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在去會議室的道上,梁芝歡碰到sandy。她企圖悄悄打聽總經理對事業二部的想法。
“你老板怎么想的?”梁芝歡反問她。
“老板沒說。不過,我想可能喜憂參半吧。”sandy湊近她的耳朵,聲音放低。
“我們是五個事業部里公司投入資源最少的,現在總經理親自帶,說不定會有轉機。不過,潘總畢竟沒有經驗,我們都有點擔心……”
梁芝歡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總經理什么都不懂瞎指揮,反而適得其反,讓二部變得更糟。
其實梁芝歡現在心里也沒數。雖然總經理并不是傳說中的“甩手掌柜”,但從他頻繁向畢正請教來看,總經理或許真的尚無獨當一面的能力。
“擔心也沒用,先去開會吧。”梁芝歡挽著sandy的胳膊,一起往會議室去。
總體來講,與二部的首次交流比較沉悶,因為潘柏雷一開始就讓他們自訴問題。
事業部老大張兆杰原本打算好好說說他們做得不錯的方面,被總經理這個要求打斷之后很是郁悶。
大家輪流發言,陳述自己遇到的問題,潘柏雷在一旁認真地聽著,偶爾提兩個問題。
梁芝歡則認真地做著記錄,感覺這個場面很像一群學生在向老師做自我檢討。
會議結束還不到吃中飯的時間,潘柏雷讓她帶上整理好的問題、以及二部的分析報告出去吃飯。
“你先去餐廳找畢正,給他看資料,我晚點過來。”
“我可不可以不去?”梁芝歡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你跟他怎么了?”潘柏雷甚是疑惑。
半小時前,他在電話里告訴畢正會帶助理過去的時候,那家伙很不爽地問他“干嘛要帶助理”,似乎也不情愿跟她吃飯。
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有問題。
“沒什么……”梁芝歡泄氣地把資料塞進包里。
餐廳離公司有一點距離,據說是為了避嫌,畢正不想讓人知道總經理找他問公司的事。
足以可見,那天展會后聚餐,他肯定也聽到了那些人的議論和八卦。
思緒不自覺飄至搭車那段不愉快的經歷,想到又要面對這個人,梁芝歡著實頭疼。
走了快二十分鐘,終于到達目的地。這是那種看著就知道不實惠的餐廳,絕對不是附近辦公樓上班族的午餐選擇,反正她不會來這種地方。
一進門,一位服務生立刻迎上來。梁芝歡告訴他,她的朋友已經到了,服務生微笑著說在二樓。
進來之后,梁芝歡才明白為什么服務生知道她朋友在二樓,因為一樓根本沒有客人。
餐廳整個裝修風格透著一股子老舊美式的頹唐與華麗,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由金屬制成。梁芝歡戰戰兢兢地抓住扶手拾級而上,以防高跟鞋在樓梯上打滑。
二樓也就三四桌客人,梁芝歡很快就看到畢正---雖然他并沒有挑靠窗的座位,而是選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這次,他抬頭看見她并沒有意外,應該已經提前知曉。
梁芝歡硬著頭皮走過去,畢正勉強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她也回了差不多的表情,肯定不比他好多少。
梁芝歡心里清楚,經過那天晚上的不愉快,他應該跟她一樣,并不想同她坐在一起。
但他是潘柏雷的好友,而她是潘柏雷的助理,所以他們都不得不勉為其難、應付彼此。
一張圓形的桌子,配套的座位一邊是半圓形的沙發卡座,另一邊擺放了兩張獨立餐椅。其中一張被他占據,算是打過招呼之后,梁芝歡坐進了卡座---離他較遠的一側。
接著她從包里拿出文檔,放到他面前:“潘總讓我帶給你的。”
“先點餐。”他把菜單推給她,語氣跟她一樣生硬。
梁芝歡翻開餐單,看著略貴的標價,在不清楚誰買單的情況下頗為躊躇。
抬起眼皮,斜對面的人正低頭看文件,也不知道是沒時間看餐單,還是把點單的任務丟給了她。
梁芝歡咬了咬唇:“你吃什么?我不清楚你的口味。”
他抬起頭,清冽的目光直投過來,攫住她的視線。
“不勞費心,你點你自己的。”說罷,抬腕看了看時間,招手叫來服務員。
見他隨口報出兩份套餐,梁芝歡也草草挑了一份套餐報給服務員。然后他又低下頭去,專注地看資料,梁芝歡刷起了手機。
大學同學群里這兩天很熱鬧。班長提議要在元旦辦一個同學聚會,不少人響應,所以群里一直在討論聚會的安排。
她已經很久沒在同學群里發聲音了,難得現在空閑,就跟大家打招呼。原來一個寢室的室友看見她,雀躍地同她私聊起來。
得知她在廈門某某公司,說下次來玩順路找她,梁芝歡當然歡迎,給她留了新手機號方便聯系。
大群里有人提議回學校食堂,重溫記憶中的味道,她和室友就聊起食堂里她最愛的粉蒸排骨。下面一層土豆塊,上面一層裹滿粉的排骨,蒸得酥爛,吃在嘴里……
梁芝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聽到肚子里發出一個怪怪的聲音。
她窘迫地看了看斜對面的人,他仍舊低著頭,幸好沒被他聽到。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把三份套餐一一端上來,擺滿整張桌子。
對面的人還在翻資料,總經理人也還沒到。梁芝歡看著面前金燦誘人的南瓜湯,默默地把注意力又轉回手機上,偏偏這時不爭氣的肚子又發出了相同的怪聲……
梁芝歡無比郁悶地抬高手機……
又過了一會兒,潘柏雷終于匆匆趕到,拉過畢正旁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你再不來,有人要餓暈了。”畢正把資料放在一旁,特有所指地說。
潘柏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梁芝歡的臉低得都快埋進南瓜湯里了。
“餓了就先吃,干嘛客氣?”
“我沒想客氣,就是沒覺得餓。”
畢正慢悠悠地拿起湯勺,看到斜對面的人悻悻地投來一個“你夠了”的眼神,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南瓜湯。
潘柏雷的視線再次在兩人之間逡巡,探究意味更濃。
“你倆怎么回事?”
梁芝歡默默扒飯,畢正輕描淡寫略過:“快吃吧,我下午還有事。”
三人靜靜吃完飯,叫服務員把桌子收拾干凈。畢正把資料拿上來,隨口問了一句:“分析報告哪里來的?”
潘柏雷朝梁芝歡努努嘴,臉上頗有些得意。
“怎么樣,做得還不錯吧?”
畢正似乎有點意外:“想不到梁小姐對數據分析還挺在行。”
因為她在研究所三年,做了太多的表格數據分析,但梁芝歡沒解釋。
她聽不出他是客套恭維,還是真心贊賞。就像在展會上說她一個助理什么都不懂,到底真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借口替她擋掉加微信的人。
梁芝歡捉摸不透他,但有一點非常清楚---他的冷淡。
即便他跟總經理交情匪淺,那份友善與熱忱都與她無關。就像現在,隔著小小一張桌子,疏離感始終盤桓其中。
在她走神的片刻,對面兩個人已經切入正題。
“我大概對你們這個事業二部有了初步了解.......”畢正轉臉看向潘柏雷,“看來劉董想磨練你,不虧是親舅舅。”
“別挖苦我。我現在已經非常后悔答應接手二部。”
“那你想干嘛?什么都不管玩消失?”
潘柏雷煩躁地抓了抓頭,他還真這樣想過。
他翻開報告中的某一頁,指給他們倆看---那是山東的一家生產廠商,今年的采購持續到八月份就沒有了。
“因為環保問題,這家工廠八月停產,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復產計劃。我們的合同還有半年的貨沒有交,客戶那邊一直在催,工廠又不肯放半點貨,其他渠道也沒有補充貨源。”
畢正微微頷首:“聽上去不妙。”
“更不妙的是,剛剛舅舅告訴我,客戶要求我們這個月必須給出一個正式回應。要么繼續供貨,要么終止合同賠錢。他讓我去跟工廠溝通,再答復客戶。”
潘柏雷臉上露出委屈的表情,憑什么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
他無比抱怨地攤開手:“說真的,這些麻煩的事情不是應該由下面的人來幫總經理解決嗎?”
“顯然,這個麻煩下面的人恐怕解決不了,所以才需要總經理來……”畢正摸了摸鼻子,“……承擔責任。”
“你是想說來做替死鬼吧?”
梁芝歡忍不住笑出了聲,繼而馬上意識到這樣既不厚道又有所冒犯,于是充滿歉意又誠懇地說:
“也許劉董覺得下面的人已經竭盡所能、無法挽回,所以才希望由總經理出面,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
“我出面就有轉機?舅舅的面子可比我大多了!”
“也不一定。”畢正說,“人與人之間的磁場很微妙,說不定你一個新面孔出馬,反倒容易打上交道。”
潘柏雷才不信。
別說他舅舅,就是二部經理這么多年經驗,難道還比不上他一張新面孔?他們都搞不定,憑什么他可以?
“多說無用。”畢正嗓音沉沉,“反正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你也得上。”
“關鍵怎么上呀,大佬?”潘柏雷叫出港音。
“死棋活下。”
“什么意思?”潘柏雷不懂。
梁芝歡弱弱地插嘴:“是不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
畢正揚了揚眉:“也可以......這么理解。”
潘柏雷張著嘴,滿臉苦色:“那就是希望渺茫......”
“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嘛。”梁芝歡還在給他打氣。
“沒錯。”畢正摸了摸鼻子,習慣性地挑著眉。
“雖然前途一片渺茫,但保有梁小姐的樂觀心態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