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們一行人急忙趕路,再到昌正最少也要兩天時間,衛軼一路留心起云行的情況,最終還是重新為她種了“種子”下去。
這次的種子并不格外關注她的身體動向, 功能更像是設想之中游走于血液的納米機器人,監控她體內的能力舉動。
這算衛軼天賦能力的范疇,這類微小的力量進入體內并不令云行感到不適,她只覺有點好奇,背地里悄聲問過衛軼情況。衛軼對此說的不是很坦誠——據謝敬玄話語中所能提煉的消息來看,她能力應當不是潛移默化的類型,大概要有一個劇烈的觸發過程,觸發前危害性不大,畢竟她讓衛軼期待云行“永遠聽她的話”。然而這個“聽話”的范圍應該是什么,要體現在行動還是在心理上就能觸發?衛軼不確定,便干脆含糊其辭。
“并不是真的蟲子,”他說, “你可以理解成一種異常狀況,這種異常附著在你身體上,就像寄生蟲吸收宿主的營養一樣吸收你的能量,哦,搞不好最后會把你吸成一個人形玩偶。”
……這聽著好危險,云行震撼:“什么東西,你們還有這種玄乎的病啊?”
“不好說是不是病, ”衛軼歪頭思考,“你就想象成有個鬼魂一直趴在你身上吸收你的陽氣。”
他自認打了個絕妙的比方,結果說完后竟然見云行揉揉鼻子按按腿, 原地搖頭擺尾了一陣,動作似是心虛。
衛軼:“怎么?”
云行:“你從什么時候感覺到的?”
她面無表情,揉揉鼻子按按腿,撓撓頭發撓撓臉,好像突然覺得自己的領結打的不夠美觀,好好的領結被她拆開又系起來,什么事也沒做,但手上看著實在很忙。衛軼不敢引她亂想,但還是暗搓搓意有所指——當然,說的也算是實話。
他說:“從我在謝家醒過來開始注意到。”
他這樣說,沒想到云行聞言反而暗松口氣。
太好了,她想,那姑且就當是被衛靈的怨魂纏上,那家伙神神叨叨,誰能說最后鬧的那一出不是給什么邪靈上供獻祭,拼上命詛咒了她一下也很有可能。
半途有這種感覺沒關系,她其實最擔心的是衛軼冒出一句“我一直都覺得你有問題”。
人活多少輩子都要不忘根不忘本,她的“根本”是什么東西別人或許不了解,自己可清楚得很——一個半道來穿越的,比什么都像趴在原主身上吸陽氣的臭鬼魂。
說來也不知道原主是干什么的。
衛軼又單獨囑咐她幾下返回車上,云行活動身體,做了幾下擴胸運動,這身體素質很了不起,可不是她一個跑八百米要么有事要么有事的亞健康大學生能擁有的。
她嘖嘖,看這刻印在DNA里的屠宰手法,估計這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考慮到這里,她又有點未雨綢繆……或者說杞人憂天式的汗流浹背,遇到仇家還好,這要是碰到原主以前的親友可怎么辦。太沒良心的事她不做,總不能別人給她打招呼說“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她就沖上去三下五除二把人干爛。
沒辦法和衛軼解釋啊,她又有點后悔自己當初見人就信口胡編,編的內容漏洞百出粗糙乏味,這要是被發現自己不是天生地養的野生SSR可怎么辦?總不能再坦白說對不起我是穿越,這理由她自己聽著都想笑,她敢這么說,衛軼估計能立刻實施她的截肢計劃,就是不知道截面要移動到脖子還是天靈蓋。
哎?
……等等。
她突然頓住,謝敬玄的馬車蓋著低調又美麗的簾,衛軼也藏在車里頭,蓋的很嚴實,車簾晃動,卻看不見里頭半分景象。
她說的話可沒這個車簾蓋東西嚴實,撒的謊漏洞百出,魚亞已經當面揭穿她一次,她給兩個人的理由差不多,那么三人一路走來,她的表現能讓魚亞覺得不對就意味著同樣也會讓衛軼覺得違和。
云行脖子發麻,準備找借口,但衛軼老老實實坐在車里,還真沒想過這一茬。
追蹤過云行的能量痕跡,他又去看謝瑩瑩的狀態。這納爾森家整體還算是體面,并沒有把謝瑩瑩一個omega怎么樣,他被關在一間臥房里,甚至條件比他當初回家住的那座高塔還更好些。
樓層很高,從窗戶向下看,下方的人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這個視角大概在七八層左右,房間窗戶向南,有別的建筑物遮擋,一條整齊的石板路與建筑平行,右側好像有轉折朝向建筑大門,于是推測謝瑩瑩的位置在本棟建筑偏左。
房間內部不新不舊,應當不是為謝瑩瑩特地隔離出的新空間,里面沒有任何利器,只有他一個人,他前段時間仔仔細細將這里摸了個遍,沒任何發現,于是如今多數時候躺在床上,安安靜靜,不發出什么聲響。
看守他的守衛應當正守在他門前,衛軼幾天前從他視角中見過那個“沈佳”的臉,棕發青眸,臉上有點小雀斑,沒什么太出彩的地方,就是一副很常見的beta形象。
若這樣做是謝敬玄授意,衛軼睜開眼睛看她,見她托著下巴半闔著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對這個陷入敵營的弟弟毫不憂心。衛軼又想起來路上那塊寫滿字的絲帕,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但那個沈佳目前應該是護衛在謝瑩瑩身側。
他問:“你準備怎么做?”
“納爾森?”謝敬玄懶洋洋睜開眼,聲音慵懶,似乎不將對方放在眼中,“一個近些年才有些實力的小家族而已。”
衛軼不耐煩“嘖”一聲:“我問你謝瑩瑩的事。”
“呦,”謝敬玄勾起嘴,笑容很標準,“看不出你這么重視我們的姐弟親情。”
一句話說出來,衛軼好像被她強行喂了只蒼蠅,惡心得恨不得從車上跳下去,大腦思考了一下制止住身體的動作。
之前還在想如果云行在身邊多好,現在倒因為她在外頭反而覺得出去會丟大人,他恨恨咬牙,把頭轉到一邊去,眼不見心不煩。
謝敬玄說話的聲音很輕,淹沒在周圍的雜聲里,外面的人聽不到她的話,她笑意盈盈:“你是只同你母親關系不好嗎?”
衛軼額頭有青筋在跳,他也吊起一個笑臉,仿佛下一秒就殺人分尸。他咧嘴,也從齒縫里輕輕擠出話:“家里有些裝模作樣的人,走之前都一起殺了。”
“欸,真可怕。”
嘴上這么說,面上卻毫無變化,她敲敲窗沿,一手掀開簾子,露出一張甜美的臉:“云行呢?”
“嗯?”云行正在旁邊,回過頭來。
謝敬玄手撐著臉,眼波流轉,余光掃到衛軼身上,眼睛又轉回來盯住云行,滿目風情道:“沒什么,你休息的怎么樣?前面就是昌正,要不要上來休息,畢竟一會兒還要麻煩你。”
好幾個人的視線瞬間聚到云行身上,云行眼神死:“……不了吧,不方便。”
謝敬玄根本不勉強,遺憾回身,放下車簾對衛軼遺憾道:“哎呀,還想叫她來安撫你一下,她拒絕了。”
衛軼咬牙:“因為你很礙事。”
謝敬玄無辜眨眼,衛軼憋屈的快怒發沖冠,很想立刻暴起按著她打一頓,什么叫想讓云行安撫他結果被拒絕……他牙都硌的快會想了,嘴巴里照著這句話嚼,嚼著嚼著要噴發的腦漿突然往回收了一下。
等等,拒絕。
他反應過來,所以問句可以拒絕?
他裝作是被她煩到不想看臟東西的樣子,閉上眼睛,能力輕輕勾連起云行的身體,發現運轉果然毫無滯澀,那么或許她的能力對于“拒絕”的定義遠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寬泛。
“我怎么會礙事,”謝敬玄嘻嘻說:“這是我的車子呀。”
衛軼直接轉過臉去,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愿意將臉對著她。
注意力放在云行身上,沒有注意另一邊有人同一時刻打開了謝瑩瑩的房門。
來人走進來,謝瑩瑩趴在床上抬頭,見到的還是那張熟悉的臉。
沈佳揉著額頭側邊,瞇著眼,只看模樣似乎與往日沒什么差別。她青色的眼睛冷淡地瞟到他身上,不見武器,不發一語。但謝瑩瑩寒毛倒豎,他本能察覺到危險,貓似的弓起身來:“你要做什么?”
“嗯……”沈佳一手掐住他的臉,眼睛里閃著驚人的寒意:“我好像突然想起來一些事,真奇怪。”
“唔!”
謝瑩瑩顧不得許多,他在沈佳虎口處重重咬了一口,高叫起來:“救命!救救我!!”
“閉嘴。”
謝瑩瑩脖子上戴的頸環鑲著精巧的銀絲,那銀絲驟然收緊,饒是謝瑩瑩作為生靈體魄強健,也差點被這一下勒暈過去。
眼淚瞬間掉下來,他跪在床上躬身掙扎,沈佳蹲下,與他視線平齊,盯著他的眼神微有波瀾。
她打了個響指,一簇火花在指尖閃爍,身旁的被子被燒出一個小小的洞,升起灰色的煙,她說:“安靜一點,別讓我現在就開始傷害你,明白嗎?”
謝瑩瑩雙手摳著頸上幾乎分離成兩層的帶子,無聲地、拼命地點頭,微張著嘴,眼淚抹了滿臉。
馬車駛入城門,昌平是旁人的地盤,打出謝家的旗號竟也順利入內,云行左右觀望,猜測這是提前準備好的侍衛,因為他們隊伍齊整,裝備完善。
是要給他們下馬威?
云行混在馬車隨行的隊伍里,規規矩矩地侍立在側,馬車停下,謝敬玄伸出手,她抬臂,將她扶下來。
“走吧。”
謝敬玄站直,裙擺抖動,邁步走向昌正區核心建筑大開的正門。
第82章
一人站在正中,張開雙臂,笑容滿面,他蓄著一臉不太整齊的胡子,看著有些不修邊幅,見謝敬玄進來,仿佛是見到了老朋友:“歡迎你,我們最尊貴的客人。”
謝敬玄斂目屈膝, 她輕輕提起裙擺:“好久不見,金斯利先生, 日安。”
“是啊, 想見您一面可費了我好大的功夫。”金斯利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您的風采依舊不減當年, 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孩子風姿比不上您半分綽約。”
云行眼睛轉動,覺得這個大胡子要么是表里如一,文化水平不高,要么就有點陰陽怪。謝敬玄走在最前,她動作語氣都甚是輕柔,好像真和這位金斯利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似的,笑道:“瞧您說的,還以為我已經上了年紀。”
金斯利伴隨在側,這昌正區看起來比謝家的堡壘新得多,不像是旁的區域,一道高墻將整片區域強硬隔成家族與民眾兩塊,這里似乎沒有單獨的莊園,拿這座她正緩緩深入的建筑來說,這玩意矗立在區域中間,用云行的眼光來看,有點像是城市的金融中心或者政府大樓——當然,都是平民勿近版。
他們穿過大廳,這像是宴會用的,修成金碧輝煌的樣子,云行懷疑這個所謂的納爾森家是不是還沒有自己的城池,這么多重要人物一起聚在這座新鮮的、有點四不像的小區域里,似乎是想直接把區域改造成自家堡壘的意思。
云行左看右看,竟然覺得還算是個不錯的主意,別的不提,至少這家“納爾森們”的腦子比那些問什么都答“向來如此”的人靈活許多,這樣多好,經濟實用,與城中聯系也緊密。
金斯利也笑:“瞧我,誰叫我最近見到了些鮮嫩的omega面孔,不自覺就比較起來。”
謝敬玄仿佛沒有聽到他話語中更為明顯的冒犯,頷首道:“無事,先生這里鮮嫩的omega確實不常見。”
“哈哈,”金斯利竟也不生氣,他大笑兩聲,“是嗎,那謝家主與我這里可實在般配。”
云行去瞟這個大漢的面孔,確定這人一開始就是在嘲諷人,不過思想水平不高,拿年齡笑話人沒什么殺傷力,靠譜的成年人是傷不到的,也就只能殺殺謝瑩瑩那種恨嫁小孩。
果然聽謝敬玄聲音又起,似是與他說笑:“我與這里相配么?那不知納爾森家是否愿意割愛。”
“哎呀,”金斯利說,“真是心有靈犀,我正要與您探討。”
周圍有不少沉默的獵人相伴,他親自伸手推開一扇門,極紳士地讓謝敬玄先入內,甚至行了一禮。謝敬玄平靜受了,里面正中是一條長形的談判桌,她自覺選面門一側坐到中央,身后巴比特、雪萊等人跟隨左右落座。云行沒見過這種專業場面,試探著靠巴比特坐下,衛軼卻看都不看,反正位置多,直接坐到她旁邊去。
剩下半面是納爾森家的位置,兩邊誰也沒急著提起謝瑩瑩。有人關門,金斯利歪頭,十分放松地打了個響指,先說道:“忘了先恭喜您,聽說您家最近多了一個厲害的幫手,不知現在是否也坐在我面前?”
他綠色的眼睛轉了一圈,最終友好平靜地看向謝敬玄左手邊的巴比特,謝敬玄微笑道:“納爾森人才輩出,怎么敢和您家比呢。”
金斯利對此并不謙虛——包括他在內,他家的談判桌上一共坐著三個A級。
他坦然承認道:“不錯,我們兩家做鄰居時間也久了,雖然沒什么底蘊可言,但實力上還算自信,不久前與諸位也都一直相安無事。”
“本以為我們是好鄰居,卻沒想到這短短幾天,您吃掉了我們兩座區域。”他兩只大手左右一攤,樣子好像有點無奈,“何必如此呢,我看您家能用的人不算太多才是,您也知道中空的勢力做不長久。”
“哎呀,”謝敬玄輕嘆,“我一個omega,不懂這些曲折彎繞,只知道作為后代理應拿回先祖相傳的地盤,您大費周章請我來,不會只是想與我談這個的吧?嗯?只為了指點我做事?”
金斯利尚且還想要與她兜幾個圈,偏偏謝敬玄這人挺不喜歡半天說不到點子上的說話方式,她一如既往地單刀直入,打斷他那些來來回回的無用話題。
金斯利道:“好吧,好吧,您總這么不給我面子。”
謝敬玄微笑,嘴角揚起的弧度十分完美,一抬手:“說說正題吧,我會好好聽你說的。”
“哈哈,”金斯利輕輕搖頭,“驟然提出可能會稍有些冒犯。”
“那么,想想看,您周圍不只有我們虎視眈眈,謝家底蘊深厚,又有生靈傳家,人人覺得你們是可口的肥肉,待宰的羔羊;偏偏我家有人、有勢力、也有實力,您明白我的意思嗎,多么合適互補。”
金斯利年紀應該不是很大,云行猜測他應該還是二十幾歲,與謝敬玄差不了太多,奈何一留胡子老十年,他現在表現的好像個路上問路的憨厚大叔,又淳樸又友善,繼續道:“與其我們一直相斗下去,叫他人坐收了漁利,不如我們摒棄前嫌,開始合作怎么樣?”
謝敬玄好像也來了興致:“您要怎么樣?”
“您知道婚姻是最牢不可破的聯盟。”金斯利道。
“哦?”
她手搭在桌上,腰板挺得很直,身體微微前傾:“你想要謝瑩瑩?”
“您方才也說年輕人與我家不配套。”
金斯利伸手,做了個笑的動作,眼睛微瞇起來:“您看我怎么樣呢?”
他那邊的眾人哄然大笑,雪萊與巴比特已經寒了臉,謝敬玄面色不變:“你想讓全家姓謝?”
“哎呀,也說不定,”金斯利也跟著笑,“這要看謝家主的手段。”
“好了。”謝敬玄屈指敲敲桌面,她似乎并不為方才金斯利的話困擾,對雙方陡然緊張起來的氣氛也不放在心上,“沒誠意的話之后再談,將瑩瑩給我們吧。”
那邊一人叫道:“讓我們交出一個omega,那您得拿另一個來換!”
他們又大笑起來。
“金斯利,你大費周章的叫我過來,只是想拿我取樂么?”謝敬玄嘆氣,目光投向他,他連忙擺手,一拍桌子,示意那群人噤聲閉嘴。
“當然不是,”他清清嗓子,樣子十分誠懇,“您不認為這是很好的提議嗎?聯姻是我們的雙贏,哦,我家先前從您那邊搶來三塊土地,這很抱歉— —不過您已經奪回來其中之二,到時候剩下的平封我們也直接還歸謝家名下。”
“但我們納爾森可不止這三個區域,到時候不僅算您守住祖產,還能算您為家族開疆拓土呢。”他笑容很和煦,身上隱隱散發出沉香一般略甜的氣味來,熏得云行皺了皺鼻子,他繼續道:“您家的情況并不好吧,我知道您最近邀請來了新的客人,但他是否愿意長期供您驅使?您是否能支撐起那么多新掌控的地區?”
“謝家主,眾擎易舉,獨木難支,您也該看清現狀才是。”
云行微微斜靠著椅背,和衛軼一起無聲看熱鬧,她表情沉靜,心里和衛軼講話。
她挺看不上這個人,嫌棄的話說得密集,她說:[哇靠。 ]
她說: [這胡子哥簡直不是東西,還''剩下的平封我們也直接歸還到謝家名下'',我的天,想什么好事,我一天就給他們全干完。 ]
衛軼指點: [后續的事情又不是你在做,一個打手少在這里想三想四。 ]
云行睜眼瞪他: [語氣不對哈,你怎么不偏向我,我養家糊口很辛苦的,你得和我精神上統一戰線。 ]
衛軼: [好的,支持你把他們都打爛。 ]
談判桌上要是放點瓜子就好了。云行想,真有意思,對方有三個A級在場,她在衛家那回都只同時打過兩個。
但問題應該不算很大,系統報的準確又無情,三人都是單屬性,沒道具加持,打起來不一定就比衛靈難。
[我是謝敬玄我就氣死了, ]她說, [一個自己的城池都沒建的爛家族,竟然還敢PUA她。你信不信到時候就是舉家搬遷,咱們住的地方改名換姓,哇靠,和那種找城市獨生女的絕戶男有什么區別,殺殺殺。 ]
衛軼: [哼,她肯定吃不了虧。 ]
謝敬玄看著金斯利,周圍有喧鬧聲,他們目光相對,竟忽然就見她嘆了口氣,然后展演一笑:“所以您愿意幫助我,是嗎?”
金斯利道:“當然。”
“到什么程度呢?”謝敬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她目光漸漸認真起來,好像真準備考慮金斯利的提議似的。
金斯利:“當然是什么程度都可以。”
那邊又爆發出一陣大笑來。
云行扭扭肩膀:[啊? ]
云行:[你覺得她認真在考慮嗎?轉折的太生硬了吧,假的吧。 ]
衛軼: [假的。 ]
云行:[太好了。 ]
云行:[哎呦,我都能看出來,那邊真是弱智! ]
衛軼閉起眼睛翻白眼,心說你也沒好到哪里去, alpha的弱智如出一轍。
這句話沒被他傳達過去,他看到謝敬玄悄悄垂下手,手上有卷軸一閃,又瞬間消失彌散。
金斯利咧開嘴,他不像普通alpha有兩顆犬齒,而是有一嘴尖尖的鯊魚牙:“那我有什么能為你效勞的呢,女士?”
背景音是alpha們逐漸平息的笑聲,謝敬玄說:“先將瑩瑩帶過來。”
“這個暫時不行。”金斯利攤手,“女士,這件事我們要最后再談。”
衛軼緊緊觀察金斯利的反應,他第一句話說出口時還算利索,第二句就帶了明顯的卡頓,像腦子銹住了一秒。
旁人見不到,他身上升起一片灰蒙蒙的霧氣,在頭頂緩緩凝聚,隨著他話語的結束,逐漸變得好像黑云壓頂。
謝敬玄身上反倒不見特殊的反應,她說:“那我們來說說平封的事。”
“女士,”金斯利也跟著一旁的人笑,“這件事擺在倒數第二位。”
快要夠了,還差一點。
謝敬玄的雙手交疊在面前,她垂眸,長長的睫毛像會發光的金線:“你家的人確實不錯,用他們很好,但是他們叫我有點不高興,現在不想再費力氣了。”
“哦?您……”
不等金斯利繼續說什么,謝敬玄抬起眼睛來:“你、奧利維亞、海倫,到齊了嗎?很好,看來很重視我,三人都來了。”
她站起身,謝家的人也隨她的動作齊刷刷站起來,納爾森家也斂了笑容,方才一片笑聲的房間里傳來一陣陣拖拉椅子的聲響,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謝敬玄的手垂到身側,后退一步,向眾人微微欠身。
就這樣吧。
她再開口聲音如金玉相擊,房間中雙方皆被震蕩:“將納爾森的人殺光。”
第83章
在場所有人都隨她的話語動起來,云行從坐下起就開始觀察自己的目標,等她這句話等了快要半個鐘頭。她在謝敬玄左數第二,對面正中的三人就是納爾森家那三個A級,也應當就是謝敬玄方才點名特意點出的三位。
謝敬玄已經后退至門邊,她戰斗力不高,便盡量遠離混亂的戰局,謝家有機靈的家伙在左右守著她,云行略掃一眼,衛軼只比自己略后一個身位,沒有過去與他們一同安靜等待的意思。
興許原本是有甕中捉鱉的打算,納爾森將談判的陣地選在了自家大本營,外頭有布置好的人手,如此意外陡生,不僅房內亂作一團,云行側耳,走廊中也有嘈雜的腳步聲,謝敬玄垂眸,房門被她和幾個獵人一同封鎖住,門口不停有敲擊和碰撞的聲響傳來。
金斯利身邊的女性該是木靈,她有一身強健的肌肉,作風是納爾森家一貫的豪放,氣氛不對,她干脆將中間這張大桌向他們一掀,戰斗未開始便擋了他們的視線。
絕好的偷襲時機,可惜云行也不是講武德的人,地面隨那飛來的長桌一起倏然震動,寬大石面鋪成的地板豎立起來又翻面合上,幾人躲閃不及被壓在下面,慘叫怒罵一片。
熊熊烈火在那張被推過來又被卡在石板中的木桌上燃燒,火光一亮,納爾森那幾人還以為是金斯利的手筆,要靠近時卻又意外的被洶涌撲起的大火燒傷。云行舔嘴唇,直直穿過火墻,中途不忘對衛軼wink一下好展示自己的游刃有余,可惜扭頭時發現衛軼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云行!”謝敬玄注意到她的動作,“金斯利沒有威脅,殺他左右那兩人!”
老板的話令人疑惑,但老板的話是圣旨,云行攻擊方向一轉,正落在那個木靈身上。
金斯利還站在原地,自雙方混戰開始,他便突然表現的與周圍格格不入,他猶猶豫豫混混僵僵,好像真挺為難似的,從方才那個土匪頭子變得像個老實莊稼漢。
水靈撲滅了火,上前對著他的臉直直擂了一拳:“你在干什么!”
“金斯利!”她聲音飽含怒火,“你在等什么!動起來!”
金斯利好像有些恍惚。
“是啊,金斯利,”謝敬玄的聲音如同呢喃,回蕩在他耳畔,“還不行動嗎?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什么?
他驟然發難,掐住那個水靈的脖子,水靈眼睛瞪大,那頭本就蓬松的棕發好像獅子那樣炸開。她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即刻反擊,扭身抬腿踢向他的腰,云行已經加入另一邊木靈的戰局,有火有土,她打那人打得毫不客氣,逼得那木靈與身后的數名納爾森敗退連連。
透過火光,金斯利行動間,衛軼見到飄渺的黑霧驟然成形,黑霧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金斯利身上漸漸纏滿鎖鏈。
——解開它。
衛軼眼里映出面前火海,有人自左右夾擊而來,他后退半步,手中各拿一柄小劍,小劍漂亮的像裝飾品,各自刺向襲來的二位好漢。好漢的血順著劍柄流下,他甩手收劍,望著那個黑霧人影,身形在紛亂的攻擊中閑庭信步般穿梭其間。
謝敬玄難免將注意力分給他一些,這實在是一個強大的omega ,只可惜不屬于自己。
衛軼毫不在意她的眼神,他緊盯著那頭的情況,然后見到黑色影子漸漸變得透明,影子沒有實體,好像融進了金斯利的身體,被他吸收的干干凈凈。
衛軼終于不再在火墻的一頭徘徊,他在黑影完全消散前跨過那道灼熱的界限,時間過去不過數息,金斯利卻已在與水靈的戰斗中落了下風,然而隨著黑霧人影變淺,金斯利動作越來越靈活,速度與能力都跟上來,開始與那水靈僵持酣戰。
身后匆匆躥過衛軼的影子,云行把身前那木靈踢出老遠,她問衛軼,扯著嗓子:“怎么回事?!”
衛軼沒回答,向金斯利后心一抓,在外人看來這有點奇異,他不過虛抓過去,金斯利剛流暢起來的動作卻瞬間又僵住。他握住沒有被完全吸收的黑色鎖鏈向外扯,金斯利那邊便像中風似的不斷抖動,好像是人被撈出水面把玩的墨魚般,也又涌出一道道黑煙來。
“混賬!攔住他!”謝敬玄一掌拍到身后墻上:“衛軼!別在這時候礙事!”
金斯利卡頓之間那水靈又攻上來,她動作利索,武器入鞘,左手手刀毫不猶豫將他打暈過去,耳畔尚且留有謝敬玄的怒音,今天的情況讓她有些糊涂,但不論如何,她抬頭,危險的目光逡巡,轉到衛軼身上來。
黑煙在衛軼手中消散,猜測初步被驗證,他不自覺勾起嘴角,露出一點得意和興奮。身前突兀有膨起的樹枝和石板圍成護欄,水靈的攻擊打在上面,沖擊不到保護圈里的他,緊接著謝家其他人那些各色的攻擊接踵而至,水靈咬牙,提著金斯利的后衣領后跳躲閃開。
云行手上沾血,是別人的,她走到衛軼身后,弓身低語,問詢道:“怎么回事?謝敬玄那話是什么意思,那邊怎么自己亂起來?”
衛軼目光穿過面前重重障礙,看向被拖著、暈厥過去的金斯利:“是謝敬玄的能力,她能控制人心。”
云行聞言眉頭一挑,吹了聲口哨:“精神控制?帥。”
身后有幾人因為謝敬玄方才的話,依然對衛軼虎視眈眈。
她回頭,問謝敬玄:“這地方你還要嗎?”
謝敬玄皺眉:“什么意思?”
云行:“不要我就拆了它。”
她踩上已經被她弄得不平整的地面,腳微微一點,剎那間整個建筑都開始劇烈的晃動,天花板有閃亮的瓷塊落下來,納爾森幾人面色陡變,謝敬玄手掌輕扶住身后墻壁,一手搭到胸前:“夠了!”
“夠了,”她不是衛軼這種存心找麻煩的人,現在不是收服云行的好時機,她柔下語氣,眼睛抬起來,“瑩瑩還在樓上。”
晃動停止,云行扭過身,手扶上衛軼的肩膀將他向后帶了帶,謝家人的損失幾乎為零,納爾森卻已經折進去一位頂尖的戰力,那個棕發的水靈帶金斯利逐步退到窗邊。
她怒火中燒,眼睛和眉毛壓出憤怒的角度,仿佛要放手一搏似的,澎湃的水流以她為中心射向四面八方,同樣擊碎身后關緊的玻璃,諸人抵擋間,她猛地轉身將金斯利這灘爛肉扔出去,而后毫不留戀地從窗口一躍而下。
這里樓層不高,下方已經聚來許多獵人,水靈——也就是奧利維亞,帶著金斯利躍入其中,下方人群一陣騷動。
云行問謝敬玄:“追么?”
身邊還有些留在房中的納爾森,嘈雜危險的戰斗聲仍在繼續,門外走廊上應當也已經堵了不少人,謝敬玄搖頭:“走,上樓去。”
云行點頭。
房門猛地炸開,轟然巨響將整條走廊都震得有些破碎,云行一馬當先走在最前,謝敬玄緊跟在她背后,謝家的隊伍從這封閉的房間中魚貫而出。
云行像個絞肉機,走過的地方亂糟糟黏糊糊一片,納爾森家的人一部分留在了地上,一部分扭頭逃了,人基本不見,云行才又回頭:“我該往哪走,你知道謝瑩瑩在哪兒嗎?”
謝敬玄跟上她的腳步與她平齊,她圣潔的身影走在這條污穢破碎的走廊上,鞋子踩上碎肉,竟也不見有任何不適。
“知道。”她斂目,語氣溫和:“放心,我敢過來,自然有些準備。”
她走在前方,云行便落到身后去,衛軼過來勾勾她的手指,被云行一下拽住,捏著搖了搖,然后對他擠眼睛,露出個笑臉。
她腦內清清嗓子嘗試了一下,果然連上衛軼的頻道,上來就拋出人生哲學: [老板,你說我什么時候能金盆洗手不干。 ]
衛軼眨眼: [嗯? ]
云行搖頭: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某一瞬間突然覺得這樣不太好,造殺孽,不想在道上混了。 ]
衛軼不太懂剛才有哪一瞬間格外特別,便只當她又小犯了點當初那種死人憂郁病: [可以啊,處理完這次的事就辭行怎么樣? ]
云行: [再做什么啊? ]
云行:[老板,救命,生活沒有前景。 ]
云行:[哎好難受,不過要是你能親我一下就好了。 ]
于是衛軼懂了, alpha運動完激素上頭,現在是想找借口裝可憐發神經病。
和顏悅色無用,他在云行腰側掐起小小一塊肉來,把云行疼得五官大集合。他放手,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將她的手勾起來: [親了,腰上有吻痕。 ]
云行:[回去就發現這是我受得最重的傷……]
衛軼挑眉,手指攀上她的背按下去,周圍黑衣似乎又濕了一塊,云行疼得一激靈,差點把他甩飛。
謝敬玄仿佛對納爾森的地盤相當熟悉,她帶著謝家的人在這棟建筑之中穿行,衛軼和云行跟在她左右,如此情景仿佛魔頭與身邊兩個護法出游。
他們一直向上,走到八樓,衛軼觀察這里的景象,與他先前的推測大致相同,估計就是那個“沈佳”為謝敬玄傳回來的準確信息。
八樓房間的房門俱是緊閉,然而外面安安靜靜,竟無人看守。謝敬玄沒有踏上八樓的地面,先叫道:“沈佳?”
一個人影閃過,棕發的beta出現在視野之內,她毫不廢話,恭敬道:“都解決了。”
謝敬玄微笑:“那真不錯。”
沈佳轉過身去,她一言不發,像個引路的使者帶他們走向一扇小門。
門打開,入目是一張床榻。謝瑩瑩金色的頭發散著,面朝下,有血汩汩從身體上流出,卻幾乎不見了呼吸的起伏。
第84章
見此情景的眾人皆是震驚,謝敬玄更是難以置信,先前傳來的消息一切正常,因而她對此毫無預料。衛軼看到她眼睛微微睜大,那瞬間表情的變化不似作假,像是考慮到身后還有不少人在場,這才保持住了穩定平靜的態度。
房間里隱約飄蕩著血腥味,沈佳與身后眾人一樣,皆是一副驚詫的面孔,似乎對這個意外的場景也不知情。
被褥和床單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血還在不斷流淌出來,這算好事,證明還有的救。謝敬玄悄悄松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下,見她上前,云行正想跟上,被衛軼用肩膀向后頂了頂,示意云行看住那個剛剛露面的beta 。
衛軼眼神在沈佳身上輕點: [注意她。 ]
于是云行腳步微向后退: [怎么了嗎? ]
衛軼跟著謝敬玄去看謝瑩瑩的情況,傷口在正面,這個視角見不到,此刻他們又不敢去貿然翻動謝瑩瑩的身體,所幸兩人是生靈,生靈從來不會過于擔憂這樣粗魯簡單的外傷。
謝敬玄抬起手,就當前的姿勢點住謝瑩瑩的脖頸,力量灌輸進去,保住他的命顯然比通過傷口痕跡推測兇手狀況的優先度要更高一籌。
他的身體已經有些發涼,但流出的血是溫熱的,衛軼也貼上他后心,治愈的力量不要錢似的往里倒。他們的能力在謝瑩瑩身體里溝通擴散,兩個A級竭力救治,再擔憂他的生命安全已無必要。
謝瑩瑩身下的血痕不再擴大,漸漸也有了平緩的呼吸,謝敬玄半扶住側邊的床沿,這時才敢示意衛軼與她一起翻動他的身體。
沈佳從后方走到近前來,她低垂著頭站著,手里攥著一柄小刀,或許是她的習慣,手指不停地在凹凸不平的花紋上摩挲,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醞釀了挺久才詢問:“他還好嗎,怎么樣了?”
云行也想知道,她不動聲色地隨沈佳靠過來,兩人離得有點近,沈佳便又默默向外移動幾下。
謝敬玄說:“小傷,沒事,只是看著有些嚇人,休息一下就能醒過來。”
她問沈佳:“你沒發現什么不對勁嗎?”
謝瑩瑩脫離危險,沈佳也跟著眾人松了口氣,解釋道:“對不起,我一直守在門前,這里方才過來了一些人,我沒讓他們進來,我大意了,本以為不會有事,沒想到里面會這樣……”
謝敬玄沉思,她對沈佳擺手,眼睛轉向窗臺的方向,這房間里確實有幾扇小窗。窗戶開著,從外面爬進個人倒是沒問題。
“感覺不太對勁,”云行推演:“嗯……他們是從這里上來?好像也可行。”
“是啊,可行。”謝敬玄說:“但真奇怪,那群莽夫,哪里有辛苦上來還給我留下活口的道理。”
云行打哈哈:“說不定是臨時工或者實習生做的,總之還活著就行。”
幾人注意力都在那幾扇打開的窗戶上面,謝敬玄站起身,沈佳正站在她身后。
“是啊,”謝敬玄贊同,“也無所謂。”
這些小事糾結起來無用,反正待會兒納爾森的遺產會全部進到她手中。
謝瑩瑩流了太多血,要恢復力氣還需要稍作休息,她緩步走到窗前,饒有興致地想看看這幾十分鐘里奧利維亞能找來多少人手——希望他們更重視自己一些,最好讓她能將他們一網打盡,省得后續還要再為納爾森的事費心。
不知道金斯利情況怎么樣。
現在是否醒了?狀態如何?
可惜那家伙身上的束縛被衛軼扯掉一些,她不想冒風險使用不確定的人,手搭上窗臺,食指與中指指腹無意識“噠噠噠噠”在上面輪替敲擊,她閉上眼睛,嘗試去溝通金斯利那份“合同”,思維沉下去,胸口卻突然一痛。
短刀穿胸而過,刀上的寒意將渾身寒毛激的倒豎起來,她顫了一下,短刀插過心臟,胸前白裙緩緩洇出殷紅的血跡。她難以置信地回頭,只見到一雙冷漠的青色眸子。
不可能。
從未如此強烈地感受到心跳的存在,“咚咚咚”,她瞳孔驟縮,沈佳并不給她時間,沉默地捂緊她的嘴巴,眾人方才才從見到謝瑩瑩的驚訝中緩過神,如今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謝敬玄遇刺,后方還有幾人跟著非常明顯地卡頓了一下。
沈佳貼在她耳邊,輕聲道:“去死。”
她抽刀,謝敬玄從窗口直直墜下,云行同樣沒反應過來有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識要去救人,衛軼側推她一把。
“抓住沈佳。”
他自己從一邊的窗戶一躍而下,兩人一前一后差了不過幾秒,他腳蹬上外側墻壁,盡量去接近謝敬玄,謝敬玄睜大了眼,嘴角有血沫砸出來,心臟抽痛,好在傷口并不大,她還算冷靜,咬緊牙齒拼命復原。
衛軼終于撈住她,手里小刀插到墻上,一路下去差點磨平了刃,他們一起掉到下方的樹叢中去,落地時又給謝敬玄當了一回肉墊,好好的人差點被她砸死。
謝敬玄的狀態很差,即使有衛軼做緩沖,她也幾乎被震的七竅流血。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衛軼的腦袋只來得及轉過半個彎,他被砸的同樣吐了口血,胸口抽痛,自己估計肋骨的情況不太完善。
云行勒住沈佳的脖子,向后方那些人吼道:“愣著干什么,過來摁住她!”
有人反應過來,但巴比特等人沒什么回應,他們好像突然發了癲,渾身直打顫,身上的能力和信息素一起涌出來,抽風似的。
云行罵了一聲,不知道他們怎么了,但是直覺不好,她手下用力,一聲脆響,沈佳來不及反抗便軟倒在地上。
云行松開她,哪知她剛邁開腳步,也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腦袋嗡嗡作響,她眼前一花,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那幾個人像是刺破的氣球,將體內的東西一股腦稀里糊涂地吹出來,她和旁人情況有些不太一樣,她此刻仿佛化身一架聯通著黑洞的工業吸塵器,周圍看不見的能量涌進她的身體,這感覺很難受,仿佛連自己的腦漿子都要被狠狠嗦進去。
她半跪在地上,捂著腦袋,發出些痛苦的聲音,樓上頓時更亂了,沈佳就倒在她的腳下,身體竟漸漸癟下去,脖頸上手腕上凸出來長長的筋,系統的聲音在一片嗡鳴聲中清晰地響起來,云行越來越強,它也隨著逐漸有了活人顏色,不像最開始那仿佛AI配音一樣沒有起伏的音效,它的聲音聽起來懶懶的,好像剛剛睡醒。
它說:「節制一點。」
樓下二人的周圍已經圍起許多人來,他們不少人好像剛從樓上逃下去,面對兩個傷患也神情緊繃如臨大敵。謝敬玄眼眶和口鼻中流出蜿蜒的鮮血,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只能盡力維持住自己的呼吸。衛軼勉強站起來,他將那把報廢的刀隨手一扔,身體上綠光涌現,看著遠處人群逐漸分開,露出奧利維亞的身影,頓覺力不從心。
他不動聲色地向樓上看,所幸直線距離足夠短。
[云行,來幫我。 ]
他緩緩吐氣,但幾秒過去仍沒有回音。
[云行? ]
他又叫了一聲,確認兩個人還在能溝通的距離,那面好像聯通了一個空房子,消息過去聽不見任何回音,他心如擂鼓,這才真正有些慌張起來。
[云行?上面還好嗎? ]
奧利維亞面上比先前多了好幾道傷口,她表情陰郁地靠近二人,顯然怒火中燒。
“滾開。”
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潮濕黏膩起來,她沒拿任何武器,手指點點仰躺在身后的謝敬玄,對衛軼說:“我還不想對omega下手。”
衛家的孩子被要求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小時候并不管你能看懂什么,一股腦的將知識倒出來任你挑選,長大后則又會在你能看懂的地方下功夫,于是衛軼很了解各種各樣的天賦,知道這樣控制類的能力有很多,多數情況下施術人的狀態能影響到被控制者,結合謝敬玄如今這個樣子來看,估計又是被他碰上了最壞的結果。
當初兩人在車上時衛軼試探過她這一點,可惜那時候說的話不太好,被謝敬玄抓著魚亞的話頭罵了一頓,害得他真就和人吵起來,自己生了三天悶氣,懶得再提,再加上總感覺自己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他就沒在將這事放在心上。
他恨恨咬牙,又開始罵自己運氣怎么總是這么差,肋骨漸漸不疼了,他橫刀擋在奧利維亞面前:“少說這些廢話。”
系統說:「好了,真沒出息,多貧瘠的地方,現在還不到時間。」
好像聽到衛軼的聲音在叫喊,云行覺得頭很重,眼前發花,自己疑惑起來。
我說什么?
衛軼是誰?
什么聲音?
她看到一顆巨大的繭——又或者是什么別的蟲卵雞蛋之類的東西,半透明的,里面有什么正在瘋狂跳動,像是一個未成形的胚胎體內正在發育的心臟和血管。
這東西略有點瘆人,手指想按上去,卻撲了個空,云行茫然問:“嗯?怎么回事?”
系統說:「沒事,休息一下。」
云行覺得好笑,這鬼系統什么時候這么貼心,還知道讓她休息,以前不都是……
……
嗯?
她摸摸鼻子,突然忘了要說什么。
總覺得不是什么好東西……
系統輕飄飄的聲音響起在四面八方:「沒關系,可以休息,你在擔心什么,這一點小事我可以幫助你。」
第85章
“別拖我后腿,你在干什么,連自己都治不好嗎?”
衛軼的聲音實在唾棄。
他沒有能在眾人的攻擊下中保住謝敬玄的手段,此時只好將她背在身上艱難與奧利維亞和附近守衛周旋,這感覺有些似曾相識,不久前背后奄奄一息的人還是自己的姐姐。他不太開心讓謝敬玄也享受到同等的服務——謝敬玄一個生靈,區區致命傷還想讓他小心伺候,實在可笑。
他和水靈周旋起來很有一套,奧利維亞攻擊起來甚至還不如衛嘉兇惡。這里是她家的大本營,東西都是她家的東西,人都是她家的人,周圍圍的人太多,她打起來束手束腳,偏偏衛軼動作靈巧,也不求擊敗眾人,只盡量為謝敬玄的恢復爭取時間,靈活滑溜的像泥鰍一樣。
奧利維亞懊惱,她口中吐出水氣來,攻擊甚至落到旁邊幾人身上。
“滾開!”她大吼:“連個omega都抓不住, 一群礙事的廢物!”
衛軼彎腰躲閃過她的攻擊,時不時分心向云行詢問一句,云行的聲音沉寂已久,終于在他問到第二十七遍時才又響起來,她聽著有些為難,也有些慌張: [上面的情況……我也不好說是什么情況。 ]
衛軼問: [你還好么? ]
[我還好,呃, 我是說……剛才可能不太好,但現在沒事。 ]
[你呢,還好么? ]她問道, [剛才和現在都沒事吧? ]
衛軼: [都沒事,但是遇到麻煩了。 ]
衛軼: [樓下,快來救我。 ]
他帶著謝敬玄后退,盡量與身后的建筑物貼近,這里該是耗費了納爾森家很大的心血,奧利維亞一個水靈氣得腦袋冒火頭頂冒煙,寧肯打自家人也不舍得拆他背后的樓一點。
衛軼求救求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云行往常遇到他示弱只會覺得很開心,這回卻有些猶豫,她切斷與衛軼的通訊,問環視周圍倒下的眾人,問系統道:“我沒事了嗎?”
「當然。」系統回答,它語氣沒什么變化,但給云行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現在剛剛吃飽喝足,笑瞇瞇的在回應她,「放心,去吧,你瞧啊,你無法捕捉到生靈的力量。」
身旁的植物忽然扭曲蠕動起來,衛軼不確定這命令來自于誰,但還是下意識扭身躲到它們后方,云行從樓上窗口躍下來,像頭巨熊落地,引得地面跟著顫動。
仿佛有些脫離情況,她先是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目光掃視周圍一圈,她氣勢洶洶,好像給紛亂的戰場按下暫停鍵,諸人皆是不敢貿然上前,連奧利維亞都暫且后退。
眼神掃過眾人,最終聚焦在衛軼身后的謝敬玄身上,張張嘴巴,見她的慘狀又沒有說話。
好吧。她想,也是求自保,來這邊世界聽了那么多事,做家主的omega當然是要有些手段的。
被困高塔上的公主不全是純潔無瑕,她要走出森林,也會主動哄騙路人為自己開路。
土地、林海、熊熊的火焰翻涌舞動,巨大的壓迫感席卷面前眾人,云行看向奧利維亞:“放我們離開。”
“哈。”棕發的女alpha退后,她后背有些汗濕,見到面前情景幾乎不可思議,“你還想……”
云行:“不想殺人了,幫幫忙。”
她背景的地獄畫卷依舊對眾人虎視眈眈,三種屬性盡發的場面前所未有的恢弘浩大。
云行耷拉著眼皮,她扭頭不去看奧利維亞,回身抬起手臂來,問衛軼需不需要休息一下,謝敬玄可以先交給她來拿。
謝敬玄已經修補好自己的心臟,但其他傷口還沒治愈完全,胸口刀傷還在流血,這個狀態下她不敢貿然講話,強行開口估計要吐一口血泡泡出來,于是只能沉默聽二人安排。衛軼好像不同意云行來帶她,說不需要,帶著她不如帶條狗重,輕而易舉、舉手之勞、勞駕你把手拿走。
云行收手,如今可算有點理解衛軼對謝敬玄隱隱的討厭是從哪來的,以前還當是吃醋,有點小享受,現在想想覺得有點麻,她皺眉頭,忽然找起事來: “又把重要的事瞞著我。”
衛軼這次底氣很足:“暗示過很多次,你太笨了。”
云行收了神通,那群守衛依舊是圍著他們卻又無人上前的狀態,云行向左側正門處走,走出一點,前邊的人就呼啦散到旁邊一小片,云行無語:“你們這有什么必要。”
她拿不解又無奈的眼神看向奧利維亞:“不打就散了,實在想圍著我可以現在去給我們準備個歡送儀式,待會兒給我們相送十里。”
奧利維亞似乎仍舊心有不甘,她咬牙:“你讓納爾森蒙受這樣大的損失……”
“你們綁架人弟弟還有理的,”云行鄙視,“純找事,還好意思說。”
他們又從頭慢慢爬了一遍樓,到一半時謝敬玄傷口的血就已經完全止住,胸口的傷徹底修復好,這才終于拍拍衛軼的肩膀,讓他放自己下來。
三人走在一起,氣氛越走越壓抑,衛軼沒再嘲諷她什么,云行也不像預料之中準備了一大堆問題,反倒是謝敬玄越走心越虛,三人已經望見八層的走廊,謝敬玄停下腳步:“沒有想問我的嗎?”
云行:“目前沒有。”
“你很平靜?”
“呃,”云行說:“只是覺得這樣也正常,或者說想了想發現這樣才正常,總之沒什么好生氣的。”
謝敬玄握上樓梯的扶手:“你為什么沒受影響。”
云行心說倒反天罡,我不問你你還開始問我。
這事情不太好說,她打哈哈又糊弄起來:“那沒辦法,我是天選之子,抵抗力比較強。”
謝敬玄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她直視云行的眼睛,眸光中盡是復雜:“一直沒有感到束縛嗎?”
“有啊,我是認真上班的,”云行答道:“所有人上班都會感覺壓抑束縛痛苦麻木,雖然我沒真工作過,但是你這邊這點壓力我還可以接受。”
謝敬玄沉默了,又抬起腳,跟上他們的腳步。
“……哦對,忘了說,我現在倒是還行,但是你帶過來那些人有些可能有點問題。”如果不用開口能直接向外發送表情符號就好了,云行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有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她想向外發一個大汗珠掛在頭頂上,再發個天使升天emoji ,她說:“你家可能受了點損失。”
謝敬玄此前并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況,她也不知道后續什么樣子才是對的,沉默點頭。云行說的含混不清,她便往最壞處打算,甚至做好手中契約全部作廢的預案。
不過實際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好。謝瑩瑩已經醒了,他蹲在門邊,手里發出柔和的綠光,正為巴比特傳度能量,見有人進來先是嚇了一跳,看清是誰后表情扭曲起來,一汪眼淚鼓在眼睛里,也不管才剛恢復意識的巴比特了,十分委屈地往謝敬玄懷里撲。
他哭的嗚嗚咽咽,發現謝敬玄胸口有血痕差點羞愧地暈過去:“嗚嗚……姐姐……對不起,我錯了,我不亂跑了……嗚嗚……”
謝敬玄抱著他的腦袋輕聲安撫,衛軼感覺再看這場景一眼就會渾身長雞毛,在旁邊連翻了十八個白眼。一旁仍有一些人倒在地上,雖然不知道云行能幫什么,但他還是一把拉過云行,讓她陪自己上前幫忙。
將謝瑩瑩暫時安撫下來,雖然心中已有答案,但謝敬玄仍問道:“是誰傷的你?”
謝瑩瑩抽泣告狀:“沈佳……”
“別哭了,”謝敬玄直接蹲到地上,也拉著謝瑩瑩坐下來,她左手手套還是白的,便脫下來為他擦眼淚:“大概什么時候,是為什么?記得嗎?”
謝瑩瑩的眼淚越擦越多,他哭的更厲害,搖頭:“我不知道……是今天、快中午她突然過來,嗚……她…她當時變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
“好了,好了,”謝敬玄拍他的背,她蹲著比坐在地板上的謝瑩瑩高些,又將他摟到懷里,“好了,沒事,不要哭了,你還活著就好。”
今天上午,快要到中午的時間。她安撫地在謝瑩瑩額頭落下一個吻,眼睛掙開,向云行那邊看。
那個時間發生了什么嗎?她邀請云行上車休息,云行拒絕了。
天選之子?她是很強,但只是普通五靈的范疇,不應該能有辦法化解她的能力。她垂眸安慰謝瑩瑩,手指輕抬,試圖感應云行的那份契約,不出意外的發現那東西已經完全不存在。
不是憑空消失,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像是被什么東西吃掉了,仔細檢查,連帶她附近的契約都被咬掉了一大塊。
契約按照簽訂的順序排列在那里,云行旁邊兩位正是沈佳與金斯利。她嘆氣,手輕飄飄拍打謝瑩瑩的背部給他順氣:“……沒關系。”
她站起來,摸摸謝瑩瑩的臉:“去吧,幫他們醒過來。”
謝瑩瑩點頭,謝敬玄叫道:“衛軼,云行。”
兩人回頭看過來,目光與平時沒什么差別。衛軼還是不耐煩,云行看起來也仍無惡意。
謝敬玄忽然覺得難以啟齒:“能幫我最后一次嗎,拜托你們。”
云行點頭:“可以。”
他們重新坐到納爾森的會議室里,不過房間重新換了一間,云行與衛軼坐在謝敬玄左右兩側,對面是渾渾噩噩的金斯利與面色難看的奧利維亞。
“你們什么意思?”奧利維亞拳頭上暴起青筋,“貪婪的鬣狗!憑什么讓納爾森對你們俯首稱臣!”
謝敬玄今天的精神能量用的一干二凈,此時已經完全不想再與人多費口舌,她聲音不大,只用更簡潔的語言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去死,或者成為謝家的附屬,二選一。”
“奧利維亞,”她雙手交叉擺在桌面上,“奧利維亞,現在納爾森的掌舵者是你,你要選哪一個?給我一個答案。”
奧利維亞黑下臉來。
談判結束,謝敬玄出門,手中多了一卷新的契約。
云行在走神,走廊中不斷有人往來,是傭人們在清理上層的尸體。有人抬著沈佳的身體路過他們,她眼睛輕瞥向她,衛軼當初讓她留人,所以她當初并沒有下死手殺沈佳,只是倒霉,離自己太近了。
沈佳的死狀很奇怪,像吊在房梁上風干了兩千年的臘肉,肉癟下去,筋骨凸出來。
云行不知是否還應該回到謝家的堡壘,她眼睛隨著沈佳轉,突然又覺得她好像動了一下,伸開的手掌握了起來。
嗯?
她閉起眼睛又睜開,沈佳已經被抬走了,她回頭問房間里還沒出來的奧利維亞:“這些人抬到哪里去?”
“去通道上。”奧利維亞臭著臉,“聚到一起集中焚化。”
第86章
這說法其實有點地獄,云行驚訝:“哇,流程這么標準,還有公共火葬場的。”
她扭頭看向謝敬玄, 征求她的意見:“我要去看看。”
謝敬玄實際很累了,她對此無可無不可,不知道燒尸體能有什么好看,不過云行這人腦子動的方向向來與旁人不同,既然她說要去,她便直接點頭應允——左右不過是順路轉個彎的事,想看就看。
謝敬玄的車并不太寬敞,一般是做她單人的車駕用的,現在卻一下子坐了三個乘客。謝瑩瑩上車時車里已經有衛軼和他的姐姐相對坐著,能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似乎是相處的不太好。謝瑩瑩心中叫苦,又很心虛,愧疚地把導致這兩人捍格不入的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
他想,都怪自己每個人的話只聽一半,早知道聽衛軼的再帶些人手,或者就干脆聽姐姐的話不要亂跑。
他本人比車里的氣氛更尷尬,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屁股該往哪邊坐下,只恨不得這輛車再窄一點,好讓他有理由一直站在兩個人中間。
姐姐顯然比衛軼更早發現他左右為難,她拍拍身邊的靠墊,直接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省的他再去糾結。
衛軼頭枕著胳膊,見狀眼睛都閉起來,他岔開腿,一個人占住足有三個人的位置,掀起車簾對云行喊道:“你要不要上來。”
云行:?
云行莫名其妙。
三個omega的車她上去做什么,去維持男女比例平衡嗎?
她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衛軼放下簾子退回去,腦海中悄悄傳過來一個不屑的[切] ,云行摸鼻子,回他: [我上你們的車多奇怪啊! ]
衛軼拒收。
為什么會這樣,云行正事之余還要再為感情苦惱,她心想這算不算關系穩定后男人原形畢露的一種,怎么有人談了戀愛才開始心情變幻莫測的。這不對,據她所知這種情況應該只存在于搖擺不定的曖昧期、婚后孕早期以及更晚點的更年期才合理。
她又想起之前的問題,把原來的話原封不動重復了一遍:[你懷孕了啊? ]
衛軼消息傳回來: [你要為我準備一間房子,三層左右剛好,我不喜歡太大,再買六匹馬,然后帶一箱金銀寶石送給我,這樣我會考慮和你結婚,不然想讓我懷孕你應該等到下輩子再想。 ]
云行: [你們真有這種習俗啊,都這么準備的嗎? ]
衛軼: [沒有,是我在想需要什么,我以前看的故事里是這樣的家。 ]
云行:[好吧。 ]
云行主動閉麥。
謝家來時的隊伍規格便不是很大,如今再出城去隊伍更小了一分,缺失的幾個人估計正被丟在昌正區外的臨時火葬場,云行不認識他們,自然也談不上什么傷懷,她只是有點在意剛剛路過她時握起拳頭的沈佳。
正常而言她應該忽略這些小事,不過從今天還未入城開始她便總覺得莫名不安,強行忽略第六感示警的后果是今天差點被謝敬玄引著給她陪了葬,于是這次還是決定去一探究竟。她悄聲問系統:“你覺得沈佳有什么不對嗎?”
系統沒回答。
它不回答問題不是一次兩次,云行又換了種說辭,跟她以前算塔羅牌似的,清了清嗓子,神神叨叨道:“我應該去那邊那個煉尸爐看看情況嗎?”
系統好像還真挺聽這種神叨叨的求助,畢竟它平時說話的口氣就像個路邊裝神弄鬼的大仙:「當然,如果你想的話,當然可以去。」
云行:“我今天運勢如何?”
系統說:「哈哈哈。」
系統果真越來越擬人化,或許是今天場面比較血腥,也有可能是這么長時間終于讓它有了用武之地,云行感覺它今天心情格外好——雖然也不知道它自己在那有什么好美的。不過如此一來也算有了系統的背書,云行順從內心,帶了著這一大堆老弱病殘孕轉向火葬場碰碰晦氣。
正經人家碰見這種事會干脆在自己的城內找個地點,偏偏納爾森確實太年輕,連自家的大本營都要走群眾路線,沒那個條件,便選了個離得昌正不遠,用云行老媽的話講就是“拐個彎就到”的地方去。
老媽的描述一般都很準確,奈何拐個彎也有拐個彎的距離,有距離就要花時間,花時間就有機會出亂子,云行這個彎還沒拐完,便聽到前方突然響起一陣陣驚叫,好似又有戰斗發生,又好似是活見了鬼。
“怎么回事?”車廂里傳來詢問的聲音。
云行回道:“還不知道。”
本來就礙事,那一直蓋在車上的簾子被謝敬玄驟然扯下來。
“停下。”沒必要再裝的柔弱憂郁,也受夠了今天無休止的意外,她有點頭疼地揉自己的太陽穴,“別靠近,在這里等著,會有人過來。”
云行望望這個車隊,大致估計了一下,覺得配置還算不錯,她不在這里做保鏢也沒什么事。于是她搖頭:“你們在這里等,我去看看,很快回來。”
衛軼從車上跳下來:“一起去。”
謝瑩瑩也想跳,被謝敬玄攔了一下,平靜訓斥:“你跟著搗什么亂。”
那邊果然出了事,云行聞到一陣刺鼻難聞的味道,她現在已經很有經驗,知道生烤人肉就是這個味兒,如此推斷好像也對,但抬頭只見到火光沖天而起,伴著滾滾黑煙,不像是單純為了給人火葬,更像是沖著放火燒山去的。
已經有人從那頭逃回來,云行毫不客氣地抓住其中一個,問道:“怎么回事?”
那人哆哆嗦嗦,好像很崩潰,手指甲里盡是黑乎乎的血跡和泥灰,身上也臟臟的,沒沾灰的地方洗得發白,看樣子應該沒有能力,只是納爾森家一個普通傭人。
好吧。云行怕只抓一個平民說不明白事,又抓過一個不長眼路過她旁邊的,她威脅:“兩個人,一個補充,一個說。”
被威脅時,人的效率會變得挺高,先開口的是抓的第二個人,他拼命在摳云行的手,想帶著身上這件衣服完整地逃出去,語氣里有個扭曲的哭腔:“有人沒死……嗚嗚……他們生氣了,都是能力者,讓我走吧……嗚嗚……”
另一個人好像更老實點,云行叫他補充他還真的和那個人駁起嘴來:“是又活了!不是……啊……身上都那樣了,死了啊!”
云行聽明白了,她沒看花眼,估計詐尸的就是沈佳,她又握著兩人的衣領子向中間拽了拽:“''他們''?有很多人嗎?”
第一個人又“哇”一下哭了,云行被震蕩的公德心梗住,索性嘆氣松開手放下兩人,隨他們去慌里慌張地滿地亂爬。
衛軼疑惑,他們的描述叫他想起當初衛靈的手段,這顯然讓他有些不安。
他看向云行,云行擺手:“走,先過去看看。”
有人逃出來,也有人慘叫著被拖進去,前方是一片火墻,云行上前開路,盡可能收回這些無主的大火,這里的火靈性的圍成了一個大圈,或許正是原本劃為火葬場的地方。
里面有納爾森的能力者在抵抗,抵抗的對象顯而易見的不太正常,云行一眼便看到被抽成干尸的沈佳正站在烈火的中央,旁邊移動的影子仿佛群魔亂舞,衛軼停下腳步,有些難以置信地拉住云行的衣擺,云行表情也有點勉強。
“什么啊……?”
不知道是在問系統還是問衛軼,她如此疑問道,四周充斥著人體、草木或是一切別的東西被燒焦的氣味,好似是掉進了火山地獄,火焰中人形無聲,但動作癲狂,云行好像能看到他們嘈雜的大叫聲。
這地方讓她很不舒服,腦中警鈴聲作響,霎那間仿佛天地倒轉,腳下裂開縫隙,土地抬起來升至半空,又向下擠壓到那群奇異的東西頭上。
“讓那些人先走。”云行對衛軼說。
衛軼立刻照做,龐大的精神網聯通眾人的腦海,那幾人只以為有人來救,立刻不再同這些怪東西頑抗。
有點像末日游戲里自帶異能的喪尸圍城,有了前例,她與衛軼一樣,開始仔細回憶當初衛靈那種詭異的力量。那是靠什么做到的,云行不知道,她只是越來越懷疑衛靈給她下了咒,或許衛軼先前感應到的所謂“寄生蟲”根本就是這件事,只不過被謝敬玄準備陰她的事情擋了罷了。
于是她嘗試去控制這些新鮮喪尸,像當初衛靈那樣,但又很遺憾不知道該如何做,想破了腦袋也搭不上任何一條線路。所幸這些東西好像并不難殺,這次不像衛靈做的那一版,死去又重來,炸碎了才得安息,這一版起初就有云行打碎的肉塊在其中敷衍湊數,殺一次就是完結,于是云行也不管這么埋下去以后會不會發臭,通通幫助他們入土為安。
“啊!”
身后傳來謝瑩瑩一聲驚呼,他肩上搭了只血淋淋的手,謝敬玄將它從謝瑩瑩身上打下去,驚道:“哪里來的異者!”
沈佳四肢健全,在火焰之中逃竄,土浪與林海正抓捕她,云行咬牙,這一版確實更像在中城碰見的那群會移動的胳膊腿兒了,她打這群破爛兒好像長江七號里那爺倆打蟑螂,百忙之中咬牙切齒回應:“什么異者,爺爺個蛋的,這臉你看著不眼熟嗎?”
謝敬玄:“什么?”
她抬頭,一個身影劃過她眼前,她驚道:“沈佳!?”
第87章
沈佳這人沒什么存在感,無論長相、性格、亦或是其他的方面都不引人注意,整個人就像她的性別一樣沒滋沒味平平無奇,只唯獨實力不錯,而謝敬玄選擇自己捕獵的對象時往往也只看這一點。
仔細想來,她都不太清楚這人的來歷,當初交流也只是匆匆幾句場面話,沈佳自己并沒有多提及的意思,而拜能力所賜,謝敬玄要人的流程一般是她想要她得到,于是也就全然沒將沈佳的故事放在心上。
謝敬玄曾經去過中城,這群新死不久的家伙和中城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異者幾乎一模一樣。沈佳的火靈有B級的實力,她橫沖直撞像一頭渾身著火的瘋牛,走到哪里火焰便在哪處蔓延,真要放出去絕對算是危害人間。
有破碎的肢體蠕動著想要攀附周身,體感上有點惡心,衛軼一把將謝敬玄和謝瑩瑩扯到身邊來,叫他們不要礙事,語氣很爛,罵的謝瑩瑩脖子一縮。他扁嘴將身旁的一堆臟器踢得遠遠的,把身體佝僂的比謝敬玄還要矮小。
云行那邊還在下隕石雨似的圍殺這群莫名出現的怪物, 她對這些突然出現的東西毫無頭緒。
她問系統:“這是怎么回事?”
系統慢了半拍才回應她,無所謂道:「嗯哼, 就是正常情況。」
木枝擰成的長矛當胸穿過沈佳的身體,她被直直釘在地上,土地仿佛蟄伏已久的巨蟲,落地的一刻便立刻將她吞咽下去,地面裂開又合上,云行又貼心在上頭添了把土,為她補了個墳包。謝敬玄那邊仿佛又見到了熟人,她又叫了個名字,聽上去應該是來自納爾森那一家。
那家伙剩了半邊身子,頭發都被火焰完全包裹,云行分心過去,順手埋了他,然后聽謝敬玄的聲音:“云行!這里全都是火靈嗎?”
“嗯?”云行沒太注意這個,她哪里知道這些英雄碎片本來來自于誰、原本是什么樣,不過想想方才打起來確實都像謝敬玄所說,她又問系統:“怎么回事,是這樣嗎?”
系統好心回答:「是的呀,你怎么殺死的他們,都忘記了嗎?」
云行:“這和我處理手法還有關系?”
在場的碎片們清理起來有些麻煩,土靈壓迫之間,中央亂尸堆中卻似乎又有什么東西出現,微弱的力道牽扯起衛軼的腳踝,他低頭,便見到有泥土蜿蜒如蛇般纏上來,土地中爬起一只干枯的右手。
“啊!”
他在中城生活過很長時間,這種弱小的異者在他看來簡直像熟人一樣,他沒被這東西嚇到,反倒是被謝瑩瑩那邊替他害怕的聲音嚇了一跳,估計謝敬玄也是同樣被他驚了一下,肉眼可見的一個大顫。
“土靈……”她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嘖了一聲,將謝瑩瑩隔得離衛軼遠了些。她似乎在考慮什么,咬著下嘴唇,見衛軼扭頭看過來,又抬頭對云行叫道:“云行!!停下來!”
衛軼捏住地下春筍一樣長出來的手將它撕成兩半,聽她這樣叫,覺得有些不解。
“停下!”謝敬玄喊,“我見過這個!你聽我的!!先回來!”
她一推謝瑩瑩的后背,拍他肩膀:“你去前面。”
謝瑩瑩驚恐,看向謝敬玄想要撒嬌道歉,卻只看到她嚴肅的臉。
像是野怪刷完一波會立刻更新,云行腳下也突然冒出來無數新鮮的死鬼,它們的手和腦袋從地面上伸出,扭曲揮舞,要將人拉到下面尚且實心的地下城。
她借力躍上一旁新生的枝條,偏偏這時兩側的植株上也生出數根手腳來,一顆腦袋懸在她正對面,云行倒吸一口涼氣,拳頭還沒打到那東西臉上,便見到它背面綠色光暈一現,頭顱方才鮮活的死樣不見蹤影,面容定格,重新變成一顆發灰的腦袋掉到地面。
謝瑩瑩見到這群東西有點崩潰,但奈何他人生的一大美德就是聽話,讓他跑他跑的比誰都快,但如今謝敬玄把他推出來,那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做好。
手指隔空點向云行對面那顆不算完整的腦袋,謝敬玄猜測的不錯,他的能力對這場景竟果真有用,云行從新枝上跳下來,躍到他們身邊,整個人仍是透露著一種莫名其妙感。
“怎么回事?”她又問了一遍,這個實在不在她認知范圍之內,謝敬玄長出口氣,抬眸看她一眼。
“你不要出手了。”謝敬玄說,“它們……這些東西在吸取你的能量回到人間。”
云行又驚訝,心里“啊?”了一聲,心想這是什么路數,所以她果然被衛靈咒了,上一輩送給她的禮物竟然這么歹毒。她回憶這段時間的經歷,想了想卻反駁:“以前沒有這種情況,至少在上澄區還沒有。”
謝敬玄眼睛溫柔柔看她,有些心虛:“我知道……”
“……我知道。”她舔舔嘴唇,轉移話題,指揮謝瑩瑩干脆將能力鋪開來。
謝瑩瑩依言照做,云行見到淡綠色光暈從他腳下蔓延成一個大圈,注意力也跟著轉移:“他這又是什么?”
“瑩瑩的天賦能力,”謝敬玄睫毛低垂,“用起來正好,是''祝福''。”
謝瑩瑩額頭出了點汗,他一年到頭在家,并不常使用能力,于是此時施展起來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謝敬玄上前抵住他的背,力量如同涓涓細流灌輸到他身上,衛軼與云行對視了眼,兩人都有點無知與茫然,他對云行聳聳肩膀:“我不知道,待會兒再問。”
云行沉默。
有了謝敬玄的支撐,綠光從謝瑩瑩的腳下一直擴散遍這處火圈,腳下暖融融的,像浸在一汪溫水里,內里的植物仿佛在盛夏經歷了一場驟雨,洗刷干凈塵土,煥發出勃然生機,場中蠕動的肉塊與臟器首先平靜下來,接著是斷肢,最后還勉強維持住人形的東西也僵硬倒地。
想不通便索性等答案,云行雙手插在口袋里,見狀吹了聲口哨,贊美道:“酷。”
綠光持續了將近三分鐘的時間,在場的活死人全部回歸凈土,謝瑩瑩累得不行,本來想干脆坐到地上,想到這里方才的樣子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謝敬玄按住他的肩膀,低頭夸了他一句,他立刻勾嘴一笑,云行也湊過來,語氣賤兮兮:“這么厲害啊?”
嘴角笑意頓時壓平了點,他將拳頭抵在嘴巴上矜持起來,稍微有點不好意思,謙虛道:“是姐姐在幫我……而且主要是這里全部是低等級的家伙,我的能力尚且有些用處。”
云行問:“你這招能用到異者身上么?”
“我不知道,”謝瑩瑩說,“我沒有去過中城。”
云行立刻順坡下驢,樂道:“哎呦,那我們帶你去見見世面怎么樣?”
謝敬玄將她推回去:“沒有這個必要。”
“別再讓他亂跑了。”給謝瑩瑩的支援結束,她累得上眼皮都快睜不開,漂亮的眼睛吊成個死魚眼的狀態,揮手趕云行走,“先回去,讓我休息一下。”
謝瑩瑩趕緊扶住她,就連衛軼都很看眼色地過來扶住她另一只手臂,她今天結締了兩個契約,修復了骨頭和五臟,又把僅剩的能量全部為謝瑩瑩送去,現在實在再也強撐不了。
幾人回到車上,又讓她享受了獨自躺一邊的待遇,衛軼和謝瑩瑩守在她旁邊,馬車緩緩向謝家的城池行動,一直到將近黃昏時謝敬玄才重新醒過來。
她一手按住額頭,衛軼見她醒了,干脆戳了戳謝瑩瑩。謝瑩瑩也在撐著下巴打盹,被他一戳,腦袋從手掌上掉下來,險些閃了脖子。
謝敬玄揉著額角詢問:“向哪兒走?”
衛軼說:“你家。”
“你們不去這個方向。”她坐起來,手扒在窗臺上,將腦袋伸出去。微風把她吹得清醒了些,黃昏的光映照的她膚色柔和,眼睛里有半個太陽。
應該還算是夏天,但今年的秋季來的好像格外早,溫度還沒降下去,路旁一些樹葉就已經泛黃,蟲鳴聲也停了,仿佛一切都變化的格外匆忙。
她向隊伍前邊望,見云行很沒樣子地騎在一匹馬上,她叫:“云行!”
云行勒緊韁繩,很艱難地控制著馬掉頭跑回來,頭發被顛的像花一開一合。
“這就醒了?”云行最終還是放棄了四條腿,她從上面滾下來,下馬姿勢倒是標準,自己的兩條腿落地時還覺得地面有點晃,她跺了跺腳說道:“還以為你也要休息十天半個月。”
衛軼突然被提及,從窗戶里面伸出個小拇指對她比劃了一下,謝敬玄說:“不需要,我是累了,稍微恢復一點就好。”
云行抬腳跨到車上去,她指揮幾人給她騰了個地方,幾人讓開,但她坐在車里還是略有點不自在,又向衛軼身邊挪了挪。
衛軼隨她來擠,謝敬玄正色道:“先前的事我很抱歉。”
“沒關系,”云行說,“其實我以為你道過歉了,仔細想想竟然沒有。”
謝瑩瑩不明所以。
他眼睛左右轉,最終卑微跟著道:“我也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衛軼對他還算溫和:“不怪你。”
云行看的好玩,暗自給衛軼發消息揶揄他: [你看人家道歉多自覺。 ]
衛軼: [難道我做錯什么了? ]
云行滑跪:[沒有,多嘴,我錯了。 ]
衛軼掐她。
衛軼低下頭去: [嚴肅一點,不要總在這時候逗我笑。 ]
謝家的兩人自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只見云行坐直,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于是謝敬玄下意識想讓謝瑩瑩先離開,奈何暫時也騰不出別的地方讓他去,只能默許他在場,無奈道:“你們到依寧區去吧。”
她說:“我解釋不清,依寧有你們想知道的一切。”
第88章
馬車聲音吱吱呀呀,云行嘆氣:“老天,為什么又要轉場。”
她的抱怨聲非常小,謝敬玄能聽到她的話,卻沒明白她具體在抱怨什么,于是便隨它過耳,自己繼續說道:“我在那里見過一本書,內容晦澀,我不能完全看懂,只能盡量將我知道的告訴你,真正的內容要你親自去找。”
“你知道,魚亞給我寄了一封信。”她說話的語氣仿佛在給學齡前兒童講睡前故事,娓娓道來,平緩動聽, “她告訴我,她碰見了一位''先知'' ,要我幫助你,將你送到依寧去,那邊有一個老太太在找你,而你應當也需要她。”
“當然——其實我是并不相信的,不過你確實有些不同,我認為你去看看也沒什么不好。”
她這句話說的好像什么“感覺你有點毛病,去醫院治治也行” ,云行心中腹誹,但為表尊重,還是正襟危坐,聽她繼續講述。
“我和魚亞很久之前到過依寧,如果說那里有什么不同于別處的地方——那里是獨立的,不屬于西城任何勢力,管理那里的人姓苗,她沒有家族,只是在那里有一所''學校''。”
謝敬玄回憶起來,似乎也有點感嘆的意思:“雖然不是人人都有成為高級的好天賦,但世間真正一竅不通人也很少,他們有時候只是缺少了一些點撥,而正是缺少的這點東西導致他們一生庸碌。”
“苗家的老太太就是那個點化眾生的人,她的家是一座巨大的書庫,祖上傳下來的,什么樣的知識都能從其中找到。年齡合適的孩子都可以到那里去,學到什么全憑自己的本事——我的能力也是在那里得到的。”
她看著外面的景色,掌心緩緩浮出一片綠光,在這略顯昏暗的黃昏中,溫潤的光螢螢映在臉上。
“人類能夠運轉五靈的能量,控制能量為自己所用,但反過來,能量也可以控制人的軀體,誰占上風,要看兩者誰的意識更強。”
“五靈從自然中來,江河日月、山川湖海。生靈獨立于它們之外,是唯獨屬于''人''自身的造物,因此無論如何也抹不去屬于人的痕跡,如果說被五靈控制的人是行尸走肉,那被生靈控制的人就是游蕩的魂靈。”
云行摸下巴。
云行舉手:“好像差距不大。”
“當然不一樣。”謝敬玄說,“行尸走肉不過徒具形骸,魂靈有執念才流連人間。
云行有點聽懂了她的意思,乖巧低頭:“您繼續。”
“你……”謝敬玄也想繼續說,但是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便干脆換了個通俗的說法,“……你吃了我的能力。”
云行:。
啊這個,這個她這邊也不太好說,要想解釋那又成了另外一個故事。
所幸謝敬玄也不想追根究底,她手掌一翻,一條生靈凝聚成的微小鎖鏈浮現:“你們大致能猜到我的能力吧,正如你們的猜測:我與旁人達成合約,合約作為錨點,能量潛伏于他們身側,最后鎖鏈環繞周身,我能伸展無數的鏈條,它們的盡頭都是我。”
衛軼眨眼,這實際與他的結論稍有一點出入,謝敬玄繼續道:“你吞噬了我的鎖鏈,吃掉了其中生靈的能量,但或許是你無法消化——這也正常,因為你是alpha 。于是在后續的戰斗中生靈隨你的輸出逸散了。”
云行聽懂了,她順著謝敬玄的話,結合之前系統所說的那些繼續推斷道:“你是說,這些力量修復了他們的身體,但他們確實是死了——至少大腦是這樣,沒有意識,于是能量占了上風,讓他們變成活死人。再加上我當時用的是火靈,火靈的能量也有逸散,所以生前是火靈的家伙們聞著味兒就起來了?”
云行說完,自己有點想扶額苦笑,好的,重大發現,這個就先命名為異世界能量守恒定律。
衛軼看她臉上漸漸掛上“原來如此”的神情,其實沒聽懂她在說什么。他托著腮,想起自己的診斷結果,總覺得有哪里錯了。
謝敬玄已經沒有必要再騙他們,那么按照她剛才的話,那個“契約”的能量是來源于她,那又是什么東西在吸取云行的力量?
沈佳當時的狀況分明是被吸干,如果是無主的身體主動從天地間捕獲飄渺的火靈,怎么能有這么快的速度就恢復成那樣?
他問謝敬玄:“是這樣嗎?”
謝敬玄點頭:“應當如此。”
他說:“我也是生靈,我和她一起戰斗,可是我們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
謝敬玄解釋:“我們的能力只來自于自己,都有確定的作用對象,不是說用不完就隨意散開的。”
衛軼:“是這樣?你確定?”
“好吧,也不完全確定。”謝敬玄攤手,很干脆地承認:“只是我的推測,我也說了,那本書我沒完全看懂,想知道切實的真相得自己去找。”
“中城的靈君和異者都是這么來的嗎?”云行突然想起來,問她,“也就是說,前人也有……呃,我這種情況?”
“或許吧。”謝敬玄說,“或許是這樣,不然為什么依寧會有先知的傳說,你為什么不去親自瞧一瞧?”
謝敬玄催她的態度越來越誠懇,云行想想覺得好笑,她問:“我這么好用,你舍得?”
謝敬玄:“是好用,但很遺憾,我向來不喜歡不確定的東西。”
她微微低頭,眼珠在二人身上轉了轉,嘴角勾起來,露出一個很標志的笑,但云行覺得她笑的有點壞。
“我猜魚亞只對你說了好話,是吧?”她說。
“''先知''不全帶來好運,在傳說中同樣也伴隨著浩劫——雖然你與我想象中的''先知''差距甚遠,但萬一今天的事情是浩劫的前奏,我也沒有能力承擔。”
云行傷心了,她一掌貼上腦袋,顯得很無奈:“原來是送瘟神。”
“不去也無所謂。”謝敬玄聽到她這話維持不住了,倒是真笑起來,“誰能拒絕你們呀,我家的門當然也永遠為二位敞開。”
她這說的應當也是真話,但云行搖頭,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算了,走了。”
衛軼緊跟其后,謝敬玄“誒”了一聲:“你帶了那么多東西留在我家,沒有需要的了?”
云行看向衛軼,衛軼搖頭:“走吧。”
他摩挲手指上的戒指,頸環上還有一顆不響的鈴鐺。
于是云行說:“沒了,拜拜!”
謝瑩瑩湊到窗前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大人”的談話,但很遺憾,這場談話性質特殊,他幾乎全程都沒聽懂一個字,只好裝作乖巧,一言不發,如今有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要和兩個人分開,他還有點懵,這兩人做決定的動作太快,他也來不及問,只好放下諸多疑惑先為二人送行。
西城的通道也并不比北城的破敗或荒涼——大哥不說二哥,都只能算荒郊野外。
云行牽住衛軼的手,兩個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向東面走。
他們有很多次都在這樣的夜晚趕路,當時還是為了衛軼的事。與文明社會來的女性不同,衛軼并不覺得這種環境不安全,甚至還隱隱有些放松,他問:“你清楚路嗎?”
云行驚訝:“不清楚我怎么敢帶你走啊。”
“哦。”
衛軼從沒看過西城的地圖,簡單的介紹也沒怎么過腦子,仔細想起來,只記得謝瑩瑩說依寧在東邊。
今天是滿月,但星河不因為月光太明亮而顯得黯淡,他心里也壓著疑問,突然也有點懂自己家那群人為什么對書籍那么推崇與信賴。云行的事太奇怪,他也很希望能在那個“書庫”里找到答案。
——應該不會有事。
他捏了捏云行的手掌,看到云行回過頭來,眼睛在黑暗處映著月光,顯得很亮。
他甩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閉眼,于是云行會意,過來親他一下,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到地上。
云行大驚失色:“幕天席地,你能不能有點素質,我不要!”
衛軼:“我怎么了?”
云行:“……你頗有古人之風。”
衛軼時常聽不懂她的笑話,但也不妨礙他覺得挺好笑。
他翻身摟住云行的脖子,趴在她身上笑的一顫一顫,把云行蹭的眼觀鼻鼻觀心,最終糾結道:“不行啊,算了吧,有蟲子啊。”
衛軼:“噫,你在說什么, alpha思想好臟,這么晚了,我只是想和你睡覺。”
他拍拍云行的胸:“裝什么,土靈,給我起個小房子出來。”
云行:“要三層的?”
衛軼:“要。”
腦子在“戰斗”的頻道待了太久,云行還真忘了能力還能日常使用。她望天,腦子里默默畫了個設計圖,接著真有一個造型還算漂亮的小房子拔地而起,內里也用木靈編織的一應俱全,連燈火都在里邊燃燒起來。
她抱住衛軼的腰,緩緩坐起來:“壞了,我突然覺得不去什么依寧區也行,要不在這兒先過個十年吧。”
衛軼眨眼:“真的?”
云行:“假的,明天就走。”
她把衛軼撈起來,由于目前已經學會了點別的,手在衛軼身上略不老實。
衛軼:“你能不能有點素質,我不要。”
云行:“裝什么。”
兩個人抵著腦袋一起笑起來,衛軼在她脖頸間輕蹭了蹭,然后自己伸手將頸環解開。
新房子有一扇木頭做的門,云行抱著他走進去,門“吱呀”一聲合上。
第89章
云行其實并不總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跳脫,說誠實是真的誠實,可偏偏她這些坦誠的話外頭還有一堆胡說八道在等著,必須真話假話混著說。面對任何嚴肅的話題也總想找出點什么開涮,仿佛是天生對鄭重其事過敏,就像是精神放松下來就一切都好辦。
她輕輕去嗅衛軼的味道,衛軼已經睡著了,兩個人交纏在一起有些熱,但他聞起來還很清涼,云行并沒有仔細聞過別的omega,因此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樣的,只是越來越喜歡這個感覺,這讓她覺得很舒服、很愉快。
輕飄飄從謝家的馬車上跳下來看似是瀟灑走一回,實際上并非如此,下午和衛軼聊的也不是假話,她確實不想繼續這份“工作” ,從入城之前便覺得興致很差,某一瞬間更是突然好像滿身的細胞都寫滿了抗拒,她當時身上像有蟲子在爬,根本就是想逃跑。
她人生一直奉行著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腦子能想明白就聽腦子的,想不明白、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全數交給身體。身體很聰明,自己就清楚需要什么,就像有人想吃土是缺鐵,有人缺鋅會嚼橡皮——可能過程稍微有點曲折,但本能一般不會選擇苛待自己。
草木的清香鉆進鼻尖, 云行鼻子動了動,發散的思維回歸, 摸摸嘴唇,現在想吃人。
很顯然,她自我診斷,這個是典型的色鬼癥狀,缺的是鐵拳教育。
于是吃人的需求過了一遍腦子,腦子花了兩秒將申請打回——程序卡在第一步,因為這事大腦輕易就能想得明白,一來大半夜吵醒別人并不道德,二來則是衛軼真會踹她,直接交接給本能可能會有點危險。
于是云行忍耐了一下,衛軼躺在她身邊,呼吸起伏的很平穩,看上去最近過得不錯,臉頰又養起來一點肉,估計是很有彈性的,皮膚光滑,沒有什么瑕疵,昏暗的光下能看到有微小的絨毛,這樣盯著人看感覺略變態,但對方又不清醒,于是她直接把頭撐起來進行一個仔細的欣賞與品鑒。
夜里靜悄悄的,云行想:我今天心情不好。
云行想:整天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
她磨牙,對著衛軼的臉頰咬了一大口。
毫不意外,衛軼反應相當迅捷,他把她踹下去,自己“噌”一下坐起來,左臉頂著一個大牙印,還以為自己睡傻了,摸了摸臉不知道說什么,實在難以置信,看看云行接著又摸摸臉上的印子,艱難丟下一句“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質疑。
云行心滿意足,上來拍他的背按他的肩把他重新壓平,然后當著他的面重新咬了他一口,爽得不得了,這才閉上眼睛準備睡個好覺。
依寧區確實比云行先前去過的幾個區域都要遠,系統這兩天再沒有發聲,像先前那樣完全銷聲匿跡下去,左右云行也沒有什么問題想問它,它的沉寂甚至讓她覺得略微有些安心。
一路上所見的景象已經幾乎是早秋的模樣,依寧確實同旁的地方不一樣,這里沒有重重的守衛,城池說不上是什么風格,硬要分類的話走的是純色極簡風,偏偏看上去又很古老。
“我們要等多久才能見到她呢?”云行低頭向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詢問道。
小孩頭發留的很短,打扮的很利索,手里拿著個小本子在看——云行懷疑那是什么拜訪名單。那小孩像個秘書似的,確認了一遍,回答道:“一周或者幾周吧?”
云行:“玩兒我呢妹妹,這差的也太大了。”
“先知”兩個字中二意味十足,云行不好意思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只好姑且換了個說法曲線救國:“是謝家讓我們來這里見她。”
小孩合上手中的筆記本:“沒聽過,這里是依寧,誰家說得也不行。”
云行扶額,知道這年紀的小孩正是軟硬不吃的時候,與衛軼對視了眼,倒也確實不是不能等,便根本沒再堅持就答應下來。
“好吧。”她說著,四下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蹲下套近乎:“那么,我們這段時間會在這里等,有什么要我們幫忙的嗎?”
小孩搖頭。
云行指指衛軼又指指自己:“我們是很厲害的獵人。”
小孩猶豫。
云行不知為何很會處理這么大的小朋友,語氣軟和道:“幫幫我們嘛。”
小孩好幾息后才終于猶豫開口:“老師說,這里缺''老師''。”
與謝家、衛家那樣老牌的莊園不同,與納爾森那樣新晉的勢力也不一樣,城中央的建筑不再代表一個權力機構,這里果然如謝敬玄所說,是一所“學校”。許多孩子穿行其中,踢踢踏踏走路的聲音在走廊里回響。
門上有稚嫩的、掉色的舊筆跡,分別寫著一至五年級,這叫法很有意思,實在熟悉,但實用性有待考慮——如果讓她來分,她肯定不會說什么年級,估計會直接分成金木水火土五個屬性,最多加上個幽靈班級,名字就是學生數量常年空懸的“生靈”。
這里的“年級”不是按年齡分的,有的“年級”規模大些,有十幾個小孩坐在里頭看書聽故事,也有的“年級”小,比如“五年級”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面前這個小秘書,也不知道教學進度具體會有什么不同。
“謝謝,你知道我們可以去看看''書庫''嗎?”云行心中對這些熟悉的東西隱約惶恐,但又控制不住有點喜歡這處給她熟悉感的環境,問起問題來很有耐心:“''書庫''是開放的,對吧?”
女孩點頭:“可以,外圍任何人都可以去看,但只能待在里面,而且不能弄壞東西。”
“好的,我們會小心。”
女孩歪頭,像是有些不信任似的,轉而裝的像個成熟的導游為他們解釋,順便很刻意地威脅一把:“有東西在里面看著你們,弄壞、弄臟、偷東西都不行,如果被發現,那老師就在城樓上把你們都燒死。”
云行點頭,想:小孩姐真好玩兒。
她有點懂這個公共圖書館怎么運作這么久的了。想想也是,這種背景下靠居民文明自覺確實不太行得通,最后管用的還得是這種強力。
她站起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然后暫且壓下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時間充裕,她今天不想學習。
衛軼看她的意思,她對衛軼一抬下巴:“走。”
依寧城很繁榮也很和平,中央的“學校”周圍有小攤販在售賣東西,好像每個世界孩子聚集的地方都能誕生出商機,她拉著衛軼在感興趣的攤子上嘗了嘗品了品,越吃越快樂,越吃越平靜。
衛軼捧著她給買的冰碗,問她:“不先去書庫看看嗎?”
云行嘆氣搖頭語重心長道:“好朋友,遇到這種場景要好好生活,我們又不急。”
衛軼對她的情況還是略有一點擔憂,他與謝敬玄一樣是行動派,信奉事情做了才是安心。但看云行這樣,倒也沒說什么,張嘴繼續吃他的東西。
他們走在街上,在這處規劃不太復雜的城市中兜兜轉轉,云行好似突發奇想,指著路旁一排低矮的房屋問他這些地方怎么樣。
“我可以再夯一下地基,然后把這邊改成石頭墻。”云行比比劃劃,好像真在思考住在這里的可能性。
衛軼對此并不樂觀,他倆好似命宮中有天馬坐鎮,被一重又一重的事情纏著,湊在一起總是不太安穩。
最終依舊是熟練地找了個旅店落腳,云行在那邊搖頭晃腦鬼鬼祟祟,衛軼疑惑,還沒開口,就見云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對他晃了晃,袋子看起來不輕,他上前拍打一下,里頭有錢幣的聲音。
衛軼驚訝:“你哪來的?”
“噓, ”云行食指豎到嘴唇前,向西隔空一指謝家方位:“搜刮。”
衛軼有點受不了她這個爛習慣,伸手過去:“分一半。”
“好不講理。”云行嘖嘖,嫌棄道:“不行,你這個人非常破財。”
衛軼挑眉,云行話鋒一轉:“我待會兒去買一個小木箱,放在里面送給你比較好看。”
衛軼接受。
云行被他這番眉毛亂飛笑得不行,拉著他親親熱熱地坐下,開始數后續要做的事。
吃喝玩樂都不能少,去逛逛這個學校,義務教育一下小朋友,翻翻這個“書庫”,找找有用的東西,最后要和這邊這個姓苗的老太太談一會兒,看看自己是不是所謂有用的先知。
然后要瞧瞧掛在她身上吸收能量的是什么東西,衛軼暗自加上這一條。
云行也想——最好能借此搞明白這個裝神弄鬼的系統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很怪,似乎為她好,也確實沒有害過她分毫,但給云行的態度總不明晰。
在昌正時她受了它的幫助,卻覺得自己像狂風怒濤中的一葉扁舟,漆黑水面下是什么東西張開血盆大口,那感受令人毛骨悚然,她被一口吞下去,耳邊有低沉似鐘鼓的聲音縈繞耳畔,說的像梵文古語,她一句都沒聽懂,只有本能說:離它遠點。
第90章
依寧區這個所謂的“學校”并不是老太太建立、小朋友自治的。昨天進門那個一本正經的小秘書不過是恰好碰見, 學校里實際還是由大人們在維持運轉。
老太太似乎年紀大了,近年精力不濟,四處都有她的傳說,但到處都不見她的人影,學校的管理者是一個中年男人,有輕微的謝頂,對衛軼和云行這兩個主動來投簡歷的家伙簡直萬分感謝。
“當然很少有人愿意留在這里,出去做什么不比在這里強呢?”
他說的話實在現實平常,云行過得雖然也不是什么琴棋書畫詩酒花的日子,但這樣柴米油鹽的常人生活離她也挺遠,她思考,疑惑, 然后公務員思想大爆發:“可是這里穩定、安全、還有錢賺。”
中年人撓頭,似乎對此有些難以啟齒:“啊這個……其實是沒錢賺的,和學生們一起吃飯,湊個溫飽而已。”
“我們只有一個區域的稅收,但要讓依寧運轉處處都需要錢,學校已經花去不少,我們總不能將所有的錢都供給到這里來——當然后果也如你們所見,這里的老師已經少得可憐,能夠為孩子們專科講述相關知識的人選基本找不到,教教讀寫,任由他們從書里自行探索而已。”
云行疑惑:“啊?公立學校?學費收的少嗎?”
“什么?”那個男人像是有點不明白,“我們是義務教育。”
云行倒吸一口涼氣,戰術后仰, 對方這小詞用得讓她身上略有些刺撓。她這是在哪兒,總不能是一個不注意穿越回去了, 現在其實是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區貧困縣貧困鎮貧困鄉村的貧困公立小學來支教。
“好的。”云行好彷徨但又好安詳,猶猶豫豫地答應了一下。
她并不覺得給小朋友上課是什么難事,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沒教師資格證也好歹當了十六年學生,沒有經驗不假,但反正這里也不需要寫教案,也不需要確立學期教學目標,學生們的學習成果生死有命,云行覺得挺輕松,又多問了幾句他們上課的內容便直接上任。
這謝頂老哥說的情況完全不是謙虛,“教室”里的課桌擺的顛三倒四橫七豎八,學生在里頭或坐或站或躺或趴,手里拿著的是翻得很舊的書,似乎是特地撰抄下來供他們看的,中年人對這個情景見怪不怪,云行跟著他探頭探腦,比起她印象中的教室,里頭更像是一場眾人合力進行的cosplay ,正在用著什么義務教育的名號開……呃,學術pary 。
如果老師是辛勤的園丁,那這里的小孩子就仿佛是一大片勉強會說話的榆木疙瘩。但好在這群榆木疙瘩相當聽話,因而并不惹人厭煩,云行能力的成長過程與旁人不一樣,她只知道些最基本的道理,因此只好從此下手,盡力搜刮腦內各種版本的故事,情到深處再教他們唱點六十年代老歌,什么萬物生長靠太陽之類,好在臺下并不完全是死包,這般歹毒的教育方式下竟然偶爾也有一些榆木腦袋能發芽,自動領會云行的意思。
一群小孩子圍著她聽故事,衛軼盤腿坐在外圍,隨意拿了他們手中的書翻看起來,紙張發黃粗糙,應當用的是樹皮做的次品,上面的字跡不太好看,不比云行那一□□爬字漂亮多少,估計是這里自學成才的小孩傾情貢獻母校的產物。
他們進的是三年級的課堂,數字靠中間,說明在這里應該已經算是中等水平的小孩子,衛軼猜測他們也就是能基本認識常用字。
這書寫得難看,不過看內容似乎是經過編撰的,很實用,內容淺顯,對五靈都有初步的介紹,讓孩子用起來估計比他家的課程還要更好理解。他能看懂上面挺多東西,但人的理解力天生有限,懂得都懂,不會就是不會,不懂的部分讓他把書吃下去也明白不了一點。
衛軼很快看完了他們的官方“教材” ,將書平平整整地放到一邊,并起腿撐著下巴看她說話。
云行好像很喜歡小孩,她對這群圍著她的家伙們挺有耐心,笑容可掬,像個靠譜的大人。
他們在這個吵吵嚷嚷的地方待了半天,衛軼腦子都嗡嗡發麻,本以為云行喜歡,結果她出來一轉眼也像死了沒埋一樣掛到他肩上,半真半假地抱怨小孩太吵,要他親親抱抱才能好。
衛軼偏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看你還挺享受。”
“哈哈……”云行訕笑,也不全是裝的,“感覺偶爾也需要點這個來安撫神經……”
“你喜歡小孩?”
云行搖頭:“倒也不能說很喜歡,但不討厭。”
衛軼歪頭思索:“喔。”
他們去外頭搜羅了些東西吃,依寧區的“書庫”與“學校”挨在一起,不過“書庫”只有外圍的一些書籍會對所有人開放。
學校只收年齡合適的小孩,但一茬一茬過去,依寧以前的小孩也都長成了大人,大人們年輕時早已經來這里開發過自己的天賦。或許在云行以前的世界還有人能活到老學到死,但這個世界不同,現在不會以前不會那么未來也絕對不會,因此居民們對這個開放的書庫興致缺缺,沒人想花時間來“充實自己”,云行與衛軼還得自己去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門——今天一天這里只有他們這兩位客人。
說是外圍,實際內容已經十分豐富,這里確實像云行前世所知的圖書館——最老式的那種,成排的書擺在木質的書架上,下方有一些編碼,紙張都有點發黃。
推開門,里面潮濕陳舊的氣味撲面而來,云行手當做扇子扇了扇,心想小孩把后果說得那么嚴重,結果這啥保存水平,這味兒一聞就知道有書要發霉,指不定哪里已經養好了一大窩耗子,晚上吱吱吱過來吃書。
書架上的東西不知是按照什么順序排列的,她從里面隨機抽樣,抽出來的盡是些陳舊的書籍,有的要說不能弄壞都有點難度,感覺放回去的時候用力稍大這書都要碎一地。
“你覺得謝敬玄說的那本書能在這附近嗎?”
“不知道。”衛軼回答。
他手里拿了本不知所謂的閑書,書名引人注目,《霸道ALPHA的三十個心尖寵》,很想翻開看看這是什么品種的心尖能有這么大塊地方,但又感覺如果云行看到他在看這本書會嘲笑他很久,于是一時進退兩難,嫌丟人,又不太舍得放手。
云行那邊也好像找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她已經蹲下來,拿著一本書,念起來口氣很震撼:“《天才母親別想逃》……老天,這個名字一看就好復雜的成分,小孩能看這個嗎,這不合適吧。”
她用手抹了一下地面,發現沒什么灰塵,干脆盤腿坐下,嘟囔道:“稍等我來批判批判……”
衛軼皺眉,衛軼撓撓脖子,衛軼也跟著坐下。
我來看看這是什么三十尖玲瓏心……
云行看文字的速度很快,畢竟是受教育階段為了開小差苦練多年的技能,那本小說很薄,同樣是手抄的,紙張的狀況很脆弱,劇情有點炸裂,不過一點很值得在意,這個搞小媽——嗯被小媽搞的主角職業很不對勁,設定上說他智商奇高,八歲就成為了第某區最年輕的研究員,以后絕對能成為生科的領軍人才。
云行心說哪個好人家讓主角學生物科學,干這一行的一天光試管就得刷十二小時,哪有時間去追什么小媽。
——當然這也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可不像是能在如今這個仿佛中世紀的背景下想出來的設定,她草草翻完了自己這一本,轉頭去叫衛軼:“看完了換一換嗎?”
衛軼一驚,然后瞬間面紅耳赤,“啪”一下把書合上:“不換。”
云行:“?”
云行:“。”
云行:“啊↑↓,我懂你。”
她螃蟹似的挪過去,被衛軼拿書砸了頭,頭問題不大,倒是書差點攔腰折斷,她膽戰心驚,趕緊奪過來檢查書的情況,所幸沒什么事,這才松了口氣:“你這人沒素質的。”
“小心被抓到城墻上燒死……”她翻到正面去看書名,把在旁邊呲牙的衛軼往一旁推了推,又很大聲地將書名念了一遍,念得衛軼差點一頭撞死。
她摟住衛軼的腰把他攔下來:“你別啊,你要為了《霸道ALPHA的三十個心尖寵》去死嗎?那我到時候把這本書刻在你的墓志銘上。”
衛軼反過來撕她的嘴。
“饒命,饒命,”云行舉手投降,把書還回衛軼手里,自己又去翻架子上的東西,不知道為什么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個書架怕是文學分類…… ”
衛軼抱著那本書不知道要不要繼續看,坐在那里尷尬的搖擺不定,云行手指點著這些書一路走到書架后面,似乎在看后排是什么東西,安安靜靜的不見了。
他撇嘴,方才合上的地方沒留書簽,便只好在前后差不多的地方選了個位置重新打開,去找自己剛才看過的那一頁。
這里頭并不暗,像是邊界區的公會一樣,不知何處一直有長明的光亮,云行手指輕點在書脊上,隨意又找了本書抽出來。
——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
——是這個世界的歷史階段還是?
——我從哪里來?
她心里有些迷離恍惚的念頭,想問問系統,卻又覺得不應該,書庫里有些潮濕,味道也不好聞,讓她覺得有點焦躁心煩。
手里的書又是相當震撼的劇情,她咋舌,腳趾被新書震撼得發麻,不論如何,沒有網審的世界文學創作果然放肆,她默默又將書放回原位,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她坐到地上,并膝埋頭,長長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