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每一次出的都是餿主意。”
英俊了大半輩子,最近三百年忽然長殘了的段長老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在偷偷練習(xí)木雕手藝,準(zhǔn)備給自己重新?lián)Q一個頭!”他興致勃勃的湊上前去,“我苦練三百余年,最近剛剛覺得小有所成。”
段長老反手掏出一塊凹凸不平的木頭,自豪的向晏青棠和連亭介紹他偉大的作品:“看!是不是栩栩如生!”
晏青棠和連亭看著那一坨奇形怪狀的玩意,不約而同的默了一息。
“……呃。”晏青棠實在不知道該作出各種評價,但她是一個有禮貌的年輕人,本著對段長老的尊敬之情,她又仔仔細(xì)細(xì)的分辨了一下,勉為其難的夸贊道,“您雕的這是……老鼠?看上去是挺賊眉鼠眼的。”
既然晏青棠都開口了,那連亭也就只能勉為其難的說服自己睜著眼說瞎話:“嗯,是,確實是抓住了動物最細(xì)微之處的特征。”
段長老:“……”
段長老大怒。
“什么老鼠!”他把那塊丑木頭懟到晏青棠和連亭面前,“這是容瀲!容瀲!”
晏青棠和連亭:“?”
晏青棠緊急撤回一句賊眉鼠眼。
連她師父這般英俊瀟灑的美男子都能雕出一股子偷味,按段長老苦練三百年的這等高超手藝,等他給自己換頭之后,不用套他那個布袋,就是一個行走的匪徒。
“段長老。”晏青棠語重心長的規(guī)勸,“答應(yīng)我,為了我們青山宗的形象,放棄你換頭的打算。”
她昧著良心胡說八道:“誰說我們段長老大小眼了?這叫獨屬于您的個人特色!別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你就說有哪個人能隨隨便便把頭擰下來當(dāng)球踢?累了還能摘下來當(dāng)?shù)首幼俊?br />
段長老陷入沉思:“……有點道理?”
附身在容瀲身上的天道見此情形極度震撼。
這世上為什么會有人義正言辭的說出這種鬼話?
一具無頭尸體屁股下面坐著自己的頭——
有沒有人為可能路過的路人們發(fā)聲?
它忽然覺得自己錯了。
將一界之安危交到晏青棠的手上,恐怕是它自誕生以來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它愧對眾生。
這絲羞愧持續(xù)到眾生之一的段長老鬼頭鬼腦的看了一圈。
雖然名義上他們所在的地方是“藏經(jīng)閣第七層”,但實際上第七層只是一道門,連通著門后的這片天道空間。
“我覺得這里真是個風(fēng)水寶地,空間大通風(fēng)好,非常適合點火,不怕燒。”段長老豎起大拇指,明顯早有預(yù)謀的攛掇道,“其實我方才在林間漫步時,不小心撿到了幾只雞。”
他眨了眨眼,滿臉都寫著“此時不烤更待何時”。
天道:“?”
我請你來我家做客,你卻要在我房間里面點火?
這屆眾生有點叛逆。
果然。
還是毀滅算了。
它轉(zhuǎn)身就走,不帶一絲遲疑。
于是附著于容瀲身軀之上的大道韻律悄然散去,空氣中那股沉重的威壓也逐漸消弭。
歲月書重歸原位,繼續(xù)充當(dāng)這暗淡虛空中唯一的一點光亮。
等容瀲重新掌握身體的自主權(quán)時,迎面就撲過來一只亂飛的雞,他哭笑不得的拎住雞翅膀。
迎著段長老和晏青棠眼巴巴的目光,容瀲默了默,終歸是縱容了晏青棠這天道頭上動火的行為。
自伏稷現(xiàn)身,蟲傀動亂,他們就一直奔行于各處,忙的腳不沾地。
而如今在這仿佛偷來的片刻空閑里,有溫暖的火光跳躍,濃郁的香氣四溢,撲入鼻間。
容瀲垂眸,看著晏青棠和段長老圍著篝火盤膝而坐,爭論著燒雞到底要不要抹蜂蜜。
他的目光復(fù)又落在了連亭身上。
“將你帶回青山宗,確實是天道予我的指令。”
連亭的魔丹太重要了。
所以他必須要保證在連亭未恢復(fù)記憶的這段時間里絕對安全。
這是一切的起因。
他恍然間又想起了那一日——
被妖獸襲擊的村鎮(zhèn)中,滿身是血的少年人牢牢的擋在了村民身前,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卻還是拼盡全力殺死了撲咬而來的妖獸。
隔著令人作嘔的血氣,他看見了一雙明亮灼人的眼。
于絕境中不低頭,哪怕墜于污泥之中,卻依舊秉持著本心。
容瀲忍不住彎了彎唇:“我那時就覺得,你一定是個極好的孩子。”
“我為你取名‘阿朝’,是聞道于朝夕的‘朝’,也是朝陽的朝。”
“魔淵很黑,你前二十幾年里所遭遇的也并不光明,但我卻希望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刻,每一日都能叫你看見一點點的陽光。”
容瀲目光溫和的看著這個已經(jīng)和自己一般高,不再是少年模樣的弟子,卻依舊抬高了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一字一句:“帶你回來,是我自愿之舉。”
或許最初是因為天道授意,可自見到連亭的那一刻,就只是他自己想去做。
與天道無關(guān)。
與連亭是人是魔都無干系,也不重要。
連亭喉間一滯。
幼時曾經(jīng)缺失的的那部分感情卻在此刻遲來的被填滿。
他動了動唇。
“師父。”
他的話與晏青棠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師父!連亭!”她一雙笑眼倒映著火光,遠(yuǎn)遠(yuǎn)的朝他們揮了揮手,“快過來啊——”
她叫完連亭和容瀲,偏頭看著狼吞虎咽的段長老:“你一塊木頭,能嘗出味道嗎?”
段長老抹了一把淚。
“嘗不出。”他哭出了聲,手里動作迅速的開搶,“我都這么慘了,這些雞全是我的很正常吧?”
晏青棠:“……段長老!”
好在容瀲及時制止了段長老的搶劫行為,沒讓晏青棠這個弟子以下犯上毆打長老,這場由幾只燒雞引起的爭端消弭于無形。
段長老悶頭啃了一口肉,咂了咂嘴巴。
確實嘗不出味道。
可人不都是要進(jìn)食的嗎?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讓他找到一絲自己還“活著”的證據(jù)。
段長老樂呵呵的湊到容瀲面前,仗著自己輩分大臉皮厚,明目張膽又偷偷摸摸的撕下了一只雞腿。
容瀲:“……”
一頓飯吃的雞飛狗跳,火雖然沒把天道家給燒了,但晏青棠和段長老卻差點把它家給拆了。
——如果不是歲月書忽然飛過來,一下子把段長老又拍飛了的話。
晏青棠霎時安靜如雞,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地上,雙手交疊于腹部,禮貌微笑。
“那現(xiàn)在就讓我們來想一想如何阻止伏稷吧。”
雖知道了伏稷的目的,但如何阻止他卻是個大問題。
他很謹(jǐn)慎,也很看得清局勢。
就像是在北境那次一般,知道自己直面連亭三人毫無勝算,就果斷的選擇自爆逃脫。
修真界龐大無比,伏稷若鐵了心的當(dāng)一個縮頭烏龜,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真的尋不到他的蹤跡。
晏青棠嘆了口氣。
按歲月書的推演,伏稷會指使賀堯風(fēng)去偷襲連亭,挖取他的魔丹——這也是伏稷恢復(fù)實力的契機(jī)。
可現(xiàn)在,原本的世界線被她攪亂,賀堯風(fēng)沒有按正常軌跡破境,如今也不過是個化神境,這種境界對上連亭無異于自尋死路,更何況他又被她斷去一臂,基本成了個廢人。
可伏稷若還是妄想開天門飛升,那就必不可少的要先重回合道境。
這看上去像是個死循環(huán)。
除非……伏稷有其他恢復(fù)實力的手段。
幾乎燒盡了的木炭只剩下了微微的紅光,晏青棠盯著那點光發(fā)呆,恍惚間好像聽見了連亭的聲音。
“靈根。”
晏青棠驟然回神。
“伏稷若想跨過天門,有必不可少的兩個條件。”連亭解釋,“足以飛升的實力,與一副活著的軀體。”
“所以我猜,不管是在現(xiàn)在,還是在原本的軌跡里,伏稷都為自己準(zhǔn)備好了一具身軀。”
晏青棠驟然揚(yáng)起了眉頭,幾乎沒怎么猶豫的開口:“賀堯風(fēng)。”
所以在賀家蒙難之時,他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救走、也只救走了賀堯風(fēng)。
縱使賀堯風(fēng)人品不行,可晏青棠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實力并不弱。
他是賀家嫡系。
有著一具自小便被各類天材地寶滋養(yǎng)的身軀,根基牢固,是最適合不過的奪舍人選。
連亭微微頷首。
“可賀堯風(fēng)本身的天賦并不差,即使是在換上杜星原的天生劍骨之前,他也是很快的便入了結(jié)丹之境。”他絲毫不在意的說起往事,“我是賀綏眼中的污點,但即便如此,他們卻依舊留下了我,要將我的靈根換給他。”
連亭視線垂落,指尖虛虛點在了晏青棠靈府之上,忽然笑了一下:“我其實和你一樣。”
晏青棠一怔,下意識順著連亭手指的方向看去。
“靈根。”她愕然,“和我一樣。”
她是雙生靈根。
她的靈根很特殊。
碧華宗時,蠟鬼曾向她身體之中打入了一道魔元,那般龐大的魔氣進(jìn)入她的身體之中,卻盡數(shù)被她的靈根所吞噬,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威脅。
也就在晏青棠怔愣的片刻里,偷偷圍觀的天道驀地出聲。
“沒錯。”浩大的聲音瞬間響徹,沒了容瀲這個代行者軀體的阻隔,可憐的小修士晏青棠面色瞬間又是一白,識海中傳來細(xì)細(xì)密密的刺痛,卻叫晏青棠的神思更清明了幾分。
她聽見天道說:“雙生靈根并不準(zhǔn)確,或許該叫它混沌靈根。”
天生混沌,劃分清濁。
濁沉入魔淵,便為魔氣,清入人界,便叫靈氣。
可歸根結(jié)底,都是混沌的力量。
所以她經(jīng)魔元入體而不死,因為她本身就能同時容納這兩種力量。
晏青棠猛然間想起被她忽略許久的一個問題。
連亭。
他魔氣散失,只做阿朝時,也能動用靈力。
她當(dāng)時便疑惑為何一個魔能使用靈氣,只不過想不通緣由,便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后。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原來竟是因為……連亭也是混沌靈根。
晏青棠恍然般的吐出一口氣。
她摸了摸下巴,忽然開口。
“我好像知道伏稷是什么打算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突然又有了個主意。”
再一次跑回來的段長老正好聽見這一聲。
“你有主意?”他嫌棄的噫了一聲,“你每一次出的都是餿主意。”
第102章 【修】他的氣息驟然逼近
短暫回來了一會兒的段長老又被天道揮舞著歲月書迎頭砸了出去。
這一次力道沒掌握好,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打掉了他的頭,于是飛出去的只有一具無頭身軀。
“段長老怎么又飛出去了?”青山宗人見怪不怪的抬起頭,“他是在練習(xí)什么絕世神功嗎?”
眾人說著話定睛一看。
下一刻,紛紛發(fā)出尖銳的爆鳴。
“頭呢!”弟子們揪著頭發(fā)大驚失色,“段長老的頭怎么不見了!”
而此時,段長老的頭安靜如雞,老老實實躺在地上,被天道附體的歲月書當(dāng)板凳騎。
真——騎在頭上。
晏青棠努力按下幸災(zāi)樂禍的嘴臉,故作一本正經(jīng)的輕咳一聲。
“你還記得那幾塊靈石嗎?”她偏過頭,看向連亭,“你那時就猜到了吧。”
連亭垂眸,沒有否認(rèn)。
蟲傀事變的那一夜,他曾挑落過幾塊靈石。
嗅聞到靈石氣息的那一刻,那些被斬斷的魔蠱觸須頃刻間便前赴后繼的奔了過去,不過瞬息時間,便將靈石中的靈氣吞了個一干二凈。
“靈根為大道投影的虛影,尋常壓根無法觸碰,而魔蠱卻可以輕易的觸碰并剜下靈根——這番能力太過駭人聽聞,以至于我們只將目光落在了這點之上,不約而同的忽視了它原本的作用。”
連亭和晏青棠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吞噬靈氣。”
魔蠱的前身為‘邪蠱’,是三百年前的蠱門余孽為了尋求自身突破,以陰煞怨氣為引所煉制的蠱蟲,驅(qū)使蠱蟲侵入人得身體,可吞噬修士靈力,通過母蠱之體反哺蠱主,以供他修行。
即使伏稷得到蠱蟲煉制之法后加以改動,將其中怨氣換成了更加霸道暴烈的魔氣,但是它吞噬靈氣的作用并沒有消失。
晏青棠探入賀西風(fēng)體內(nèi)的靈氣就曾被那些觸須吞噬,落在蟲傀身上的術(shù)法攻擊,其中靈力也被吞了大半致使攻擊力驟減,乃至那幾塊靈石,它們都來者不拒。
晏青棠篤定道:“魔蠱每同化一個人,甚至于他們的觸須每侵入一個人,便會有更多的靈氣會被吞噬,反哺到母蠱,也就是伏稷的身上。”
但這便又牽扯到了一個問題。
伏稷是魔修。
就算他用著人軀,但他的力量乃至元神都是以魔族功法淬煉而成。
他想這些將偷來的靈氣化為己用去填補(bǔ)自己的修為,那就有一個必要的條件。
混沌靈根。
他的第一個目標(biāo),是連亭。
所以他才利用賀綏囚禁連亭,預(yù)備將連亭的混沌靈根換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備用身軀”之上。
數(shù)年后,符合他要求的完美身軀賀堯風(fēng)誕生,連亭這個靈根容器的路也走到了盡頭。
只可惜,連亭沒有讓他們得逞。
他親手毀去了自己的靈根,拼著一口氣逃了出去,直到十幾年后,以渡劫之身重現(xiàn)世間。
這也讓伏稷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魔氣同源,剜去連亭的魔丹,可以更迅速、更直接的恢復(fù)他的力量。
和賀綏聯(lián)手襲擊連亭的那一次,多半就是出于這個目的。
可惜那一次功敗垂成,這才有了未來時間線上,再一次指使賀堯風(fēng)偷襲連亭之事。
若真有《道途》這本書的存在,那它的別稱一定是叫《連亭被迫害的一生》。
天下羊毛千千萬,就逮著她家可憐的連小亭一只薅。
直到她被天道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也有了混沌靈根。
在連亭逃脫了伏稷和賀綏的追殺,不知所蹤,事情看似走到絕路的時候,她卻在梵音山上連吞兩顆菩提果,仍舊活蹦亂跳。
從那個時候,自己怕是就被他們盯上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木统蔀榱恕?br />
羊毛二號。
于是有江玄微和蠟鬼的兩次試探,有了他們截下的江玄微和賀長老的通訊里,賀長老的那句“晏青棠是尊主點名要的人”。
能得到連亭的魔丹是上上策,但若失敗,“混沌靈根”就是伏稷的退路。
甚至此次,眾多蟲傀徑自南下,直奔天銜城,說不定就是存了將她引出青山宗,抓了她剜靈根的心思。
況且若是真將這城攻了下來,還能打開一天通往荒神之域的坦途。
一舉兩得。
“伏稷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晏青棠冷冷的挑唇,“好處都讓他占盡了。”
他要獻(xiàn)祭蒼生以開天門,尋一個自己的飛升之機(jī)。
他問過蒼生了嗎?
蒼生同意了嗎?
憑什么要讓蒼生為他的一己私欲去死?
更何況——
不該有施害者踩著被害人的尸骨功成名就。
“伏稷在北境自爆,此刻興許已經(jīng)換上了賀堯風(fēng)的身軀,以賀堯風(fēng)的天資根骨,現(xiàn)在每耽誤一刻,伏稷的實力就會恢復(fù)一分。”
縱使他仍未得到她的靈根,可蟲傀的殺戮卻是無止盡的。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死在魔蠱手上,滿身靈氣化成伏稷登天路上的墊腳石。
容瀲眉頭微皺,顯然對如今形勢也不太樂觀:“他手中還捏著一只母蠱,三百多年來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靈氣,就算伏稷本身尚且無法容納這些靈氣,可他是母蠱之主,操縱母蠱不在話下。”
伏稷是誕生在魔淵濁氣里的第一批魔族,天生魔體,活了千萬年,就算當(dāng)初的段戌也只能以自爆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拉著他一同去死。
就算如今被限制在渡劫境中,用著那具死去的身軀,尚且要他和連亭段長老三人聯(lián)手,才能勉強(qiáng)壓制住他。
“若他已經(jīng)奪舍了賀堯風(fēng),處于‘完全復(fù)生’的狀態(tài)下,那恐怕他的真實戰(zhàn)力已然直逼合道,若沒有絕對的實力能壓制他、壓制母蠱,冒然對伏稷動手,無異于自尋死路。”
兢兢業(yè)業(yè)當(dāng)一個合格的好板凳的段長老聽到這里,忍不住開口。
“所以,”他被壓的動彈不得,只能努力斜著眼看向晏青棠,努力吹開捂著他嘴巴的書頁,聲音顯得有些甕聲甕氣,“請說出你的餿主意。”
晏青棠:“……”
“我其實偶爾也是可以靠譜一下的,”她努力為自己正名,“這真的是我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想出來的絕世好主意。”
晏青棠目光一轉(zhuǎn),好似透過歲月書落在了附著于其上地天道身上般:“它未必沒有這個意思。”
歲月書書頁輕震,卻沒有出聲反駁。
“如今靈魔二氣衰微,既然單憑靈氣或者魔氣都不足以支撐一個合道的誕生——那兩者合一呢?”晏青棠勾起唇,“伏稷不就是想利用靈氣恢復(fù)他合道境的實力嗎?可靈根還在我身上,他能利用靈氣,我就能利用魔氣。”
她要走伏稷的路,讓他無路可走。
晏青棠抬起眼。
神識鋪展的盡頭,她看見了無數(shù)不顧生死的修士。
無論何宗何派,亦或是天地為家的散修,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瀕臨破碎的世界而努力*。
面對如潮水般襲來的蟲傀們,縱使有恐懼,卻依舊選擇盡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原本軌跡上的連亭想必也是如此。
在那個時間線上,五宗真?zhèn)鞔蟀胨烙谛№殢浘常獨獯髠í氋R家一家獨大,舉世再無人可掣肘。
所以他只能賭一把。
強(qiáng)入合道。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可以同時容納靈魔二氣之人。
只是他的靈根已毀,就算引來靈氣,也只是靠境界強(qiáng)行拘在體內(nèi)。
他的經(jīng)脈會被肆虐的龐大靈氣沖碎,每呼吸一次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可他還是做了。
為了給這個世界謀求一個生存下來的機(jī)會。
賀堯風(fēng)干擾他的雷劫,根本就是讓他傷上加傷。
故而殺他之時,才會那般輕易。
晏青棠垂下眼。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也在這里。
她不會讓推演中的未來發(fā)生。
世界的未來該由她重新寫就。
晏青棠輕笑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空蕩沉寂的天道空間中卻顯得格外矚目。
“如果只有合道境才能對抗伏稷。”她昂起頭,一字一頓的說,“那么,我要合道。”
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若真要做到不亞于登天之艱難。
魔族之修行,需經(jīng)由魔氣沖擊,能在這其中活下來的才可登就大道。
晏青棠若想引魔氣入體,便代表著她要和魔族一樣走上這一遭。
“只是——”她彎起眼,“在這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
伏稷無異于一個定時炸彈。
在她破境消失的這段時間中,得想個辦法穩(wěn)住他。
晏青棠視線巡覷一圈,落在了段長老頭上。
“長老,你總說我愛出餿主意,我現(xiàn)在真有一個餿主意,你聽不聽?”
段長老心中浮現(xiàn)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但他不聽好像也不行。
畢竟頭被壓著,動彈不了,跑不掉。
……
出完餿主意的晏青棠驟然被天道拉走,瞬息之間已至魔淵。
風(fēng)擊打巖壁的哭嚎聲聲聲入耳,頭頂陰沉的霧氣遮蔽了陽光。
漆黑的淵底,不知何時跟上來的連亭牽起了她的手。
暴戾的魔氣被他隔絕在外,連厚重的罡風(fēng)都未落在晏青棠身上。
晏青棠哭笑不得:“早晚都要經(jīng)這一遭。”
連亭也笑:“我以為你最怕痛。”
她有時破一層皮都要哭半天,有時卻又像是鐵做的一般。
連亭垂眸,掩下眼底神色,牽著她一同踏入了魔族最深處。
這里涌動著最深重濃稠的黑暗,百里之內(nèi)毫無人息,縱橫的魔氣幾乎化成實質(zhì)般,沖撞的石壁都化成了碎屑。
呼嘯的風(fēng)聲中,晏青棠取出了他的魔丹。
“它不太適合在放在我手中了。”晏青棠拉起連亭的手,將那枚珠子放進(jìn)了他的掌心。
此行危險,魔丹要繼續(xù)待在她靈府里,難免會受損傷,殃及連亭。
連亭低眸,目光垂落在那顆圓潤的珠子上,忽的就勢扣住了她的手,光滑的珠子便硌在了她的掌心,晏青棠訝異抬眸,觸及到他繾綣目光的那刻,腦海中瞬間警鈴大作。
她大驚失色:“停!”
“你不要告訴我你要把魔丹給我,然后上演一出見鬼的生離死別。”她瞪著連亭,看上去隨時都能一巴掌把他拍飛的樣子,“這里不是虐文——我可不想從年下狠狠愛變成亡夫回憶錄。”
她兇他:“塞你肚子里!”
連亭:“……”
連亭抓住了重點:“亡夫,夫?”
晏青棠哽住。
“是。”片刻后,她重新找回氣勢,叉著腰,“你把魔丹給了我,我還能找八個夫——我回頭就去滄淵宗看師兄師弟們火爐前打鐵!”
連亭:“?”
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把自己氣的倒仰,對著理直氣壯的晏青棠偏偏又無可奈何。
晏青棠盯著他把魔丹收進(jìn)體內(nèi),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閉目盤膝,靜下心神,試探性的牽引了一絲魔氣。
未經(jīng)煉化的魔氣暴烈異常,甫一入體,細(xì)密的刺痛霎時泛開,絞入她的骨骼血肉里。
晏青棠悶哼一聲。
她霎時便調(diào)動起靈根之力,狠狠的向那縷魔氣鎮(zhèn)壓而去。
即便如此,也僅僅只桎梏了它一息,野性難馴的魔氣頃刻間便掙脫束縛,再次沖撞開來。
晏青棠意識到,這和蠟鬼打入過她體內(nèi)的已經(jīng)被馴化的魔元并不一樣,并不能直接吞噬。
她需要先煉化它,就像煉化靈氣那般,將它納入經(jīng)脈之中,一遍一遍的淬煉。
這個過程堪稱折磨。
兩股相斥的力量幾乎要將她撕碎,甚至皮膚都在這股力量之下龜裂開來,染紅了她的衣衫。
晏青棠驀地嘔出一口血。
她捂著隱隱作痛的傷口,這才明白連亭欲將自己的魔丹給她的原因。
盡管她是混沌靈根,可以容納靈魔二氣,可煉化魔氣實在太困難了。
古往今來,能成功入道的魔族不過十之二三。
連亭蹙起眉心,盯著她唇角那點刺目的紅,心頭發(fā)悶。
晏青棠此刻走的路他都走過,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過程有多痛苦。
連亭頓了頓,忽然道:“我還有一個辦法。”
他的氣息驟然逼近,吻去了她唇角血痕。
“這樣。”連亭含糊不清的說,“要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