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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涼風有信 > 20-30
    第21章 大雨

    日光耀耀。

    智能窗簾自動拉開,光線透過紗簾照向床上的男人,正好晃動在他鼻梁的小痣上。

    眉頭蹙了兩下,梁風睜開眼,迷迷糊糊摸向床頭的手機。

    回國的消息公開后,他的手機就沒消停過。

    無視所有未讀,男人率先看置頂。

    對話框還停留在他發的“今天要忙什么”。

    ——這是他們昨天全部的聊天內容。

    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收不到回復,也不會消息轟炸。

    “當啷”一下,手機被撂回床頭。

    男人眉心更緊。

    洗了個冷水澡出來,梁風又拿過手機瞟了一眼。

    置頂頭像上居然出現了紅色的“”。

    他擦頭發的動作頓住,眉梢揚了下。

    唇邊也是。

    Luna:【[鏈接]】

    點開來,是一封電子邀請函:

    《誠邀您參加吉量汽車品牌升級發布會》

    草草略過時間地點等內容,梁風輕輕彈響舌。

    Gale:【發錯人了】

    她今天回復倒很快:

    【沒有啊!

    抬手將毛巾扔椅背上,男人大剌剌敞開腿坐床邊。

    Gale:【這次又要我扮誰救場子】

    Luna:【不是……】

    屏幕上方的“正在輸入中”跳動了好一陣。

    Luna:【你誰也不用扮!

    【這次,我邀請的是梁風!

    厚實的胸腔震出一聲低笑,愉悅又滿足。

    余光瞥到窗邊的樂器,梁風坐過去,長指在尤克里里上撥弄兩下,才又拿起手機。

    Gale:【考慮得怎么樣了】

    放下手機,男人的指尖繼續流淌旋律:

    Please don''t be in love with someone else

    Please don''t have somebody waiting on you

    這兩句翻來覆去彈過好幾遍,對面終于回復。

    Luna:【明天告訴你!

    彈琴的手停住,梁風嘴角上揚。

    Gale:【好】-

    傍晚時分,一輛霞光紫色的轎跑出現在榮城國金中心。

    很快吸引大波路人駐足圍觀拍照。

    繁華商圈地段,各種豪車見怪不怪。這輛車除開一眼豪氣,各方面都很亮眼:子彈形車頭,獠牙式進氣口,張揚的蝴蝶門和天鵝頸大尾翼無一不彰顯身價,可要說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燈帶。

    和一般性的貫穿前燈尾燈不同,這輛車的燈帶直接貫穿全車體:從車頭到車腰至車尾甚至四個輪轂。

    夜幕降臨時,感應燈帶由車頭亮起貫穿全車,仿佛異世界的光體怪獸探出根根觸手,未來科技感十足。

    道路旁的石墩子破開一道口,吸睛的轎跑緩緩駛進國金臨街的門面——乘光的旗艦體驗店。

    “嚯,這是乘光新車嗎”路邊有人好奇,“這也太炫了吧!”

    “不是吧,看車標不是乘光的車啊。”

    “馬頭上有個角——獨角獸啊沒見過這標,這什么車”

    ……

    門市店二樓,秋月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觀望一切。

    發布會定在乘光最大的體驗店,時間選在商圈人流量高峰,將Maje的樣車開來現場這些都是梁弈的主意。此外,受邀前來的內外合作方,相關媒體人士比她預計的多很多——甚至比上次乘光十周年慶典的還要多。

    那晚梁弈說他來安排,秋月沒想到他會給自己排出這么大的陣仗。這也不是他平時的作風。

    當然,她也明白他為什么要反常高調……

    身后響起腳步聲。

    秋月轉身,看見正裝筆挺的梁弈向自己走來。

    他今天沒有遲到。

    “準備好了嗎”梁弈問女孩。

    秋月點頭:“嗯!

    “不用緊張!绷恨臏芈,“照流程來就好!

    秋月又“嗯”了聲,倏爾想到自己去乘光早會那次。

    那回,他也是要她“不用緊張”。

    實際上她并不慌張,相反,心里滿滿都是期待和興奮。

    今天也一樣。她一點不緊張。

    但是也不再有期待,不再雀躍了。

    她好像什么情緒都沒有了。

    只是很平靜。

    平靜做出決定,也平靜地接受一切結果……

    七點半,吉量的品牌升級發布會正式拉開帷幕。

    今天介紹Maje的環節交給主持人。樣車帶來的視覺沖擊力直觀很多,現場拍照,記錄,議論,問詢的聲音不斷,直到秋月上臺,臺下才稍復平息。

    ——只有一個地方自始至終都很躁動,不是因為車,而是因為坐在那里的人。

    視線略過全場,秋月刻意沒有往前排那個方向看。

    嘴角掛上禮節性微笑,她緩聲開口:“大家好,我是吉量現任董事長,也是Maje的總車工程師,秋月。”

    “在座各位可能有人對吉量并不熟悉,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

    “‘吉量’一詞,出自《山海經》,是一匹神馬的名字,傳聞這匹馬縞身朱鬃,目若黃金,乘坐它可以飛車遠行,還能獲得千年之壽②,是能給人帶來巨大便利和吉祥好運的馬——這也是我父親當年創立吉量的初衷。”

    “吉量作為我國第一家新能源車企,雖在起步時期困難重重,卻也收獲過大家許多信任和支持:我們的第一臺量產車Pala上市后,不到一年便銷出十五萬臺,我父親,以及整個團隊都大受鼓舞,繼而投入大量財力精力,研發定位更高端的車型Maje。可就在Maje預備試生產的前期,意外發生了——”

    秋月摁下手中遙控,身后投影開始播放視頻——正是上次乘光晚宴,有人惡意公開的那段監控錄像。

    跟上回的驚慌失措不同,秋月這次平靜,近乎面無表情地看完了整段視頻。

    “事故場景能夠再現還原,還得謝謝速馳公司的方經理。”秋月回頭看向臺下某個坐席,唇角笑意諷刺得意味深長,“感謝他不辭辛苦地找到這段視頻!

    看到那位方經理臉上出現和自己上次一樣的錯愕窘迫,秋月淡淡移開視線。

    “當年這起事故,官方調查通報過的信息是這樣的:趙先生是吉量Pala的首批車主,意外發生前一晚,他的車停在漏水的地下車庫。車浸水但依舊能啟動,趙先生便沒在意,照例開車送孩子上學。事故發生時,Pala的看護模式錯誤鎖死,車門無法即時打開,這也是趙先生及其兒子罹難的主要原因。而車輛爆炸,是因為當時發動機起火時,車內放了打火機的緣故!

    緩出口氣,秋月繼續:“提到浸水,打火機,并不是想要推卸責任。當年意外發生后,吉量第一時間公開道歉,并承擔被涉及車輛和行人的所有賠償。同時,我們也立刻對同批次車進行召回,退款和補償!

    話頭頓住,秋月眸光閃了下:“我父親發生意外離世后,吉量也沒有申請破產,并在去年完成了所有賠款——這是我們應該受到的懲罰和教訓。”

    她轉身看屏幕上定格的視頻畫面:“我知道這件事給很多人帶來了不便和陰影,對受難者家屬來說更是一生的傷痛——對我個人,對吉量來說其實也一樣!

    “這兩年,我不是沒想過放棄,支持我走到這里的,一個是我爸爸,一個——”秋月抬手拍了拍Maje樣車的車門,“是對這幅鋼筋鐵骨放不下的熱愛與執念。”

    “我知道很多人跟我一樣,因為喜歡車才踏入這一行,又因為做這行更愛車。車對我們來說,是伙伴,是追求,是夢想——”秋月屏息,終于鼓起勇氣看向前排離自己最遠的座席。

    “甚至是救贖!

    他果然是在注視著她的,一如既往。

    ——又比既往更為幽深。

    那道目光仿佛來自不凍港的暖流,堅定地涌向她,包圍她。

    平靜,或者說麻木這么久的心臟忽然狠狠悸了一下。

    秋月趕緊撇開男人的視線。

    “現在,吉量重新站到大家面前,不敢說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我們的歉意和誠意,Maje會告訴大家!

    “當然,有些感謝,我也想親口來說:感謝始終與我并肩的團隊,感謝你們沒有放棄吉量。感謝——”秋月吸了口氣,握話筒的手攥緊。

    “乘光的梁總,沒有他的幫助與支持,就不會有吉量新生的今天。”

    現場響起一片循序漸進的掌聲。

    梁弈走上臺。

    接過秋月手里的話筒,男人清潤的嗓音被放大:“合作是相互的,能和吉量這樣匠心獨居,又誠信可靠的老牌前輩合作,也是乘光的榮幸。”

    視線巡過全場,梁弈攬過女孩的后腰。

    “同樣的,能和秋小姐共度余生,也是我梁某人最大的幸運!

    全場靜默片刻,轟然炸開了鍋。

    秋月扭頭,有些怔然地看著金絲邊框后的那雙眼,又想起那晚在平層落地窗前,自己跟梁弈說的話。

    她說:“我想趁著這次發布會,把之前的事情都說清楚,再讓大家了解下我們以后發展的方向。順便——”

    停頓的那一瞬間,她想,要是說話也能像微信撤回一樣就好了。

    可是她不能。

    話到嘴邊,只能繼續:

    “順便,把我們訂婚的消息也公開吧。”

    她說完這句話,梁弈就笑了。

    ——像此刻一樣笑得收斂,又春風得意。

    八卦最能點燃熱情,不管在哪里,在哪個行業都一樣。

    發布會秒變吃瓜大會:

    “……我靠牛啊牛。×嚎傔@種頂級的鉆石王老五居然被她套牢了!”

    “嘖,要我說,乘光老板娘的名頭可比什么吉量總裁好使多了!

    “我就說他倆不對勁吧,上次晚宴我就看出來了!”

    “奧對對對,他倆不還一起跳舞呢嗎!

    “梁總梁總,您連個喜酒都沒讓我們沾一口,也太不客氣了吧”

    梁弈笑:“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提前告知大家!

    說完,他從兜里摸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首飾盒。

    翻開來,鴿子蛋一樣的方形粉鉆瞬時閃得滿堂璀璨。

    梁弈在一片呼聲與起哄中再次開口:“今天,先請各位為我做個見證!

    鏡片后的目光幽幽望向遠處前排,他眼中笑意更盛:“正好,我胞弟也在——冠軍車手梁風!

    又是一陣或恍然或訝異的驚呼,龍卷風般從臺上卷席到前排座席。

    梁風抱起雙臂一動不動,似乎一切風暴都與他無關。

    他只望著臺上的女孩。

    【我邀請的是梁風!

    【明天告訴你。】

    原來,這就是她要告訴他的答案……

    “啪,啪,啪——”

    突兀又孤獨的掌聲響起。

    每一聲,都炸得秋月心驚肉跳。

    她顫抖著眼睫循聲看過去。

    梁風晃開長腿,不緊不慢走上臺來。

    毫無由來的,秋月忽然覺得室內下起了大雨。

    她看不見這場雨的來處,卻清晰地知道每一滴雨都落在自己心底。

    也落在面前這雙,永遠在向她看的眼里。

    這一次,看著她被梁弈攬在臂彎,他嘴角拱起僵硬的弧。

    “恭喜梁總,恭喜——”

    昂貴的鉆戒推至女孩指根,梁風接上:

    “大嫂!

    第22章 心動

    拇指食指輕輕轉動戒圈,粉鉆晃動出細碎又耀眼的光芒。

    高奢定制,珍稀彩鉆,克數高達8.7克拉。

    ——8.7也是她的生日。

    “好像有點大了。”下了臺后,梁弈牽起女孩的手繼續打量。他似乎比她還要滿意這顆鉆戒,或者說,很滿意這顆鉆戴在她手上。

    ——金絲邊框后的目光像在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明天——”頓了下,梁弈又改口,“等我這趟回來,我們再去改一下順便給你再挑幾件首飾。”

    秋月搖搖頭,輕聲:“沒事的。不影響戴!

    抬頭看自己的未婚夫,她唇邊笑意溫婉:“謝謝你,破費了。”

    梁弈也笑了:“應該的!

    沒再多說什么,他便踏上前往歐洲出差的航班。

    梁總的時間寶貴,每一個行程都精確到分,耽誤不得。

    ——訂婚,也只是他今日的行程之一。

    秋月被梁弈的司機送回公寓。

    稍大的戒圈徐徐轉過180°,秋月將鉆石摁進掌中。

    “停車!

    司機看了眼車內后視鏡:“馬上就到了,您要在這里下嗎”

    “嗯!鼻镌履闷鹱紊系陌,“停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提前一個路口下車。

    可能只是想走走。

    又或者,之前被人送回來時,她也是在這里下的。

    夜晚,街上人和車都不多。秋月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停到公交站臺前。

    看了眼站牌:末班車十分鐘前剛剛開走。

    撫平裙擺,秋月坐在長凳上。

    像在等一輛不會來的公交。

    又像等不會再來的那個人。

    手摸進包里拿出一支煙,點燃后剛抽了兩口,臉上突然落下點點涼意。

    這次,是真的下雨了。

    與她心里漫長潮濕的雨季相比,這點雨絲算不得什么。

    毫無感知一般,秋月坐下站臺之下,繼續吞云吐霧。

    過了很久,也可能沒一會兒,腦頂的雨意與光線突然消失。

    ——一件外套兜過她的頭蓋下。

    一起裹挾而來的,還有男人熟悉的體溫和荷爾蒙。

    指尖猛地一動,煙灰簌簌而落。

    秋月連忙轉開燒亮的煙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

    身旁的長凳有重量落下。

    她的心抖得更厲害。

    僵直著后背定了片刻,秋月抬起胳膊,摘掉頭上的外套。

    ——是她之前穿過的那一件。

    只是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穿了。

    用沒拿煙的

    銥驊

    手將男人的外套疊好,秋月側眸。

    梁風敞腿坐在長凳上,腰背微微塌著,石化般紋絲不動。

    秋月沒說話,將折好的衣服放在兩人之間的空位上。

    雨意驀地又重了一層。

    望著雨絲連成線,秋月慢慢抬手吸了一口煙。

    吐出的煙霧將消未散時,身旁的男人終于有了動作。

    他也從兜里摸出一支煙,咬進嘴里。

    微濕的睫尖顫了顫,秋月拿出打火機,拇指輕動。

    “咔嚓”一聲,她另只手護住跳動的火苗,緩慢就近男人側臉。

    梁風沒吭聲,喉結重重滾落,下巴稍偏。

    他沒有看她。

    從今晚走上臺開始,他就再也沒有看過她了。

    直到火苗舔上煙頭,男人眼皮才動了動。

    視線落上她手背,又明顯一僵。

    秋月松開火機,縮回戴鉆戒的手。

    沉默。

    他們就這樣并排坐著誰也不說話,任周身細雨交織,煙霧繚繞。

    吐出最后一口煙氣,秋月指尖捻滅煙頭。

    ——被雨打濕了,并不燙手。

    至少她沒感覺到……

    “薛叔進醫院了!迸⒌穆曇艉茌p,雨絲打在皮膚上一樣。

    梁風眉心擰了下:“誰”

    男人的嗓音發燒般暗啞,秋月都下意識咽了下喉嚨。

    “我們的技術總工,也是當時我爸創業時就在的老前輩了。前陣子乘光工廠停了Maje的工,薛叔一著急就腦出血了。”

    條件反射般抬了下手,秋月才反應過來煙已經滅了。

    她皺起眉:“人現在還在ICU。”

    “我不知道你對我們這行的現況了解多少。這兩年入場新能源的車企很多,但乘光一家獨大,是斷層式的龍頭!鼻镌抡f話時,始終低頭看自己的腳面。

    “我們和乘光的合作,我和他……之間,也不只是錢的事。技術,生產,人力,甚至媒體渠道我們都已經綁在一起,沒有乘光,Maje上市遙遙無期,我——”

    “你怎么知道不行”梁風驟然打斷她,語氣很生硬,那雙終于看向她的眼也是。

    “錢,技術,資源,媒體——他可以給你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秋月目光微動,慢慢轉向男人:“或許你可以!

    “但我不可以!

    梁風神色晃了下,整個人像被一只無形的釘子定住,怔在長凳上。

    秋月不想,也不敢看他現在的臉,于是垂眸繼續看自己的鞋面。

    “順利的話,Maje年底就能發布上市了。我這個時候毀約,和你合作,是要讓薛叔他們白忙活兩年,然后再陪我重走回頭路嗎”

    她語氣平靜地反問:“等我和你們兄弟倆亂七八糟的輿論滿天飛時,你覺得吉量的形象還有扭轉的余地嗎”

    梁風哼笑,自嘲的意味很足:“懂了!

    他用力地看著她,眼底生涼:“原來,是不值得!

    說白了,不過是不值得。

    他不值得。

    “……”

    秋月緊抿唇瓣,沒有正面回應男人的話,只輕聲道:“我不能再冒險了!

    她松懈開來的嘴唇毫無血色:“我也沒有時間再重來了……”

    “唔!绷猴L低低應聲,嗓子比剛才啞的還要厲害,“所以才要搭上一輩子換這兩年。”

    他又笑了下:“很劃算的買賣!

    “……”

    秋月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緊。

    不知道是被男人諷刺的語氣,還是他話里的某個字眼戳到,她腦子里看不見的一根弦瞬間繃緊。

    ——越來越緊。

    “對,我就是在用一輩子換這兩年。我現在就是想走捷徑!鼻镌屡ゎ^看著梁風,視線不再閃避,甚至比他的還要冷硬。

    “我就是把自己賣給梁弈了。很遺憾,他出價比你快,比你早!”

    砰的一下,她腦子的那根線徹底繃斷了。

    “我就是要這樣做,我也必須這樣做。”秋月深吸了口氣,聲音不自覺拔高,“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像薛叔一樣躺在醫院動也動不了!”

    “我也不想再看見有人像我爸一樣,被活生生燒死在我面前!”

    “轟隆隆——”

    黑沉沉的夜空驚雷乍響。

    像是正好被這道雷劈到,梁風目瞪口呆。

    “你爸……”

    回應他的,是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

    雨變大了。

    女孩眼中搖搖晃晃的淚卻怎么都不肯落下來。

    閉上眼睛,她漫長地呼出一口氣。

    “吉量發生自燃事故時,我在國外念書,還是從網上看到的消息!

    “其實一開始我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我爸在電話里說得很輕松。為了安慰我,讓我放心畢業,當時公司一團亂麻時,他還飛了趟國外去看我!蔽惨魩С鲆稽c哽咽,但很快又被秋月咽了回去。

    “吉量車爆炸時,后面停的出租上坐了一對夫妻,他們是要去國外看兒子的。巧的是,他們兒子跟我是校友,也是UCLA的!

    “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會知道我爸是誰,怎么會知道……我爸來學?次伊恕!

    “那天吃完飯,我送我爸去機場,半路停車去買咖啡!鼻镌赂砂桶偷囟绦Τ鲆宦,“我記得,那家店里有我爸喜歡的牛肉卷,我還每種口味都給他買了一個!

    “出去的時候我看見我爸在車邊打電話,我很高興地朝他揮了揮牛肉卷,他也很開心地朝我招手!

    可是下一秒,他們父女倆就都笑不出來了。

    “那個男生不知道從哪里突然竄出來,一槍就把我爸打倒在地,又往他身上澆下一桶汽油,點了火!

    光天化日之下,對方的報復無比直接:他要讓她爸爸感受他父母遭受過的痛苦。

    也要讓她跟他一樣,飽嘗失去至親的切膚之痛。

    兩年了,這是秋月第一次跟人講起這段往事,這段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噩夢。

    她說話時音調沒有任何起伏,出奇的冷靜。

    冷靜到像在說旁人的事。

    “我當時瘋了一樣朝我爸那邊跑,被人攔住了。有人還一直想捂我眼睛,但我都看到了!

    “我現在在夢里也經常看到!

    秋月偏頭對上男人的眼,這才發現那場燒毀她人生的大火,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燒到梁風的眼底。

    衣發盡濕,他雙眼通紅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秋月轉回眼,望著被大雨傾倒的路面。

    “有時候我在想,我那時候要再成熟一點,堅強一點,不用我爸那么操心,不用他那個時候來看我,一切是不是就……”

    停下自言自語般的囈聲,也停止毫無意義的妄想,秋月抬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頰。

    “梁風!

    她喚他名字的聲音好輕,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晰:“我承認,我對你動心過。”

    不止一回。

    是一眼心動的生理性喜歡,也是靈魂相碰的默契。

    他們其實早都一樣,早都切切實實地,為彼此心動不已。

    可惜,他來得太遲了。

    “現在,愛情已經在我的人生里占不了上風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不能像以前一樣那么幼稚軟弱!鼻镌聜软钌羁茨腥,像是要把他刻在腦子里一樣。

    可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就混合雨水一起掉下來。

    ——原來,她還是會哭的。

    “你曾經說,你是賽車手,不是商人,不用權衡利弊。”

    梁風怔怔看著女孩,濕透的身體很輕地晃了一下。

    他想擦掉她臉上的淚,胳膊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于是他只能看著她對自己笑,笑得漂亮又殘忍。

    “但抱歉,我是一名商人!

    “在這場權衡利弊中,你是我要放棄的那一個。”

    第23章 體貼

    發布會第二天早上,秋月沒能起來床。

    體溫計上的數字飆至三十九度多,她頭痛欲裂。

    公交站的那場大雨澆滅她最后一點念想,也讓身體發起一場高熱,她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可人體的修復機能強大到可怕,即便身心俱疲,三天也足夠了。

    足夠她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繼續披盔戴甲地做小秋總;也足夠她光鮮亮麗地走出門,繼續做眾人歆羨的準梁太太。

    病了這幾天,她和梁弈訂婚的消息在網上沸沸揚揚。

    不過熱度更高的,還是他們雙胞胎兄弟倆。確實,光看照片就很有沖擊力:兩張一模一樣的俊臉,兩個個性迥異,又都在各個領域站在頂峰的男人——這樣的人中龍鳳,一個就夠有討論度。兩人并排,連帶站中間的秋月都要被人多議論幾句:

    有說要努力跟她當妯娌的;

    有羨慕她命好的,老公是正兒八經的鉆石老王五,小叔子是頂級賽車手,這種家庭簡直配置拉滿;

    也有單純羨慕她有眼福的,說大帥哥本就少有,她還能一次能見著倆,簡直不要太幸福。

    讀到“幸!眱勺,秋月呵笑出聲。

    嘲笑完自己后,她沒再多看一眼這張三人合照,逃似的關掉新聞頁面。

    病好后復工的第一天下午,秋月收到何棠的微信:

    【秋秋姐,這兩天有空嗎我們賽車場里的那輛小巴士,你什么時候來取一下呀】

    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秋月都沒有回復。

    她好像已經沒資格擁有那樣一份情真意切的生日禮物了。

    可將刻著她生日的車架留給他,似乎更不合適……

    猶豫片刻,秋月反問小姑娘什么時候有空,何棠回復“隨時”。

    一個半小時后,秋月的車開到賽車場。

    這里明顯比她上次來時完善很多,新鋪設的環場賽道舒展大氣,還有一棟正在施工的樓,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人也比上次多了很多:接待,后勤,技師工程師等各種工作人員均已到位。

    她認識的人卻越來越少,只有何棠一個在。

    “于澈去接新的車隊經理了。”小姑娘跟秋月道,“這幾天他一直都在忙合同這些!

    秋月有點驚訝:“你們有新經理了”

    “是啊,我總算不用干雙份活了!焙翁纳炝藗懶腰,“新經理今天從德國來,是我們以前合作過挖來的——哦對了,我們打算自己組車隊啦!”

    秋月再一次訝異。

    ——他不僅不簽乘光,也不跟國內任何一家車企合作了

    這些已經不是她該操心打聽的事了。

    秋月只點點頭:“哦……這樣也挺好!

    何棠也點頭:“有利有弊吧。我哥那種大爺性子的,還是單干比較適合他,F在經理也來了,就等我哥好了恢復訓練,年底的比賽可不能再缺了!

    “……”

    唇瓣抿了又抿,秋月還是沒忍住:“等你哥好了”

    “他……出什么事了嗎”

    何棠聳聳肩:“病了。這幾天一直發燒呢!

    小姑娘皺起眉,小聲嘟噥:“他平時壯得跟牛似的,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病兩回了已經,還都挺嚴重……”

    “……”

    秋月睫毛顫了顫,沒有吭聲。

    何棠看了她一眼,很小聲:“秋秋姐!

    秋月扭頭看她。

    小姑娘欲言又止的:“你和我哥……”

    秋月嘴唇動了動,沒有接話。

    何棠“哎呀”了一聲,索性不吐不快:“雖然我也很想你做我嫂子,可終歸還是你自己的意愿最重要,只是……”

    她小心翼翼看秋月:“我們以后,還能繼續當朋友嗎”

    秋月愣了下,笑了。

    “當然啦。”

    “那就好!”何棠松出口氣,瞬間明朗,“我從小到大都難得有朋友,回來之后更是,好不容易才認識個你,覺得投緣……”

    秋月心下微動:“我也是。你是我回國以后的第一個好朋友!

    何棠拍拍自己肩膀:“你放心,我當姐妹絕對夠意思——姐妹如手足,男人才是衣服!”

    “不管你和誰在一起,我都尊重支持你的決定!

    秋月眼底一熱。

    “謝謝。”

    她想,這就夠了。

    身處權衡利弊的名利場,在她自己都無法尊重自己的內心時,居然還有一份真實而溫暖的情誼為她保留。

    這就已經足夠-

    一周后,梁弈從歐洲回來。

    他們認識以來,他還沒出過這么久的差,前前后后去了小半個月。

    前一天早上收到他登機的微信,秋月便再也沒收到回復。直到翌日下午梁弈才又來發來一個地址,約她一起吃晚餐。

    訂婚的粉鉆早鎖進衣柜的保險箱,秋月拉開梳妝臺,從兩只靈蛇手鐲里抓出一只戴在手腕上。

    合上補妝的口紅蓋,她忽然就有種,又要去上班的感覺。

    晚餐的地點在一家私人會館,屬于有地址也進不去的那種。

    秋月的車剛停到門口,會館的門就悄聲打開,混血面孔的門童幫她泊車,西裝革履的經理帶著她穿過燈光暗昧的長廊和屏風,一直走到很靠里的一間包廂。

    推開門時,梁弈剛好結束通話掛掉手機。

    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剛經過漫長差旅的疲態,頭發沒亂掉一根,襯衫上也找不到一道褶,周身還縈繞著一股慣有的清冽木質香。

    伸手為她拉開椅子時,秋月瞥到男人腕上戴了一塊以前沒出現過的理查德米勒,應該是在國外買的限量款。

    “怎么來這里吃飯啊”她問。

    梁弈朝她旁邊的座位示意:“剛和人談完事情。”

    秋月這才看見一旁的半杯茶,了然:“哦。”

    她是順便。

    那也無所謂。

    面無表情,心無波瀾地繼續跟未婚夫聊了兩句出差相關,梁弈拿出一份文件。

    “譚律師今早收到的。”

    接過來剛看兩行,秋月臉色微變:“這什么時候的事”

    這是一份來自保險公司的索賠書。

    上面說,兩個月前,吉量Pala車主方先生在行駛過程中,車輛突發自燃導致全車燒毀,保險公司定損后賠付了方先生26萬元。司法機構經調查鑒定,認定起火原因為電氣線路故障,屬于車本身存在質量問題。

    現在,保險公司已經從方先生處取得代位求償權,要求吉量賠償車輛損失26萬元,及鑒定費1萬元。否則就訴至法院。

    服務員撤走舊茶具,男人骨節分明的手為秋月斟出一壺新茶。

    “你怎么看”

    秋月來來回回翻看索賠書和案情報告,秀眉越擰越緊:“之前出事時我們就召回過大批Pala,車主選擇繼續使用的話,我們都給升級過安全保障,不太可能出現電路問題!

    “他也沒有任何維修保養的資料,沒有人知道他有沒有私自改裝或者加裝過,怎么就缺確定是原車的質量問題”

    梁弈將茶杯放到她面前:“而且,這是四個月前的事情了!

    秋月眉心微動:“那怎么現在才找來”

    梁弈在茶盞之上抬眸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秋月已然意會:因為,最近正是她“風光無限”時。

    就跟上次拙劣的視頻把戲一樣,這次不知道又是誰在給她挖坑——還是個糞坑,跳不跳,怎么跳都很惡心:

    賠錢,等于承認他們的車就是有問題,那Maje還怎么上市直接原地埋了吧;

    不賠,打官司——對方憋了這么久,就是想趁她出頭時把這件事的輿論鬧大。

    即便贏了,也會給大眾留下不好的固有印象:他們家的車怎么總出事

    而且萬一,萬一輸了的話……

    那她和她爸爸兩年前的處境就沒差了。

    看著青花瓷中搖晃的茶面,秋月嘆了口氣:“你有什么建議”

    她想,在這方面,梁弈總歸比她有經驗得多。

    男人淡淡開口:“跟他們打!

    秋月沒想到他這么果決,她還是猶豫的:“打官司的話……”

    “這事無非是你能不能找到證明不是車本身質量問題的證據!绷恨拇驍嗨,“沈總助上午已經著人去查了:這個方先生最近一直在跑網約車,他那款Pala不是快充,很可能自己改了快充口!

    秋月:“真的”

    梁弈闔了下眼皮:“車燒得太厲害,查不到,他又咬死不認。等查到證據就好辦了!

    指尖在桌沿慢點兩下,他繼續:“我一直在想,等Maje上市時,我們可以配備相應的‘零燃保障’。”

    “什么‘零燃保障’”秋月問。

    “也是乘光打算推的一個企劃,簡單說就是排除外界人為因素,燒一輛我們就賠一輛——目前,業內還沒人敢出這樣的售后政策!

    梁弈眸深如潭:“贏了官司,就證明車沒有質量問題,再宣布‘零燃保障’,也表明你對自家技術有絕對的信心。這樣一來,之前事故遺留的不良口碑才有可能徹底扭轉!

    秋月恍然,目光微動:“這確實是可以破局的思路……”

    “可是——”她仍有猶疑,“萬一官司要輸了呢”

    梁弈一時沒說話。

    片刻,他似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輸了,就找輸了的辦法!

    “……”

    猶豫片刻,秋月還是遲疑著點了頭:“那就這么辦吧。”

    目前也沒別的招了。

    又說了兩句,經理端著餐盤親自來送餐,是會所的招牌融合菜。

    梁弈拿起公筷,夾了一塊松露炒蟹放到秋月的盤子里。

    “最近在忙什么”

    他瞟了眼她收成小尖的下巴:“你好像又瘦了點。”

    秋月愣了下,笑:“沒什么,這幾天胃口不太好!

    她沒有告訴梁弈自己生病的事。

    剛才他一直跟她聊工作,她有種不帶入私事的自覺。

    現在他跟她聊私事了,但感覺……

    還不如聊公事自在。

    輕撩袖口拿起筷子,男人的視線自然落在她手腕上。

    目光很明顯地動了下。

    “對了——”梁弈從身旁的椅子上拿出一個首飾盒。

    “國內好像沒有這款,看看喜不喜歡”

    秋月接過來。

    又是寶格麗。

    好在這次,不是她腕上這款手鐲了。

    首飾盒里躺著一串項鏈,復古款。

    羅馬時期的一枚古幣被鉆石點綴,鑲嵌在由粗到細的古巴鏈上,意蘊悠長。

    “這是復古款,很難得的!鼻镌鲁椿榉蜉笭枺爸x謝。”

    “喜歡就好。”梁弈揚唇,“下個月他們高珠展給我也遞了邀請函,一起去有喜歡的就再收兩件!

    秋月保持笑弧:“好啊!

    他們公開訂婚了,那樣的場合,他自然是要她這個正牌未婚妻做女伴的。

    她自然也會配合他。

    就像知道他喜歡送珠寶首飾,她今天就戴了來。

    喜歡就好。

    只要他喜歡就好。

    看著梁弈拿起項鏈來到自己身后,秋月也配合地低下頭,將頭發全部撩到一側。

    古巴鏈繞過長頸,男人的手指有意無意碰到白潤的耳朵,她蝴蝶骨瑟縮。

    涼的。

    他聲音也涼如秋水:“你剛過來看到梁風了嗎他也在這兒!

    秋月怔愣兩秒。

    “沒有。”她誠實回答。

    太熱切或太冷淡都不是正確答案,她又平淡補了句:“他在這邊干嘛見朋友”

    “嗯!绷恨淖屑毜乜酆庙楁湥幌滩坏,“應該吧!

    坐回桌前,兩人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又吃了幾口,梁弈說自己晚上還有安排。

    秋月便和他一起起身。

    一前一后走出包間時,梁弈忽然轉過身,牽起她的手。

    秋月軟綿綿地任男人握著,另只手還搭上他胳膊,很順從地,目不斜視地跟著他往外走。

    一路都沒有看到旁人。

    直到路過一面四曲大屏風,后面突然響起一道男聲:“秋月”

    身旁的男人比她更快收住腳步。

    恍惚一瞬,秋月循著這道陌生的聲音回頭,看見一張依舊陌生,又有點眼熟的臉。

    瘦高的年輕男人走到她面前,笑著再次開口:“好巧啊,畢業之后我們還沒見過吧”

    他又看向梁弈,主動伸出一只手:“這就是梁總吧”

    秋月總算想起來了:“Wilson,我們之前大學一個小組——”

    “小趙總!绷恨拇驍嗨慕榻B,和人握過手又扭頭看她,“認識的。小趙總母親是清大新能源動力團隊的專家,上次的汽車百人論壇就是她牽頭的!

    “對!壁w渭森立刻點頭附和,“我也早聽我媽說起過您。”

    “嘩啦”一聲,他身后的屏風全然展開。

    秋月登時僵住。

    “既然好不容易趕一塊兒,梁總,秋月,要不要再一起坐一下”趙渭森熟絡邀請,又朝里面示意。

    “梁風正好也在呢,你們一家人真是趕巧了!

    “……”

    梁弈朝臺球桌旁的人影淡淡點了下頭。

    秋月垂著眼簾,沒看到對方是如何回應的。

    可即便刻意不看,她也沒法不注意到他。

    ——那個身形最高大,肩寬背闊的倒三角。

    那個晃下步子,揮下球桿都在散發荷爾蒙的。

    那個周圍花團錦簇,讓女孩目光都膠著的……

    “我馬上還有應酬,就不多打擾了。”梁弈溫聲婉拒。

    正想跟上一起走人,秋月就聽到他又對自己說:“好不容易碰到同學,要不,你再多玩一下”

    “……”

    秋月怔然抬眸,只看到男人反光的,晦暗不明的鏡片。

    她緩慢彎起唇邊:“也好啊!

    不管他是想她留下來交際,還是出于別的什么,她都依從他。

    下一秒,秋月便體味到梁弈什么用意了。

    頎長微涼的手指為她梳理耳邊的碎發,他是她最體貼的未婚夫。

    “那過會兒我讓司機來接你!

    “哐啷”一聲,女孩子們的驚呼隨即跟上——有人剛剛一桿清臺,球技與車技俱佳。

    頂著里面很多道打量的目光,包括最幽深那道,秋月抬手撫平梁弈的領角。

    “嗯。”

    她也是他最體貼的未婚妻,開口即溫柔:“你晚上也少喝點。”

    第24章 桌臺

    梁弈溫和應聲,最后又對秋月笑了下,走了。

    “奧喲梁總真是貼心哦,臨走了還要給我們撒把狗糧!

    秋月扭頭,看向調侃自己的陌生女孩——典型的E人。

    “我女朋友豐璐!壁w渭森略抱歉地跟秋月介紹道,“這間會所就是璐璐家的。”

    “我們這就小打小鬧,比不上梁總家大業大的,”豐璐很自來熟地攬了把秋月,把人往里帶,“不過肯定能玩盡興就是了!

    看得出這是他們自家的地盤:幾間雅室屏風隔斷全部撤走,連成一大間。食臺,酒柜,球桌之類的肆意往里搬,十幾二十來號人喝酒,摸牌,吹牛,玩游戲,都挺不亦樂乎。

    房里女孩子,或者說女孩子們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中央的臺球桌上。

    男人兩條長腿裹在水洗牛仔褲里,上搭無袖深灰T——純靠牌子標價大幾萬的衣服,毫無版型可言,又偏偏給他穿得很有型:

    衣領一圈被寬肩厚胸撐得飽滿,往下,松垮布料又跟隨收成倒三角的腰腹一步一晃蕩,兩條完全外露的胳膊健碩有力,小麥色皮膚男人味十足。

    和賽場上英氣勃發的車服相比,他今天的打扮相當隨意,甚至可以說有點頹。

    可秋月看周圍女孩看他那眼神兒……

    嗯,人家姑娘喜歡的,可能就是他這幅又痞又懶的頹勁兒吧。

    “當啷”一聲,梁風撂開球桿,摸進牛仔兜里掏出一支煙。

    男人抬手點煙時秋月才發現,他今天脖上還掛了個黑繩,下面吊著的東西隱沒在領口里。

    以及,這件無袖的袖口開得很低,從側面或許都能看見腹肌。

    女孩們的目光從男人蕩悠悠的袖口流連到他肌肉賁張的大臂,彼此對視一眼后,紅著臉跟他說了句什么。

    梁風結實的胸腔震出兩聲低笑,緩慢吞吐白色煙氣,他也回了句什么。

    姑娘們登時笑得更歡,臉都更紅了。

    秋月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接過豐璐遞來的雞尾酒:“謝謝。”

    豐璐的視線落在秋月領口,眼睛一亮:“這是monete吧!”

    秋月垂眸,看到胸口剛收到的古幣吊墜。

    臺球桌旁的女孩也被吸引過來:“還是雅典娜哎,我去年想收都沒收到!

    豐璐又看到秋月手上的蛇頭鐲,笑:“都是梁總送的吧果然大方!

    “哐”的一下大聲脆響,男人咬著煙暴力開球。

    一桌球被他這一桿打得四分五散。

    沒往那邊看,秋月摸了下胸口的吊墜,微笑默認。

    “錢倒是其次,主要是心意!鼻蜃琅缘呐⒔由显,“這么難買的東西,梁總肯定花了心思的呀。”

    “羨慕啊”豐璐調侃那個女孩,“那你也找個像梁總一樣的呀!

    她眼睛朝揮桿的男人斜,牽線的意味很明顯:“這不就正好有個一模一樣的嘛!”

    女孩連羞帶怯地瞟梁風:“哎呀別鬧——”

    “不過說真的,”她順勢跟男人說話,伸手扯他球桿的小動作都含情脈脈,“你和你哥長得真一模一樣誒,要是站一塊兒我肯定分不清!

    梁風乜她,被煙草炙烤的嗓音發。骸胺植磺濉

    姑娘小雞啄米式點頭:“嗯!

    梁風低低笑了下,手抬球桿抵上女孩側腰,輕輕一勾,就把人帶到自己身前。

    他動作輕佻,笑意痞壞:“多看兩眼就能分清了。”

    女孩被這一下撩得滿臉羞紅,更笑開了花:“討厭……”

    她這一句嬌嗔落在起哄聲里,像是吹響某種號角。

    ——引得佳人們紛紛開始沖鋒陷陣,搭腔不斷:

    “那到底怎么分嘛就算是雙胞胎,也總歸有不一樣的地方吧”

    男人懶洋洋斜叼著煙:“有啊!

    “哪兒不一樣呀”

    “沒法說!

    “為什么啊”

    “嘖,說了也沒法看!

    “哪兒呀”姑娘們給撩得花枝亂顫,“怎么就沒法看了”

    男人挑眉:“嚇著你們怎么辦。”

    有女孩開始上手,啪地在男人赤-裸強健的大臂拍了一巴掌:“我看你就是在耍流氓!”

    梁風球桿在她肩頭輕輕一推:“那快離流氓遠點兒!

    “討厭!”

    ……

    起哄與嬌笑聲響成亂哄哄一片。

    秋月捻出高腳杯里的橄欖放進嘴里,無聲一哂。

    以前怎么沒發現,他還是調情的一把好手

    “你們在這兒問他沒用!”趙渭森揚聲,不知道給賽車手這招蜂引蝶影響到了,還是球技本就不佳,這兩局他都在被梁風血虐。

    “直接問梁太太啊——”趙渭森朝秋月抻頭,“有誰比她分得清!

    “對哦!必S璐轉向秋月,“你肯定能分出他們哥倆。”

    她懟懟秋月胳膊肘:“怎么分的呀”

    秋月擋著唇吐出口中的橄欖核,目光淡淡略過全場。

    男人背對她,正架著球桿懶洋洋地活動脖子,頸后棘突顯著。

    “很好分啊。”秋月莞爾,“我家先生戴眼鏡的。”

    “砰”的一聲,梁風驟然揮桿。

    直接一桿進洞。

    趙渭森扔掉手里巧克粉:“這球沒法打了!”

    沒人理會他的無能狂怒,大家都被秋月的話吸引。

    “眼鏡啊——”有人笑,“那梁總可得把眼鏡焊死在臉上了!

    “誒”梁風讓多看兩眼的那個女孩踮起腳,歪頭打量他側臉,“你好像還真沒戴過眼鏡哎!

    “你戴眼鏡什么樣呀不會連你大嫂都分不清你們了吧!

    “哪兒會。”察覺到這話易生歧義,豐璐立刻圓滑接上,“人家可是兩口子,就算不看臉也分得清好吧!

    “再說了,不是有個說法:雙胞胎長得越像,性格差異越大么。”

    “你家先生——”她引用秋月親昵的措辭,還拋了個媚眼,“一看就是溫柔體貼的好好先生,每次出差都會帶禮物給你吧”

    “哪像這位大爺——”她又橫了梁風一眼,“都是人家圍著他轉,別說費心送禮物,想讓他上點心怕是都難!

    有姑娘也酸溜溜看梁風:“就是……”

    “咚”的一聲悶響,梁風將球桿杵到地上。

    煙頭摁進酒杯,長臂擋開鶯鶯燕燕,男人冷俊的側臉戾氣突生:“不打了!

    “快歇了吧你。”趙渭森這下高興了,“您擱這兒就是屠新手村呢!

    視線瞭了一圈,他最后瞄到自己女朋友旁邊:“秋月,要不來一局”

    “你們不知道吧秋月打Snooker在我們學校數一數二的!”

    聽見這話的人都挺訝異。

    晃步到沙發旁的男人腳步一頓,也撩起眼皮探過來。

    秋月淡淡笑了下:“我也好久沒打了!

    她高中時有段時間很癡迷斯諾克,大學期間也打過一次校內賽,還是室友給她報的名。

    作為參賽者里唯一的女生,秋月稀里糊涂地就打了個亞軍回來。

    她社交不活躍,學校里知道她是吉量繼承人的同學很少,留子們提起她,基本也只是一句“打斯諾克很牛逼那個”。

    “來嘛——”豐璐拉著秋月來到球桌邊,“看看你和我家老趙誰厲害!

    “可別。”趙渭森尬笑兩聲,“就我這技術,秋月打個寂寞!

    說著他拎起球桿環顧四周。

    “咔啦”一聲,梁風將冰塊嚼碎在嘴里。

    慢悠悠放下酒杯,他靠在沙發上懶洋洋敞開兩條腿。

    趙渭森朝他伸開手:“哎,梁風——”

    “我來,我打——”梁風邊上的女孩子突然接話,她也是剛才和男人互動最主動的一個。

    拿過球桿,女孩笑瞇瞇跟秋月道:“我來跟嫂嫂打一局可以嗎”

    秋月還沒說話,就聽見梁風不滿似地彈了下舌:“叫誰嫂嫂呢”

    女孩回頭看梁風,語氣曖昧:“人家不是你嫂嫂嘛”

    男人端起酒杯過來,黑眸和酒面一樣浪蕩風流:“剛喊我哥哥,轉頭就叫人嫂嫂,合適么”

    他這話讓女孩頓時笑靨如花:“那,我怎么叫合適呀”

    她拿球竿戳了戳男人的手,媚眼如絲:“再叫你哥哥,你幫我打嘛”

    梁風哼笑了聲,從善如流地接過竿。

    “不介意吧”他轉向秋月,輪廓分明的下頜繃緊,一字一頓,“大嫂!

    秋月欣然:“當然。”

    她朝他們抬了下手,笑得很有長嫂風范:“你們隨意!

    “那好呀!”女孩沖秋月揚起紅唇,沒注意到身旁男人臉色鐵黑一瞬。

    臉側鼓起咬肌,梁風咬了下緊繃的腮幫,問秋月:“斯諾克,還是九球”

    秋月瞟了眼球桌,懶得變動:“九球吧!

    梁風將酒杯放上球桌沿,拿起巧克粉:“你開。”

    秋月沒著急揮桿,先轉身脫掉了外面的風衣。

    男人擦巧克粉的手頓了下。

    她今天穿一身垂順感極佳的打褶連衣裙,鴉青純色襯得本就冷白的皮膚羊脂玉般白膩無暇。

    拿起球桿俯身貼近臺面,裙料軟軟從后腰塌下去,又在臀尖被支撐飽滿——她好似一株攀援而上,玲瓏雅致的吊蘭。

    梁風突然撈起桌邊的酒杯吞下一口。

    目光還是沒轉開。

    她根本不知道,或者說不在意自己這幅皮囊多有殺傷力,所有注意力全在運桿上。

    ——貼在球臺上的身段有多溫軟,抬眸專注的目光就有多強勢。

    她不一直都是個矛盾體么。

    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

    生了一顆清醒狠絕的心……

    “砰——”

    秋月一桿開球。

    “漂亮!”趙渭森立刻贊道。

    “該我啦。”和秋月對局的女孩躍躍欲試。

    她欲從梁風手里拿球桿,卻被男人不著痕跡地拂開。

    他晃開長腿,不緊不慢地走到秋月那邊。

    男人身形高大,俯身時拉平的肩背壓迫感滿滿。

    秋月只側眸一眼便收回視線。

    ——果然能看見腹肌。

    她又瞥見他脖上掉出領口的黑繩。

    下面吊著的,居然是比賽那天她見過的那個護身符。

    一聲悶響,梁風跟了勢大力沉的一桿。

    給他這么一打,一桌球個個角度刁鉆。

    秋月緩步繞到球桌對面,定意打出一桿。

    “該我了!”之前落空的女孩再次邀戰,“讓我也試試嘛。”

    梁風這次把球桿給她了。

    趙渭森看著被秋月打到洞口的九號球,嘖出一聲:“你這哪像好久沒打啊,別是擱家天天和梁總偷摸練呢”

    秋月笑了:“他哪有時間。”

    豐璐聲音甜膩膩:“再沒時間,人家今天也在陪你呀!

    “你這什么姿勢”梁風出聲,黑眸似笑非笑看架桿的女孩,“會不會打”

    姑娘趴在球桌上扭頭看他:“不會才要你教呀!

    男人懶懶哼笑一聲,像是很受用這招撒嬌。

    他走到她身后,先在人胳膊肘上輕輕一勾:“抬起來。”

    大手又推了把她后背:“肩下去!

    ——不很耐煩的語氣,一點不溫柔的動作,可女孩眼神瞬間就亂了,耳朵都紅透。

    “然后呢”她嬌嬌問男人。

    看著梁風俯身,闊背后胸貼女孩更近,秋月轉過頭,語氣淡淡接上豐璐的話:“我們也好久沒見了。他今天才剛出差回來!

    豐璐有點驚訝:“你們剛訂婚他就出差了”

    “啪啦——”

    姑娘這一桿打了個亂七八糟。

    秋月很理解她。

    ——怎么可能打得好呢,被那樣荷爾蒙滿滿的身軀罩著。

    她知道他的體溫和氣息有多炙人。

    秋月沒理會一旁嬉笑怒罵的姑娘,也不看跟她調風弄月的男人,目光專注打量臺面。

    隨后打出完美撿漏的一桿。

    “是啊。”她繼續回答豐璐的話,“我們訂完婚他就出差了!

    “果然,做大事的就是穩吶!必S璐嘖聲感慨,又好奇,“梁總是不是就屬于那種,高精力人群啊據說這類人休息睡覺的時間都比常人少。”

    秋月點頭:“他很自律,也很辛苦!

    說著,她側身讓梁風從自己身前經過,看著他在另一側架起球桿。

    秋月繼續:“等婚禮吧。我們準備休個婚假。”

    “那當然啦!必S璐接話道,“要好好度蜜月嘛——”

    “砰”的擊球一聲,玻璃碎響緊隨其后。

    房里的人都嚇了一跳,球桌旁的女孩驚呼出一聲,瞪大眼睛看梁風。

    他剛才那一桿不知道怎么打的,球被打到對面又反彈回來,徑直擊中桌沿上的酒杯。

    玻璃杯在他腳邊落地,四分五裂。

    “怎么著兄弟!壁w渭森適時打起圓場,“九球不過癮,您改射擊啦”

    “……”

    梁風冷著臉撂開手里的球桿,拇指抹掉小臂上的酒水。

    秋月轉身從風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默不作聲地遞到男人身前。

    梁風動作頓住,先看到她手里的紙巾,又慢慢掀起眼皮看她。

    瞳眸深不見底,眸光動了又動,他伸手接過來。

    “謝了!

    秋月笑得和煦:“一家人,不客氣!

    第25章 游戲

    太過熟悉。

    這幅山眉海目曾那么多次看向她,她熟知他目光的含義。

    正因為熟悉,他每一絲情緒,秋月都盡收眼底。

    ——男人眸光觸動,生出恍惚與柔軟。

    又因為她的反唇相譏變得冷硬,慍怒。

    而后眼眸低落,好似一頭斗敗受傷的獸。

    秋月心里生出惡劣的得逞,以及一種近乎報復的快感。

    但很快,她的心就被他失落的目光刺痛。所有復雜的情緒,也變成對自己的嘲弄:

    她這是在做什么

    他們這樣,又算什么……

    “不打了吧”豐璐走到秋月和梁風跟前,笑著打起圓場,“我看你倆這水平,沒個三五局分不出高低來啊。”

    “就是!壁w渭森哪壺不開提哪壺,“反正你們一家子,以后有的是時間切磋。”

    “……”

    “哎老趙,這全你的”連通包廂的另一頭有人高聲,“你他媽是自己玩還是要去華強北創業呢”

    秋月回頭,看到一張巨大的液晶屏,以及和屏幕連線的各種游戲機和手柄。

    “老子樂意買,管得著么你!壁w渭森回嘴。

    “嘿我去,這什么游戲的啊”那邊有人拎起一個方向盤一樣的手柄,“賽車”

    “粉色手柄是璐璐的,別碰!”趙渭森厲聲,又忽然轉向梁風,“對了,那賽車游戲是你的啊”

    梁風冷淡睇他一眼,情緒還是不好:“你哪只眼見過我玩游戲”

    趙渭森嘖出一聲,抬手拍了把他肩膀:“我是說你代言的那游戲!”

    房里訝異一瞬,隨后全體躁動。

    男人們摁動手柄看屏幕:“臥槽哪個游戲賽車嗎”

    “這個這個!Flying speed——不是國行的啊。”

    女孩子們有了跟賽車手搭話的新話題:“哇,你還代言過游戲呀”

    “人家是傳奇賽車手,也是大明星,廣告代言多著呢!

    “哎你身上這件有你的車號和英文名哎!是Versace給你定制的還是代言呀”

    “……”

    秋月看了眼被半推半搡走向游戲間的男人,默默穿好風衣準備告辭。

    她也早該離開。

    那場大雨,那場高燒之后,她就應該徹底離開他的世界……

    “要走了嗎”豐璐端著酒杯走過來關切道,“梁總前頭說讓司機來接你,已經到了”

    “哦……”秋月這才想起來,摸出手機看了眼。

    屏幕上空空如也。

    “你晚上還有事嗎沒有就再玩一會兒唄!必S璐見狀立刻道。作為東家,她今晚對秋月一直頗為照顧,秋月也知道這都是沖梁弈的面子。

    “他們說那游戲你玩過沒”豐璐吊著秋月的胳膊,把她往人堆里帶,“對了,你家也在造車哎,那你對車應該很懂,玩玩看看嘛!

    “……”

    分不清到底是對游戲還是游戲代言人好奇,總之,秋月默許自己被帶了過去。

    這邊正熱火朝天著:游戲片頭伴隨轟隆音效在屏幕上反復,幾個男生握著手柄誰也沒摁開始。

    他們都在等。

    男人正敞著腿大剌剌坐在單人沙發里,眼皮都懶得抬,顯然沒什么興致。

    “誒——”趙渭森拿游戲手柄戳了戳梁風的腿,“這點兒面子也不給”

    “兄弟不夠格上賽場跟你跑,游戲里過把癮都不成”

    “就是,咱就想看看跟代言人一起玩是不有buff,來唄風神”

    女生也幫腔:“前陣子那個拉力賽我沒去現場,聽說你看不見路,盲跑還拿冠軍啦”

    剛和梁風一起打球的女孩子也嬌嗔:“我也沒看過你比賽呢,游戲里先看一下嘛!”

    秋月的視線不動聲色掃了圈,最后落在男人英挺桀驁的側臉上。

    她算看明白了,梁風才是今晚這場社交成局的關鍵。

    或者說,不管在哪里,他都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焦點。

    ——女人傾慕他,男人拜服他。

    要讓這些心比天高的二三代們心服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畢竟他們連自家老子都不服。

    秋月很能理解他們的腦回路:某種程度上來說,梁風正是他們這群人夢想成為的模樣。

    即不倚靠父輩的幫扶,也沒有家族光環的加持,完完全全靠自己的能力和天賦闖出一番天地。

    還是男人多少都有熱血和憧憬的極限領域。

    ——很拿得出手,腰桿子賊硬。

    目光在男人扭頭之際及時收回,秋月接過豐璐遞來的香檳,莞爾道謝。

    女孩的明眸淺笑被酒面搖晃生動,男人的眸光也松動。

    他瞟了眼液晶屏,不咸不淡:“我號忘了!

    趙渭森登時喜上眉梢:“用我的!”

    說完他立刻將手柄塞梁風手里,怕人反悔似的:“我再給你建個號也行!

    趙渭森機器多號也多,三兩下就弄好。

    “你ID叫什么”他問梁風,“直接Gale還是加個33!

    梁風沒吭聲,拿過趙渭森的手柄點擊輸入。

    看見屏幕上跳出“Ventose”這幾個字母時,秋月的心口抽了下。

    進入游戲后,3D建模版的梁風出現在首頁——能看出是按照兩三年前的形象做的,他那時候還是寸頭,一側鬢角剃出三道杠,整個人看起來更硬漢,既匪氣又邪性。

    他這個代言人當得很扎實,這游戲里不少皮膚都幻視他的賽車服,很多車型也是他比賽用過的。

    趙渭森樂呵呵地選擇了梁風飛躍斷橋那輛,其他幾個男生也都選的賽車手同款。

    正牌賽車手卻沒用自己的車,他選了輛煙紫色的超跑。

    ——秋月沒法忽視這輛車有多眼熟。

    “哎我去,這幾個看著像一起的啊!壁w渭森指著屏幕道,除開他們六個,卡位里其他四人ID后綴都一樣,“這里面好像可以組車隊哎。”

    他扭頭問梁風:“組隊的話跑下來算積分贏面會更大么”

    梁風慢悠悠轉了下手柄,有問有答:“沒組過。沒輸過。”

    趙渭森一噎:“我特么——”

    話音未落,比賽開始。

    讓秋月有點意外的是,這個游戲的質感相當不錯,完全身臨其境的體驗感。

    就拿這條夜間山路來說,駕駛座的第一視角可以看到車燈照耀下搖晃的樹影,聽見不知名蟲鳥的鳴叫。

    梁風旁邊的男人用的是傳感方向盤手柄,甚至可以感受到砂石賽道的顆粒感。

    如果這只是一個模擬賽車游戲,就不會是18+限制級,甚至連漢化版都沒有了。

    開賽兩分鐘后,這款游戲的開放性和暴力性開始體現,甚至有些血腥。

    趙渭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后面的車撞下山崖,第一視角體驗人仰車翻后,他嗷嗷叫著看著碎成蜘蛛網的車窗染上血紅,ID變灰。

    其他幾個人也差不多,沒從賽道上翻下去的,就會被對面車手圍堵攻伐。最慘烈的就是拿方向盤手柄的男人,他的車門直接被截停撞開,對方車輪直接碾進駕駛室……

    對面車隊只有四個人,但明顯是游戲老手,很快就對他們六人實行了一場單方面的絞殺——準確來說是他們五人。

    秋月的腦瓜被滿屏轟隆和慘叫震得嗡嗡直響,反應過來時,場上只有Ventose和其他三人的id是亮的——他1v3。

    梁風不知道什么時候靠著沙發扶手坐到了地上,寬肩闊背微微塌陷,胳膊架著一條腿摁動手柄——姿態懶散,打法猛烈。

    秋月看著那輛壞掉一只大燈的紫色超跑以一百五的時速沖進隧道,而對方三輛車正并排堵在洞口。

    “我靠停啊!”趙渭森大叫,“你一輛怎么撞他們仨——”

    他還沒說完,梁風就輕飄飄揮了下左手手柄。

    幾車相撞之際,紫色轎跑忽然加速轉向,直接沖上隧道洞壁。

    飛檐走壁。

    好幾人異口同聲:“臥槽!”

    “這樣也行!”拿方向盤手柄的男人驚呆了,“這種神操作你怎么不早說!”

    梁風淡淡:“怕你自殺。”

    “……”

    把自己漂移到山下的男人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對面車隊估計也懵了,一時半刻都沒趕上來。

    梁風的車滿速沖頂,落下時,正好壓在趕上來的一輛車上。

    一通金屬碰撞玻璃爆裂的巨響后,觀戰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紫色超跑已經駛出隧道揚長而去。

    屏幕上的ID又灰了一個。對方只剩下兩人。

    梁風比他們快出不少,終點近在眼前。

    絲滑漂過最后一個Z字彎,他突然急轉脫離賽道,跑進比車還高的一片草叢里。

    關燈,熄火,一氣呵成。

    “你干啥!”趙渭森著急喊道,“贏了。】鞗_線——”

    他還沒說完,梁風的車就重新啟動,離弦箭般飛了出去。

    直直撞向正在賽道上過彎的車。

    他這招突襲打得對方措手不及,連人帶車都失控滾下山崖。

    梁風一刻不停地掛上倒擋。

    哐的一聲,剩下的一輛車也被他截停,撞到旁邊的山上。

    他還沒有作罷,換擋往前開了一小段,然后再次倒車撞了上去。

    就這樣周而復始。

    直到對方的車身變形,ID變灰,直到他自己的車尾也著火,梁風才沖過終點。

    頁面跳出勝利結算時,趙渭森一干人的歡呼都帶著點畏懼的意味。

    秋月也了然:雖然只是一場游戲,但他這股你死我活的狠厲勁,完全就是Gale在賽場上的風格。

    “我也想玩兒!庇信⑴d沖沖道,“讓我試一把!

    另一個女生直接拿過手柄:“就是,該換我們了!”

    ——人比花嬌的姑娘們完全沒被暴力畫風嚇到,反而躍躍欲試。

    豐璐捅了捅秋月的胳膊肘:“來一把”

    秋月余光瞟了眼神色散漫的男人,點頭:“好啊,一起。”

    豐璐將自己的粉色方向盤讓給秋月,自己拿普通手柄。

    趙渭森見狀,立刻死皮賴臉不讓座,說要跟他家璐璐打情侶檔。

    上一局九死一生的勝者也面無表情地握著手柄沒動。

    他不主動讓,自然也沒有人敢叫他下。

    最后,男人們騰出四個卡位,換姑娘們上場,一起組成車隊。

    秋月用自己英文名Luna新建賬號,選了輛白色轎車。

    新一局競速開始,車窗外夜色深深,路燈兩旁皆是琳瑯滿目的櫥窗。

    居然是城市賽道。

    相比懸崖山路,城區的街道看起來好跑很多。可秋月很快發現,這張圖其實難度更大。

    ——街上有人。

    不止街道,路兩旁的商店餐廳里都有人。撞到人除了會影響積分系數外,他們這種菜鳥玩家也很難承受滿屏血肉橫飛的視覺沖擊。

    這一局的其他四個玩家不是車隊了,但他們比車隊還要暴力。

    出發令響,有兩輛車不向前跑,打轉方向沖著他們就撞過來了。

    “我去我去!”趙渭森驚叫,“這些人以為是碰碰車嗎”

    秋月運氣很不好,剛起步就被一輛皮卡直接撞進一家店里。

    好在店里沒人,她只撞翻一堆假人模特和衣架。

    頂著碎玻璃控車開出店,她發現自己稀里糊涂開到后街來了。

    這條路上沒人也沒燈,連撞她的車都跟丟了。

    秋月沒開車燈,打算先摸黑開一會兒。

    事實證明,這樣茍著是很明智的。

    這一場,玩家出局的速度快得出奇:

    “啊我這就算掛了嗎”

    “不行不行,那么多人我真的撞不上去啊……我死就我死吧!”

    “璐璐,璐璐你在哪兒呢”只有趙渭森玩的是追妻游戲,“你怎么上二樓了!”

    “我也不知道呀!”豐璐早手忙腳亂了,“這車一直追我——”

    “我車卡住——靠,居然還可以下車!”趙渭森下車就往樓上跑,“璐璐”

    “璐璐你撞我干啥——你把我創死了啊!”

    一通七嘴八舌的混戰后,屏幕上只剩三個ID亮著。

    除了秋月和追擊她的那輛車,還有一個人一直很安靜。

    上把他雖然也沒怎么說話,但騷操作沒斷過,不像這局,壓根沒什么存在感。

    秋月瞄了眼梁風的屏幕。

    他的視角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勒個豆!”趙渭森瞪大眼睛看梁風的車,“你怎么在輕軌上跑著呢!怎么上去的!”

    豐璐倒很淡定:“哎呀他都能上墻,上個輕軌道算什么。”

    她也湊過去看梁風的屏:“我去你這是上帝視角啊,誒,能看見秋月的車哎!”

    秋月握手柄的指尖一緊。

    有人繼續道:“還真是,你倆這路線算不算卡bug啊”

    話音未落,秋月黑漆漆的

    銥驊

    視角突然出現光亮。

    伴隨輪胎摩地的刺耳噪音,白色轎車天旋地轉。

    她被發現了。

    追擊她的皮卡二話不說上來就撞,秋月的車擊碎一扇玻璃門,橫飛進室內。

    是一間咖啡廳。全是人。

    她眼睜睜看著接二連三的人被自己撞得慘叫連連,直到車徹底失控,側翻在主路上。

    “跑跑跑!”趙渭森立刻道,“下車快跑!你能找到別的車就可以繼續開!

    秋月被血肉模糊的畫面沖擊得心驚肉跳,緩了緩摁開安全帶,她點擊下車鍵。

    車門好像被撞壞了。

    “哎喲臥槽!”趙渭森又嚎出一嗓子,“那傻逼也下車了!”

    他看起來比秋月還緊張:“他去你車那兒了!”

    秋月側翻的車玻璃盡碎,什么都看不見。

    可下一刻,她就知道對方想做什么了。

    她漆黑的視野突然變成一片火紅。

    “不是,這他媽是賽車還是饑餓游戲啊”有人大為震驚,“怎么還帶放火殺人的!”

    “秋月,你副駕應該還能出去!必S璐還在努力給人出主意,“摁A蹲下過去看行不行”

    “……”

    秋月沒做聲,緊握方向盤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

    她臉色也在發白。

    怔怔看著滿屏燃燒的火光,她的鼻腔似乎也開始充斥汽油味。

    身上臉上也有了被炙烤的感覺。

    爸爸當初,就是這樣嗎

    這真的只是一場游戲么……

    引擎高昂的轟鳴聲刺破噩夢與幻影。

    ——梁風那里傳來的。

    很快也傳到秋月的視角屏幕里。

    “你干啥都到終點了!”趙渭森看著突然掉頭的紫色超跑,企圖解釋規則,“咱們和秋月一隊的,你過終點也算她贏——”

    更響的轟鳴蓋過他聲音。

    秋月放下方向盤手柄,眼睫顫抖著看向梁風的視角。

    也看著他背馳勝利,全速向燒成火堆的自己駛來。

    她車邊的縱火者拔腿就跑。

    然后就被早有預判的紫色超跑一個甩尾掀翻在地。

    等他爬起來,梁風的車剛好掉過頭來。

    油門踩到底的車頭對準他再次撞上去。

    直直把人撞到咖啡館的墻上。

    ——準確來說,是撞進墻里。

    骨骼碎裂,血肉模糊的音效很清晰。

    “啊——”連承受力很強的豐璐都趕緊撇開眼,不敢再看這樣慘烈的畫面。

    “好了好了!”趙渭森立刻著急道,“趕緊回去沖線,我們還能——”

    他還沒說完,梁風的車門就開了。

    看著建模版本的男人走下車,秋月剛才的恍惚又出現了。

    ——這真的只是游戲嗎

    為什么走過來的他前所未有的真實

    她看著梁風腳步不停地走向自己。

    徑直走進火里。

    “轟隆——”

    所有畫面被一聲爆炸轟成黑屏。

    屏幕漸亮后,彈出結算界面:Defeat

    “……”

    剛才還鬧哄哄的游戲室里瞬間安靜。

    數十道目光探向坐在地上的梁風,隨后又齊刷刷看另外一邊一動不動的秋月。

    趙渭森和豐璐交換了下眼神。

    落針可聞的寂靜。

    “篤、篤——”

    敲門聲打破尷尬又意味深長的沉寂。

    趙渭森清了下嗓子:“請進!

    盡職盡責的司機走進來:“秋小姐!

    “梁總讓我來接您。”

    “……”

    “梁總”這兩個字像一根看不見的魚線,拉扯秋月從水里出來。

    也像一顆地雷,炸得她從夢中驚雷。

    僵硬的眼皮動了動,她點頭:“……好!

    放下手柄,秋月才發覺緊攥的手指汗津津生疼。

    “您還是回公寓嗎”司機問。

    秋月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始終沒往沙發那邊看。

    “不。”

    她報出梁弈平層的地址:“回和樾公館。”

    第26章 身體

    秋月神色如常地跟東道主道了別。

    八面玲瓏如豐璐,此時她臉上的微笑也略顯僵硬。

    無暇顧及他人意味各樣的打量,秋月很快離開這間會館。

    司機為她掌開門,夜色與晚風一起涌進衣領,秋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入秋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夏天真的過去了。

    黑色SUV在路邊打著雙閃,后排門自動緩開。秋月怔住。

    梁弈居然也在。

    外套脫在一旁,男人抱著雙臂仰面靠在頭枕上,金絲邊框后的眼緊密閉合。

    他睡著了。

    秋月沒做聲,輕手輕腳地坐進車。

    秋風乍起,他車里的空調依舊恒溫二十二度。

    頭一回的,秋月沒有被低溫激出噴嚏。

    看來她已經習慣了。

    總是要習慣的。

    她扭頭看梁弈淡漠的睡顏。

    就像看見這張臉,總會習慣性想起另一張臉一樣……

    汽車勻速啟動,秋月慢吞吞疊好男人的西裝外套。

    衣服上除了冷調木質香,還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放下衣服扭頭看車窗,正路過一間咖啡店。

    一輛橘色皮卡停在店門口,無論角度還是光線都和剛才的游戲畫面詭秘重合。

    眼睫顫了顫,秋月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氣。

    包里的手機震了下。

    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微信通知,她的一點心悸立刻變成強烈的震動。

    【“Gale”撤回一條消息】

    “……”

    盯著這行灰色的小字看了片刻,秋月又看向這個好久不見的頭像。

    他沒換,依舊是車窗上涂鴉的Ventose。

    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看見這幾個字母,她心臟蜷縮得比之前都要厲害……

    “玩得怎么樣”

    身側驟然響起男人溫潤的聲音,秋月嚇了一跳。

    啪地摁滅屏幕,她扭頭,這才發現梁弈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鏡片后的眼正明明滅滅地注視著自己。

    “開心嗎”

    秋月放下手機:“……還行!

    她垂頭掩去眼中的不自然:“和豐璐他們玩了會兒游戲。”

    梁弈淡淡“哦”了聲,戴表的手抬起來在太陽穴上摁了摁。

    “你喝了不少吧”秋月問他。

    梁弈只在應酬時喝酒,且酒量很不錯。以前一起參加酒會時他替她擋下所有酒,完事還能目光清明地查郵件看報表。

    “不多。”梁弈回答,“沒醉!

    眉心擰了下,他看前排:“空調太低了!

    前面司機趕緊在車機上點了兩下。

    轉眸看到車窗外,梁弈眉頭更緊:“怎么走這條路”

    “秋小姐說回和樾公館!彼緳C忙不迭解釋。

    “……”

    金絲框后的目光倏而頓住,閃爍訝異。

    男人看向秋月。

    窗外的燈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快速略過,暗昧不明,也曖昧不清。

    “……”

    秋月睫毛抖動著,說不出話來。

    之前她那句回公館,并不是給司機聽的。

    只是怎么都沒想到,梁弈也會聽到。

    見她唇瓣囁嚅著欲言又止,男人眉梢揚了下:“怎么了”

    “需要去公寓取東西嗎”

    秋月顫動的眼睫定住,很慢地眨了下。

    “不用了。”

    早晚的事。

    何況,他們已經訂婚了……

    “好。”梁弈唇邊拱起細微的弧。

    他牽過她的手:“缺什么,買就是了。”

    十分鐘后,黑色SUV開進公館的地下車庫。

    秋月肩頭披著梁弈的西服,手被他軟塌塌牽著,乘入戶電梯直抵玄關。

    他好像從不在家里會客,偌大的鞋柜只放兩雙拖鞋,其中那雙是她上回來穿過的。

    “杯子在櫥柜,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边@次,梁弈沒有把她當客人,換完鞋便兀自往里走。

    秋月將自己的平底鞋放進鞋柜,先去洗手間洗了個手。

    出來后,她看到梁弈闔著眼靠在扶手椅里。

    領口扣子解開一顆,他的白襯衫難得凌亂。

    男人一只手搭在前額上,看起來比在車上還要疲憊。

    銥驊

    “你不舒服嗎”秋月輕聲問他,一邊往冰箱走,“有沒有醒酒藥或者蜂蜜”

    “沒有!蹦腥松ひ羯硢,“可以幫我倒杯溫水嗎”

    “好!

    即熱式飲水機一秒熱水,秋月混合溫度接好一杯,走到扶手椅前。

    “來!

    梁弈坐起來接過水杯。

    “謝謝!

    秋月想再去拿條毛巾,誰知剛扭身,手腕就被握住了。

    她后背一僵,頓了兩秒,才轉過頭來。

    梁弈將水杯放到角桌上,緩慢抬眸看她。

    他明明在抬頭看她,但黑沉沉的眼卻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坐!

    “……”

    扶手椅是單人的,最近的沙發離秋月還有二米遠。

    男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秋月往梁弈身前靠了一步,僵硬地坐到他腿上。

    后腰隨即被一只大手箍住,牽引著她,離他更近。

    近到她能聞見他胸前的酒精味,卻看不清鏡片后的眼。

    “要關燈么”梁弈在她耳邊很低聲。

    秋月咽了下晦澀的嗓,沒有回答。

    男人將她的無聲領做默認。

    啪的一聲輕響,他們頭頂燈光驟滅。

    卻不是什么都看不見。

    整面墻的落地窗將月色撲灑在他們身上,也將梁弈的黑眸浸潤。

    ——比夜還要深。

    秋月心跳如鼓。

    因為男人幽深的目光正從她臉上寸寸下移。

    他的手又順沿她腰身慢慢往上。

    動作與視線同時停留在領口。

    ——他送給她的項鏈上。

    “我第一眼看見就知道!蹦腥说臍庀⒃絹碓浇,嗓音卻越來越低,“它在你身上會很好看……”

    梁弈的唇片印在吊墜旁邊的鎖骨上時,秋月發出一聲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驚叫。

    熱的。

    這樣冷心冷情的男人,嘴唇居然是熾熱的。

    像被燙到一般,秋月狠狠哆嗦了一下,單薄的肩頭瑟縮后撤。

    ——無法撤離。

    男人的兩只手環顧她腰肢,將她徹底禁錮在他腿上。

    他的唇離開她鎖骨,目光轉回她臉上,如有實質般深深游移。

    最后停留在兩瓣顫抖的唇上。

    喉結重重下沉,男人騰出一只手摘掉了眼鏡。

    秋月屏息,一手下意識抵住男人的大臂。

    ——一模一樣。

    她這個不自覺的抗拒反應,跟梁弈那次在她公寓摘掉眼鏡時,一模一樣。

    梁弈動作僵住,也和上次一樣。

    可這一回,他沒有停下來。

    炙熱的手掌扣住女孩后頸,不再容許她抗拒,也迫使她和自己對視。

    四目交接,男人眼中的強勢逼退女孩眼底的抗拒。

    和抗議一起消失的,還有她眼里的光。

    抵觸他身體的胳膊也泄了力道,她在他懷里慢慢闔上了眼。

    除了止不住打顫的睫尖,秋月渾身一動不動,任人索取。

    片刻,她只聽到梁弈低低喚了自己一聲:“秋月。”

    后腰的束縛松懈開來。

    “你的身體像石頭一樣硬!

    “……”

    眼皮跳了好幾下,秋月睜開眼。

    梁弈已經重新戴好了眼鏡,目光如反光的鏡片一樣冷清。

    “既然沒有準備好,為什么要跟我回來”

    “……”

    秋月垂下眼眸,盯著男人胸口被自己掙亂的布料,無言以對。

    ——她說服得了自己的心。

    卻沒法欺騙自己的身體。

    一只大手由下而上握住她下巴,像剛才一樣讓她看著他的眼。

    “他吻過你嗎”

    秋月的目光和心口同時一跳。

    “沒有!

    鉗握她下巴的力道卻重了一分,梁弈傾身離她更近。

    ——像是要她一定看清他的臉。

    也要她看清自己的心。

    “如果是他,你愿意么”

    “……”

    女孩臉色和唇色俱白,下巴上薄薄一層皮肉卻被男人捏得發紅。

    目光熒熒看了他幾秒,她很輕地搖了搖頭,說不上是否定的答案,還是不想回答這樣尖銳又羞恥的問題。

    “梁弈……”秋月很輕地喚了他一聲。

    她的聲音和目光已經全碎了。

    梁弈指尖猛地蜷了下,放開秋月的下巴。

    將人從自己腿上推下來,他從扶手椅上起身。

    “管家已經把洗漱用品那些送到主臥了,你今晚睡那里,我去客房。”

    秋月很慢地闔了下眼,偏頭看男人。

    他的面目隱沒在夜里,聲音也聽不出情緒,只有不容置疑的決定:“這段時間你就住這兒。老宅地板修好了,我先在那邊住。”

    “我可以等你準備好!绷恨霓D頭,很深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妻。

    “但我沒有跟你進行無性婚姻的打算。”-

    男人進了客房后就沒再出來。

    秋月將自己困在他的主臥,有種鳩占鵲巢的別扭感。

    梁弈的臥室很大,床具全是符合人體工學的高級定制,舒適異常。

    可秋月還是失眠到后半夜。

    或許是因為房間藍灰色調冷硬壓抑,又或者,是這里充斥著他的氣息——和他本人一樣總讓她神經緊繃。

    好不容易睡著,秋月又在天亮之前猝然驚醒。

    她一點不意外自己今晚會做噩夢,就連夢境都在意料之中:

    她又來到那間咖啡館。

    又聞到汽油燃燒的味道。

    又看見,被燒成火人的爸爸……

    當噩夢里的大火燒到她身上時,一輛跑車突然沖出來開到她身邊。

    男人從車上下來,沒有猶豫地,不顧一切地奔向她……

    以前她就夢到過同樣的場景。

    只是她從來看不到他的臉。

    這一次,她終于全看清。

    深呼出一口氣,秋月翻身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點開微信。

    【“Gale”撤回一條消息】

    盯著這條未知的消息看了很久,看到手機重新鎖定變成黑屏,秋月才解鎖屏幕,打開音樂軟件。

    點擊播放隨即歌曲,她將手機壓回枕頭下。

    女歌聲的歌聲悶悶擊打她耳膜:

    “It''s too late but I will try a hundred times

    (已經太遲了可我仍要嘗試千百遍)

    I can''t forget you anymore

    (我忘不掉你)

    I realized my heart was missing you every day

    (我才意識到自己每天都在想你)

    And ever since I closed the door

    (從我關上門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Oh how I''m needing you I know it''s crazy to say

    (我很需要你,我知道這樣說很瘋狂)

    I keep falling back in love with you now

    (可現在的我依舊愛著你)

    I know I let you go can we start over again

    (是我先放手的,但我們能夠重新開始嗎)

    秋月伸手揩拭眼角,沒有讓眼淚流到梁弈的枕頭上。

    這樣也好。

    她對自己說。

    在他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之前,她終于,先將他留在循環往復的夢境里-

    深夜,一輛勞斯萊斯幻影自和樾公館門前揚長而去。

    許久,街道上再無聲音,只剩一輛黑色轎車一直停在路邊。

    沒開車燈,男人唇間燒亮的紅點是車內唯一一光源。

    最后吐出一口煙,梁風將煙頭摁滅在手邊的杯托。

    轉手繼續摸出一根,他將徹底空癟的煙盒也扔進杯托的煙蒂堆里。

    擦響火機的同時,梁風偏頭往樓上看。

    目光一下定住。

    落地窗后的燈光滅了。

    手抖了下,點煙的火苗一歪,舔上他指尖。

    毫無知覺一般,梁風撂開火機,叼著沒點著的煙,摁下車上的啟動鍵。

    望著被照亮的車道怔愣幾秒,他踩下油門。

    車沒動,只悶轟出一聲。

    他忘記掛擋了。

    自嘲般哼笑,梁風重新掛上檔。

    將車往前剛移動半米,他又猛地踩下油門,伸手去拉頸旁的安全帶。

    拉了一下,沒動。

    安全帶卡住了。

    男人的目光也卡住,再次抬眸往上面的落地窗看。

    依舊漆黑一片。

    收回視線,梁風使勁拽了把安全帶。

    還卡著。

    操!八偷土R了一句,手上繼續用力拉扯,“操——”

    嘴里沒點燃的煙掉下來,他猛然掄起一拳,哐地砸到車玻璃上:“操!”

    警報與玻璃破碎的聲音同響,男人的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在車窗上。

    一下比一下重。

    一下比一下狠。

    “操!操。 

    “干什么呢!”公館門口的安保喝出一聲,一邊拎起甩棍沖向警報大作的轎車。

    看見車邊地上的碎玻璃,他警覺探車內:“你干什么!喝酒了是不是!”

    “盯你很久了我告訴你!守在我們大門口半晚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癱靠在座椅上,轉動毫無焦距的黑眸回看。

    “等人。”

    “等誰”保安也順著他的視線扭頭看,警惕厲聲,“等我們哪位業主你說”

    “不用了。”梁風拉過安全帶扣好,鮮血淋漓的手打轉方向盤。

    “老子不等了!

    第27章 受傷

    秋月在和樾公館住了下來。

    頂級豪宅,私人管家,居住體驗自然沒話說?汕镌逻是感覺自己那間小公寓更自在。

    可能因為她習慣獨處。

    也因為,這份不自在來源于她那位壓迫感十足的未婚夫……

    其實她和梁弈這段時間并沒怎么共處,搬回老宅第三天,男人就又去出差了。

    他走當天,乘光的律師來找秋月簽了一大堆授權文件。

    和保險公司的這場官司將在半月后開庭。

    這件事一直都是乘光法務部在跟進,負責的譚姓律師是業內大拿,從無敗績,委托給這樣的專業人士,秋月自然也沒什么異議。

    日歷很快又翻過一月。

    九月的第一個周日,梁弈出差回來了。

    第一頓晚餐照舊約未婚妻一起,他這次沒有訂餐廳,而是將廚師直接請回了老宅。

    開過游客聚集的梧桐街道,駛進管家掌門的百年舊屋,秋月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上一次來這兒,她自以為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遇見一份錯位的情感……

    梁弈今天請來的是中餐廚師,偌大的紅木圓桌只他們兩人相鄰而坐。

    秋月和他說起快開庭的官司。

    “我在網上看到已經有人在說這件事了!彼忝嘉Q,“說辭還都蠻統一的,像下了通稿。”

    “我也聽公關說了!绷恨膴A起一塊龍蝦肉放在秋月碗里,“前幾天還有記者去了乘光的體驗店!

    “啊”秋月吃驚,“記者去乘光的店”

    轉念她又不驚訝了:他們訂婚的消息人盡皆知,不管是她和他,還是吉量和乘光,早已是利益共同體……

    梁弈淡淡“嗯”了聲,拿起餐巾揩唇:“等開庭后,公司會處理這些!

    他看著秋月:“不用擔心。”

    秋月點頭:“等有結果再發聲也好,省得和人打口水仗!

    “就是這個道理。”

    公事議論完畢,兩人一時無話,桌上只有碗碟碰撞發出輕音。

    秋月抿抿唇,打破不自然的沉默:“你這次去哪里了啊”

    問題一出口,反而更尷尬了:估計找不到第二對像他們這樣不熟的未婚夫妻了吧——對對方的行蹤都一無所知。

    秋月一直覺得,對于梁弈這樣一分鐘掰成三半用的人來說,要他報備,或者向他報備都不太現實。

    他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出差期間失聯才是常態,只偶爾發來專柜或酒莊的照片,問她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還是歐洲那邊。”梁弈簡而言之。

    ——看,即便她主動問,他也沒什么分享欲。

    秋月垂眸拿起湯匙:“哦!

    梁弈筷子頓住,偏頭盯著女孩低低翹翹的睫毛。

    “十一月底,想休個假嗎”

    秋月轉眸看他:“嗯”

    “這次見了個合作商,他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邊界有船艇工廠,一直叫我去看看!绷恨奶州p推金絲邊框,“我想,我們可以先去那邊海釣,再去馬德里的酒莊。”

    他握住秋月放在桌邊的手:“就當是度蜜月,怎么樣”

    秋月目光閃爍。

    “好啊。”

    她自己也跟人說過要去度蜜月的話。

    可一語成讖時,為什么內心還會如此惶然……

    梁弈看著女孩唇邊不甚自然的弧度:“那,婚禮定在月中忙完婚事,也可以專心準備Maje上市了!

    秋月看著自己被男人握住的手,又抬眸看他,莞爾:“好啊。你安排的都好!

    梁弈也笑了:“那之后我們再安排。先吃飯!

    重新拿起筷子的瞬間,他腦中忽而涌現那晚,女孩在他腿上抗拒的眼神。

    她的抵觸讓他挫敗。

    然而此刻這個百依百順的她,也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滿足感。

    可是,這不正是他求仁得仁嗎

    當他將婚約和合同綁在一起,當他將工廠的進度和他們婚事的進度同步時,他期待看到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嗎

    ——一場合作愉快的婚姻。

    一個相敬如賓的妻子……

    主廚將黃金糕送上桌時,老宅的阿姨也給秋月送來幾個手提袋。

    梁弈眼神示意她打開。

    秋月翻了翻,發現這些奢牌包裝袋里裝的都是禮服。

    她朝男人柔和笑:“這是這次帶給我的禮物”

    梁奕揚眉:“喜歡嗎”

    秋月欣然:“當然。謝謝!

    男人端起茶盞:“那就挑一件,穿去梁風的招待會吧!

    女孩整理手提袋的動作僵了下,開口卻很自然:“什么招待會啊”

    “他車隊的!绷恨淖⒁曋镌虏恢圹E的側臉,“他沒簽公司,自己組車隊了。”

    “嗯,聽說了!鼻镌聦⒁路藕,轉頭看男人,“招待會什么時候”

    “16號!绷恨拿夹膭恿讼拢罢檬情_庭那天!

    秋月神色微晃:“哦……”

    “法院那邊譚律師去就好!绷恨睦^續道,“梁風回國后第一次公開招待會,算是大日子,你不去,不合適!

    他放下茶杯,眸色幽幽:“畢竟,你也是他大嫂!

    看著墨綠色的茶葉慢慢沉底,秋月牽引自己的唇角上揚:“是啊!

    她平靜回答:“那就一起去吧!-

    梁風的記者招待會就在他的賽車場開。

    整建好的車場很氣派,招待會的聲勢也很浩大,車圈,體育圈,甚至八卦娛樂的媒體全到場不說,國外的好些記者也都蹲守在直播間。

    ——Gale的官方動態,是全球車迷都苦候多時的。

    招待會也如實回應了很多大家一直關心的問題:關于自組車隊,關于即將要參加的比賽,奪冠展望等等。

    ——只不過這些都是由車隊經理代答的。

    經理還解釋說Gale這幾天身體突然抱恙,很抱歉,很遺憾缺席招待會。

    讓人意外的是他剛說完,賽車手就來到了現場。

    記者們的話筒立刻一股腦兒堆到梁風面前,好些問過經理的問題,也非要再問Gale一遍。

    趕在車手的時間與耐心告罄之前,一位女記者拋出最后的疑問:“Gale,你跟前東家解約時,就有傳聞說你會和國內的汽車公司簽約——”

    說著,她看了眼下面坐席的第一排。

    “現在你自組獨立車隊,大家還都挺意外——所以是因為想組車隊才解約的嗎這也是你當時回國的初衷嗎”

    相機的快門咔咔好幾秒,男人被話筒放大的聲音才響起:“這幾個問題并沒有關聯性。至于回國——”

    “就是在外漂了這么些年,想回自己家了。”他頓住,目光沉沉落在第一排坐席上。

    “也想見一見家里的人。”

    秋月半垂低的視野里,梁弈放在膝上的手突然動了下。

    隨后牽住她的。

    現場的注意力也隨梁風的視線刷刷轉向他們。

    正式的問答已經結束,氣氛隨意活絡了許多,記者順勢將話頭引到梁弈身上,有問他為什么不加把勁把弟弟收進自家公司的,也有恭喜他們訂婚,問什么時候能喝到喜酒的。

    梁弈只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巧了,我們剛商量過婚期!

    他轉頭看身旁的女孩,目光語氣皆溫柔:“我不想等太久,更不想讓我的未婚妻等很久。”

    現場立刻響起起哄聲,同時“恭喜”連連。

    “Gale知道具體日子嗎”有人高聲問梁風,“Gale到時候會去當伴郎吧”

    “……”

    男人沉默的空隙比剛才回答問題還要長。

    片刻,他低地哼笑了下:“當然!

    臺上的黑眸對上臺下的,一模一樣,針鋒相對。

    “否則,有人搶婚怎么辦”

    ——一句聽起來不能再像玩笑的真心話。

    現場的記者和觀眾只都笑起來。

    “看來秋總的追求者可不少呢!庇腥死^續哄道,“梁總,您可得保持危機感哦!”

    “當然!绷恨男Φ煤挽悖贿吿饍扇私晃盏氖。

    “我一定抓牢了!

    “……”

    秋月的手被男人緊緊攥著,他的力氣比往常大許多,她手指都有點疼。

    心口也是。

    也一樣,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可她不能露出氣息奄奄的一面。

    她只能和人一起笑。

    ——任誰看,他們都是兄友弟恭,一團和氣的一家人……

    車隊經理致辭感謝時,秋月抬起眼皮,視線不動聲色地跟隨臺上離席的身影。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向他看。

    他的目光卻不再向她流連。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她抬眸的瞬間,梁風的手忽而抄進褲兜里。

    ——手腕上的白紗布一閃而過。

    “走么”梁弈在她耳邊出聲。

    秋月趕緊收回眼,“哦”了一聲。

    握她的大手又緊了點,男人的聲音卻溫潤依舊:“看什么呢”

    秋月搖搖頭,將發疼的手抽出來,挽上他臂彎。

    “走吧。”

    離席的人都聚在門口,這樣的場合,梁弈免不了寒暄。

    秋月站在未婚夫身邊保持微笑,做他大方得體的未婚妻。

    ——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混亂漂移。

    梁風手上的白紗布總在她腦海中晃。

    她一會兒想到他在話筒前的短暫沉默,一會兒又想到微信上那行撤回的消息……

    大腦明晰之前,手已經不自覺伸進包里摸出手機。

    點開何棠的微信,秋月快速摁出一行字:

    你哥的手受傷了嗎

    光標在句末閃閃爍爍,她遲遲沒有摁下發送。

    “秋月——”梁弈溫聲喚她。

    陡落的拇指正好壓在綠色發送鍵上,她抬頭,對上鏡片后的眼。

    “趙總這么盛情難卻,要不,午餐我們和他一起”梁弈的拇指在女孩手背上暗示輕劃——他知道她不喜歡無謂的應酬。

    秋月自然也配合,面露難色:“真是不好意思,公司中午還有事,我過不去呢!

    她輕拍未婚夫的領角:“你就跟趙總好好敘舊吧!

    又是一通半戲謔半稱贊他們恩愛的客套。

    梁弈和人離開后,秋月吁出口氣,重新舉起手機屏。

    Luna:【你哥受傷了嗎】

    還是發出去了。

    瞥了眼還未回復的頭像,她腦袋空白一瞬,又嗡出一聲。

    ——她發給了梁風。

    第28章 情緒

    顧不上責備自己為什么會犯蠢,秋月趕緊長摁消息。

    【“Luna”撤回了一條消息】

    還好,還來得及。

    沒想到下一秒——

    Gale:【你為什么不直接問他】

    “……”

    秋月盯著這行小字,心跳得比剛才發錯消息時還要厲害。

    “秋小姐——”

    她應聲抬頭,看見梁弈的司機走過來。

    “梁總把車留給您了。您現在要去哪兒嗎”

    最后看了眼涂鴉字母的頭像,秋月收回手機,回頭眺會場。

    車隊的采訪桌已經空蕩蕩。

    “去工廠吧!

    轉身往外走,秋月又改口:“去法院!

    坐上車后,她再次打開微信,找到譚律師的頭像。

    沒有任何消息。

    秋月瞟了眼時間,給對方掛了一個語音過去。

    無人接聽。

    如有預感一般,她心頭重重沉了一下。

    打開各個媒體app看過一圈,沒有任何有關吉量官司的消息。

    正猶豫著要不要聯系梁弈,車忽然一個急剎。

    秋月差點撲倒在前排座椅上。

    司機的聲音有些慌:“秋小姐,這,這怎么——”

    秋月抬頭,看見車已經開到法院門口。

    幾個記者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更多的媒體和鏡頭正在趕來。

    秋月茫然地看著車外張張合合的嘴,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手機發出“叮”的輕響。

    她低頭,看到屏幕上的推送:

    【《吉量再出自燃事故官方拒絕賠償被告,今日敗訴!》】-

    【“Luna”撤回了一條消息】

    梁風癱坐在沙發里,出神地盯著這條撤回的微信。

    敞開的大腿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不說不來了么”于澈坐了過來,朝他挑挑下巴,“怎么又巴巴趕來了”

    梁風撂開手機:“沒事兒干,呆著難受!

    于澈“哦”了一聲,意味深長:“是沒事兒難受,還是見不著人難受啊”

    “……”

    梁風撩起眼皮睇他:“你很閑”

    于澈還沒說話,一旁的何棠突然倒抽了口氣:“我去啊——”

    梁風踢了踢領航員的腿:“正好,和她一塊兒滾。”

    “不是——”何棠難得沒跟她哥嗆聲,一臉正色,“秋秋姐他們公司出事了!”

    “怎么了”于澈問。

    “你們沒看手機啊,都上熱搜——”

    何棠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脫手了。

    男人霍地起身,一個箭步過去抄走她屏幕。

    只一眼,他濃眉就皺起來。

    《吉量又自燃了!這次更惡劣——拒絕賠償,私下威脅受害者》

    梁風草草掃過這個吸睛標題下的一些段落:

    【……司法機構早就鑒定,自燃是因為車子本身質量存在問題,本該就是車輛生產方進行賠付的,可吉量不僅拒絕賠付,還將保險公司和受害車主告上法庭……】

    【受害車主方先生透露,吉量方曾私下找過他,讓他承認私自改過充電口。小編大為吃驚:難不成吉量還敢賄賂人做假證嗎方先生立刻否定,說自己絕沒有私改過車,更不會做假證,只是他現在“壓力很大”。

    “沒被燒死算我命大,誰能想到現在死了比活著要容易!人家是大公司,有錢人,我惹不起,惹不起……”

    小編連忙詢問方先生是否遭受過威脅或者恐嚇,方先生閉口不談,隨即掛斷了通話……”】

    【……吉量今日的敗訴也給我們注入一陣強心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也別想權勢或者金錢掩蓋公平!】

    眉心擰成結,梁風又點開下面的評論區:

    【額,他們家車怎么老自燃啊……】

    【之前在國金見過他們家新車,超級炫,本來還考慮明年賺錢了換一輛呢,現在看算了吧,保命要緊!

    【太可怕了,這次自燃的還是網約車,以后打車要碰見吉量的可不敢坐】

    【吉量居然還沒破產嗎之前害死那么多人現在居然還敢造車簡直謀財害命!】

    【吉量現在的總裁是原先創始人的女兒,就是前陣子和乘光老總梁風訂婚的那個】

    【回復:乘光老總叫梁弈,梁風是賽車手Gale,他們是雙胞胎兄弟倆,長得很像】

    【重點難道不是他們居然還去威脅賄賂車主嗎也太惡心了吧!這難道不應該徹查嗎】

    【徹查+1,無法無天了嗎】

    【好在敗訴了,真是大快人心!】

    【垃圾車企,明天就倒閉!】

    ……

    眼看她哥的臉色越來越黑,何棠都不敢出聲要手機。

    梁風鐵青著臉將手機還給她,拿起自己的。

    頁面還停留在和她的聊天框。

    他快速摁出幾個字發過去。

    Gale:【你在哪兒】

    半晌,對方都沒有回復。

    梁風又彈了個語音過去。

    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下頜繃出咬肌,他調出通訊錄,撥打梁弈的號碼。

    沒有人接。

    “吱呀——”

    礙路的椅子被男人一腳踹開,發出刺耳噪音。

    梁風抄起外套,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去哪兒”于澈揚聲問他,“去找秋總么”

    梁風置若罔聞,快步走到門口。

    “你有什么立場找她”于澈看著賽車手被紗布包裹的手,言辭尖銳,“人家需要幫忙自然會找未婚夫。”

    “用得著你這個小叔子過去么”

    “……”

    舌尖抵住后牙槽,男人的聲音發窄:“她需不需要是她的事。”

    他一把扯開門:“老子樂意去,誰都管不著!

    大門砰地砸關上,震得房里的兩人說不出話來。

    “真他媽瘋了!庇诔簹獾镁┣欢寂艹鰜恚把揪褪钳偭!”

    他扭頭看默不作聲的女孩,語氣緩和了些:“怎么了,給你哥嚇著了是不是”

    何棠搖頭,目光幽幽看門口:“我從沒見過我哥這個樣子……”

    “確實。”于澈嘆出口氣,“他也不是不理智的人,怎么這回就跟著魔了似的……”

    倒在沙發上眼盯天花板,他突然想到什么:“秋總也在國外呆過好些年,哎——”

    他拍拍何棠的胳膊:“你哥別是以前就跟她有什么吧”

    “怎么可能!焙翁囊豢诜裾J,“秋秋姐從小養尊處優,在國外也一路名校!

    她喃喃:“我們當時那樣……怎么可能和她有交集。”-

    “秋總,現在怎么辦啊”看著將車包圍的鏡頭和人臉,司機也手足無措,“要不,要不我們掉頭先走”

    “……”

    秋月第二遍掛斷無人接聽的語音,扭頭看被敲得咚響不斷的車窗。

    “不能走。”她對司機說。

    現在離開,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區別這么多記者,誰知道到時候又會被寫成什么樣……

    “開進去!鼻镌轮赶蚍ㄔ海袄^續往里開,譚律師應該還沒走!

    得令的司機頂著包圍圈,終于將車挪進法院大門。

    蹲守圍堵的媒體也被安保攔在外面。

    秋月松出一口氣,推門下車。

    一行人從臺階快步而下,正是譚律師他們。

    秋月喊了他一聲,迎上去。

    見到她,譚律師臉色一僵:“秋總!

    “我說,吉量的售后合同有漏洞啊。”秋月還沒開口,他倒先問起她來了,“這事兒你怎么沒跟我提過”

    “什么漏洞”秋月皺眉,“我們的合同你不早就看過嗎”

    譚律師搖搖頭,步伐更快:“一句兩句說不清——梁總呢我先跟梁總說!

    “他有應酬!鼻镌禄卮,“我剛看到新聞了,今天敗訴——”

    “那邊那邊!”她的話一陣嘈雜打斷。

    秋月轉頭,看到一大波長-槍短-炮向他們跑來。

    后面跟著攔截不及的安保人員。

    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潮水一般的人聲包圍。

    “你好方便回應一下敗訴嗎”

    “你們還打算繼續上訴嗎”

    “你們吉量方面真的私下威脅過車主嗎”

    “這次自燃事故什么原因跟三年前的一樣嗎”

    ……

    秋月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條被困在漩渦中心的魚,被擊打,被推搡,被吞噬。

    “回答不出來嗎”

    “回應一下吧!”

    “讓開讓開!”

    “殺人犯——”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蓋過所有聲音。

    “你們就是殺人犯!幾年前害了那么多條人命還不夠,現在還要繼續嗎!”

    “殺人犯的女兒,和你爹一樣都該死!”

    秋月一凜,循聲看過去——

    還什么都沒看到,就被扔過來的東西砸中額頭。

    現場徹底亂成一鍋粥。

    “秋總!秋總沒事兒吧”

    “報警,立刻報警!”

    “殺人償命,殺人犯去死!去死!”

    “都讓開讓開!保安人呢!”

    ……

    秋月最后是被司機架起來推上車的。

    混亂之中她被擠倒在地,頭暈腦脹。

    “秋,秋總司機發動車子,看著車內后視鏡小心開口:“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直到車開出法院大門,秋月才輕“嗯”出一聲。

    司機繼續道:“您需要去醫院看一下嗎”

    秋月沒回答,也沒有理會后視鏡里探尋的眼。

    不看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抬手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又拍掉衣擺上的灰塵,她才開口:“不用了!

    車子拐彎,又漫無目的地行駛幾百米。

    “那您現在去哪”司機問,“需要聯系一下梁總嗎”

    秋月拿起手機,這才看見屏幕也被摔碎了。

    用力摁了幾下,始終黑屏。

    轉頭看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她道:“靠邊停吧。你先走,把車留給我。”

    司機照做。

    坐到前排拉過安全帶時,秋月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蹭破了,血和泥土在腕上臟污成一片。

    腿上應該也有傷,只是到現在她才感覺到疼。

    拿濕巾簡單處理了下,秋月發動汽車,往乘光大樓開。

    開到一街相隔時,車慢慢停下來。

    遠遠看了會兒大樓門口和保安周旋的媒體,她調轉方向,去吉量的總店。

    不出所料,那邊人更多。

    秋月內心一哂——沒想到自己盼望的門庭若市,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

    “……一下午了,我一單都沒有!就從你們打官司輸了的新聞出來開始!”網約車司機拍著吉量Pala的前蓋,“現在人打車都不坐吉量了,這樣下去怎么辦你們公司得給個說法吧!”

    其他司機也紛紛幫腔:“就是,我們都要養家的啊,現在根本拉不到人!”

    “我們也算老車主了!當初買你們的車,現在你們不能砸我飯碗啊……”

    秋月看著氣勢洶洶討要說法的司機們,看著她和爸爸曾經引以為傲的Pala被他們嫌棄踢打。

    看著努力安撫他們的門店經理,看著看熱不鬧不嫌事大的路人拿出手機拍照……

    倏地,秋月打轉方向盤朝反方向開,像一個逃兵一樣。

    她就是一個逃兵。

    直到吉量的店在后視鏡里消失不見,直到所有的噪雜都不見,她麻木的大腦才恢復一點意識。

    ——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已經很久沒開過車了。

    和梁弈公開訂婚之后,他的司機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她。

    時隔這么久,她今天才重新抓上方向盤。

    卻前所未有的茫然,也前所未有的軟弱。

    毫無目標地開了不知道多久,窗外略過手機店的招牌時,秋月握方向盤的手指才僵直地動了動,靠邊停車。

    拿著摔壞的手機進店,老板有些推三阻四,一會兒說她這個摔得太狠不好修,一會兒又說要修很久。

    秋月報了個趕上新機價格的數字做修理費,老板再無二話,立馬修起來。

    他修得應該很快,秋月感覺自己在店里坐了沒多久,什么也沒干,什么也沒想。

    他好像又修了很久,等她拿著修好的機子出去時,天已經全黑了。

    回到車里開機,手機嗡嗡震動了好久都沒停下。

    微信,短信,未接來電和郵件雪片一般向她飛來。

    秋月快速劃過一遍:有公司員工和各路合作方的,有在病房里著急的薛叔,有擔心她的陸嬸,有欲言又止的何棠,還有……

    指尖停留在13個未接來電那欄,她又點開微信最頂端的頭像。

    Gale:【你在哪兒】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

    數不清多少未接語音后,他最近一條消息來自半小時前:

    Gale:【看到回個信。沒別的意思】

    “……”

    秋月摁滅屏幕,漫長地呼出一口氣。

    一股濃烈的疲憊感侵襲四肢百骸。

    重新解鎖手機,她誰的消息也沒回,而是打開了微博。

    毫不意外的,“吉量”,“自燃”等字眼正掛在熱搜上。

    他們敗訴的結果還沒出法院,新聞就先出來了。那這些熱搜和下面導向性明顯的評論,也就不足為奇。

    面無表情地劃過不斷更新的詞條,內容和把她堵法院的那些人說的差不多。

    拇指頓住,秋月目光猛地跳了下。

    【吉量燒車殺人,秋榮賢就是殺人犯!吉量怎么還沒破產!秋榮賢死一萬次都應該!她女兒也該去死!他們一家人全都死有余辜。 

    下面的配圖是她爸爸上過新聞的一張照片。

    被P成了遺照。

    手機啪地黑屏,秋月嘴唇動了動,帶出只有氣音的三個字:“王八蛋……”

    “王八蛋!彼殖雎暳R了一遍,深深吸氣,“都他媽是一群王八蛋!”

    女孩的手機和手掌一起砸上方向盤。

    “滴——”

    汽車響起悠長刺耳的鳴笛。

    往這邊打量的視線越聚越多,秋月才松開手。

    她整個人也全然脫力,閉眼向后倒在座椅上。

    喇叭聲變成耳鳴,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的身體和眼眶都很酸。

    很想哭,卻哭不出來。

    掉在地墊上的手機又嗡嗡震出好幾聲,秋月才慢慢睜開眼。

    撿起手機扣好安全帶,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點開通話記錄。

    上上下下看過兩遍后,她打開微信。

    ——向下滑動很久,才看到梁弈的頭像。

    手機扔到副駕,秋月再一次發動車子。

    依舊沒有目的地。

    可方向盤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覺就帶她開上閘道。

    開上這條深夜的高速公路。

    上一次來也是深夜,她坐在副駕。

    開車的人告訴她,這條路她可以不用自己走。

    可是看啊,現在還是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的路,終究還是只能自己往前走……

    上回睡過去,這次自己開,秋月才知道這條路遠比她以為的漫長許多。

    開進看過日出的服務站時,油箱也馬上見底。

    秋月將車停到之前的位置,熄火拿過副駕上靜音的手機。

    又多了不少消息和未接電話。

    所有人似乎都在找她。

    除了,她那位未婚夫。

    盯著梁弈的頭像看了很久,秋月摁下屏幕。

    響過片刻,這個一直沒打通的語音終于被接起來。

    “喂秋月!

    秋月張了張嘴:“……嗯!

    “你在家嗎”梁弈問她。

    “我在……”秋月停下話頭,突然覺得特別恍惚。

    梁弈的語氣如常平靜,平靜到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一個異世界。

    ——這一天所有的兵馬慌亂,都只是她一個人的。

    與他無關。

    秋月舔了下嘴唇,試探性地問:“官司輸掉了……你知道嗎”

    梁弈“嗯”了聲:“知道。”

    剛才的恍惚感更明確了。

    秋月眨了眨眼:“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和趙總吃飯時,譚律師給我打的電話。”梁弈回答,頓了下,他又道,“這個結果確實有些意外,法務部和公關都開了會,這兩年關于自燃的案件……”

    男人在語音里娓娓而談。

    秋月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一動不動舉著手機,定定望著擋風玻璃。

    “……對方早有準備,輿情操控是他們最重要的一環。一些不實過激的言論,公關已經在處理了。”梁弈講完了公事,“其余的明早我們到公司再說,好嗎”

    “哦!鼻镌略G然應聲,“好的!

    “早點睡,晚安!

    趕在對方掛斷之前,秋月出聲叫住了他:“梁弈!

    “嗯”

    咽下干澀的嗓子,秋月努力措辭著:“我從招待會出來就去了法院……”

    “我知道!绷恨恼f。

    他又知道。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啊。

    “我那會兒就給你打過電話!鼻镌抡f,“你沒接。”

    梁弈“哦”出一聲,淡然道:“中午那陣我手機沒電了!

    “……”

    秋月一時無言以對。

    她用力地抿了抿唇:“那之后,包括現在,你就沒想過……要聯系我一下嗎”

    在她手機壞掉的這大半天,全世界的人都在瘋狂地聯系她。

    除了他。

    梁弈沒有發來只言片語,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

    語音里的停頓比剛才稍長一些。

    “我在開會。”梁弈開口依舊平靜,“秋月,我下午都在開會。”

    秋月“哦”出一聲:“那你知道我今天在做什么嗎”

    “……”

    通信再次陷入沉默,就在秋月懷疑語音是不是被掛斷時,梁弈吁出口氣。

    他聽起來很無奈:“秋月,我理解你現在有情緒,官司輸了我也很意外,但輸贏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

    秋月再次無言。

    頃刻,她搖了搖頭:“不,你不明白!

    他從來都不明白。

    他也從來都不在乎。

    語音里,男人吞咽的聲音很清晰。他似乎也有了一些情緒,語氣顯出冷硬:“我說過了,我今天下午一直在開會!

    “知道消息以后,我就一直在處理——所以我現在不僅要解決問題,還要解決你的情緒,對嗎”

    齒尖咬住下唇,秋月的臉頰慢慢漲出血色。

    今天被人推到在地,指著鼻子罵時都沒有此刻來得狼狽。

    ——這個企圖向自己的未婚夫討要一點安慰和溫存的她,才最狼狽。

    “我應該自己解決情緒!鼻镌碌偷统雎,又不甘似的反問,“對嗎”

    男人嗓音淡淡:“在問題解決之前,情緒先放到一邊,可以么”

    秋月僵硬地點點頭,又點點頭,笑了。

    “嗯,你說得對!

    錯的是她。

    她錯在沒有像他一樣戒掉情緒。

    她錯在,和薄情之人談情,與無愛之人講愛……

    聽筒里傳來滴滴兩聲,梁弈立刻道:“有電話進來,我先掛了!

    “好。”

    放下手機,秋月闔上眼皮,悠長地吐出口氣,又深深呼吸。

    坐太久,車里的氧氣都告罄了。

    不然,她為什么會感覺如此窒息

    推門下車,晚風卷進脖子,秋月立刻打了個寒噤。

    好冷啊。

    比上次來時冷很多。

    這邊離服務區大樓還有段距離,燈光照不過來,周遭一片黑漆漆,什么看不到。

    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江面。

    黑得好像太陽再也不會升起。

    秋月抱起雙臂走到車頭,面朝江河的方向,站著一動不動。

    ——就這樣將目光眺進夜色,也將自己拋進沉寂的黑暗。

    過了很久,久到渾身都涼透,手機的震動驟然喚醒她麻痹的掌心。

    垂睫看到屏幕上的頭像,她身體晃了下。

    過了好幾秒,頭像依舊固執地跳動著,秋月才摁下接聽。

    唇瓣無力翕合,發不出聲音。

    對面也一直沒有開口。

    秋月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分不清是自己耳邊的,還是聽筒里傳來的。

    直到男人稍快的氣息混合風意,在她耳膜處起起伏伏。

    他似乎在等

    銥驊

    待什么,又在努力壓抑著。

    秋月睫尖顫了下,很輕聲:“梁風……”

    男人低低“嗯”出聲,嗓音很啞:“你回頭。”

    秋月怔住,而后轉身。

    高大的身影行過黑暗,跋涉夜色。

    正沉默而堅定地,向她走來。

    第29章 認輸

    梁風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衣。

    晚風吹皺他身上的衣料,也拓印寬闊的肩背和強健的胸膛,勾勒成剪影。

    ——只是一個黑色剪影,卻比周遭的黑夜都要深刻。

    輕而易舉就住進秋月的眼里。

    又刺透她的心。

    抬手揉了揉濕潤的眼睫,秋月定定注視梁風走過來。

    很快,他就走到她面前。

    走過的,又不止面前這一段路。

    涼風習習,男人身上熱意騰騰。

    臉上也是。

    他繃著臉,本就深邃的眼窩陰翳一片,眉梢壓眼角,壓下滿滿戾氣。

    “好玩兒么”

    梁風嗓音沉沉問女孩,一邊舉起手里的屏幕——上面全是打給她的未接。

    “搞失聯是不很好玩兒”

    “……”

    我手機壞了一下午,才修好。

    秋月想這樣跟他解釋。

    但不知道為什么,對上男人黑漆漆的眼,她就說不出話來。

    看見他手上的紗布,她鼻尖更酸。

    “你打了這么多啊……”秋月自言自語般喃喃,分不清是在問梁風,還是在問自己。

    “你為什么,要一直打啊……”

    為什么一直打給我的,是你啊

    為什么在乎的是你。

    為什么,偏偏是你啊……

    “那你他媽倒是接!”

    男人的聲音又沉又窄,他壓著嗓子,也壓著脾氣:“電話不接人也找不見——”

    “法院,你家,公司工廠——地皮都給老子翻過來了,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

    秋月定定看著男人被火氣燒得灼亮的黑眸,嘴唇輕顫。

    “你為什么要一直打給我”

    她又問了一遍,眼睛里的水汽也濃郁一層。

    “為什么,要到處找我啊……”

    他不應該。

    不應該是他。

    她也不應該。

    不該總在無助的時候被他牢牢接住。

    不該一次次地被他動搖,為他淪陷……

    梁風沒吭聲,沉默而用力地看著她,怒氣騰騰的臉頰滾現咬肌。

    片刻,他輕呵出一聲,給氣笑了:“因為我閑得慌,行么”

    “因為我犯賤,可不可以!”

    男人的拳頭伴隨低吼狠狠砸在車前蓋上。

    ——也砸在秋月的心上。

    她的世界都被震顫。

    好像有什么東西,終于被震碎了。

    “因為老子放不下!”梁風又掄起胳膊砸向車頭,纏裹白紗的傷手,打出勢大力沉的一拳,“我他媽也沒辦法——”

    “看著你和別的男人訂婚,看著你和別的男人回家,所有人都在拿刀戳我的心,讓我喊你大嫂,我也還是放不下你,還是喜歡你!行了吧!”

    “……”

    秋月靜靜地看著他發瘋,看著他宣泄。

    看著血紅浸透他手上的紗布。

    她的眼淚也浸潤黑色的夜。

    梁風單手撐住車蓋,肩背慢慢塌下來,很深地看向女孩:“你就想聽我說這些,是吧”

    “好,那我也問你——”

    男人大步跨回秋月身前,咄咄的眼和他手上的紗布一樣紅:“你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

    他抬起鮮血淋漓的手:“我受沒受傷和你有關系你問個什么勁兒”

    “……”

    女孩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在看他。

    她垂著眼皮,毫無血色的臉薄紙一樣蒼白。

    她當然可以不說話。

    被偏愛的不屑于解釋。

    早早放手的,眼里也從來沒有他。

    看著這張他愛慘也恨極的臉,梁風自嘲哼笑:“就吊著我,是吧”

    他猛地抓上她手腕,狠狠將人往身前扯了把。

    “玩兒狗一樣玩兒我,你覺得很爽,嗯”

    “……”

    低垂的睫毛顫了幾下,她終于緩緩抬眼看他。

    視線相觸的瞬間,秋月的眸光和身體都晃了一下。

    隨后她便跟被卸掉筋骨一般,整個人慢慢下滑,蹲到地上。

    只剩下一條胳膊還被男人高高攥著。

    梁風神色僵了好幾秒,這才發現女孩的手腕已經沾染他紗布上的血跡。

    她白嫩的手心里還藏著一片暗紅血痂。

    指尖猛地蜷了下,又跟被燙到松開。

    秋月環上抱膝,將自己縮成一小團。

    纖薄的肩膀止不住抖動。

    她哭了。

    梁風眸光狠狠晃了下,所有的戾氣和陰鷙都晃散。

    唯有眼底的血紅更深。

    結實的胸膛深深起伏,男人蹲下身,單膝跪地,將女孩溫柔地抱進懷里。

    秋月哆嗦出一下,徹底癱倒在梁風懷里——殘留的理智還在抗拒,身體卻已全然投降。

    她真的撐不住了。

    壓抑太久,也憋悶太久,她也想發瘋,想宣泄。

    想好好哭一場。

    無聲涌動的眼淚變為小聲的嗚咽,很快,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后竟像一個小嬰兒一樣,在男人懷中嚎啕大哭。

    他始終抱著她。

    她哭得越兇,他的懷抱就越緊。

    直到她的眼淚濕透他胸襟,擊穿他心房。

    梁風闔眼漫長地吐出一口氣,沒受傷的手摸上女孩后腦:“好了,不哭了。”

    他喉嚨里翻滾暗沉的。骸拔宜麐屢部煨奶鬯懒恕

    秋月沒有再哭了。

    眼淚流干,力氣也被抽盡,她仿佛失掉所有活氣,只剩下一具會呼吸的尸體。

    黑夜也重歸寂靜。泠泠月光灑在跪地相擁的兩人身上。

    梁風抬頭,看到一輪黯然的月亮。

    抱緊懷中身心俱冷的月亮,他在低低開口:“秋月,我認了!

    他低頭,埋首在她肩頸處。

    “我認輸。”

    從一開始她就說過不入賭局。

    ALLIN的,從始至終只有他。

    潰不成軍也好,一敗涂地也罷,他都愿賭服輸。

    秋月在男人懷里很輕地動了下。

    梁風松開臂彎,牽引她站起來。

    “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要求你舍棄現有的,把一切都押在我的身上!

    他從前怪她薄情,如今只自覺自大。

    ——他憑什么

    他的感情和愛意值得,她這兩年的付出和犧牲就不值得么

    梁風握住女孩的肩頭,很深地看著她:“現在,你不需要做出任何選擇,也不需要放棄什么!

    秋月目光一震:“那……你需要什么”

    突兀的喉結重重下沉,他開口的聲音很輕:“我需要……存在于你的生活里。”

    “……”

    秋月怔怔看著男人,干涸的唇瓣翕合著,卻發不出聲音,只吐出顫抖而細弱的音節:“怎么……做”

    梁風朝她用力地點了下頭:“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所有的月光都落進他深幽的眼里。

    “做你的備胎,情人,替身,退路——你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說。

    “或者,只做你手里的一把劍。”

    秋月怔怔看著男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完全失語。

    梁風很慢地闔了下眼,笑:“我一直以為自己能解決你的困境,甚至能救你于水火,F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并不需要被拯救!彼f,“秋月,你一直都在自救!

    “那就讓我成為陪你作戰的一把劍!

    ——最鋒利的那把。

    為你征戰,為你流血,為你付上一切代價。

    此后不論輸贏。

    只有不渝。

    第30章 榮光

    【今天Evelynn告訴我她脫單了,看著她捧著花一臉甜蜜地去燭光晚餐,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她男朋友兩天前還在給我發微信約我。

    不止我,他入學后一周,就把我們這圈中國女生約了個遍。

    猶豫半天我還是沒說。我挺慫的,不想惹是非;還有就是,每個人對愛情的期許和底線都不同,我不想用我的用衡量別人。

    唉,不過現在我也不清楚自己對愛情還有什么期待了,反正肯定不是那種廣撒網的釣魚男——他只想持有一個女朋友,至于是誰,愿者上鉤。

    可我不想這樣。

    我想要被堅定地選擇。

    我想要有一個人愛我,只因為我是我。

    我不是他權衡利弊的考量,也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將就。

    我是他的非我不可。我要他全部的狂熱。

    我一邊這樣期待著,一邊又越來越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還會有人毫無理由地,不計代價地愛我。

    愛好寶貴。

    如果真的有人為我而來,那一定是奇跡降臨。

    他一定是一位來自深海的戰士。

    走過從太古至永劫的思念,帶著來自全宇宙的愛,向我走來。

    我也會全力奔向他,一定!

    ——凌晨三點四十五分,秋月從混亂的夢境中驚醒,毫無由來地想起自己十八歲時寫下的這篇日記。

    她曾懷抱極大的期待與赤誠許下有關愛戀的心愿。

    從不敢想,神明真的聽到了她的許愿。

    只是,她已經失去全力奔赴的勇氣了……

    揩掉眼角的淚跡,低眸,秋月看到自己手掌上的紗布敷料。

    她想起男人動怒時暴戾的眼,又想起為她處理傷口時溫柔的手。

    ——忽然就理解了他。

    怎么樣都可以。只要他在。

    他的存在,便值得她對這個世界抱以無限感激。

    感激堅定不移,一往無前的愛。

    愛摔打她。

    她鮮血淋漓,淚雨滂沱。

    愛也纏裹她。

    她踉蹌向前,野蠻生長-

    早六點的鬧鐘響徹臥室時,秋月頭痛欲裂。

    房間里異;璋,她掙扎著起床下地,拉開窗簾。

    下雨了。怪不得。

    雨天總是耽擱事的,不敢再延誤,秋月往吐司機里塞了兩片面包,收拾完后咬著烤吐司直下地庫。

    車程比平時慢了將近一倍,八點半,她踩點走進乘光大樓。

    從前臺到辦公格,數不清多少道視線跟隨她腳步,秋月無視所有打量和背后的竊竊私語,直抵總裁辦公室。

    “篤,篤——”

    “進。”

    看見推門而入的女孩,梁弈鏡片后的目光緩慢閃爍。

    “來了!

    “嗯。”

    她面色從容,步態堅定,長款風衣下搭職業裙裝,長發和淡妝都恰好到處。

    ——精神和面貌都無懈可擊。

    “審判書在你這邊嗎”秋月問男人,“給我看看”

    梁弈拿起桌上的文件夾:“這個——”

    秋月伸過手來,他目光倏地頓。骸澳闶衷趺戳恕

    “哦——”秋月瞟了眼掌心的敷料,語氣淡淡,“不小心蹭了下,沒事兒!

    她翻開文件,專注的視線一目十行。

    梁弈看著女孩面無表情的臉,欲言又止。

    最后他什么都沒說,只伸手拉開她身后的椅子。

    秋月輕撫后裙,坐了下來:“之前譚律師來找我時,聽他語氣感覺十拿九穩——”

    她放下審判書,抬眸看梁弈:“導致敗訴的關鍵到底是什么”

    梁弈看著對面這雙清透的眼——沒有追責的意味,沒有不滿的情緒。

    她平和而理智地和他對話。

    “一是沒有找到那位方先生確切私改充電口的證據,他一直都在用公共充電樁,地點不固定;二是——”梁弈頓了下,睇秋月面色,“法官有考慮到吉量之前的事故!

    “認為從社會公平正義角度出發,認為生產者應該承擔舉證,以及無法舉證的不利后果。”

    “……”

    秋月垂眸默了兩秒。

    “我明白了!彼届o回答,“我考慮不再繼續上訴了,你覺得呢”

    梁弈點頭:“目前看來,繼續上訴的意義不大,還會帶動輿情繼續發酵。”

    話頭停下,他語氣更緩:“這樣的結果,譚律師團隊也有責任,輕敵了!

    秋月搖搖頭,坦然笑:“既然已經發生了,面對就好。”

    她轉身從包里拿出平板:“我看到你們在網上的公關了,我這邊的反應也要跟上才好——你看一下郵箱。”

    梁弈翻開筆電,點開新收到的郵件。

    很快閱過,他點頭:“可以。你這樣回應沒有問題!

    “好!鼻镌潞仙掀桨澹蛄嗣虼嚼^續,“現在這樣的局面,Maje肯定也會受到影響,如果要延期——”

    “不會。”梁弈徑直打斷她,“Maje照期上市!

    “你放心。”他推了下金絲邊框,沉聲,“一個含糊官司而已,不至于拖累到重點項目!

    秋月眼睫動了下,笑了:“如果有必要延期的話,我也能接受!

    “上市也是為了銷售。”她注視男人的眼眸平靜無瀾,“一切利益為主!

    “……”

    梁弈看了她兩秒,點頭:“這個我們后面再說吧。”

    “行。”秋月利索起身,“那我先回公司處理聲明!

    “好!

    看著女孩搭上門把手,梁弈又忽而站起來:“秋月!

    秋月轉頭。

    男人抬腕看了下表:“中午一起吃飯”

    秋月微怔,抬了下手里的平板:“中午估計忙不完。嗯……等完事我聯系你”

    梁弈眸光輕晃:“行!

    他又道:“下周21號——”

    “我知道!鼻镌陆由显,“21號要我陪你去高珠展是嗎”

    她莞爾,與方才公事公辦時一樣微笑:“放心,我會準備好的!

    “……好!

    門被輕柔叩合。

    盯著閉合的房門片刻,梁弈才重新坐下。

    她好像哪里變了。

    拿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

    昨晚接近凌晨時,他又給她打過一通電話。

    她沒有接。

    他當時為什么會想到給她打電話呢

    說不清。

    “你就沒有想過……要聯系我一下嗎”

    “我應該自己解決情緒,對嗎”

    可能因為她的這些話一直在他腦子里盤桓。

    那她為什么沒有接呢

    可能已經睡了。

    可能是還有情緒。

    于是不自覺的,他開始預備一些安撫,或者說預備承接她情緒的話語。

    然而并沒有用上。

    她已經變成了他昨晚在電話里訴求的模樣:能夠有條不紊地處理問題,自己消化解決自己的不良情緒。

    可他似乎,并不為此滿足安心。

    為什么

    為什么他們的關系愈接近他一開始預設的,他反而會愈加不安呢……

    倒扣的手機震動起來,整個辦公桌都在嗡嗡。

    梁弈眨眨眼切斷思路,拿起屏幕。

    目光立時定住。

    來電人:梁風-

    目送門市部經理走出辦公室,秋月松出口氣。

    這一天,她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先是發布官方聲明,正面回應有關官司的一切爭議:接受法庭的判決,已盡數賠償。

    絕沒有私下賄賂或者威脅過當事人,相反,經過了解和調查,方先生一直和保險公司以及某兩家汽車公司保持私人往來。

    詳細闡述官司涉及自燃事故,以及三年前自燃事件的前因后果。同時附上吉量民用車,網約車的自上市以來的事故報告——實際上,除了上述兩起意外,吉量車再無自燃事故。

    不少吉量車主與司機也現身說法,為什么依舊愿意繼續選擇吉量:車很好開,服務有溫度,安全有保障——早在三年前首次自燃事故時,吉量就給大家都升級過安全保障。這些年,但凡涉及到安全,吉量的服務都是免費的。

    同時,乘光的法務部也發布嚴正聲明,將對惡性抹黑,人身攻擊等言論進行證據搜集及起訴。

    這場輿論戰,他們在開始時確實被對方的蓄謀已久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誰先開口不代表誰就有理。

    吉量開始反擊后,吃瓜群眾也漸漸看明白,無非就是商戰操控輿情而已。

    這種新聞的時效性都很快,沒兩天討論度就會降下來。秋月真正擔心的,還是這件事會不會對Maje造成影響。

    ——一定會。

    八卦人也就是看個樂子,但對有購車打算的消費群體來說,任何評價和風向都會被他們納入考量——畢竟人家花的是真金白銀。

    別說Maje,乘光下周宣發上市的混動車型都會受到沖擊……

    秋月點開吉量官博置頂的有關Maje的內容。

    果不其然。

    原先基本都是正向反饋的評論區,現在多了很多質疑和抨擊。

    正猶豫要不要聯合公關出一套應對方案時,企業軟件的工作群突然躁動起來。

    新消息增長的速度仿佛搭載火箭飛船。

    秋月眉心好奇輕動。還沒來得及打開工作群,一條推送便躍上屏幕。

    看清之后,她倏地瞪大眼睛:

    【頂級賽車手Gale首度合作國內車企——攜手吉量Maje,回歸極限賽道!】

    不知道為什么,秋月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去乘光參加早會那天:當那群老油子們向她發難時,男人踹門而入,告訴所有人,他要選擇Maje作為比賽車輛。

    而后,Maje的改裝被無法敲定的合同延誤。

    她和梁弈正式訂婚后,他們三方都默契地沒再提及這件事。

    怎么也沒有想到,舊事再提,一錘定音,會在這個時候。

    ——在她風評被害,四面楚歌時。

    秋月的心跳得和早會那天一樣厲害,又多了復雜難言的酸澀……

    她點開推送,發現這條新聞是一家帶藍V的體育周刊五分鐘前發布的。

    不算官方消息,但已得到了梁風方面的證實。

    ——ID為Ventose_Team的微博號點贊了這條新聞。

    秋月點擊車隊微博。

    除開點贊外空空如也,還沒發過正式內容,只掛了認證紅V。

    點擊關注,秋月返回體育周刊的新聞頁面,下拉評論區。

    心里一沉。

    【哇這車好酷!居然還是純電車哎,電車跑拉力還是頭一回見】

    【呃……為啥要用這車啊,他們家車不才自燃過么】

    【不不不不別啊!這是吉量的車,大馬路上都能燒起來何況拉力,風神別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無語,吉量那破官司鬧得正兇,Gale你這個時候跳出來不怕惹一身是非么】

    【人家明顯就是給自家撐場子的啊,吉量老板娘和乘光老板是一家,Gale是乘光老板親弟弟,挺自家大嫂不很正!

    ……

    一條微信從密密麻麻的評論上端彈出。

    Gale:【吃晚飯了么】

    “……”

    秋月盯著這四個字,又看對話框下的流言蜚語,輕而長地吁出口氣。

    Luna:【還沒有呢!

    不再像往常一樣惜字如金,她又接了一條過去:

    【剛開完會!

    Gale:【那預告一下】

    【十分鐘后你要吃一頓牛排大餐】

    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張外賣配送的頁面截圖。

    秋月笑了笑,又點開截圖看了看。

    Luna:【哇![饞表情包][餓表情包]】

    【不過,怎么兩個外賣呀】

    Gale:【還有一個藥店的。吃完記得給自己換個藥】

    手腕輕轉,秋月掌心合攏,指尖輕觸敷料紗布的邊角。

    早都不疼了。

    Luna:【好!謝謝![開心]】

    對面沒再回復。

    盯著閃爍的光標,秋月手指落下又抬起。

    他也一定知道她在欲言又止,于是主動打破尷尬,發來一份電子文件。

    是Maje的改裝合同。

    Gale:【和你直接簽的。不過梁弈那邊已經看過了。】

    秋月咬住下唇,沒看合同,只慢慢打出一行字。

    你怎么沒有先跟我說一下呢

    ——文字缺少語氣,聽起來總帶著責備的意味。

    秋月摁下刪除。

    刪刪改改好一會兒,她還是覺得自己的提問直白又無力。

    Luna:【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Gale:【你是問我為什么先找梁弈還是問為什么還想用Maje】

    她似乎也學到了一點他的直言不諱。

    Luna:【我都想知道!

    他對她有問必答。

    Gale:【第一個問題:我不想讓你夾中間為難,不想聽你拒絕,更不想聽你說什么連累之類的話】

    秋月將這幾行字看了好幾遍,看到最后,眼眶發熱。

    唇角卻止不住上揚。

    Luna:【你好挑剔哦哦,這么多“不想”!

    他順著她的玩笑往下說。

    Gale:【也有想的啊】

    眼睫顫了顫,秋月慢慢摁出兩個字。

    Luna:【什么】

    隔了幾秒,對面才回復。

    Gale:【想】

    【聽聽你的聲音】

    心頭一動,還沒來得及回復,梁風的頭像便跳動在屏幕上。

    秋月吸了口氣,點擊接聽。

    “喂”

    她將手機換了側耳朵,用他想聽的聲音,喚他的名字:“梁風!

    男人低低笑了,輕柔應聲:“唔。”

    似乎都不知道說什么,語音兩頭的人一時陷入沉默。

    聽筒里男人的氣息細微起伏,秋月的唇邊不自覺上翹。

    她率先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第二個問題呢!

    梁風“嘖”出一聲,懶洋洋道:“挺著急啊你。”

    沙發皮料發出細響,他應該是換了個姿勢:“問你啊——”

    “吉量的Pala和Maje,是不是出自Paladin和Majesty”

    秋月愣了下:“是!

    她笑意更深:“你猜到的”

    “嗯!绷猴L頓了下,嗓音發沉,“你起的”

    “對!鼻镌潞鋈挥悬c不好意思,“最開始起名時,我爸問過我的想法。正好那陣子我去畫展看到了一幅畫——”

    她停下話頭,用電腦給男人發過去一張圖片——這也是她幾年都沒有換過的桌面。

    梁風點擊放大,黑眸幽幽動了下。

    這是一幅古羅馬時期場景的油畫:一席華服的女王立在高階之上,拔劍指下。

    披盔戴甲的圣騎士單膝跪地在她身前,用自己的肩膀承接她的劍鋒。

    秋月很難形容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幅畫的感覺。

    圣光籠罩下的女王,只求為她戰死的圣騎士。

    ——這種近乎敬拜的忠誠與狂熱直擊秋月心臟,她渾身的血液都被攪動。

    她想,極致的愛與熱望應該就是這樣:如死之堅強。

    當然,這些她沒好意思跟男人說,只道:“我爸爸看了之后也覺得挺好,說第一輛車就叫Paladin,是為我們開戰的圣騎士!

    “現在的Maje,Majesty女王殿下,也比較符合高端車型的定位吧。”

    語音默然幾秒,梁風沉沉緩聲:“明白了。”

    秋月眨眨眼,感覺自己又被他繞進去了:“喂,明明是我問你——”

    “你還沒回答我呢!

    男人氣音笑了下:“等會兒啊!

    秋月輕哼了聲,沒掛語音。

    助理恰時叩響房門,將牛排和藥店的外賣送了進來。

    正拆包裝時,梁風發過來一條微信,是微博的鏈接。

    點開之后,秋月的手指和心口同時一震。

    Ventose_Team剛剛發布了第一條微博,配圖一張是Maje的樣車,還有一張,是她剛才發給他的那副油畫。

    Ventose_Team:

    【為女王戰死,是圣士的榮光。

    我是賽車手Gale,我為Maje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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