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胖子的聲音完全被混亂的現場掩蓋住, 除去最近的幾人無意間看到他后偃旗息鼓,剩下的人還吵得十分投入。
在施工現場最中心處,幾人已經開始互相推搡起來,一個水異能者趁著沒人注意,擰開一瓶水,往施工隊正中間那人臉上潑去。
施工隊的隊長正在慷慨激昂地指責著水系異能者們的種種過往,冷不防被潑了滿臉水,不僅迷了眼睛,鼻子也嗆進去不少:“咳咳咳咳!”
始作俑者收起瓶子就想開溜, 被另幾個眼疾手快的施工隊隊員架住,雙腳離地,帶到隊長面前。
隊長被嗆得鼻頭發酸,紅著眼圈怒視面前一群鬧事的水異能者:“原本我們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以后營地用水主要依賴井水,你們身體健全,也完全可以用別的手段謀生,而不是阻撓營地發展,非要把全營地的飲用水把持在自己手里!”
他粗魯地擤擤鼻子, 高舉手里的鏟子,一聲吆喝:“為了營地的明天!兄弟們,給我把他們打趴下!看他們以后還敢不敢在營地里橫行霸道!”
水異能者們同樣有備而來,手里攥著自己帶來的家伙事兒,齊聲吶喊,迎了上去。
一時間,現場雞飛狗跳,打架的打架,看熱鬧的看熱鬧,膽子小的尖叫著往后退,場面混亂不堪,那胖子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也被不知道什么人踩了兩腳,剛想向后退一步,又被不知道哪里伸出來的胳膊肘撞了個正著。
他沉下臉,氣沉丹田,一聲暴喝炸響在人群中:“停下!都給老子停下!”
喧鬧的聲音足足又響了三秒多,才漸漸有人反應過來,收了聲,看向人群中怒容滿面的胖子。
“怎么把曹老大驚動了?”有人竊竊私語,縮起肩膀,眼睛不住地往身后偷瞄,輕手輕腳地鉆入人群中,盡量在被波及之前離開現場。
曹書達叉腰站在原地,看著周圍人給自己讓開一個空間,都一副不敢觸霉頭的樣子,總算感覺氣順了一點。
他充滿威嚴地環視一圈,最后目光停在滿身狼狽的施工隊和水異能者身上,問:“怎么回事?”
施工隊隊長迅速站了出來,告狀道:“原本我們是按照您的要求,在這里施工挖井的,但這些人突然出來阻撓,說不過還動手!”
曹書達冷哼一聲,目光不善:“我說過,在我的地盤,內斗的都給我滾出去!”
被目光掃視的幾個水異能者都慫慫地低下頭,不敢吭聲。
那個率先潑水的異能者還有些憤憤不平,低聲嘀咕:“就算不內斗,等水井挖好,我們不照樣也會被趕出去嗎,早走晚走有什么區別?用的時候使喚我們,用不著了就一腳踢開……”
旁邊人連連扯他衣角:“你快別說了!”
曹書達一字不漏地全聽了個清楚:“看來你對我的安排非常不滿意啊。那也沒問題,你們幾個,今天就給我收拾東西滾蛋!我告訴你們,這營地是我的,老子說了才算!你們算什么東西?也敢給老子使絆子?”
那幾個人雖然低著頭,但基本上都不怎么服氣,此刻聽了曹書達的話,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他們忍不住后悔,今天不該這么沖動,施工隊長說的對,如果他們今天不來鬧這一通,以后還是有辦法留下來,通過別的手段謀生。
可被趕走……等待著他們的,會是怎樣的日子?
圍觀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有消息靈通的仗著自己在人堆里,小聲感嘆:“他們這下完嘍!”
崔甜甜從一旁走了出來,先賠了個笑臉:“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沒想著阻攔施工,我們只是……”
曹書達扯出一個笑:“你可別跟我說你們是來監工的。”
崔甜甜笑得勉強:“哪兒敢啊,我們,咳,我們就是聽說,這個井點是姜曙微選的。您可能不清楚,這個姜曙微啊,是我們水系異能者里面異能最弱的,她選的時候也完全沒問過我們,我們這不是擔心她選的位置有問題么,要是就這么挖下去,浪費的那可是時間啊。”
她說著,偷偷擦了把汗。
她不知道這姜曙微到底是怎么選的井點,但她有八成的把握——這個姜曙微,就是想趁著這次機會把其他的水系異能者全都趕走!就因為自己之前嫌棄她的異能,姜曙微竟然為了報復他們,做出這么惡毒的事!
要真是讓她把井挖好了還得了?她滋潤的小日子可還沒過夠呢!
等過了這次危機,回去就要跟盧建說,叫他想辦法讓這姜曙微死在外面!
曹書達瞇著眼睛看了她好幾眼,皺了皺眉:“你誰?”
崔甜甜笑容一僵:“呃,我也是水系異能者,后勤部的。”
她停頓一秒,想起男朋友跟自己說過的話,補充道:“我是盧建的女朋友,崔甜甜。”
曹書達皺起眉,上下打量她,只覺得哪哪都不滿意。
盧建帶個隊已經連續好幾次任務失敗了,廢物一個,找了個女朋友也這么沒用,帶著人跑出來鬧事,真是人以類聚!
底下的人都這么不成器,他這個做大哥的也很難帶啊……
曹書達懶得理她,揮揮手讓水異能者們去邊上待著,別在這礙眼,插著腰找了個樹蔭監工。
傅才瑾站得不遠,聽見水異能小團體內部也不像面上的那般團結,潑水那人顯然對崔甜甜躲起來看他們和施工隊爭執的行為十分不滿,小團體自己人站在那里還在吵架。
他搖了搖頭,站得離他們遠了點。
施工隊總算能正式開始施工,又有曹書達在一旁盯著,都不敢松懈,于是一個個都十分賣力地干著活,施工地塵土飛揚,混合著他們的汗水,在工人身上留下一個個的泥印子。
就這么盯著人干活也挺無聊,曹書達百無聊賴地待了一個多小時,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決定不在這里陪著他們受罪。
囑咐傅才瑾留在這里代替他繼續監工,拍拍身上的土,一搖一擺地打算離開。
只是他還沒走兩步,身后那些施工的動靜就突然停了。
曹書達重新轉過身,白眼一翻,開口就罵:“格老子的,我還沒走呢,你們就開始偷懶?!”
傅才瑾比他冷靜一些,走過去詢問情況:“怎么了?”
施工隊的隊長走過來,愁眉苦臉道:“距離預計的深度已經不遠了,但是……遇上了巖石層,異能者們也拿它沒辦法,您看看怎么解決?”
傅才瑾有些猶豫。
對付巖石層的辦法,他腦子里倒是有,可在這樣的條件下,能辦到的卻一時半會想不出來。
鉆井機倒是可以,可他們營地沒有,想要找一臺鉆井機也十分困難,恐怕只能自己做一臺出來。
做鉆井機不難,傅才瑾知道它工作的原理,通過原理能大致反推出鉆井機的構造,只是制作鉆井機最大的阻礙是材料,營地資源有限,不可能傾家蕩產掏出全部資源只為了造一臺鉆井機。
他正在思考,曹書達看到他陷入思考,單手叉腰,另一手比出一個鉆頭的形狀:“你們這么多異能者,弄個鉆頭出來,把巖石鉆開不就行了?”
幾個忙活半天的異能者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站了出來,解釋道:“想要鉆通堅硬的巖石,鉆頭需要飛速旋轉才行,但在這個深度根本沒辦法讓鉆頭飛速旋轉。我們剛才已經把能試過的辦法都嘗試過一次了,實在是沒辦法。”
圍觀群眾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如同晴天霹靂。
他們以為可以不再被水異能者們支配,才站出來聲討他們,沒想到這井壓根兒挖不成,這下好了,他們得罪了那幫異能者,以后可怎么辦吶?
一個老太太當場受不住,坐在地上開始哀嚎:“哎呦,我們這過的是什么日子啊,總是不得安生!我過了一輩子苦日子,好不容易過個晚年,又是病毒又是喪尸的,一把年紀還要東奔西跑,吃喝都成問題!”
許多年輕人還勉強保持著冷靜,可失望的目光都投向施工隊,有人重重地嘆了口氣,離開施工現場。
曹書達不予理會,這些需要在他地盤討生活的人從來就不在他的關注范圍之內。
他湊到井口往下望,只覺得這井里黑洞洞的,深不見底,總讓人懷疑自己下一秒會膝蓋一軟,栽倒進去。
他扶著肚子往后退開一步,扭頭找自己帶來的小弟:“什么都看不見,給我找個火系異能過來,快點。”
那小弟領命,迅速跑遠了。
眾人站在原地等小弟找人,圍觀眾人又開始竊竊私語,閑聊起來。
群眾A :“誒,這營地真是要完蛋,我看咱們還是得抓緊時間找好去處,不然留在這里,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我聽說離咱們這兒最近的是那個戰虎基地吧,人家還是個基地,規模比咱們這小破營地不知道得大多少,早知道當初我就再多走走,直接去戰虎就好了。”
群眾B :“你瘋啦,戰虎?”
群眾C :“怎么了,戰虎有什么不好的嗎?”
群眾B :“戰虎那可是出了名的,只收高戰力人才,你一個普通人想去,武力又不行,還沒有異能傍身,去了就會成為''二等人'',只能給人家''上等人''做傭人。我聽說,他們那邊人口買賣甚至沒人管,別人買你回去弄死了都不用付出代價的!”
群眾A咧嘴:“算了算了,我跟戰虎八字不太合,還是區別的吧……你消息這么靈通,知道什么好去處嗎?”
群眾B :“……唉。”
旁邊一直豎著耳朵聽的群眾D忍不住催促:“別賣關子啊,快說快說!”
群眾B :“我要是知道好去處,還至于留在這兒嗎?這附近除了咱們和戰虎,還有兩個比較成規模的組織。”
“一個是個官方建立的基地,叫''希望基地'',它管理嚴格,秩序穩定……但是實在是不好去。從咱們這兒過去,中間要經過D市的市中心。”
其他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D市再末世前是個人員密集的大城市,是個人都知道,這種城市里一定全是喪尸。要從D市市中心過去,那簡直是活膩歪了才會選擇這么條路。
但如果不選這條路,那就得繞著D市邊緣摸過去。手里要是沒點物資儲備,還沒等到希望基地門口,搞不好會餓死在路上。
群眾B摸摸下巴:“另一個,叫''平安營地'',在M市,規模應該也比咱們大不少。但是他們那個老大陳平安,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打著效仿戰虎政策的旗號,同樣招收高戰力人才進去,但目的卻是為了讓大家覺得平安營地可靠,他趁機在接收難民的過程中,把俊男美女都騙到自己屋里……算了,他干的惡心事兒我就不說了。”
“結果時間長了,戰虎那邊也反過來向他學習了,這倆倒是臭味相投,兩家關系不錯,甚至聯合起來欺壓那些不愿意就范的人。”
眾人咋舌。
傅才瑾聽了一耳朵八卦,有價值的消息不多。那幾人聊完周邊情報,悲哀地發現除了留在這里,自己竟然沒有更好的去處,圍在一起長吁短嘆。
曹書達揮舞著肥胖的胳膊,左臂上紋的一條大胖龍隨著他的動作抖動:“快點過來,這么多人就等你倆了!”
被帶過來的小伙快步跑到井邊,丟了個火球進去。
火球一路翻滾下落,片刻后掉在井底,發出最后的光亮,隨后消失在眾人眼中。
那一瞬間的明亮足夠幾人看清,阻攔施工進度的的確是巖石層,它看起來比營地別墅區的地板磚要更加堅硬,難以對付。
曹書達有些狐疑:“傅博士,我派了這么多人協助你的工作,就是為了給營地弄口井,你提的要求我也都答應了,你就拿這么個東西回報我?”
他看著傅才瑾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因此從來沒懷疑過傅才瑾的本事,反正他和他那幫弟兄都沒什么文化,傅才瑾當初隨口說的幾句都搞得他們云里霧里的。
這人……不會是騙子吧?
傅才瑾剛才盯著火球,心里在同時估算時間,心里對這井目前的深度有了大致數據。
“您別急。”傅才瑾道,“相信我,這口井絕對是最合適的。而且我剛剛計算了深度,只要穿透下面的巖石層,就能有井水了。”
曹書達不耐煩地一擺手:“''只要''?現在巖石層穿不透,你說,怎么辦?”
第22章
傅才瑾沉默。
曹書達要的是一個解決方案, 他的任何顧慮,說出來只會被認為是在辯解,消耗曹書達對他的信任。
他剛來營地不久, 有了曹書達的信任,行事會方便很多。
曹書達擰眉轉身, 擺手驅趕那些站在附近待命的施工隊工人, 滿臉不爽:“行了行了,都別干了,哪來的回哪去!剛才那些水異能者呢?把他們給我叫回來!”
他看著堆在旁邊的土堆,發泄地狠狠踢了一腳,把一些土踢進那個深坑。
傅才瑾追了上去:“等一下。”
曹書達停住腳步,兩手插兜, 轉身看他:“有辦法了?”
傅才瑾身后的一個年輕男孩突然開口:“再打別的井唄,一個不夠就多打幾個,雖然其他的出水量可能比不上這個,但是應付營地日常用水足夠了。”
傅才瑾也是這個意思。
曹書達有點意動,周圍施工隊收拾東西發出乒乒乓乓的動靜,他又看了一眼那個深坑:“那這個……坑,怎么辦?”
傅才瑾松了口氣,道:“這口井雖然只能暫時擱置,但是還不能放棄——經過姜曙微探測后, 這里確實是整個營地最合適的打井點。這個怪我, 對異能者們的水平了解不足,沒有預料到現在這種情況。但咱們的異能者會成長, 很可能過不了多久, 他們的異能就可以破開這里的巖石層。”
這一番話說得曹書達心情平復了些許,看向傅才瑾的目光也平和了許多,問道:“那你說,你有什么計劃?”
傅才瑾:“找幾個異能者,把井口封住,保護起來。水資源是營地重中之重,要是不好好處理,萬一有人扔點什么東西進去,污染了井水,這井才是徹底廢了。”
曹書達抬抬下巴:“行,就按你說的做吧。”
他的目光在剛才插話的年輕男孩身上停留兩秒,又重新看向傅才瑾:“既然你自己主動承認錯誤,那這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重新打井,你給我盡快辦好,五天,不,三天時間,三天以后我要看到井水。”
傅才瑾有些頭痛,眼睜睜看著曹書達走掉,沒能再次開口挽留,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
曹書達帶領小弟一路往回走,路上還哼起了歌。
小弟有點好奇:“大哥,您不生氣嗎?”
曹書達哼笑一聲:“老子生什么氣?”
小弟眼神疑惑:“您安排傅博士打井,他不是沒完成您的任務嗎?”
曹書達哈哈一笑,眼睛被臉上的肥肉擠得剩下兩條縫:“老子有水喝,生什么氣?營地就算缺水,能缺了咱們兄弟的水?”
小弟彎著腰走在他身側,恍然大悟:“哦!您是單純因為他沒完成任務才沖他發火嗎?”
曹書達心情頗好,伸出一根短粗手指搖了搖:“非也,非也。老子就是看不慣他們那清高樣兒,他們這些讀書的,總是瞧不上咱們在外面混的。但是你看——”
“末世前,他們那幾張破學歷,也讓他們賺不了幾個錢;現在末世了,他們還得給咱們干活,老子說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書讀了再多,不一樣還是個打工仔?你看看他剛才,老子嚇唬他兩下,瞧給他嚇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小弟跟著一起暢快大笑:“不愧是您!大哥,連博士都得看您臉色!”
*
年輕男孩躊躇一會兒,還是決定抓住這次機會。
他走到傅才瑾面前,主動打招呼:“您好,我叫喬瑞。那個,我,我很好學,很好用,我是從農村來的,可以跟著你干么?”
面前的男孩看起來有些瘦,如同其他那些在末世吃不飽的人們一樣,臉上沒有半點多余的肉,但眼睛看起來十分明亮,能在眼睛里看到期盼和緊張。
這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半大小子。
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褪色,但卻沒什么污漬,也沒有一絲異味,這昭示著衣服的主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會好好打理自己。
這樣的孩子,就算放進人群里,在一眾麻木絕望的面孔中,也總能發出星子一樣微弱的光芒。
傅才瑾來了點興趣,在對方越來越緊張的表情下,問:“你都會做什么?”
喬瑞眼睛一亮,急切地雙手比比劃劃:“我以前幫家里做家務!洗衣做飯,挑水種地,養豬養羊,我都會!以前村里來人給打井,我也在旁邊看著,多多少少有一點經驗!”
傅才瑾內心滿意,面上一點不顯,甚至看起來有點嚴肅與不信任:“農村種地早就機械化了,你會的多半指的是見過家里人操縱農業機械吧?但是咱們營地這個條件,未來如果種地多半需要純人工,運氣好也許才能遇到一個懂農業機械的人,你能幫到什么忙?”
喬瑞等他說完,立刻解釋道:“我們村子比較窮,只有村長家里種地用的是農機,其余人家里都用的是純人工,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輟學回家里幫農的……但是您放心,我上學的時候學習也很好,是沒錢讀書才輟學,以后有機會我會加倍學習提高自己!”
說完,他猶豫片刻,又道:“其實我以前最喜歡村長家的那些機器,村長家里種完地之后,如果還有村民家里需要,他也會租給我們……每一臺機器我都很熟悉,如果有需要,我知道的相關知識也可以提供出來。”
傅才瑾對此也只是略懂,他就自己所知提了幾個問題,喬瑞有的能答上來,有的則誠實地搖頭說不知道。
但他答上來的部分基本沒什么問題,說明這孩子平日里真的有下功夫觀察過。
這已經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可能聽起來有點倉促,”傅才瑾沖他笑笑,“從現在開始,你愿意當我的助手嗎?”
喬瑞明亮的眼眸泛起點點星光:“我愿意!”
傅才瑾招呼挖井的人集合,將最新的安排傳達下去,眾人開始嘀嘀咕咕。
一人舉手提問:“那我們的工錢?”
畢竟這口井沒打成,要是對方咬死了一點工錢都不給,他們也真沒什么辦法……
施工隊眾人都緊張起來,不安地看向傅才瑾。
傅才瑾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給井封口之后,你們自行去別墅區東邊的小房間那里領飯票。”
飯票是目前營地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貨幣的東西,不光可以憑票領取餐食,還可以換東西,甚至把糧票作為報酬,雇傭別人幫忙干活,十分方便。
眾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另一人拍了拍胸口:“傅博士,還是給您干活省心。以后有別的活可要記得叫我們啊,您講信用,咱們大伙也給您好好干。”
其他人紛紛贊同,傅才瑾點點頭,道:“好。”
*
營地某處,小屋內。
小屋的窗戶被人用廢報紙糊住,報紙濕乎乎地,隱隱透出一絲外面的光亮。
屋內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晃動,把屋內氣氛襯托得陰森森的。
一人壓低聲音問道:“這樣……不太合適吧?”
另一人語氣中充滿不耐,同樣壓著嗓子道:“你他爹的慫個球!干就完了,不干你能有活路?不如搏一把大的!”
一個右臉處長了媒婆痣的男人還理智尚存:“不是,這哪是慫不慫的問題?咱這行動萬一不成,營地可就沒咱們容身之處了!到時候被趕出去,哥幾個還能去哪?今天那消息傳出來的時機,你們都不覺得太巧了嗎?”
最開始那人連忙點頭:“大痣說得對!咱們才開始謀劃幾天吶,就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傳消息,說周圍的勢力分布,什么平安什么戰狼,以前怎么沒聽說過?要我說,這分明是在提醒咱們,別做多余的事兒!”
暴脾氣漢子翻了個白眼:“不是我說你,你們兩個廢物,其他兄弟都沒吭聲呢,你們倒是先開始潑涼水了。咱們老大深思熟慮這么久的事兒怎么可能有問題?你們就算不信我,也不能不信咱老大吧?再說,老大說了,回頭成事之后,讓我做大隊長,你不會是嫉妒我吧?”
一人輕輕敲擊桌面,其余人立刻噤聲,都扭頭向這人看去。
他的臉在昏黃的燭光下,看著有一絲陰沉,全無平時一片正派的模樣。
這人,居然是盧建。
盧建巡視一圈,見大家都在專心致志盯著自己,這才輕咳一聲,道:“我明白兄弟們的擔心。”
“但是這件事情,咱們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曹胖子的身邊人也都被我收買了,至今為止,我可以保證,這個行動,基本萬無一失。不過今天的事兒確實給我提了個醒。”
周圍幾人的表情隨著他的話不斷變化,只聽他繼續道:“原本我以為他們這幾天能把水井的事兒搞定,到時候曹胖子一把水異能者都趕出去,咱們再出面挽留,這些人的人心不就有了?到時候正是人心惶惶兵荒馬亂的時候,咱們把曹狗踢下來,那也是順應民心了。”
“但是傅才瑾手里那幫廢物,沒能把井給咱挖好,”他充滿威嚴地掃視一圈,道,“兄弟們,咱們還需要再等等。俗話說,好飯不怕晚,咱們接手營地也該有個合適的時機。”
媒婆痣問:“那什么是合適的時機?”
盧建眼睛一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們也許沒看出來,那個姜曙微,她也想做跟咱們一樣的事!我……”
眾人紛紛張大嘴巴,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姜……?您沒說錯吧?她?她怎么可能……?”
盧建篤定道:“雖然她藏得很深,但是我能看出來她的野心。她可能比我們更想上位。你們想想,她最開始是什么樣,進入營地那會兒是什么樣,現在又是什么樣?”
一人迷惑:“我看她沒啥變化呀,一直都很弱,也沒什么威脅……”
一直坐在椅子里沒吭過聲的陳樹打斷他:“最開始姜曙微弱到離譜,現在體能也漸漸跟上了,之前命大還覺醒了異能,這叫沒變化?你那兩個眼睛都是出氣兒使的,別跟我說她在營地跑圈的時候你沒撞見過。她那兩個閨蜜也是,體能都提高不少。再加上她現在又搭上那個什么正博士副博士的,前腳剛丟了她那把破武器,后腳得了把唐刀,這叫沒威脅?她的野心都快寫臉上了!”
盧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向陳樹投去一個“只有你懂我”的目光。
他補充道:“姜曙微和傅才瑾早在末世之前就是同事,當初一起逃出來的,也不知道怎么約的,現在人家還特地跑過來找她,怕是關系非同一般。如果姜曙微這伙人在營地,對咱們的威脅也十分大。”
“那怎么辦?”
盧建沉吟道:“既然這樣,我們只需要挑一個他們都不在的時間動手就行。”
媒婆痣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痣,遲疑道:“可是怎么能讓他們都不在營地?她現在還是咱們隊里的人……”
其余人又犯了難,盧建忍不住嘆了口氣。
陳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種子,拋了兩下,對上盧建的目光,站起身道:“我去讓她退隊。”
第23章
盧建點頭:“去吧。盡快。明天上午記得來找我, 咱們去找水系異能者,得先下手為強。”
陳樹催動異能,手中的種子長出細嫩的綠芽,隨即,一條小拇指粗細的藤蔓如同小青蛇一般,在他手臂上環繞爬行,形成一個臂環,安靜地不再動彈了。
盧建盯著他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從門后消失,門重新閉合。
他換了個坐姿,問:“也這么多天了,除了他,你們其他人都沒有覺醒異能嗎?”
*
姜曙微這一覺睡得踏實安穩,直到被犬吠聲吵醒, 也并不覺得頭疼,頗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她閉了閉眼,推門出去,發現陳樹站在門口,而小牧羊犬正在齜著牙與其對峙。
“什么事?”
陳樹手腕上的藤蔓像蛇一樣扭動,一端隔空點了點小牧羊犬,道:“你管管你的狗, 我沒有惡意。”
姜曙微蹲下身,摸摸小牧羊犬的頭頂,稍作安撫,問:“有什么事兒今天特地來找我?——讓我猜猜,是來勸我退隊了嗎?還是拉我入伙? ”
陳樹下意識別開了視線。
姜曙微了然,站在門口抱臂,等著他開口。
一路走來,想必已經在心中打好腹稿了吧?
可她站在原地等了半晌,陳樹都沒有開口,一副心虛的樣子。
“有話直說吧,你都站在這兒了,你們有什么想法,你我心知肚明,”姜曙微不想陪他在這兒玩木頭人,索性把話挑明,“你回去跟盧建說,我答應退隊。他想做什么自己放心去做,別老把我當成假想敵。”
陳樹總算開了口:“……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兒磨磨唧唧不開口,明明主動請纓的時候還很痛快,一路上一直在腦中構思,如果姜曙微死纏爛打不肯離開要怎么回復,如果她耍無賴甚至告到曹書達那里該如何應對……
結果他站在姜曙微住處門口,剛才的氣焰悄么聲地熄了火,甚至隱隱希望她恰好不在。
結果姜曙微不僅在,還十分主動地答應退隊,陳樹莫名覺得心里有點空落落的,有點不太爽快。
“……沒有什么''想做的事'',不知道你是從哪里聽到的謠言,麻煩你不要外傳,不然……”陳樹說話說到一半卡住,一時想不到能用什么來威脅眼前的人,色厲內荏道,“不然我們不會就這么算了。”
姜曙微擺擺手:“哦。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們一百個心。還有事嗎?沒事就趕緊走吧。”
她有些索然無味,坐在門檻上,把小藍灣扯過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它的頭,頭頂的軟毛柔軟順滑,手感極佳,分散了她不少注意力。
陳樹攥著手里不安分地扭來扭去的藤蔓,最終還是沉默著走了。
小牧羊犬不太客氣地沖著他的背影叫了幾聲,亮了亮兩顆尖尖的獠牙,尾巴一甩一甩,尾巴毛反復蹭到姜曙微小腿,有些癢。
她笑著無意間一抬頭,注意到遠處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逐漸放大,定睛一看,是牧藝靈和傅才瑾。
傅才瑾和印象中高冷少言的形象不太相同,姜曙微默默想,最近傅才瑾一直往這里跑,
傅才瑾在這營地里好像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滋潤,姜曙微默默想,與印象中高冷少言的傅才瑾不同,他還挺愛往這里跑的,應該是在曹書達手下工作不太順心。
牧藝靈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坐在姜曙微身邊,親昵地挽住姜曙微的手臂,問:“剛才陳樹過來干什么了呀?”
姜曙微無奈攤手:“盧建派他過來''勸''我們退隊,我已經答應了。不過讓我詐出來一個情報。”
她把猜測大致講了一下,牧藝靈聽得笑出了聲:“他們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要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啊?還不如邀請曙微姐幫忙出謀劃策,說不定成功率還高一點……現在剩下這幾個人,全加在一起湊不出一斤腦子來。”
姜曙微有些無奈地斜她一眼,對盧建要做的事兒實在是提不起什么興趣。
盧建為了那件事,感覺最近有點神經兮兮的,還讓她別聲張,經常打交道的只要是長了眼睛,多半都能察覺到異常。
……
姜曙微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我可能猜到盧建想做什么了。”
“最近咱們還是離他們遠點吧,”姜曙微皺了皺眉,壓低聲音,“盧建很可能想要曹書達的位置,并且,好像認為咱們有意跟他爭搶。”
牧藝靈睜大眼睛:“真的假的?咱們?”
姜曙微一邊回憶一邊分析,盧建的行動不夠隱蔽,想要讓她退出小隊時說的話也值得推敲,再結合今天陳樹的反應,這些都成為了證據,支撐著她的想法。
傅才瑾聽完,搖搖頭道:“如果這就是他們想做的事,那多半成不了。恐怕曹書達那邊早就有準備了。”
姜曙微深有同感,捏著小牧羊犬的尾巴晃晃,道:“確實,曹書達又不是瞎子。就算他沒看出來,他身邊有幾個聰明點的小弟也能提醒。不過這么一來也好,他們折騰他們的,咱們還能落個清閑。”
牧藝靈自從退了隊,就一直沒怎么關注過他們,這些天一直在忙傅才瑾那邊的事兒,整天昏天黑地的,深感自己跟不上話題:“啊?啊?啊?”
姜曙微笑著把小牧羊犬抱起來,放在腿上。
小狗乖乖在她腿上盤起身子,全身放松地側躺著,尾巴一甩一甩,好不愜意。
牧藝靈定定地盯著她兩秒,自己突然想通了:“啊!說到這里,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有時候我去食堂吃飯,能遇到他們有人在食堂里管東管西,對阿姨的工作指手畫腳,食堂阿姨還問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看他們那樣子,好像已經提前把自己當營地主人了。”
“今早好像也是,大家排隊取水,他們跑過去問營地還存著多少水,走之前還讓水異能者好好干……”
姜曙微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嘖。”
牧藝靈把這些令人迷惑的行為聯系在一起,總算是懂了曙微姐為什么說他們“明顯”,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目光:“不是吧,那他們這也太明顯了。曹書達恐怕早就猜到他們要做什么了——嘶,不會倉庫那次就是曹書達故意安排的吧?咱們還因此被牽連了?”
姜曙微輕輕嘆氣:“那就不知道了。”
傅才瑾把白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在說到崔甜甜特意提到自己是“盧建女朋友”時,就連牧藝靈都感到一言難盡,不知該吐槽什么。
姜曙微有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揉揉小牧羊犬的頭:“那就不知道了。”
牧藝靈在心里有點擔心她會把小狗薅禿,努力移開視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想了想營地黯淡無光的未來,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淚。
一群人不想著怎么囤積更多物資、怎么發展,天天凈想著窩里斗,想著給營地減員……照這樣下去,這個營地不知道還能存在多久,恐怕過不了三個月就要原地解散。
姜曙微低著頭給小狗梳毛,時不時偷偷薅下來一小撮,像吹蒲公英一樣吹飛。
牧藝靈終于忍不住了:“曙微姐,別玩了。咱們以后怎么辦啊?”
姜曙微仍舊不急不緩地擼狗,在狗子頭頂快起靜電時才抬起頭:“也不是沒有辦法。”
她把王修竹建議她們單獨成立小隊的事兒說了,笑瞇瞇道:“本來我想著等人齊了一塊說的,既然你著急,等殷沁和蘇琪回來,你記得跟她們說一聲哦。”
“如果大家對此都沒有異議,我明天早上就去別墅那邊登記,當天下午開始第一次集體訓練。”
第24章
陳樹一來一回還不到一小時, 就已經順利把事情辦妥,盧建當即決定,立刻動身去找水異能者。
錦上添花, 雪中送炭。
他們前被水井威脅地位,后被曹書達當眾斥責,一定正處于不安和憤恨的情緒當中。
他們對營地、對曹書達的信任一定正在動搖——
如果此時自己拋出橄欖枝,一定很容易取得他們的信任。
眾所周知,異能者是能夠成長的。他們的異能會慢慢變強,雖然現在水異能是眾人在心中暗暗瞧不起的“后勤異能” ,但誰能保證,水異能會一直弱下去?
他現在收買這些潛力股,如果他們未來成長起來,那么這些人會成為他忠實的手下!
盧建在心里這樣說服自己,腳步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即便這樣, 他也很難騙過自己。
明明如果傅才瑾那口井能成功打好,他就可以安心等待動手時機。
可現在傅才瑾重新選址打井, 他卻沒有時間一直等待,只能先賭一把, 穩住那些水異能者。
同時希望自己的猜測正確,沒有把多余的精力和物資浪費在廢物身上。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在隊員面前表現得有多勢在必得, 內心就有多忐忑。
——畢竟,如果行動除了紕漏,不光他自己,還有信任他、陪伴他一起的兄弟們,很可能全都會葬送在這次行動中。
胡思亂想中,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
這個小木屋位置還算不錯,它離食堂不太遠,只要稍稍繞路就能走到,又沒有直接挨著中心廣場,因此不怎么受到廣場上的動靜影響。
只不過原本選址的人光考慮到位置,卻忘了來找水異能者購水甚至求水的人一定少不了的問題。
有的人條件還算寬裕,會客客氣氣求購飲用水,但時不時也會有人撒潑打滾,要求他們“施舍”一些富裕的水出來。
只不過今天,這里異常冷清,盧建走到附近,連一個買水的人都沒有見到,門口的地面上甚至還留著幾團不知道是誰扔的垃圾。
就連往日里總是敞開的門,此刻也緊閉著。
看來營地打井的事兒果然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井還沒有打好,他們的“生意”就已經基本停滯了。
“咚咚。”
盧建敲了敲門,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屋內有人拖著步伐前來開門。
這聲音聽起來不情不愿。
盧建又耐心等了一會兒,那人才把門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雙眼睛。
見到來人是盧建,他冷笑一聲,又要把門關上。
媒婆痣連忙把住門,道:“嘿呀,別急著關門吶,咱們有事兒跟你們說。你們甜甜姐在嗎?”
那人往后一捋自己的雞窩頭,露出一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我們也想找她呢。盧建,盧大隊長,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往日里咱們互惠互利,我們也沒少了你們的好處吧?每次給你們隊員打水,那都是滿滿當當的,你們排擠那幾個女隊員,我們也去找茬,把人得罪了。現在她跟曹老大一頭,摻合著要把我們都趕出營地,崔甜甜那是什么意思?”
盧建的笑容僵在臉上,冷不防露出幾分茫然來:“什么?”
那人用十分懷疑的眼神來來回回地在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看過去,這才道:“白天發生的事兒,你可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盧建身后一人皺眉:“你他……不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這誰能猜到?白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另一個道:“是說白天打井的事兒嗎?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打井不是我們的主意啊,那都是……而且最后不是沒打成嗎?”
門內的人嗤笑一聲:“你們都知道井的事兒,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當時曹老大說井打好之后讓我們滾,崔甜甜說了什么?”
媒婆痣意識到不對勁,先賠了個笑臉:“兄弟,你就直說吧,如果崔甜甜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我們也好替她向你道歉不是?你這一直藏著掖著,我們到現在都沒明白她到底……”
那人添油加醋地復述了與崔甜甜爭執時的對話,末了憤憤道:“本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可她……”
面前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崔甜甜的壞話,盧建信了八分,心里愈發煩躁,忍不住在心里暗罵。
他耐著性子聽對方說完,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誠懇的表情:“竟然有這樣的事……雖然這不是我們的意思,但我還是要替她向各位道歉。如果我在場,一定會阻止她。”
緊接著,盧建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是曹老大這也太……畢竟你們為這個營地出力良多,可以說沒有你們,就沒有營地的今天,他這做法,我實在不敢茍同。”
媒婆痣眼珠一轉,立刻附和:“就是!這不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那啥嗎!”
見對方一副說到心坎里去的樣子,盧建趁熱打鐵:“而且,他對你們的了解也太少了,竟然膚淺地認為你們的價值只有召喚水這一種。這樣的人怎么能管理好營地呢!”
“哦?”那人眼睛一亮,隨后有點半信半疑地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判斷他是不是在撒謊,“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進來說吧。”
木屋的門在最后一個人進入后重新關閉,遠處一個墻角下的陰影里走出一個人影,向著某個方向離開了。
盧建在進入木屋后用余光偷偷掃過屋內情況。
他曾經來過幾次,此刻便很輕易地發現屋內少了很多東西。
椅子下面的陰影里藏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拉鏈旁邊被什么東西撐出一個尖銳的形狀。
屋內家還有幾人歪歪斜斜地坐著,略微緊繃的神情卻將他們的心情出賣了個徹底。
若是拖到明早再來,這些人在不在營地都不好說了。
盧建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關注過姜曙微。我在偶然間發現,我的雷系異能作用在她的水異能上時,會爆發出更大的威力。”
幾名水異能者紛紛瞪大眼睛。
有人驚道:“是了是了!你是說上次在營地門口那一戰吧?我們當時還感慨過,那竟然是你們合作弄出來的動靜嗎?”
盧建道:“這說明你們的異能不僅可以充當移動資源,在戰斗方面,很有可能還有更大的潛力等待挖掘——她的異能強度大家都清楚,她都能如此……”
一人面露狂熱之色:“真假!?這要是真的,你可幫我們大忙了!到時候曹書達還不得求著我們別走?”
另一個稍微冷靜一些:“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么好心給我們遞這么重要的消息,有什么事,直說吧。”
盧建也不扭捏,直言道:“我的確有一事相求。”
幾分鐘后,房間氛圍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雞窩頭皺眉:“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們幫助你當上營地老大?”
盧建點頭:“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們出一點力,但是放心,不會讓你們以身試險。”
雞窩頭沒有輕易答應,只說:“合作可以,但是我們也得確認,你所說的是真實的。”
“這自然沒有問題。”
在雞窩頭的指揮下,旁邊一名隊員取來一個干凈的玻璃碗,擺放在桌子上。
玻璃碗很快被雞窩頭使用異能注入半碗水,清透的液體在碗中閃爍著迷人的光澤。
盧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準水面,使用了自己的異能。
玻璃碗中的液體閃爍著細弱的電光,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特殊,他們所期待的強光也沒有出現。
眾人將虛虛遮擋住眼睛的手放下,看著盧建又一次將雷劈在水面上。
依舊無事發生。
盧建停止嘗試,心里有些打鼓,尷尬道:“可能是這樣的,我們之前也只是偶然發現這個特性,還都是危急關頭,可能這種時候會比較能激發人的潛能吧。”
話說得干巴巴的,他自己也不是很信,語氣聽起來實在是不怎么可信。
好在陳樹在一旁替他挽尊:“當時那次是往喪尸身上劈,現在是在碗里,周圍還都是自己人,隊長你怕誤傷到大家,這才沒能使出全力,沒辦法復現是正常的。而且,姜曙微的水異能特性是這種輔助類型的,別人的未必一樣,說不準他們的異能擁有更強力的其他特性呢。”
水異能者們點了點頭,內心不愿承認自己的異能不如姜曙微的,便立刻接受了這種解釋。
盧建的其他隊員也總算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回憶。
“是啊!我看她還用的是營地發的水,那水不都是你們弄出來的嗎?”
“所以控制變量,就是這個水和雷的組合技,沒有打在喪尸身上,所以才沒有之前那個效果!”
***
盧建一行人在小屋里停留了許久,久到天色漸黑,繁星被云遮住,只有月亮仍舊散發出柔和的光。
送走盧建一群人,木屋內幾人把玻璃碗往桌上一擱,碗內的水晃蕩,一部分灑在桌面上。
一人正了正頭上的棒球帽,先是觀察了同伴的表情,道:“我們也不是只有跟他們合作這一條路吧,那樣太被動了……營地那邊,他們這幾天要在營地里其他位置打井,只要每一次行動全都失敗,曹書達還怎么趕我們走?”
“丁石,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他那么說,是一點面子沒給咱留,咱們憑什么還給他干?他不仁就不能怪我們不義!”另一個人情緒激動,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揮,“要我看,盧建比曹書達可強多了,他知道尊重人,我愿意幫他!”
兩人爭執不下,丁石扭頭去問似乎在沉思的雞窩頭:“哥,你覺得呢?”
雞窩頭:“什么?你們說異能嗎?我感覺他們沒有在撒謊,但是為什么在我們這兒就沒有那種效果?”
丁石成功被他帶歪,有點疑惑地問:“他不是說了是因為沒有用在攻擊喪尸身上?”
雞窩頭:“你信?反正我不信。不行,明天我得去觀察觀察,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
結束會面的另一方也同樣對這次會面有不同的看法。
盧建領著隊員走在回去的路上,臉色不太好看。
“……廢物,一群廢物!這些人就知道說自己比姜曙微強,怎么什么都做不到?他們除了弄點水出來,還能做什么?白白浪費我時間!”
一個隊員試探問:“那我們還要跟他們合作嗎?”
盧建一想到這個就頭疼:“呵,合作?他們能幫上什么忙?”
媒婆痣:“那……?”
盧建揉揉眉心:“但是也不要急著撕破臉,這些人氣量太小,你今天終止合作,信不信明天他們就把這事兒捅到曹書達那里去?先拖著吧,注意不要把真正的行動計劃告知他們,多防著點。”
隊伍沉默下來,眾人都懷揣著心事跟在盧建身后。
等穿過中心廣場,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總算到了他們的住處。
在盧建門口似乎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第25章
戒備著走到近處,盧建才看清楚,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沒待在水異能者小屋的崔甜甜。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其余隊員都十分有眼力見地離開,還有一個磨磨嘰嘰想偷聽兩句的,也被其他人強行拽走。
夜風習習,風刮著一片枯葉從兩人中間掠過。
崔甜甜在盧建面前沒有了往日那種盛氣凌人,眼神飄忽,但在看向他的眼神中又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盧建煩躁地吐出一口氣, 右手左手無意識地摳了摳褲子側邊的褲縫線,有點想抽煙。
……上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包煙,他恨不得抽兩口就熄滅了等下次再抽,那盒煙在上周已經抽完了,剩下的煙盒子也舍不得扔,煙癮犯了就掏出個塑封袋,捏開封口,嗅聞那盒子上最后剩下的煙草味。
這動作實在有些猥瑣,盧建放不下包袱, 不愿意在人前做這樣的行為,只能強行忍住掏煙盒的欲望。
面上顯現出幾分不耐:“沒事。你老老實實的,這些天低調一點吧。”
說罷, 側身越過她, 想要推門進屋。
“盧建! ”崔甜甜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腕,咬了咬唇, 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他們要害我,我不敢回去, 能不能在你這兒住幾天?我打地鋪就行!”
被捉住的手腕輕輕動了動,似是想要掙脫,但被抓得很緊。
“求你了,”察覺到盧建抵觸的情緒,崔甜甜真心實意地生出些許慌張,“我只有你了,你今天不讓我進去,我就無處可去了……”
“……進來吧。”他道。
***
次日。
辦事處原本就只有幾名辦事人員,卻不知為何,今天在崗辦公的就只有一人。
好在來的人也不怎么多,隊伍并不長。
“好了。下一個——”
辦事人員是個染著紅色頭發的青年,手上動作麻利地把剛才用到的文件放回原位,看到姜曙微時明顯怔了一下。
“什么事?”
“辦退隊。我和殷沁,退出外勤小隊。”話音未落,紅毛看她的眼神中有一抹意味深長,姜曙微繼續道,“然后另外組建一支新的小隊。”
“證明呢?原隊長是否知情,和你一起退隊的人是否知情,組建新隊伍的人員名單,還有組建隊伍的申請——這些材料都準備好了嗎?”
姜曙微從容地打開背包,把他提到的材料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末世物資珍貴,哪怕是這些紙,也都是她提前一天拿著物資去換的。
“原隊長知情這里是''陳樹''代簽?唔,副隊長代簽倒也可以……申請……傅才瑾?王修竹?”
紅毛湊近桌面,仔仔細細地查看那兩個簽名,右手從一沓資料里抽出兩張,放在一起比較字跡。
——他取文件時甚至視線都沒離開申請表,只是用指腹輕輕一捻,再一抽,就恰好是想找的那兩張。
“行,字跡沒問題。我看看,34號小隊,隊長姜曙微,對吧?在這里簽個字。”
身后還在排隊的人聞言,湊到桌子旁邊:“呦,妹子當隊長?”
見沒人搭理他,姜曙微更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權當他不存在,他有點不快,自顧自看向成員名單。
這一看之下,就笑出了聲:“怎么,給喪尸喂飯去?一共六個人,四個女的,兩個文藝兵,活膩了也不能這么急著送菜啊。”
“嗤。”
紅毛臉上的笑一閃而逝,隨即迅速收起臉上的嘲意。
手上動作飛快,把文件歸類收好:“好了。祝你們每一次都能平安歸來。下一個——”
姜曙微一臉平靜地背好背包,從辦事處離開。
屋內還傳來那人的大嗓門:“怎么?那個傅博士我見過,瘦得很,我一拳能打三個他!王修竹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小白臉,我說他們送菜有問題嗎?”
如果換一個人,或許還會為了這樣的言論感到委屈,畢竟自己付出的努力、付出的心血,自己再清楚不過。
可她不是其他人。
姜曙微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她的人生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積攢起來的,即便偶爾遇到挫折,她也總能解決,用事實證明沒有什么能夠阻攔她。
她用實力把每一個嘲諷她的人打敗,用她的天賦、努力和堅持一步一個腳印地前行——
她回過頭,只覺得自己哪怕再施舍給這些人一個眼神,都是對自己生命的浪費。
因為他們脫口而出的那些貶低和污蔑,只是因為他們“想”,他們不在乎被言論攻擊的人到底有沒有實力,他們只想看到對方無措、委屈、試圖自證、自暴自棄。
要么用實力把這些人狠狠踩在腳下,要么,用拳頭教會他們,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而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的姜曙微,選擇了第三種。
徹徹底底的無視。
不聽、不看、不在意,任由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扮演一個小丑。
而她的目標,從來不是跟這樣的人對峙,然后取得無用的“辯論勝利”。
一路回到集裝箱區,34號小隊全體成員全部在位。
距離原本預計的訓練時間還有幾個小時,但一眾隊員已經迫不及待,非常想提前開始訓練,不約而同地提前去找了王修竹,把王教練感動得差點抹淚,反手往包里多裝了不少器材。
“走吧,我們今天的訓練在營地2號空地進行。”王修竹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大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些什么。
但看他繃緊的手臂肌肉,這包里裝的東西分量不輕。
2號空地是離這里最遠最偏的空地,劃的區域不小,卻只有一半是平地,另一半是斜坡。
但因為爬上去就是陡峭的懸崖,雖然在營地最邊緣處,卻也不用擔心喪尸突然出現在附近。
王修竹攔住第一個要走的牧藝靈,打開手里的包:“等一下,去之前先把這個戴上。”
黑包里的東西就這么出現在眾人眼前,王修竹上下打量了一番牧藝靈的體格,拿出兩個小型沙袋:“給,一邊小腿一個,綁好再走。”
牧藝靈有些新奇,接過后掂了掂,還說:“也不是很沉嘛,王教練,我感覺我還能再來一對!”
王修竹順手又抓了兩條,笑著遞給她,又給殷沁抓了四條:“你的,一邊兩條。”
蘇琪湊過來,小聲道:“我,我先兩條試試吧。”
其余的,姜曙微分得四條,傅才瑾分到六條,王修竹自己綁了十條。
王修竹對每個人都進行了測試,除了牧藝靈以外,其余每個人的初始數量都是按照身體素質水平來的。
傅才瑾綁好后試著抬了抬腿,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
“行了,走吧。”王修竹重新把包拉好,在拿出去這么多沙袋后,這包看起來仍舊沒怎么變輕。
他走在隊伍中間,不緊不慢地說:“一般來說,體能訓練主要包括六大類。力量、速度、柔韌性、協調性、敏捷性和耐力訓練,這些沙袋就可以很好地訓練你們的耐力,所以平時最好在活動時綁好沙袋,慢慢適應后再加重量。”
“等你們體能水平達到一定標準,就要在手上也增加負重。”
“我會以最大限度折磨……不是,訓練你們每一個人。在每天的體能訓練過后,我會教你們一些攻擊技能,雖然我會的也不多,但教你們,用來殺喪尸,已經足夠了。”
眾人勉強分神聽著,只覺得腿上的負重沙袋沉沉地往下墜,越往前走越沉。
牧藝靈已經被那四條沙袋弄得有些邁不開步子,但畢竟是自己開口要求,一時間也不好再減重,只好咬牙支撐,王修竹說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撐不住就還我兩條,別逞能。”
牧藝靈又往前走了十來米,才反應過來王修竹這是在跟自己說話。
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原本明明挺期待的臺階遞到自己面前,她反而熄了這個念頭。
她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說了……說了四條,就是四條……”牧藝靈聽著自己胸腔里心臟跳動的聲音,搖頭拒絕。
蘇琪狀態比她好不到哪去,聞言,也深呼吸,調整狀態。
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
王修竹笑出一口白牙,只感覺一陣暢快:“好!現在全體都有,調整呼吸,加快步伐——后面的跟上!”
就是這么一段距離,一行人走了將近半小時才到。
牧藝靈迅速拆下所有沙袋,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擰開瓶子噸噸喝水。
“起來,不要在運動之后坐地上!喝水要小口喝,下次有條件帶溫鹽水。現在給你們三分鐘的休息時間。”
第26章
姜曙微解下沙袋,把三個扔到地上,其中一個試著在右手臂上綁好,發現分量感比起綁在腿上要更足。
她把右手臂平舉, 沙袋沉沉地往下墜,但比心中所預料的要輕松一些。
“三分鐘到了!過來集合!”
“不可能, 我在心里數了, 頂多剛過去一分半!”
王修竹視線掃過來,與牧藝靈對視一眼,露出一個笑來。
只是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點不懷好意:“還有心思數秒,很好,看來你們的體能比我想象中更好一些。今天我們可以放開手腳訓練了。”
蘇琪偷偷看了看其他人,發現除了自己和牧藝靈, 其他人對這句話恍若未聞。
姜曙微已經把手上的沙袋解下,認認真真地活動著手腕腳踝,殷沁和傅才瑾也在做拉伸,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就連牧藝靈也只是嘴上說說, 神情不見半點緊張。
救命……
一想到其他人正練得熱火朝天,自己卻第一個倒下,她就已經提前開始感到丟臉。
惴惴不安的神情落到王修竹眼里,他頓了一下,狀似無意道:“不用擔心,但也不要有僥幸心理。我會時刻關注你們每一個人的狀態,確保訓練效果。但如果有我沒關注到的,有身體覺得不舒服的,可以打報告,我也不會強求。”
最后一句明顯是對她說的,可能是為了顧及她的面子, 眼神完全沒有往這里看。
緊張的情緒消散些許,蘇琪深吸一口氣,認命地開始認真活動關節。
王修竹從包里掏出一摞圓錐形的塑料筒,自己在2號空地的平面部分繞著擺了一圈,隨后示范了一遍如何繞樁。
“我把這些樁放在這里,你們要按照我規劃出來的路線跑。跑法參照我剛才的示范。”
“每個人初始積分十分,我每喊一聲,一個人從這里起跑。搶跑、反應慢或者被身后人追上的,扣一分。偷懶不繞樁的,扣兩分。踩到樁的,扣三分。”
“但是如果成功抓到前面的人,加一分。”
姜曙微舉手問:“積分有什么用?”
王修竹嘿嘿一笑:“保密。想知道的話,被扣個幾分就清楚了。”
他把眾人按順序排好,傅才瑾站第一個,殷沁第二,姜曙微其次,牧藝靈和蘇琪站在隊尾。
牧藝靈在后面跟蘇琪嘀嘀咕咕:“他哪來這么多練體力的東西?”
此話一出,眾人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一幅畫面:
逃命的時候,別人都爭搶食水物資和武器藥物,有的順手拿點日用品,而唯獨王修竹——站在體育用品店,往包里裝各式各樣體能訓練的商品,裝滿后叉著腰,站在店門口哈哈大笑。
過于鬼畜的想象讓他們齊齊打了個激靈,連忙搖頭,把奇怪的畫面從大腦搖出去。
姜曙微回過身輕敲牧藝靈額頭:“亂想什么?專心訓練。”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真相與他們想象中的倒也相差不大,只不過這些東西不是他在末世初期帶在身上的。
末世初期,他只在背包里放了一個啞鈴和一個彈力帶,其余空間也由剛需物資裝滿。
而剩下的沙袋塑料樁這些,則是他跟著隊伍出任務時,路過沒被搶物資大軍波及到的體育用品店,強行下車搬了一箱子帶走。
至于,王教練盯著店內剩下的大部分十分完好的健身器材依依惜別什么的,不提也罷。
“跑!”
一聲令下,傅才瑾長腿一邁,跑了出去。
但他明顯沒有盡全力,只是保持在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勻速前行。
王修竹有些不滿,對著殷沁道:“跑!追上他給你加積分!”
殷沁不敢遲疑,立刻跨出起跑線。
然而令王修竹失望的是,她跟在傅才瑾身后不遠處,也保持著勻速,一副對積分毫無興趣的樣子。
扣積分聽起來就伴隨著懲罰,在不清楚懲罰內容時,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觀望。
王修竹哼笑一聲,又多等了十來秒,這才對姜曙微下口令,“跑,沒事兒,你們不想快也沒關系,我有的是辦法練你們。”
姜曙微沒吭聲,跟著跑了出去,但同樣與殷沁保持著一定距離,勻速前進。
王修竹等她跑到第三個塑料樁,自己先一步從起跑線出發,還不忘扭頭讓牧藝靈和蘇琪跟上。
“被我追上的,扣五分!”
姜曙微三人聽著覺得不對,下意識扭頭,卻見到王修竹邁著大步,眨眼間已經過了第一個塑料樁。
“!!!”
什么勻速,什么觀望,不存在的。
又高又壯賣力追過來的教練比喪尸還恐怖,雖然還沒見識過他的懲罰手段,但文藝兵們對“教練”天生就有一種被克制的感覺。
姜曙微也顧不得調整步伐和呼吸,加快步伐,擺動著手臂,奮力向前跑。
傅才瑾和殷沁還能用余光留意后方的情況,姜曙微卻沒有緩沖,在即將繞過下一個塑料樁時,被扣住了肩膀。
肩膀上傳來的大力讓她一瞬間渾身發毛,仿佛回到了被喪尸扣住手腕的那一天。
“姜曙微,扣五分!”
粗曠的大嗓門一下子把她拉回現實,王修竹饒過她去追殷沁,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后背已然出了一層薄汗。
“曙微姐,你沒事吧?”牧藝靈跑過來,有些擔憂。
“沒事。”姜曙微輕輕搖頭,走到空地邊緣處,拿起自己的水瓶,灌了一口水。
冰冷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有些空虛的胃部泛起一絲異樣,似乎是被冷水刺激到有些痙攣,開始隱隱作痛。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似乎那一次還是給她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
太脆弱了。
她用左手去抓握自己的右肩,手心的溫度讓那一處還隱隱發毛的皮膚終于不再戰栗,隨后活動一下肩膀。
空地中央,殷沁也被王修竹抓住,扣了五分,而傅才瑾不敢停歇,終于在王修竹的追趕下越過了終點線。
在王修竹的盯視下,牧藝靈和蘇琪也都不敢怠慢,追逐著跑完剩下的距離。
“很好,一上來第一個訓練就扣掉十分,”王修竹鼓掌,“今天的訓練結束時,如果你們的積分總和低于40分,那么積分最低的那個人,下一次訓練量翻倍。 ”
他無情道:“如果有并列分數最低的,一起翻倍。”
等待眾人補充水分過后,他從包里又掏出一個秒表來,將秒表上的數字清零。
“現在開始,排隊繞這個路線跑圈,嗯……就跑到我滿意為止。剛才扣了分的,過來做五十個蛙跳,跳完再去跑。”
姜曙微把水瓶放下,自覺走到殷沁旁邊,并排著做蛙跳。
其余人也不敢造次,乖乖在起跑線前排好隊,繞著塑料樁開始奔跑。
“我有點餓,”殷沁一邊跳,一邊扭頭去看姜曙微,“你餓嗎,我帶了點餅干……曙微?你還好嗎?”
姜曙微捂著右腿,艱難露出一個苦笑:“……抽筋了。”
“等下。”殷沁先扶著她站起來,跑去喊人,“王教練!曙微抽筋了!”
姜曙微有些尷尬地捂臉,右腿小腿處傳來的疼痛連綿不休,即使她用力去按,也沒能緩解。
“怎么了?先坐下。”王修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帶著隊伍已經快跑完一圈,蘇琪跟在隊伍最后面已經跑得雙目無神了。
“她抽——”
“轟——!!”一聲巨響打斷了殷沁的聲音,幾道黑影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極短時間內飛起,越過了營地邊緣的防護墻,向著二號空地飛來。
其中的一道黑影,在姜曙微的視線內,迅速放大。
第27章
姜曙微只來得及向右邊挪了一點, 卻還是被黑影撲倒,左半邊身子被壓住。
是喪尸!
姜曙微被這股大力沖擊得頭暈眼花,好在身后的土質地比較松軟, 她想也沒想往右側偏了偏頭,避開喪尸的血盆大口。
右腿抽筋的那股疼痛已經消散大半,但還是不太靈活,她迅速抬腿頂膝,用膝蓋撞擊喪尸最柔軟的腹部。
然而這喪尸不知是不是巧合,被頂起的同時雙手向下一抱, 死死抱住她的小腿,張大嘴低頭就要咬下——
“鐺!——”
姜曙微右手在一剎那抓住掛在腰間的唐刀,橫過刀鞘往前一送, 喪尸的牙正好咬在刀鞘上,牙齒與刀鞘上的金屬配飾磕在一起, 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但好在,刀鞘牢牢卡在喪尸口中, 它數次擺頭,都沒能掙脫。
她沒有放松警惕,余光留意著周圍的情況,手上力氣也毫不含糊,雙手手臂打直,推著刀鞘使喪尸的頭遠離自己,腿部隨之傳來一陣拉扯感。
一人一尸就這么較著勁,剛好了一些的右腿像是在找存在感一般,再一次抽筋,腿部肌肉僵硬緊繃,完全使不上力。
視野邊緣處一道小小的深灰色的閃電席卷而來, 下一瞬,身上一輕。
卻是傅才瑾先一步趕到,一腳將喪尸踹開。
原本緊抱著姜曙微小腿的那兩條胳膊,在被踹飛的一瞬間,竟然順勢松開了手。
來不及驚訝,她抓住傅才瑾伸出來的手,一個使勁,從地上站了起來。
喪尸滾落一旁,掙扎著要翻身爬起,但口中卡著那把唐刀,身子先一步翻過來,頭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歪斜著,眼睛再一次鎖定姜曙微,手腳并用著堅強地向著她爬過來。
姜曙微:“……”
這姿勢真的有點像她曾經玩過的一款恐怖游戲,那游戲中的小boss蜘蛛女,就最喜歡用這種姿勢追趕玩家。
這場景看得人有些掉san,姜曙微不由得看了一眼立在不遠處的小牧羊犬。
無需多言,小牧羊犬立刻沖到喪尸面前,亮出爪子,幾道殘影閃過,喪尸便躺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向傅才瑾匆匆道過謝后,她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踢了一腳喪尸下巴,將唐刀取出,看向空地上的其他人。
她沒忘記,那一聲巨響過后,有幾個影子沖著這個方向飛來,他們只是處理了其中一只。
“不用擔心。除了這只,其它的喪尸都沒這么好的運氣。”
正如他所說,那幾只喪尸中,有一只頭先落地,脖子直接摔斷。另外幾只要么正巧摔在殷沁面前,被她順手一刀解決,要么摔斷了腿,爬都爬不起來,被趕過去的王修竹和牧藝靈他們利落地斬斷了脖子。
雖然沒出事是好消息,但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一種“都在打同一個副本,卻只有我開了地獄模式”的錯覺。
最近未免倒霉太過了些。
王修竹去應付幾名聞聲趕來的營地巡邏,配合著他們去搬運喪尸尸體,集訓暫時中斷。
姜曙微的視線落在身邊的小牧羊犬身上,這才想起有什么不對勁。
她從早上一直到集合出發來二號空地,小牧羊犬都沒有出現。
此時它突然出現,先前在頸間系好的牽引繩也不見了蹤影。
反正衣服早在被喪尸撲倒時就弄臟了,她直接盤膝坐在地上,招呼小狗過來。
“你早上干嘛去了?”
小牧羊犬神情還有些懨懨,被輕輕扯了扯耳朵,汪嶼的聲音才在她耳邊出現:“……去找吃的了。”
姜曙微這才想起,原本按計劃,是要小牧羊犬跟隨隊伍一起做任務,但自從之前的一系列轉變過后,她思考過每一個人今后的規劃,卻獨獨忘了它。
似乎是自心底里還沒有完全接受它,在與之相關的安排上便有諸多疏漏。
不能去出外勤,的確會斷掉日常物資的大部分來源。但目前他們小隊有傅才瑾支持,短時間內倒也不會面臨彈盡糧絕的窘境。
將食水物資勻一小部分給小牧羊犬的提議被順利全票通過。
***
時間在緊張而高負荷的訓練中過去,34號小隊在兩個月后終于結束了第一階段的集訓計劃。
在這兩個月中,他們不光針對體能進行了訓練,有了大幅度的進步,作戰意識和防身術等,也都練到王修竹滿意的程度。
甚至有幾名原本在其它小隊的成員,在偶然旁觀過他們訓練之后,按耐不住申請加入了34號小隊。
“是時候接任務,出外勤了。”
王修竹這話一出,小隊一眾成員全都摩拳擦掌,隱隱面帶興奮之色。
營地在這兩個月中倒是沒發生什么大事,盧建小隊在這期間竟然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接任務、做任務,和其它小隊合作,帶回來不少不知名的設備和儀器,都堆在倉庫里。
其它地方也有一些正常的人員流動,總體來說,營地人數有所下降,但似乎也還在正常的變化范圍內。
曹書達來找過幾次傅才瑾,最終,在眾人合伙努力下,傅才瑾這邊成功交差。
——通過衛星信號傳訊的聯絡儀器“星貓”,成功投入使用。
星貓在一群出身于研究院的研究人員手下,多出了許多新的功能。
原本的星貓只能作為一個終端,接收衛星信號,或者向衛星發送一些指令,最多安全方面性能極佳,其余功能與普通電腦并沒什么區別。
但自從牧藝靈提出,想要在這基礎上添加一個“衛星信號轉發”的功能后,眾人便一發不可收拾,紛紛提出自己想要加上去的功能。
此時的星貓,從一個“能連衛星信號的終端”,變成了一個功能完備的“衛星信號基站”,其最厲害的功能為——可以將衛星信號轉為類蜂窩網絡。
經過簡單設置后,可以供無連接衛星功能的普通手機連上網絡,并且兼容各大運營商。
雖說目前最多只能支持一百臺設備同時連接網絡,并且網速只有幾十年前的5號水平,對于在末世已經被迫戒掉手機的眾人來說,也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了。
這功能對于姜曙微幾人并不是什么難題,但在缺少GiHub的支持下,他們連很多最常用的模塊也需要一點一點寫出來;硬件方面導致精度、廣度不足,原本在設計圖中能夠覆蓋方圓十公里、網速絲滑流暢,在硬件限制下,也縮水到勉強覆蓋營地,設備一多就會卡頓。
小隊眾人之前還在擔心,在資源匱乏的今天,能夠穩定給星貓供電,還得依靠別墅自帶的小發電機,營地普通人連電都用不上,就更別提用手機上網的事兒了。
但曹書達完全沒給他們擔心的余地。
他下令封鎖消息,禁止將星貓的存在向居民公開。
第28章
雖說曹書達下令隱瞞星貓的存在,但這并不妨礙他將其利用起來。
星貓成功連接衛星后,能夠實時接收觀測衛星所拍攝的地表情況,結合地圖,倒是能有效減少任務目標地址選在喪尸窩里的情況發生。
除了個別隊伍出勤時運氣不太好,對營地提供信息心存懷疑,導致作出錯誤判斷,或是在離開營地后趕上大波喪尸莫名移動,與喪尸大部隊撞了個正著——之外,營地各小隊執行任務的傷亡率都有所下降。
34號小隊的第一次出勤任務仍舊是尋找物資, 食物為主,藥物為輔。
此次選址就在沿海的一個景區購物一條街內,末世發生時還是三月初, 海邊景區的淡季,因此這附近人流量極低。
衛星地圖中,這里街上只有零星幾個喪尸,景區沒什么高樓,視野開闊,也不容易被困。
倒是一個碰碰運氣的好去處。
任務全程的確如同預期一般, 十分順利。
除去許多由于冰箱停電而爛掉的水果生鮮,這片區域中諸如方便面、飲料、罐頭等物資十分豐富。
雖說有被哄搶過的痕跡,但倉庫存量不少, 他們這一次也只能搬走其中的一小部分。
喬瑞看著那些或發芽或腐爛的蔬果,實在是覺得可惜,忍不住提出,想帶走一部分。
若是能成功種植, 來年營地就能提供新鮮蔬果。
而姜曙微和蘇琪,則一人抱了一大箱醫療物資上車。
全程沒遇到多少喪尸,偶爾有幾個蹦跶到面前的,也都被他們一刀解決。
如此,在全車都裝滿物資后,竟然距離出發才過了三個半小時。
此次出勤,雖說目的是尋找物資,但實際的主要任務是先來探一探情況。
如果喪尸多、情況嚴峻,那么開著小車也更靈活機動,遇到危險更容易逃脫。
但是如果確認了這里有大量物資,那么下一次就可以開容量大的卡車,專程前來搬運物資。
眾人又浩浩蕩蕩地上車返程,等著回去后可以踏踏實實地吃一頓午飯。
但車子到達營地后,姜曙微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對勁。
平日里遠遠就能看到的營地巡邏隊不見了蹤影,就連總是站在哨塔上的崗哨,也僅剩下一人。
這崗哨心里明顯裝著事兒,一趟檢查下來起碼走了三次神,可不管他們怎么問,他卻又閉口不言,讓他們趕緊離開。
內層大門打開,駕駛員重新上車,姜曙微已然鎖定目標,快步向一個方向走去。
牧藝靈不明所以,跟在后面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繞到一個屋子后面,停下腳步。
“怎么了,曙微姐?”
牧藝靈環顧四周,沒看出有什么異常。周圍的居民還好端端的,這會兒是飯點,有的拿著食材圍在土灶旁邊,有的往食堂方向走,與平時并無兩樣。
姜曙微輕輕搖了搖頭,車子進入營地外層大門時,她坐在副駕駛,對門內的情況一覽無余。原本有一個看起來百無聊賴在營地中閑逛的人,在透過玻璃與她對視一眼后,明顯神色一緊,立刻隱沒在墻后。
現在過來,這人早就走得沒影了。
比起巧合,她更傾向于這人原本就是在盯梢,見到他們回來,立刻去給什么人通風報信去了。
但是有誰會關心他們的行蹤?這人和營地里的那些異常有關系嗎?
她還不能完全確定。
傅才瑾在她左側站定,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姜曙微招呼小牧羊犬過來,而傅才瑾去攔下了剛駛入營地的面包車,跟駕駛員嘀嘀咕咕幾句,對方搖上車窗把車開走。
在傅才瑾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小牧羊犬已經捕獲了那人的氣息,“汪汪”兩聲,告訴姜曙微已經可以出發。
小隊成員都跟在它身后,為防止引人注目,還得裝作只是路過,一個個步子邁得老大。
“曙微姐,我們這是……去別墅區?”
牧藝靈正疑惑著,突然小牧羊犬奔跑起來。
“不知道,去看看。”
姜曙微快步跟上,一直追著到了曹書達常常居住的那個大別墅附近,停下了腳步。
這次,眾人不用問也大概知道情況了。
別墅門口的草坪沒人修理,已經長長了許多,但這些草卻掩蓋不住上面躺著的人。
以他們的距離還看不清這人到底是死是活,胸口是否還有起伏,一部分人有些遲疑地停下腳步。
姜曙微抽出唐刀,緩步靠近。
那已經是一具尸體了,胸口洞開,血液已經流了許多,形成一個血泊,染紅了周圍的草。
別墅二層的一扇窗戶開著,窗戶外側的墻壁上蹭上了些許血跡。
最重要的是,這人的臉上,長著一顆媒婆痣。
這是總跟在盧建身邊的大痣!
“出事了……”牧藝靈見慣了各種死相可怖的喪尸,這明顯被人殺害的尸體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拉住姜曙微的袖子。
“別怕,跟緊我。”
姜曙微沒動媒婆痣的尸體,向著大開的別墅門走去。
她這一動,其余眾人立刻渾身緊繃,進入警戒狀態,如同平日里訓練的那樣,手里握緊了武器,將腳步放得緩慢,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僅僅是走進玄關,就見到幾個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貼了素雅墻紙的墻面上被濺了些血液,這些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在墻面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姜曙微的視線在其中一人手中緊攥著的一片葉子上停留一瞬,又繼續緩緩邁步向內走去。
靜。
太靜了。
眾人惴惴不安,只覺得心臟跳動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人頭腦發懵。
二樓、三樓均有戰斗過的痕跡,尸體還在地上,甚至一人在看到他們時睜開了眼睛,隨后當著所有人的面,頭一歪,眼神失去光彩。
這一幕刺激得蘇琪險些哽咽出聲,她努力捂住自己的嘴,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哭他們內斗?哭生命的逝去?好像都不是。
但她實在是受不住,又擔心自己拖后腿,一邊強行壓抑著,一邊湊到姜曙微面前。
姜隊長摸了摸隊員的頭頂,沖她比了個口型:“去吧。”
她便貓著腰重新沖出別墅,也不敢在院子里停留,跑遠了。
其余人繼續。
他們在隔壁房間看到了更多的尸體,有的是曹書達的人,有的是盧建的人。
而原本應該在營地門口值守的那名崗哨,也在一處躺著,面容安靜,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致命傷,倒有點像是剛結束了疲憊的值班工作,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咳……”
極其輕微朦朧的咳嗽聲傳來,眾人動作都是一頓,細細聽去,那聲音又不見了,仿佛他們的錯覺一般。
姜曙微拍拍小牧羊犬的頭頂,它立即會意,向著某個方向跑去。
眾人連忙跟上,直到被領到一個書架前,小牧羊犬才停下腳步。
“應該是這里。”
喬瑞湊到書架前:“書架?這里有什么特別的嗎?”
傅才瑾皺著眉:“應該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門,一般人會做成移動某本書后自動開門的機關。”
作為常被設計為“保命手段”的其中之一,開門的方式通常只有別墅的主人知道,其余人想要觸發機關,并沒那么容易找到關鍵。
喬瑞恍然:“奧——這么厲害,我還以為這種只會出現在電影里……咦?”
他湊到一個金屬士兵擺件前,仔仔細細地盯著看了幾秒,隨后試探性地將士兵手中的矛順時針旋轉了180度。
“嘩啦——”
書架移開了。
露出了通往地下室的黑洞洞的樓梯。
第29章
眾人都有些怔愣,就連喬瑞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知道這里的機關觸發方式?”
喬瑞:“我看其它地方都均勻落了一層灰……包括這個金屬的士兵擺件,它的頭盔也蒙了一層灰塵,但它手中握著的矛看起來挺干凈……”
就試了一下。
誰想到機關竟然真的就是它。
這倒是給眾人省了不少時間,他們沒有過多糾結,握著武器緩步走下樓梯。
這地下室也如同地面會客室,有著同樣的裝修風格,簡約而又大氣。
只不過這樣的和諧被地面上的尸體破壞殆盡。
他們不敢放松警惕,一路排查,直到走進最遠處的那個房間, 看到了他們一直在找的人。
曹書達的尸體橫在房間中央,身上有不少凌亂的傷口,昭示著其在生前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搏斗。
他身上的猛獸紋身被削下去一塊, 只剩下殘缺的圖案,那圖案沾滿了鮮血, 看起來充滿了不詳的氣息。
有人忍不住發出干嘔的聲音,這聲音驚動了屋內坐著的另一個人。
是盧建。
他此時的狀態看上去十分糟糕,脖子上插著一把匕首,右手捂著這把匕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胸膛也沒有多少起伏,以至于眾人在此之前都沒看出來他還活著。
姜曙微輕拍身后一名臉色極差的隊員:“你去喊醫生過來。”
那名隊員點頭離開, 而盧建卻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
姜曙微沒有去喊那名隊員回來,就這么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問:“陳樹呢?”
也難為他了,之前就一直蠢蠢欲動, 居然一直硬等到他們訓練兩個月后的第一次出勤才動手。
這一次出勤距離遠,若不是過于順利,除了搬運東西之外幾乎沒有浪費什么時間,如果盧建的行動再順利一些,或是小隊在行動時被什么東西絆住,可能等她的小隊回來之后,就要管盧建叫“老大”了。
不過此時盧建的傷,也未必可信。
她一路走來,一直沒有見到陳樹的身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盧建有一定的可能性是“餌”,陷阱的“餌”。
盧建半瞇著眼睛看到姜曙微小隊眾人警惕的樣子,心下嘆了一口氣。
在姜曙微進來之前,他一直在反思這次行動,比如為什么曹書達看起來早有準備,為什么他才要動手,立刻被迅速趕來的巡邏隊包圍,為什么,隊伍中有人突然背叛。
他一直自詡營地中戰力前三,他帶的小隊在這兩個月中也沒少一起訓練,為防止姜曙微橫插一腳,特意等到她離開營地。
天時,地利,人和,他在行動之前認為此次萬無一失,卻被現實打臉,一路艱難戰斗到這里,好不容易把曹書達解決,姜曙微卻提前回來了。
她和她的隊員們堵在門口,盧建就算有三頭六臂,再插雙翅膀,也飛不出這個房間。
他認命了。
盧建伸出左手,指指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半閉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喘息,在空中畫了一個長方形,又做了個手勢。
“給他紙筆。”
傅才瑾揚眉,從包里掏出本子和筆,丟到盧建面前。
盧建一手捂著脖子上的匕首,防止它產生移動,給自己帶來二次傷害,左手摸索著,撿起后將本子放在自己支起的一條腿上,抖著手一筆一劃地寫。
【姜,你贏,我走。送我離開,我,爆。 】
姜曙微垂眸看著本子上的字,問:“你去哪兒?”
他傷成這個樣子,怕是還沒出別墅,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盧建想了想,在“爆”前面加了個“自”。
“自爆?”
牧藝靈也湊了過來,有些不明所以:“你不想活了,把匕首拔了不就可以了?自爆干什么,要在臨死之前帶走幾個喪尸嗎?”
盧建動了動,不小心扯到傷口,被疼得面目猙獰,緩了緩,又抬筆寫下:
【樹,背叛,同歸】
牧藝靈吃驚地瞪大雙眼:“啊?陳樹背叛?你要和他同歸于盡?”
盧建在紙上寫了個十分潦草的“對”。
牧藝靈在這兩個月內惡補了防騙知識,此刻心直口快道:“我不信。”
盧建被氣得一哽,險些翻一個白眼原地去世,正抬起筆要繼續寫,別墅門口卻傳來嘈雜的喧嘩聲。
姜曙微猶豫片刻,走出房門,打算出去看看。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小隊眾人都跟在她身后,不由皺了皺眉:“你們兩個,留下來看著盧建。”
看著兩人折返回去,她這才繼續往外走。
可才走到樓梯口,身后又傳來“撲通、撲通”的倒地聲。
“……”
小牧羊犬迅速折回去,姜曙微緊隨其后,然而已經晚了。
就在她離開房間的半分鐘內,她留在房間里的兩名隊員被人擊昏,盧建也不見了蹤影。
“是陳樹。”汪嶼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聲音中滿是篤定,“他也受了傷,他們跑不遠。要不要追?”
亂七八糟的信息在她腦海中攪成一團,姜曙微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最后看了一眼房間中的布置,道:“算了。先上去看看。”
發出喧嘩聲的是營地中的居民,有人飯后路過這附近,原本是每日例行的“望別墅止渴”,卻意外發現草叢中躺了個尸體,發出一聲驚呼。
隨后很快有人認出,那是總在盧建身邊的人。
姜曙微等人從別墅中出來時,居民們正商量著要不要闖進去看看,結果看到他們幾個出現,不知是誰立刻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造反啦!殺人啦!”。
這一嗓子將附近的人全都引了過來,那些人起初還在對著大痣的尸體指指點點,聊了幾句后,那聲音突然又一次從人群中冒出:“你們做了什么?曹老大呢?”
姜曙微如實道:“曹書達被盧建殺了。”
人群喧嘩。
那聲音又道:“那盧建呢?”
她道:“不見了。”
圍觀眾人的表情鮮活起來,有的露出了吃瓜看戲的表情,有的似乎篤定她在撒謊,露出憤怒的神情,指責道:“你撒謊!是不是你把他們都殺了,這樣你就可以在營地做新老大了?!”
姜曙微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陳述著事實:“我沒有這樣的計劃,人也不是我殺的。”
話音剛落,別墅外立刻響起好幾道聲音。
“開什么玩笑?!難不成是他們同歸于盡,你回來撿了個現成的?”
“別以為末世了就可以隨便殺人!殺人償命!把他們抓起來!”
“家人們,現在我們的營地需要新的老大,我曾經做過相關工作,可以帶領大家一起好好活下去!”
人群越來越亂,其中幾個人一邊喊著,一邊趁亂偷偷往別墅的方向挪動。
直到有人開始對旁邊的人動手,搶奪別人手中的食物,局面即將變得更加混亂之時——
“砰——!”
一聲槍響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姜曙微緩緩將對準了天空的槍口調轉,指向人群中那個最先趁亂搶人東西的人,不出意外地引起一陣慌亂。
“人不是我殺的,但如果有的人趁亂作惡,我不介意殺幾個給大家看看。”
別墅外眾人瑟瑟發抖,而34號小隊成員的驚愕半點不比他們少。
姜曙微,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現在怎么辦?”
牧藝靈有些不安,直覺告訴她,姜曙微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
去擔起這份責任,成為營地的新主人,還是事不關己,帶著隊伍和新帶回來的物資離開?
牧藝靈拉著殷沁的手,感受著那只手傳回來的力量,感到心中的忐忑被稍稍安撫下來。
這樣的心情并不是獨一份, 34號小隊的所有成員似乎都感到,他們好像是海浪上的一條小船,隨著怒吼的波濤起伏搖擺。
包括傅才瑾,包括小牧羊犬,大家都在等待姜曙微做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也許會帶領他們上岸,也有可能會帶領他們去更危險的海域,在下一個大浪打過來時,船翻人亡。
姜曙微的目光掃過站在別墅外的所有人,包括站在人群邊緣處的一對母女。
她記得這對母女,這家原本是一家三口,但有一天丈夫出任務死在了外面,剩下的母女兩個生活十分艱難。
她們被欺負,被搶奪,被窺視,被覬覦,在營地中如履薄冰,但無人伸出援手。
像這樣的在營地中還有許多,有的歲數大了不靈活了,每頓飯只能分到一點,還被年輕的外勤小隊隊員指著鼻子罵“老不死的”。
這原本是姜曙微堅定要離開的原因,她想變強后帶著伙伴們去一個理想的營地生活,而不是在這種爛掉的營地中,在年紀大了之后也被這樣對待。
但現在它發生了變化。
除了少部分趁亂搞事的家伙們之外,更多的普通人臉上只有惶然,和即將失去最后庇護所的絕望。
她第一次在沒有十分把握的情況下,想嘗試著用自己的力量,去給這些人撐起一片天。
她的聲音重新響起,帶著堅定,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我來做這個營地的新領主。”
第30章
話音落下, 人群立刻躁動起來,有許多人高呼“不能讓殺人犯做我們的新老大”,邁步就想湊過來動手。
姜曙微的眼睛看向他們, 目光中毫無懼色。
“去吧。”
一直乖乖蹲坐在她腳邊的小牧羊犬隨風暴漲,從幼犬大小,眨眼之間體型翻了數倍,看起來很像一頭灰狼。
不同的是,它看起來比狼更加危險,牙齒更為鋒利, 眼中寒光凜冽,讓人不由自主地發怵,仿佛它下一秒就要撲入人群中大開殺戒。
實際上,它也這么做了。
牧羊犬輕松一躍,在眾人的驚呼和慘叫聲中,準確地撲倒了一個人。
這人正掏出一把匕首,低著頭,十分隱蔽地向著姜曙微所在的方向挪去,自以為可以趁亂拿下,想不到還沒接近,自己的意圖已然被識破。
不甘的情緒一瞬間充滿了他的眼睛,下一刻,他緊攥著匕首,狠狠向牧羊犬扎去——
“快躲開!”牧藝靈嚇得閉上眼睛。
匕首最尖銳最鋒利的部分捅在牧羊犬身上,他瘋狂著提起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刺下去,嘴里還喊著:“不過是個畜生罷了,什么東西,看我……”
瘋狂的神色一滯。
怎么好像……沒有捅穿?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手感不對, 他有些疑惑,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緩緩扭頭與牧羊犬對視。
這只灰毛畜生沒有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樣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反而充滿了冷冽的殺意。
他又去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刀刃還泛著銀色的冷芒,沒有沾染一絲鮮血。
刀尖甚至有些卷曲,以此證明他剛剛的確用足了力氣。
怎么會?
眼前的牧羊犬張開了血盆大口,對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吼——”
他嚇得緊閉雙眼,縮起脖子,卻后知后覺感到襠下出現一股暖流。
原本壓著他的牧羊犬動了動鼻子,目光中是滿滿的嫌棄,忙不疊從他身上下去。
但還不忘從他手中將那柄匕首叼走,頭一甩,匕首就被丟在姜曙微腳邊。
牧羊犬一只前爪壓著那人的側臉,抬起頭,等待主人的下一個指令。
人群重歸寂靜。
新老大看起來比曹書達更加殘暴,她的寵物竟然也銅皮鐵骨,連匕首都不能傷它分毫,有些打算趁亂搞事的人又熄了心中的念頭,打算繼續觀望。
姜曙微看完一場戲,不出意外地看到大部分人都站在原地,抖抖索索地不敢出聲,生怕自己成為野獸的下一個目標。也有個別人眼珠亂轉,不知道在謀劃什么。
身邊有小隊成員拿著繩子過去先將那人綁了,也沒遭到什么抵抗。
她抬手將牧羊犬召回,它立刻擺著尾巴一顛一顛地回到她身邊,在她腿邊乖巧地蹲坐著,好像剛才兇惡的猛獸是眾人的一個幻覺。
“既然說了要接手營地,那么請大家放心,我們會全心全意發展營地,爭取將營地打造為大家最安心的歸宿。”
“未來幾天,我們會接手營地一切事務,也許會有一些變動,歡迎大家監督。”
這是場面話,在場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具體她所說的到底能不能做到,除了小隊成員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心里畫上了一個問號。
但好在有這么個保證在,人群的情緒也有了緩沖,重點也被暫時從內部爭斗中移開,短時間應該也不用太擔心再次亂起來了。
有人擎等著她無法兌現諾言,把營地原本就雜亂的事務搞得一團糟,到時候他們再游行示威,合伙抨擊她交出營地老大的位置,到時候反而能扯“正義之師”的大旗,因此此時倒也不太著急。
牧藝靈總是對她有著近乎盲目的信任,此刻更是毫不懷疑,已經開始構思,自己能在營地中做些什么工作。
安撫并疏散了人群后,姜曙微轉向身邊的隊員們,不假思索地下達了幾條指令。
一,統計如今營地的崗哨和巡邏人員數量,對他們進行評估,并招募新的人員補缺。
二,統計營地所有物資存量,并列出清單,通過過往消耗水平,預估物資可供消耗多久。
三,接手辦事處,檢查所有存檔資料。
說到這里,她停頓片刻,提醒隊員可以尋求那名紅發青年的幫助。
接著又是幾條指令,姜曙微正說到要親自跑一趟,將他們今天帶回來的那兩箱醫療物資送去小別墅,遠遠跑來一人,嘴里還喊著:“姜……老大,抓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看起來有點眼熟,他跑到近處后,自稱是巡邏隊的人,剛才路過看到一人在她住處鬼鬼祟祟,就把這人抓了。
“人呢?”
這人對姜曙微的新身份接受良好,立刻指了指自己來的方向:“我同伴押著他走過來的,我先過來報個信。您待會兒回去看看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姜曙微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見其中一名巡邏手里還托著什么東西,那東西長著綠色的葉子,隨著對方的靠近,逐漸顯現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 ! !
那是她的西瓜苗苗! ! !
姜曙微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拔腿就跑,嚇得那兩名巡邏停住腳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湊近了看,西瓜苗比起兩個月前已經更加茁壯,巡邏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植物的葉子,但出于想在新上司面前露臉的心思,倒也用手捧好了,沒磕到碰到。
姜曙微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西瓜苗苗,感覺血壓蹭蹭往上漲,算是體會到農學生的畢設被人薅了的心情。
她目光冷凝,上下掃視著這個剛被抓獲的小偷,問:“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混進來的?”
這人看起來年輕,長相也很端正,竟然會跑來他們營地干這種小偷小摸的勾當。
那人雖然兩條胳膊都被反剪著,但直到姜曙微開口前,他的眼睛都一直緊緊盯著那株小西瓜苗,也緊張得很,生怕被一個不小心掉在地上。
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葉片上挪開,這才開口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文軒。我……”
在姜曙微的盯視下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道:“我就從大門那兒翻進來的啊。”
一旁的巡邏不淡定了:“翻進來?門口的崗哨呢?”
林文軒:“沒看見啊。”
姜曙微與那名巡邏對視一眼,先派他去頂崗哨的班,又問:“你為什么來我們營地偷東西?”
林文軒見她一句話就能安排人的去向,猜測她估計是這營地里的高層,誠懇道:“您看,這個,是西瓜苗。”
“而我,是農大的博士生,有我在,我有信心把它養好,”提起自己的母校,他看上去有些驕傲,“根據我的知識,這顆植株在這種土壤里是無法順利長大結果的,我要給它換土。”
巡邏十分不信任地收回目光,問:“老大,怎么處理這個人?”
林文軒就當沒聽見,十分好脾氣地笑了笑:“您是這個營地的所有者?營地中的一切都是您的所有物,包括這顆西瓜苗,不管它是誰種出來的,您都有資格決定它的去留,可以選擇它的看護人。”
姜曙微:“……”
牧藝靈突然道:“農大?你是博士生?你讀了幾年,導師是誰,發表了幾篇SCI?”
“博士一年級,但我導師是何老先生,SCI……”說到這里,他的臉色漲紅,“如果不是喪尸,我現在就已經發了三篇了!”
他親眼看著,一群喪尸路過小菜園,將他的心血踩了個稀巴爛,那感覺比失戀了都讓他難過。
傅才瑾忍不住用一種飽含同情的目光看他。
牧藝靈小聲跟姜曙微道:“如果真的是何老師的學生,那還是挺可靠的。何老師收的學生都必須有豐富的經驗,他不收只會紙上談兵的學生。我之前去農大的時候聽說過,何老師在農大很有名。”
既然這樣,姜曙微也覺得可以一試:“可以給你一段時間的試用期,試用合格就留下。我們這里除了西瓜苗,還有土豆、茄子、黃瓜等作物,你可以一起照料。”
“真的嗎?”林文軒有些懷疑,“我想去看看,總要親眼確認過這些植株的狀態,再做決定。”
要是……要是她給自己畫餅,那他以后就只能想辦法把西瓜苗苗偷走,帶在身邊養。
明明這么久過去,他作為一名專業的農學研究人員,都沒能種活哪怕一顆蔬果類的植株,種子種下去,哪怕是最嚴格的照料也沒能讓它們發芽。
她卻一開口,一副種類很多的樣子,也難怪他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