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武偵中也
清晨透亮的金色光芒從窗子里溜進武裝偵探社空曠的辦公室, 這個時間人們通常還在家享用早餐,唯有一個例外已經早早來到辦公室。
青年擁有橘子般的發色, 因為每日都要晨跑,他總是會提前到達偵探社的休息室方便再次沖洗,沾著水珠的頭發在斜后方扎成一個有點凌亂的馬尾。
休閑外套被草草掛在椅子背上,一如既往地在非工作時間松開白色襯衣領口的兩三顆扣子,露出環繞著脖頸的灰色冷金屬細鏈和鎖骨下方的黑色吊墜。
青年并不近視,但是工作多的時候會戴上眼鏡,防止不均勻的光線讓自己過分疲勞——偶爾出外勤的時候, 他也會在同伴的調侃下主動戴上,好遮掩些許鋒芒和棱角, 讓氣質更加貼近斯文無害的偵探社員工一點。
門被推開了。
“喲,國木田,你今天來得挺晚啊?”
中原中也指尖轉著鋼筆,腦袋轉向鐘表, 又轉向國木田獨步:“怎么了, 看起來很煩躁啊。”
“中也啊,早安。”
辦公室里沒有別人, 國木田獨步安心地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沒什么, 只是計劃又被打亂了而已……你記錄一下, 早上地鐵站出現了搶劫犯。”
“去見義勇為了嗎?真是辛苦。”
中原中也從抽屜里摸啊摸, 摸到一塊小餅干丟給國木田獨步:“亂步的。補充補充糖分吧,你是不是錯過早飯時間了?只在樓下喝咖啡可不行。”
“中也!你怎么把我的零食給國木田了!真是過分呢。”
第二個走進辦公室里的人直接跳到中原中也面前大聲抱怨起來。
中原中也攤開手, 笑吟吟地:“反正都是我買來的——國木田, 記得把亂步的零食記入下次的采購清單。這樣總可以了吧?”
江戶川亂步鼓起臉頰, 氣哼哼地回到自己桌子上,像松鼠一樣泄憤地啃了好幾塊小餅干。
國木田則審閱起他的計劃表:“欸, 但是按照計劃,零食應該……”
“別管你那計劃了——今天都已經錯過這么多,而且還是你親手打破的……啊,最后一句話我是不是不該說,抱歉抱歉。”
在意識到是自己吃了亂步的小餅干導致一系列連鎖事件后,國木田獨步顯得更焦慮了。
中原中也同情地看著坐下來開始重新修改行程的國木田獨步:“強迫癥真可怕。”
國木田獨步眉頭一皺:“說到底如果不是你遞給我亂步先生的餅干……”
“大家早上好——”
第三個走進辦公室的人活力十足地幫助中原中也轉移了話題。
“喲,賢治,你今天早上看著不怎么困?不會還沒有吃早飯吧?”中原中也麻利地再次從抽屜里摸出一袋面包和一支巧克力,扔給宮澤賢治,“你一會不是要去隔壁城市調查,稍微補充點能量,別到時候再找不到飯店餓出毛病來了。”
“啊,是我最喜歡的口味,謝謝你,中也先生。”宮澤賢治飛快拆開了包裝,開心地坐回自己的坐位,“下次我會帶土特產作為回禮的!”
“只要不是一整頭牛的話,隨你啦。”中原中也聳肩。
“直美也想吃哥哥買的面包~~”
第四對走進來的兄妹照例黏在一起,中原中也沖他們揮揮手,一會,又想起來其他事:“昨天你們兩個有報告忘在休息室,我回來拿文件的時候正好看到,就順便幫你們補了結尾放社長那里了,不用擔心。”
國木田從奮筆疾書中分神捕捉關鍵詞:“什么?他們又把文件丟三落四了嗎?”
中原中也連忙澄清:“沒有沒有,我記得他倆最近要考試了,我忙起來也會到處忘東西的,放輕松放輕松。”
“啊啊太感謝您了中也先生。”谷崎潤一郎欲哭無淚,“我本來還以為要找時間重新補一份。”
“太好了呢哥哥,今天不用挨罵了。”直美笑嘻嘻地戳著他的臉頰。
中原中也歡快地朝他打了個響指作為回應。
與謝野晶子也打著哈欠走了進來,她先是掃視一圈,如同閻王點卯般挨個問:"最近有人受傷嗎?"
等到國木田獨步和谷崎潤一郎被她的微笑追問問得縮成一團,中原中也忍不住幫腔:“他們兩個最近都很乖,沒有犯事,別逮著一只羊薅了。”
“那中也來吧。最近你沒有再和港口Mafia的遇到?我還期待你斗毆回來給你治療呢。”
“我最近可是很忙……再說全部都怪那個Mafia的呆瓜太宰吧,他如果不找茬還禍水東引,我至于和那個芥川龍之介天天打遭遇戰嗎?切,我們什么時候去拆了港口Mafia?一天天竟是糟心事。”
國木田獨步停頓一秒:“什么?要拆港口Mafia嗎?時間和成本……”
“打住打住,我只是隨便說說,不要什么都放進你的計劃表。”中原中也嘴角抽了一下,慈愛地遞給他一份空的文件,“你看這里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加油。”
國木田獨步目光一凝,條件反射地再次投入寫文件的海洋中。
辦公室的其他幾個文員也陸續來到,算算時間差不多,中原中也把最后幾筆寫完,推開椅子,拉伸了幾下,看看時間:“和客戶預約見面的時間快到了,國木田,走嗎?”
國木田獨步的手已經快要寫飛了:“就來,只差最后的采購時間沒有安排好了……”
中原中也直接把胳膊肘壓在他的肩膀上,腦袋湊過去看了兩眼,然后反手勾著他的脖子豪放地抓他起來:“什么嘛,這種小事回來的路上一起辦了吧,反正我今天和你搭檔,你想買多少我都提得動。”
一旁的與謝野晶子眼睛亮起來:“你們要去采購嗎,中也也要去,那太好了,我有很多東西想搬回家。”
中原中也吐槽:“你到底要買多大的東西,才會用到搬這個字……算了,總不能讓女士在這種天氣里捋袖子,到時候你買完直接給我打電話吧,我會去的。”
與謝野晶子揶揄地笑起來:“中也真是可靠呢~”
*
中原中也大多數的日常非常簡單。
他熱衷于晨練,常年保持第一個到達辦公室的排列,工作效率也極高,完全沒有現代人會有的拖延癥——這也就是他為什么有時間幫谷崎潤一郎打補丁的原因。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急于下班回家。
就算早早完成工作或者出完外勤,大多數工作日的情況下,他仍然會回辦公室和同事們聊會天,一起吃個晚飯或者偶爾喝點小酒,討論一下周末出游的計劃,再熏熏然地散步回去,享受夜晚靜謐的時光。
哪怕是在人才輩出的橫濱,中原中也的武力指數都屬于頂級的那一階層。
他能獨立承擔不少保鏢之類的工作,賺外快也相當快,再加上愛給同事們帶手信的豪爽性格,在發現同事們飲食不怎么規律之后,辦公桌的一個抽屜就按照所有人的口味常備了零食,十個國木田的本子都寫不完他曾經給偵探社員帶來的大大小小的便利。
——總的來說,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最佳同事模板。
與謝野晶子逛了一下午,從商場搬回去了一大箱工具。
中原中也聽到了箱子里面刀刃碰撞的聲音,并不太想知道是什么內容。
他的后面半天時間在武裝偵探社圍觀大家更換新設備。
江戶川亂步一度在椅子上不挪窩,在國木田獨步拜托的目光下,中原中也只得連椅子帶人舉起來,并得到江戶川亂步的高度褒獎:“果然有中也在什么都會變得很方便呢。”
中原中也沖上面翻白眼:“所以你是故意不肯站起來的對吧?我的能力可不是讓你當旋轉木馬玩的。”
“耶——”
最近武裝偵探社的工作不多,中原中也的主要任務變成了教導中島敦。
這孩子是被社長從河里撈出來的,因為無家可歸又身負特殊異能,通過入社考試之后,就被社長交代給中原中也照顧。
少年的身世著實可憐。
中原中也有自己的私宅,便直接把宿舍免費轉給中島敦居住,在正式轉讓之前,特意揪了與謝野晶子又去逛了街,把睡衣啊洗漱用品啊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塞滿了宿舍的角落。
對此毫不知情的中島敦手足無措地看著滿屋子嶄新的東西:“這些都是中也先生收拾出來的東西嗎?”
晶子在一旁打趣地看著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輕咳一聲,面不改色:“沒錯,反正買來也沒用過,你來得挺及時,幫我消耗了吧,總比扔掉要好。”
中原中也原本經常和國木田獨步搭班,并且可以稱得上國木田獨步最滿意的同行人。
他文能毫不拖延交報告,武能單挑整個橫濱,雖說經常會因為一些犯罪分子行徑惡劣而生氣沖動,也容易被挑釁,下手有點沒輕重(不過主要還是因為對手都太菜了),不過他很好說話,國木田獨步的處事風格能充分補充他這方面的疏漏——久而久之甚至只要中原中也不過分,他偶爾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中原中也而言,和國木田搭檔也很省心,對方會無縫計劃好一切,并且國木田的正義感會要求他做出最合理的安排,中原中也很信任他,很少提出異議。
不過這種情況在中島敦加入之后出現了一些變化。
“所以你今天果然又沒有吃飯嗎?”
中原中也抱著手臂,看著匆匆跑過來的中島敦。
中島敦紅著臉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昨天跑到很遠的地方,回來太累就直接睡著了,沒有來得及準備今天的早飯,還差點睡過了……”
“……下次這種事提前給我說一聲就好。”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下次我一定會記得定好鬧鐘的。”
“我說的不是那個,算了,跟我來。”
中原中也示意中島敦跟上自己,帶著他拐進了一家小店。中島敦像只迷路小白貓一樣有點迷茫地站在門口,看著中原中也點了幾個夾心饅頭和一袋子炸雞,又去用紙杯接咖啡,接到一半奇怪地扭頭看中島敦:“愣在那里干什么?”
中島敦“啊?”了一聲:“中也先生也沒吃早飯嗎?”
“我早就吃過了。這些都是你的。過來給自己接杯咖啡,總不至于還要我代勞吧。”
中島敦再次“啊”了一聲,臉一下紅透了,挪到了中原中也身邊,覺得有點抬不起頭:“我不是故意那樣說讓您……”
一個紙杯被塞進他的手里,中原中也納悶地看著他:“你真的不餓嗎?”
“餓,但是……”
“那還廢話什么,不是都說民以食為天,我可不喜歡這么餓自己。而且你可是代表著偵探社的面子,把自己收拾得像樣點,我們再出發。”
“哦。”中原中也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拍拍中島敦的后背,“難道你在害羞?沒關系,誰最開始起步都會很艱難,我只不過仗著是你的前輩,來教你怎么完成偵探社工作的,有事情你就應該來麻煩我。別在那里扭扭捏捏的,實在在意的話,之后你可以請我喝咖啡。”
中島敦下意識算了下樓下咖啡廳的價格:“……我會努力的!”
“嗯嗯,這種勁頭很不錯哦。”
中島敦最開始含蓄、然后很快放開了吃起可以說最近最豐盛的早飯了。中原中也慢悠悠喝完了自己的咖啡,注意到中島敦自以為隱蔽地拍拍肚子,笑出了聲,在中島敦不安的目光中收斂了嘴角,擺擺手:“吃完了嗎?我們準備過去吧。”
“好的。”
吃飽的中島敦明顯比來的時候精神很多,一路上好奇地問了中原中也很多問題,并且順理成章又和他一起吃了晚飯——當然,中原中也請客。
自從中原中也發現中島敦會為了省錢而虧待自己的飲食之后,他就習慣做飯多做一份帶給中島敦。
他也發現,中島敦完全是個好孩子——否則中原中也很難想象有人會因為被請客吃了兩頓飯就大義凜然地表示我可以幫你做家務和分攤工作作為回報,等到有錢再全部還給你。
中島敦最近在做的工作都是適合新人的、困難和危險程度都比較低的雜活。
不過武裝偵探社畢竟是異能組織,偶爾會有危險的事件。
他們第一次在工作中戰斗是幫助攔截一輛載有違法貨品的貨車,中原中也本來打算讓中島敦自己過去練練手,然后發現……這孩子對戰斗似乎有些陰影。
他最初很畏手畏腳,好像生怕弄傷敵人,但是在中原中也逼停火車,中島敦把司機拽出來的過程中,司機因為瘋狂掙扎而不慎弄傷手臂流血后,少年陷入了瘋狂自責之中,戰斗狀態明顯不對勁了起來。
中原中也不得已出手打斷了他們,他的身上泛起招牌的暗紅色重力異能的光芒,直接踩著司機的背把他整個人踩到地上,另一只手掌心攏住中島敦的額頭。
“——給我停下。”
中島敦被控在空中動彈不得的時候,像是小狗落水一樣瘋狂揮舞著四只沒有接觸異能的虎化爪子亂刨,紫金色的眼里滿是懵逼和驚嚇。
“中也先生……?”他的瞳孔晃了晃,“我做得不好嗎?”
“不,你已經很努力戰斗了。”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昏迷的犯罪分子,“托你的福,事情已經解決了,現在,冷靜下來,我請你吃點好吃作為犒勞。”
“我剛剛是不是沒有注意打傷了他,我不應該這樣,我明明沒有……”
“好了,都說了冷靜下來。”
中原中也用力揉亂了他的白色發絲,重力異能一直生效,他提著中島敦的后領,行動力極強地往外走:“你只是戰斗經驗不足。你之前都表現得很好,所以我才會允許你做這個工作,接下來你只是需要一些歷練。”
中島敦垂頭喪氣,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該說他勇敢還是軟弱,明明他在反駁中原中也,說的話卻竟是自責:“但是這一次已經證明我會傷害別人……”
“喂喂喂給我等等,別用一次就否定你自己的人生。你第一次出生的時候可是連走路都不會,難道不應該稱贊現在已經可以變成白老虎跑到非洲大草原的你成長迅速嗎?”
中原中也和對接的警探交代完,就提著中島敦在一家味道很不錯的壽喜燒店落座了。
中島敦一言不發地縮在卡座的角落里,中原中也也不客氣,把想吃的菜都點好,下鍋,盛出來一碗,哐地放在中島敦面前:“吃。”
中島敦被陶瓷碗接觸桌面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仍然是誓死不從的樣子:“但是我沒有資格……”
“吃!”中原中也加重了語氣。
中島敦委屈巴巴地盯著碗,在中原中也說到第三遍的時候,拿起了它。
“這就對了嘛。”
中原中也滿意地捧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小口湯。
中島敦雖說不想繼續麻煩中原中也,但是進食的速度還是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吃到后面,幾滴眼淚直接冒了出來。
中原中也在看到他哭的時候差點被壽喜燒的醬汁嗆死。
他拍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咳嗽一陣,也有點慌張起來:“這些東西這么難吃嗎?!難吃到你想哭嗎?!還是我剛才語氣太重了??”
“不是的中也先生。我很感謝您,很好吃,我很開心,真的很感謝您還愿意請我吃飯……”
中島敦和他相對著同樣慌張起來,他再次放下碗,腦袋因為沮喪幾乎快要垂到桌子下面:“我只是覺得,我辜負了大家的好意。明明社長救了我,還使用異能幫助我調節,但是我連最簡單的工作都沒有做好。”
“……哈。”中原中也長嘆了一口氣,揪了幾張紙塞給他,“你對自己要求真高啊。”
“中也先生……為什么這么說?”
“普通人可沒有能力把所有事情一次性做好,你卻想要在第一次就想收縮自如,要知道就連我至今都沒辦法完全控制好我的異能。”
中原中也放下筷子,敘述道。
“甚至社長的異能都無濟于事。照你這么說,我應該被偵探社掃地出門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欸?!”中島敦猛地抬起頭,“中也先生是在說你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異能?”
“本來也不是什么需要隱瞞的事,你想聽的話,嗯,確實,一旦我的異能釋放到最大,或者你可以按照打游戲的思路理解成‘放大招’,那種時候誰都沒辦法控制住我的異能。把人打傷?根本不是那種量級。陷入那種狀態的我,可是足夠無差別沖擊一整片區域。”
中原中也平靜地偏過頭看著窗外逐漸變少的行人。
“就因為這樣,我現在還在接受異能特務科的管束。如果不是社長的保證,我恐怕早就在異能特務科像是實驗動物一樣手腳都戴上鎖鏈,以他們的作風,就算封閉我的視覺和聽覺,把我一輩子都關在哪個暗無天日無法使用異能的地方,也毫不意外吧。”
“怎么樣?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已經發揮得很好了?”
中原中也問罷,發現中島敦陷入了沉默,只是用難過的目光看著他:“中也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回憶起來這些事。”
他有點好笑地擺手:“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之所以能站在這里,是因為社長、亂步、國木田、晶子還有大家都一直在幫助我,我不能——這話聽著可能有點難聽——但我不能拿自己無法控制異能當借口,自暴自棄,辜負他們。”
“因為害怕異能帶來的痛苦和不安就不去控制?那根本就是在逃避責任。可是我一旦逃避,要不與朋友們永遠分離,從橫濱逃亡,要不就變成異能特務科的異能機器,只能受制于他人的意志,某一天被消耗殆盡。我根本沒有退路可言,也不打算讓自己那么卑微地生活。敦,在控制異能這方面,你有退路嗎?”
壽喜鍋中的熱氣蒸騰,模糊了中原中也的臉龐,他伸出手,有點用力地捏著中島敦的兩頰,讓他直視自己:“如果你一開始就以為自己有退路,就不可能逃到橫濱來,你根本不像你想象中那樣懦弱。而且,現在你是偵探社的成員,大家都為你擔保,并且也會有與你并肩戰斗的一天,我不允許你破壞他們的心意,在某一天讓他們陷入不義,或者因為你受傷。”
中島敦被迫看著他的鈷藍色眼眸,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會請他吃飯、溫柔地幫他分攤工作、教導他的中也先生,原來也會露出這么強勢嚴厲的表情。
臉頰被捏得生疼,中島敦連呼吸都忘記了。
“……所以這就是我在這里的意義。”
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氣,放開手,換了和緩的語氣。
“社長之所以派我來監護你,大概就是因為我們在這一點上比較相似吧。我也是為你擔保的那個人。在你失控之前,我會制止你,讓你免于因為傷害別人而痛苦,而且我還會保護,100%的保護。”他抿了口茶,托腮問道,“你相信我嗎?”
中島敦莫名咽了口唾沫:“相、相信。”
“那你就不要害怕,今天你不是也見到了嗎,雖然你的異能很強,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恐怕還是沒辦法突破我的重力。”
服務員端著一大份明顯是兒童專供造型的冰淇淋放在一旁,中原中也順勢接過,挖了一大勺,直接塞進中島敦的嘴里,冰得他又想哈氣又怕吃相不雅,可憐兮兮地捂著嘴巴看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笑起來:“我保證會對你負責。你只需要考慮如何最大程度控制自己,就算真有下一次失控,就安心托付給我就好了。別忘了你現在同樣是我的伙伴,我會盡全力不讓你的異能失控傷害到他人,包括你自己。”
中島敦再次露出了那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我已經可以被承認是伙伴了嗎?”
中原中也已經適應了他的行為模式,調侃道:“怎么樣?這么說會讓你戰斗負擔小一點嗎?還是說說壓力變大了?”
“……雖然有壓力。”中島敦猶豫半天,還是不好意思地說了實話,“但我很感謝中也先生愿意告訴我。”
“哈哈哈哈,如果將來再有一個新人向我傾訴說他控制不好異能,我也會這么告訴他的,‘敦和大家都為你擔保,你不能傷害他們的心意’。但實際上,你不僅僅在為同伴而變強,你也有掙扎著也想要獲得的東西不是嗎?不管是為了誰,總之,好好努力吧。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你不會輕易放棄,在合格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的。”
中原中也說罷,輕輕點點桌面。
“好了,準備吃飯,湯都快要熬干了。”
“……”
中島敦消化著中原中也的話,被他提醒了幾聲,才慢好多拍地回答:“……是!!!”
然后像是養得熟了點貓,似乎變得更愛跟著中也了。
……
…………
中原中也對中島敦所說的他需要接受異能特務科的監管當然并不是在信口胡諏。
中原中也是自己決定向社長坦白,隨后同意異能特務科的人記錄檔案的。
不過應該說他運氣比較好吧,與他對接至今的人和他意外很合得來。
周末,幾場雨過后,天氣變得更冷了。
中原中也無聊地搖著酒杯,暗紅色的酒液在斜插的檸檬片周圍晃動。
下午人并不多,不久,他聽到匆匆腳步,還有服務員開門和收傘的聲音。
中原中也懶洋洋地舉手示意,高腳凳轉過去一半,打量著剛剛走進來的友人。
“喲,安吾,好久不見。”
坂口安吾走近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回答,聽到中原中也以感嘆的口吻再次調侃他:“你最近又有多久沒有睡覺?”
第112章 武偵中也
“中也先生, 一上來就說煞風景的話可是很傷人的。”
坂口安吾用紙巾擦了擦被霧氣氤氳的眼鏡,吐槽道:“而且你只是每次見面都想嘲笑我吧。其實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我熬夜了。”
“黑眼圈還不夠嗎?”
坂口安吾聳聳肩:“這種是成年人不可避免的現象——麻煩給我來杯果汁, 晚上還要開車。”
“我可沒有。”中原中也抿了一口酒,“來酒吧卻不喝酒,我看你才是煞風景。”
“最近人手緊缺……”
“你們的人手永遠在緊缺。種田山頭火那家伙,真的有在認真招聘嗎?”中原中也目露同情,“怎么感覺只有你一個人在工作?連當臥底都是雙面臥底起步。雖說我不想干涉你的工作,但你多少注意點自己還是人類這個事實吧?”
坂口安吾沉默片刻:“……太宰什么時候又擅自給你泄露情報了。”
“給我等等!別說得我倆好像很熟的樣子!”中原中也不爽道,“是上次打架的時候芥川龍之介說的。我看這件事在他們那里已經眾所周知了吧。除了你之外, 還有哪個臥底能和兩個干部同時建立良好關系,還被強烈要求加入組織?”
坂口安吾捂住臉, 一副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樣子:“別說了中也先生,一想到那個場面我已經開始頭疼了。”
中原中也爆發出一陣嘲笑:“你和太宰治做朋友這一點我本來就很驚訝,我看你在那邊工作待遇恐怕不會比異能特務科差……至少也不用天天通宵。怎么樣,真的不考慮跳槽?”
坂口安吾重重嘆了口氣, 滿臉寫著“現在的人怎么什么話都到處亂說”。
“中也先生, 你就別再戲弄我了……你自己和港口Mafia不是也打得很熟嗎?話說你和芥川戰斗的時候可以注意一些嗎?我每次處理后續都很麻煩,你的身份多多少少應該注意避嫌……而且織田作先生也已經來找我投訴過幾次了。”
“……他一個黑手黨到底打算找官方人員投訴什么啊!”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
“我真的要說, 這個人奇怪過頭了吧?我最近才知道你一直在說的織田居然就是港口Mafia另一個傳聞中的干部。身為Mafia卻不親手殺人, 身為干部卻是完全的獨行俠, 明明我和他的同事是死敵, 他居然見面還給我打招呼。仔細想想其實他就算現在退出□□也沒有區別吧?他不說誰能看出來他是個Mafia?”
坂口安吾對這點倒是頗為認同:“織田作先生也算難得比較好相處的Mafia了,雖然天然呆到讓人很想吐槽……說到這個, 如果有一天我們三個人能碰面, 你一定得見識一下, 中也先生,那簡直不是一般的天然呆。”
“我可沒興趣和太宰治在同一個空間出現。如果你這么有時間, 下次記得去警告你的朋友太宰治,叫他別來煩我。我每次見到他都會驚嘆港口Mafia的干部竟然這么閑。”
“這句意外沒辦法反駁。”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
“搞不懂你們Mafia的友情。”
“所以說我不是Mafia也不準備跳槽。”
中原中也撇撇嘴表示不相信:“今天要做些什么嗎?”
“謝謝你想起來今天還是例行檢查的日子。”坂口安吾正色,“看到你精神還是很好,我也不用擔心了。”
中原中也挑眉:“擔心什么?擔心我會暴走?”
坂口安吾鎮定地推了推眼鏡:“是擔心你的身體。中也先生,你總會在這種問題的時候突然傲嬌呢。”
“……誰傲嬌了!!倒是你,別在斗嘴的環節突然自顧自開始說煽情的話啊!”
這不就是傲嬌炸毛時的經典話術嗎——雖然這么想著,為了中原中也的自尊心,坂口安吾閉上嘴。
但是他的沉默讓中原中也更不自在了,碎碎念了一會,小聲咕噥:“你和太宰治玩久了也被他傳染得厚臉皮了,嘖。”
中原中也念叨的時候,坂口安吾已經悠然地拿起了手邊堆放的書——這是他喜歡這家咖啡廳的原因,咖啡廳的老板選書的品味很好,總是會更換不同有意思的書籍在這里。
再加上……或許是因為坂口安吾與中原中也總是相約在這里見面,導致坂口安吾對這里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安心感,就像年輕的學生們喜歡把蛋糕店某個隱蔽的拐角當成據點,每天放學就躲在那里偷懶的安心感一樣。
中原中也本身就是個能讓人感到安全的人,當他和中原中也在這咖啡廳舒緩的背景音樂中閑聊的時候,他會時不時產生一種格外的放松感。
中原中也吐槽坂口安吾這只是加班加久了,連出來休閑一小時都像休假。
坂口安吾覺得膝蓋中箭,但又不想認真反駁,更不打算告訴對方,在坂口安吾最初還是個小職員的時候,其實有期待過中也會加入了異能特務科。
或許他們也會成為同事。
坂口安吾經常聽到中原中也的工作片段,雖說暴力性偶爾會超標,但中也毫無疑問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同事。
坂口安吾仗著咖啡廳的燈光昏暗,微微偏頭,去看中原中也。偏矮的赭發青年正垂首,很是雅致地搖晃幾下,嗅到酒香,才放在唇邊慢慢享用。
或許……或許中也加入異能特務科,他就能更方便地為對方申請到很多比現在更好的待遇。或許他根本就不會以這種監管者的身份結識對方。或許他有更合適的理由,用自己的異能幫助對方尋找過去,而不是因為這一層尷尬的身份,無法擅加干涉。
坂口安吾收回了視線,草草掃完了眼前這一頁書的內容,翻了頁,在心中無聲嘆息。
現在與他相熟的中也大抵不會在意這些事,但坂口安吾卻無法心安理得地打起朋友的旗號真的做些什么。
說到底,和中也也好,和太宰還有織田作先生也好,一切從欺騙、對立、矛盾開始的關系,都永遠無法回歸單純。從第一次意識到他已經被這些人視為普通以上的關系者的時候,坂口安吾就明白自己未來會保持著這樣無法調和的立場,祈禱著所有人和事會像現在一樣,相安無事到最后一天。
如果不這樣的話……坂口安吾覺得愧疚。
忘記自己的職責讓他愧疚,站在傷害友人的那一方讓他愧疚,假裝這99%的和平之下不存在那1%的不安讓他愧疚,明明已經努力坐到了指揮官的位置、卻仍然受到諸多肘制而無法知曉如何改變這令人無力的一切,讓他愧疚。
坂口安吾作為一個理性遠遠超過感性的人,當然知道這樣想也無濟于事。但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中也幫忙,mimic事件可能會以更慘烈的方式結束。如果不是中也與織田作之助的寬容,他們也不會和現在一樣和睦相處。所以坂口安吾必須被越積累越深的愧疚心吊住脖頸,好記住曾經為了一方而犧牲一方的自己,應當贖罪,而無需得到原諒。
書中的情節走向了HE,坂口安吾無聲無息地收回視線和已經忘記的想說的話,安靜地再次翻了一頁書。
見坂口安吾開始摸魚,中原中也猜他今天的行程大概并不緊張,于是又點了一杯,有一下沒一下地邊喝邊閑聊。
內容也天南地北的,從港口Mafia又做了什么壞事說到偵探社隔壁新搬來的蛋糕店,
今天店里比平時熱鬧,不知道是店主生日還是什么其他活動,服務生笑容滿面地給兩人贈送了抽獎券,坂口安吾沒什么興趣,中原中也倒是興致勃勃地去抽了,手氣很好地中了兩張電影票。
“《少年與犬》。”中原中也念了一遍,“聽起來很有意思!安吾,你一會有事嗎?”
坂口安吾輕而易舉看穿了他的打算:“中也先生現在還是這么有童趣,真遺憾我……”
“——我們一起去看吧!難得有機會碰面!你也好好放松一下,接觸接觸年輕人應該看的東西。”中原中也沒聽清他說了什么,眼睛放光地邀請。
“……”
坂口安吾再次看了一眼鐘表。
“別說得像我從來沒看過電影一樣。”
“那你到底去不去?”中原中也威脅地盯著他。
坂口安吾嘆了口氣。
他合上書:“好吧。不過如果時間太長,我就只能提前離開。”
中原中也信誓旦旦:“我敢斷定真是部好電影。”
“是是——我沒打算反駁這一點。我們開車去吧,到時候我就能直接從那里去上班。你看,不喝酒還是有用的。”
“這都是多久之前的話題了,你不會一直準備找機會反駁我吧。”中原中也翻了個白眼,“記仇的家伙。”
坂口安吾點頭:“畢竟我的異能力就是記錄。”
“……你是在講冷笑話嗎?我可懶得吐槽哦。”
中原中也大笑兩聲,拍著坂口安吾的后背示意他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電影,中原中也看到后面甚至用紙巾擦了擦眼睛。
反觀安吾就顯得心如止水了——他甚至靠在椅子背上直接睡著了。
電影院的bgm仍然在播放,燈光也沒有亮起,中原中也沒有打擾他,一邊回味著劇情,一邊在聊天群和朋友們分享,并強烈推薦所有人都來看這部電影。
直到工作人員來催促說下一場次要開始準備了,中原中也才輕輕搖晃著坂口安吾:“醒醒——真是的,你可是錯過了電影最精華的部分——快點醒過來啦。還是說你想讓我把你從這里扛出去?”
“饒了我吧中也先生……”
不知道因為電影的配樂很和緩,溫度和光照很適宜,又有信任的人在一旁,坂口安吾極為難得地陷入了深度睡眠,他一睜開眼就快速摸開手機,所幸并沒有耽誤太久:“你怎么沒有早點叫我。”
“看你睡得很香來著。只是耽誤了十幾分鐘,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坂口安吾用手指梳了下頭發:“真的出問題的話,就算把你丟去戰斗也晚了。”
“哦,是嗎?”中原中也信口答道,“那你到時候叫我好了,我會比外賣小哥還要快地過去幫你解決問題的。”
坂口安吾的動作頓了頓。
“真是對你沒辦法了,中也先生。”他偏過頭,露出了掩飾在昏暗之中、中原中也無法看到的溫和的笑意。
他感到安心。
他感到愧疚。
……
…………
“……”
“所以說,你和中也,只有你們兩個,去看這種溫情電影?”太宰治戰術后仰,“噫。”
本來只是無意中提起的坂口安吾,笑容按下暫停:“你這么一說……”
“下次你們去看什么!我一定要去嘲笑你們!”
“太宰,如果不想被中也殺掉的話還是適可而止一點吧,橫濱已經經不起你們的折騰了。”
太宰治不理他,興致勃勃地計劃:“趁中也生氣我還要吃掉他的爆米花。”
坂口安吾看了眼能管住自由の太宰治的織田作之助,但是此時織田作之助的注意力已經偏到《少年與犬》好看不好看,只在太宰提到爆米花的時候表示“這么好吃嗎?下次我也嘗嘗看吧”。
“快住手吧,兩位,我不想在第二天頭條看到港口Mafia干部和武裝偵探社因為爭奪爆米花炸掉一座電影院的新聞……”
坂口安吾一陣頭禿。
如果不是見過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工作狀態,過去的坂口安吾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幾個橫濱大名鼎鼎的每天武德充沛站在對立立場的高級異能者相處起來會是這個模式。
而且仔細想想,雙方竟然還都是他的關系人。
這導致每次吵架坂口安吾都是第一個被上司逮住批評的。
雖然但是,就算現在已經升職加薪,坂口安吾可還是管不住這幾位絲毫不聽勸的大爺。
“太宰,”織田作之助再次慢了半拍,“說起來你好像一直沒有講過,你怎么和中也成為朋友的?”
“……”
“——啊啊啊啊啊!!!”
太宰治看著織田作之助露出震撼中透著崩潰的表情:“我們才不是朋友,織田作你不要再說那么恐怖的話了!!你的誤解到底要持續到什么時候!!”
坂口安吾也聲援他:“織田作先生,你最好還是不要帶著濾鏡看他們兩個……雖然我也很好奇。”
太宰治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狠狠地對兩人抱怨了一通中原中也的缺點,才搓著發涼的手臂,神神秘秘地開始吊人胃口:“這還要從擂缽街的爆炸開始說起。”
*
一切還要從擂缽街的爆炸開始說起。
太宰治之所以認識中原中也,還得歸功于森鷗外的引薦。
不,與其說是引薦,不如說他被推出去與武裝偵探社合作處理一件“可能會毀滅橫濱的大事”。
那件大事就是源自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誕生于——后來亂步推理出他其實有親生父母——但對于當時線索不充足的他們而言,中原中也仍然是人體實驗的結果。
這項實驗起源于國外,并且在中原中也之前,已經有一個成功的先例。
那個先例名叫魏爾倫,他和中原中也擁有如出一轍但更加成熟的能力,曾經和港口Mafia的蘭堂一起來到橫濱研究異能特異點的實驗室想要奪走中原中也,但是他們對于如何處置這個特異點的時候產生了爭執,對峙之下,蘭堂讀取了特異點想要把它作為戰斗武器,卻無意中喚醒了人格程序——中原中也醒來了。他引發的爆炸導致蘭堂失憶留在橫濱,魏爾倫不知所蹤。
爆炸事件之后,中原中也大約是在福澤剛回到橫濱的時候與他相遇,被他收養。
后來他與社長一起與江戶川亂步相遇,并一同成立了最初的武裝偵探社。
中原中也最早跟隨社長,一直知道社長和森鷗外之間的恩怨,所以森鷗外在負面意義上在中也這里混了個臉熟,中也也知道了森鷗外是個中立地帶的地下醫生,知道他的行醫地點在什么地方。
意外就是發生在這樣的場合下——中原中也偶然間撞見了蘭堂從森鷗外的診所中出來。
本來這件事不足以讓他多想,但蘭堂的打扮實在太奇怪了,他居然在三伏天穿著棉服和耳暖。
中原中也那時正是好奇心最重、玩心最大的年齡。
盡管社長說過少接觸森鷗外,但中原中也沒忍住在第二次經過時暗中觀察了一下,結果被森鷗外抓了個正著。
森鷗外也很“坦誠”,毫不掩飾地向他介紹,蘭堂是港口Mafia的成員。
人們最初結盟通常就是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森鷗外雖然不可能對中也表明他有篡位之心,但早就對中原中也的戰斗力眼饞許久,想著法為未來拉中也入伙鋪路。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中原中也的誠實程度,也低估了江戶川亂步。
中原中也雖然聯想不到蘭堂和森鷗外正在謀劃什么,不過身為一個直覺很準的人,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在“偷偷圍觀森鷗外被社長狠狠教育一頓”和“總覺得森鷗外在干壞事”之間,實誠孩子中也還是選擇了連夜回去向社長打報告。
姑且不提社長當時怎么生氣,中原中也被懲罰著吃了多少苦頭,總之,江戶川亂步也參與了這件事,并意外發現蘭堂的古怪之處。
來回調查了一兩個月,江戶川亂步抓來社長和中也開作戰會議:“蘭堂可能和中也的身世有關。”
他的話也很快應驗。
蘭堂逐漸回憶起自己想要搶奪中原中也的記憶片段,于是在橫濱制造事端,想要找到并再次殺死中也,讀取他的記憶,好知道當年他失憶時的全部真相。
福澤諭吉不得不黑著臉同意了森鷗外的聯手計劃,順便開啟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開啟了結仇人生。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聯手擊敗蘭堂,與謝野醫生則把蘭堂從死亡線邊緣撈了回來,從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魏爾倫不僅沒有死,可能還躲在某處暗戳戳準備給大家搞個大的——江戶川亂步推理得出這樣的結論。
于是不久之后,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開始了相看兩厭的第二次聯手。
蘭堂也加入了那場戰斗,與他們共同破滅了魏爾倫殺掉所有人帶走中也的計劃。
那之后,蘭堂帶著重傷的魏爾倫告別中原中也,離開了橫濱,到現在已經活成了中原中也的旅行青蛙——定期給他郵寄各種地方的明信片和特產禮物。
這件事則被太宰治拿出來對中原中也冷嘲熱諷至今,翻來覆去大致意思是“你欠我天大的人情,在你死掉之前、不、包括死掉之后都得從棺材里坐起來思考怎么報答我”“被兄長拋棄變成可憐兮兮的小狗寂寞了嗎”“我把你當時中二病大爆發控訴魏爾倫和蘭堂的言論全部都錄下來了嘻嘻我要在全橫濱公屏播放”,并視情況遭遇中原中也的一陣暴打。
兩個人從初次見面就從來沒有看順眼過。
最開始中原中也還顧及著社長的教誨,無奈太宰治招惹人的能力放眼整個異能界都是數一數二的,沒幾句話就讓中原中也把顧忌拋在腦后,追著太宰治殺出十條街,然后雙方就因為動靜太大差點影響了工作,被各自的家長帶回去制裁了。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這兩個尚且青澀的少年被各自的家長揪住命運的后頸肉,像是猛拽繩子的惡犬一樣對對方狠狠呲牙做鬼臉。
而揪住他們的森鷗外也沒閑著。
森鷗外帶走太宰治的時候,還皮笑肉不笑地陰陽社長,然后被社長冷峻地diss回去,和他們手中各自拽著的拼命向對方做鬼臉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相映成趣。
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耳濡目染、家學淵源了。
下次見面,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再次把自己被關禁閉啊罰抄書啊工作量加倍啊什么的責任全部都丟到對方頭上,又是一頓好吵。
自此之后兩個人相遇的任何場景,沒有一處不是雞飛狗跳的。
從擂缽街殺到游戲廳,連撕帶扯,聞名到附近五公里的網吧老板見到他們立刻掛上中原中也與太宰治不得進入的牌子——真的太吵了,別說是素不相逢的老板,連森鷗外都沒想到太宰治為了吵架氣勢上壓倒對方能把嗓門扯到high D。
……當然,那之后太宰苦哈哈地跑去配藥治嗓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終也只有森鷗外知道,至少在唱歌這方面太宰治是別想擊敗中原中也,他那天處理工作的時候甚至走神想過,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有沒有去KTV比賽唱歌。
不管太宰怎么想,森鷗外倒是對這件事樂見其成。
鉆石只能用鉆石來打磨——盡管森鷗外對無法把中原中也這顆鉆石攥在手里耿耿于懷,但至少太宰確實有了微妙的成長。代價是森鷗外的耳膜快要被太宰治的抱怨淹沒了,不過總之,這對森鷗外而言大約是件好事。
——當然,這么具體的細節太宰治是不可能講的。
坂口安吾的能力在這方面簡直是個bug。
萬一他聽完,心血來潮去那些電玩城來個舊址巡游,真的捕捉到太宰治過去的黑歷史怎么辦——當然,他太宰治是不可能輸給中也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輸的,但是現在已經是名成熟沉穩安靜美男子的太宰治絕對不會讓安吾聽到自己為了和中也吵架聒噪得像滿樹的小鳥在叫。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坂口安吾對太宰治這個人精心知肚明,清楚他說一句保留十句,也沒打算真的問出來什么。
閑聊結束,他們三個人找了家燒鳥店準備吃點夜宵,坂口安吾一扭頭看到中原中也和幾個同事正在歡聲笑語的飲酒,下意識開口:“啊,那不是中也嗎?”
說完他立刻就后悔了。
只見太宰治蹭地一下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中原中也發起了挑釁:“中也,聽說你之前看電影的時候哭了。”
中原中也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在與謝野晶子調侃的目光中,臉嘭地一下紅透了。
“……啊啊啊啊啊混蛋太宰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從樓頂扔下去!!”
“是——嗎——?”太宰治也不甘示弱地抬高聲音,拖長尾音,“在那之前我會先把你關進地下室,要知道根本沒人能打開我的鎖,你就在黑暗里痛哭著祈禱太宰大人寬恕你吧啊哈哈哈哈!”
“你這個體術廢在大言不慚什么呢?”中原中也活動著指關節,獰笑著沖向太宰治
太宰治不慌不忙地到處躲閃,故意從上菜的服務員身邊靈活地經過。
中原中也早就習慣他這套陰險的作風,伸手一拍倒霉蛋路人的身體用重力異能幫他穩住,繼續殺氣騰騰地追殺太宰治出了門。
不過……就是說。
其實根本不需要坂口安吾去十五歲少年的游戲天堂調研。
他現在大可以分辨不遠處太宰不怕死地繼續挑釁的聲音,以及被逮到然后不知道哪里狠狠中了中原中也一拳的呼痛聲,熱鬧到連門上的風鈴都抵擋不住。
坂口安吾和國木田獨步無言對視,各自認命地給自家幼稚鬼收拾殘局,站起來給周圍被打擾到的食客道歉。
江戶川亂步嫌棄地抬起頭:“眼鏡博士,你又和Mafia一起吃飯了?”
坂口安吾心臟一梗,難以反駁地捂住臉,織田作之助倒是禮貌地沖武裝偵探社的人都點點頭,安慰道:“你的工作不允許嗎?不過如果只是我和太宰,應該不會很嚴重吧?”
……現在比和你們兩個一起吃飯更嚴重的只有和森鷗外首領單獨吃飯了。
“織田作先生,”坂口安吾視線放空,“請你至少別補刀了。”
……
把太宰治沉入東京灣——中原中也的這個念頭總是隨著時間增長愈演愈烈。
就在去年,如果不是太宰治的一句“這個是我認可的宿敵,先打敗他再想得到我的承認的事吧”,芥川龍之介根本不會想著天天找他打架。
中原中也一度覺得自己就像芥川生活中定點刷新的NPC,他每天來自己這里刷新練級,然后完成“得到太宰承認”的主線任務,失敗,繼續來蹲點刷他這個boss野怪。
最開始中原中也還有力氣生氣,后來都有點同情芥川龍之介這倒霉孩子了,給對方按趴之后,語重心長地批評:“太宰就是在耍著你玩,就算你打贏我——當然我事先聲明,這種可能是不存在的——他也會源源不斷給你找新的工作。”
“在下承認你很強,但是在下會贏!就算之后還有新的工作,在下也一定能夠勝任!!”芥川龍之介被他用膝蓋死死抵在地上,仍然負隅頑抗。
“你就這么推崇太宰嗎?那家伙到底有……”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
這句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中原中也重重嘆氣,對芥川龍之介的敵意已經更多變成無奈,見他身上還帶著傷就不顧一切沖上來,一拳頭干趴他之后,還會去便利店買點藥膏放在他身邊。
時間一長,兩個人詭異地熟起來,芥川甚至終于學會不在所有時間都沖上來找茬,中原中也甚至撞見過他和妹妹逛街的時候。
那時的芥川龍之介仿佛褪去了平日的狂暴狀態,雙手插兜,淡淡對他點頭示意。
……什么啊。這孩子原來也有家人啊,在家人面前,原來也會露出這么穩妥的一面。
中原中也頗為感慨地把這件事講給了亂步和晶子,兩人聽完,晶子摩挲著下巴,戰術性吐字:“……父愛如山?”
中原中也噗地把嘴里的水全都嗆了出來。
當日,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找到港口Mafia的地盤,在部下震驚的目光中倒掀起太宰治的兩條腿,原地回旋720°之后把天旋地轉放棄抵抗的太宰治扔進了海里。
總而言之,他是想說,除了這個人生攪屎棍之外,中原中也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和親友們感到滿意。
他和亂步可以說從小一起長大,社長忙于與各方面應酬來為武裝偵探社的未來鋪路,而中也則以幼年形態成為了江戶川亂步的監護人。
亂步迷路,中原中也從各個角落發現抱著膝蓋低頭看螞蟻的路癡偵探抓回家。亂步——特別是最開始還沒懂得良好利用推理能力的亂步——總會在工作中遇到有人對他不善,中原中也看不過去,像個門神一樣兇神惡煞地守在他身邊。而亂步則把所有要推理的環節都大包大攬,推理之后,得意洋洋地對著中原中也擺pose,要求他用不能重復的小論文稱贊自己。更年幼的時候他們幾乎可以稱得上同吃同睡,好在兩人睡姿都良好,沒有把彼此踹下床的經歷。后來中原中也給自己安排的新家也被亂步霸占了一半。
不過盡管中也為這個家操碎了心,親手把江戶川亂步帶大(bushi),但是亂步和社長都成為了家人一般的存在,中原中也感到很滿足。
再后來,國木田獨步加入了這個家。中原中也和他成為了師兄弟。
嚴格來說中原中也算師兄,但是國木田獨步憑借著年長加上看起來有威嚴,被江戶川亂步封為師兄——后來江戶川亂步和中原中也說悄悄話,告訴他當兄長要操心很多事情,但中也的任務是陪著江戶川亂步玩,所以他一票否決中也當師兄的權利。
這件事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決定下來。
再后來,江戶川亂步邀請了晶子,晶子憑借她的異能力和醫療威脅成為了大姐大的般的存在。再之后,宮澤賢治也來到了偵探社。
中原中也和宮澤賢治很合得來,兩個人都屬于蠻干型戰斗人才,盡管一個沒有意識到,一個意識到了也懶得收斂,總之兩個人只要一搭檔就大殺四方,最初社長都為此頭疼了一陣,不過中原中也作為一個充滿常識的人,還是很擅長處理各種后續事件,并把吃飽喝足睡著的宮澤賢治扛回來,目前兩個人偶爾也會絕贊搭檔中。
最近唯一可以稱得上變故的就是他與超能力中也意外交換,并且成為了空間中的協調人。
即使超能力中也能夠調整時間讓他保證足夠的睡眠和恢復精力,但他仍然在工作之外變得格外忙碌,亂步用他無解的推理能力看穿之后,天天纏著他要求他講故事,連不知情的社長和國木田獨步都輪番把他叫去,嚴肅地問他最近發生了什么事。
中原中也信誓旦旦地保證,最后才勉強保守住秘密,下次被超能力中也叫去空間的時候,得知這次又有新的平行世界的人被交換,忍不住說:“這次的我又是哪個陣容?我最近真的要對港口Mafia這個組織要有心理陰影了,連吐槽都已經有點想不出內容了。”
第113章 武偵中也
武偵中也已經在空間中見過很多不同職業的自己。
不過在所有人之中, 武偵中也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成為港口Mafia首領的自己吧。
那個世界的森鷗外也好、太宰治也好都已經因為各種原因死亡,他已經成為首領數年。
該如何形容他呢。
武偵中也初次見到首領中原中也的時候, 他正在辦公室調查最近另一個自己惹出來的亂子。偌大的辦公室,黑木辦公桌前赭發青年背微微弓起,赭發秾麗得仿佛夕陽中摻入了血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首領中也藍色的眼眸中隱隱閃爍著暗沉的光暈,那是只有站在殺伐頂點的人才會擁有的殘酷的神態。
那個人成為首領之后,似乎已經鮮少親自戰斗, 聽說了平行世界之類的事情,也沒有顯露出一絲波動, 只是輕輕笑了一聲。
這讓武偵中也莫名想到了森鷗外。首領中也與他完全不同,但又莫名有幾分森鷗外作風的影子。處變不驚,不動聲色,說起“即使是另一個自己, 想要擾亂橫濱的秩序, 也一定會付出代價”時,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殺意, 讓武偵中也遠在空間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即使不用親自去看, 武偵中也也能想象到他的手段會有多么強硬、果決, 唯有在面對他的部下, 特別是名為旗會的干部和干部候選們,那種折磨人的壓抑氣勢才會消退, 以一種無聲的安全感放縱自己的情緒, 露出讓武偵中也感到熟悉的、被幾乎所有中原中也所共有的溫柔或者高興的情緒。
當時的情況是, 首領中也所在的世界和另一個擁有煉金術和永生之酒概念的世界發生了短暫融合,另一個世界的他被一對永生的笨蛋夫婦撫養長大, 完全是一個沒有危機意識的天然呆,他甚至把武偵中也傳達過去的信號當成了推銷廣告,還順藤摸瓜、南轅北轍地來到了橫濱。
那時候武偵中也著實為他捏了把汗。
不過所幸,過分天然的自己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歐皇的運氣,有驚無險地結識了首領中也,還在世界融合的期間,被首領中也以“防止他被港口Mafia的敵人盯上”為由邀請到港口Mafia居住。
……當然,這又讓武偵中也在另一個層面上變得緊張極了。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一名旅行商人,他曾經服用了煉金術制造的永生之酒,擁有遠超常人的壽命,但本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青春永駐是多么不正常。
如果不是他的同伴愛慕著他,到處為他處理痕跡,恐怕這名旅行商人早就被不同研究機構瓜分解剖去了……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一種運氣吧。
武偵中也一度擔憂首領中也是否會在發覺這一事實之后對旅行商人造成危險。
特別在看到首領中也對旅行商人的中也親昵得不正常,短暫的相處期間,也一直把旅行商人的活動范圍拘束在他身邊、或者他能看到監控到的地方,武偵中也幾乎天天盯著那個世界,好在首領中也出手之前拯救被惡狼盯上而不自知的旅行商人。
雖然看到后面,首領中也顯然對長生沒有什么執念,但武偵中也的危險預感卻更強烈了——首領中也很中意旅行商人。
他其實很想單純地思考,比如這位首領大概也和很多平行世界的中原中也一樣,因為看到了自己完全不同的選擇,聽聞了商人四處販賣快樂的瑰麗而漫長的旅程,才生出探究之心。
然而首領中原中也會托著下巴淺笑著傾聽商人中也講述自己的經歷,用話術引導商人中也主動提出與他共同用餐,在首領中也安排的住所休息,故意在旅行商人中也的愛慕者面前把玩沉睡的商人中也的碎發與手指,毫不掩飾的據為己有的欲望把那個倒霉蛋愛慕者氣得跳腳,還漫不經心地試探商人中也“假如你的經濟來源被切斷,你愿不愿意來港口Mafia工作”。
——武偵中也的不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他恍然意識到,首領中也正在考慮強行把商人的自己留在異世界,留在他的身邊。
不過最終,首領中也并沒有邁出那一步,世界分離之時,武偵中也同情但焦慮地目送還在依依惜別的旅行商人中也乘坐飛機離開,生怕首領中也反悔。
首領中也并沒有反悔。
但他轉身給武偵中也丟來一個大雷:“這幾天一直觀察我們,你看起來確實很認真呢。”
武偵中也還懸著沒放心的心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驟停一秒。
他堅定信念,假裝自己已經離開,一聲不吭地觀察首領中也接下來的反應。但首領中也似乎料定他的存在,說罷,就波瀾不驚地等待來自虛空的回答。
明明首領中也是不可能憑一己之力來到空間,但武偵中也很奇怪地感到心里發虛,總覺得如果不回答就會出事一樣。
他一邊在心中大肆吐槽難道所有人變成Mafia首領都會擁有這種深不可測的威亞嗎,一邊不情不愿地吱聲:“……還有什么事。”
首領中也不緊不慢地輕輕扣著桌面,一聲一聲,落在武偵中也耳邊,猶如催命的鐘點:“我想我最初與你交談的時候已經說明過了,我想和你見一面。”
武偵中也簡直渾身都要炸起來了——他可還沒忘記首領中也對商人中也的態度,這個中原中也簡直比以往任何一個都要難應付!
他充滿警惕地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首領中也因為他防范意識過強的語氣笑了一下,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扯送了喉間的choker,聲音也變得悠閑起來:“只是有些好奇站在我對立面的武裝偵探社的自己而已。”
“既然你有時間躲在不知名的地方觀察我們,想必現身也不是難事吧。”他率先截斷了武偵中也的借口。
武偵中也:“……”
首領中也篤定地笑:“除非你想要逃避我。”
非常簡單的激將法。
武偵中也當然不可能被說到這種程度還繼續小心謹慎。
他也不是真的怕首領中也,只是心中始終徘徊著一種見鬼般的詭異感覺,就像看過太多和自己性格相似甚至大大咧咧過頭的中原中也后,突然見到了氣勢過于黑暗的首領中也,產生了類似恐怖谷效應的效果。
于是他一怒之下……把首領中也帶到了空間。
神明中也和超能力中也還有來做客的妖怪中也都在,妖怪中也聽完了他的概述,若有所思:“你和看完恐怖片之后的夏目的狀態有點像。”
“……啊啊啊煩死了!那個什么首領中原中也,你有話快說!能不能別再說我了!!”
*
首領中也和幾人的聊天意外得很和諧。武偵中也后來想想,他大概直到這時才放下了最后的戒心。
……難搞的家伙。
他得勸勸之后來到這里的干部中也千萬不要當什么首領,連聊天都要隔著一層無形的面具,看著就讓人不爽。
然而也是在這時,武偵中也意外得知了……或許是首領中也當初想要留下商人中也的根本原因。
他把首領中原中也送回到那個世界時,已經到了夜晚。干部們都嚴陣以待地在門口等待他們的首領回來。
橫濱那天應當相當晴朗,銀河在天空中露出渺小的一角,好像睥睨著這個被不安寧詛咒的土地,祝福他們享受這遼闊的寂寞直到死亡。
武偵中也和首領中也同時抬起頭,他終于感覺到了平靜,對于被首領中也的連番威脅也不再有那么大的意見,反而感覺到有些難過。
他們與每個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相遇總是并不長久,像是短暫交錯的十字,總有一天,也會再次徹底失去彼此的消息吧?
漂亮的星空讓武偵中也感到一絲傷感,他不再急于離開,只是與首領中也并肩,靜默地等待著他的部下們來接他。
首領中原中也仿佛也在捕捉這樣的時機,他深深地注視著幾個旗會成員跑過來迎接首領中也的身影,用說不清道不明的語氣自語:“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某一天會走向毀滅。”
“哈?你剛剛突然之間說了什么?”武偵中也猛地扭過頭,一副你在開玩笑的表情。
首領中也倒是預料到他的反應,平靜地繼續說:“先代、就是你口中的混蛋太宰,說不定正是了解這樣的事實,所以才選擇死亡。無論如何,在這里所有人都會或早或晚走向終點。我本來以為那個神奇的商人還有他的永生能力是來縫補這個巨大缺口的契機,可惜,只是一個巧合。”
“喂,說清楚點,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也是意外接觸過‘書’的人,就像你們提到了另一個太宰治一樣。”首領中也毫不躲閃地與他四目相對,“這里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得到拯救的無法幸存的地方。所以……絕大多數的世界都是相互交換,只有我和商人中也的世界相互融合了吧。”
武偵中也皺起眉頭:“等等,那為什么你剛才不對大尾巴神說,明明他們更……”
“那兩位神明和妖想必都已經看出來了吧,說不定你的超能力同伴也有所察覺。他們沒有給我提出任何解決建議,那就意味著沒有辦法能夠讓代價超過回報。”首領中也平淡地說,“這是我很早之前就已經隱隱預料到的事情。”
武偵中也怔然看著首領中也:“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你也是我,我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坐以待斃,就這樣等死的,對吧?”
“嗯。所以我要感謝你,和你們的交談讓我重新想到太宰治說過的胡話。說不定他那時已經開始向我預言。說不定那個人就是失敗了,才在死亡之前通過各種辦法向我傳遞消息。拯救這個詞放在我們身上都已經有些可笑,不過……”
首領中也突兀地中斷了話題,沒有再說明下去,而是彎起唇角:“抱歉,看來我們就要在這里告別了。”
他的同伴們已經走到眼前,首領中也向前邁出一步,走回到旗會成員的環繞之間。
皎月流光為他黑暗中的身軀鍍銀,并不明亮,但是足夠映照出他的同伴們的臉龐。
首領中也最后看了武偵中也一眼。
那是一種并不瀟灑、確實可以稱得上歉意的目光。
他閉口不再言語,搖搖手背以示道別,帶著他的部下,回到那棟深淵般吞噬掉所有人的高樓。
武偵中也握緊了拳頭。
“別開玩笑了。”他罵道,“那你現在給我講出來,又是有什么打算?”
……
武偵中也不出所料地,在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再次展開了調查。既然他的世界與首領中的世界比較相似,或許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過這使他的工作量看上去更大了。
連國木田獨步看到他那緊湊的日程表都忍不住擔心:“中也,已經下班時間了,你還在忙什么?”
“拯救世界……吧?”武偵中也咬著鋼筆帽含糊地應道。
“哈……”
國木田獨步自從追隨社長學習劍術之后,對中原中也的性格也十分了解,雖然對方有時候性格有些冒失,但并不經常胡說八道。
他猶豫片刻,嘆了口氣,重新把自己辦公桌上的燈點亮,嘴上卻說:“正好我突然想起來一些事,就在這里陪你做完吧。不過就算你有很多雜事,記得不要影響正常作息,免得耽誤偵探社的工作。”
“哦……哦!”
中原中也這才緩過神,對他露出輕快的笑容,鈷藍色眼睛彎起,明亮得像是未被夕陽遮蓋的星星。
“謝啦國木田,等會我請你吃夜宵吧。”
“嗯?這么說起來好像很久沒有單獨和你去吃過飯了……”
“什么什么,你們偷偷丟開我又在商量什么?”
江戶川亂步不知道從哪里探出腦袋。
他聽了幾句話,就敏銳地搶過中原中也的資料,不顧他的阻止看了一遍,目露嫌棄:“中也你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
中原中也難以反駁。
“我們對那么遙遠的事情可沒有責任。就算要幫,也讓你身后那幾個人幫幫忙吧。”
江戶川亂步目光銳利地抬頭,看向一個方向。
“對吧,一直在那邊偷看的家伙?”
他注視的方向,來到這個世界尋找武偵中也的超能力中也保持著透明的姿態,無奈地看著這一切。
他想到神明中也特地找他說起此事時憂慮的神情。
因為首領中也主動袒露,他們都無法對這件事置之不理——也難怪武偵中也會那么跳腳,畢竟首領中也這樣直到無可奈何才像告別般向平行世界的自己示弱,像極了所有的“他們”鉆牛角尖的樣子。
“好吧,既然大家都已經決定,那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少年喃喃。
數日的平靜之后,超能力中也和神明中也代表空間,再次向武偵中也以及很多平行世界或許能夠幫上忙的“自己”發出邀請。
今日相聚之后,明日又終將分離的他們。
唯有在短暫的間隙里,一次次地反擊。
“讓我們來再一次地拯救另一個‘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