速跑開。
謝無恙笑著笑著,眼?神變得無奈,啞著聲自語,“邢可道,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遠處片狀烏云好似又匯聚起來,天邊整個變得陰暗無光,不難猜測本就見不到日月星辰的?封魔淵中,應是漆黑昏暗。
易上鳶掃視四周的?枯枝和白骨,在冷風的?中的?臉色陰冷肅穆,她上次來封魔淵時這里還不是這般荒蕪凄涼,如今更?像是煉獄之地?,更?能印證那魔眼?中跑出?來的?怨靈威力之大。
她此行不單單是為了那些百姓,還想看看噬日樓的?殘兵究竟想做甚,引自己而?來,只怕是有所準備,今日恐有一場惡戰。
好在,易上鳶也并非毫無準備,隨行弟子均是宗門?精銳,以?一敵百,更?是服下了神骨血肉煉制的?丹藥,碰上那些怨靈也毫不畏懼。
“宗主?,”派去探路的?弟子回來稟報,“前面?魔氣沖天,應是快到了。”
“都打起精神,莫要松懈。”
“是!”眾弟子異口同聲。
山谷的?盡頭?是處廣闊的?斷崖,斷崖下深不見底還冒著黑氣,無端讓人脊背發涼,而?斷崖對面?,黑壓壓一片魔修,仔細去看,其實?能看出?這都是低階魔修,魔氣和修為都不堪一擊,也就領頭?的?那只豎瞳妖修看著有幾分能耐。
“易宗主?,”商闕勾唇淺笑,“您可算是來了,在下在此等候多時。”
“聽聞,你想見我??”易上鳶負手抬眸,目光滿是輕蔑和冷漠。
“易宗主?如今可是聲名大噪,無數人視你為神為佛,殺了那么多人才能讓你現身,想見您一面?,屬實?不易。”
“眼?下,我?人就在此處,不如將那些人放了。”
“放了?哈哈哈哈,”商闕笑得癲狂,“易宗主?莫不是當我?三歲孩童,我?若將那些人放了,豈不是任易宗主?宰割了。”
易上鳶勾唇也笑了笑,“人你不放,那你今日引我?現身,意欲何為?”
商闕臉上笑意消散,目光變得陰冷,語氣滿懷恨意道:“自是為了我?們樓主?報仇雪恨。”
“朱厭死于怨靈,同我?有何干系??”易上鳶反問。
“你說謊!”商闕惡狠狠咒罵,“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可越是湊巧越是古怪,我?們樓主?心系天下卻慘死你之手,你認也好,不認也罷,我?終究會用你的?血來祭奠他。”
“好大的?口氣,”易上鳶瞇了瞇眼?,不怒反笑,“我?人就在這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取我?的?命。”
語畢,易上鳶右手下翻幻化出?長劍,自下而?上一揮,凌厲的?劍氣快速飛去,商闕忙翻身避開。
“砰——”
商闕回首看向剛剛站立之處,石林被平齊砍斷一片,石塊掉落在地?上,塵土飛揚,同時也掀起了戰火的?訊號。
那道劍氣乃是一個開始,頓時烽煙四起,天空被烏云籠罩,怨靈四處紛飛,劍光猶如一道道閃電劃過天際,仿佛連天地?都在為之震撼。
而?人群之中,易上鳶手持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長劍,劍尖輕點地?面?,周身爆發出?奪目的?靈光,驅散這片黑霧,她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妖魔群中穿梭,每揮出?一劍,都伴隨著一陣清脆的?劍鳴,劍光如龍,劃破長空,直擊那些低階魔修的?要害。
可那些商闕并非善茬,只見他的?的?豎瞳閃爍著金光,張大著嘴面?目猙獰,隨后化作一條巨蟒,周身彌漫著黑色的?氣息,魔氣翻滾,動作極快,猶如一道道黑色旋風,朝著易上鳶席卷而?來。
法術碰撞,火花四濺,萬象宗的?弟子和魔修打的?難舍難分,盤旋在空中的?怨靈似感知到靈力和魔力的?運轉,也隨之變得興奮起來,朝著眾人而?來。
見狀,那些魔修便?以?無辜百姓鑄造為肉盾,萬象宗弟子的?招式變得畏手畏腳起來,一時之間,場面?無比混亂,哭聲喊聲求救聲響成一片。
易上鳶對付商闕和那些噬日樓護法游刃有余,可這些魔修纏人得緊,每當她想出?手便?會被擋住去路,接連幾次都是這般,將她的?怒火激起,冷聲道:“煩人至極,我?可沒有功夫陪你們玩!”
語畢,易上鳶周身靈力運轉,雙手握劍,劍氣四溢,劍芒暴漲,氣流逆轉,風聲驟起,隨后化作一道驚天動地?的?劍光,劍光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向商闕,這一劍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無人可擋。
本是無懈可擊,可商闕卻未推后反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好似早有預料,易上鳶眉頭?緊皺,察覺到不對,厲聲道:“不對!”
話音未落,揮出?去的?劍光同另一道極強的?靈力碰撞,刺眼?的?白光擴散開來,天地?為之一震,有撼天之威力,連身處封魔淵中的?晏南舟都被靈力波及,忙運氣庇護。
“怎么了?”紀長寧察覺到異常問。
眺望這直沖云霄的?紅光,晏南舟皺緊眉頭?,沉聲回應,“看來,除了我?們,還有人在封魔淵。”
還未等仔細探究,便?聽一道巨響響徹天地?。
“砰——”
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站在桌邊的?劉小年聞聲望去,“怎么了?”
江師兄面?色沉重著急,回道:“有人攻山。”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回
突然起來的消息讓劉小年呆愣在原地, 像是?沒聽清那般,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江師兄皺著眉快步走過來, 語氣急迫道:“一時半會說不清, 四大仙門聯合攻山,宗主和宋長老都不在,眼下宗門里面已經亂成一團,他們來勢洶洶,護宗大陣怕是?擋不了多久。”
一邊說著江師兄一邊抓著人?往外跑, 嘴里還不忘道:“總之情?況不妙, 他們像是?有備而來, 你如今沒有靈力無法自保, 先同我找個地方避一避。”
雖是?三言兩?語, 和話?中蘊含的信息太過復雜,劉小年聽完整個人?呆愣在原地,云里霧里被江師兄拽著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這?才瞧見外面是?何景象, 伴隨著一聲巨響,萬象宗的護宗大陣會攻破, 遠處大殿的石柱轟然倒塌, 巨大的石塊滾落, 揚起大片灰塵, 吶喊聲震耳欲聾,隨處可見形色匆匆的萬象宗弟子。
山腰的山林火光沖天而起, 濃煙滾滾, 遮天蔽日,竟將那半邊天都燒紅了, 熱浪隨著狂風吹來掀起了額前?碎發,讓所有景象變得越發清晰。
“別?愣著了!”江師兄一只?手握著劍,一只?手攥緊劉小年,神色凝重的打量四周,生怕突然冒出來什么閑雜人?等,“還不快走。”
劉小年被拉的踉蹌幾?步,躬著背難以置信問?,“怎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其他仙門的人?要攻山?”
“你問?我我問?誰去?”江師兄沒好氣道:“于尉他讓我帶你離開,你最好跟緊我,要不然誰也護不了你。”
“我不能走,”劉小年站在原地不動,咬著牙搖頭,“我是?萬象宗的弟子,師門有難我怎可獨自離開,那同懦夫有何區別??哪怕是?死?,我也要與師兄弟們同心?協力,共進退!”
說罷,也不等江師兄反應,轉身拼盡全力朝著山門跑去。
“劉小年!劉小年!你給我回來!”事情?發生的太快,江師兄甚至沒抓住人?只?能看著劉小年越跑越遠,恨的牙癢癢,怒氣沖沖道:“一個二個的都不讓人?省心?,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話?是?這?般說,他還是?調轉反向追著劉小年而去。
“轟隆——”
半月殿又一塊石柱斷裂開,無數塊巨石砸下,將地面砸出了坑洞和裂縫,甚至揚起了滿天塵土,風一吹,塵土消散,能看清不請自來的幾?人?是?何神情?。
錢奕君率領眾弟子站在臺階只?上,垂眸打量,目光從那些身著不二山莊、飛鶴齋、空蟬谷、觀音樓服飾的仙門弟子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最前?方幾?人?身上,冷聲開口,“不請自來,這?便?是?諸位的為客之道?”
“事出有因,還望錢長老見諒,”淳于策上前?一步,神情?自若,半點沒有帶人?攻山的窘迫,極其淡然道。
“呵,”錢奕君冷笑一聲,“不知是?為的什么事,又是?起的什么因?”
“今日不為其他,只?是?為了仙門的公道而來。”
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
“笑話?,”婁淵不悅咒罵,“你們聯合攻山,還說為了公道而來,莫不是?覺得我萬象宗有愧你們不成!”
一旁的于天開沉聲開口,“如今天地浩劫,怨靈肆虐,想必錢長老也是?知曉,這?些怨靈是?從封魔淵的魔眼中跑出來的,那日七大仙門的掌權者應朱厭相邀一同前?往封魔淵封印魔眼,不料意?外突生,封印失效,不僅沒有封印成功,反倒是?將那些怨靈統統放了出來,才造成生靈涂炭的局面,更甚者折損了不少精銳弟子,仙門百家皆受重創,實乃憾事。”
“那日發生之事不少弟子皆親眼所見,我萬象宗也折損了不少精銳,就連宗主也深受其害,”錢奕君不悅質問?,“萬事萬物皆講究一個因果,你們不去解決那些怨靈,圍攻我萬象宗,莫不是?真當我萬象宗無人?!”
說完,錢奕君拔出手中佩劍,身后弟子亦是?齊唰唰一片拔出佩劍,一時間只?聽長劍出鞘的噌噌聲,好不壯觀。
“好一個因果,”向玥仙子眼中滿是?恨意?,怒道:“若我說,造成仙門今日慘狀,世道生靈涂炭的罪魁禍首,便?是?你萬象宗的宗主易上鳶呢!”
聲聲擲地,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清。
“胡說八道!”孟晚聽到這?番言論張口辯解,神色暴怒,語氣滿是?急迫,“我們宗主心?懷大義,體恤百姓,一言一行皆是?為了天下蒼生,怎會做出故意?放出怨靈殘害仙門道友之事,依我看不過是?你們一面之詞罷了,你們不僅圍攻我萬象宗還故意?編纂謠言詆毀我們宗主,其心?可誅,實乃仙門之恥!”
“那敢問?,怨靈肆虐,其他仙門皆求自保,易上鳶為何廣開山門,讓百姓焚香供奉?”
猶豫思索,無人?回應。
“她又為何未雨綢繆創立鐵衣堂?莫不是?早就知道怨靈會吸取修士和妖魔體內的靈力和魔力?”
神色各異,無人?回應。
“仙門百家皆受怨靈迫害,噬日樓更是?損傷慘重,若不是?她心?思深沉手段狠辣,那妖修為何單單針對?你們萬象宗?”
鴉雀無聲,依舊無人?回應。
向玥仙子神色堅定,觀眾人?神態,冷聲而言,“她易上鳶的罪行馨竹難書,如何配做這?萬象宗之首!你們萬象宗包庇此等惡人?,怎擔得起仙門之首,今日,我們四大仙門便?是?為了仙門百家討個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錢奕君仰天大笑,面上神情?滿是?怒意?,惡狠狠道:“我算是?明白了,什么罪責,什么惡行,不過是?你們自圓其說,為的便?是?讓你們今日所為,四大仙門圍攻我萬象宗此舉顯得師出有名罷了,當真是?大義凜然啊!”
心?思被人?點穿,淳于策和于天的臉色都變得不大好看,前?者只?好沉聲回應,“錢長老,無論你認不認易上鳶犯下的罪責皆屬實,并非我們信口胡謅,還望萬象宗眾人?能夠棄暗投明莫要一錯再錯。”
“棄暗投明?”錢奕君咬著牙重復,“我萬象宗自古存天理,系蒼生,除魔衛道,為這?天地安寧竭盡全力,卻在你們口中成了暗,好生諷刺,好生可笑,讓我們棄暗投明?不知是?投的不二山莊還是?你飛鶴齋!”
于天面色難看,揚聲道:“錢長老不為自己考慮,難不成也不為萬象宗弟子考慮嗎!”
“我萬象宗上下一心?,宗門弟子可以死?在救蒼生,誅妖魔,護太平的大道之上,唯獨不能背棄宗門茍活而生,眾弟子聽令!”錢奕君高舉著手中長劍,提高聲音,厲聲大喊,“與我一起,迎敵護宗,誓死?不退!”
“噌——”
齊唰唰高舉長劍,隨后異口同聲響起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迎敵護宗,誓死?不退!”
“迎敵護宗,誓死?不退!!”
“迎敵護宗,誓死?不退!!!”
聲音響徹云霄,震懾在無數人?心?口,頓時之間,大戰一觸即發。
刀光劍影,靈光四射,各種嘶吼聲和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
“劃拉——”
刺眼的光暈轉瞬即逝,這?才看清周遭景象,易上鳶單膝著地將長劍插在土壤中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長發被狂風吹得凌亂,脊背發抖,隨后,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她用指腹將唇邊的血漬抹開,在臉上暈出一道紅痕,隨后咳嗽兩?聲,才用力拔出劍站起身來,身體踉蹌搖晃,可臉上神情?卻半點沒有恐慌,微微轉頭環顧四周。
周遭似有一泛著紅光的隱形屏障,呈現柱形直沖云霄,不難看出是?一個禁錮控制的法陣,易上鳶嗤笑一聲,收回觀察的目光,瞇著眼直視站在對?面斷崖的商闕,微微抬首,語氣高傲道:“想困住我?就憑你!”
商闕不是?一上午對?手,剛剛那一戰亦受了重傷,捂著心?口咳嗽,吐出的唾沫夾雜著血絲,臉色蒼白,語氣有些虛弱的回,“我知曉易上鳶是?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修為靈力自是?不容小覷,僅憑我一人?怕是?無法困得住你,所以,我找了些盟友,畢竟這?世上,想殺你的可不止我一人?。”
聞言,易上鳶眉頭下壓,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好似猜到了什么。
隨著話?音落下,幾?個人?影從商闕身后走來,待看清來人?后,易上鳶露出和果然如此的神情?,嗤笑道:“我竟不知,這?不二山莊,飛鶴齋,以及空蟬谷,何時同邪魔妖孽為伍了,或者是?,已然加入噬日樓,成為噬日樓的走狗了?”
林朗性子最為火爆,聞言面上露出怒意?,大吼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找死?!”
“易宗主,”段緒風伸手攔住暴怒的林朗,神情?平靜的看向被困在法陣之中的易上鳶,言行舉止頗有運籌帷幄的沉穩,語氣淡然道:“還是?莫要逞口舌之快,畢竟眼下你是?受制于我們,應看清局勢的好。”
“呵,”易上鳶不以為然,嘴唇輕揚,不急不慢問?:“那敢問?,諸位與這?妖物合謀設局將我困于此處,意?欲何為?”
“自是?為了,替仙門百家審訊于你。”一旁沒有出聲的夏侯菏澤開了口。
“審訊我?敢問?,我犯了何罪?”
“易上鳶,朱厭可是?死?于你手?封印之時可是?你可以破壞,導致封印失敗?怨靈可是?你故意?放出禍亂蒼生?各大仙門可是?因你損傷慘重?你蟄伏多年城府深沉,可是?為了顛覆這?天地!”段緒風一件件羅列,聲音也逐漸提高,到后面甚至可以說是?怒吼出聲。
易上鳶冷著臉安靜聽著,仿佛段緒風口中說的這?罪大惡極之人?并不是?她一般,只?等人?說完才開口,“空口白牙,如何當真?”
段緒風輕笑一聲,“就憑你的靈力根本沒有被怨靈吸取!”
至此,易上鳶已然明白過來,今日這?一切便?是?針對?她所設下的困局,她錯就錯在未想到不二山莊這?群人?會自降身份,同妖魔合謀,看來當真是?恨透了自己,不惜與虎謀皮。
易上并未想過隱瞞,畢竟這?段時間以來萬象宗所做的種種太過高調,有心?之人?稍稍一想便?會察覺到不對?勁,雖比自己預想的暴露太早,可易上鳶也并不覺得慌亂,反而極其淡然承認,“是?我做的,你當如何?”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無所謂,對?面幾?人?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倒是?段緒風不怒反笑,“易宗主果然有大將之風,壞事做盡還能這?般淡然,當真令人?佩服。”
“那還是?比不上段莊主,心?中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表面還得顧及風度,瞧我……”易上鳶無奈揉了揉眉心?,一副后知后覺的模樣?,“就你如今這?個修為,怕是?還不如我萬象宗內門弟子,不配成為我的對?手。”
聞言,段緒風臉上的假面出現裂縫,笑意?僵在臉上,頓時收斂了笑意?,揚聲而言,“易上鳶,論修為和靈力你確實算得上這?當世第一人?,可你莫不是?以為我們今日只?是?將你困在此處這?般簡單吧?”
那雙眼眸中的算計頗有些志在必得的得意?,易上鳶眉頭緊鎖,面腦海中快速思索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當目光落在幾?人?身后恍然間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面色瞬間陰沉下來,咬牙切齒地咆哮著,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像極了憤怒的野獸,發泄著心?中的怒火,“段緒風,你們怎么敢,怎么敢!!”
“算算時間,他們這?會兒該到萬象宗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段緒風臉上洋溢著盡在掌握的得意?,“今日過后,這?世間再無萬象宗。”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易上鳶雙目通紅,周身靈力翻涌,暴怒不已。
“砰——”
又一聲震懾天地的動靜從前?方傳來,其威力仿佛能翻山倒海,晏南舟腳步一頓,抬眸眺望,黑壓壓一群怨靈受到靈力的吸引,也爭先恐后往那里而去,晏南舟臉上神情?明暗不定,只?是?緊抿的唇泄露出他的警惕。
“好強的靈力,”紀長寧在同悲劍中也感受到這?股靈力,思索著開口,“仙門百家還有如此高手,這?人?究竟是?誰?”
“咱們去瞧瞧便?知曉了。”
“萬事小心?。”紀長寧提醒道。
“嗯。”
朝著靈力和魔力四溢的方位趕去,越靠近那處,匯聚的怨靈數量越多,仿佛將整片天空籠罩,看黑如夜晚。
“……咻……呼……”
荒無人?煙的石林山谷中傳來聲響,混合著呼呼作響的風聲,顯得無比詭異,晏南舟側耳去聽隱約聽到風中微弱的說話?聲,聲音很輕,斷斷續續的,仔細去聽,方才聽到這?聲音在說:
“救……救……救命…救命~”
晏南舟聞聲尋去,在一處石林背后發現了聲音來源,遠遠便?瞧見萬象宗藍白相間的萬象宗弟子服飾,待看清那人?滿是?血污的面容后,神色一變,連忙快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將呼吸微弱的弟子扶起,著急詢問?,“胡師兄,胡師兄,醒醒,快醒醒!”
那名萬象宗弟子顫顫巍巍睜開眼,看清眼前?之人?身份后,瞳孔猛地放大,沙啞著聲道:“晏師弟?你怎會在此……”
“說來話?長,你傷勢太重,我先替你療傷。”晏南舟右手運氣便?欲替人?療傷。
“不用了……”胡師兄抬手按住晏南舟,咳的撕心?裂肺嘔出了幾?口污血,許是?回光返照,說話?也變得流暢不少,“我五臟六肺都被震碎,怕是?無力回天,晏師弟還是?莫要浪費靈力了。”
“究竟發生了何事,胡師兄怎么一個人?出現在封魔淵?”晏南舟著急不已追問?。
胡師兄愣了愣,隨后眼中閃過怒火,咬牙切齒道:“是?段緒風林朗和夏侯菏澤他們!是?他們!他們同噬日樓的魔修妖修合謀,設了圈套困住了宗主,其余師兄弟奮力反擊怕是?也難逃毒手,晏師弟!”
話?說的極其著急,胡師兄一把攥緊晏南舟手腕,雙瞳瞪大,急迫相求,“你救救宗主,一定要救出宗主,莫要讓這?些賊人?如意?,讓仙門知曉他們所作所為,一定要救出宗主……救……”
攥緊的手漸漸松開,晏南舟眉頭一皺,慌張呼喊,“胡師兄!胡師兄!”
無人?回應,他伸出手指一探,懷中之人?已然沒了呼吸,晏南舟眼中閃過一絲難過,掌心?向下合上了那雙不瞑目的眼,將人?小心?放置一旁起身。
“看來剛剛那動靜是?易上鳶引起的,”紀長寧聽完后得出了結論,“段緒風林朗他們也在,估計是?知曉了易上鳶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許是?已經知道他們修為打減是?拜易上鳶所賜。”
“段緒風睚眥必報,若當真知曉怕是?對?易上鳶恨之入骨,”晏南舟沉聲思索,“前?方定是?一場惡戰。”
紀長寧不語,回想過往在萬象宗的歲月,葉東川因為薛云陽同她并不親近,其他師兄弟也因她是?大師姐的威望而疏遠,在還未遇到晏南舟之前?,除了路菁便?是?易上鳶會關心?自己。
記憶中的易上鳶愛玩愛鬧說話?難聽,同所有弟子都能聊上幾?句,半點沒有長老的架子,還曾因為同弟子醉酒鬧過笑話?,明明是?這?般不靠譜的性子,卻將戒律堂治理的井井有條,賞罰分明,法不留情?。
是?她在所有人?都覺得紀長寧天賦不夠時不吝嗇贊賞;在紀長寧受傷之際給予關心?;甚至教導紀長寧如何做一個心?系蒼生的修士。
過往種種浮現在眼前?,紀長寧實在無法將自己所知曉的易長老,同那些犯下諸多罪行之人?聯系到一起,也無從得知易上鳶做這?些的目的,思緒萬千,只?能輕聲道:“先去看看吧,至于其他只?能靜觀其變。”
晏南舟點頭應答,加快了步伐朝著斷崖趕去,踩過枯枝發出清脆的咔嚓聲,耳尖輕顫,側眸冷聲道:“有人?來了。”
噠噠噠……
腳步聲雜亂無章,劉小年越過無數臺階和山道匆匆趕來,正瞧見一熟悉的師兄,被身著飛鶴齋服飾的仙門弟子割破喉頸,鮮血頓時便?噴濺出來,灑落在地面,猶如盛開的梅花。
他看著眼前?慘狀,嘴唇顫抖,正欲跑過去時被緊跟著而來的江師兄拽了回去,臉上蒼白沒有血色,愣愣的聽著江師兄怒吼,“你不要命了!”
“那位師兄給我送過藥,”劉小年紅著眼渾身顫抖,“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你現在這?模樣?能就得了誰,先把命保住要緊!”
說罷,江師兄一手執劍一手拉著劉小年,奮力擊退其他仙門弟子,他也不戀戰,只?想做個安全的地方將劉小年安置好。
路過渡生臺時遇到數十?個不二山莊的弟子正在圍攻一女弟子,江師兄猶豫片刻沒有出手,可身后的劉小年卻突然大喊起來,“是?小師叔,是?小師叔!”
聞言,江師兄轉身一看,果真瞧見被人?團團圍住的那人?正是?孟晚,他眉頭一皺,低聲咒罵了一句,吩咐劉小年躲好便?出了劍。
劉小年這?才注意?,一想偷懶耍滑無所事事的江師兄居然使得一手好劍。
他的劍招又快又狠,沒有太多技巧只?有一個目的——殺人?,再加之孟晚比不低的修為和靈力,將那群人?一一擊殺。
“孟長老,你沒事吧?”收了劍,江師兄扶住受了傷的孟晚擔憂問?
“我無事,多虧有你,”孟晚捂住還在流血的肩膀,“你怎么會在這?兒?”
“于尉托我將劉小年帶到安全之處。”
聽人?提及,孟晚這?才想起劉小年的存在,忙問?,“小年呢?他無事吧!”
“小師叔,我在這?兒,”劉小年從樹后探出腦袋,快步跑過去著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
“太過復雜,”孟晚語氣無奈,隨后突然想到什么著急道:“遭了,錢師兄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得去幫他。”
說罷,快速朝著錢奕君所在的方向跑去,最后在萬象宗的石碑旁,看到了劍斷人?滅的錢奕君。
明明沒有呼吸,可身體卻站的筆直,真真當得起劍修初心?——手握青鋒三尺劍,為天且試不平人?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回
寒風怒吼, 飛沙走石;漫漫蒼天,黑壓壓的天地落下了細小的雪粒,穿透漫天怨靈落在頭頂和?衣衫上, 轉眼融化消失, 可吹打在臉上的風,卻能感覺到明顯的濕潤。
易上鳶困于?法陣之中,只能眼睜睜看?著帶來?的精銳弟子為護衛自己,一一死在魔修之手?,眼中怒意和?恨意越發濃烈, 可卻無計可施, 每次強行突破這個法陣都會?遭受極強的靈力反噬。
再一次被撞飛后, 單膝著地, 右手?放在膝蓋上冷眸抬頭, 發絲雜亂紛飛,目光銳利冰冷,嘴角的冷笑含著滔天恨意,啞著聲開口, “你們最好有法子殺得?了我,否則一個都別想活!”
幾人未想到此人修為遠比他們推測的還要高, 在滅仙大陣中還能頑強抵抗這般久, 臉色皆是難看?異常, 面面相覷, 只能運氣?再次加強陣法威力。
靈力閃爍,只見烏黑的天空裂開了無數縫隙, 銀白色的雷電從中穿梭, 猶如一條條怒吼的巨龍,在云層中翻滾, 每一次閃爍都足以照亮整片天,也照亮了易上鳶的神情。
她的眼眸中倒映著電閃雷鳴,震撼天地的場景,清晰的看?著那雷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電光石火間,那一記焦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向易上鳶劈來?,不難猜測,若是劈中,這威力足以將?其擊成焦炭。
可易上鳶絲毫不懼,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由身?上的衣衫發絲被狂風吹得?呼呼作響,微瞇著眼,冷冷注視著這般景象,只是握緊可手?中的長劍。
光芒太過刺眼,易上鳶不由偏了偏頭,避開這刺眼的光。
“砰——”
巨大的銀色光球綻放開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只見那白光四散,一股強大的沖擊波席卷而來?,將?周圍的碎石和?和?石林都卷入其中,氣?流變得?灼熱起來?。
白光消散,周遭又恢復陰暗無光,沒有一點動靜,而滿天紛飛的煙塵和?閃爍的微弱閃電,卻阻擋了視野,看?不清究竟是何情形。
“她……死了嗎?”商闕捂著胸口的傷有些著急詢問。
仙門的幾人目不轉睛盯著那法陣的方向,眼神滿是凝重?,隨后段緒風眼神微動,冷聲開口,“看?來?沒有。”
隨著話音傳來?,濃煙彌漫的場景漸漸消失,也讓眾人看?清情況如何。
只見那漫天塵煙之下,有一人執劍擋在了陣法之前,屹立不倒,氣?勢如虹,身?上黑白相間的長老服飾顯得?明亮無比。
“是你?”夏侯菏澤提高了聲音。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傳來?,易上鳶心中疑惑不解,聞聲望去,只見一人擋在自己身?前,看?似淡然處之,實際上湊近才能看?清執劍顫抖的手?,
看?清這個背影,易上鳶瞳孔放大,難以置信開口,“宋允書?”
聽見身?后的傳來?熟悉的聲音,宋允書側眸,嘴角微微輕笑,聲音溫和?輕柔道:“還好,沒來?遲。”
“你瘋了嗎!”震驚之余,易上鳶怒火驟起,“你不在萬象宗來?這里?做甚!”
“我不放心,要親眼看?著你平安無事,還好,”說到這里?,宋允書直視易上鳶,笑意加深,滿是劫后余生的欣喜,“還好我來?了。”
易上鳶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沒有出?聲。
“宋長老,”段緒風出?聲打斷了二人的敘舊,“我知你為人良善心系蒼生一心向道,我敬重?你,不愿與你為敵,你若速速離去,我們便當什么也未發生過。”
“段莊主,”宋允書收回目光望向站在前方斷崖處的段緒風,臉上看?不清喜怒,只是語氣?堅定,“諸位同噬日樓魔修合謀,將?我萬象宗宗主困于?封魔淵,更?是殘害了我萬象宗數十名弟子,如此行為還大言不慚說不愿與我為敵,未免可笑了些。”
于?此事上理虧,幾人臉色都有些掛不住,還是林朗高聲而言,“宋長老,今日雖是我不義,卻是她易上鳶不仁在先,你可知她易上鳶……”
“我知,”宋允書打斷搶言道:“我都知。”
這個回答在眾人意料之外,只有易上鳶看?著眼前這人背影,抿著唇,心中思緒翻涌,無法言說。
“果然,你們萬象宗狼狽為奸,蛇鼠一窩!”夏侯菏澤怒罵道:“今日我們便替天行道,除掉你們這些仙門禍害!”
“夏侯齋主可敢說沒有半點私心,皆是為了天下蒼生嗎!”
質問聲不大,可語氣滿是壓迫。
夏侯菏澤眼神漂浮,竟不知如何回話。
段緒風沉聲詢問,“宋長老今日當真要護易上鳶?”
“宋某修為平平,可手中之劍不斷亦不退。”
語畢,宋允書長劍直指眾人。
“師兄,”易上鳶啞著聲開口,“你莫要管我,這是我的命數,是我的因果,同你無關,你快走吧,他們派了人去圍攻無量山,你快些回去。”
“小六,”宋允書并未回頭,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你還在這,我便不會?走。”
“你……”易上鳶喉嚨哽咽,最終偏過頭自語,“隨便你。”
宋允書笑笑,隨后執劍快速朝著幾人攻去。
而此時?跟著宋允書而來?躲藏在一旁的晏南舟,正旁觀著眼前的局面,待看?清這些人后笑出?聲來?,“連夏侯菏澤也在,這封魔淵可比我想的熱鬧多了。”
“別看?熱鬧了,”紀長寧看?到宋允書堪堪躲過段緒風的一拳,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由提醒,“段緒風他們修為只有鼎盛時?期的一半,可幾人聯手?,宋師叔不見得?是他們對手?,需得?想想辦法。”
“師姐莫急,”晏南舟寬慰道:“我定不會?讓宋師叔有事的。”
此處局勢緊張,而萬象宗亦是亂成一團,廝殺聲,怒吼聲,混合著利刃碰撞發出?的聲響,隨處可見被燒毀的房屋和?山林,碎石落了一地,路邊有身?著萬象宗弟子服飾的尸首,亦有其他仙門的弟子。
孟晚他們不愿將?錢奕君的尸首丟棄在一旁,悲痛過后背著尸首而行,在山道遇到了護送弟子的婁淵和?于?尉。
婁淵渾身?是血連劍尖都還滴著血,額頭的發絲被鮮血凝成一縷一縷的,瞧見他們急匆匆跑來?,著急道:“孟師妹,你們無事吧,你們……”
未說完的話當看?清江師兄背著的人時?戛然而止,他愣了片刻,才不確定出?聲,“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師兄,師兄!”
聲聲泣血,眼淚奪眶而出?,婁淵雙眸通紅,滿懷恨意怒吼,“是誰,究竟是誰,是誰害了我師兄!”
“婁師兄,”孟晚已經哭過一次了,這時?雙眼紅腫哽咽道:“我們到時?錢師兄已經……”
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只能從身?后探出?斷劍,“這是錢師兄的劍,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交于?你。”
目光落在那柄斷劍之上,婁淵伸出?顫抖的手?指接過,只覺得?悲痛難耐,閉上眼任由淚水流下,啞著聲道:“師兄,你放心,我定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話音落下,再睜眼時?婁淵已然恢復了平靜,目光凌厲,揚聲吩咐,“小師妹,我有一事交托與你。”
“師兄請說。”
“趁著宗主不在,四大仙門圍攻我萬象宗,此舉定是蓄謀已久,他們是想滅了我萬象宗,斷不可讓他們奸計得?逞!”婁淵冷靜分析,看?向孟晚沉聲道:“你速速前去封魔淵,將?此事告知宗主,只要宗主還在,只要弟子還在,我萬象宗便不會?亡!”
孟晚咬著下唇,急迫不已,“師兄,你與我們一起啊!”
“傻師妹,”婁淵笑了笑,“我不能走,我是萬象宗長老,我若走了萬象宗其他的弟子該怎么辦?”
他在萬象宗這幾位長老中存在感極低,平日里?不怎么說話大多數時?候就跟在錢奕君身?后,可孟晚卻知曉這位黑臉的師兄會?在后山喂養兔子,會?親自教導門下弟子,連送每次下山都會?送于?自己法寶玉石,是位極好的人。
以至于?眼前生死存亡之際,那種悲傷涌上心頭,孟晚頓時?便紅了眼,“我也不能走,師兄,我也是長老,我也應同萬象宗共進退。”
“小師妹,那封魔淵危險重?重?,只有你去過一次,此事只能交托與你,就當幫幫師兄。”
“我……”
孟晚猶豫之間,婁淵又道:“拜托。”
“好,”孟晚點頭應答,“我定不會?辜負師兄囑托。”
聞言,婁淵將?錢奕君的尸首收入芥子袋,隨后朝著人躬身?行了個大禮,“婁淵代萬象宗眾人,多謝。”
緊接著,他看?向于?尉,沉聲吩咐,“于?尉,此行危機重?重?你定要護好小師叔和?師弟們。”
“弟子定不辱使命。”
“婁師叔,那你呢?”一旁的劉小年擔憂問。
婁淵收起錢奕君那柄斷劍,眺望著四周火光漫天的無量山,冷聲而言,“他們既然要滅我萬象宗,那我便讓他們有來?無回。”
“在哪兒!”突然間,遠處傳來?一聲驚呼,“婁淵在哪兒!快殺了他!”
眾人聞聲望去,卻見不二山莊和?飛鶴齋的弟子分別從兩個方位圍攻而來?,身?上的血漬呈現褐色,也不知是殺了多少萬象宗弟子染成的,殺紅了眼,高舉著手?中武器嘶喊怒吼。
“我攔住他們,你們快走!”婁淵皺眉轉身?,厲聲吩咐!
“師叔,萬事小心!”
幾人知曉眼前局勢容不得?絲毫遲疑,飛快御劍朝著封魔淵而去。
確保他們平安離開后,婁淵這才轉身?看?向將?自己團團圍住的仙門眾人,臉上滿是肅穆,雙眸透露出?森森恨意。
“婁長老,”于?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負手?而立,神態語氣?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還是束手?就擒莫要再負隅頑抗了,等今日過了,我們不二山莊成為仙門之首,定是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我倒是還得?含著于?門主的引薦了。”婁淵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于?天并未放在心上,依舊笑笑道:“相識一場何必客氣?,只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方是聰明之人,省得?像錢長老似的靈力枯竭而亡,那就得?不償失了。”
聽見這話,婁淵眼神陰沉,強忍怒意咬牙切齒道:“所以,我師兄是死在你們手?上!于?天,我要你的命!”
話音未落,婁淵執劍快速朝著人沖去,于?天當雙手?橫檔,雙腿一前一后張開被逼得?后退,隨后往一側避開,活動活動手?腕,冷笑一聲五指握拳直直砸向地面。
眨眼間,閃電自他手?中沿著裂開的地面飛快朝著婁淵腳邊擴散開來?,后者連連退后,臉色驟變,手?指和?食指合攏在劍身?劃過,隨后用力一揮,兩股靈力碰撞,發出?極強的靈壓,整片山林的樹木都瘋狂搖曳。
二人一執劍一使拳,靈力翻涌,已然過了數十招,可婁淵一邊要應對于?天的攻擊,一邊有提防其他人的偷襲,精神高度緊張中,體?力肉眼可見的透支,連呼吸都變得?紊亂。
“噗——”
婁淵胸前肋骨被一拳集中,脾臟受傷嘔出?一口血,單膝跪在地上還得?用長劍插入地面才能穩住身?體?。
“婁長老,可愿歸順我不二山莊?”于?天也受了傷,可同婁淵想必則并不嚴重?。
“呸!”
已然用行動表明了立場。
見狀,于?天冷哼一聲,“那我便送你去見你師兄!”
“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劍光從遠處飛來?,目標準確直擊于?后頸,后者連忙運氣?側身?避開,抬頭望去,那柄青色長劍在空中倒騰數圈后,穩穩當當落在了一人手?中,而這人正小心翼翼將?婁淵攙扶起身?。
“楚桁,”于?天瞇著眼打量,“我還納悶怎不見你。”
楚桁并未接話,只是攙扶起婁淵垂眸小聲詢問,“如何,還撐得?住嗎?”
“無礙,”婁淵捂著心口咳嗽,低聲提醒,“莫要同他們糾纏,去天一峰。”
雖并未直說,可楚桁卻頓時?明白婁淵的打算,不由皺了皺眉。
于?天聽不清這二人在說什么,只是提高聲音嘲諷,“正好你自己露面,倒省了我功夫。”
說罷,他運氣?便向二人攻來?,絲毫沒有就給婁淵喘息的時?機,可楚桁并未接招,只是凝眸片刻,一本正經道:“小心,毒粉!”
然而,實際上卻是一道爆破符朝著眾人丟去。
“退后!”于?天臉色驟變高聲大喊,掩袖遮面,反而被爆破符燒掉了些許頭發,怒氣?拂袖,匆匆上前正看?到這二人快速逃走的聲音,厲聲吩咐,“派人通知淳于?策圍剿,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往哪里?跑!”
楚桁攙扶著婁淵跑得?飛快,動作輕快的在樹枝間跳躍,沒一會?兒就到了天一峰,而婁淵也忍耐到了極限,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打濕了衣襟。
“婁師兄!”楚桁驚慌大喊,伸手?扶住人搖搖欲墜的身?體?。
“不打緊,”婁淵擺了擺手?,又咳嗽兩聲,啞著聲詢問,“他們應該快追來?了吧,沒想到我婁淵會?有這么狼狽的時?候,咳咳咳……”
“婁師兄,莫要說話了……”
“此時?不說,也不知下次是何時?了,”婁淵閉著眼搖搖頭,“楚師弟你快些離開,朝著西邊走興許還能逃過一劫,接下來?的事便交由我來?。”
“那樣活著有何意義,”楚桁笑了笑,“婁師兄,這么多年過去你的心思還是一看?便知,你想以身?祭陣,將?護宗大陣改成殺陣是吧。”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對于?楚桁猜出?自己用意婁淵并不覺得?訝異,語氣?虛弱道:“師兄弟中都說宋五厲害,其實依我看?你只是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實際上比誰都看?的透。”
“這殺陣所需靈力你一人怕是不夠,我來?助你。”
“好!今日你我師兄弟又能一起并肩作戰,護萬象宗眾弟子!有你做伴,甚好!甚好!咳咳咳咳……”
情緒太過激動,婁淵又躬著背咳嗽起來?,突出?的血絲中夾雜著碎肉,他吐出?口濁氣?,看?著萬象宗熟悉的景象,啞著聲問:“易上鳶當真做了那些事嗎?”
楚桁垂眸不語。
見狀,婁淵心中已然明白,“罷了,事到如今也不重?要了,只愿無量山長存,萬象宗不滅。”
“我呢,沒什么大志向,”楚桁摸著下巴思索一番,隨后腦海中閃過自己那個從不聽話的徒兒,語氣?很輕地說:“希望我那個徒兒,來?世能投個好人家,無論喜歡女子還是男子,都能幸福一生,便夠了。”
“他們在哪兒!”嘈雜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二人的閑談。
二人聞聲望去,只見數十人各仙門弟子朝著他們而來?,距離越來?越近,踏入了天一峰外那處平臺,便是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們異口同聲仰天大喊,“天地玄宗,萬氣?本根,殺陣,起!”
隨后無數金光自二人身?上涌出?,隨后化作密密麻麻的劍雨,飛快射向陣法之中的一切生靈,他們無處可逃,猶如刀刃上的魚肉,鮮血四濺,血肉紛飛,只聽得?見各種哭喊聲和?同呼聲,仿佛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