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并不知道樓下人的謀劃,加大靈壓試探之后,發(fā)現(xiàn)偵探打扮的青年完全不如中島敦能承受靈壓,再加上他只看了一眼飛快收回視線,便習(xí)以為常地劃為誤會。
看不到靈的人類偶爾會做出這種驚嚇到死神的事,中原中也甚至遇到過把他所在的那團空氣當(dāng)成告白練習(xí)對象的人類。
天色漸暗,算著時間差不多,中原中也也懶得窺探人類的雜事,便開始了工作。
他矯健地穿梭在高樓之間,向白天偵察到靈魂最多的一處跑去。
靠近目的地,他的木屐陡然停在塔尖,身體輕盈地滯空,舉目四望。
月光如同螢火蟲,縈繞在他周身,被風(fēng)撥弄的和服顯得無比飄逸。
視野之下,是一處極度混亂的街道,不知道經(jīng)過幾輪摧殘才破敗至此。
中原中也正看著,忽然聽到正下方有打斗聲,而戰(zhàn)斗的兩人并非人類,而是……靈魂?
一方靈魂擁有著暗紅發(fā)色,在兩輪戰(zhàn)斗后向后退去,他身后護著兩個小孩子,其中一個似乎還受了傷。
而他的對面站著另一個邋邋遢遢的家伙,兇狠地沖了過去。
紅發(fā)靈魂躲閃兩下,手摸到身后,掏出了一把槍。
中原中也神色一凝,極速向下躍。
他的長斬魄刀倒提在手中,另一只手扼住那個邋遢靈魂的后頸,刀柄處的紋印輕拍在靈魂的額前,隨后借力,身體輕盈向前空翻,手腕轉(zhuǎn)動,挽出一個收勢的漂亮刀花。
袖口隨著行云流水的動作翻飛,那個靈魂眨眼便化成光點般的靈子,又被中原中也隨身攜帶的裝置系數(shù)捕捉。
根據(jù)中原中也前幾日在港口mafia的偵察,這個世界的靈魂胸口處都沒有鎖魂鏈,有的靈魂甚至還會攜帶生前的異能。
為了弄清楚這個世界魂葬的靈魂是會流入死神的世界,還是會化成靈子留在本世界,他需要摘取橫濱魂葬的樣本寄給技術(shù)開發(fā)局,以確定接下來是否要大面積魂葬。
中原中也本不想貿(mào)然出手,但既然這個混蛋魂魄敢膽大包天違反規(guī)則損傷小孩子的靈魂,想必也準備好接受懲罰。
——要知道對于普通人,靈魂受損可能會影響死后的去向,甚至可能變成虛。
現(xiàn)在看來,魂葬的手感沒有變化,靈子也沒有異常的流失。他又能給技術(shù)開發(fā)局更新情報了。
接下來就是另一個持槍的危險家伙。
中原中也的斬魄刀向前指,又是一個瞬步,轉(zhuǎn)眼就出現(xiàn)到紅發(fā)靈魂的面前。
沒想到紅發(fā)靈魂以驚人的敏捷飛快向后翻滾兩周,退出了他的攻擊范圍。
中原中也有些詫異,起了試探的心,暗紅色的刀柄轉(zhuǎn)為刀背向上,放慢速度,作勢一揮——
在槍口對住他眉心的同時,他的刀架到了魂魄的脖子上。
中原中也挑眉。
剛剛攻擊被躲過果然并不是錯覺,這個人的動作確實奇怪,簡直像是預(yù)知到他的行動軌跡一樣。
而且普通靈魂攜帶武器并不多見,除非是死前帶著極大的執(zhí)念……他只是想抓個魂魄問問情況,沒想到一下就抓到這么麻煩的家伙。
……該說不愧是異能者聚集的混亂城市嗎。
如果他原本的世界也有這些異能者的存在,想必死神工作的難度也得翻幾翻。
中原中也還在權(quán)衡,紅發(fā)男性意外地先放下槍,語氣平淡,硬生生把疑問句念成了陳述句:“你是中原干部?”
“你認識我?”
中原中也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盡管“中原中也”的身體同步給他一些簡單的認知,但是記憶都十分模糊,比較清楚的只有最近的事。
前幾天他也有部分因為信息匱乏,處處受限,才遲遲沒有開始死神的工作。
“我在工作中有幸看到過您。”男子頭頂?shù)拇裘珓恿藙樱鲃咏忉專拔医锌椞镒髦莿側(cè)敫劭趍afia的小職員,中原干部不記得我很正常。”
中原中也收刀入鞘:“那就好說了,我有事情要問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我正在給孩子們找吃的。”
織田作之助逐漸偏題。
“擂缽街里遇到了好幾個流浪的孩子,這里治安不好,搶劫也是常事,我要先把他們安全送回去。啊,對了,中原干部,你知道怎么買東西嗎?店員一直看不到我,我身上也沒有足夠的錢。”
“那是自然的吧,他們當(dāng)然看不到亡……”
中原中也說著說著停住了。
這個世界靈魂的胸口前沒有鎖魂鏈,這些人幾乎看不出是已死的人。
這家伙,不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吧?
見織田作之助還在認真地尋找靈魂能吃的東西,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沒有急于告知對方真相,而是用浦原喜助發(fā)明的顯形道具幫忙買了飯團和零食,抽成靈子形態(tài),交給了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帶他來到了孩子們臨時居住的地方,五個孩子挨挨擠擠地坐在破舊屋棚的陰影里。
中原中也看不過去,手中使勁,把周圍的鋼板和木材掰開,嘭嘭幾下,非常暴力簡潔地把破舊的屋棚補成了一個相當(dāng)保暖的庇護所。
孩子們因為巨響慌張地看了過來,中原中也把手從天窗伸進去,左右搖了搖,示意沒有事情。
織田作之助也熟練地把一群幼崽安撫好,哄著他們從中原中也抱來的一堆零食中挑選喜歡的做晚飯。
看他們終于開始吃飯,中原中也把悄悄觀察的眼睛轉(zhuǎn)向一邊,坐在屋頂,抿緊的嘴唇也不自覺帶上了笑。
“非常感謝,中原干部。”織田作身手敏捷地攀爬上來,學(xué)著中也的樣子盤腿坐在屋頂上,“我還以為我要空著手回來見他們了。”
“你不吃嗎?”
“我沒有很餓,而且總感覺比起飯團我更想吃咖喱。”他露出懷念的神色。
“給我收斂點,你這家伙難道還想讓我大半夜去給你買咖喱?”中原中也翻白眼。
“那倒不是。這種時間應(yīng)該沒有人會開咖喱店吧。”織田作之助用“你怎么會這么問”的疑惑表情看著他。
吐槽欲望和想要打他一拳的沖動同時沖上腦袋,中原中也嘴角一抽:“重點是這個嗎!”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語氣變了變:“那……港口mafia有什么任務(wù)是需要穿著黑和服進行的,您來這里是需要我這樣的小小職員協(xié)助工作嗎?”
他似乎是想表現(xiàn)得像聽話的mafia小弟,但是用那種古井無波的語調(diào)說出來,讓中原中也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發(fā)問還是在故意噎人。
這個人不行了,完全無法交流。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握住刀柄:“果然還是送你上路吧。”
“這一點應(yīng)該不需要麻煩您了。”織田作之助也有點困惑,“我覺得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中原中也:?
“你早就知道了,還在糾結(jié)超市店員看不到你的事情??”
“不是有某種傳說嘛,我聽孩子們提起過。”織田作之助很認真地解釋,“人能通過鏡子看到鬼,所以我特意跟著店員去了洗手間,結(jié)果他還是沒反應(yīng)。”
……住手!那個倒霉店員深更半夜如果真的看到你一定會被嚇死的吧!
中原中也無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了,接下來你閉嘴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明白嗎?”
……
和織田作之助艱難地溝通完,中原中也大概了解了情況。
他們這些魂靈此前并不是靈魂狀態(tài),還是類似于靈子,無知無覺地飄散在死亡地。
但,也許是因為與死神的世界相連,他們在最近幾日接連“醒來”。
換句話說,就在中原中也穿越來的那一瞬間,這個世界出現(xiàn)了“靈魂”的概念,他們才開始凝聚出靈魂實體,擁有了意識,記憶也開始復(fù)蘇。
只不過眼前這個織田作之助……顯然還沒有恢復(fù)成完整的靈魂,連帶著生前很長一段時間的事都回憶不起來。
不過本人也并怎么不在意就是了。
中原中也開始覺得棘手了,思緒流轉(zhuǎn),若有所思地看向織田作之助。
“織田……可以這么叫你吧?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織田作之助因為他的表情坐直些許,中原中也勾了勾嘴角,雙手向后按著地面,撐起上半身,看著擂缽街上方唯一可見的星星:“你和這群孩子沒有關(guān)系,但是還選擇留下來照顧他們,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織田作之助注視著中原中也,半晌:“你不是中原干部吧。”
“哈,終于意識到了,你這家伙可有夠遲鈍。”
中原中也無奈道。
“被你繞得都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中原中也,不過不是港口mafia的那位,是一名死神。”
“你和那位干部先生是兄弟?”
“……你就先這么覺得吧。”
為了避免再被織田奇怪的腦回路帶偏,中原中也直接擺爛。
“我的工作之一是魂葬亡靈——你理解成轉(zhuǎn)生就可以了——只是橫濱情況特殊,在我工作之前,魂靈有被殺滅的風(fēng)險,我暫時沒有合適之處收容他們,也無法時刻保護,你愿意暫時成為我的聯(lián)絡(luò)者給我送信嗎?”
“殺滅?”
“普通的打擊、異能還有你手中的槍都可能成為攻擊靈魂的武器。”
“原來如此。我有這樣的武器,中原先生卻愿意委托我嗎?”
中原中也偏過頭。
赭發(fā)從他額前落下,劃過細密的睫毛,他露出豪爽的笑來:“趕鴨子上架而已,不委托你也有危險,委托了也有危險,至少與我有聯(lián)系之后,我可以隨時監(jiān)控你。”
“所以不要輕舉妄動,特別是對這幾個孩子。”背對著月光,他那雙鈷藍色的眼睛顯得深沉,壓低了聲音,“我會定期過來送補給,一旦你有任何動作,我不介意送你直到亡靈的地獄。”
……
感覺到了一種沾染血腥、戰(zhàn)爭以及死亡的感覺,一種不同于mafia的,相當(dāng)凜冽但并不屬于黑暗的殺意。
織田作之助頭頂?shù)拇裘俅翁颂骸拔颐靼琢耍視M可能保護他們的。”
“當(dāng)然,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你的安危。”
中原中也又咳嗽了一聲,截斷了織田作之助的話。
“如果不是沒辦法,我本來不應(yīng)該把普通靈魂的你牽扯進來……這與強弱沒有關(guān)系,這是死神這份工作的原則。就算你生前強大到堪比一支軍隊,只要你是人類,就是我的保護對象。”
中原中也指尖灑落了一些蝴蝶翅膀上磷光的粉末,站起身,向織田作之助伸出手,鄭重地說:
“所以……抱歉,以及感謝,如果遇到難以應(yīng)付的問題,我希望你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這次我欠你的人情,你有任何未了的心愿,我也會盡量幫你完成。”
眼前這位,確實與那位干部是明顯不同的兩人。
織田作之助想起赭發(fā)青年剛剛降落在他面前的樣子。
黑色和服,充滿古樸氣息的雙刀,如同祭祀神明時才會使用的編發(fā)發(fā)繩與耳飾,比中原干部長出許多的赭色后發(fā),以及說話時偶爾使用的一些相當(dāng)古老的語法。
死神……是不是已經(jīng)活了很久?有一種與現(xiàn)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感覺。
帶著這樣完全離題萬里的思考,織田作之助握住中原中也的手,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
地獄蝶的磷粉粘在兩人手掌之間,借由浦原喜助新開發(fā)的靈子追蹤通路,形成一個小小的印記追蹤裝置。
靈壓涌動帶來的氣流卷起發(fā)絲,中原中也那紋樣復(fù)雜的耳飾終于露出全貌,似乎是一種花,黏連在耳垂下方,吸取著血肉,黑色纏繞著紅色,妖曳地生根發(fā)芽。
織田作之助低著頭打量這個奇怪的耳墜,中原中也仰著頭,也想著別的事。
剛剛一直沒注意……這人怎么這么高?=皿=
*
“亂步先生我到天臺上到處觸碰……是肉眼看不到的異能嗎?”
偵探社,太宰治站在空無一人的天臺上,轉(zhuǎn)悠兩圈就開始摸魚,趴在牛棚的欄桿旁和牛對話:“hello~你有看到過什么奇怪的人嗎?看到了給我說一下好嗎?”
正說著,他被牛嘴角的稻草屑吸引了目光。微微瞇起眼睛。
“啊lia,啊lialialia。”
稻草在牛棚外,這個時間段也不會有人來投喂,養(yǎng)牛的宮澤賢治陪同亂步先生出差,是誰在偷偷投喂了牛?
“莫非是田螺姑娘!”
太宰治眼睛亮晶晶地,饒有興趣地四處觸碰起來。
然而不論哪里都沒有觸發(fā)人間失格的白光。
而田螺姑娘——中原中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套著中原干部的殼子,莫名其妙感到一陣惡寒。
他坐在港口mafia的會議室里,甩了甩腦袋,把手里的文件拿好,頗為頭疼地看著眼前發(fā)稍發(fā)白的青年。
——好像是叫芥川龍之介來著?
怎么辦,這個人好像講了一些道上黑話,這著實有些為難尸魂界土生土長的舊派死神了。
還有,港口mafia的魂魄是不是多得過頭了??其中不少看起來都像是因為結(jié)仇才回到這里的,甚至還有互相結(jié)仇以靈體狀態(tài)打起來的。
如果這些魂魄能觸碰現(xiàn)實,恐怕港口大樓得被他們直接拆了。
不過……既然時間已經(jīng)久到足夠讓該復(fù)蘇的靈魂回到想回的地方,那位中原干部的靈魂,到底飄去了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