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幼崽·少年·總裁
魏爾倫引起的戰況一度非常激烈。
但是有江戶川亂步的協助, 蘭波的能力也已經恢復,中原中也身帶雙重屬性的嵐之火焰和重力火焰, 織田作之助也用預知能力輔助,最終,魏爾倫還是落敗。
他脫力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始終追隨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戰斗能力成熟到讓魏爾倫感到心驚。
——當然,魏爾倫并不知道,這是因為中原中也曾經接受過來自十年后的記憶,作為救世之人, 他還額外收獲了所有戰斗經驗,遠強于原本的水平。
以分解為特點的明紅色嵐之火焰在最后一刻破開了重力異能, 阻止魏爾倫放出“魔獸”這個自殺性的招數。
蘭波下意識看向中原中也。
在意識到他并不是自己熟識的那個中也前,撐著膝蓋喘息的中原中也抬起被灰塵染臟的臉,遍體鱗傷卻仍然沒有染上一絲血色的明亮藍眸,對蘭波淺淺一笑。
蘭波想, 他好像知道為什么魏爾倫會落敗了。
……
幾乎橫濱每一方勢力都從這場戰斗中有所收獲。
森鷗外借江戶川亂步的出手勾搭上焦頭爛額的異能特務科——或者說一開始就是他刻意放出消息讓他們為“超越者”魏爾倫的報復不安——并且攬下了解決危機的一大半功勞, 順理成章拿到了異能許可證。
中原中也等人則在這場風波中銷聲匿跡。
中原中也并不介意森鷗外的做法,他的本意只是想替另一個自己掃清障礙, 同時威懾一下森鷗外, 讓他不要覬覦荒霸吐, 也不要再利用亂步來試探, 森鷗外這樣做反而為他們吸引走官方人員的警惕,免去了很多麻煩。
以及……雖說經此一遭, 他們難免和港口Mafia扯上關系, 但憑借他們的實力, 足夠讓一切照舊,像評估任何一個合作伙伴一樣評估港口Mafia每次拋來的橄欖枝。
如果非說這樣的結局還有哪一點不完美……
那恐怕就是中原中也臨近戰斗末尾, 轉換攻勢,使出了風教給他的最強體術——然后體術引發的爆衣驚嚇到了所有人。
連當時正和他對轟的魏爾倫都愣了一下才出招,邊動手邊皺眉,滿臉寫著——“歐豆豆喲,被這些人類脅迫的話你就眨眨眼”
迎來的當然是赭發青年面無表情的反擊。
中原中也早有預料地換上了便宜行動的衣褲,氣流將上衣炸成碎片,裸著精瘦但充滿爆發力的上身,汗水與血色順著堅硬利落的人魚線蜿蜒向下,浸染腰帶與寬松的功夫褲,隱約沒入下腹部,赭色短馬尾在身后搖晃。
魏爾倫恐怕從來沒有這樣被人近身纏斗過。
中原中也的重力火焰早已開發成熟,此時更是被壓榨到極致,讓他甚至能在清醒狀態下激發出超越“污濁”的力量——只不過身體也會承擔巨大的壓力與痛感。
他幾乎把體術、指環、匣武器還有分解屬性的嵐之火焰拉滿,物理攻擊和法術攻擊齊放,又把風教授的“氣”也一起用上,打出一整套爆裂疾風拳——這種狀態下的他比十五歲的自己強悍許多,給魏爾倫制造出相當多的明傷暗傷,才有效壓制了魏爾倫。
但即便如此,中原中也仍然受了不小的傷。
也就是說……
倘若這次他沒有穿越,而是讓那孩子直面戰斗,釋放“污濁”導致戰斗不斷升級,不知道還要受多少折磨。
中原中也下手更狠了。
火焰感受到他不爽的情緒,游走在他緊繃的肌肉上,宛如一條流動的龍紋,順著側腰游走著攀上肩胛,最終停在側頸,仿佛暗色紅龍垂首,吻著他的頸窩。
正專注并肩作戰的織田作之助和蘭波的表情都產生了一瞬間的波動,魏爾倫表情中的怪異之色也更明顯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一瞬間讀懂了他憤怒的神色——“你們居然還讓中也出賣色相?!”
中原中也:“……”
他要強調的是,爆衣只是為了讓身體技能發揮到極致的附帶屬性罷了,在此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敵人會因此輕視他,知道這招源于知名武道大師彩虹之子風,只會更加警惕。
“……所以你們能不能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了!!我絕對不像阿綱那樣有打架裸奔的習慣!!”
阿綱:?
這點插曲在所有人專注地給對方最后一擊時才終于被拋到腦后。
火焰、異能和子彈在地面上打出巨大的凹陷,中原中也確定蘭波等人無恙,才站起身,走到半昏迷的魏爾倫旁邊。
對方強撐著痛苦不堪的身體,顯然也有話對他說。
兩相對視,中原中也說:“你想帶我走?”
魏爾倫回答:“不是你……是另一個你。”
“你看出來了啊。”
魏爾倫逐漸失焦的目光透過中原中也能容納飛鳥的鈷藍眼眸,望著他身后廣袤的天空。
“我看得出來……咳咳咳、你和那個孩子是不一樣的,也許你幸運地長大,但那個孩子只會在人心污濁的橫濱……可悲地生長……只會與想要利用他、永遠無法理解他的人類結下扭曲的關系……”
“所以你就這樣擅自斬斷我的羈絆?以為這就是理解‘我’嗎?”
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可笑出聲。
“你知道那孩子的愿望嗎?你沒有同他聊天,沒有陪他度過日常,沒有在他迷茫的時候給他答案,沒有聽他說他的愛好他的夢想,只是憑借‘同類’這種連你自己都厭惡實驗室規定的冰冷的標準為由來毀掉他擁有的一切,你真的理解他嗎?我看,只是你在害怕孤獨吧?”
魏爾倫吐出一口血:“他還小……”
中原中也不可思議地睨著他:
“我年幼就經歷過實驗,被做出火焰的源頭,也可以自稱是你的同類吧?但仍然有人愿意與我交心,奔走在世界各地尋找拯救我的方法,如果我只是害怕被傷害就斬斷聯系,那我早在自由之前死去。不管哪個中原中也都不是逃避的膽小鬼,對他人的情感一竅不通的你,根本無法想象我想追求的人生吧?所以你有怎樣的傲慢,說你要帶‘我’離開?”
“我看該留下來好好學習的人是你才對,給我——趴下來好好認清楚自己的錯誤啊!”
蘭波頭上落下一滴冷汗,看著越說越生氣的中原中也把親友嵌到地里,帶著未消的余怒瞥過來:“這家伙麻煩你們處理了……放心吧,織田,我記得你的不殺人原則,他沒有死,只是重傷要躺上一年半載而已。”
中原中也轉身,徑直向實驗室的遺址走去:“我去看看實驗室那邊處理好了沒。”
織田作之助:啊。
中原中也心情不佳,腳程極快,織田作之助來不及叫住他,看著他的背影,頭頂呆毛左右晃晃。
……這位中也君好像沒有帶上衣,要這樣直接去擂缽街嗎?
旁邊的蘭波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無意看到的人不會弄混兩個人,以為重力使在橫濱裸奔……吧?
對此并不知情的中原中也走著神向前進。
他心里原本裝著很多事。
關于離開期限將至的事。
關于要不要查清楚年幼自己的身份和家人的事。
關于怎么給年幼的自己講述這些事,然后給他留些新的東西。
這些事并沒有讓中原中也多么煩惱,但就在對魏爾倫的指責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中原中也忽然察覺了。
——他“教導”年幼的自己遠離Mafia,建立公司,與蘭波一起生活,是不是也像魏爾倫一樣,在未曾理解自己的時候,就把認定的知識教授給他。
橫濱畢竟不是并盛,不是西西里,環繞著中也的更不是師父、阿綱和那個特殊的彭格列。
他的這些想法,是不是也曾經干涉了年幼的自己的道路?
萬一……年幼的自己并不介意黑暗,不介意港口Mafia,反而不喜歡中原中也給他安排的曾想殺死他掌控荒霸吐的監護人蘭波,或者這個推理欲望過剩的Mafia干部江戶川亂步。
中原中也看著自己攤開的五指,難得感覺一絲茫然。
他覺得自己不是個好老師,只能漫無目的地思考風在這時候會怎么做。
師父恐怕會這么說吧:“中也,順著你的心意走。”
可是師父。
這一次……他也有做正確的事情嗎?
微風吹來,中原中也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中也!”
赭發青年獨自一人站在他們打出來的殘石之上,艷麗的夕陽淋了他一身,橙色浮云流淌在他發梢,看起來有些惆悵。
江戶川亂步站在下方,費勁地仰頭看著他,捕捉到他垂下來的茫然的視線。
江戶川亂步睜開碧綠寶石般的眼睛,雙手向上,捧起一件飄飛著的黑色西裝,露出大大的笑。
“我看到你了,也聽到你了,你想知道真相嗎?那就和世界第一的江戶川亂步大人回家吧!”
*
【致未來的我自己。】
中原中也坐在家中的辦公桌前,認真地拆開了封有焰印的信封。
他不愛窺探隱私,所以也擅自沒有動年幼的自己的東西,沒想到如果江戶川亂步不提醒,他差點漏掉了這么重要的東西。
年幼的自己,給他寫了一封漫長的信,或者說是日記也不為過,畢竟這封信足足寫了半個小本子。
……
【中也先生,起敬。】
【雖然這么稱呼有些奇怪,但果然還是這樣叫最合適吧。】
赭發團子像是小大人一樣趴在桌上,苦惱地揉著赭色的短發——蘭波說大人的自己頭發長度能扎出一個小啾啾,他也決定留到那樣的長度。
【XXXX年X月X日。】
【蘭波做的飯水平,怪不得你讓我自己學會,我懷疑昨天突然胃疼就是吃了沒有處理好的食材……但他還算是個合格的大人,你說要我警惕他,我果然一時沒有什么頭緒。】
(字體有點歪歪扭扭,看起來這只幼崽才剛剛學會用筆寫字,還沒辦法和筆好好相處。)
赭發男孩把有橘子刺繡的黑色棒球帽倒著戴,帽檐在身后,額頭處的赭發從松緊扣之間冒出來,聽到蘭波叫他出來買菜的聲音,大聲“哎”了一聲,匆匆放下筆把本子收起來,蹦蹦跳跳著往外跑。
【XXXX年X月X日。】
【前天睡覺的時候蘭波偷偷來我的屋子里看,我本來以為他要做些什么,但他只是睡眠不好,每次起來的時候順便看看我有沒有好好睡覺……我覺得我們現在關系很好,我想明天開始陪著蘭波一起在睡不著的凌晨看星星,我想他其實并不會傷害我了。】
(似乎特意練習過,但明顯仍然是孩童的字體,比格子大出不少。)
赭發男孩像是貓一樣蹲在新換的轉椅上,腳一蹬,就原地轉了兩圈,窗外的雨連綿不絕,他削好鉛筆,提著門口還有水跡的雨傘,換上雨靴和透明雨披,向港口的方向走。
【XXXX年X月X日。】
【雖說蘭波有亞空間異能,但讓他撐著亞空間回家果然有點奇怪哈哈,所以我去接他了,結果在路上遇到了自稱“羊”的家伙們,頭目叫白瀨,他好像認識我,說是你幫助過的人,我想聽他講講你的事情。如果我沒有被蘭波和你救下,說不定也和他們一樣,我想以回報的名義再幫助他們一段時間,你會贊同我嗎?】
(字體終于能按照格子的大小規規矩矩地躲進框里了,可喜可賀。)
穿著校服的赭發男孩把門關好,臉有點紅地把一封信封夾在抽屜里,聽到門外的關門聲,像是受驚的貓咪一樣蹭地合上,表情很是乖巧地跑出去迎接蘭波。
【XXXX年X月X日。】
【學校的校服一點也不帥氣,不過同學們都說我穿著很好看……竟然有人在鞋柜里放了情書!?結果因為要趕去港口請別人幫忙去道歉了,畢竟我要忙著管理我的地盤,當然沒時間考慮這種小鬼才會考慮的幼稚的東西!】
(換了新的紙張,使用的復雜字更多了,似乎像每一個喜歡耍酷的小朋友一樣故意寫得筆畫起飛,但其實只會讓觀看的人覺得得意得可愛。)
桌面上擺著三人的合影,赭發少年興奮地開著免提打電話炫耀:“小織!你有沒有記住我的手機號!以后遇到麻煩就打這個!”
【XXXX年X月X日。】
【我們的組織終于擴大了,新成員叫織田作之助,是個很強的人,我遲早會不憑借異能就戰勝他。不過他居然會寫小說,將來我會成為橫濱最了不起的異能者,我一定要督促他好好練習,然后像國文課文里那些人一樣讓他給我立傳。ps國文課總是好困啊,希望小織寫的小說能有意思一點,免得我礙于情面強忍著不能打哈欠。】
(字體變得有模有樣起來,雖說很困,但看起來有好好聽課學習呢。)
窗外傳來大聲呼喚中原中也名字的聲音,赭發少年合上信紙,也大聲喊回去,從桌上抓了游戲機手柄就沖了出去。
【XXXX年X月X日。】
【參加社團認識了很有意思的同學,都是可敬的游戲對手。最近“羊”的人不那么頻繁來學校了,我越是與“羊”熟悉,就越坐視不管,但身為普通人的同學不應該因為我摻和進意外的危險,最近我的周末總是和他們一起度過,打游戲的同時還能保護他們。】
【我知道是蘭波和作之助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他們居然把我當笨蛋一樣瞞著……真是拿他們沒辦法,我當然知道白瀨那家伙的想法,也知道“羊”長此以往借用我的名義,與我敵對的人遲早會給這個組織帶來滅頂之災……就按照蘭波他們說的做吧,趁勢斬斷這種危險的期待,以后更謹慎地行事。】
【中也先生,我從來都堅定自己的決心,但未來有一天你會回答我嗎?就如同你拯救我一樣,這對他們是好的做法嗎?】
(字體已經很清晰,畫了幾個問號,看起來已經成為學校中風云人物的少年也終于有了大人的煩惱。)
赭發少年擰眉坐在桌前,指尖無意識地轉著筆,寫寫劃劃,半天只留下了一小段話。
【XXXX年X月X日。】
【幾個Mafia和作之助在運輸期間起了沖突,似乎是我們撞到了他們的軍火線。如果一開始我加入的是這樣的組織,現在恐怕會和他們一樣,為了利益而無所顧忌,我果然不喜歡這樣。但是蘭波去一起交涉,我有些擔心他們,所以決定之后也加入他們的工作,為此也許不可避免地要濫用暴力威懾,與Mafia接觸,為了保護我的家人沾染一些他們的習性。我心中有一定不能打破的分寸和底線,但……中也先生,你會諒解我沒有完全按照你指出的道路行走嗎?】
(紙上已經是比較清秀工整的少年字跡,只不過劃掉太多顯出少年在得知蘭波的身份后茫然又沮喪的心情。)
【中也先生。】
最為嶄新的筆跡在信的末尾延申。
【我至今也沒有成長成像你一樣愿意無條件拯救他人的人,招來過人們的敵對,也許也需要一段時間來原諒蘭波,但即使在這樣的城市里我也得到了足夠多重要的東西,所以對自己變成灰色的一員并沒有怨言……所以,哪怕是批評也好,此時猶豫不決的我無比地想與你交談。】
……
暗紅色的焰印左右搖曳,中原中也放下最后一頁紙,微微呼出一口氣,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也是,不管怎么樣,他們都是同一個人,少年會有這樣的成長并不讓人意外。
如果能見面就好了,那樣他就能告訴年幼的自己,他以十幾歲的年齡做出這么多的決斷,已經足夠了不起。他并不是什么天真的提線木偶,他甚至比他想象得還要堅定地做了選擇,之后一定會對這次穿越帶來的影響有自己的判斷吧。
江戶川亂步在門外看著電視吃著點心,他似乎了解中原中也的心情,很有自我管理意識地表示“中也去做想做的事吧不用管我我會自己玩的”就幫中原中也關上了門。
門內,中原中也默念一聲抱歉,抽出一個嶄新的本子,思考片刻,動了筆。
中原中也把江戶川亂步的事、魏爾倫的事還有他們的謀劃再次寫成了信,連帶著自己經營跨國公司的心得、自己對武道新的感悟等等可能有用的知識全部寫了進去。
末了,他又在信上又添加了一句。
“我已經閱讀了你的信件。我要對你承認一個錯誤,所有這些肆無忌憚寫到信上的經驗并不是鐵則,只不過是某一個未來的可能性供你參考,下次見面遙遙無期,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務必保重身體,其余不論是Mafia,還是其他任何,你只管順著你的心做決定。”
畢竟,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也有好好成長為好孩子了呢,中也。
此時的好孩子中也:“……”
他正襟危坐在彭格列總部的接待室中,看著騷擾人騷擾得歡快的鳳梨頭,一左一右吵架的嵐和雨之守護者,撞到有人群聚笑容危險地舉起拐子的云雀恭彌,太陽穴突突地跳。彭格列自然災害難得齊聚,就讓他給撞上了。
……大人的我真是扔來了一個了不得的攤子啊!!
第72章 幼崽·少年·總裁
沢田綱吉在看到少年版中原中也的瞬間就憑借出色的超直感意識到這位可能就是他們很久之前養過的幼崽中也ver2.0。
一頓難得的聚餐也戛然而止。
獄寺隼人提著藍波的后領惡狠狠地訓斥他, 沢田綱吉面帶大空的微笑試圖讓中原中也放下警惕,山本武在沢田綱吉解釋期間時不時打岔, 了平在旁邊極限地一邊打拳一邊補充。
場面一度十分熱鬧,熱鬧到習慣了安靜的蘭波和織田作之助的中原中也耳朵一陣生疼。
所幸沢田綱吉的表情很有說服力,再加上中原中也有從這里帶回去的幼年合影,一一對上號之后,懷疑便消了很多。
他有些好奇:“也就是說,我們處于兩個差別很大的平行世界,并不是未來與過去的關系?”
沢田綱吉點頭。
中原中也有些悵然, 不過他很好地收了情緒,又問道:“這里的我是開了一家公司嗎?你們是他的同事?”
山本武想了想, 為了照顧小朋友的想法,開朗地回答:“啊哈哈哈,我們在玩Mafia游戲啦。”
中原中也:“啊?”
hello?未來的自己?你讓他遠離Mafia,自己卻在玩這種奇怪的游戲嗎?
*
不管中原中也有多少想法, 發現這次和上次一樣, 五分鐘他仍然沒有回到自己的世界,眾人便效率極快地聯系上彭格列的技術部, 詢問十年后火箭筒的問題。
首席技師斯帕納和入江正一也很快給了答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應該會和上次穿越時長相同, 中也君如果有急事, 也許只能拜托白蘭先生想辦法提前送你離開了。”
聽到白蘭的名字,守護者們分別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以十年后中也的性格, 光聽到白蘭的名字都能笑容滿面地捏碎一個杯子, 為了回家讓十年前的自己去拜托白蘭, 恐怕他回來之后要氣得去拆了密魯菲奧雷吧——如果拆的不是密魯菲奧雷,那就是彭格列了。
沢田綱吉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中原中也:“中也, 未來的你和白蘭有一些、額、矛盾,如果你有著急的事,我可以代為向密魯菲奧雷發出邀約。”
中原中也擰眉:“我那邊確實有一件比較麻煩的事。”
他想到和蘭波對峙的情景,心沉了沉:“來之前我正和一個很強的人爭執,面對我本人的氣候那個人可能會收斂,但換成未來的我,我怕他會有什么過分的舉動。”
中原中也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蘭波會因為他而收斂”這樣的話。
沢田綱吉觀察著他的神情,雖說對他所說的情況有些擔憂,但還是率先安撫小中也:“中也很強……我是說未來的你很強,即使在我們的世界都沒有多少可以匹敵的人,就算發生沖突,也絕對可以保全自己。”
中原中也意外地看著他。
Mafia的首領,用這種溫和的語氣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如此信任那個“自己”的話啊。
獄寺隼人順著沢田綱吉的話,挑剔地看著中原中也:“雖說我覺得未來的你回來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不過十代目說得沒錯,你畢竟還是個小鬼,讓那個中原中也去幫你解決問題說不定更好。”
這倒是提醒了沢田綱吉。
他沉吟片刻,做了決定:“我不太清楚你的能力,但隼人的話有道理,今晚無論如何也沒有其他方法讓你回去,不如你先在這里休息,就當給自己空間冷靜下來思考,改天我帶你去見一次白蘭。”
“另一個我是不是很討厭那個白蘭?我擅自去找白蘭,他不會介意嗎?”
沢田綱吉苦笑:“確實有各種各樣的緣由,不過……”
他將手輕輕放在中原中也的發上摸了摸——這是十年后中也禁止的動作——棕色的眼睛中盛滿了寬和的笑意:“我想該由你做出選擇,那個中也一定會尊重你的,不是嗎?”
中原中也頂著腦袋上不輕不重的力道揚起臉,和沢田綱吉對視,有些別扭地扭過頭:“……那就謝了。”
怎么回事啊這個人。
怎么讓人感覺拒絕不了似的。
……
山本武開車把中原中也送回了十年后自己的家,一路上還歡聲笑語地給他講了一些關于十年后中也的情況——少年中也確定了,這個人剛剛絕對是在開玩笑逗自己。
他開走了中原中也的跑車,并表示“哈哈哈反正現在的你也不會開車吧”,然后和他定下明天來接他去彭格列本部的時間。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和未來的自己興趣一定很相合——否則他絕對不會這么喜歡這輛暗紅色為基調的跑車。
他心中裝滿了困惑,也懶得吐槽山本武,點點頭,拿著鑰匙向小別墅中走去,又聽山本武在身后叫他。
“一個人在這里住會害怕嗎,中也?”
中原中也頭上掛著黑線:“我都多大了,怎么可能還不敢自己住。”
山本舞摸了摸自己黑色的刺猬短發,揚起笑:“再怎么說也是小朋友,如果害怕的話,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哦,不用看了,剛剛我已經幫你輸進備用手機了。”
山本武真是相當地自來熟,但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可能正因如此,他的笑容帶著點揶揄,但并不令人討厭。
就好像……看穿了他的一縷不安,估計用這樣開玩笑的語氣打破深夜帶來的寂靜一樣。
“不用擔心,中也。”
黑色短發的青年靠著車窗,介于青年和成年人之間的微妙成熟感莫名讓中原中也覺得他的語氣讓人安心。
“我們這邊的中也很強,所以在這種時候,你可以嘗試依賴一下大人哦,說不定回去之后,他已經幫你解決了所有煩惱。”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松了口氣,看著遠去的跑車。
……總感覺。只是感覺。可能連山本武自己都已經忘記。
他好像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爽朗愛笑,可靠得讓自己騎在他的肩膀上也不會害怕。
*
未來的自己過得很好。
別墅雖然面積不大,但是里面置辦了相當豐富的酒品和分門別類的車鑰匙,墻上貼著照片,客房中放著明顯是其他人的臨時日用品——大概未來的中也先生經常邀請朋友來家作客。
中原中也心情奇異地看著未來中也先生的照片,他與彭格列的大家還有幾個女孩子站在海邊,被風揚起鬢發。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幾乎占滿了相冊的大半——紅色衣袍的嬰兒和少年,他們的長相和穿著打扮完全一致,不知道是否是同一個人。
以照片的張數判斷,應該是對自己非常重要的人吧。
中原中也禮貌地把相框放回原處,有些拘謹地躺在沙發上休息。
他本以為自己會很難入睡,結果看著外面的花園,再一睜眼,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白蘭答應了沢田綱吉的會議請求,但對沢田綱吉表示:“我才不要管這件事呢~看中也君苦惱的樣子很有意思,之后就預約去他的集團觀光好了。”
跟著一起走到攝像頭前來的尤尼幫他解釋:“那邊距離我們的世界很遠,想過去有一點麻煩。中也君在那邊并不會有特別嚴重的問題,所以白蘭才不想管……是這樣的,對吧?”
白蘭吃了一大口棉花糖:“主要是報復中也君,哪怕是我也會記仇的哦。”
哪怕什么的……你本來就超級記仇的吧。
不過有尤尼的擔保,沢田綱吉無奈之余也算安下心來。
他把中原中也請到首領的接待室,重新打量起好友的年輕版,摸著下巴,逐漸笑容純良:“既然一時半會走不了,中也的工作你就要承擔一部分了。”
中原中也:“?”
他有點背后發毛,但狐疑看著沢田綱吉,又覺得對方表情無辜得和過去的印象如出一轍。
他遲疑著答應了:“我需要做什么?”
一天之后,他坐在彭格列首領辦公室,一口氣看完了中原中也為了報復守護者拆他的大樓而特意閑置的合同。
中原中也:“…………”
沢田綱吉溫柔:“怎么了中也?”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被坑了,但又說不上是哪里被坑了,沒想到來到異世界的第一天是瘋狂學習并處理文件。
所幸里面的內容都是普通的買賣,中原中也起身時腳步都有些虛浮,在阿綱滿懷關愛的目送下晃晃悠悠地出門休息了。
解除詛咒后逐漸成長為少年模樣的里包恩從另一個門后走出來:“你聯系了風?”
“嗯,風先生應該也關心學生的特殊情況,來的路上如果能順便威懾一下暗中觀察的人,讓我們和ARED的合同正常推進就更好了,畢竟這個孩子現在不方便出頭……”
已經成長為合格首領的棕毛兔子狡黠一笑。
“我幫中也檢查一下年幼的他的學習情況,作為報酬,這些無關緊要的合同,中也故意卡我這么久,也該放了吧。”
里包恩哼笑一聲,悠閑地坐在中也原先的地方,喝起咖啡。
“里包恩,我覺得這只中也成長得還不錯,緊急應變能力和適應力也很強。中也想來也該安心了。”
沢田綱吉的神情變得認真了點,拿著中原中也寫的文件,順手改掉一點細枝末節的錯誤,托著下巴與里包恩閑聊。
“看來那邊也是個有趣的世界啊。”
……
中原中也并沒有離開多遠,就被庫洛姆捕獲了。
年幼的他并沒有經常見到庫洛姆,印象也不深,有些懵逼地被對方堪稱熱情地邀請去吃飯。
女性似乎對未來的他很是親近,雖然不怎么愛說話,但一直在照顧他的喜好,并溫言軟語地說:“如果中也大人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可以來找我幫忙。我給一平說了,她也對中也大人很好奇,已經買機票過來了。”
一平……是阿綱口中自己的師妹,很久之前他短暫的玩伴啊。
中原中也的問題有太多。
他從眾人的回答里努力拼湊著那個中也先生的樣子,但越了解,心中就越是像貓抓一樣,好奇地恨不得當場和他見一次面。
聽到少年中也問了很多中原中也的愛好和性格,庫洛姆說:“中也大人和boss的關系很好,我知道他們喜歡去的一些地方。現在中也大人不在,boss可能不會只身外出,就由我帶你去看吧。”
兩人沿著西西里的居民區街道,像散步一樣邊走邊聊。
中原中也想,原來他從未離開過橫濱。
他第一次嗅到另一片海的味道。
街邊的每個窗臺上都擺著花,晾在街道之間的衣服散發著好聞的清香,異國風情的坡道載著他飛往海邊,他看到遠方的環山公路,如同盤蛇般垂眸棲息在云翳之下。
中原中也想象著未來的自己和棕發的沢田綱吉并肩站在這里看海,游離在和平嬉鬧的人群里面,潮汐攘攘,毫無疑問的是——未來的自己如庫洛姆所說,在守護著那個男人。
他們想必是很好的朋友,才會在毫無意義的某一日,如同狂歡一樣驅車奔赴海邊。
“庫洛姆小姐,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哦?”中原中也忍不住問,“未來的中也先生曾經囑咐我要遠離Mafia,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庫洛姆正想開口回答,然而那張秀氣的面孔很快在一陣霧氣中改變了,中原中也驚悚地發現,身邊變成了一個束著長發的鳳梨頭男人。
“kufufufu……你這見鬼一樣的表情,真是難得一見。”
鳳梨頭青年帶著一系列不爽的諷刺感笑起來,黑色手套握著一柄三叉戟,俯身曖昧地與他幾乎貼面,三叉戟尖銳的頭部卻直接抵住了中原中也的下頜白而纖細的皮膚。
中原中葉反射性打開了重力異能,控制住那邊三叉戟不讓他戳中,表情中帶上一絲戰意。
六道骸卻對他的敵意和疑惑不以為意。
他像是只為了嚇唬小孩一樣,很快就放棄了攻擊,修長的手指向下挽起他的手,在中原中也猝不及防時,隔著空氣行了意大利紳士們的見面禮——一個貼面的輕吻。
看到中原中也臉紅炸毛的樣子,六道骸愉悅地笑出聲:
“初次見面,中原中也,我叫六道骸。”
“是你……”他故意吊著少年中也的胃口,拖長了尾音,輕語,“每晚都會見的人。”
中原中也:“…………?”
他對這個世界的自己再次產生了一些奇怪的看法。
*
中原中也不會做夢——他一直覺得這是身為荒霸吐的人格式、貼在熔爐上的標簽的證明。
某日陪著蘭波熬夜,看到蘭波隱隱憂傷的神情,中原中也情不自禁安慰出聲,暗示般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想說,蘭波,你看,比起我這個力量的裝飾物,你只是失去了記憶,但遲早能找回自我,不論如何你的靈魂都屬于你自己。
他想說,蘭波,你并不是孤單一人,正如你接納了我,我也不論如何都會接納你,有記憶也好沒有記憶也好,我們都會是家人。
他想說,蘭波,恢復記憶的你還會再說出“所有人至死都沒有看清自己,中也已經擁有足夠吸引我的人性”這樣動聽的話了嗎?你是將我視為要捕捉的力量?還是仍然是與你朝夕相處的中也呢?
他想問,蘭波,接下來你準備到哪里去?擁有記憶之后,你就不會再孤單,以至于不會再眷戀名為中原中也的這樣一個人了嗎?
自稱六道骸的青年正拉著他的手腕。
中原中也明明記得他已經驅逐了從出現開始就一直戲耍他的六道骸,但現在對方卻大大咧咧地再次出現。
中原中也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一片黑暗。
六道骸偏過頭,藍紫色的發辮在身后柔順地垂下:“這就是你的夢嗎?和我認識的中原中也差別倒是很大。”
中原中也隱約意識到他的意思,有些愕然:“不……我不會做夢。”
六道骸妖冶的輪回眼睨著他:“確實,像你這樣沒有夢境的孩子并不多見,連我闖進來也花了一些時間,不過……kufufufu,果然還是小鬼,只要接觸你的精神,就可以輕易影響你的心緒。而所謂夢境,不正是人類雜亂無章的心情嗎?”
“你在想些什么?把你的心全都交給我就好了。我會把你的夢變成你心中所想,這樣就不用每晚都看著這樣無趣的黑暗了……”
黑色皮質手套包裹的修長的手輕輕扣住中原中也一側的肩膀,又順勢向上,遮掩在中原中也的雙眸前。
六道骸傾身在中原中也耳側低語,如同蠱惑他:“中原中也,成為……”
某種危險的直覺忽然跳了一下,中原中也突兀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天花板發了幾秒呆,一瞬間從神游般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額頭頓時冒了冷汗。
他想起來了,他從海邊甩開了六道骸,就回家休息,這家伙居然在他睡覺的時候侵入他的大腦!
“成為”后面的話怎么想也不是好話?!這個六道骸不會是想操縱他吧?!
這個世界的自己每天晚上見這樣的人干什么!不……等等,可能一切都是六道骸在騙他。
中原中也開了瓶汽水冷靜了一會,又開始發呆。
說起來……六道骸的意思是,他可以讓自己做夢?
像每個正常人類一樣,做夢?
……
“誒,中也原來在煩惱這種事情啊。”
沢田綱吉坐在辦公室,看著中原中也急急吐槽完六道骸的行為,不禁失笑,遞給他一杯咖啡:“骸也只是對你感到好奇……相信我,他不會傷害你,只不過會做一些惡作劇罷。”
中原中也肩膀耷拉下來:“所以那家伙真的是我的朋友?”
沢田綱吉的笑容變大了:“中也是這么說的,只不過骸為了一些自尊之類的事從不愿意承認。”
中原中也露出嫌棄的表情。
“不過也是……讓你突然之間這些人可能確實有點吃不消。”沢田綱吉的鋼筆戳著下巴,提議道,“如果你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么的話,我就再交給你一個工作吧。”
一個小時后,中原中也抱著一個半透明的書板,被沢田綱吉推出了辦公室。
——“在這上面書寫的字會留有記錄,你可以帶走這個書板,中也也能看到你記錄的東西,這是彭格列科技部送給你的禮物,你想知道那個中也是什么樣的人,那就去找大家好好調查吧。”
他轉身時,中原中也拉住了他。
“既然都可以調查,彭格列首領,阿綱你對未來的我是怎么看的?我聽說他討厭Mafia,你們又是怎么結識的?”
教父先生愣了愣,彎起眼眸。
“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但毋庸置疑——
“我們的關系并不是Mafia與平民,中也是我要守護的摯友,僅此而已。”
他永遠會避開中也厭惡的那一側,因為中也的心愿曾也是他的心愿。他在中也身上看到的自由,他想用力去維護。而他先是中也的朋友,然后才是Mafia首領,所以中也也永遠會選擇他。
他們相互理解。哪怕彭格列與ARED都不復存在。
*
【來到西西里第三日,我去了中也先生的ARED集團和核心的幾位成員談話。】
有男有女,大家都驚異于穿越到十年后這種事情真的存在,有人好不容易接受了,喃喃:“久違地看到中也的少年模樣,讓我夢回過去那段美好時光,我覺得我又可以立……”
他被另外幾個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他們興致勃勃地圍著中原中也,一改初見面時嚴肅冷靜的風格,帶來了很多小甜品和飲料試圖投喂年輕的上司,一位戴著細框眼鏡穿著宛如執事的高挑青年沉默地注視了他一路,禮貌地問:“我可以捏一下您可愛的臉頰嗎?”
可能因為他的話和形象太不相符,中原中也木著臉,勉強讓他捏了一下。
【大家都很關心身為上司的中也先生,聽我描述橫濱的生意,花了幾天輔助我了解集團的很多生意運營情況,還送我了很多束花堆在辦公室的桌上和門口……嗯,這兩件事似乎沒什么關聯,我果然還是暫時遠離奇怪的意大利人,并建議你查一下那個公然向我索吻的混蛋。】
【去西西里的第八日,山本武出差前請我去打了一場棒球……?他說這是你們聯絡感情的方式,雖說不太能理解,但很盡興,我的感覺沒錯,他也是個強者,認真起來的眼神讓我都覺得肅殺。】
【以及,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們,叫哥哥果然還是太肉麻了吧!!絕對不可能!!】
“哈哈哈哈,中也害羞了嗎?沒關系,叫我山本就可以了,不用那么拘謹。”
機場,山本武背著那個不知怎么過安檢的管制刀具,用力揉亂了中原中也的赭發。
“現在有放松一點嗎?真遺憾,本來我想多跟你玩一會,不過沒有時間了。”
中原中也:“你是故意……”
“嘛嘛,畢竟你不太會隱藏自己的壓力。”
山本武曲著手肘,笑吟吟地壓在他的腦袋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唯有黑眸清凌凌的,仿佛什么都能看得清。
“但你應該比誰都相信‘未來的自己’吧……既然阿綱和中也已經在努力為你解決后顧之憂,那你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我贊成阿綱,小孩子就該開朗點哈哈哈。”
山本武眨眨眼,隨后身體靈活躲過兩個行人,眨眼間站在登機口,揮手:“來一起玩Mafia游戲吧,中也!”
【他是想教我信任你,還是安慰我,教我及時行樂?真是敏銳到恐怖的人……但棒球打得很開心,如果你回來了,記得代我向他道謝。你的同伴真是些奇怪又有意思的人,但不管怎么說,他們都很信任你。】
【西西里的第十二日,我見到了一平和藍波,他們居然還對我有印象,藍波看著不像守護者,倒像是個被保護著的小孩。挑戰鬼屋居然哭鼻子什么……我差點就想用重力把他提前扔出去。】
“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哇!!!”
因為藍波的哭聲,游樂園的行人們紛紛側目,中原中也滿頭黑線地想要挪開腳步,假裝自己不認識藍波,但一平喚醒了他的良心。
“藍波,你這樣子打擾別人做游戲是不對的。”黑發的小姑娘認真地教育。
藍波嗚嗚咽咽地犟嘴:“一平明明也拽著中也的衣服不敢松手!”
一平繼續用充滿口音的意大利語講道理:“因為那是一平的師兄,師兄說會保護一平……哪怕變小也有遵守和一平的諾言。所以下次過山車一平也會保護師兄,藍波你剛剛把眼淚抹到師兄身上了吧?你也要道謝哦。”
“藍波大人才不要給小弟道歉哼……”
“藍波,不能這么沒有禮貌。”一平氣呼呼的。
中原中也招架不住一平真誠的目光,放棄了偷溜的打算,站在一旁看著一平和藍波斗嘴。
兩個人爭論越來越激烈,在“要不要給中原中也道謝”的話題上差點打了起來。
——中原中也好笑地分開了兩個人,各自摸摸他們的腦袋,給他們分別買了小蛋糕。
兩個小孩吃蛋糕,很快就和好如初,中原中也有些懷念地看著他們。
他曾經保護過“羊”,那些人也和一平是同樣的年齡,但他卻感覺到了某種不同。
不是源于身份、力量或者別的什么,可能只是因為一平那么認真地勸藍波——“要好好道謝”,讓他覺得心里柔軟成一片。
飛快恢復元氣的藍波蹦跳著表示:“藍波大人要去另一個鬼屋!!藍波大人是最強的!一定要證明給一平看!!”
中原中也心想臭小子記吃不記打,走進鬼屋的門后,雙手一邊一個握著兩個小孩的手,手中泛起的點點暗紅色,宛如一盞小燈,帶著他們在漫長的黑色通道中走向盡頭。
【我好像有點明白阿綱所說的“守護”了,和我曾想象的并不完全相同,也許我應該再認真思考一下。】
【一平還給我講了關于你們過去一起四處旅行生活的事,聽起來很棒,也許未來我也會這樣四處巡游吧,只是不知道我的世界的西西里,是否也有這樣賞心悅目的景色……或者是說,也許因為你是與他們共同欣賞,才會讓西西里變成最特殊的、讓你想駐足的地方吧。】
【來到西西里第十五日天,所有見過的人都告訴我,你是西西里最自由的人。但不管是山本還是一平還是阿綱,都讓我覺得你是與大家緊密聯系著的、相互依賴的,那么為什么?】
【直到來到西西里的第十六日天,我見到了那位風先生。】
第73章 幼崽·少年·總裁
穿著紅色唐裝的少年留著長辮, 經過時連一絲風都沒有驚起,風度翩翩地停在中原中也面前。
溫潤的少年音呼喚他:“中也, 怎么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發呆?你看天已經變色,馬上就要轉涼,今日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話,就等明天太陽升起之后,再為它煩惱吧。”
中原中也下意識順著他伸過來的手抬起視線,看到黑發少年對他微微一躬:“初次見面,中也君, 我是風,是中也的師父。”
中原中也的眼睛睜大, 在他柔和的目光中突然感到一陣手足無措,仿佛被泡在溫水里,不管做什么都會得到原諒。
他一骨碌爬起來,不太熟練地模仿他行禮:“你、您好?”
風輕笑出聲, 中原中也沒搞懂他為什么發笑, 只知道他并沒有惡意,耳朵不自覺地發燙。
“我聽綱吉先生對我說了你停留在此地的期限, 還有數日, 要和我一起出來走走嗎?”風禮貌地詢問道。
中原中也覺得沒法開口拒絕, 也沒有理由, 他點點頭,少年伸手摸摸他的發:“辛苦你了, 中也。”
【……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
中原中也給風講了橫濱, 講了蘭波和織田,講了港口Mafia和擂缽街, 風安靜地聽著,不打斷他,也不給太多意見,只是為他烤了魚,對他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盤膝坐著,眼睛中倒映著火苗匯聚成一汪光的潭水,聲音如同山谷里靜靜流淌的小溪,溫柔到讓人相信自己是被無限包容著的,險些有種想流淚的沖動。
“你還有很多時間,所以不用焦急地在憤怒的時候,就想給所有問題一個答案。”
中原中也翻過身,在朦朧的睡意中看著為他守夜的風,風“嗯?”了一聲,摸摸他的臉,低聲問:“怎么了,感覺孤單了嗎?”
中原中也搖搖頭:“一點也沒有。”
風笑了一聲:“晚安,中也。”
【我們坐著船和其他冒險者一起去了一個漂亮但不知名的島,爬到雪山山頂去看腳下的林地,古城中有人在橋洞下為我吹長笛,還去了全是巖石的峽谷,我一個人站在下面,回頭卻發現風先生不見了。】
【他什么也沒有說地來,又什么也沒有說地離開,平時最多與我討論是否喜歡這個城市,還有三餐是否喜歡,但我不知道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躺在懸崖的最深處,支著一簇篝火向上看,覺得這里遼遠到連星星都可以摸到。】
【好像……也能明白為什么你會變成他們口中的自由了。】
世界、中原中也想用世界這個詞、世界原來這樣美。
美到讓他不惜穿越大洋橫跨千里,也要與陌生人共享這樣的夜色,哪怕只身一人在營地里,以為自己與世界前所未有地和平地共存著。
中原中也坐在最高的石塊上,又向下看了好幾眼,背上輕便的雙肩包,和包里風贈給他的這么多地方的明信片和簡短的告別信,開始回程。
【回西西里的路上,我遇到了笹川了平,他給我一張票,說是你拜托巴利安代為尋來的。】
笹川了平是個讓中原中也無奈的成年人。
在中原中也詢問這是什么票時,他沉思,然后恍然大悟:“我極限地忘記了!”
中原中也:“?”
“你好像在秘密做這件事,所以我也只是知道票的大致地點,如今你們交換這么久,票都快要過期了,來不及交給十年后的中也,那就由你極限地繼承好了!”
【我擔心耽誤你的正式,決定暗中去查看票的用處……不用擔心,雖說經驗不算充足,但我好歹已經幫蘭波主持事業那么久,至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笹川了平還有別的事情。
他對著中原中也風風火火地從頭關心到尾,毫不掩飾自己細致的關懷,確定中原中也確實有獨立行動能力后,又塞給他一堆據說“很有用的日用品”,才離開。
【總之我是不知道拳擊手套到底哪里算日用品,但是算了,雖說很像是個笨蛋,但了平確實熱情又直率得可愛,別的人我無法完全評價,但他確實很符合“晴之守護者”無疑。】
那是一場晚宴。
中原中也走到時,意外發現自己的兩個部下也趕了過來——他們也是聽到了笹川了平的消息,特意來輔助中原中也來調查的。
據說沢田綱吉想清掃的地下交易的核心人員也在這個宴會中。
恰巧十年后的中原中也得到消息,他的集團的敵對者似乎也參與其中,他本打算幫忙探探路,奈何交換得太突然,原本的所有計劃都報廢了。
【我現在有些明白了,或許阿綱是特意把我支開。他似乎不希望我卷進去,甚至也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但阿綱讓我見到了很多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想幫助他。畢竟我和你不同,我是灰色的中原中也。】
觥籌交錯,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七彩的光斑,灑向通往晚會之下地下賭場的道路。
引路的女性推開門,拉開了紅木牌桌這一側的椅子,恭敬地作出請的動作。
纖細挺拔的赭發少年從黑暗中向貓一樣無聲地走到光下。
他穿著得體的黑色西裝,戴著中原中也招牌的禮帽,白皙的脖頸間系著黑色choker,在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他的時候,微微壓下帽檐,坐在正位。
部下托著他的左手為他擦拭指尖,管事者立于另一側,彎腰為他斟酒作陪。
他坐在眾多黑色西裝的幽靈之間,宛如被群狼環伺的優雅精致的少爺,暈染開黑暗之色的鈷藍眼眸抬起,一瞬間就剝奪了所有光芒。
少年勾起漫不經心的笑。
【如果任何追隨著風來到西西里的人都會擁有自由的話,那我想為你們做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的應允。】
中原中也與部下提前串通了很多細節,終于決定攪一攪宴會下暗流涌動的牌場,讓這場宴會變得更熱鬧一點,看看能否炸出一些人的蹤跡。
但是……
同一天晚上,手持雙拐的黑發青年直接破墻而入,完全不講基本法地直接暴力破壞了所有賭局。
隱藏著的勢力頓時變得混亂,各方紛紛展示自己豐富的武器庫。
而中原中也在灰塵中咳嗽著,目瞪口呆地看著冷笑的黑發青年在打翻在場所有人之后,把拐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雖說危險很近,但中原中也難以控制地歪樓想到了后來被藍波的手榴彈炸了的游樂園設施,被山本的棒球打穿的座椅,看似和善的笹川了平說到激動時一拳頭砸到了半個矮墻。
……拆遷真的讓你們這么快樂嗎(?)
【來到西西里的第一個半月后,我見到了云雀恭彌。】
中原中也甚至不愿意給這件奇恥大辱留下記錄——他竟然沒打過云雀恭彌?!
云雀恭彌三言兩語說明沢田綱吉知道了中原中也的行動,并已經派部下增援——當然,他云雀恭彌是代表個人想要吞掉一部分資產所以才來的。
而在兩人短兵相接之后,云雀恭彌將中原中也一拐子摔了出去,有點失望地放下武器:“十年前的你只有這種程度嗎?中原中也。”
【如果不是兩邊的部下都在阻攔,我說不定會和云雀在這種地方大戰一場。】
【我和作之助還有蘭波訓練過這么多回,但還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有壓迫感的戰斗……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這個人簡直是怪物般的戰斗狂。】
在這件事了結之后,中原中也直接飛去了云雀恭彌的基地,在草壁哲史掉落的頭發中,開始了接連不斷的挑釁、戰斗、再挑釁、再戰斗。
期間中原中也滿頭十字架地聽云雀恭彌的平靜嘲諷:
“退化成小動物了嗎?”
“你對重力異能的開發只有這些嗎?”
“你的雙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是以為不盡全力也可以和我戰斗嗎?”
中原中也被打得狼狽,但此時仍然忍不住回懟:“我和這個世界的中也不一樣,如果盡全力……”
“哇哦。”
云雀恭彌飛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卻并沒有露出什么驚訝或者躍躍欲試的表情。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改變過,黑眸中倒映著中原中也的身影——不是重力異能的暗紅色,不是體內咆哮著的“荒霸吐”,只是令他失望的中原中也。
“你是想給自己找借口嗎?你以為我是在和你對戰,還是和你所謂的力量對戰?”
云雀恭彌放下了拐子,興致缺缺地說。
“弱者才會用死亡作為籌碼搏斗,畏懼展現自己的強大,我認識的中原中也是個隨時享受戰斗的對手,但你想挑戰我,卻連保持清醒、最大限度榨取你所謂傾盡全力的潛能的意愿都沒有。中原中也,離開這個基地,我不會和草食動物繼續戰斗。”
中原中也愕然站在他身后,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心。
沢田綱吉知道了這件事,把兩個人都叫去了辦公室。
他不贊同地看著中原中也:“你來到西西里是因為我們,我們有責任確定你的安全,所以如果有這樣的行動,希望你能提前給我說。”
云雀恭彌一如既往桀驁不馴站在一旁,中原中也學著他的樣子,敷衍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沢田綱吉一瞬間幻視打架不小心炸了彭格列基地的未來的中也和云雀,嘴角抽了抽,嘆氣。
“這么快就學會了云雀前輩的風格,該說不愧是中也嗎?”
云雀恭彌首先不滿:“沢田綱吉,如果你無聊到已經開始說這種閑話,不如讓我咬殺你。”
中原中也也緊接著不服:“誰在學他啊!”
沢田綱吉無奈地笑了笑,勉強打發走云雀恭彌,問中原中也:“和云雀前輩的戰斗如何?”
中原中也捏緊了拳頭:“……我輸了。”
沢田綱吉示意中原中也去拿放在沙發上的小巧禮盒,安慰道:“云雀前輩可是最強的守護者,你的戰斗經驗尚淺,一時無法持平也是正常的。”
中原中也半晌,嘟囔著問:“未來的我贏過他了嗎?”
沢田綱吉覺得他這堵氣般的神情終于有了這個年齡段可愛的稚氣,仿佛想讓未來的自己替現在的他爭口氣一樣,噗地笑了出來。
“喂!”
“抱歉抱歉,難得見你在云雀前輩面前吃虧成這種程度……別看云雀前輩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等未來等你回來,說不定還要再被他嘲諷一遭。”
中原中也神情微動:“他們……”
“他們是好友——當然,云雀前輩也不愿意承認。”沢田綱吉笑得愉快,“和其他人一樣。”
【我想說,你也好阿綱也好,真是都交了些奇奇怪怪的朋友。】
【但怎么說呢……那個混蛋云雀恭彌,確實教了我一些東西……雖說我根本不想接受這種指導,簡直是我戰斗生涯的敗筆,是迫害!!】
【你回來之后一定要狠狠打趴他!!】
中原中也在心里狠狠吐槽完,才把注意力分給自己手中的盒子:“這是什么。”
沢田綱吉解釋:“你剛剛來的時候,斯帕納他們不是為你做過體檢嗎?他們檢測到你體內的力量似乎有一個不穩定的界限,一旦釋放就將侵吞你自身,對嗎?”
“這居然可以檢查出來嗎?”中原中也震驚地喃喃。
沢田綱吉目光中閃過一絲沉痛:“我們曾經見過十年后的中也也使用過相似的招數……不過中也對力量的控制很精準,如果說力量到達100%會失控,他甚至能控制到95%但仍保持理智,所以如今的你危險程度遠勝于他。”
中原中也心臟猛地一跳,有些匆忙地、充滿希冀地看著阿綱,“那他們有沒有看出來,我到底是……”
沢田綱吉歉意地回答:“他們只得出你的身體與普通人無異,但似乎有些奇怪的編碼……他們不了解始末,無法進一步判斷,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個編碼與你的力量有關,是有操控的可能性的。”
中原中也重復著他的話:“我?與普通人無異?”
中原中也一時不知道應該露出什么樣的情緒,他呆了一會,又問:“你剛剛說,我的力量?”
科技部的人,用這樣的詞匯來表示他與重力異能的關系嗎?
這一點斯帕納倒是很若無其事地提到過——沢田綱吉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竟然是中也在意的事。
沢田綱吉想到了云雀恭彌對他提到的事,再結合斯帕納的說法和中原中也的反應,心中有了答案。
中也原來……一直在為這樣強勢的力量苦惱嗎?
沢田綱吉語氣平常地回答:“你的力量和你很契合,它服從于你,并沒有想要突破你的束縛超越你的跡象。我不覺得除了‘你的力量’之外還有什么更合適的形容。你操縱著這樣的力量,而不是受力量所支配,這一點我們確信無疑。”
中原中也有些晃神地點點頭:“這樣……是這樣嘛。”
沢田綱吉耐心等待著中原中也消化這一信息,看他終于回過神,才繼續說:“在隼人的幫助下,科技部的人提取你的數據,制作了一個控制器——他自己不好意思來和你說,就由我轉告了。”
中原中也:“……等等!所以之前獄寺隼人強行把我拽進他的訓練場還用什么CAI系統和各種機關攻擊我是為了提取我的數據嗎??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我還以為我們有什么矛盾,差點還和他打了一場。”
想到獄寺隼人那有些別扭的提議,以及他在工作之余特意用自己的戰斗系統確定了中原中也的火焰頻率后,又連軸轉地去科技部幫忙提供參考數據……沢田綱吉忍不住笑了。
“隼人愛未來的你打嘴仗,從來不認輸,這一點口不對心,還請你包容他吧——像未來的你一樣。”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也就是說,未來的我們也是朋友……嗎?”
沢田綱吉沖他神秘一笑,中原中也捂住了臉。
他也開始覺得不自在了,磕磕巴巴地說:“那就拜托你幫我給他說一聲、嗯、謝……謝……還有讓他下次把話說清楚啊!!真是的!”
【你們世界的科技似乎比我的先進,竟然輕而易舉回答了我最想知道的問題,還有阿綱送給我的控制器,竟然是以測算的重力異能最大值為100%線,觀測平時異能的釋放程度,雖說不能完全控制,但絕對對我非常有益。這樣的東西居然是一個月之內就做出來的……】
“謝謝你們。”
談話的最后,中原中也對沢田綱吉認真地說。
“我們也受了中也的很多照顧,這點小事是應該的。”沢田綱吉看了眼日歷,“時間似乎也快到了,中也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嗎?”
中原中也抿緊唇,點點頭,又搖搖頭。
沢田綱吉仿佛知道他這回答的含義,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輕擁抱了他。
“平行世界的同一個人見面會有很多問題,也許你沒辦法再見到中也,但是我會好好把你的心愿告訴他的。”沢田綱吉帶著一絲調侃,說,“畢竟我是那個稀有的會承認自己是中也朋友的人。”
中原中也被他說得笑了起來。
“謝謝你安排了這一切,阿綱先生。”
少年澄澈的藍眸與青年金棕色的眼眸直直相視。
“受你們照顧頗多,我……”
“不用回報什么,如果是中也,也一定會這樣做的。”
“他想要保護的是你,我的朋友是你,云雀前輩的對手是你,風先生的徒弟是你,如果重力失去了你的意志,就只是一具空殼。你明白嗎,中也?”沢田綱吉伸手捏住他的臉,很解氣地揪了一下,趁那個會還手的中原中也不在場,得意地欺負著小孩,“你才是大家期待的那個人。”
中原中也下意識抓住了他,悶悶地說:“嗯。”
【中也先生,我想你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下次見面也遙遙無期,但西西里的一切,是我做夢也不會忘記的事——盡管我并不會做夢。】
中原中也寫完最后一句話,合上書板,抱在懷里,希望能把這份寶貴的記錄一起帶回自己的世界。
合上眼睛,那里是一片漆黑,他忐忑地等待著回家的節點。
但在眩暈感即將到來之前,他忽然聽到一聲有些熟悉的詭異的笑。
“kufufufu,看來彭格列把你照顧得很好,這么短的時間里,你居然已經對Mafia產生留戀了嗎?”
藍紫色鳳梨頭的青年再次出現在那片漆黑之中,帶著一絲得意的嘲弄。
“真是意外的巧合,散步的時候一不小心又破解了你的精神,你的夢境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匱乏啊。”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地看著六道骸——雖然阿綱說這個人其實只是個傲嬌,但他仍然放不下警惕。
“哦呀,彭格列給你說了什么,才讓你露出這種眼神嗎?真是令人難過,明明我只是想來看看能不能占據你的身體,來一趟愉快的異世界旅行。”
“……你這話已經夠危險了吧!”
幻術入侵大腦,讓他覺得有點頭疼,中原中也不得不奮起躲開六道骸的叉子。
“kufufufu……”
在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拍開三叉戟之后,六道骸的聲音化成幻影,回蕩在空間中。
“中原中也,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正因為你以為自己的夢中都是無趣的黑暗,所以你就只能看到他。就像彭格列對你說可以信任我,你就放松了警惕,讓我掌控了你的精神一樣。”
“但既然這已經是我的東西,我可不喜歡在這種黑黢黢的地方度過一整個夜晚。想點你和彩虹之子去過的地方來取悅我吧,中原中也。”
他的話音落下時,中原中也吐槽的欲望達到了巔峰,但卻在幻術影響下,腦海中下意識掠過了那些場景,瀑布,山川,還有云端。
晴空之下,和風把光芒吹了進來,眼前宛如揭開了一層幕布,原本空蕩黑暗的舞臺上,忽然開出漫山遍野的花,把他與另一個青年的身影環繞起來。
中原中也猛地睜大了眼睛。
離開西西里的最后一天,他做了一場奇怪而盛大的夢。
夢中有他曾經踏過的漂亮山水,以及舉著三叉戟的鳳梨頭怪人,笑著說:“就此晚安吧,中原中也,在輪回的盡頭重逢吧。”
粉色煙霧冒起。
……
西西里。
六道骸的叉子落下去的前一秒,中原中也抓住了他的手腕。
“欺負年幼的我欺負夠了嗎?”
他微笑著加大了力道,與六道骸對峙著。
“現在開始一點大人的時間,讓我討回些報酬吧。”
橫濱。
中原中也看到未來的自己給他留下的一封信。
信中說,他交了一個新朋友,接下來結交還是放棄,都隨你。
第74章 幼崽·少年·總裁
十五歲的中原中也果不其然看到了未來的自己留下的長信。
他懷著一絲期待, 并沒有急于閱覽,而是先去看了有關蘭波那部分的講解, 然后發現……有些過于精彩了。
……
十九歲的中原中也與蘭波等人聯手戰勝了魏爾倫。
那之后,異能特務科的人想出面帶走魏爾倫,森鷗外也拋出橄欖枝,表示港口Mafia可以為魏爾倫提供庇護。
但是這些都被蘭波冷淡不失強硬地拒絕了,理由也很簡單——他們足夠強,要不各方相安無事,要不開戰, 蘭波會為了魏爾倫動用一切異能,直到與敵人同歸于盡。
他們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集團, 這個集團小到僅有四個人,但四個人分別是兩名超越者,一名頂尖的重力異能者,還有曾經風頭無兩的少年殺手的成熟版本。
幾方陷入僵持時, 中原中也出面, 與江戶川亂步一起建議了談判,簽訂了監督協議, 由異能特務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坂口安吾定期對幾人的行為進行評定。
他的特殊異能力“墮落論”可以讀取物品上的記憶, 所以哪怕不實時跟隨, 也足以定期檢查他們的行為——或者中原中也愿稱之為, “家訪”。
只要他們不擅自干涉正常爭斗以及不主動打破和平,一切照舊。
魏爾倫送入官方醫院, 森鷗外遺憾地帶走了戀戀不舍黏著中原中也玩了好幾天的江戶川亂步, 蘭波去醫院照顧魏爾倫——說是照顧, 其實前期只是把仍然不算配合的魏爾倫按在床上強行治療,中原中也期間來看了一眼, 嘴角抽搐著阻止兩人火藥味越發濃重的爭執,強行把兩人按坐下來交流,才勉強恢復正常。
也正是中原中也隨口多問了一句,才發現這對搭檔對彼此有著多么深重的言語上的誤解。
蘭波送給魏爾倫了一頂屏蔽意識操控的帽子,被他視為蘭波將他視為被操控者的標志,而蘭波屢次試圖開導魏爾倫讓他相信自己已經是一名人類,卻因為太過刻意讓魏爾倫一遍遍確定自己是異類,堪稱雷點蹦迪。
中原中也:“……”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普通的交流能產生如此大的偏差,但既然已經插手了,就不得不在中間當個傳話筒,提醒一下在不恰當的時刻天然呆的蘭波,再給魏爾倫翻譯過去。
蘭波聽完中原中也的翻譯越來越悲傷不知所措,魏爾倫則始終將信將疑,中原中也受不了這種詞不達意的詭異氛圍,到后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你們兩個人自己去吵架吧,都已經是成年人,先學會好好表達自己的心情!”
他回了家,把后續的情報整理成一封信,數著日期,又踩點去探望了魏爾倫。
金發的俊美男性臉色還有些蒼白,見到中原中也提著果籃來到后,微微頷首。
蘭波正在病床旁邊倒水。
看樣子兩人的關系勉強還是恢復了一點,不管怎么說,這種扭曲但勉強和諧相處的情況,至少比劍拔弩張用槍指著對方要強多了。
蘭波露出淺笑:“我還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會過來。”
“之后說不定沒有見面的機會,為了那孩子,我想還是有來一趟的必要的。”中原中也回答。
他拖了椅子坐在床邊,簡短地關心了兩句,直接切入了正題:“那孩子很快就會回來了。”
“在我的城市,有一群很麻煩但絕對會好好照顧那孩子的人們。”中原中也想到風和彭格列,神情變得柔軟,“我想他們會教他想明白很多事情,不管是如何與朋友相處,還是如何保護自己,所以我也需要確定,你們現在是什么樣的態度?”
蘭波溫柔的目光落在魏爾倫身上。
魏爾倫這幾日一直在狐疑地試探著這個比起以往強勢的教導者溫和不少的蘭波,被他這樣看著,受不了似地扭頭,面無表情地則對上中原中也的眼睛。
“我仍然不贊同你們將中也留在這個狹小的城市和。”
中原中也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在給他的信件中勸他出來走走。”
魏爾倫又說:“我也不認可你對人類虛偽的情感與關系的看法。”
中原中也再次點頭:“隨便你。我不需要你的認可。我的目的只是讓年幼的我盡可能地享受活著這件事。你盡管選擇你的生活方式,但是不要對他施加壓力或者沒必要的悲傷。別的姑且不論,但至少你該知道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那孩子絕對不期望強行的分離和死亡。”
魏爾倫的目光復雜,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但我會留下來。”
“只是為了看看蘭波一直試圖告訴我的所謂‘人性’到底是什么,然后向他證明,他是錯誤的,這種做法無法拯救像我一樣悲慘降生的中也。”他的視線越過蘭波,看向窗外的晴空,“在那之后,再帶著中也一起遠行。”
“……在中也理解我的基礎上。”他輕到幾乎無聲地補充道,似乎多少有被中原中也之前的話打擊到了。
中原中也彎起唇:“雖然你更關心的是年幼的我,但是也許我也能給你我的回答。我并不覺得自己的降生多么悲慘,魏爾倫。”
“我不知道被告知自己的真相到底是好是壞,但至少……我的存在不需要那些冷酷地制造我的人承認。”
中原中也對魏爾倫說著,目光卻意有所指地看向蘭波。
“我能和所有人一樣看到世界,有人發自內心地愛著我,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對我誕生的祝福了。你可以說我是錯的,但每個人都在尋求活著的理由,追尋這件事本身,不已經是異類與人類某種共通之處了嗎。”
“——大道理就講到這里,不管怎么說,看樣子我暫時不需要擔心你們突然打起來波及到年幼的我了。”
中原中也換回了最初那身西裝,單手壓下帽檐,紳士地微微鞠躬。
“希望你們安好。”
……
…………
【給年幼的我,我答應去港口等一個人,請你幫我兌現諾言。接下來是與那個人繼續相處還是從此斷絕關系,隨你的心情決定吧。】
【ps,魏爾倫的事給我了一些啟發,我也給你準備了東西,希望你喜歡我遲來的生日禮物。】
中原中也騎著嶄新的機車,在街道上疾馳。
而另一側,江戶川亂步正站在森鷗外的辦公室。
“你最后的想法,仍然是將中原中也等人隔離在港口Mafia的范圍之外嗎?”森鷗外目帶探究地看著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想著中原中也離開前,兩人在戰場旁看到了一只三花貓。
江戶川亂步靈光乍現,大叫:“中也!抓住他!!”
中原中也反應極快,手起刀落,拽著貓后頸皮提了回來。
三花·夏目漱石·異能·貓額上流下一滴冷汗。
江戶川亂步抿唇,說出了令森鷗外驚訝的詞匯:“三刻構想。”
森鷗外氣勢為之一變。
江戶川亂步臉色有些蒼白地頂住了壓力,通透到令人感到冰涼的目光注視著森鷗外。
“森先生,我會為你做到這件事,為了這個目的,戰斗力過于強大的中原中也集團,不應該成為其中任何一方。”
江戶川亂步等待著森鷗外的反應。
——他一直敬畏著這名首領,在成為首領之前,他也一直敬畏著這名從街巷中拯救了自己、為他提供容身之所和繼續使用能力的理由的醫生。
不論源頭是尊敬還是畏懼他對人心精準到恐怖的掌控,他確實是江戶川亂步依賴著的老師。
老師教導他不要暴露自己的情緒,教導他忍耐孤獨,教導他接受自己是異類的現實,教導他成熟,最后教導他服從。
現在到了老師驗收成果的時刻,他要為老師實現愿望,以保全他喜歡的人類,森先生,你又會作出什么樣的反應呢?
森鷗外輕輕敲了敲桌面,忽然笑起來,那野心勃勃而冷漠的笑越來越大,變成與他形象不符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開懷大笑,最后戛然而止。
“亂步。”
森鷗外的情緒仿佛沒有因為笑產生一絲波動,暗沉的眼神中不乏難以掩蓋的欣賞與懊惱:江戶川亂步是認真的。
森鷗外曾經從來不覺得亂步會威脅到他的位置,威脅到橫濱。
亂步缺乏野心與目的,所為之事都是尋求快樂,這是最好掌控的人,他也愿意給聽話的亂步格外的優待,早已在心中將他當成學生,盡管不滿意對這次事件的處理,但他只是輕拿輕放地敲打了亂步。
但現在的亂步有了一絲干勁,哪怕只有一點,也讓他發生了某種森鷗外也無法衡量的微小變化。
這種改變很危險,但在危險爆發之前,絕對會由亂步親自帶來超出森鷗外預計的價值,讓他又不得不感到欣喜。
“你永遠不會背叛港口Mafia的,對嗎?”
江戶川亂步緩緩點頭。
“那就動用你的智力、財力,所有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去為我謀劃吧。”
森鷗外說罷,終于主動打破了緊張的氛圍,愛麗絲手中捧著一幅畫著橘子的彩畫,繞著屋子跑著玩。
森鷗外帶著一絲感嘆,看著亂步微不可見松下去的肩膀,也恢復了平時沒大沒小的樣子,揮手對他道別,隨后像是期待著什么一樣向外走。
一縷涌上心頭的惡趣味讓森鷗外忍不住再次開口:“好好和新朋友玩吧,亂步。”
江戶川的腳步一頓,猛地回頭,看到森鷗外的神情之后,微微鼓起臉。
“真是壞心眼的大人……”他嘟囔地小跑出了門。
壞心眼的大人看著桌上善后的文件,頭禿地抱住愛麗絲:“怎么辦啊愛麗絲——拿到異能許可證之后又有很多財政問題,港口Mafia窮的揭不開鍋了——”
愛麗絲嫌棄地踩了他一腳。
兩人一起轉身,看著江戶川亂步飛快跑出大樓,逐漸變成一個小點。
“亂步君總有辦法。”
森鷗外開玩笑般地說。
“以后和他們的生意,要好好地把金錢和情報都拿到手,才不辜負我的苦心,你說對嗎,愛麗絲醬~”
*
江戶川亂步被森鷗外捉弄了一下,向外跑出好遠,才覺得沒那么生氣。
他看到在橋邊倚著機車低頭玩手機的中原中也。
括號,年輕的中原中也。
中也的車把上掛著一個小袋子,江戶川亂步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最近非常流行的棒冰。
中原中也聽到腳步聲接近,一抬頭,看到江戶川亂步眼睛亮晶晶地現在他面前。
對方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讓他也沒了拘謹的感覺,打量著:“你就是江戶川亂步?”
“初次見面……”
中原中也邊說邊把袋子里的棒冰拿出來,清脆地咔嚓一聲拆成方便吃的斷面,把那足夠消融酷熱的棒冰遞了過來,天藍的眼睛中,甜絲絲冰涼涼的霧氣浮現。
他直白地邀請道:
“你看著好像有點沒精神?聽說你和另一個我關系不錯,我也想聽聽他的事,所以……要去兜風嗎?”
江戶川亂步沒想到兩人的見面會這么順利。
他怔怔然看著中原中也,被他又叫了一遍名字,才回過神。
港口大樓的事眨眼間被他拋在腦后,他的嘴角逐漸上揚,越來越歡快地應了兩聲,三步并兩步跑過去,跳到機車后座上坐好。
中原中也好笑:“你倒是自覺。所以,想要去哪里?”
江戶川亂步向前一揮手,像是即將起航的艦長:“去能看到橘子色的海的地方!”
中原中也立刻吐槽:“那是哪里啊,別隨便說讓人聽不懂的地方啊!”
“是中也太笨了!你自己想啦——”
“哈?你這個臭小子……”
中原中也想到未來的自己預警過的江戶川亂步麻煩的性格,翻了個白眼,抱怨了兩句,三兩下啃完了棒冰,被涼得呲牙咧嘴吸了一口氣,才啟動了機車。
赭發少年穿著酷酷的短袖與休閑褲,擰了兩把油門,享受著新車發出好聽的轟鳴,勾起快活的笑,抓著亂步的手腕讓他抓住自己腰側的衣服,確保人不會掉下去,喊道:“那就出發了,Mafia最年輕的干部。”
“到哪里都不準抱怨啊——!”
*
中原中也的日常又增加了很多事。
魏爾倫沒多久就從醫院搬回來了。
中原中也在彭格列那么多各具特色的指導下,對身世的執念放松了很多,但蘭波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未來的中原中也拜托蘭波秘密調查,查到了中原中也很可能的家人。
但中原中也沒有讓蘭波告訴魏爾倫。
他獨自驅車跑到了那個地址,看著里面的夫婦平靜的生活,看了許久,又獨自回了橫濱。
蘭波問他,為什么不告訴魏爾倫。
中原中也搖搖頭,目光堅定:“我們是同類,這一點確信無疑,我們是力量和人格的組合,我理解他不安的心情,所以不希望讓這個不確定的情報打擊他。我不會一直隱瞞的,只不過需要給他時間,等他自己先想明白。”
“那你為什么不和他們見面?”
中原中也笑了笑。
“總有一天我會去的。在我再成熟一點,能向他們解釋一切之后。”
風先生說,不要急于給所有問題一個答案。
他沒有準備好回應那對溫柔的父母的情感,但總有一天,他會實現這份愿望,賠罪也好,道歉也好,一定要像大人一樣,讓他們發泄漫長的寂寞,然后讓他們依賴。
魏爾倫時不時會問中也他的事,誕生之后有沒有被人類欺負和欺騙。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魏爾倫,你以為我是誰?我至今為止還沒有……”
他剛想說還沒有輸過,突然想到了云雀恭彌,直接咬到了舌頭,嘶著氣改了口:“總之以后我是不會輸的!你這種擔心從一開始就是多余的!怎么可能有人欺負得了我?騙我之前我就先把他們踹飛了。”
魏爾倫欣賞著中原中也狂傲不屑的神情,微微一笑:“那那個江戶川亂步呢?”
中原中也:“……總之不用你管我的社交,亂步雖說是個麻煩精,但人并不壞,你不要用對他橫眉冷對的,他不是戰斗人員受不了這么大的殺氣。”
中原中也說完,就覺得不對。
……他這話怎么和跟家長吵嘴的叛逆小學生一樣。
他頓時噤聲,雙手插兜表示自己不回家吃飯,開車出來溜達了。
當然,他這么做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避蘭波的個人秀。
最近蘭波為了與魏爾倫好好相處,每天都在變著法地研究做飯,真心話一籮筐的往外說——中原中也真的覺得自己要對法國人和意大利人產生偏見了。
菜的味道就不評價了——蘭波發揮仍然很穩定。
魏爾倫那副被說得耳朵微紅目光驚異仿佛每天都在被蘭波刷新認知的樣子也看得中原中也頭疼。
于是他干脆有空就跑出去吃飯,和同學,或者亂步。
中原中也最終還是和亂步相處得不錯。
——雖說說他時不時被亂步不分場合的推理弄得羞恥,但對方確實在認真幫他收集并分析有關他身世的資料,甚至還主動幫忙尋找見未來自己的方法,讓中原中也不好意思拒絕他。
而且亂步很擅長打蛇上棍,每每都在中原中也生氣的邊緣停下來,貓眼石般的綠眸帶著些委屈,控訴地看著中原中也,每次都能精準地讓中原中也良心一痛,升起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雖說這個神情也精準過頭了,但中原中也質疑時,亂步會露出不可思議的指責表情,讓他開始自我懷疑,心一軟,就拿點心哄一下。
亂步美滋滋地抱著零食一秒恢復精神,中原中也也終于意識到自己又被騙了,便給他一個腦瓜崩,解氣地看著亂步捂著腦袋的可憐樣子。
久而久之中原中也也習慣了,逐漸縱容了這小子在他旁邊出沒,騎著機車載著他滿橫濱游蕩,差點忘了這個愛撒嬌的家伙其實是個比自己大了四歲的標準成年人。
最開始,他們只是一起去找好吃的甜品店,腦袋并排擠在櫥窗前,看人如何抹出均勻的奶油。或者坐在噴泉旁邊,一邊喂鴿子一邊玩“猜人身份”的游戲——通常是中原中也猜,一眼看穿一切的亂步當評委。
后來亂步更加放飛自我。
他坐在中原中也的機車后座牢牢抱住他的腰,腦袋把他的后背當靠枕,兩人一起開到山頂或者海邊吹風。
江戶川亂步很擅長藏東西,像是囤貨的倉鼠,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把零食放在機車任何能放東西的地方,還準備了餐布,拉著中原中也坐在山坡上,靠著大樹邊吃邊睡。
——反正就算沒吃完東西倒下去,中原中也也會認命地接住他,幫他調整好姿勢,讓江戶川亂步枕著中原中也伸直的一條腿舒服地午休。
亂步還很喜歡牽手——或許是比較有安全感吧?中原中也也搞不明白。
在海邊蹲著興奮地壘完沙堡,中原中也躺在旁邊的沙灘椅上,會突然被心滿意足的亂步拉著手,蹭到他旁邊理直氣壯要冰鎮飲料。
去唱KTV的時候,中原中也唱搖滾唱得開心,一扭頭看到亂步牢牢抓著他的手,仰面朝天睡得很香。
去圖書館查資料要牽著手,陪中原中也領新校服也要牽手,中原中也覺得在高中新同學面前像小學生一樣拉手太羞恥,亂步也至少要拉著袖子。
上了高中之后,中原中也比過去更忙了,江戶川亂步為了湊相同的時間找他玩,把工作效率提高到連森鷗外都嘖嘖稱奇的程度。
不過令森鷗外喜聞樂見的,蘭波知道兩人仍然成為朋友之后,對港口Mafia的交易也比以前放開了些,整體來看,屬于良性地互惠互利。
中原中也給江戶川亂步發了信件,約在河堤交口見面,等待期間,忽然聽到河堤下有人在碎碎念。
“入水,社長會生氣,入水,社長會生氣……”
中原中也沒聽明白,下意識把腦袋向前伸了伸。
結果他看到一個黑色卷毛鳶色眼睛的少年把手中薅禿的花梗一扔,一副勇敢狗狗不怕困難的樣子,直接就是信仰一躍:“社長的事之后再咕嚕咕嚕說咕嚕咕嚕吧……”
江戶川亂步,正走到河對岸,就看到一個黑色影子躍入河中。
隨后,不等他出聲阻攔,熟悉的赭色身影跟著從青草堤岸沖了下去,一邊去抓溺水者的腿一邊問:“你有事嗎??”
觸發人間失格、拉著懵逼的中原中也一起落水的太宰治:“嚕嚕嚕嚕嚕……”
中原中也:“我的異能怎么咳咳咳……”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掃過河堤上的痕跡,頓時推理出來發生了什么。
他緊盯著中原中也狼狽地把渾身濕透的黑色卷毛少年扛出河道,任性地原地一坐:“我走累了。”
正掰著黑色卷毛少年的臉查看他呼吸正不正常的中原中也:“?突然之間怎么了?”
江戶川亂步生氣:“讓你救的那家伙去吃飯然后給你推理好了!”
“所以說突然之間到底又生了什么氣啊,真是的……”
中原中也一時無奈,他拍拍少年的臉:“喂,你怎么樣了,沒事就坐起來吧。”
發現他不哄自己先去照顧跳水少年的江戶川亂步:“哼!!”
躺在地上的太宰治也睜開了眼睛。
湛藍色的眼眸與橫濱夏日的天空一起映入眼簾。
“啊,好小巧的妖精。”他感嘆道。
中原中也冷靜地一拳頭在他臉頰旁邊砸出一個小坑。
第75章 幼崽·少年·總裁
太宰治覺得橫濱河可能有什么魔力。
他第一次認真跳河的時候, 被一名銀發男人打撈了出來。
男人穿著和服,腰側掛著一把刀, 知道他身無分文之后請他吃了飯,還為他找了住所。
男人名叫福澤諭吉。
從吃飯到回住所的短暫時間中,他以各種刁鉆的方式攔住太宰治作死自殺數次,在太宰治故意湊進一場小型火拼時,神情沉重而嚴厲,用刀把太宰治挑開,隨后向下擊在他的肩膀上。
“好痛……”
太宰治的生理淚水都快要被激出來了, 他有些茫然地坐在地上,看著發怒的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握緊了刀柄, 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看樣子很想對太宰治說教。
但最后,他只是道了聲歉:“你想必也覺得我無權干涉你的生死吧。但是今日既然是我收留了你,我就不允許你在我的面前死亡。”
那副生氣的模樣并非是因為太宰治給他添了很多麻煩, 而是因為……他在為太宰治這樣漫無目的的自殺感到痛心。
太宰治坐在那里, 嘴巴微微張著,難得露出屬于少年的迷茫不解的神情。
直到福澤諭吉轉身離開, 他才一骨碌爬起來, 著急地緊趕慢趕, 追上福澤諭吉的腳步:“你等等……都說了你等一下!你剛剛一副要負責到底的表情, 怎么突然之間就離開不管了,今天晚上我還想吃蟹肉飯……”
太宰治賴在福澤諭吉的臨時住所里不走了。
他暗中觀察了福澤諭吉兩天, 發現只要他不主動離開, 福澤諭吉就會在必要的時候出手保護他。
這個觀察結論讓太宰治覺得有趣。
他開始跟著福澤諭吉, 分析觀察他的行動,福澤諭吉和官方合作時, 他也不避嫌地主動幫忙分析局勢。
少年的聰慧和對人性的掌控讓人心驚,殺手與操心師的組合也逐漸出名。
在一次巧合的建議中,福澤諭吉通過拿到了異能許可證,成立了武裝異能社,后來又因為兩人100%破獲案件而廣受好評,更名為武裝偵探社。
明明有了去處,但每當太宰治卻在一次次破案中,再次接收到了熟悉的恐懼與厭惡。
他輕而易舉判斷出所有人一目了然的軌跡和嘈雜的聲音,逐漸失去了得意洋洋的感覺,他興致全無,只想找一個地方跳河,好讓自己從NPC一般的人群中安靜下來,然后好好考慮是否還要繼續活著。
黑發鳶眼的少年站在眾人環繞之中,越來越像是和所有人隔了一面墻。
在一旁守候的福澤諭吉眼神微動,撥開人群,冷著臉趕走了所有人。
“太宰,停下吧。”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厲,如果光看他的臉色,還以為他在訓斥太宰治的懶惰。
“這里不是你的牢籠,你沒必要強迫自己破案,如果你所追求的那件事不在武裝偵探社,這個社團今日就可以解散。”
太宰治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他當然知道武裝偵探社對福澤諭吉意味著什么。
人們都說“銀狼”是一匹孤狼,從來都避免與他人惹上關系,但太宰治知道,武裝偵探社對他而言,是一條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正確的、維護橫濱的道路。
可只是因為這種簡單的理由,就要解散?
只是為了他,就要親手解散自己實現理想的根基?
太宰治低下頭。
少年宛如祈求著什么、仿佛馬上就要碎掉的、毫無一絲防備的真實而柔和的語調,問福澤諭吉:“社長,在這里真的能尋找到什么嗎?”
“我不能為了保留武裝偵探社向你承諾什么。”福澤諭吉回答,“但你一眼洞穿人心的聰慧,太容易被人們忌憚與利用,只有在規則與正義之下,才不會因為過分沾染罪惡而不斷被割傷。我邀請你加入偵探社,只是不希望你再向錯誤的方向漫無目的地碰壁。前方未必有你要的價值,但我至少可以告訴你,你的價值絕不在黑暗與殺戮之中。”
“死亡是生的延申,那么你唯有先看清人們奮力活著的姿態,看清他們有多美麗又多丑陋,然后才能知道作為終點的死亡的意義——在那之前,我作為強行留住你的責任人,太宰,我會不遺余力地阻止你魯莽的自我死亡!”
答應他的話,自殺與引起仇恨的行為都會被禁止吧。
但……他想,社長的話也許是正確的。
不,應該說,太宰治決定留在武裝偵探社,是為了讓眾人相信,社長是正確的。
只有這樣相信著,或許真的有一天,他也會對這句話信以為真,然后真的看到連他都會留戀的東西。
太宰治先招攬了國木田獨步,在福澤諭吉欣慰的目光中給自己找了個保姆;然后前往了醫院,找到了一直在那里接受隔離與心理治療的與謝野晶子。
福澤諭吉與森鷗外曾經因為這名少女發生了沖突,甚至打破了雙方的聯盟。
福澤諭吉戰勝了森鷗外,但他不知道如何拯救少女,便只是定期去探望并確定她的安全。
太宰治推開了少女病房的門,推著輪椅,將她帶到鋪滿陽光的走廊,旋即站在她的身前,用自己的異能力觸碰了她。
“有我在,你的異能力就無法發揮任何作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太宰治托著與謝野晶子的手,沒有任何笑容的掩飾,只是安定地敘述著。
“你見過的那個劍士,連像我這樣無視死亡、被常理排斥的異類都可以接受,他擁有足夠指引社員正確使用異能力的正直心,所以……和我去武裝偵探社吧。只要那個人在一天,只要我在一天,你的異能就不會再受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擺布。”
與謝野晶子抬起無神的雙眼,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沒有異能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吧?”
太宰治彎起唇角。
“怎么會。”他輕聲說,“你從來就不是什么異能者,而是一名醫生吧?”
……
太宰治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自殺了。
福澤諭吉的威嚴讓他別別扭扭地放棄了很多入水上吊創人的機會,而與謝野晶子跟隨他來到武裝偵探社之后,很快也適應了新環境……然后開始提著電鋸,略顯稚嫩的臉上笑容快要溢出黑水,威脅太宰治“你敢自殺的話就殺了你”。
威脅了,但好像又沒威脅。
總而言之,太宰治真的已經非常隱忍了。
然而今天著實晴朗得讓人熏熏然,晶子和國木田獨步出差,社長去和人開會談論前段時間風頭正盛的小型異能集團,所有能管得住他的人……全部都離開了橫濱!好耶!
太宰治一個托馬斯全旋兩周半就歡快躍入水中。
但很快,水面蕩起波紋,急促的腳步聲淌了過來。
太宰治下意識想,如果被別人救了,一定會給社長添麻煩,添麻煩是小事,挨吵才是大事……要想什么辦法堵住這個人的嘴,讓他忘記今天看到有人跳水自殺的事呢?
那個人的身形纖細,赭色的卷發倒映在流彩的水面上,讓從水面下向上看的太宰治仿佛透過碎裂的玻璃在看漂亮的太陽。
纖細的人身上泛著異能力的光芒,在解除到太宰治時消失殆盡,猝不及防地一腳踩空,直接蹬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兩人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嗆水聲。
隨后那人勉強站穩身體,手的力道大得要命,拽著太宰治把他拽到岸邊,自己則在太宰治身旁一屁股坐下來咳嗽。
太宰治被那一腳踹得表情都變了一瞬,他瞇著眼睛,看到了救人者的樣子。
——朝霞般的赭發,和天空一樣的眼睛,渾身上下寫滿了令太宰治想避而遠之的朝氣,嵌在片片云朵的背景板上,少年輕輕一笑,太宰治恍惚之間,看到他的神采張揚得好像能飛到誰也抓不到的天空之上。
少年拍拍太宰治的臉:“你好點了沒?”
太宰治不爽,太宰治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故意說:“啊,好小巧的妖精。”
中原中也捏著拳頭,笑容燦爛:“你這小鬼,說誰小巧呢?”
太宰治立刻投降:“是我錯了,果然以貌取人有時候會帶來錯誤,我會記住這個教訓的,所以你要怎么補償剛剛踢到我的事,真的很疼的,怪力小矮人。”
嘭——
拳頭充滿威懾地砸在太宰治的腦袋邊,
*
兩人身上濕漉漉的,太宰治不愿意回偵探社被監護人發現他自殺,于是堅決地纏上了中原中也:“如果不是你,我本來能漂到下游然后在路上被漁網撈到暖呼呼地曬干,都怪你!我一下午的行程都毀了!”
GOOD JOB 國木田,你的口頭禪今天派上用場了。
中原中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管剛剛那個自殺叫行程……我還沒有和你計較我好心去救你結果被你拉下水的事,剛剛你絕對偷偷用力了吧!否則以我的游泳水平根本不用在水里浪費這么多時間!”
“誒?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疏于鍛煉忘記怎么游泳了吧。”太宰治滿臉無辜。
“你……”
江戶川亂步終于忍不住打斷兩人:“中也,這家伙在故意惹怒你。”
中原中也噌地扭頭看亂步,又噌地扭過去。
這些日的相處已經讓他學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亂步,忍不住豎起眉毛:“你這個小鬼……”
他信賴的表現終于讓江戶川亂步的表情好了點。
江戶川亂步跑過去拉起中原中也的手,把他拉得遠了一點:“而且他對你感到好奇,所以想先這樣激起你的注意,再用一些話術讓你因為踢到他愧疚,然后順理成章讓你帶他去其他地方烘干,再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家。”
太宰治被噎了一下,看向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哼了一聲,有中原中也在身邊也不怕太宰治那副危險的神情,和中原中也變換成了很有安全感的十指相扣,很是狐假虎威地昂起頭:“怎么,被我說中了吧,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不敢回去的地方就是武裝偵探社,你是那個操心師太宰治,對不對?”
“走吧中也。”江戶川亂步也不管太宰治的反應,扯了扯中原中也的手,“我想吃的點心店很遠,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吃到。”
“好好。”
中原中也好笑地回握了亂步的手,那點不爽也在亂步式任性的安慰風格中消散了。
他們對太宰治頷首離開,中原中也走到機車旁邊,想到什么,在江戶川亂步逐漸犀利的目光中,拿出了干凈的備用毛巾又轉回身,商量道:“今天我不管你多吃幾份甜品,這樣總可以吧。”
江戶川亂步哼哼唧唧地在后座上坐好,抱臂扭頭不理他:“中也隨便好了。”
太宰治有點意外看著中原中也去而復返。
他在剛才猜到了中原中也的異能,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讓社長被官方叫去商談的小型異能集團的核心成員。
“喏,給你。”
太宰治接過柔軟干燥的毛巾,故作星星眼:“哇,你真是個好心人。”
“……你現在用這種表情說這樣的話只會讓我覺得怪異。”
中原中也敏銳地察覺到太宰治與表情完全相反的不算高昂的情緒,嘴角抽了抽,不過并沒有繼續揭穿他。
“剛剛我家朋友說你不會回去換衣服,這里離市區有點遠,你將就著用一下吧,就當我踹到你的道歉。”
太宰治再次感到驚訝了——他本以為中原中也會用那種明顯野獸派的直覺來說些還擊的話,但對方很溫和……是因為他的那個心理年齡很幼稚的朋友?
他的興趣上來了:“道歉?你的朋友不是也說我在故意激怒你嗎?”
中原中也看著像是生氣的熊貓一樣背對著他們的江戶川亂步,目光中流過笑意,連與太宰治說話都更耐心了:“我的朋友還說我會因此愧疚。既然是多少能讓我愧疚的事,那我幫這一點忙也無可厚非。”
“你倒是信任他。”太宰治若無其事地試探著,“不過他看起來不像是能和你無障礙交流的人。平時你是在聽他的命令嗎?”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你是不能理解朋友關系嗎?在智謀上我確實遠遜于他,但我喜歡他,又不是喜歡他的大腦,如果僅僅為了他的才智才與他同行,那我遲早有一天會因此利用他離開他。那樣根本稱不上朋友吧。”
“好了,閑話就到這里,你自己擦干就早點回去吧。拜拜。
說罷,中原中也向機車跑了過去。
重力異能析出了水分,他的衣服眨眼就變得清爽,啟動了機車。
一直在悄悄注意他們嘴型的江戶川亂步瞬間坐直了。
他猜出了兩人對話的內容,中原中也剛握住車把,亂步像是黏人的小貓咪一樣向中原中也后背黏過去,像樹袋熊一樣從背后把他緊緊抱住,才說:“中也要反省至少十天。”
“哈?”
“因為你今天忽略我,所以才會被那個家伙繞進去,他的名頭可是操心師,中也再不小心,總有一天會被坑的。”
“……你們兩個最好不是串通好一起來嘲諷我的。”中原中也沒好氣地說。
話音散去,好長一段時間只有機車聲。
江戶川亂步睜開綠眸,試圖在中原中也的后背盯出個洞,來判斷他的心情。
但亂步判斷不出來,他的心中升起一點懊惱和委屈。
不過經過紅綠燈時,江戶川亂步又想到了中原中也的朋友宣言。
他心中的天平搖晃一下,終于小幅度拽了拽中原中也的衣服,妥協:“中也雖說比不上我,但是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的笨蛋了。”
正在思考武裝偵探社的名字似乎在哪里聽過的中原中也回過神:“嗯?那還真是謝謝夸獎了。”
“是真的!”江戶川亂步認真到睜開了眼睛,“而且……”
假設真的有人能給江戶川亂步帶來智謀上的威脅,那也充其量是個能消遣時間的敵人而已。
江戶川亂步唯我獨尊,世界上有他一個最聰明的人就夠了,也只可能有他一個。他獨一無二,從來不稀罕也根本不需要與誰“平等”地交流計劃,更不需要從他們那里獲得認同感和建議,他在擁有頭腦的同時,就擁有了同樣高度的自傲。
過去亂步也曾想嘗試在人形社會中棲身,但是森先生告訴他,天才不必融入庸人。
他有港口Mafia,這里有足夠讓他揮霍能力的陰謀與爭斗,這里對大家一視同仁地施加惡意,他反而是其中不顯眼的一個。只要強大到一定程度,愚蠢者的評論就會變成夸贊,惡意就會變成敬畏,變成傷害不了他的東西。
過去他也想找到同類,像無聊的動物社群一樣取暖,但現在江戶川亂步也學到了,同類未必就是能相處愉快、互相理解的人,說不定還會帶來雙倍的寂寞——魏爾倫還想殺死中也,如果不是中也心軟,江戶川亂步第一個刀了這個同類。
在這個偌大的、沒有同類的世界中,只要中也在他的身邊。
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強大到放任他肆無忌憚推理也不會受傷憤怒的、直率地承認自己的不足的、不帶一絲畏懼地真心稱贊他的、出于善意挺身而出保護他的、珍惜著他的生命、一直憑借可怕的直覺與熱情理解著他的心情的中也。
這樣的中也說,他喜歡他。
江戶川亂步揚起下巴:“反正我是世界第一的犯罪師。只有最厲害的人才能擁有中也,我就是最厲害的人。”
中原中也失笑:“用的都是什么詞啊……你看作之助的小說了嗎?”
“才不是。”
江戶川亂步把自己的臉貼在中原中也身后,帶著一抹甜蜜的笑。
“我是說那些笨蛋們再怎么算計,我都會保護你。”
然后那時候,他也要對笨蛋們說,這可是我家朋友中原中也。
*
中原中也第二次遇到太宰治,是在校門口——或者也可以說,他被太宰治蹲到了。
然后中原中也終于想起來,當時他為什么覺得武裝偵探社耳熟。
“我們的社長從異能特務科接來了一個麻煩的工作。”太宰治摸著下巴,帶著一點得逞的笑,“坂口安吾先生有一段時間要出差,接下來這段時間,由我們武裝偵探社代為監管你們的動向哦。異能特務科應該已經通知蘭波先生了吧。”
“按照你們與異能特務科的協議,你要去那里登記異能吧?這段時間我就是你的臨時監督者太宰治。”少年露出狡黠的惡作劇般的神情,“請多指教了,重力操縱師中也君。”
……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真是個話癆又探究心過剩的小鬼。
過去異能特務科都不曾像站崗一樣來查看他的情況,但中原中也每次放學,都能看到太宰治準時準點在墻邊貓貓探頭:“喲,中也!”
這種不聽人話的作風和亂步微妙地相似,但顯然,眼前這個人的麻煩精程度要翻上一倍。
太宰治高興時會抓著中原中也去打電玩,湊過來和中原中也一起坐在河堤柳樹下的長椅上胡亂點評織田作之助的小說,還會閃著星星眼站在蟹肉制品的窗戶前走不動路。
但添亂時,他走一路能跳三個水坑,拿著不知道哪里的繩子自掛東南枝,中原中也拽著他的衣服和水泥拖車拉鋸,他在中間嚎叫“痛痛痛——!!”
中原中也簡直懷疑太宰治是不是從來沒有過玩伴,才顯得這么精力旺盛——大概因為做太宰的玩伴是需要一些力大無窮、眼疾手快以及包容心的——當然,如果不是被迫綁定,中原中也今晚就送太宰治去三途川跳水。
很快,更要命的事情發生了,太宰治撞上了來找中原中也玩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憤怒地竄到中原中也身邊指指點點:“你居然不告訴我異能特務科派來了他!”
亂步滿臉寫著“壞組織,看我把他們全部推理沒了”。
太宰治在一旁悠哉游哉:“這是工作,我也只能勉為其難來看守中也了,畢竟以我的異能力,只需要一根小拇指就能消除中也的異能~是防止危險發生的最佳方法。”
“中也才不會有危險呢。”江戶川亂步的語氣滿是警告,“有我在,他也不會是危險。”
中原中也驚訝地挑眉,帶著安撫的意味拉過亂步的手。
江戶川亂步目測了一下中原中也與兩人的距離,才像是被順毛了一樣,不再理太宰治:“中也,我們去吃蛋糕吧。”
“什么什么,我也要去。”
“誰要帶你。你已經推理出我的身份了吧,那就不要在這里試圖愚弄人。”聽到這里,江戶川亂步睜開了寶石般冰涼的綠眸,危險地看著太宰治,“你真的覺得自己什么都計算到了嗎?”
在太宰治反應之前,中原中也飛快伸手,虛掩在江戶川亂步的眼睛前面。
“亂步。”他說,“放輕松,有我在,這里沒有你的敵人。”
中原中也本來樂得讓亂步為他減少麻煩,但是看到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他忽然有了別的想法。
江戶川亂步的頭腦非常人能及,而中原中也能感覺到,太宰治也是個極度聰慧的人。
中原中也想,或許亂步可以試著與太宰交談,萬一能相互理解哪怕一點,亂步也可以進一步遠離孤單。
江戶川亂步反抗的動作變小了。
他讀懂了中原中也的神情,那久違地想要湊到中也身邊撒嬌然后埋在他身上睡大覺的柔軟感覺再次出現,從心臟蔓延到四肢。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中原中也的另一側。
……橫豎現在也趕不走太宰治。
這是中也的好意,他也許應該為了中也,忍耐一點。
*
亂步變得更黏人了。
雖說他過去就已經足夠黏人——但在太宰治強行加入并組建三人小團體之后,亂步的幼稚指數變本加厲地上升了。
他不僅光明正大排擠太宰治,每當太宰在的場合,恨不得一見面就和中原中也貼在一起。
太宰治卻毫不理會他的威脅,仍然攔截中原中也,一邊來來回回打著嘴炮,一邊毫無預兆地跳一次水。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用繩子把他釣了上來,然后壓到福澤諭吉面前告狀,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低著頭異常乖巧地挨訓——下一次太宰又大肆嘲諷中原中也是“告家長的小鬼”。
但無所謂,中原中也會動用武力,亂步也會斗志昂揚地與太宰吵架維護中也。
如果任何一方吵得太過分,中原中也就各自塞一個可麗餅到他們的嘴里,看著兩個人鼓著臉頰嚼吧嚼把,和平休戰。
直到中原中也再度忙碌起來,太宰治的工作又恰好結束,這段吵鬧到極致的三人玩鬧時光才勉強告以段落。
——至少沒有過去那么高強度了,一兩周才吃一頓飯。
少年們沿著公園的□□,一路上大呼小叫爭搶著說著新的話題,太宰治笑容惡意、語氣輕飄飄地講了句學校對于中也的傳聞的,惹得中原中也羞惱地追著他打,江戶川亂步握著中也的手:“我才不是和太宰一樣無聊的家伙。”
中原中也:“那你剛剛笑了嗎?”
江戶川亂步努力壓下嘴角:“我沒有。”
太宰治指著江戶川亂步:“他笑了!!因為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
“太宰/太宰治!”
……
中原中也從彭格列回來之后,就忙得像離地的陀螺。
他先是忙著測試沢田綱吉送給他的控制器——一套隱形眼鏡和一雙薄薄的黑色皮質手套。
手套上設置了某種保護式,啟動之后能夠中和一部分他的重力異能。
而隱形眼鏡則是類似于沢田綱吉的隱形眼鏡,能夠幫他控制釋放的異能幅度,讓他更精準地知道自己在不開啟“污濁”的情況下最多能釋放多少異能。
后來中原中也又開始準備高中入學考試,因為中間耽誤了很久去拯救橫濱(?),他休學了很久,所幸仍然考上了一所還算滿意的高中。
再加上蘭波接受了港口Mafia的一條交易線,又在協議中增加了與異能特務科的合作項目,中原中也不得不利用很多課余時間來幫忙。
魏爾倫看不下去,主動接管了他的工作。
中原中也感激地訂了蛋糕慶祝他的出院。
搖曳的燭火前,中原中也擺好汽水,蘭波高興地為他帶上生日王冠。
魏爾倫曾經想,他要帶中也去一個小鎮,隱瞞他的身份,讓他度過普通人平凡而快樂的一生。
但……看著漂亮的大蛋糕,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陷入了迷茫——所謂“平凡而快樂”到底是什么樣的圖景?
使用異能肆意戰斗的中也,保護著江戶川亂步的中也,看到搶過蘭波的飯勺把他趕出廚房的中也,換上校服和朋友們騎著自行車哈哈大笑著向學校出發的中也。
這樣的中也毫無疑問也是快樂的。
可沉浸于痛苦、連自己也無法拯救的魏爾倫,甚至未曾想象過這些場景也可以是幸福的一部分。
這樣的他,真的能讓中也成長成現在這樣……令人想要情不自禁微笑的模樣嗎?
【“中也是個偉大的生活家,保羅,不論如何都會成為這樣可愛而充滿光亮的人。”】
……回想起蘭波的話,他似乎有點明白其中的含義了。
魏爾倫在中原中也的催促下,不熟練地向蠟燭許了愿。
但這個愿望,不會告訴任何人。
*
中原中也的同學們都知道,班里有一名長相帥氣濃烈的少年,只不過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請假的理由還非常離譜。
比如去港口做生意——橫濱隨便打聽一下,誰不知道港口是誰的地盤!這種普通中學生過去還不要被那群Mafia鯊了!
中原中也的樣貌精致,體育課上展現出的運動能力也讓人咂舌——連助跑都不需要就一跳三尺高,一千米跑連口氣都不用喘,游泳課時脫了上衣,緊實精致的肌肉線條讓老師都愣住了。
本來這樣的男生能在高中擁有軍隊一樣的后援團,但是中原中也頻繁缺課,請假的理由還——在高中生們的眼里——充滿槽點和中二病的氣息,最初一段時間,甚至有人惡意孤立中原中也。
但在有人目睹江戶川亂步、魏爾倫、太宰治等人等中原中也放學,還有人看到中原中也騎著機車載著冷面紅發男子直奔擂缽街之后——
學校對他的傳聞也開始變得離譜了。
什么Mafia的少主,什么隱藏身份的殺手,最過分的居然說他是港口真正的首領。
江戶川亂步聽說了學生們旺盛的八卦心,第二天若有所思地來找中原中也,還神秘地戴著帽子,故意和中原中也手牽手在商業街與中原中也的同學們擦肩而過。
中原中也沒注意到江戶川亂步顯擺的小心思,也沒注意到去KTV團建的同學們,他排在櫥柜前的第一個位置,與還穿著港口Mafia冷淡筆挺的黑色西裝的亂步交談。
同學們面面相覷。
“那個是……中原君?私服也有型啊。”
“你們沒有叫他嗎?”
“他說有約就拒絕了,旁邊那個是中原君的朋友?”
“那個人好像一直牽著中原君的手,總感覺不想讓人打擾的樣子……哇,抱住胳膊了,話說他剛剛是不是往這邊看了一眼,氣勢好嚇人。”
“誒?!難道是那種關系?就像小說一樣……黑西裝和校服的組合很有成年人式黑暗又不正當的感覺,占有欲也好強勢……不過沒想到中原君會讓別人這么黏黏糊糊地,眼神也好溫柔……”
江戶川亂步心滿意足地收回目光,中原中也不解地戳他:“你到底選好了沒,后面排隊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哦。”
江戶川亂步得意地把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湊到他耳邊說話:“就來就來。”
溫熱的氣息觸及中原中也脆弱的耳后,中原中也下意識向旁側退了一步,江戶川亂步的雙手卻順勢摸索過中原中也寬松的校服襯衫下偏瘦的腰,將他圈在懷里,滿足地恨不得再蹭一蹭自己漂亮的等身娃娃。
中原中也抵著他的臉示意他收斂,抱怨道:“你的推理能力能不能不要用在發現我怕癢敏感這種無聊的地方……”
江戶川亂步笑得像是吃了蜜的小浣熊。
而遠處沒看清的同學震撼:“噫!抱住了!把手探到衣服里還親臉了?!”
……
中原中也已經管不住班里的傳言了——最近他們又給自己腦補了一個戀愛對象。
中原中也干脆擺爛,反正多說一句話也不會掉塊肉,就當給亂步增加娛樂要素了。
亂步最近的心情變得尤為好,好到兩人不見面的日子里,他還給中原中也打很久的電話,滔滔不絕地說著。
倒是太宰治在聽說這些傳聞之后,若有所思地看著江戶川亂步,之后來找中原中也的頻率也增加了。
中原中也覺得他有的時候真的搞不懂兩位天才的思路。
魏爾倫得知了中原中也的玩伴后,表示他不太喜歡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他覺得這兩人聰明過頭,圖謀不軌,中原中也絕對會吃虧。
但……你來這個家也沒多久吧!別擅自把自己當成便宜家長控制欲那么強地一來就想干涉他的交友情況啊!
中原中也在心中瘋狂吐槽著。
不過魏爾倫逐漸放下心防,確實是件好事。
溫水一般的日常似乎讓矛盾也變得柔軟,時間緩慢,讓魏爾倫與蘭波足夠抽絲剝繭地濾清每一分想法,修補斷裂的關系。
魏爾倫加入了小集團之后,為了讓中原中也好好去體驗學校的生活,主動攬下了盡可能多的事。
他開始自己去買菜學做飯,格外關注中原中也學校附近的Mafia戰斗,覺得危險,就親自去接送。
他生疏地問中原中也想要做什么,聽中原中也說想畢業去國外旅行時,露出欣喜的笑。
中原中也看著他的笑,補充道:“你和蘭波還有小織也一起去吧。”
魏爾倫目光怔忪,與一旁的蘭波對上,蘭波輕輕點頭。
魏爾倫露出極淺的笑,聲音也柔軟:“好。”
過年過節的時候,原本的三人組又加上了魏爾倫,有時亂步也會過來,讓中原中也覺得家里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
春假之后,港口Mafia進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調整,連干部的直屬部下都變了。
中原中也聽蘭波提了一句就拋在腦后。
他最近利用彭格列的隱形眼鏡,對重力異能的把控更加得心應手,每天摩拳擦掌,只等著有不識相的家伙來戲弄他,然后他要狠狠地報復回去,順便試驗自己的能力。
比如太宰治,太宰治,和太宰治什么的。
一切都正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橫濱爆發了一場幾乎所有組織都牽扯進入爭奪天價財產的戰斗。
江戶川亂步以從未有過的焦急聲音呼叫了中原中也。
那天晚上,中原中也把機車開到火箭的速度,一路上胡思亂想到手心都有點冰涼,一邊安慰自己亂步不會讓自己陷入陷阱,一邊懊惱自己沒有弄清楚亂步的直屬部下到底換成了什么樣的人,懊惱自己沒有陪在他身邊。
然而中原中也一腳踹開亂步藏身的建筑大門,卻只看到臉上沾灰、還安然啃著一塊小餅干的亂步伸手,高興地說:“中也,你來了。”
中原中也臉都木了:“你怎么了?”
“我撿到了一個小鬼,他的異能能當我的交通工具。”江戶川亂步得意地展示著自己的戰利品——發尾微白的小少年,“怎么樣,我想讓中也第一個看到!”
第76章 幼崽·少年·總裁
芥川龍之介醒來時, 第一反應是尋找自己的妹妹芥川銀,第二反應是尋找昏迷前見到的那個人。
他因為失血過多一陣眩暈, 但仍然倔強地支起身體,結果被湊近看他的一堆腦袋嚇了一跳。
腦袋上頂著中原中也砸出的包的江戶川亂步、中原中也、來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叫與謝野醫生幫忙的太宰治、因為很擅長照顧小孩來做飯的織田作之助、還有不遠處站著的蘭波和魏爾倫。
見他醒,一群人雜七雜八說了一堆,芥川龍之介耳朵還在耳鳴,誰也沒有聽清。
他有點懵逼,不過至少從中捕捉到了關鍵詞。
“得救了”——他和妹妹都是。
*
芥川龍之介兄妹被暫時接到了中原中也家里來休養。
這棟房子原本只有蘭波和中也兩人居住,加入了魏爾倫與芥川兄妹之后, 就顯得格外擁擠。
芥川龍之介來的第一周,中原中也主持搬了家。
芥川龍之介這孩子似乎染著肺病, 動不動就咳血,于是他搬到了一家距離醫院很近的雙層房中。全程芥川龍之介激烈地表示“在下不是來給人添麻煩的,根本不需要你們這樣做”,中原中也直接用重力異能把瘦小的少年按進大號的洗衣筐里, 強行扛進了新家。
芥川龍之介在里面動彈不得, 干活的蘭波魏爾倫等人還把衣服扔了進來,他像是在衣服堆里瘋狂掙扎的黑兔子, 勉強探出個小腦袋瓜, 被一旁看熱鬧的太宰治戳中了臉頰。
“你的異能很有意思……”
江戶川亂步飛快打斷了太宰治接下來的話, 不滿地拍開他的手:“這是我未來的交通工具, 他不會和你走的。”
芥川龍之介看著哼哼著撇過頭的兩人,有點懵逼, 直到中原中也扭頭叫停兩人的爭論:“太宰, 既然來了就干點活!不要在那里和亂步搶了, 你又搶不過他。”
太宰治頓時轉移炮火:“什么?區區中也居然質疑太宰大人的能力?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他選擇武裝偵探社。”
江戶川亂步也不滿,直接瞄準當事人:“芥川龍之介, 你到底想和誰走?”
芥川龍之介終于意識到——他們正在爭奪自己。
爭奪他這個疾病纏身、連使用異能保護自己和妹妹的流浪犬?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蒼白的皮膚泛起一絲窘迫的紅暈,但毫不猶豫遵循了雛鳥原則帶來的本心:“在下會追隨亂步先生!”
亂步先生已經講了——港口Mafia能讓他變得很強,三言兩語就看穿了他的亂步先生一定能讓他成為真正值得認可的強者,憑借那恐怖的智慧讓他破爛的身體也能變成尖利的武器。
而相比之下,時刻想方設法激怒用心照顧自己和妹妹的中也先生以及拯救他于災難中的亂步先生的太宰治——
芥川龍之介擰著眉心看著太宰治,大聲道:“不準冒犯亂步先生!”
太宰治攤開手,把芥川龍之介也劃入嘲諷對象:“你的眼神根本沒有攻擊性,還遠遠不夠呢。”
“你!”
中原中也扔了一個棒球砸中他的腦袋,把裝著芥川龍之介的洗衣筐抱到身前,拍拍芥川的腦袋,把他揉進散發著清香的衣服里:“別欺負芥川了。”
芥川龍之介耳朵刷地紅透了,但仍然極有氣勢:“在、在下才不怕這種攻擊……”
“好好——亂步,以后不準教芥川奇怪的知識。”
江戶川亂步綠色的貓眼與芥川龍之介對視,露出一個任性的笑,用嘴型說:“才、不、要。”
芥川龍之介從衣服包圍中看到亂步的神情,像是正與他共享某個小秘密一樣。
他覺得心臟上又被柔軟地一戳,有點暈暈地抬頭去看天空。
……
新家很大——意思是亂步開始更加囂張地加入這個家了。
織田作之助育兒經驗逐漸拉滿,得心應手地接過了教育芥川兄妹好好吃飯睡覺的工作。
中原中也作為行動派,一般負責強行扒了芥川龍之介的衣服然后把驚恐的少年按進浴缸中洗。
魏爾倫覺得芥川龍之介算是可塑之才,看在中也的面子上勉為其難教他一些戰斗上的知識。
而太宰治——一個矢志不渝的拱火派,正事一樣不干,每次來的時候全方位無死角地調戲芥川龍之介,然后有些挫敗看著芥川龍之介哪怕被他繞暈了也要用沙啞的嗓音喊出:“亂步先生是世界第一!!”
太宰去找中原中也那要求對方安慰自己受傷的心,中原中也點頭同意,轉手把芥川龍之介提了過來,看著芥川龍之介宛如被激怒的小獸一樣追殺太宰治,哈哈大笑。
至于真正的監護人江戶川亂步……亂步他一有空和芥川龍之介坐在一起聽織田作之助講睡前故事,搶芥川龍之介的飯后甜食,下棋的時候打敗芥川龍之介之后找中原中也炫耀。
芥川龍之介本來是拒絕聽織田作之助講故事的。
他寧愿去被魏爾倫打十次,也不想聽小動物們如何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但奈何……他最尊敬的江戶川亂步會坐在他身邊,和他胳膊挨著胳膊誒!
芥川龍之介到后面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聽什么,視線止不住往亂步身上看,但每次想開口讓亂步去看自己訓練的成果,都會被亂步精準地截住話頭。
江戶川亂步不滿地看著他:“你怎么一點都不專心,戰斗時你也是這樣,又不專心,還想破壞我的樂趣嗎?”
然后織田作之助就看到芥川龍之介滿臉視死如歸地正襟危坐,如同接受末日使命一樣聽起了故事,江戶川亂步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
中原中也在一旁扶額:“我說芥川,你不用這么寵著亂步,他是故意逗你的,不喜歡就別聽了。”
芥川龍之介惡狠狠地用眼神督促織田作之助快點讀完:“亂步先生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這一定是對我的定力的考驗!中也先生請你不要阻攔我!!就算是聽上三天三夜,我也能堅持住!”
中原中也:不,大可不必。
中原中也還想說什么,亂步已經撲過來,用帶著檸檬糖甜味的手捂住他的嘴,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中原中也的頸窩里,開口時溫熱的呼吸貼得極近,仿佛中也下一句話讓他不滿意,他就要咬出印子來懲罰不聽話的友人:“中也不要打擾芥川修煉。而且你這么閑的話……還欠我十個人情,你現在快想要怎么還給我!”
亂步最近被芥川龍之介護著,攝入了不少額外的糖分。
中原中也被包裹而來的點心香和亂步若有若無的觸碰弄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有點炸毛,耳朵也一下紅了,沒好氣地想把亂步扯下來:“我不是給你說了,毫無預兆碰我的脖子會被判定成敵人然后被我打飛的。”
江戶川亂步當然知道中原中也很怕被碰到這里——他第一次這樣捉弄對方的時候,就差點被嚇了一跳的中也扔出去。
但中也似乎不僅僅是單純地怕癢,江戶川亂步思來想去,覺得大概對中也這樣的體術大師而言,觸摸像頸部這種的敏感區域就等于威脅到他的生命,所以才會比其他地方更應激。
簡直如同野獸偵察危險、自我保護的直覺一樣。
——但這一只兇猛的野獸偏偏對江戶川亂步放松警惕。
他愿意把最柔軟的地方置于亂步手下,而江戶川亂步又是一個善于得寸進尺的人,發現了中原中也新的弱點,江戶川亂步開始熱衷于尋找中也身上的“示警區域”,弄得那段時間中也對他退避三舍。
不過中原中也終究逃不出江戶川亂步的推理。
亂步對中原中也的行蹤了如指掌,這樣捉迷藏般的抓人游戲來來回回好幾次,中原中也臭著臉妥協了,強行按捺著動手的欲望,身體僵硬地同意讓江戶川亂步好奇地摸摸。
赭發少年的肌肉緊繃到微微發顫,喉嚨里下意識發出了不適的低聲,為了忍耐著對抗的欲望努力放空自己,鈷藍色的眸子睜得大大的,顯出一種漂亮但有些失焦的濕潤色澤。
江戶川亂步瞬間觀察到中原中也有趣的反應。
他冰涼的指尖大大咧咧探向中原中也的后頸,直勾勾地觀察著他的每一分神色變化,明知道中也很不適應,還故意一本正經地問:“中也是什么感覺?”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動了動。
江戶川亂步這個——也許可以稱之為條件反射測試的實驗是在冬天,室內開著暖氣,亂步的體溫熱騰騰地貼在身后,冰涼的指尖抵在那里不動,讓中原中也皮膚不適地微癢發麻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中原中也的感官敏感不少,甚至清晰地感覺出亂步的指腹到底用多大力道陷進頸部的皮膚,以及順著什么樣的軌跡沿著頸椎沒入發間,流連著滑到他的衣領下。慢慢變熱的指尖讓中原中也忍不住弓起脊背,以至于江戶川亂步摸到了因此突起的骨節。
然而惡劣的玩伴還非要讓他自己親口形容——他怎么知道這是什么感覺!
中原中也牙齒抖了一下,喉嚨也緊張到發啞,破罐子破摔:“像閉著眼睛有人把槍隔著一厘米指在額頭前一樣,我覺得我現在非常不爽,并且轉移不開注意力,嘶……你別亂動!這是你玩寫字游戲的地方嗎?!”
江戶川亂步撇撇嘴,整個掌心覆蓋了中原中也的脖子,惹得中原中也下意識仰起頭,弄散的赭發沒入亂步的指縫中,他的眼中浮現出危險而幽暗的色澤。
……啊,好像有點急了。
江戶川亂步哼了一聲,乖覺地放開手,但仍然要強調:“總之我是特殊的。就算我趴在中也身后,你也不許亂動。這里也只有我可以碰,因為我不會讓中也的致命處受傷。”
中原中也心想,開玩笑,就算你亂步想暴起殺人,也打不過他啊,以亂步這樣的力氣,分分鐘就得被他鉗在地上揉搓一百回。
然而亂步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有恃無恐,擺明了知道:只要他對中原中也提出要求,哪怕再強,中也就會像現在一樣把弱點交到他的手里。
……嗯,這么看來,縱容亂步的人好像也不只芥川一個。
中原中也想趕快結束這詭異的煎熬,無奈地答應:“好。”
……
織田作之助在芥川龍之介嫌棄的目光中,終于念完了一本故事集。
江戶川亂步也發現了新的樂趣。
他讓芥川龍之介召喚出羅生門,硬生生把黑色威武的尖銳布條折成了帶著貓貓頭的秋千,坐上去玩。
江戶川亂步很滿意:“以后我出門的時候就坐這個,芥川你努力一下,給我坐一輛車出來吧。”
中原中也:“……喂!你沒看到芥川的異能已經萎靡了嗎!!他可不是這種可愛風的性格,不要再為難孩子了!”
亂步:“什么?中也說我很可愛?”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一手壓制芥川龍之介,另一手成拳,在芥川龍之介心痛但無可奈何的神情中,敲中了亂步的腦門。
*
芥川龍之介的病很棘手,醫院的醫生都無能為力。
幾天之后,在太宰治的邀請下,與謝野晶子來到了中原中也家。
她的神色并不好——哪怕武裝偵探社讓她好受了點,但一觸及森鷗外相關的人,她就克制不住地想要翻涌出一些黑泥。
但在進門的時候,與謝野晶子看到了忐忑不安的芥川銀,她大聲嘆了一口氣,還是來到了芥川龍之介旁邊。
“我的異能治不了這種疾病。”她很快做出了判斷。
江戶川亂步瞇著眼睛靠在墻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被中原中也提醒與謝野晶子已經要走出大門,他才慢騰騰地追了上去。
“你等等——-都說了讓你慢一點。”
與謝野晶子覺得自己的脾氣在被一點點耗盡,從醫藥箱中拿出手術刀的欲望越來越大。
她邊走邊問:“怎么了?”
江戶川亂步不喜歡這樣與人說話,他雙臂一伸,攔住了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甚至沒來得及發火,就被他拿著的東西吸引注意力。
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發卡,停在江戶川亂步的指尖。
與謝野晶子瞳孔緊縮,劉海在臉龐上落下一片陰影:“你……怎么拿到這個東西的?”
“很久之前,我跟著森先生去過一個醫療所,等得太無聊就玩一些推理游戲,然后就發現了這個。”
江戶川亂步抱著手臂。
“這個發卡的主人有很有意思的異能,但是如果我拿出來,她恐怕就要跟著森先生離開了吧。那時候的我不需要這種充滿敵意的同盟,所以我就暫時替她保管了。昨天好不容易才從零食里找出來的,沒有丟真是太好了呢。”
與謝野晶子猶豫著接過了發卡,她眼神復雜地看著亂步,試圖評估他的目的:“你……”
江戶川亂步睜開碧綠色的眼眸,打斷了她的話:“除此之外,我還要把你需要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港口最近新來了一個成員,名字叫立原道造……”
江戶川亂步在與謝野晶子一愣一愣的表情中飛快推理完了她過去的所有遺留問題,然后昂起下巴:“你就帶著這些情報回去吧,之后想必你就不會再展開不必要的敵對或者損害你自身的行動了吧。”
與謝野晶子恍恍惚惚:“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些?”
江戶川亂步戳著下巴:“當然因為你還沒有理解自己為什么會選擇武裝偵探社,而你的能力有幾率會對我的目的造成影響,所以我不允許你有這樣的不確定性。”
與謝野晶子反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戶川亂步有些頤指氣使地說:“別撒謊了,你明明一臉還沒完全想通的樣子!你是因為還沒有尋找到過去的依據,至今無法下定決心留在偵探社,所以,收下這個發卡吧。對于偵探社的笨蛋們,你的異能和過去根本無關緊要,他們想要的只是你救人的溫柔而已……偵探社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你就好好呆在那里,不要到處亂跑給我增添麻煩,聽明白了嗎?”
江戶川亂步自顧自說完,喘了口氣,一如既往旁若無人,滿意地離開了。
“喂,江戶川……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與謝野晶子反應過來,有點焦急地叫住了他。
江戶川亂步扭過頭,看到晶子臉上隱隱的擔憂——因為與中也有些相似,所以他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
“你在那個森鷗外的手下做事……嘖,我是說,在他身邊居然還有像你這樣的人。”
與謝野晶子若有所思地調整著心情,她將發卡戴在頭上,像是在確定勇氣的來源而撫摸著,終于,恢復了平時恐嚇太宰治的笑容:“我說,你這個心理年齡不大的小鬼,要不要考慮離開港口Mafia?看在你說出了不錯的話,我奉勸你一句,在那個混蛋男人身邊,遲早會被他毀掉心靈的。”
亂步愣了愣,搖搖頭:“不。”
“是嘛。”與謝野晶子切了一聲,“真可惜,我可不會欠Mafia的人情。等你哪天考慮好不再做這一行,到時候再來找我,或許能拜托社長,幫你也找到一個不錯的去處哦。”
她揮揮手,瀟灑地離開了。
江戶川亂步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直到中原中也走到他身邊關心道:“她說什么了嗎?”
“不……”
江戶川亂步握住中原中也的手。
被中原中也打開的房門里,傳來了大家的說笑聲,江戶川亂步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搖頭拒絕離開港口Mafia的含義。
不?
——暫時不。
或許有一天,他幫森先生完成了三刻構想,然后——
他會乘上他心愛的羅生門小車,和中也一起去環球旅行。
為了芥川龍之介,還能當一百年他的交通工具。
他要收買橫濱最厲害的醫生。
*
不管中原中也愿不愿意,芥川龍之介最后選擇加入了港口Mafia。
為此,芥川兄妹主動搬出了中原中也家。
中原中也無奈地看著他們兩個堅定地抱著箱子離開:“我都說了你們不用離開,我還不至于養不起兩個小孩子。”
芥川銀露出羞澀的笑容,芥川龍之介聲音生硬地說:“在這里待下去,在下就沒有變強的機會了。”
“你這小子……”
中原中也走過去,按著他的肩膀用力揉亂了他的頭發。
“你是聽亂步說了吧,我們確實不經常與Mafia做生意……但你們在是Mafia之前,先是我撿到的小孩,所以不用擔心給我帶來麻煩,橫濱至今為止還沒有能讓我們幾個人感覺到危險的東西。”
芥川龍之介身體僵硬起來——他也沒想到中原中也會毫不介意他堪稱無情的話,就直接表明對他的……偏袒。
中原中也自己也愣了愣。
脫口而出的瞬間,他意識到這句話似曾相識。
那個令人難忘的西西里,阿綱對他說,我與中也先是朋友,然后才是Mafia與集團總裁。
他一時無言,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手的力道變得很溫柔,再次擼了擼芥川的腦袋。
“算了,我也攔不住你們,總之保重身體——還有記住,你們隨時能回來。”
芥川龍之介站在門口,深深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鄭重地鞠了一躬。
*
和中原中也玩鬧了將近一年,江戶川亂步對森鷗外的諾言也逐漸進入了第二步執行階段。
港口Mafia通過他的謀劃從龍頭戰爭中狠狠撈了一筆,人員虧損壓縮到最低,收益卻超出了森鷗外的想象。
以旗會為名的干部候選會逐漸升遷,守衛著世界第一的犯罪師干部的黑色惡犬嶄露頭角,在戰場上不惜性命地撕碎敵人。
從此之后,港口Mafia的升勢銳不可當,森鷗外的笑容簡直能裱在臉上。
整個橫濱,唯有神秘但強大的四人異能集團,以及新起之秀的武裝偵探社能與之抗衡。
……
然而并沒有人知道。
在橫濱遠離市區的地方,看似平平無奇的小別墅里。
異能集團的首位代表人蘭波正與集團第二位的重力使魏爾倫為下一頓飯吃什么發愁。
主職保鏢兼職小說家的織田作之助掐滅了所有編輯可能追殺上門的聯系方式,坐在書房里奮筆疾書地趕ddl。
而曾經聲名顯赫但最近卻銷聲匿跡的初代重力使中原中也,正在對著被人們敬畏的操心師太宰治和犯罪師江戶川亂步背書。
——沒錯,中原中也淡出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要參加大學入學考試。
魏爾倫不知道也在家長會上聽了什么,前兩個月開始每天為他尋找補腦的菜譜——眾所周知廚子做一星期飯就會開始發愁下一頓吃什么,否則魏爾倫也不至于這么煩躁。
織田作之助則想趁發表新書的時候順便攢錢,在中原中也考上大學的時候,送他一輛車作為禮物。
至于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
武裝偵探社第一次發生正式沖突后,太宰治就開始刻意避開與江戶川亂步同一時間出現。
兩個組織你影響我的秩序,我搶走你的生意對象,在一件案子上以嫌疑人與偵探的身份來回拉扯。
但中原中也的別墅就像是沒有立場的中間地帶。
因為有了這段奇妙的交集,作為“腦”的兩人都有了一條隱秘的底線,哪怕是敵對一千次,但只要中原中也還在,他們就絕對不會越線,也不會給予對方更加狂暴的毀滅性打擊。
黑暗仍然沒有完全停止,但對于橫濱這樣的異能都市,這樣微妙的平衡已經足夠守序了。
所以……
“中——也,這道題你又寫錯了。”太宰治笑嘻嘻地對中原中也舉起畫了好幾個紅色對勾的卷子。
中原中也呆滯片刻,抱著腦袋趴了下去:“啊啊啊怎么回事!可惡……背誦的題別給我出現在這么重要的考試里啊!!”
“還不是因為蛞蝓太死板了,你真的一點不動腦子的嗎?”
中原中也瞪他:“死青花魚你自己來試試。”
“略——我才不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大學到底有什么好的?再說這種東西我只要學一天就可以通過~”
“別吹牛了,剛剛我聽你讀英語還發錯音了!”
“你們兩個好吵……”江戶川亂步插嘴。
提問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已經頂著書睡了過去,他迷迷糊糊抬起頭,蹭到中原中也身旁,身體一歪,又把腦袋枕在他的腿上,使勁打了好幾個哈欠:“港口Mafia找我的人已經夠吵了,不要……哈……繼續增加我的工作……”
中原中也用重力操縱著書砸向太宰治,兩人對對方做著鬼臉,用橡皮鉛筆文具盒在空中扔來扔去,讓普通的文具劃出了殘影,但愣是沒怎么發出聲音。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中原中也發現江戶川亂步還是這副懨懨的模樣。
他皺起眉:“你這幾天不會又熬夜了吧?怎么最近這么拼命?”
江戶川亂步沒吭聲,像小動物一樣蹭蹭中原中也的膝蓋。
中原中也猜不出其中內情,但作為最親近的人,他比太宰治還要早地發現了亂步最近情緒不佳,熟練地順著毛,有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是我考大學的事情……你不用著急,也不用害怕我離開。”
“不管去哪里上學,去哪里旅行,橫濱都是我要回來的地方,因為大家都在這里。”
“放輕松。亂步。”中原中也主動去牽他的手,親昵地壓下身,貼貼他的頭發,含笑的藍眸精準捕捉到偷瞄他的亂步,“我們不會有任何變化,一切向來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不是嗎?”
江戶川亂步頓了頓,嘟囔著:“那不是當然的……”
話還沒說完,世界第一的犯罪師就因為精神驟然放松直接昏睡過去。
太宰治從他們的話語中捕捉到了一些重要信息:“你要離開嗎?”
“可能吧。”中原中也壓著聲音,以免吵醒亂步,“不過要等考試結果出來之后了。”
“誒……”
太宰治捧著臉看了兩人一會,拿起書,語氣恢復了變得歡快:“不過你能不能考過還是個問題,快來復習吧小蛞蝓!”
“別叫那個稱呼,宰了你。”
中原中也惡狠狠地瞪太宰治,又來回提問了幾輪,他再次奇怪地打斷了復習進程:“太宰,偵探社那邊有什么事嗎?你今天看起來更像一條脫水青花魚了。”
太宰治略略略:“才沒有。”
中原中也狐疑地上下看了看:“你最好是……如果是羨慕我能出來旅游,放心,我會勉為其難記得給你寄明信片。”
“誒——”太宰治嫌棄地拉長了聲音,“中也的眼光真的可以嗎?太丑了我才不要。”
“……果然還是宰了你。”
*
中原中也考的大學放榜了。
魏爾倫和蘭波表現得比中原中也還要緊張,中原中也擔心他們兩個會一不小心炸了榜單或者需要氧氣瓶,于是果斷拒絕,獨自套上黑色棉襖出門了。
出門之前,魏爾倫還在陰森森地對出卷人磨刀霍霍:“中也已經這么努力,如果還沒有考過,我要看看是誰想和重力……”
中原中也:“不,你不想。”
蘭波拉開比考生本人還激動的魏爾倫:“好了,保羅,中也絕對不會有問題的——否則其他沒有問題的人就會有問題了。”
你情不自禁說出了什么恐怖的話啊!!
中原中也滿頭黑線:“好了,我真的要出發了。”
蘭波點點頭,幫他把圍巾掉落的一角重新圍好,笑容清淺:“去吧,中也。”
中原中也回頭看著他們。
他的半張臉都埋在粗毛線圍巾,呼吸變成白霧,看著被橫濱難得的大雪包圍了的家,忍不住笑著,重復道:“我出發了。”
“一路順風,中也。”
……
中原中也考過了——各位考生和考官遺憾地失去了與恐怖異能集團的主人公們見面的稀有機會,但很幸運,他們也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中原中也站在公告欄前站了許久,有幾個眼熟的同學同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同他們告別,攥著準考證來回看,確定自己真的在這個混亂不堪的橫濱一路正常升學、被他的家人們送考、然后拿到了這份禮物。
哪怕如今回頭看,他都時不時覺得這一切美好到不真實的事似乎原本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想笑,又覺得喉嚨酸澀,他像是一棵小樹,定定站在公告欄前,看著白霧與雪花逆行,消散在空中。
滿目夢幻的白色,中原中也身后傳來踩雪的松脆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側身,那人便一個熟悉的熊抱,厚厚的衣服擠過來。
中原中也伸出雙手接住了江戶川亂步,青年的體溫慢慢從另一側蔓延過來,驅散了那點茫然的心情。
明明今天放榜的是中原中也,江戶川亂步卻神情委屈,對中原中也說:“我已經努力了。”
中原中也盯著他,仿佛察覺到了什么,點點頭:“你已經很努力了。”
江戶川亂步的鼻尖紅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凍出來的。他拉著中原中也的手,慢慢順著被雪埋沒的道路,安靜地回了家。
幾個月后,蘭波向中原中也告知了江戶川亂步叛逃的消息——然后看到叛逃者本人正蹲在中原中也的房間里搭卡片。
逃了,但沒完全逃。
蘭波:“……”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森鷗外親自來找他說這件事了。在魏爾倫蠢蠢欲動的目光中,中原中也獨自一人前往港口Mafia交涉。
森鷗外的理由很簡單:“你拐走了我的干部,當然要給我一些說法。”
中原中也聽著這個詞忍不住戰術后仰:“我只是尊重亂步的意愿。”
森鷗外面帶微笑,但眼神卻森冷得毫無笑意:“也就是說中立的你與你的集團都要選擇與港口Mafia為敵?”
“與其說是與港口黑手黨為敵,不如說是與亂步為友吧。”
中原中也毫不示弱地回答。
“亂步希望我幫忙帶一句話:森先生沒辦法算殺死他,但他仍然可以以咨詢師的身份接單為你工作——只要你提供的東西足夠有趣。”
“換句話說,”中原中也的目光忽然銳利起來,“從常理上來講,亂步是受不了這里的工作壓力才離開的。”
“既然亂步喜歡港口Mafia的任務,沒有必要再繞這種彎子,現在回來的話,我不會對小孩子的一時任性有任何責罰。”森鷗外微微敲擊桌面,隱藏著的異能者從黑暗中鉆出來,“至于你所說的……港口Mafia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中原中也早已進入備戰狀態,卻沉穩地繼續說:“我不想和你們打架,你不管怎么說也是亂步的老師,他不希望我真的傷害你。”
“港口Mafia也許確實沒有這樣的先例,但是也從來沒有過‘江戶川亂步’。他是獨一無二的,這幾年努力為您謀得的財產、部下還有錯綜復雜的業務線到底有多么龐大又多么恰到好處,想必您心里有數,這樣的天才自然也有資格開這樣的先河,不是嗎,森先生?”
“港口Mafia會名譽掃地。”森鷗外回答,“我們因為恐怖掌控黑暗,將對所有叛徒施加最駭人聽聞的制裁,以讓無人能夠違背港口Mafia。”
“想那么做的話,就試試看吧。”中原中也露出狂放的笑,“重力異能的恐怖,想必您在數年前就已經見識過了,我聽說您是以最優解制衡橫濱的人,那么應該理解,這種做法是多么得不償失。”
說罷,中原中也的話鋒又一轉:“不過我們不會讓您為難的。”
“亂步已經培養了自己的信使,可以在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他的情況下為您遞送情報。在來之前,武裝偵探社也委托我向你傳達,他們很快會發出暫時和平建議——如果您的理想如亂步所說,那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個提議。”
森鷗外沉默了許久。這間辦公室中黑暗變得越發粘膩,中原中也無動于衷地坐在那里。
“真是遺憾,真是遺憾,像中也君這么優秀的孩子,為什么總是不能為港口Mafia所用。”森鷗外忽然連聲道。
森鷗外的神情冰冷,在他的命令出口的一瞬間,中原中也飛身越過他,閃身躲過異能者向他發出的攻擊,如同一只暗紅色的子彈,沖破玻璃,向外疾速墜落。
“談判破裂,港口Mafia會對亂步君追殺到底。”
森鷗外站在窗玻璃的破洞內,低頭看著中原中也飛快消失的身影。
對這恐怖力量的貪婪與求不得的遺憾填滿了他的心。
始終守衛在側的鋼琴師與公關官目光追隨著中原中也許久,才低頭,恭敬地問森鷗外:“要去叫芥川隊長詢問江戶川亂步的行蹤嗎?”
“不。”森鷗外冷淡地回答,“芥川君想必也一樣,早就已經離開港口了吧。”
*
機場。
芥川龍之介戴著帽子,羅生門異能分出的黑色獸爪壓到最低,行動自如地拖著三個行李箱,站在登機口等待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兌換機票。芥川銀拿著清單,在旁邊的超市買亂步交代的零食。
蘭波和魏爾倫還要留下來打理產業——以及應對這次事件的巨大影響。
中原中也則在一開學就變更了交換生項目,帶著江戶川亂步火速前往歐洲——親自上門挑釁Mafia的他,叛逃者亂步和芥川,暫時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橫濱。
太宰治踩點趕到了機場,他看到中原中也對他用力揮手,亂步貓在中也身邊吃零食,拿出一塊小酥塞到中也嘴里,嗆得他咳嗽著給亂步一個爆栗。
“太宰,以后大概要有一段時間見不了面了,你最好別讓我在告別的時候想揍你。”
中原中也先是熟練地威脅,隨后一笑,伸出手:“感人的話更不用說了,你也多多保重吧。”
太宰治目送著飛機劃過云層,留出一道淡色的白痕,也許要過很久,才會飛回來。
橫濱的天空,藍得深不見底,藍得讓人眼暈,一直盯著看的話,仿佛能溺進去。
黑色卷發的少年握了握已經空下來的手,微微一笑——與剛剛耍寶著挑釁亂步和中也的樣子不同,那是真正溫柔而平靜的笑。
“再見,中也,亂步。”
他的……年少時光。
……
…………
幾年后。
中原中也與江戶川亂步幾人幾乎跑遍了北半球,期間蘭波和魏爾倫時不時也找他們玩一段,織田作之助更是住了很久,寫了一本異國背景的小說。
然而在中原中也臨近畢業的某天,江戶川亂步忽然眉頭一皺,要求芥川給他們訂了回橫濱的機票。
中原中也上飛機前還在懵逼——他已經很久沒見江戶川亂步這么嚴肅的表情了。
——上次還是在亂步發現芭菲與蛋糕不能同時吃,無法做出選擇的時候。
他也緊張起來:“橫濱出什么問題了嗎?”
“與其說是橫濱,不如說是世界。”江戶川亂步咬著指甲,“世界改變了。”
第77章 幼崽·少年·總裁
【二十二歲】
一條來自國外的懸賞打破了橫濱維持已久的和平。
黑市中有人出價70億追殺“白虎”異能者, 而這位年幼的少年異能者中島敦無意中被太宰治撿回了武裝偵探社,隨后, 港口Mafia的精英部隊對其展開了攻擊。
*
在江戶川亂步的提示下,中原中也落地之后匆忙見了一邊魏爾倫等人,就前往武裝偵探社尋找太宰治。
他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的禮帽,雙手插兜沿著橫濱河踱步,果不出亂步所料,看到河里飄來了一個穿著駝色風衣的青年。
中原中也離開后, 太宰治在橫濱縱橫了四年,期間偶爾收到中原中也寄來的明信片和風景照。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有邀請他一起去玩的意思。
但……太宰治又想, 或許是上次告別時他的態度,也或許是中原中也憑借他的直覺判斷太宰治不能留下武裝偵探社不管,于是中也始終猶豫著,沒有真正寫下邀請。
他不提, 太宰治也從不問, 結果四年之內連織田作之助都出過幾次國,太宰治卻硬生生地變成了當初那群人中唯一的家里蹲。
太宰治已經有一陣子沒自殺了, 想來竟然還有些懷念。
水下這種逐漸窒息的感覺并不舒服, 但是太宰治卻從中體驗到了一種安靜的錯覺, 讓他暫時放棄過快的思考, 全心全意體驗死亡。
但是……太宰治要再次重復,橫濱河果然有一些不該有的魔力。
每次當他想認真跳河的時候——
嘩啦啦的腳步聲飛快淌了過來, 一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快準狠伸過來, 勒住太宰治的腰, 一把把他扛在肩上。
——就會有一些麻煩的家伙來試圖把他從溺水中救出去。
太宰治嗆了好幾口水,被中原中也放下后, 自然地拍著身上的葉子和水,黑色卷發有些可憐地黏在臉上:“我還以為是誰,中也,好久不見。”
確實很久不見,排除他們之間通過的信件的話。
中原中也頗為新奇地打量著二十二歲的太宰治,此時的他看起來比年幼時總愛戳人痛腳說些諷刺人的話的樣子要溫和很多。
話還沒出口,太宰治便以一種中也覺得很不妙的語氣嘖了一聲:“你怎么越長越矮?”
“混蛋太宰你想死嗎!!”
中原中也飛出一腳決定把他踹回河里,太宰治勉強躲過,柔弱地捂著胸口:“久別重逢就這么粗暴嗎?過了這么久,你的攻擊、氣息還有開場白都還是過去的樣子,這種我很熟悉的打法根本打不到我呢,中也。”
中原中也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拽著他的領子,把他向前脫:“我記住這筆帳了太宰,今天有別的要事,結束之后一定送你去醫院。”
太宰治消極地被他拖著,仰起頭,用倒著的角度看著中原中也。
“中也,我快要窒息了。”
“脖子好疼,頸椎會斷掉吧。”
“啊,這不失為一種自殺方法……”
“吵死了!”聽到這,中原中也無語地放開手,“這樣總行了吧,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地麻煩啊,我聽小織說你們現在關系很好,沒有給他找一堆事吧?”
“織田作說我們關系很好?”太宰治愣了愣。
“哈?”中原中也不解地看向他,“原話好像是說經常一起喝酒研究寫小說,還說你是個很容易被逗笑的人……別人就算了,但現在可是小織和你這個繃帶精,互動到這種程度還不算關系好嗎?”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張不開嘴的感覺了,瞇著眼睛審視著中原中也神氣活現的湛藍眼眸,還有那真誠的神情,扭開頭,嘴角微微揚起,卻說:“像中也這樣的傳話方式一定弄出過很多岔子吧,是不是經常被人找茬。”
“誰和你一樣……”
兩人邊走邊斗嘴,太宰治有一種慢慢尋回過去懟中原中也的口感,一邊懟,一邊暗中思忖。
中原中也的方向是武裝偵探社,想必亂步也已經到那里了吧。
——畢竟亂步叛逃之后曾經為了洗白檔案聯系過異能特務科,又轉手和武裝偵探社搭過線,那段時間亂步就和知情的與謝野醫生還有不知情的其他社員關系變得也不錯。
再讓他猜猜,中也這次來恐怕是為了白虎的事情……他是想要調和武裝偵探社和港口Mafia嗎?
但中原中也自己沒有多少涉足的理由,所以想必是亂步讓他來的?不,看中也的樣子,更大概率是他毫無怨言地主動跟著亂步淌了這次渾水,放心不下被港口Mafia通緝的亂步,來保護他的吧。
兩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等著電梯升到四樓。
中原中也對亂步的那種寬容一度連太宰治都感到詫異。
中原中也信任江戶川亂步嗎?信任,絕頂的信任。
太宰治曾以為中原中也只是被亂步操縱的小狗,后來卻想起來,小狗的代名詞是忠誠,快樂,熱情,與愛。小狗可以不聰明地放棄思考全心全意陪著人類,但又永遠能聰明地理解人類需要他的愛。小狗愛需要小狗的人類。
這似乎是人們非常樸素的情感需求,現在看來,連亂步都無法免俗。
畢竟誰能拒絕會一心一意專注地聽你講話,為你戰斗時漂亮到讓你呆呆地屏住呼吸,并且放心地讓你碰他最柔軟致命的地方的小狗呢?
在開門的那瞬間,太宰治連眼皮都不用掀,就知道立刻會有一只黑毛綠眼的青年撲向身邊的赭發青年。
但他沒想到,另一只大型白色貓咪也撲了過來。
“太宰先生!”中島敦緊隨其后,擔憂地撲過來,雖然沒有直接抱上來或者拉著他的手,但是紫金色的眼睛緊張兮兮地看著他,“亂步先生說你去自殺了,怎么能做這么危險的事呢!”
啊,這么一說……
中島敦剛剛來到武裝偵探社沒多久,太宰治又正好在追查最近增加的奇怪勢力沒時間搞事情,以至于中島敦第一次知道,撿走自己的大人還有這種離譜的愛好。
太宰治無奈道:“亂步,你是故意的吧?”
江戶川亂步掛在中原中也身上,哼哼了兩聲:“不要轉移注意力,你家成員很擔心你。”
“我才……”
“對啊太宰先生!”
中島敦真誠而焦急:“現在已經因為我,讓偵探社對上港口Mafia,請您至少保護好自己,如果讓您這樣主動對我施以援手的好心人遇到危險,我一定會愧疚致死的!”
太宰治被少年直白而真摯的箭頭戳中了額頭,再次變得說不出話來,甚至因為打擊過大,不存在的魂魄從他的嘴里飄了出來。
江戶川亂步在一旁嘲笑太宰治:“過了四年,太宰你還是這么不坦率啊。嗯,如果被箭頭戳傷,也不失為一種新的自殺方式哦。”
直到江戶川亂步拉著中原中也走回辦公室,太宰治終于意識到亂步的話到底哪里耳熟——那不就是他來的路上調戲中原中也的話嗎!
亂步的能力現在居然連人的語言模式都能推理出來了……
太宰治有點想不符合形象地苦笑——亂步脫離了港口Mafia,如今確實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
江戶川亂步與武裝偵探社熟悉之后,與宮澤賢治與還有與謝野晶子的關系最好。
前者總是能發現神奇農產品和小吃,經常與亂步從國內外互相寄特產。
而在亂步和芥川龍之介兩人離開港口Mafia之后,與謝野晶子就傲嬌地成為了芥川的半個定期咨詢醫師——拿砍刀威脅的那種。
她自從拿回發卡之后就認定亂步是被森鷗外帶得誤入歧途的小孩,每次都寫長信從各種角度抨擊森鷗外。
亂步拿給中原中也看過她的信——中原中也覺得那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詛咒——然后江戶川亂步就毫不猶豫轉手截取了一部分寄給了森鷗外。
沒錯,江戶川亂步經常給森鷗外寄信和明信片。
雖然主要內容是很多對于港口Mafia事務的分析還有解決方案,但整體風格充滿了無聲的炫耀。
因為得力干部跑路、一度陷入24小時工作制的森鷗外:…………(疲憊微笑.jpg)
……
偵探社的新成員谷崎潤一郎對中原中也兩人很好奇,畢竟兩人看起來都是太宰治的熟人,但他加入武裝偵探社有些晚,還從來沒有見過兩人。
谷崎潤一郎和妹妹谷崎直美坐在一起,豎著耳朵聽他們談論白虎以及港口Mafia的事情。
谷崎潤一郎忽然“啊”了一聲。
所有人都看過去,看得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抱歉,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中原先生是不是在XX中學讀書?”
江戶川亂步替中也點頭:“你是他的后輩嗎?”
“是同校生,我在初等部的時候就聽說過中原前輩,沒想到您竟然也是異能者……”
而且比傳說中的還要帥氣。
谷崎潤一郎不由自主想到了當初連他這個剛入學的初中生都聽過的中原中也的各種傳聞。
什么在港口做著大買賣,什么有一個氣質危險的戀愛對象,什么能騎機車飛檐走壁,什么權柄滔天能單獨面見港口Mafia。
……咦?等等,這個戀愛對象的描述怎么似乎和江戶川先生對上了?!
不,再等一下,江戶川先生和中原先生來這里商談與港口Mafia交涉的事……這不是全部都中了嗎!?
谷崎潤一郎腦子想得有點暈。
他不由自主偷瞄了一眼亂步,發現對方瞇著眼睛,唇角彎起,不知道是不是湊巧,在谷崎潤一郎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往中原中也的肩膀上靠。
谷崎潤一郎:……蛙!
中原中也:“?”
突然之間怎么了?
不過中原中也已經習慣亂步冷不丁湊過來,此時也熟練而淡定地揉了一下亂步的黑發,示意他繼續說。
江戶川亂步繼續分析:“根據我的推理,懸賞白虎的組織應該是海外、唔、是美國或者北歐,那邊最近比較有名的幾所異能集團,我和中也在國外的時候已經收集過信息,你們特別注意一下這個人——GUILD首領菲茨杰拉德,他不管是身份還是動機都值得懷疑。”
連福澤諭吉都不禁側目。
他與太宰治相處已久,習慣了太宰的聰明程度,但是江戶川亂步的推理還是細致到讓他感覺可怕的程度。
這樣的少年,曾經加入過港口Mafia?
……不管怎么樣,現在退出是件好事,這位江戶川亂步的性格看起來性格纖細又稚嫩,由森醫生帶著,遲早會折損身心吧。
江戶川亂步敏銳地察覺到福澤諭吉的注視。
他本來對這審視而忌憚的目光習以為常,但后半截,這位社長神情的意味忽然拐了彎,變得不再刺人了——亂步判斷人的善意與惡意幾乎全部以中原中也給他的感覺為參考標準,接近中也的,就是好的,否則就是有攻擊性的。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扭過去,看到福澤諭吉冷峻的臉,睜開碧綠色的眸子看了他許久,嘴巴張圓,又若有所思地轉回來。
“中也。”他小聲說,“過幾天還來武裝偵探社玩吧。”
中原中也:“嗯?好啊,本來我們也要過來委托他們的。”
國木田獨步從瘋狂筆記中抬起頭,有點意外:“江戶川先生有對我們的委托?”
“叫我亂步就可以哦。”江戶川亂步點點頭,叼著棒棒糖口齒不太清晰,“這件事很復雜,我主要找太宰……還有那邊的社長,你也過來幫忙哦。”
被選中的福澤諭吉:“……”
他沉默地審視著江戶川亂步,并不介意他的冒犯,而是頷首:“如果是與橫濱相關的事務,我社義不容辭。”
江戶川亂步勾起大大的微笑:“社長大叔你是個好人嘛。以后如果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給你打折。”
福澤諭吉神情不變,對這句話無動于衷。
但他的心聲如下:
——大叔?
……
江戶川亂步最終也沒有直接說出到底發生了什么。
兩人離開偵探社之后,中原中也問江戶川亂步:“要不要回港口看看?”
“不要。”亂步干脆地回答。
“說起來,你在飛機上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為什么這么急催著我回來?”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問,“你要給偵探社商量的也是這個事吧?”
“中也在學校里,對很多外部的信息不敏感,等你回去看一下蘭波他們的生意就會明白了……不過現在先去泡溫泉吧!坐飛機累得要命!泡溫泉~果然還是這里的溫泉最舒服~”
江戶川亂步說著說著就唱起歌來。
他走得歡快,看樣子是不打算繼續說了,中原中也嘆了口氣,只當一個沒有感情的導航,從家里拿了洗浴用品——以及亂步的一堆小黃鴨玩具。
芥川龍之介這次并沒有跟著他們回來。
江戶川亂步以“就算是交通工具也不能太笨”為由,強行把芥川兄妹塞進大學里讀書去了,小銀甚至還讀了鋼琴系,最近兩人深陷考試周,就算是芥川龍之介,為了拿到江戶川亂步表示過期待的學歷,也只能含淚放棄和亂步一起回國。
也就是說……他不用費勁想怎么洗芥川了!照顧亂步的小孩子愛好和讓芥川洗澡這件事相比,簡直沒有可比性!
中原中也在腦海中歡呼。
表面上,他沉穩地和老板包了場,然后隨意裹了浴巾,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進水里,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亂步說得沒錯,還是這里的溫泉最舒服。
江戶川亂步已經開始把小黃鴨散布在整片水中,頭頂著鴨子在不遠處游泳,不過沒游多久就累了,手腳并用回到中原中也身邊,瞪圓眼睛不滿道:“你為什么一點事也沒有?”
“我就說你太不愛鍛煉了,所以才這么容易累吧。”中原中也無奈道,“不過泡的時間再長一點,我大概也會暈的。”
中原中也看著亂步的神情逐漸變得困倦,知道這人經不住熱氣,伸手拍了拍亂步。
重力異能立刻就把亂步快要滑到水下的滾燙身體托起來,舉到岸邊的石頭上倚好:“休息會吧,誰讓你在溫泉里游泳的。”
江戶川亂步無精打采地哼了一聲。
他灌了涼飲料,失去力氣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中原中也濕透的赭發,然后又摸到后頸去,像是摸貓一樣上下摩挲著。
中原中也沒想到他突然來這么一下,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悶哼。
亂步每次苦惱或者有任何細節超出他的推理,都會下意識用手心貼住這個所謂的致命處,久而久之也摸索出安撫炸毛的中原中也的手法,像是走神的主人憑借肌肉記憶在吸自家的貓,心不在焉,但仍然能吸得貓咪喵喵叫。
中原中也逐漸知道了亂步這個動作的含義——亂步似乎能從中得到一些安全感,恢復精神。
“中也,你真的不會離開橫濱嗎?”江戶川亂步突然問。
他觀察著中原中也身體的所有變化,不肯放過哪怕一縷氣息。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過去。
他意識到這恐怕就是亂步這幾日不安的來源:“當然不會。”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江戶川亂步的腳拍打著水面:“不管是影響你多深的人,在他們之前,我都是最重要的?”
“你,還有蘭波、魏爾倫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中原中也在江戶川亂步面前也不藏著掖著,說著說著就興致勃勃開始分析,“小織可能會低一點吧,不過也只有一點,和芥川他們兩個也是平等的。”
江戶川亂步氣鼓鼓地看著他。
但是很快,江戶川亂步就發現他對認真說出“最重要”三個字的中原中也同樣沒轍,有點委屈地妥協:“那好吧,但是不能再有別人了。”
“別人?”中原中也迷茫,隨后戰術后仰,“你不會在說太宰吧……他只是孽緣啊孽緣!哪怕之后我們可能認識一輩子——嗚哇這個假設真是讓人頭皮發麻——把‘重要’這個詞放在他身上絕對有哪里不對吧!”
江戶川亂步鼓著臉頰不說話。
直到店內報時的鐘表再次響起,他率先裹著自己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過頭,緊抿著嘴唇,像是做了某個重要的決定一般:“中也也出來吧,沐浴換衣服,接下來有很重要的事情。”
……
江戶川亂步和中原中也已經一起去過很多地方。
中原中也領著江戶川亂步在高樓之間探險,江戶川亂步坐在圖書館中看著認真學習的中原中也,不知不覺趴在他的胳膊上睡著了。
在北歐游學時,江戶川亂步一度成為當地最富盛名的年輕偵探,因此惹到了Mafia,中原中也和他渾身暗紅色重力,猖狂地游走在熱兵器之間——以至于后來兩人成為了有名的組合,名偵探與他的暗紅色子彈。
中原中也是他的守護者,即使他從百米高空的懸崖掉落,下一秒中原中也也能精準地接住他。
中也也是永遠會對江戶川亂步散發善意的人。
他無條件地信任江戶川亂步的推理,哪怕亂步讓他站到最危險的地方去。
他縱容江戶川亂步對他撒嬌,特意為亂步尋找安全的場所,讓亂貼近去感受屬于普通人類的溫暖,但有時亂步仍然會冒犯別人,他便禮貌又強勢地道歉,然后說:“但還是請你包容我的朋友吧。”
人們都以為江戶川亂步是中原中也的外置大腦,沒有亂步,中原中也很多事都不會做得如現在這樣漂亮。
但江戶川亂步知道,中也即使是笨蛋,也是笨蛋之中更聰明的那個。即使沒有江戶川亂步,沒有天才的頭腦,中也還有直覺,還有不論何時都散發著的熱量。
所以中原中也從不依靠算計和推理作為活著的依據。
他站在那里,就是活著本身。
徹底改變中也人生的不是江戶川亂步,是那兩次異世界的奇跡旅程以及他總是時不時提到的“中也先生”。甚至江戶川亂步還需要倚靠中也,才離開Mafia,離開橫濱。
中原中也并不需要他的這份天才,他只是關心著他的朋友。
江戶川亂步至今仍然時不時對這樣的判定感到迷茫——朋友……朋友到底是什么呢?
相互喜愛,相互關懷,絕對信任。
中也確實踐行著這樣的理念,并且亂步知道他正是這樣的人——可是維系這份信任的紐帶,是江戶川亂步最不熟悉的人的情感。
虛幻又飄渺,比密室殺人案中的兇手還難以確定其真實。
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世界變動中,只要江戶川亂步再任性一點,只要再像平時一樣“若合我意,一切皆好”一點,江戶川亂步明明可以像在國外那時,封鎖所有的消息,把中原中也置于沒有信息的高塔中,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世界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改變。
可是……江戶川亂步最終仍然放棄了這種做法,讓中也回到了橫濱。
都是那條陌生、說不定脆弱到一碰就斷的人情的紐帶的錯。
都怪中原中也總是那么輕易地察覺到江戶川亂步的不安,總是在江戶川亂步無法確定這條紐帶是否變淡時,平常地、毫不猶豫地向他一遍遍訴說:“這是我的朋友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至今也未曾完整定義出這條紐帶。
但唯有當另一端系著中也時,亂步才可以無師自通熟稔地感知到,中也就在那里。他讓虛幻的東西變成了真實。
江戶川亂步去旁聽中也大學的課,與中原中也窩在教室一角,無意中看到宣講的學生在放小短片。短片說,快樂就是在你想要得到愛的時候,有人對你說,“我最喜歡你”。
江戶川亂步大概是被快樂欺騙了。就像被甜品欺騙,后來他不得不去看了牙醫。
江戶川亂步被欺騙到決定把朋友推去見那個真正重要的、或許會讓中也改變所有想法的人。
但是,中也。
你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因此忘掉最重要的我吧。
……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亂步口中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他被江戶川亂步像是換裝游戲一樣被搗鼓了一身帥氣的行頭,最終來到了港口。
中原中也疑惑:“不是說不來了嗎?”
江戶川亂步停了一會,聽到上空傳來直升機的聲響,抬起頭。
那一瞬間,中原中也仿佛也感覺到了什么。
【“世界改變了。”】
中原中也忽然靈光一現,“重要的人”還可能有誰。
只是因為這個期盼已久的答案太過離奇太過突然,他的心臟重重一跳,一時竟然沒能抬起頭。
但江戶川亂步今天已經做了一路心理建設,還特意為中也準備了與人見面用的行頭,哪怕眼睛有點酸澀,哪怕身體已經開始本能地抗拒,亂步仍然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像是在給他勇氣,又像是在鼓勵自己:“你看那架直升機。”
上面有你憧憬的人們的標志,你記起來了嗎?
*****
【二十五歲】
被修正的十年后,諸事平安。
中原中也與彭格列的每個人都嚴陣以待著數著日歷,直到日期最終走過了記憶中的未來決戰之日。
所有人都無聲地松了一口氣。
像是慶祝這個恐怖陰影徹底消散,彭格列的大家最近都顯得異常松散。
山本和了平一下班就西裝革履地跑到中原中也辦公室里,名為工作,實際坐在他精心挑選的大沙發上瘋狂摸魚,查看即將進行的比賽。
直到至今仍然是忠犬兼工作狂的獄寺隼人罵罵咧咧地拽走他們。
這三個守護者一起站起來的時候,中原中也就忍不住陷入沉默。
……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家全部都二十三竄一竄,只有他卡死在一米六了??
就連在彭格列面前顯得偏矮的云雀恭彌,轉身照樣能壓中原中也一頭。
最近云雀恭彌也來到了西西里長駐——恐怕也是想近距離盯著白蘭——還在這里大興土木,建了一個風紀集團基地。
中原中也時不時就跑過去找他喝茶,聊聊戒指的最新研究之類的雜事。
長相古典的黑發青年近年來性格穩了不少,穿著和服坐在那里,丹鳳眼垂下,沒有了戰斗時的戾氣,一下午倒也算安寧。
——除非骸不長眼地跑過來,三人必然狠狠干架,草壁連夜跑去彭格列十代目那里搬救兵。
雖然大部分情況下都會以“那是云雀前輩的基地我就不進這群聚了”為由拒絕。
中原中也是在這時從阿綱那里得知了橫濱的新情報的。
原本像沢田綱吉這樣意大利里世界頂端的教父是不會關注橫濱這種區域性的組織。
但是西西里的領地中仿佛一夜之間多出了幾個歐洲組織的活動痕跡,在此之前沢田綱吉卻聞所未聞。
阿綱拜托庫洛姆簡單偵查,卻順著查到了異能者的存在,首領和各位守護者都出自日本,所以情報員特地提到了橫濱這個聚集著日本大多數異能者的城市。
那份特殊的報告是庫洛姆滿臉復雜地拿來的。
橫濱的神秘異能集團,以區區四人之力,穩坐港口。其中一個成員,是“中原中也”。
結合白蘭打來的視頻電話,電話中,他一如既往謎語人地提醒沢田綱吉注意管轄區的版圖。
阿綱最終判斷,世界似乎“增加”了。
很多人并沒有察覺到異常,或許是因為他與守護者們曾接觸過世界基石,才會更加敏銳。
那么……會是那個孩子嗎?
……
中原中也坐著彭格列首領的商務私人飛機,來到橫濱,來到了突然出現在地圖上的港口Mafia的地盤上。
飛機盤旋在半空中,并沒有完全降落,中原中也就已經推開門,按著帽子,向下看。
視野中出現了橫濱半個港口的海,以及幾乎如同地標一樣的五棟黑色大樓,在中原中也即將收回視線,一抹赭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名與人并肩而立的赭發青年,穿著黑色短西裝,仰起頭,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上空。
赭發藍眸、容顏相似的兩人目光相接。
飛機上的中原中也愣了愣,勾起明亮的笑,地面上的中原中也露出激動的神情。
暗紅色的火焰在信件中搖曳,燃燒殆盡。
回想起來,那確實是很久遠的事了。
西西里的中原中也曾在信中對他說。
[“你知道嗎,我的師父說,我是一塊頑石。雖說是頑石,但并不需要過于猛烈地打磨,純粹依靠人所謂磨礪出來的東西終歸容易帶上不該有的苦痛。”]
[“遇水從水,遇風從風,如有不順心,就扎根在泥土里,抵擋來者。”]
[“如果被擊打得受不了,還有一處可去。”]
[“中也/年幼的我。”]
[“無路可退的時候,就回到我的身邊吧。”]/
/[“無路可逃的時候,就試著把我的世界當成最后的故鄉吧。”]
我的老師。我永遠可以逃去的西西里。一直為我引路的前輩。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我有太多話想對你說,太多煩惱與快樂想對你傾吐。想對你說你給予我的強大,想對你說你為我帶來的自由。
我的友人為我整理行裝,握住我的手給我勇氣,好讓我在這里,拋下所有常理。
對你說。
我一直想見你,想見到你,一直一直,都想要親自見到你。
【家教篇正線,完】
第78章 幼崽·少年·總裁
在兩個中原中也對上視線的那一刻, 他們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滋”的電流聲。
一個異常耳熟、與他們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咳嗽了一下:“喂,可以聽到嗎?”
*
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告訴兩個中原中也, 他是中原中也,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他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
他還說,因為西西里的中也在未被修正的未來中本應是瀕死的狀態,這種扭曲讓他們的世界出現漏洞,世界意識不得不暫時把中也趕出去——于是中原中也才被從西西里引導到了橫濱。
中原中也只需要在這里留一段時間,等待世界恢復平靜, 就會自然而然地分開。
“會分開……啊。”
中原中也(22歲)重復著這句話,中原中也(25歲)臭著臉和阿綱還有白蘭杰索三方通訊, 確定這種說法可信,回頭聽到中也(22歲)在呢喃,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橘發。
“按照測算, 我們還有三周左右的相處時間, 正好讓我看看吧,你在這個世界過得怎么樣。”
*
亂步很快就發現, 他的擔憂是無效的。
年長的中也來了之后, 并不會搶走年輕的中也。
恰恰相反。
江戶川亂步快樂地發現自己可以同時擁有兩只中——如果不是被一致拒絕, 他也許能一左一右拉著兩個人的手逛街。
年長點的中也顯然更加善于照顧人。
根據江戶川亂步的推理, 他的朋友圈每個都叛逆得各有特色,才能讓中原中也點亮這么多技能。
——譬如制作和品鑒甜品, 譬如經營集團, 譬如清掃與如何放松。
他強大而耐心, 連平時在亂步面前一向是守護者形象的二十二歲中原中也都會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像一個單純的后輩一樣, 聽從并信任他的安排。
西西里的中原中也來橫濱原意是與森鷗外接洽,但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也被他拉入局中,當成了條件。
那就是——“想要短期合作,除了要遵守彭格列的禁止介入條款,解除對無關人士的留檔與追殺令。”
“閣下終究是代表彭格列與我商談。身為意大利最大Mafia的代理者,為另一個‘自己’謀私,還要干涉合作組織的事務……”森鷗外神情不虞,意有所指道,“恐怕閣下沒有這么大的權限如此兒戲地下結論吧。”
森先生這種反應也并不意外。
畢竟中原中也作為一個看似無關的集團總裁,竟然能憑借獨斷以兩個組織的合作為要挾,這在一向堅持最優解的森鷗外眼中簡直像在挑釁般開玩笑。
中原中也卻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
“恐怕世界剛剛合并,您不了解彭格列到底意味著什么吧?”
他微微端正了坐姿,雙手合在膝蓋上,鈷藍色的眼眸幽深。
“意大利里世界眾人推崇的教父——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給予我最大的信任,我庇護這些年輕孩子們的意志,正是他成為大空首領的初心……比起我這個前鋒,我相信您絕對不會希望和彭格列那幾個麻煩的守護者接觸,以及,您接下來最好還是不要對著彭格列有關的任何人質疑沢田綱吉,任何一點。”
“你的意思是說,沢田閣下寧愿為你護短,也要放棄異能集團能帶來的利益……嗎?”森鷗外神情莫測。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江戶川亂步身上,表情溫和下來,毫不猶豫給出了令森鷗外驚訝又仿佛意料之中的回答。
“沒錯。”
這份所有盈利者都趨之若鶩的天大權柄,盡歸于彭格列十代家族與他的羈絆。
畢竟……令人聞風喪膽的自然災害,其實最早只是想要守護彼此,為了把無辜者與年幼者擋在身后的年輕而不屈的保父團而已。
江戶川亂步其實也有能力解決這場矛盾。
但西西里的中也始終以一副成熟穩重的姿態,大概因為亂步在他心中的形象仍然停留在那個心智純粹不懂情感的青年,見亂步改行還變得這么活潑,中原中也可以說理所當然地承擔了控制場面的責任,為他擋掉了很多森先生拐彎抹角的敲打與試探。
江戶川亂步只要乖乖坐在那里,等著大人為他解決煩惱,甚至無聊到開始推理,森先生未來調查出彭格列優秀而忠誠的守護者團隊后,會露出多么酸的表情。
或者再推理,如果森先生聽說那位在黑暗中也能保持溫柔明亮的首領沢田綱吉更多的傳聞,會因為他包容敵人的行為質疑他的天真,還是為那些敵人最后都臣服而震撼呢。
推理這么多,跟著中原中也離開時,亂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森鷗外,一時竟然有點同情。
——森先生恐怕從來沒有碰到過將同伴至于利益和組織之上的組織吧,而偏偏這個組織有足夠任性的資本,有不好惹又理念不合的同盟,強大到森先生必須忌憚。
西西里的中原中也出門后甚至還給亂步買了小蛋糕,對擅自把他牽扯進談判表示歉意。
于是亂步也開始因為三周的短暫相處時間而沮喪了。
……
中原中也(25歲)跟著中原中也(22歲),聽他介紹自己這些年的產業,講他與亂步在國外游學的經歷。
中也(22歲)明顯顯得有些緊張,哪怕已經獨當一面,在這樣可能是唯一一次的相遇中,也神思不屬起來。
他也覺得這樣子很別扭,走到自家車庫時,眼前一亮,脫口而出:“我們開車出去吧。”
容貌褪去了青澀的青年鈷藍色眼眸閃爍,晃了晃手中車鑰匙,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
“我有很多酒,也收集了很多跑車,選什么都可以。”
無法宣泄心情的時候,就開著車,向世界的邊緣疾馳。快到拋卻煩惱,快到奔離世界。這樣極限但暢快的感情,能就此傳達給你嗎?
中原中也看到二十五歲的中也揚起唇,點點頭。
……
兩個人默契地選了兩輛機車——因為誰都不想坐在副駕上。不管哪個世界,他們都慣例是掌控著方向盤的那個。
橫濱環山公路很長,深夜圓月高懸,讓人有種能直接攀爬到月亮梢頭的錯覺。
他們開出了很遠。
樹和石頭和風向他們身后跑,機車上附滿重力,如同一條曳著殘影的流光,在每個轉彎處摩擦出火星,堪堪踩著墜落的邊緣,向下一處飛馳。
然后停在某個、或許已經不在橫濱的海濱酒吧的室外,喝光了車上載著的所有酒。
中原中也(22歲)一邊捶桌一邊吐槽魏爾倫恐怖的家長心態,中原中也(25歲)對在他辦公室斗毆的守護者瘋狂輸出。
雙雙罵完,看著對方迷蒙但卻閃爍著微光的眼睛,大笑了起來。
中原中也(25歲)的手虛握成拳,伸到空中,與中原中也(22歲)的拳頭輕輕一撞——
“雖說是個麻煩的家族,但也還算有趣。而且阿綱就在那里,我想我會在西西里呆很長一段時間,再決定下一步應該去哪里游賞。”
“雖說是個吵鬧的家,但我并不討厭。而且不論如何,亂步會一直在我身邊,我們約定好要相互保護,哪怕是到世界盡頭。”
“你有個好朋友。”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瞇著眼睛,愜意的說。
遠離城市,遠離人煙,暗金色的沙灘邊,快活閃爍著的星子調皮落在他們的衣襟上。
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終于不勝酒力,慢慢將側臉枕在單邊胳膊上,趴在桌子上,手指向前伸了伸,抓住了另一個中也的西裝袖。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我有了很多東西……亂步,芥川,蘭波,魏爾倫,甚至太宰。一切都是源于你,教會我怎么控制力量,教會我怎么控制自我,我之前一直在想,究竟應該回報多少,才能還清天大的人情……”
勉強還保持著坐姿的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露出無可奈何的笑,輕輕將手蓋在他的手背上,重力異能扯著西裝給他掛在肩上,以免夜風吹涼。
“沒有人在意這種事。你只要在這里好好生活著,這就是我和阿綱最想看到的結果了。”
“那至少……至少讓我說一次吧。”
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努力睜著眼睛,手指曲起,緊緊握住了年長者的手。
宛如裝滿了湛藍色深海的寶石。
因為高興到了極致,反而近鄉情怯般不知所措起來,仿佛只需要眨一下,就能滴出淚來。
“謝謝。非常感謝您,中也先生。我按照信中訓練,按照信中完成一日三餐,您建議的愛好也都去嘗試過,敵人也好朋友也好,都有靠自己的力量安排妥當……”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不安的呢喃之中。
“一直以來都承蒙您的照顧,雖然仍然有眾多缺漏與遺憾,但并不如您所想的我,如果叫您老師的話……您也會愿意接受嗎?”
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動作頓了頓。
他有些愣神地看著已經昏睡了的青年,手拂開他的碎發:“老師……嘛。”
中原中也的眼神奇異。他看著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風一起坐在花溪上,心里想:師父,現在的他是否已經有了讓您驕傲的樣子。
“我以為自己還沒有成熟到能為人師長的程度。”
中原中也低聲說。
“但如果你愿意認可我對你的成長微薄的貢獻,那我確實也可以給你一個答案。”
或者說,他忽然也得到了風始終沒有親口給予他的答案。
“你做得很好。哪怕沒有任何人優秀,哪怕仍然沒有堅強到面對很多失落與苦難,哪怕沒有力量,哪怕只是籍籍無名度過一生,也已經做得非常好了,畢竟……”
他的聲音也逐漸變成了安靜的呼吸,一頭倒了下去。
“我從最初就只祈求過你像樹一樣自然快活地長大,而無論你要如何度過這一生。”
如果這一切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那你這棵茁壯成長的樹,就什么都不要懼怕地往最喜愛的陽光里抽條吧。
遠處,太宰治貓貓探頭,隨后對著身旁暈暈乎乎的江戶川亂步低聲說:“他們都醉了。”
太宰治不知道上哪座秋名山訓練,一路飆車帶著亂步追上了兩人,怕他們一個激動就醉在深山老林里失蹤,江戶川亂步下車時差點直接摔地上……中也從來沒有這么粗暴地帶他飆車!!他中間有兩次差點以為自己要告別人世了!!!
見亂步不答,太宰治扭過頭。
江戶川亂步深呼吸,一下,兩下,然后用腦袋重重地撞上太宰治的腹部——
“笨蛋不會開車就不要開!!!”
……
兩個世界必然會分離,港口Mafia的試探與邀請也全部都被駁回。
而中原中也(22歲)決定跟著中原中也(25歲)一一趟西西里。
他是在喝醉前決定了這件事,但醒來發現亂步精神不佳地窩在沙發上,才知道是亂步放心不下,特意追出來的暈車后遺癥。
原本就在嘴邊的話沒能立刻說出來。
亂步卻抱著抱枕,像是抱著竹筍的大熊貓,悶悶地把腦袋埋進毛茸茸的抱枕中。
“我知道了。你去吧。”
這么說來,這或許會成為是兩人這么久以來最長的分離。
江戶川亂步把自己團成一個巨大團子,像是腦袋埋進尾巴里的貓,聲音從長毛下咕嚕咕嚕發出來。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已經答應給我提供三餐,作為交換我會幫助他們破案。晶子在不用擔心我吃零食吃壞肚子,賢治會和我一起出門給我指路,再不濟還有太宰可以……”
他滔滔不絕的話看起來早有安排——不過也是,以亂步的聰穎,想必一眼就能看穿中原中也想要前往異世界版圖的愿望吧。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要帶著亂步一起嗎?
但他要去的畢竟是Mafia,哪怕是他信任的彭格列,可西西里又不是只有彭格列一個,大大小小的組織難免發生麻煩的械斗,萬一節外生枝……傷害亂步,或者更糟糕的,世界分離有什么差錯,把亂步留在那個世界就糟糕了。
這些都是中原中也之前排除帶亂步去西西里的理由,可是亂步破天荒地地主動提出和他分開行動的要求,又讓中原中也感到無比擔憂。
他蹲下來,握著亂步的手,想說些什么。
江戶川亂步的半個腦袋緩緩從抱枕后面冒出來。
四目相對,江戶川亂步說:“沒關系的。”
碧綠色的貓眼眨眨,卻越過中原中也,看向他身后從另一個房間中揉著太陽穴走出來的二十五歲的中也:“就算沒有我,中也也能把自己照顧好……沒錯吧?”
年長的中也沒聽懂前因后果,不過仍然點頭:“放心,我會保護好他。”
“你答應我了,我就暫時把中也交給你了。”
江戶川亂步強調著“暫時”兩個字,隨后對中原中也彎起一個笑。
中原中也并不常見到他這樣笑。
往常江戶川亂步的笑總是囂張的,理所應當的,他笑著說出常人無法想象的事實,讓人對他那天才的頭腦嘆為觀止,所以大家一般會認為,亂步這樣的笑容是讓人信服的。
但中原中也卻從不這么覺得。青年露出這種神情的前提一直都是將別人排除于他的世界之外,他看穿了一切,所以從不步入其中。中原中也擔心有人會利用暴力或者其他什么強行打破這層堅硬又脆弱的隔閡,所以時刻守護著亂步。
但……現在似乎發生了一點變化。
“你也不用擔心我,我已經考察過武裝偵探社,他們……”江戶川亂步糾結地擰起眉,似乎在考慮如何說出這句話比較合適,“他們是……可以信任的。”
話音剛落,江戶川亂步覺得中原中也握著他的手的力道重了一下。
青年銳利的藍眸看著他,帶著驚訝又欣喜的光:“前幾天你一直要去武裝偵探社,是為了……”
江戶川亂步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把腦袋又埋回去,在沙發上耍賴:“總之就這么定了!你一解決完所有事情就要立刻回來!!明白了嗎!!!”
然后他的肚子被人戳了一下,重力異能作用,亂步就像倒下的烏龜一樣四腳朝天翻不過來。
中原中也想起身拿走他遮擋臉龐的抱枕,江戶川亂步死死扯住不放手,中原中也只能放棄。
他好笑地看著大概是臉紅了的江戶川亂步,再次躬身,手伸過去,指腹穿進青年的黑發,用一種讓江戶川亂步心里發軟的力度、像是摸最心愛的懂事的貓貓一樣揉了揉。
“謝謝你,亂步。”
“……你最好記住世界第一名偵探的恩情!!!”
“好好——所以北歐那邊的名號要帶回來使用嗎?”
“反正是在武裝偵探社。”亂步嘟囔著,“太宰那家伙做偵探還差得遠呢,我也要過去讓他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偵探!”
“嗯,讓那群人都目瞪口呆吧。”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地肯定了他的宣言。
江戶川亂步再次像是被戳中軟甲的小烏龜一樣翻滾起來,翻了幾下,終于坐起來,一把抱枕扯下來,露出了凌亂的黑色鬢發,有點發紅的眼眶,和翻著淡粉色的耳垂與臉頰。
“——不準笑!”
他一頭撞進中原中也的懷抱里,沒憋住笑出聲的中原中也連忙雙手抱住他,熟練地哄了幾聲,讓他不要惱羞成怒。
江戶川亂步這才滿意了點,腦袋在他的腹部蹭來蹭去,最后說:“但你也要以最快速度回來,因為……”
“因為名偵探與暗紅子彈在一起就無人能敵!”
江戶川亂步會試著成為北歐的名偵探,試著走進偵探社,試著適應一個人。
但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危險,他一點也不想一個人費勁麻煩去應對。
有中也在的話,他們會超越世界第一,達到宇宙的邊界,哪怕想再見到年長的中也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要你在他身邊,他就是最強的。
他們就是最強的。
*
中原中也來到西西里時,那邊正好在進行節日慶典。
彭格列的大家顯然也知道他的到來,能來湊熱鬧的全部都來了。
獄寺隼人見他的第一眼,毫不猶豫地流露出嘲諷之色:“不管哪個世界的你都長不高嗎,中原中也?”
來到彭格列第一日,拆遷,死氣火焰,冰凍,賠償賬單。
同時動手的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和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坐在滿臉看混蛋表情的沢田綱吉的辦公室里,露出如出一轍的笑。
“別煩心這種事了,今天可是慶典,我們帶你偷跑出來玩吧阿綱!”
“……被炸的大樓又不是你們的!!別給我露出這么輕松的表情啊中也!!”
二十二歲的中原中也也終于見識到每個人都提到過的“中原中也與沢田綱吉關系很好”的真實。
跑車載著三個人,直直奔向表演區的噴泉區。
身后獄寺隼人罵罵咧咧地開車追著,山本武和笹川了平開著車窗朝他們喊,“中也——慢一點——”
坐在后排的二十二歲中原中也不屑地哼了一聲,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輕笑,一腳把油門轟到了最大。
兩只中也都在狂放地笑,只有阿綱的聲音一騎絕塵:“就算是Mafia首領也太快了啊啊啊啊啊——!!!”
慢搖滾與悠長的嗓音在跑車中回響,應和著歡樂游行的花車和深海與天水一線的朝陽。
阿綱推著他去許愿,把硬幣投進噴泉里,漫天彩虹般的水珠在重力作用下定格在最美的一刻,中原中也雙手合十:“【】”
山本偷偷給他講二十五歲的中也出過的糗,了平仍然在極限地問他這幾年生活得怎么樣。
他與合不來的六道骸一起做了幾場奇怪的夢,和云雀很痛快地打了一架。
而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一直溫和地注視著他站在守護者堆中談笑,見阿綱看過來,便與阿綱相視一笑。
守護者們最終離開,阿綱也向他告別,二十五歲的中原中也問:“要來我的公司看看嗎?”
他們走過澄凈的走廊,推開那個擁有著落地窗、蘭花與舒適大沙發的辦公室,辦公椅轉了過來,已經是青年模樣的風先生坐在椅子上,對他雙手抱拳:“你好,又見面了,中也君。你看起來精神很好,真是令人欣喜的消息。”
“……又見面了。”中原中也聲音溫柔而懷念,“看到你們都很健康,我很高興。”
說起來,風先生,中也先生教給他很多東西,您有聽他說過嗎?
他想他也要感謝你。特別要感謝你。作為謝禮,他會把這個很長的故事,完整地講給你聽。講給中也先生最尊敬最親愛的師父,講給他的老師的老師。
那樣,你也一定會為中也先生開心吧。
開心于你只是祈求一個生命生根發芽,他卻不可思議地成跨越時空,把另一個自己帶出泥潭,追求到了屬于自己的價值。
【“……后來,一切塵埃落定,青年回到故鄉,帶回了世界分離的消息。人們不曾記得這件事的首末,也無從查證其真實性。”】
【“但至少他知道,哪怕只有他與始終等待著他的天才同伴才知道——他此生或許都再也遙不可及的浪漫之都西西里,是他生命中難以磨滅的藍寶石般的夏季。”】
第79章 幼崽·少年·總裁
你叫【】。
通過三年的不懈努力, 終于升入了橫濱XX中學高等部。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初等部的朋友們很多都去了外地。
不過也可以理解。
橫濱流傳著奇奇怪怪的都市傳說, 兇案也時有發生,對于膽小或者只想安穩上學的人而言,確實不是個適合讀書的地方。
當然——這么說并不代表留下來的人都是熱衷冒險的家伙。有像你的家人一樣在這里工作扎根的人,也有對都市傳說不屑一顧的人,也有像你這樣,到哪里都無所謂的普通人。
初中時期,你和所有同學一樣不可避免地患上了中二病, 沉迷于在那種裝飾華麗神秘但其實只是另一個擁有編程技能的普通人設計的聊天網站上談論橫濱的“黑幕”。
你想象自己就是身懷絕技的異能者——證據就是你家三代以上都是橫濱土生土長的居民,是血統最純正——像漫畫里一樣擁有鋼鐵的身軀, 一拳打爆那個不負責任的行政老師和搞校園霸凌的同學。
你也和一些來自日本各地甚至國外——比如俄羅斯——的人們探討住在地標建筑中的公司實際是見不得人的Mafia,他們在港口經營著見不得人的寶石生意,還到處招攬傳聞中的異能集團,比如那個曾在黑幕網站上霸榜過的異能集團, 聽說集團的某個成員就是造成擂缽街的罪魁禍首。
直到后來你才知道原來技術可以輕而易舉改變ip地址, 什么好心的外國友人全部都是騙小孩的。
下次如果有人再對你說,“偵探社欺我, 港口Mafia害我, v我50, 聽我摧毀異能者計劃”, 一定要立刻向地方派出所舉報這個詐騙團伙,而不是被他承諾“來日本之后我一定摸著你的頭向你展示我的異能”后一個上頭就把自己的存錢罐全部砸進去。
……回頭看, 怎么想一個像消滅異能者的組織成員自己反而擁有異能都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你半夜兩點半想起自己居然被這么拙劣的騙術欺騙了的事, 羞恥得睡不著, 坐起來想給自己一拳。
除此之外,網站上面還有很多傳聞的合集, 按照熱度依次排列,什么擁有三花貓發色的神秘幕后主使,什么小紅樓新建的三流偵探社實際是劍豪社長引領的特殊案件偵察組織,什么對異能者的人體改造……
網站的標志是個奇怪的……老鼠?你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這種畫風也許會讓他們被某宇宙第一法務部告到賠得底褲不勝。
網頁的論壇版塊上,同好們時不時拍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傳上來,五棟大樓的細節都快要被人用顯微鏡扣爛。
雖說最后所有真相都不了了之——不,或者說在這里的大家都是自娛自樂的陰謀論罷了——但論壇著實帶給你相當多的樂趣。
初二那一年,你幾乎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放空自己,閉著眼想象自己熟悉到無趣的街道其實正在暗流涌動,你作為天選之人,擁有了神奇的力量,晚上同異人戰斗,成為港口Mafia與偵探社爭相邀請的紅人,白天卻隱藏在人群中和同學們讀書,看著同學們把都市傳說的設定當成中二病,掌握一切真相的你卻若無其事地附和:“是啊,都是些假的。”
除此之外,作為為大家創造和平的人,你不僅會在小巷中隨手放倒偶爾在門口可以閑逛的壞人,還會心胸開闊地提醒他們避開即將發生激烈戰斗的擂缽街:“不過擂缽街的管理很差,超可怕的,最近最好不要經過哦。”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嗎?
但不管怎么說,就像你的青春突兀地流逝一樣,這個網站也在某一天忽然不見了蹤影。
你曾經買過的各種手環、戒指還有各種羞恥的設定集日記也全部都被你封死,放在你的床下最深處,以緬懷你逝去的中二病。
而你換上了高中的校服,提著平平無奇、沒有任何奇怪裝飾的書包跨進了學校。
知道你過去的同學們很幸運地去了其他學校,或者同一個學校的其他班級,你宣布,這一次是你的新生!
*
高中的你已經相當沉穩。
你早就不是那個會到處和人分享你愛看的都市傳說和詭異故事、走著走著忽然向前揮出一拳試圖變身,或者憂郁地坐在海邊看書、等待著命運中的那個人降臨的小朋友了。
你像大家一樣從陌生變得熟悉,和離得近的幾個同學成了朋友以及各種搭子,還意外地與原本并不熟悉的某個初中同學忽然關系好了起來。
關注那個人,正是因為初中同學的一句八卦。
或者說,這可能也是你上學至今遇到過最……出格的人?
你的班上有一個奇怪的同學。
已經變得沉穩的你偶爾會被老師委托做一些工作,在看到花名冊的時候,你才想起來原來班里那個從開學缺席數周的同學名叫在中原中也。
這所中學的偏差值并不低,能考上來的人,大部分也是沖著考大學而每天好好學習,像這種開學請長假、老師連地址和監護人都很難聯系到以至于學習資料根本送不過去的學生著實少見。
你某次搬作業本的時候看到老師皺著眉頭在與教導主任說些什么,只聽到了“中原”之類的字眼,似乎班主任對他連請假理由都不愿意敷衍的半退學行為很不滿意,但教導主任神情無奈地說了些什么,班主任非常不滿地接受了。
你忽然無師自通般想起了那個網站。
但是下一秒,你立刻把想法晃掉——果然幻想這種東西上癮之后就很難戒掉。
你想象過中原中也到底是什么人,都是很平平無奇的形象。雖說你并不是個愛給你套標簽的人,但難免會對這么不合群的學生有一些偏見,只希望……不是可怕的人吧。
比起你,有一些同學就顯得很過分了。
你知道他們,這個學校初等部就很有名的小團體,特別愛欺負轉學生和一些出色的同學。似乎因為家里有一些關系,大家在能沉默的時候也都會選擇沉默,如果率先反抗他們,就會變成下一個受害者。
他們剛上高中,因為沒有完全適應環境還收斂著,可大概太久沒物色到合適的欺負對象,中原中也便成了最佳人選。
他們捏造他的形象,說他一定是靠作弊才能來這個學校的街溜子,說他和擂缽街的垃圾們同源,到學校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他禮節,讓他哭著求饒才可以幫他去給班主任求情。
中原同學似乎是一個不太好的中學考過來的。
那個中學在橫濱比較偏的地方——按照論壇的說法,那附近既能看到港口船只的運行,也能監視擂缽街的動向,是絕佳的情報收集處,但從常理來講,一個坐落在擂缽街和港口生意地方的學校,里面學生的素質,確實令人堪憂,中原同學幾乎是這幾年唯一一個從那里升學到這所橫濱名校的。
你有些同情提前被盯上的中原中也,但是又覺得想象中的他更加可怕了,能在那種初中度過三年的人……嘶,果然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嗎?
不過中原同學確實也很厲害。
你偶爾見過擂缽街的人,他們的色調灰暗得仿佛每天都在與死亡搏斗,如果真能從那樣的垃圾堆爬到這種珍貴的日常中,已經足夠讓人敬佩了。
這么想著,你又開始幻想如果中原同學是個身經百戰的猛男,能好好治治這群邪惡的同學們就好了。
*
橫濱最近似乎發生了什么事。
你下課后,朋友們紛紛圍過來,與你興致勃勃地分享最新的都市傳說:“聽說擂缽街再那邊發生了一場大爆炸!好多警察都出動去封鎖了,據說是沒有清理好的一個實驗室泄露引起的。”
“我昨天正睡覺就被震醒了!還以為是地震,結果一抬頭看到天上閃過一個像煙火一樣的紅色,原來是實驗室啊……”
你忍了忍,沒忍住:“說不定真的是異能者……”
說罷,你有點后悔,就像暴露了自己的隱藏屬性一樣,但是朋友卻完全沒有在意,而是撲過來勾住你的肩膀,興奮得眼睛亮亮的:“說不定呢!!實驗室泄露根本不可能炸到那種高度吧!!”
“理論上也不是不可以……”你下意識接了一句,看到對方受挫一樣撇撇嘴,改口,“不過最近事情真的很多,說不定是敵人入侵橫濱,和本地的異能集團發生沖突然后在大決戰,警察會出動,說不定他們也有什么內部……”
朋友得到了肯定,抓著你恨不得說到放學,你也很開心。
你想,你找到了一個不需要擔心被嘲笑的很好的朋友。
*
中原中也來上課了。
他和你……不,應該說他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完全不一樣。
并沒有五大三粗,也沒有不修邊幅,更不像混混們和暴走族們一樣頂著夸張的發型,開場白就是夜露死苦。
不如說,恰恰相反。
中原同學漂亮得像是一幅畫。
他穿著打理整潔的白色校服襯衫以及黑色西裝褲,刷地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那一天,天空好像非常晴朗。
少年橘紅色的發像是太陽蔓延到了教室里,藍眼睛眨啊眨,禮貌地鞠躬:“我叫中原中也,因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遲到這么久,請大家之后多多指教。”
讓人眼前一亮。
你看著一下課就被圍起來的中原中也,雖然自認為不是顏控,但也忍不住遺憾了。
害,誰會不喜歡漂亮又張揚的少年呢。
*
定期換座位,中原中也正好調到你的身邊,并且要坐到下學期時。
你已經有了固定的小圈子,雖說因為這么近的距離有些煩惱,但也發現了很多好處。
比如……就在中原中也搬過來的第二天上午,風吹起窗簾,拂到你的左側,中原中也忽然叫了你一聲。
“【】……?”他有些不確定你的名字,“抱歉,我今天出門比較急,忘記帶卷子了,可以和你一起看嗎?”
你愣了一下:“我這里正好有一份多余的空卷,你拿過去用?我自己的卷子上寫得很亂……那個……”
其實是因為字不怎么好看,別罵了別罵了——你有些尷尬地想。
“那就謝謝啦。”中原中也沒多想,坦率地一笑,接過去后又說了一聲,“幫大忙了。”
接下來的半節課你走神走得更嚴重了。
畢竟中原中也的笑,讓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你坐在他的身旁,感覺每天便當都吃得更起勁了。
作為半個同桌,你們時不時會發生簡短的交流,比如他大課間后睡眼惺忪地側著臉問你下節什么課,或者找你抄作業列表,或者早上來的時候很自然地伸出手要你的作業,然后和他的筆記本疊在一起交給班長。
他卷曲的赭發無意中散下來的懶散樣子,路過的朋友都要喊一聲好啊。
當然,最快樂的時刻就是體育課上。
因為座位號并列,你們總是被分到一組上,團體運動被大佬帶飛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哪怕對抗性的網球賽中,中原君明明能一球扣你臉上,再連球帶你砸進鐵絲網,也會故意壓著速度和力道和你無聊地拉練——雖說大部分情況是他輕松打球,你滿場拉練,但他能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你的體力和狀態,提出中場休息,或者很貼心地把球全部都打回你身邊。
甚至連跑步的時候,中原中也也會在路過并發現你柔弱地氣喘如牛的時候,特意慢下來鼓勵你兩句。
你宣布,中原中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下飯菜、學習搭子和運動搭子。
和這種人當同桌,每天早上和晚上得到標準的“早”和“拜拜,我先走了”,偶爾交流兩句學習,你覺得自己仿佛也被他的能量感染了。
你爸媽看了你最近上學的勁頭都得問一句“壓力太大的話要不咱歇歇”。
*
中原中也毫不意外地被某些人排擠了。
特別是他在體育課和運動會上展示出超凡的運動能力、得到眾多男生女生的追捧之后。
那些曾經發表過霸凌宣言的人找上了中原中也。
你有些猶豫要不要提醒最近開始有些熟起來的中原中也。
但……你又害怕萬一被那幾個關系戶順勢盯上。
所以像動漫里一樣在關系戶們即將欺負中原同學的時候大聲叫走他必然是不可能的。
你開始等待時機。
你的原定計劃很簡單,在自己的方形橡皮上密密地寫兩句提醒和注意事項,假裝掉到他的腳下,然后讓他撿起來還給你。
但……中原同學是不是禮貌過頭了!他注意到橡皮一面有字,也不會好奇地去看,反而特意翻過去,然后放回你的桌上。
你萬分無奈,只得修改成進階版:在橡皮雙面都寫了大大的驚嘆號,好讓他注意到。
如果再不成功,你就不得不考慮“在鞋柜里放信”以及“傳紙條”。但這種方式太顯眼,你真希望這次能成功。
……畢竟說到底,你和大家并沒有什么區別。
雖說最開始有很多人喜歡他,但是一旦觸及自身的安危,大家恐怕仍然會敬而遠之,以及……中原同學似乎也并不熱衷于與大家交往,明明看起來很開朗,但卻總有種微妙的距離感,漸漸地那些善于社交的標準高中生們也不再熱衷于找他,甚至因為中原同學不主動融入集體,帶著些幸災樂禍的味道在冷眼旁觀他得到一頓教訓。
*
計劃被迫中斷。
你第一個從體育課回來——為了爭這種無意義的排名——卻無意中看到關系戶們的小跟班在中原中也的抽屜前躡手躡腳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怕被發現,只敢瞥幾眼就匆匆藏到拐角處,但是同學們已經陸陸續續回來,你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老師就宣布這節課要進行測試。
結合那個跟班的動作,他們想陷害中原中也的心簡直一目了然,你整場考試都在糾結,回想起中原中也曾在體育課上帶飛你的種種,你想,嗯,這大概是私情。
你在這個出人意料的場所,假裝把橡皮掉在了中原中也腳邊。
中原中也已經習慣你愛掉東西,沒多想就彎腰幫你去撿起來,也許這次終于注意到橡皮的字,他頓了頓,沒有立刻還回來,而是微微瞇起眼睛去細看你寫的字。
……你剛剛修改了橡皮上的字,模糊不清也正常。無所謂,你會有備用橡皮。
你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新的,晃了一下示意他不用在考試期間還回來,隨后松了口氣,認真低頭去寫卷子。
但你失算了,那些人的手段竟然如此小學生且迫不及待。
考試剛結束,中原中也就被叫去了辦公室——帶著所有能寫字的東西,包括你的橡皮,來不及處理任何東西。
橡皮上的字跡很容易模糊,反而容易變成罪證。你假裝接水,跑去辦公室門口忐忑地等待著,半晌,見中原中也平靜地走了出來。
那是你第一次見到中原中也露出那么不日常的神情。
他微微垂首,唇角勾起,那種隨意的笑似乎在譏諷他根本不在意的人們的自不量力。
隨后,赭發少年攤開手心,對你露出那枚橡皮。
上面沒有一點寫過字的痕跡,簡直像是被什么東西磨平了一樣,完整地交回你的手中。
“趕快回去吧。”
說罷。他雙手插兜,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拐彎時你似乎看到他悠閑地揚起手,纖細的指縫中有一些極細的白色碎屑墜落在垃圾桶中。
你的視力不足以分清那到底是外面的塵土還是他手中原本就拿著的某樣東西。
但你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已經結束了。
*
中原中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批評。你聽說,他帶過去的那張紙都是普通的演草紙,沒有任何多余的答案或者公式。
你那沉睡多年的屬于中二病的神經仿佛一瞬間覺醒了。
那可是你親眼所見誒!
你的好奇心簡直爆棚,但接觸到中原中也的眼睛,又總覺得開不了口,拖拖拉拉的,直到那件事發生。
你在教室中打掃衛生時,去后面的外部樓梯轉角處倒垃圾,卻在剛開門就看到教學樓后面陰暗的角落中,那幾個人親自出現,堵住了中原中也的去路,中原中也低著頭,似乎因為人數差,并沒有怎么反抗地跟著他們走了。
你的心里一驚,下意識想跑下去,下一秒卻意識到,如果連運動強如中原中也都不敢輕舉妄動,你怎么敢——
找老師嗎?可你不知道班主任會不會維護他們,萬一被班主任告訴他們是你告發的,那你一定也會遭殃吧?
你焦慮地在樓梯的遮掩下探頭探腦,看到下方的中原中也被逼得背貼在樹邊,卻仍然平視著那些人說著什么。
他似乎激怒了這群人,為首的一個男生抬起腳,大概是罵了一句,向中原中也踹去。
你真的就差一點就驚呼出聲,但是中原中也的下一個動作讓你愣在原地。
一直處于弱勢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頭。
鈷藍色的貓眼仿佛一開始就察覺到你的存在,他將手指豎于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你只看到艷陽天般的橙發劃出一道殘影,什么還沒看清,幾乎瞬息之間,中原中也就成為唯一站在原地的人,其他圍住他的人全部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著。
你目瞪口呆,閉上眼,又睜開。
這……這真的是日常會有的戰斗力嗎朋友們!!!
第80章 幼崽·少年·總裁
你有了一個秘密, 但哪怕是好朋友也不敢隨意說出口。
第二天,中原中也一如既往地與你打招呼, 上課,和你在體育課上并排做拉伸。
你看著他像是伸懶腰的橘貓一樣,柔韌性極好地叉開腿用手心去觸地,他的腦袋倒著看你,你下意識叫了一聲:“中原,頭發……挨到地上了。”
中原同學微微歪頭,嘴巴也“喔”了一下, 莫名有點可愛。
如果不是那些關系戶們全部請了長假,昨天的五殺仿佛就只是你的錯覺。
你問了在道場工作的長輩, 真的有一招打倒五個人的可能嗎?
長輩沉思著點頭,如果有足夠大的力氣、敏捷度和戰斗經驗的話。
你簡直要麻了——戰斗經驗是什么鬼?!所以中原同學真的是從擂缽街殺出來的嗎!?
但很快你就發現,你的震撼還是太早了。
你是班里第一個注意到在街口等待中原中也的少年的。
他綁著奇怪的繃帶,鳶色眼睛, 樣貌與中原同學一樣精致得不像是普通人。
中原同學照例與你道別, 這個少年自來熟地湊過來:“誒——你就是中也的同學?我是來調查中也的人際關系以及有沒有在日常中做奇怪的……痛!”
你本能地覺得應該規避他,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向那邊視線游移:這個少年沒穿著校服, 是中原同學的初中同學嗎?這種人原來也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啊。
一想到你最愛去的商場中會遇到他們, 你最喜歡吃的小吃店也當過他們的下午茶, 這種斷裂一般與另一種生活擦肩而過的感覺……真是奇妙。
中原同學一拳頭給到少年的腦袋:“抱歉, 我馬上帶這個奇怪的家伙離開——喂噠宰!你要是在學校給我惹麻煩,異、那邊的人絕對會找你那位家長的!”
“切……中也真無聊, 我可是要去解決橫濱官方煩惱的大人物, 你這種威脅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逗逗天真的中學生自然也在許可之內。”
“你不也是個幼稚的小鬼?那孩子在好好學習學習,不要隨便小瞧別人的夢想……”
兩人吵著架離開了。
你從智慧的眼神變成腳趾抓地——omg, 怪不得中原中也在無意中聽到你和朋友犯中二病的時候毫無反應,重度中二病竟在中原同學身邊!
你背對著他們走向另一個方向,但沒走多久,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神奇的是,那個名叫噠宰的少年居然也正好回眸,對你“哼哼”地笑了一下。
你默默轉身,直到走過轉角確定不會再被人看到,臉上詭異的笑容逐漸擴大。
雖然但是,這種偶遇還怪可愛的。
后來你有一次在橋上再次遇到了噠宰少年。
他雙手扶著欄桿,把身體向外探出很多,一副輕薄的、很不安全的樣子。
你不知道應不應該與他打招呼,對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直接說“嗨”果然還是太為難社恐的你了。
但是噠宰少年卻主動扭過頭來。他的身體也從邊緣回來了,伸出手晃了晃,露出一個淺笑:“你是中也的同桌……對吧?”
你驚訝地點點頭。
你并不擅長主動和陌生人找話題,干巴巴地回了句“你好”,也不敢多問他在那里干什么,眼睛錯開,社恐指數拉滿。
你本以為你們會尷尬地安靜幾秒,然后你匆匆離開。但是噠宰少年著實是個善于說話的人,他很自然地說了兩句話,然后很自然地同你道別。
他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吧。
你很確定這樣的人大概不可能和你成為朋友了。但就這樣一面之緣的招呼,也讓你擁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后來,你聽朋友賊兮兮地說,中原中也似乎和一個黑發綠眼睛的少年有奇妙的關系。
你心想能有多奇妙,能比噠宰少年還奇妙嗎——第二天你就正好目睹到中原中也上了對方的車。
那是一輛十分尊貴的黑色私家車,有專職司機,像是黏人的小貓咪一樣的黑發綠眸的少年從副駕駛座換到后排。
沒來得及關上的車門,你清晰地看到黑發綠眸少年撲到中原同學身上,隨后眼睛直勾勾看向了你。
反應過來時,車已經離開了。
你才發現自己僵立在原地,背后冷汗涔涔。
你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個少年的眼神——你在他的目光中無處遁形,仿佛被完全看透了一樣,你的羞恥歷史,你對中原中也的好奇,你的一切好意與私心。
少年其實沒有露出惡意的神情,甚至帶著一絲活潑的感覺,面部動作還沒有班主任吵人時的一半大,但只是直白的一看,你卻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確實被嚇到了。
當天晚上你想著那個眼神,腦補了一晚上Mafia題材的異能片——但這次你沒有把自己腦補成異能者,而是腦補成了一個幸運的圍觀群眾,異能力是永遠能在最安全的地方看戲,看可怕的綠眸少年與中原同學大殺四方。
醒來之后,你抱著被子安詳地想,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當個普通人真好。
……總感覺那孩子的眼神,是真的會殺人的。
*
你在推理之后得到了一個結論——中原同學大概是某個組織的打手。
以他的顏值和身手,他所屬的必定是橫濱頂尖的組織,而那個綠眸少年說不定就是少主。再根據中原中也原本的住處,他說不定是擂缽街的流浪者,被少主撿到之后從此效忠,少年也很寵愛中原同學,兩人在黑暗世界大殺四方。
你朋友聽你模糊了真實信息講了一遍,一臉興奮地問你是不是要寫□□少爺愛上我的小說了。
你沉痛地搖頭。
在這個時刻,你似乎終于體驗到了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爽感——唯有你知道到中原同學的真面目,白天是好學生,晚上是暗夜的王者,其他人卻仍然一無所知,而你終于可以憐憫地對你的朋友說:“為了你好,少知道一點為妙。”
你朋友表示理解,然后給了你一拳頭。
那莫名其妙的欺負事件也輕飄飄地過去了——你覺得,或許從最開始中原中也就沒在意過。
幾個關系戶返校之后,乖巧極了,甚至還找過去欺負過的人道歉。
學校一時間眾說紛紜,很多人猜,或許是誰的家道中落,但唯有你瞥見過真相——一定是中原中也做了什么。
會這樣做的中原同學是個好人。
你因為這一系列打碎日常的操作而隱隱敬畏他的心慢慢落了地。
但你并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恢復成日常狀態,重新開始找他玩耍。
有人以為你和中原同學同桌過,關系很好,想找你幫忙遞情書,你也委婉地拒絕了。
你覺得慚愧。
如果一開始被欺負的不是中原同學,而是一個普通學生,或許他早就因為你的視而不見受到更多的折磨。
你之所以沒變成那么過分的人,全部都是因為中原同學強大到足夠拯救自己。
不,應該說,是中原同學拯救了你。
他讓你變成了好人,讓你無需被這樣的事件拷問,讓你不必在之后的幾年因為自己曾放任不管而時不時感到馬后炮一樣虛偽的愧疚。
雪中不送炭,又何必錦上添花。
你反而變得不愛往中原中也身邊湊了。
第二學期換了座位,你與中原中也被調到教室兩邊,根據高中生們總喜歡按照就近原則交流,你與中原中也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更加普通的同學。
你仍然坐在你心愛的窗邊,和朋友們聊著八卦與都市怪談,與中原中也狹路相逢,就打個招呼,聊兩句天。
你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但你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你真的看到了中原同學的真面目。或者說,你窺探到了你曾經津津樂道的“黑幕”。
*
正如你在一開始所說,橫濱擁有高到離譜的案發率。
在橫濱生活這么久,根據概率,也終于輪到你了。
你手中還提著蛋糕盒子,坐地鐵回去時,發現車廂里稀稀拉拉坐著的人們神情驚恐地抱住腦袋。
一伙持槍的人沖上了地鐵,目測大概有八九個,控制了車廂和駕駛室。
你后知后覺地手腳發軟,后背緊貼著椅子背,恐懼到極致,反而因為太過不知所措而哭不出來,耳朵像是本能地偵察危險一樣,捕捉到他們用傳呼機斷斷續續的交流。
他們似乎是搶劫了其他地方,以你們這些人質為要挾,要求警方準備直升機,如果有任何輕舉妄動,他們會依次殺掉乘客,然后在地鐵駛出地下隧道,經過城市上空那段路的時候炸毀這幾段車廂。
但他們和警察打電話交流似乎并不太順利,一個劫匪的目光來回掃視,定格在離得最近的你身上。
那只染著可疑暗紅色的大手向你伸來。
你的瞳孔縮成了針尖,拼命地向后仰著頭,口中嗚咽著連你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想說什么。
會死的。
你就是第一個犧牲品。
絕對……絕對會死的!!
地鐵駛入了外部軌道,你仰頭時,看到身后巨大的地鐵密封玻璃中,倒映出了橘紅色的光芒,只有雙眸那樣大小的藍天。
破窗而入。
玻璃向四周炸開,你一時不知道該看那些即將讓你破相的碎片,還是追隨著滿身特效般好看的暗紅色光芒的中原同學的身影。
中原同學雙臂交叉于身前防護,隨后猛地抬起頭,從手中的小盒子中,隨手抓起了一把……石頭?
盡管今天你已經夠震撼,但看著那些石子被紅光控制著滯空,隨后如同機關槍一樣掃射向各個劫匪的腿把他們打翻在地,中原同學一落地就敏捷地掃堂腿,躲開打過來的槍,伸手一掰,就把槍管掰斷——你的大腦一時有點空白。
那些玻璃碎片自然也沒有傷到你分毫,它們同樣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中原同學一個人包圍了聚集在這個車廂的全部劫匪。
你恍惚地看著中原同學仍然嚴陣以待的神情,他的手按著耳機說了兩句,皺起眉,偏頭對你說:“抱住欄桿,抱緊了。”
你反射性聽從他的話,然后聲音發虛地喊出聲:“怎、怎么了?!!”
“一點小事……”
中原同學蹲下去,手心觸碰著地面。
你發現地鐵中全部被覆蓋上了暗紅色,連你的身體也動彈不得,中原同學微微咬牙,額角也流了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他向后做出用力一拔的動作,整個車身也連帶著劇烈震動起來。
“……車頭不受控制,要稍微逼停一下。你還好嗎?”
——這是一點小事嗎!!!
不管怎么說,危機確實被解決了。
中原同學順勢向后坐在地面上,微微喘息著,把雙腿盤了起來,抬頭看你:“我記得學校離這里挺遠的吧。”
你尷尬地舉舉手中的甜品,滿臉追悔莫及:“有點饞……”
中原中也哭笑不得:“我不是還在體育課上提醒過你,最近要小心這邊。”
在這里說出“體育課”這幾個字多少有點出戲啊……
你有些走神,或者說太沒有實感了,但直到走下車廂,你才忽然意識到——
中原中也那絕非常人的能力,這學生與超人的雙重身份,以及平時若無其事地、淡定地提醒你“小心某某某”的做法,這不是完全就是你的幻想人設和頂級爽感嗎?!
*
你作為中原中也認識的人,得到了極高的待遇。
一個戴眼鏡的男性撥開人群走向你們:“這次麻煩你了,中也君,如果不是你及時用異能攔住了失控的車,今天多少會有傷亡吧。”
喂喂喂大叔你剛剛是不是很隨意地說到異能這兩個字了!
“太宰君呢?如果我沒記錯,他最近應該在你旁邊吧?”
那個中二病還真的是官方人員啊?!
中原中也聳肩:“他因為自殺被福澤社長叫回去了,大概現在正在挨訓吧。”
中原同學手指的那個方向不就是那個三流偵探的小紅樓?不會吧,那個不是都市傳說嗎!!!還有自殺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這位是……”男性眼鏡反光,“我們可沒有什么消除記憶的能力。”
——等等,你是被這個大叔當成中原同學的同黨了嗎?!他在若無其事地說什么可怕的話啊!!
你在原地不知所措,中原中也的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能感覺到他在悶笑:“這是我的同學。話說你要感謝就感謝這孩子吧,如果不是這孩子的推薦,我今天大概也不會突然奇想往這邊來閑逛。”
所以結果中原同學你也是來吃蛋糕的嗎——!
你忍不住看過去,中原同學撓了撓臉頰:“而且我還欠你一個人情……你剛剛一臉被嚇到的表情,如果不稍微解釋一下,我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中原同學把一件外套披在你的身上,帶著你霸占了地鐵站的沙發,在這里一邊休息一邊等你父母來接你:“別的疑問我也會視情況給你說明的。”
*
你的信息處理中樞快要爆炸了。
死去的都市傳說突然攻擊了你。
它們、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中原同學竟然是異能者……”你已經逐漸超脫現實,因為理智有些喪失所以一口氣全部問了出來,“那經常來找你的兩個男孩也是異能力者嗎?”
“可以這么說吧。”中原同學含糊地回答。
“那那那那個傳說中的偵探社也是異能者組織?!”
“沒錯。”
“……那邊的大樓呢?”你滿臉夢幻地指著五棟大樓,深呼吸,“真的是傳說中的港口、港口Mafia?還是說是那個傳說中的恐怖四人異能集團的據點?!還是說他們全部都是一伙的!!!”
中原同學有一瞬間的表情似乎沒繃住:“這個問題很難解釋。不過你以后小心和他們沾邊的事,遠離港口和擂缽街就是了。”
“我理解,我理解……”你并沒有余裕注意他不自然的表情,沉浸在自己興奮之中:“所以鼠鼠說的都是對的,我真傻,真的……眾所周知都市傳說都是真的,我居然一直懷疑自己……”
中二的不是你!是這個世界!!
“鼠鼠?”中原中也注意到這個不同尋常的稱呼。
“是一個都市傳說的網站。”你勉強平復了心情,發現中原同學露出疑惑的神情,腳趾抓了一會地,還是決定對中原同學講述你中二病的史料,“它是……”
中原同學果然是個好人。
他并沒有嘲笑你的愛好,偶爾笑出來,也只是被你為了掩飾羞恥心而刻意夸張的說法逗笑。
你們又像同桌時一樣聊天,甚至遠比同桌時要放松熟稔,你把能回憶起來的東西都講給他聽,還興致勃勃地邀請他去你家做客。
一方面是為了表示感謝,你那時打印了很多照片,也做了很多筆記,希望能幫上他的忙。
而另一方面……你也很想驗證,中二期的你到底無意中與多少刺激的真實咫尺之遙,以及無意中接觸了什么樣的幕后黑手。
不知不覺之間,你已經和中原中也聊到了夕陽落下。
你終于找回了一點腦子,很羞愧地道歉:“抱歉,耽誤你這么多時間,我是不是妨礙你拯救世界了?”
“不,沒必要。”
中原同學臉頰微微鼓了鼓,露出好笑的神情,他問:“不過我確實有一些疑惑,既然已經說到這里,我就多問一句,你沒出什么事吧?”
“誒?怎么會……”
中原同學摸摸鼻子:“你最近總是刻意避開和我對話吧?因為你表現得太不自然了,所以稍微有點在意。”
……啊。
原來中原同學察覺到你刻意淡化的關系了啊。不不不,你以為從一開始你們就只是普通的同桌,畢竟以中原同學波瀾壯闊的人生,想必沒心思去記這么普通的同學。
但是……原來他記得啊。
你安靜了片刻:“是,因為我覺得……有點別扭。”
“哈?別扭?”
“之前你被那些家伙找茬的時候,我沒有幫助你,看你差點被人圍毆,也沒有及時叫老師或者保安。”你緊盯著鞋尖,“在你有危險的時候一副冷漠的樣子,沒有危險的時候又……啊,我不是在指桑罵槐說別人,這只是我個人的強迫癥,總之就是……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誒——什么啊,竟然在擔心這個。”
中原中也單手撐著腦袋,語氣很是平淡隨意。
“不用在意這種小事,你就像平時一樣就好了。世界上唯有0%與100%,你遇到的就是我,而我不會讓壞的結果發生,你為什么還要做一個糟糕的假設嚇唬自己?”
“當然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想法,畢竟也會有人需要幫助,只是……這種困境對于普通人很棘手吧,比我和地鐵打一架還要難吧?但比起信任每個人都自己解決,你選擇希望自己勇敢到主動對抗所有麻煩。這不是已經很努力了嗎?”
中原同學說話時,藍色的眼眸像是能吸引人的深海,溫和地注視著你,成熟到讓你安心。
“我才沒法把誰變成好人。從頭到尾想要變得善良的,也只有善良的人罷了。所以你不用多么責怪自己,人們一生都在尋找讓自己強大的依據,總有一天,你也會尋找到屬于你自己的力量的。”
你福至心靈,睜大了眼睛:“所以那天橡皮還有紙上消失的字……也全部都是因為異能嗎?!”
中原中也笑了笑沒有回答,站起身,瀟灑地對你說:“走了,我聽到外面的聲音,你父母來了。”
你的父母見到你就直接撲了過來,躲進他們懷里的瞬間,你忽然繃不住眼淚,嘩啦啦地哭了出來。
聽說中原同學是制服歹徒的英雄,他們連聲想要邀請他去家里吃飯,你紅著眼睛從媽媽的懷里探出腦袋,看到中原同學禮貌地拒絕,又表示假期會去你家拜訪和拿怪談網站的資料。
他在長輩面前的樣子比平時……溫順?
你覺得這樣中原同學更可親又讓人喜愛了。
中原同學轉身走去自己的世界,而你也站在你的世界之前。
他保持他的距離感,并非出于傲慢的想法。你也是。
只是今天,哪怕僅僅目睹另一側的生活一角,你就已經感到動蕩不安。所以你止步了。
任由日常接踵而至。
中原同學并沒有被這個事件改變什么,你休息了幾天,回學校后,也不再刻意做些什么。
他仍然與你每日道早安與再見。
為了拯救世界而請假的時候,你被他告知了家中的地址,把資料送過去,還見到了他長相同樣絕美的監護人,被他們很溫和地邀請留下喝了杯咖啡。
金發的監護人先生詢問你知不知道學校中誰對中原中也不好,你告訴他,中原同學人緣好到每天鞋柜被情書塞滿,金發先生便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猜他的大概意思可能是——區區人類也敢染指中也?
你為中原同學的家教之嚴震驚了一秒。
在你新買的平板被人偷走時,你被中原同學介紹去了武裝偵探社,度過了充實的一天。
你與他一起上體育課被帶飛,他偶爾請教你試題,偶爾倚在窗邊和你說些唯有你們兩個人懂的謎語,你看著其他人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忍不住竊笑——中原同學簡直完美抓住了你的中二心,但每次提供的訊息有趣卻少量,始終為你設置了一道安全距離,保證你的安全。
周末你們有時在商業街遇到了,就一起吃頓拉面,幫你提著采購的重重的書,送你回家。
回家路,滿地都是碎金,你悠閑地與中原同學聊天,覺得日常也在順著這條路悠閑地延續,延續。
而只要這樣的日常仍然延續著。
或許有一天——
“中原同學,你也來看放榜嗎?”
你戴著厚厚的帽子,對中原中也揮手。
他剛剛一直愣愣地站在榜前,抬著頭,神情是難得一見的怔忡,鼻尖凍得微微發紅,落上一片可愛的雪花。
停了幾秒,他才回:“嗯,你怎么樣?”
你笑了笑:“還算不錯,是我很喜歡的專業。”
中原中也似乎終于從漫長的走神中被你喚醒了,他摸摸圍巾,也笑了:“恭喜你。”
你回答:“也恭喜你,中原同學。聽說你準備出國,以后也許會不經常見面吧。”
“說不定呢。等到下次回來,有機會再吃一次飯吧。”中原同學說。
你點點頭,答應了這句大概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邀約。
未來或許你也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留在橫濱吧。
而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你已然有了初步的打算,決定你應該用什么方式戰斗,為了追求珍貴的勇氣而開始新的人生。
你選擇成為一名:
【A.法官
B.警察
C.異能特務科對特殊案件律政科科員
D.武裝偵探社文員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