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糧倉。
侍者引導著趙琨走向屬于他的位置。一開始,趙琨還目不斜視像模像樣地邁著小方步,等他突然覺察出殿內寂靜到詭異,所有同僚都望著他的時候,他腳步一頓,隨即發現他已經越過了左相王綰的席位。
就連守在殿前的朱家都感到異常。可惜沒有詔令不得上殿,他只能站在一眾宮廷郎衛中,有些焦急地張望。
趙琨疑惑地偏頭看向侍者,用眼神詢問:你確定沒帶錯地方?
侍者微微躬身,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琨不由地看向秦王政。
秦王政隔著冕冠上垂下來的玉旒,小幅度地微微點頭示意:沒錯,就是這里。他一向討厭君王冕服,看著的確威嚴莊重,但誰穿誰知道,單是頭頂的份量就壓得他脖頸疼,玉旒還影響視線,為什么會有這種反人性的禮服款式?秦王政決定,等他橫掃六國,一定要廢掉周天子的六冕之制,以后朝會只穿著“玄衣纁裳”即可。
趙琨人麻了。他是跟秦王政商議過,要坐得近一點防備燕國使臣搞事情。但他真沒打算跑到丞相的前邊當顯眼包啊,原先就有傳言,說丞相昌平君是因為得罪了趙琨才被貶謫去陳郢。現在又把他的坐席設在王綰之上,這不是犯忌諱拉仇恨嗎?趙琨感覺腳上有千鈞重,如芒在背。他屏住呼吸,步履沉沉,硬著頭皮走過去正襟危坐。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閉目養神的王綰忽然睜開眼平和地朝他笑了一下,這笑容帶著幾分安撫鼓勵的意味。
趙琨忐忑的心忽然一定,沒那么緊張了。他朝王綰拱拱手,各自從容地安坐。
由于蓋聶是代表燕王向秦王稱臣,所以秦王政采用了外交上最隆重的九賓之禮接見他,這原本是周天子專門用來接待天下諸侯的典禮,儀式感過于強烈,搞得蓋聶和秦舞陽都有點懵。
透過殿門,依稀能窺見每隔數丈就有金燦燦的銅柱和銅燈,一直延伸到最高的臺階之上。九位禮賓司儀等著蓋聶,完全是周天子接見諸侯的排場。蓋聶在心中冷嗤一聲——秦王政吞并天下的志向昭然若揭啊。
最大的問題是:秦王政搞什么幺蛾子?王座旁邊怎么還設有別的座位?誰這么狗膽包天坐在那個位置?咦,殿外的侍者也在竊竊私語,蓋聶仔細聽了半晌,原來是鎬池君,尉繚的弟子,武藝八成弱不了。看來燕太子丹的刺殺計劃行不通了,就算他舍命一搏,恐怕也無濟于事。一旦他動手,就等于給秦國一個借口先攻打燕國。
蓋聶給秦舞陽使了一個眼色:計劃有變,咱們見機行事。
秦舞陽還在懵逼中,沒看懂蓋聶眼中深深的警告和勸阻,回了他一道堅定的目光。在秦舞陽心中,蓋聶劍術無雙,是神一般的存在。傳聞俠客聶政,以白虹貫日之勢,沖破侍衛的阻攔,越過眾人,刺殺韓國的丞相俠累(韓傀)于階上。俠累臨死前驚恐躲避,跑到韓哀侯的身后,結果聶政一劍洞穿倆人,把韓哀侯也一起殺了1。蓋聶的武藝,和聶政相比,應該只高不低。所以秦舞陽信心十足,下一個青史留名的刺客組合,就是他和蓋聶!
這么多雙眼睛盯著蓋聶,他不能有太明顯的動作,想再給秦舞陽一點暗示,卻來不及了——秦王政請燕國使臣上殿。
鼓樂聲中,蓋聶捧著一只木匣子,里邊裝著樊於期的頭顱。秦舞陽手捧地圖,依次序入殿。
趙琨一直盯著秦舞陽看,卻沒有在他臉上觀察到課本上描述的震驚恐懼到“色變”。什么情況?難道刺客組合不同,差別這么大?蓋聶給了秦舞陽很強的信心?看起來心態很好的樣子。
秦王政對盒子里的頭顱不感興趣,讓秦舞陽上前獻地圖。
話說圖窮匕見那一刻,秦舞陽氣血上涌,心境居然逐漸沉穩,胸腔內一股戾氣再也壓制不住,抓起閃著幽綠色寒光的魚腸劍,直刺秦王政。
座次靠前的高官都驚呆了,卻什么也來不及做。他們都是赤手空拳來觀禮的,完全沒料到這一出,這是秦國外交史上最大的事故!
趙琨一直戒備著,情急之下,他拔了頭上發簪,以玉簪代替短劍,替秦王政架住了致命一擊。然而玉簪終究不是兵刃,又硬又脆,使不上勁,跟劍刃相擊了一下就密布裂紋,一端還扎進了趙琨的指縫。萬幸抵擋了這一下,秦王政也迅速反應過來,敏捷地抽身后退,同時伸手拔劍,然而轆轤劍太長了,一時之間竟難以拔出鞘。
滿殿皆驚,有些官員離得遠,直到此刻才發現秦王政遇刺。能上殿的官員都是兩手空空沒帶兵器,有兵器的郎衛苦于沒有秦王政的命令不能上殿。何況秦王政位于殿內最高的臺階之上,殿內殿外,無論是誰,擅自沖上來就是死罪。秦國法律嚴苛的弊端再一次顯現出來,沒有人敢冒著人頭落地的風險違法沖上前救駕。
于是就出現了秦舞陽追砍秦王政,趙琨默默地拉開保險,舉起鳥銃指著蓋聶,一眾官員紛紛吶喊“王負劍!”卻不敢上臺階的荒誕場面。尉繚是想來救駕的,但玄端禮服那長長的衣擺拖曳在地上,混亂之中被同僚踩住,導致尉繚也慢了一步。
趙琨簡直無力吐槽。對付蓋聶,他很可能只有一槍的機會。據說晚清的武進士宮寶田曾在二十步的距離內躲過兩顆子彈,閃現在張作霖的背后。這個蓋聶走路沒有一丁點聲音,甚至連空氣中的微塵都只是被微微擾動,說明蓋聶也是敏捷點滿的高手。趙琨能倚仗的,無非是蓋聶應該不知道鳥銃殺人有多么的出其不意。但一發不中,引起了蓋聶的警覺,就勝負難料了。
危急時刻,侍醫夏無且擲出藥囊,砸了秦舞陽一下。這時,尉繚撕裂被人踩在腳底的玄端下擺,以一種近似于跑酷的姿勢飛掠上臺階,像鏟飛蹴鞠一樣一腳鏟倒了秦舞陽。秦王政趁機拔出轆轤劍,一劍正中秦舞陽的心口。
刺客都殺到面前了,秦王政越想越暴怒,又捅了一劍。秦舞陽居然還沒有咽氣,像破風箱一樣艱難喘息著。
蓋聶后背的冷汗瞬間干涸,無奈地拔劍出鞘。但凡還有活路他都不想像個莽夫一樣送死。
“呯!”
蓋聶膝蓋中彈,應聲而倒。
與此同時,趙琨的虎口被鳥銃的后坐力震傷,手指顫抖不已。他先瞧了瞧秦王政,確認大侄子沒受傷,就拽拽地吹了一下滾燙的鳥銃,幽幽嘆息:“蓋大俠,時代不同了。”
實彈射擊特有的硝煙味(二氧化硫等氣體)在空氣中彌漫。
尉繚撿起秦舞陽尸體旁的劍,要砍蓋聶的頭,被趙琨攔住了,“先生劍下留人!弟子勝之不武,不忍看蓋大俠身首異處。”
趙琨的語氣很是謙卑,非常照顧手下敗將的情緒。尉繚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心說:逆徒,又想把人弄到鎬池鄉當牛馬了?
“多謝鎬池君。”蓋聶捂著流血的膝蓋,緊緊地盯著鳥銃,“請問這是什么?”
蓋聶其實不太服氣,如果他見過鎬池君手中那個鳥形的兵器傷人的方式,要躲開這種彈子雖然有些難度,卻也并非不可能。可這種兵器,是他生平第一次見,是秦國工匠新發明的秘密武器?還是鎬池君的獨門暗器?
“它叫鳥銃,功能保密。”
秦王政余怒未消,命令郎衛上殿處死秦舞陽。以李信、趙濯為首的郎衛一擁而上,將秦舞陽亂刀分尸。
趙琨見不得血腥場面,趕緊移開目光。
尉繚面色如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剛才秦舞陽喊什么?他說行刺之所以不能成功,是因為他想活捉大王,訂下盟約來回報燕太子丹?”
趙琨一頭霧水:剛才秦舞陽說過話嗎?
秦王政立即猜中了尉繚的用意——早就想攻打燕國了,好不容易送上門的開戰借口,豈能白白放過?秦王政與尉繚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咬牙切齒道:“寡人也聽見了,秦舞陽是燕太子丹派來的刺客。”
郎衛之中,李信最會來事,他立即跪地請命,誓死追殺燕太子丹,要為秦王政出一口惡氣。
秦王政當然不可能讓李信孤身深入遼東去給燕太子丹送人頭。他當場封李信為將軍,撥給他五千兵馬,讓他配合王翦,以及趙國的降將辛勝攻打燕國。
趙琨后知后覺,原來是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干翻燕國啊。趕緊打,趕緊打。他還想推出化肥和農藥呢,可惜手底下的方士太少,不夠用。
聽說燕王喜年老體衰,最喜歡求仙問藥。燕國的方士煉丹沒問題,煉藥更是技術出眾,弄過來稍微培訓一下,批量生產化肥農藥還不是小意思。
趙琨期待地雙手合十:王翦、辛勝、李信,打燕國搞快點,謝謝。
就當秦王政要下令處決蓋聶的時候。蓋聶的喘息聲略微加重,用沙啞的嗓音提了一個要求——士死不辱,他希望能跟鎬池君一對一的比試一場,然后由鎬池君親自送他赴死。蓋聶說完,瞥一眼快要被宮廷郎衛剁成肉泥的秦舞陽,又加了一句:“祈留全尸。”
秦王政征詢趙琨的意思,趙琨道:“臣愿意,這是一位俠客應當有的體面。”
小叔父又要忽悠人賣命?秦王政一撫掌,相當配合地說:“將此人交給小叔父處置。”
趙琨頓時眉開眼笑地謝恩。
秦王政看他蜷著手指,指縫間有血液滲出,壓低聲音問:“傷著手了?”
趙琨搖頭:“就一點淤青,無妨。”
秦王政知道趙琨的秉性,每次受傷都不吭聲,被問及傷勢還要輕描淡寫一番,也不管他怎么說,直接招手讓夏無且給他檢查。
殿內很快恢復秩序,秦王政賞賜侍醫夏無且黃金兩百鎰。尉繚等人也皆有賞賜。另外,中庶子蒙嘉,接受燕國使臣的賄賂,替刺客引薦,導致秦王政遇刺,被貶謫離開都城。
在進行了簡單的包扎之后,蓋聶與趙琨上了比武場。意料之中,這一回,趙琨扣下扳機的一瞬,蓋聶就預判出他瞄準的位置,躲過了這一發子彈。如果不是他的膝蓋有傷不方便,還能躲得更快。果然只有一次機會,一槍過后,蓋聶已經竄到了可以一劍割開他咽喉的距離。
“鎬池君,拔劍吧。”
“蓋大俠,請賜教。”
蓋聶不愧是有名的俠客,負傷狀態照樣打得趙琨左支右絀,略微狼狽。然而趙琨的神情依舊從容,似乎并不將勝負放在心上,連生死都看淡了。
不過,先前尉繚要下死手,是趙琨救了蓋聶,所以蓋聶也只是點到為止,劍尖穩穩地停在距離趙琨的致命要害處只差毫厘的位置。趙琨收回幾乎貼到蓋聶小腹上的劍,坦然認輸,蓋聶便也撤了劍。
不打不相識,一場比試,倒打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蓋聶不得不承認,他先前覺得趙琨是憑借神奇的兵器才能獲勝,是小看趙琨了,剛才險些讓趙琨扎穿小腹,只能算慘勝。但他在趙琨這個年紀,劍術還比不上趙琨。關鍵是那種輸贏都坦蕩從容的風度,最是教人心折。
趙琨十分佩服蓋大俠的身手,跟尉繚的風格截然不同,但都是罕見的劍道高手。
尉繚站在一旁觀戰,徒弟此番的表現,已經超出他的預期。他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拋給趙琨,“拿著,這是鬼谷子的信物。乖徒巡視潁川,沿途可以憑借此物號令鬼谷門人。”
趙琨把玩著古樸的玉扳指,道:“鬼谷信物給了我,師父怎么辦?”
尉繚氣定神閑道:“我號令群雄,只憑一張嘴就足夠。”
他在江湖上威信極高,在鬼谷門更是說一不二。向來不需要任何信物。
蓋聶轉身,長劍指向尉繚,說:“尉繚子,打一場?”
尉繚拂袖:“沒時間陪你耍,何況你帶著傷也打不過我。燕太子丹居然敢派刺客行刺大王,忒無禮!欺人太甚,我要面見大王,共同商議伐燕大計!”他說著,聲音越發冷了下去。敢打他徒弟,就是這種待遇。
蓋聶沉默了。
趙琨干咳一聲:“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章邯,帶蓋大俠去水上樂園找徐大先生治療一下,再拖延他的膝蓋就廢了。”
章邯行禮:“唯。”
蓋聶疑惑:“八卦城?鎬池君不打算殺我?”
這水上樂園的名字就改不過來了嘛?趙琨單手扶額,蔫蔫地說:“舍不得殺。大俠,養好傷以后,當我的門客吧。”
秦舞陽碎的厲害,刺秦天團終究是集不齊了,集卡愛好者有點小失落。
蓋聶擔心會影響秦王政對鎬池君的信任,克制著求生欲說:“行刺君王,你兜不住。”
趙琨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別不打自招,你沒有一劍是對大王比劃的。如果我出手,還能搶救一下。不過,在風波過去之前,你不要在咸陽城晃悠。”
章邯麻利地套好一輛牛車,請蓋聶躺上去,他自己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正要揮鞭子出發。趙琨倏忽叫住他,“等一等。”
趙琨翻開腰間的鹿皮小囊(包),取出便攜式筆墨,抖開一方絹帕,用狼毫小筆寫了利用小檗科、罌粟科、毛茛科的植物提取小檗堿(黃連素)的方法。
小檗堿屬于生物堿殺菌劑,低毒環保,能抑制四十多種病菌(灰霉病、炭疽病等),殺二十多種害蟲(蚜蟲、紅蜘蛛、菜青蟲等)。關鍵是小檗堿最終分解為二氧化碳和水,不會污染環境、水源,以及農產品。病蟲不易產生抗藥性,適用范圍廣闊:花木、果樹、豆類、中藥材、小麥、水稻、玉米、土豆等各類果蔬都能用。
趙琨熱切地叮囑章邯:“你先將蓋大俠送到徐大先生(徐咨)那里,然后去我的住處,書案上有一本小畫冊、一本藍色封皮的線裝書,你都拿上,和這一方絹帕一起交給徐二先生(徐福)。”
小畫冊是常見的益蟲益鳥彩繪,線裝書里邊記載著常用生物殺蟲劑配方、化肥(復合肥、生物菌肥、磷酸二氫鉀等等)的配方。其他都寫在書里,唯獨漏了小檗堿,所以補上。
作為當代最優秀的方士,簡單地提取生物制劑,徐福必定一看就會。而且他弟子、學徒超過百人,擅長就地取材,將成本降到最低。這樣,等燕國的方士一到位,就可以直接在全國范圍內推廣這些農藥化肥。
章邯領命而去……
還有兩日就入秋了,一場雨天氣明顯轉涼,道路泥濘難行。趙琨在顛簸中昏昏欲睡,順便默默吐槽潁川郡曲折、狹窄、坑洼的土路,每次他剛剛犯迷糊就把他搖晃得清醒了,腦中還閃過旅游時看見的標語——走過所有的彎路,從此人生盡是坦途。
話說大侄子什么時候修直道?就是那種千年不長草的秦朝高速公路,他急用。
這次鬼谷信物派上大用場了,趙琨提前聯系上鬼谷門人,得到消息:新鄭百姓缺糧,集市也因為被亂民哄搶一空而關閉,那邊的官員實施武力鎮壓,高壓之下,民怨沸騰,但暫時沒有出大亂子。
趙琨派出幾位門客分頭行動,假扮商人在各縣摸底,體察民情,由鬼谷弟子為他們打掩護。主要是趙琨這邊帶著秦王政賞賜的儀仗,所過之處,看見的東西很可能都是地方官想給他看的,他需要眼線和一手情報。
忽聽張良問:“表兄,無恤是誰?”
趙琨接過張良遞來的竹簡,發現是一卷《孫子兵法》,“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這一句下邊有小字注解——譬如無恤奔晉陽。
看起來像黃石公的筆跡。應該是黃石公給張良布置的功課,小弟子出遠門也不能耽誤學習進度。
這一段尉繚也教過趙琨,“無恤就是趙襄子趙無恤(毋恤)。”
張良不解:“地利不如人和,為什么要用趙襄子奔晉陽來舉例?”
趙琨組織了一下語言,娓娓道來:“韓趙魏三家分晉的故事聽過吧?其實在晉平公時期,晉國有六卿,分別是韓、趙、魏、智氏、范氏、中行氏。后來范氏和中行氏被打散了。剩下的四家,以智氏最為強大。智氏的掌權人智瑤讓韓趙魏三家割地給他,韓、魏兩家雖然都選擇委曲求全拱手奉上城池,但心懷怨憤,只有趙襄子拒絕割地。于是智瑤領著韓、魏兩個小弟一起攻打趙氏,聲勢浩大。趙襄子一對三打野戰非常吃虧。”
說到這里,趙琨故意頓了一下,然后才低聲笑道:“阿良猜一猜他是如何應對的?”
張良:“他選擇逃到晉陽城,固守城池,讓那三家打最為消耗兵力的攻堅戰。”
趙琨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對,趙襄子準備開溜,問他的隨從,投奔哪里比較好?他的隨從提議,長子城的距離最近,而且城墻堅厚高大,城防完善。趙襄子不贊同,他認為百姓筋疲力盡才修好城墻,又要百姓舍身忘死地為他守城,百姓豈能與他同心?隨從又建議:邯鄲城倉廩充實。趙襄子反對——官吏搜刮民脂民膏才能使府庫充實,讓被搜刮的百姓去拼命,他們甘愿嗎?還是投奔晉陽吧,那里是先主的屬地,父母官尹鐸對待百姓又寬厚,百姓一定會跟我們同舟共濟的。”
聽到這里,張良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趙襄子他爹趙簡子派尹鐸治理晉陽。臨行前,尹鐸去請示趙簡子:您是打算讓我像抽絲剝繭一般精細地搜刮財富呢,還是把晉陽建設成一道堅實的屏障?趙簡子回答,建成一道屏障。于是尹鐸去了晉陽,整理戶籍,實行免稅、減稅政策,降低百姓的負擔,人心歸附。”
趙琨點頭:“是啊,智瑤、韓康子、魏桓子三家一起包圍了晉陽,引汾水灌城。眼看趙氏的地盤就要被瓜分了,智瑤志得意滿,韓康子和魏桓子卻滿腹心事,因為趙氏覆滅以后,智瑤勢必繼續擴張勢力,遲早要攻打韓、魏。智瑤的家臣提醒他韓康子、魏桓子已有背叛之心,他不信。再看趙無恤這邊,連釘棺材的銅釘都熔煉作了箭矢,城墻頭只剩下六尺露出水面,百姓的鍋灶都浸泡在水中,青蛙到處亂跳,都沒有生出叛變之意。趙無恤苦守晉陽城,終于在窮途末路迎來轉機,他派使者聯合了韓康子、魏桓子一同消滅智氏,把智瑤的頭蓋骨雕刻上漆,制作成了酒器。”
張良的眼眸越發明亮:“當時智氏太強,對韓趙魏三家來說都是懸在頭頂的利刃,所以韓趙魏才是利益共同體。《國語》有云——眾志成城。長子城的地利,不如晉陽城的人和。”
趙琨老神在在:“其實晉陽城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晉陽的西面是懸甕山,東臨汾河,可謂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要不是打不下來,誰愿意出引水灌城的下策?府庫一淹,人口福利和戰利品都泡湯了。”
張良:“近墨者黑,表兄越來越像尉繚子了。”
“車上這么顛簸,別一直盯著竹簡看,費眼睛。想知道哪一段?我說給你聽。”
反正這路況也睡不成,趙琨牌人肉故事機上線。
張良很是歡喜:“我要聽孫臏和龐涓的恩怨情仇。”
趙琨正繪聲繪色講故事,辒辌車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趙琨一把扶住險些摔下座位的張良,問道:“朱家,什么情況?”
朱家道:“雨下大了,路上有積水,剛才車輪突然陷進泥坑里,還好沒卡住。要不要找個地方避雨?”
趙琨剛想說不用,又念及章邯等侍衛還在冒雨前行,雖然戴了斗笠披著蓑衣,但估計雨一大這些東西就不頂事。于是他改口道:“找個地方避一避,雨停了再走。”
大約一炷香之后,歲安扶趙琨下車,一行人進了一座破敗的館驛,驛站中一大半的建筑都毀于戰火,客舍早已荒廢,至今未曾修復。
此處已經在新鄭縣的范圍內,荒草叢生的院子里已然有一隊人馬,正在煮干糧。為首的是李斯的兒子李由,他也參加了文法官吏考試,被分配到新鄭擔任縣尉,算是從基層做起。
趙琨一行人也來避雨,本就不大的地方馬車都快停不下了。
趙琨:小伙子長得很健壯,法律基礎扎實,當縣公安局長挺合適。
雙方算是舊相識,圍著篝火燒烤說笑,氣氛融洽。
李由還跟趙琨分享情報——潁川郡下轄陽翟、許縣、長社、新鄭、鄢陵等十二縣。若論賦稅貢獻,糧倉充實,目前新鄭排名第一。
趙琨頓時遍體生寒,一個正在鬧饑荒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做到賦稅收入高、倉庫充實的?錢糧又不能憑空出現,肯定有源頭。掘地三尺搜刮民脂民膏?
此番巡視潁川,雖說十二個縣都要走一遍,但重點是放在新鄭的,去看了就知道。
章邯準備讓侍衛們輪流吃飯,問李由他們是在哪里打水煮干糧。李由派隨從給章邯帶路,結果走到小河邊,發現水中漂浮著一個頭大身子小的嬰孩。撈上來一看,是溺死的,已經浮腫冰涼。不遠處還有三具浮尸。
李由聽說取水的地方有死尸,煮好的干糧也沒胃口吃,黑著一張臉去看。他這個縣尉還沒上任,縣里就出了大案子?
趙琨也帶著朱家一起前往河邊,李由的隨叢正在打撈浮尸。朱家忽然說:溺水而死,背朝上面朝下的是男人,面朝上的是女人。
趙琨:阿家,你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經驗啊?
朱家似乎知道趙琨的疑惑,主動解釋說:“當年燕趙交戰,我在燕國丞相栗腹的麾下,易水上飄滿了各種各樣的尸體。”看得多了,總結出的經驗。
趙琨拍了拍朱家以示安撫。趙琨查看岸邊的痕跡,這里只有隨從打水、撈人留下的腳印,尸體應該是從上游飄過來的。一名少婦,一個半大男孩,兩個嬰兒,都是男嬰,四肢瘦筋筋的一層皮包骨,脊柱凸出且彎曲變形,只有腦袋顯得特別大,像是長期缺少食物導致的畸形。
李由猜測是一家四口。
他們順著河道走了一程。樹木越來越茂密,遮蔽了視線。
“咴咴!”
騾子的叫聲隱約傳來,夾雜著輕微的踩踏枯葉聲,樹枝搖曳處,鉆出一個騎騾子的黑瘦老翁,他滿臉褶皺,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起來迷迷瞪瞪、老眼昏花的樣子,身體隨著騾子的步法一步一晃悠。趙琨都擔心他從騾子背上掉下來。
路過李由和趙琨身側的時候,老翁那雙原本瞇著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一些,仔細地瞧了趙琨一眼,渾濁的眼瞳中閃過一抹異色,很快隱沒,又緩緩垂下了眼簾。
李由迎上去,“老丈,您是本地人吧?”
老翁一張口,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串方言,趙琨只見他缺失了一大半牙齒的干癟牙床開開闔闔,愣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倒是朱家曾經走南闖北,能聽懂這種方言,翻譯說:“老丈說,他聽不懂李縣尉(李由)說話。不要在這里打水喝,今年遭了災收成不好,許多人家交了田賦以后只能勉強糊口,根本養不活孩子。河中多棄嬰,幾乎天天都有。”
李由示意隨從揭開布幔,將先前打撈的尸體露出來,“朱兄,幫我問問老丈,認不認識這幾個人?”
朱家與老翁交流許久,原來女尸是許家村的寡婦。她丈夫死后,大伯和二伯霸占了房屋和田地,將她趕出家門,娘家也缺糧,不肯收留,可能是一時想不開跳了河。
趙琨讓朱家問問本地的田賦。朱家跟老翁聊了聊,回稟:“朝廷的告示是十稅一。但韓剝皮為了政績漂亮虛報田地,其實縣里根本就沒有那么多良田。土豪士紳為了少納稅搞丈地縮繩那一套,兩邊虧空的數額都要百姓來補齊,平攤下來就成了五稅一。”
李由追問:“韓剝皮是誰?”
朱家:“新鄭縣令韓淼。”
趙琨和李由對視一眼,都感到任重而道遠。
在張良提供的造反名單上,韓淼排名相當靠前。問題是半路上隨便偶遇一個老翁,就稱呼韓淼為韓剝皮,這貨完全不得人心的樣子,造反能成功嗎?聽說韓剝皮還是個讀書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到了地方,新鄭縣令韓淼舉辦宴會為趙琨和李由接風,消息傳出,饑餓的百姓頓時暴走,將縣城圍得水泄不通。
韓淼龜縮在城墻頭,下令讓士兵放箭,被趙琨制止。
韓淼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本來就白的臉顯得更白:“鎬池君,再不放箭,讓他們沖進來就完了!”
趙琨望了一眼城下,沒有發現像樣的兵器。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百姓手持農具、菜刀、棍棒之類的東西,群情激憤。但并沒有推車撞擊城門之類的進攻行為。
局面并非不可控,趙琨立即安排八百護衛和士兵,守在甕城兩側,并且讓弓箭手和士兵占據箭樓、門閘、雉堞等城防設施,防止百姓失去理智沖擊城池。
雖然很想直接拿下韓淼,但留著他還有用。趙琨讓韓淼下令開倉,發放救濟糧。
“朱家,你帶幾個大嗓門去喊話,讓城下的百姓后退兩百步,每戶出一個女子來排隊,在城門口領取三天的糧食。”
之所以是女子,是因為饑荒嚴重到一定程度,女人和小孩等弱勢群體往往是最先被舍棄的。有些人吃人的奇葩還總結經驗,說女子的肉質鮮美如羔羊,小孩早熟。不過小孩大概率扛不動救濟糧,所以選女子。
發放救援物資的時候,一定要盡可能保護弱勢群體。
隨著救濟糧足額發放,趙琨張榜安民,承諾會解決糧食和田地的問題,城外的人漸漸散去。
韓淼等韓國舊臣秘密商議,打算劫持趙琨為人質,起兵造反。
趙琨從鬼谷門人那里提前得到消息,核對了張良提供的名單,確認無誤。荒謬的是:韓淼搜刮百姓,居然是為了籌集錢糧物資造反。
趙琨決定先下手為強。他以舉辦宴會的名義,將本地的土豪士紳全部請來。酒喝到一半,直接摔杯子,他的衛隊一擁而上,把韓淼等十幾個韓國舊臣全部逮捕入獄,家產充公變賣,全部換成糧食,一下子就解決了新鄭百姓缺糧的困擾。至于田地數目不對的問題,只能由基層官吏重新測量,趙琨派門客監督。
韓淼被判了車裂之刑,在刑場上大罵趙琨。他認為秦國只是運氣好,沒有遇到旱災和地動(地震),才滅了遭災的韓趙。
趙琨本來不想搭理韓淼,聽到這個論調卻忍不住開口反駁:“什么運氣?老秦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天下糧倉!韓趙旱災,秦國今年其實也少雨,但影響不大。因為老秦人修建了鄭國渠,安置龍骨水車,足以灌溉八百里秦川。蜀郡今年高溫,但有李冰父子主持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依然獲得糧食大豐收。我們把泛濫的大河(黃河)中下游改造成良田,把荒涼的狄道改造成沃野。只有弱者才抱怨環境,強者改變環境。大秦擴張到哪里,哪里就是最好的地盤。”
韓淼神色復雜,就算是敵對關系,他也不得不承認,鎬池君的確是一個改造環境、改良農作物和土壤的高手。或許有一天,就連楚國的千里云夢大澤也會被他改成稻米之鄉。
趙琨在新鄭停留了一個多月,又走遍潁川各縣,考察風土人情,順便清繳匪患。在隆冬時節才回到咸陽,向秦王政匯報公務,并且將潁川郡、邯鄲郡、巨鹿郡等地的田賦改為十五稅一。由于商貿和輕工業的發展,商稅已經足以讓國庫充實,秦國境內,其他地方的田賦也降為十二稅一,減輕百姓的負擔。
王綰、李斯、趙琨撰寫的新法典于新年正旦生效,廢除連坐制,將兩百多種重刑改為輕刑,將徭役改為百姓出賣勞動力賺取工錢的基建項目。
第二年春天,王翦在易水的西岸打得燕軍丟盔棄甲。燕王喜震恐,殺掉太子丹試圖求和,然而燕國的使者還沒走到咸陽,王翦就攻占了燕國的都城薊城。燕王喜率領殘部占據遼東稱王。
第三年,夏天,楚國出兵偷襲秦國的南郡。
王翦說需要六十萬兵馬攻打楚國,李信說他只需要二十萬。秦王政采納了李信的策略。
朝野傳聞,說秦王政私底下笑話王翦老不堪用。王翦辭官回鄉。
秦王政派李信、蒙恬率令二十萬兵馬,南下伐楚。另外,駐守在秦魏邊境的王賁也率領一支軍隊參與了這次伐楚之戰。
話說在南郡擊退楚軍以后,王賁并沒有班師回朝,而是迅速率軍北上,進攻魏國。當時恰好是汛期八月,河水暴漲。王賁挖溝引黃河之水淹灌大梁城(魏國都城),城墻被大水沖倒,魏王投降。
李信和蒙恬也分兵,各自攻打楚國。
第四年,李信孤軍深入,一開始連戰連勝,后來中了埋伏。楚國大將項燕帶領四十萬楚軍精銳,尾隨追殺了李信三天三夜。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李信好不容易逃到陳郢,算是回到秦國境內了,結果昌平君反叛,在陳郢切斷了李信的退路。李信率領的軍隊傷亡慘重。
秦王政再度征召已經告老懷鄉的老將王翦,舉國的兵力盡出,秦王政放心不下,把趙琨安插進軍中給王翦當了副將,王翦攻破楚國都城,趙琨俘虜了楚王。楚國大將項燕擁立昌平君為楚王,繼續對抗秦軍。又過一年,王翦、趙琨大獲全勝,昌平君戰死,項燕拔劍自刎。王賁攻占遼東,俘虜燕王喜。
最后,秦王政很隨意地找了一個借口攻打齊國——齊王建派兵駐守西面的邊境,拒絕與大秦互通使者,定是想要作亂!王賁從燕國故地攻入齊國,俘虜齊王建。
韓、趙、魏、楚、燕、齊全部覆滅。戰國至此終結。
秦王政一統江山,將天下劃分為三十六郡。這是自古以來的君王都不曾有過的廣袤疆域。李斯上疏提議:在“三皇五帝”中各取一個字,用“皇帝”作為秦王政的稱謂。
秦王政希望大秦千秋萬載,一世、二世、三世……傳至萬世,在子孫后代的手中無限延續,因此自號“始皇帝”。因為皇宮最高的臺階叫作“陛”,所以百官尊稱始皇帝為陛下。
趙琨在楚地待了三年,召集燕齊方士批量生產化肥和農藥,培育雜交水稻,將云夢澤改造成魚米之鄉。喊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荊楚舊貴族徹底失去了百姓的擁戴,再也無力翻身。
始皇帝多次來信,趙琨才將其實還沒有培育成功的雜交水稻交給當地的農官打理,回到咸陽。
秦國更改了官制,以太尉、丞相、御史大夫為三公。太尉的人選原本是尉繚子,但是尉繚攜紅顏知己歸隱,不知所蹤。眾人推舉趙琨為太尉,百官之首,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忽一日,始皇帝的詔書發到桂林,因為文字不通,居然沒一個人能看懂。
于是李斯奏請統一文字。
秦王政命令李斯、趙琨、隗林、王綰主持統一法令、文字、度量衡等各項事宜。
國家初定,丞相王綰上奏:諸侯剛被吞并,燕、齊、荊楚過于偏遠,難以鎮守,請分封諸位公子為王,采用分封制鎮守那些偏遠之地,便于治理。
廷尉李斯持反對意見,他說:周文王、周武王分封的諸侯多為周王室同姓諸侯,但是后來宗屬關系日漸疏遠,諸侯互相征討殺伐,彼此的關系猶如仇寇,周天子也無法制止。
李斯提議采用郡縣制,始終維持國家主權的統一,在安定中尋求發展。
始皇帝想采納李斯的提議,但趙琨對他眨眼,于是他屏退眾人,詢問趙琨的意見。
趙琨侃侃而談:王先生儒法兼修,受儒家影響深遠,十分向往周朝的禮樂制和分封制。然而這一套在現如今其實是行不通的。
諸侯之間征戰不休,根源在于有限的資源(土地等)無法滿足日益增長的人口的需求。春秋時期,地廣人稀物博,資源相對充裕。諸侯自然可以推崇周禮,文質彬彬地往來,和和氣氣,很少爆發大規模的沖突,哪怕打起來也要講究體面。到了戰國,資源都被瓜分、探索的差不多了,諸侯想要繼續發展壯大,就難免拋開禮節,一次次地突破下線去掠奪侵吞土地、糧食、人口等重要資源,于是禮崩樂壞。白起為什么要坑殺四十萬趙軍?留著消耗資源根本養不起,放回去又是勁敵。
分封制就好比把剛剛統一的天下再次劃分為眾多諸侯國,會埋下諸侯征戰的禍根,在未來的某一天爆發。
但郡縣制現在就有弊端,那就是容易滋生腐敗。假如有強敵入侵,或者發生動亂,郡縣各自御敵,難以形成有效的防線,難以組織起強力的反擊,基本只能各自堅守城池,等待朝廷的軍隊四處救火。一旦救援不及時,望風而降的地方官吏肯定不在少數,墻頭草順風倒。
趙琨隨手畫了一張簡易地圖。
大秦的輪廓一筆勾成,兩道線勾勒出黃河、長江。然后標出咸陽、東夷、南蠻、西戎、北狄的位置。
這些年,戎狄部落逐漸繁衍壯大,對了,現在應該叫匈奴。匈奴單于治下,人數早已超過十萬。婦女孩童也能挽弓搭箭,全民皆兵,而且他們南下牧馬的野心從未熄滅。
趙琨畫了一條路線,假設匈奴走這條路線入侵,這些騎兵沿途不會遇到任何過不去的阻礙。等朝廷組織起軍隊,搞不好匈奴騎兵已經一路劫掠到咸陽城下了。
所以,不能依照周朝的制度來分封諸侯,但可以給宗室封一些只有食邑和少量兵馬,沒有封地的爵位,設置三道防線讓他們鎮守——內長城防線、外長城防線、邊防重鎮。
隨著趙琨的勾畫,秦王政眼中的光越發明亮,這樣既不會產生國中之國,又能有效平定叛亂以及外敵入侵。確實比單一的郡縣制靠譜。
始皇帝不愿意坐視匈奴發展壯大,派李牧和蒙恬攻打匈奴,將西域劃入秦國版圖。趙琨鼓勵百姓遷居西域種植棉花和瓜果,去就送房子送田地免稅十年。西域逐漸漢化。
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始皇帝東巡,在泰山舉行封禪儀式,祭祀天地。
趙琨和大侄子并肩站在泰山之巔,俯瞰萬家煙火,忽聽大侄子叫他:“叔父,看,這就是我們的萬里江山。”
趙琨糾正:“是陛下的江山。”
下一刻,始皇帝拿出一副輿圖,徐徐展開,繪制輿圖的絹帛的顏色已經略顯陳舊,是一張世界地圖,始皇帝修長的手指點在地圖上,“泰山在這里,朕的疆域居然只有這么一小塊!小叔父,下一個打誰?”
趙琨抓狂,他多年前遺失的地圖,為什么會在始皇帝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