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21(修)(新修)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比莠摤撜f:“金玉開無父無母, 雖然生下來是碧青龍族,可無長輩指引傳承,直到七八歲都化不出人身,后來能化出人身了, 又變不回龍了。當時碧青龍族都說他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嫌棄他資質不行, 將他趕出了龍島, 讓他去荒島自生自滅, 哪知道他做龍雖然不行, 可做人的天賦卻一騎絕塵!
“后來他神功大成, 第一件事就是殺回龍島,將龍島上的碧青龍族殺得干干凈凈。”
“碧青龍一族在龐大的海龍族內都稱得上異類,這個龍族分支曾是被驅逐出東域的罪族,因此碧青龍一族全族被滅竟沒人幫他們出手, 只當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哪知道因此釀成大禍, 金玉開殺光了碧青龍族后還不肯善罷甘休……此人要不是被太墟天宮的沈晏清降伏毒殺, 還不知道要再犯下多少殺孽。東域早晚要變成下一個魔域,那金玉開也遲早墮落成魔。”
又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和金玉開放在一起, 沈晏清再度產生了一種夢一樣,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的錯覺,他不禁要問:“那沈晏清和金玉開有什么深仇大恨嗎?”
容瑩瑩笑著搖搖頭:“明面上是沒有的。”
沈晏清“哦”了一聲,接著又問:“沈晏清和凌霄是什么關系, 他倆差點成婚?”這事后面白衡雖然不提了, 但他想始終是個刺,拖著不去解決不好?伤质裁炊疾恢, 想解決也無從下手。
容瑩瑩說:“是啊。不過你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沈晏清尷尬的笑笑:“我閉關修行了好多年呢,一出來世上多了好多我不認識的角色。”他又問:“他倆后來為什么不成婚了?”
容瑩瑩說:“因為成婚的那晚上, 沈晏清突然失蹤了!
沈晏清心頭一動,驚喜的想到,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為什么失蹤,他跑了是不是,他心中另有所愛?”
容瑩瑩笑著說:“你要說他心中另有所愛,可得去問問他自己,說不準呢,可能是吧。他結契大典前夜失蹤一事,鬧得一整個修仙界都沸沸揚揚,當時好多人都說他是被人殺了,因為他一失蹤就是兩百年?珊髞硭鼬櫶炀霈F了,人們才知道他當時是跟著明鴻天君走了。我猜,說不準這個另有所愛的另,就是指那明鴻天君的。”
沈晏清剛剛還在笑,聽見又冒出個人名,嘴角就垮下來了,他深沉的問:“明鴻又是誰?太墟天宮的那位,怎么和他也有關系?”
容瑩瑩說:“你怎么也不知道。”聊起這些熱鬧的八卦,容瑩瑩有幾分眉飛色舞:“真要說起來,明鴻可要在凌霄的前面。是凌霄趁著明鴻閉關,強逼沈晏清嫁給他。明鴻那時還未晉升化神,據說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沈晏清才不得已假死私奔逃離了凌霄!
沈晏清不氣餒:“然后呢,明鴻也是逼他的吧?沈晏清是不是又逃走了?”他不想相信這個別人口中的事實,怎么會這樣,他和白衡這么恩愛怎么會是仇敵,他又怎么會和這些素不相識的男人糾纏不清。
容瑩瑩說:“不,聽說他和明鴻琴瑟和鳴,雖然同為男性,可恩愛和睦,從沒聽說他們有過不和——”
沈晏清感覺天塌了。一想到自己的老公竟然另有其人,一種荒繆的感覺油然而生。一定有哪兒是不對的。
“——不過明鴻正和謝璟打斗,據說中域天崩地裂,他們打了近兩百多天還未分出勝負,倒沒聽人提起沈晏清現在在做什么。”容瑩瑩說著。
沈晏清心想,我和男小三跑了,當然沒人好意思提。也難怪白衡要帶著他速速跑路。
沈晏清說:“那凌霄呢,我……哈哈我說沈晏清和明鴻跑了以后,他是什么反應?”
這個問題使得容瑩瑩回答得有些躊躇:“這個,有人說他已經死了。”
“哦!鄙蜿糖逵忠獙擂蔚男α耍y怪他私奔兩百年近來才敢現身,原來凌霄已經死了。那自己真是好運氣,竟然能熬死一個尊者。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好運氣能熬死明鴻,這樣也就省得白衡天天惦記了。
沈晏清還想再問,容懷陰從船艙里出來:“在聊什么呢?”沈晏清不問了。容瑩瑩對族長很恭敬,一五一十的說:“我們聊了聊碧青龍族!
說到這兒,容瑩瑩起了好奇心:“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容懷陰也想知道,他打算等沈晏清流露出不愿意告知的神態時,再出來打圓場,因此沒有說話。
沈晏清猶豫要不要實話實說,他倒無所謂,不過關系到白衡他不得不慎重些。正在想自己要起一個什么樣的假名字,好讓自己人如其名。
“沈晏清。”白衡忽然在一個拐角處走出來,不知道他偷聽了多久。
沈晏清大驚失色:“你怎么在這兒!卑缀鈪s說:“你想知道怎么不來問我。”
容瑩瑩過了小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沈晏清”就是剛剛正在問自己“沈晏清”往事的男人的名字,她悚然一驚,越想越覺得驚恐。容懷陰早有猜測,反而不怎么意外。
沈晏清生氣的說:“你怎么躲在這里偷聽?”
白衡說:“我沒有偷聽,我只是站著這里,是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又不是我捉住這些聲音把它們塞到我的耳朵里!
沈晏清說:“好硬的嘴巴,我從前不知道有人的嘴巴能比鳥嘴還硬的!彼劬σ黄嘲缀,見白衡冷冷的勾起嘴角。白衡的嘴唇偏薄,顏色又淡,親上去的時候會以為是冷的,可越吻越熱。沈晏清心癢了,想抓著白衡去個沒人的角落偷偷親嘴。
容瑩瑩自覺發現了什么驚天的大秘密,想趕快回房去和容璧分享一下。
這船正在碧青海上急速地前行。沈晏清推著白衡回房,他還記著剛剛白衡躲小角落里偷聽的事情,埋怨道:“你不是在修煉嗎,上來了怎么不告訴我?”
白衡移開視線,沈晏清問的其實是兩個問題,第一個是白衡怎么上來了,第二個才是為什么偷聽。
白衡回答了第一個:“靜不下心!
沈晏清追著問:“為什么靜不下心?”
白衡抿了一下嘴:“因為想你!
沈晏清心軟了,他也想說想你。
這時容瑩瑩說的那些話如鬼影般,在他的腦海中回放,他愈加難以想象那是他未失憶前的過往,他有個猜測,會不會他并不是沈晏清?他將這個猜測甩出腦袋,不可能,他就是沈晏清。
白衡看見沈晏清在搖頭,以為沈晏清在對他不滿,陰惻惻道:“你不準我想你嗎?”
沈晏清聽白衡這樣較真,頓時樂了,湊過去親了親白衡的耳朵:“好狡猾,你都把我偷出來了,還要問這樣明知故問的話。”嘴硬的白衡耳朵倒是不怎么硬。
沈晏清問:“怎么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們了,萬一他們來追殺你怎么辦?”這種可能讓沈晏清擔憂:“如果他們逼我離開你,要不然就殺了你怎么辦?”
倘若到了那時,他和白衡同生共死反倒是最好的結局,他不想到了那時會有人獨活,因為他太自私,他的獨占欲不允許白衡在他死后愛上別人。
白衡冷笑著說:“那就殺了我好了。”他死過一次,甚至嚴格算起來不止一次,他一點兒不怕死。
“好。”沈晏清說:“真有那一日,我要為你殉情,我們一塊兒死,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白衡沒說話。他看著沈晏清,就像在看一個美輪美奐的泡沫。
沈晏清不高興了:“你為什么不說話?”
白衡悶聲說:“真有那一日,我不要你為我殉情,我想你好好活著。”
第222章 222(修)(新修)
一連在船上又渡過了七八日, 碧青海的顏色漸由青變得濃深,化作陰郁的深藍,這樣濃郁的藍色和黑色沒什么區別。船夫將船只停在一處孤島,島嶼上僅三兩棵枯樹, 站在一頭就能看見另一頭的邊緣, 一個浪花就能把這處孤島淹沒。
船上的幾人都紛紛了下了船。
再接下去, 海水會漸漸附帶混亂海域的大道法則, 僅海面的一個浪頭就能完全地打爛他們所乘坐的靈舟。
八人中的容文光先化出龍身, 他的本體原有三里長, 原地砸下去都能掀起一個好大的浪, 不過將近混亂海域,越是龐大的體積,承受的風浪也將越多。他為了馱人方便,僅化出了五丈的長度。其余幾人都坐在它的身上。
沈晏清還沒坐過龍, 還沒輪到他, 他也不大好意思坐在別人的身上。
他站在岸邊瞧了一眼威風凜凜的容文光, 太文海龍族是青龍的一種,青龍也有好些分別的, 轉目再去看白衡。白衡心領神會,湊他耳邊:“你想要坐在我的身上嗎?”
沈晏清臉一紅,邊捂他的嘴,邊往外推他, 啐道:“你瘋了?”
他當白衡在說笑, 要知道碧青龍族滅絕已有兩百余年,白衡一露真身, 他的身份就要被識破。
但這對白衡來說卻也不算什么。他早已想到自己要被萬人追殺的下場。
白衡在一干人驚恐的目光中變回龍身,他的龍身本體要比容文光更大上一圈, 一個爪摁下來就能完全地覆蓋著眼下他們落腳的這座海島。他低頭,用舌頭靈活地將沈晏清卷起,再用牙齒輕輕地叼住沈晏清的衣服。
沈晏清在尖叫:“白衡!白衡!白衡!”不是靠自己翅膀飛起來的失重感叫沈晏清很害怕,他覺得白衡是故意的,故意嚇他一遭,好看他驚慌失措的掉眼淚。
白衡正在騰空飛起,沒有嘴理他,見沈晏清撲騰地實在厲害,于是只好先將他放下。
沈晏清抓著白衡的龍須落下,這算是他第一次見到白衡的龍身。
碧青龍的鱗片和黑色的沒什么區別,很難看出和碧青龍的聯系,但日光照著他長而強大的軀干,便隱隱折射出似藍似青的色澤,一晃眼這光彩又迅速地在黑暗中隱沒。
怕白衡聽不見,沈晏清真想揪住他的耳朵大聲尖叫:“白衡你瘋了是不是!”
這下子其余六人都知道白衡不是凌霄劍尊,而是那個本該已經在中川殿被處死的白衡了。
這幾天沈晏清的身份私底下早不知道被反復提起揣測多少遍,容懷陰因此曾懷疑過白衡的身份其實是太墟天宮的明鴻天君。
如今得知白衡身份的真相后,容懷陰并不是那么想冒險前往混亂海域了。盡管金玉開半步化神,但終究和化神尊者隔著天塹般的差距。
現在要想打道回府倒也還來得及。
想到這一點,容懷陰不由得啞然失笑,白衡說過許多次自己不是尊者,他明面上的修為也并不是化神修為,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同為元嬰修士,竟然有人的武道造詣能強過他這么多。
他緊皺著眉轉念想,此人是白衡或是金玉開,都不離奇。也只有有著這兩重身份的白衡能做到半步化神,卻能堪比化神尊者。
重海城能在危急關頭得此兩人幫助,已算得上海神庇佑,他還在患得患失什么呢。錯過這一回,還能有第二個半步化神的元嬰修士愿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幫助他們嗎。
容文光、容子安、容豐明、容璧、容瑩瑩等人也正猶豫不決,他們思量著同一件事,等待著容懷陰下決定。
容懷陰說道:“原來是金——”要找一個形容金玉開身份的詞語很難,他稍一停頓,接上后半句:“原來是白郎君!
白衡轉頭看他,巨大的龍首好像一座小山,目光冰冷陰惻,他重新化為人形,沈晏清在一旁早有準備,一個巴掌輕輕地往他臉上拍。
第223章 223(修)(新修)
沈晏清雖然又怒又氣, 他最恨白衡在他想要停止的時候不顧他的意愿,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讓他感覺很害怕。但一出手,他又怕真的打疼白衡,于是改扇為拍, 就這么輕輕一下地打過去。
對白衡來說, 這一巴掌和調|情沒什么兩樣。
容懷陰走上前來, 白衡剛挨過打, 現在心情很好, 他聽見容懷陰叫他的那一聲了, 明白容懷陰等人在躊躇什么, 微笑道:“發現我不是凌霄、不是明鴻,不失望么?”
金玉開兇名威震東域,容懷陰不信這樣兇名在外的魔頭能改邪歸正,不敢像先前那樣隨意作答, 腰間的劍歪歪斜著, 隨時能拔劍。
容懷陰說:“意外是有的。不過——”要說不失望料想白衡也不會相信, 容懷陰邊想如何拿捏這個度,邊不由得佩服沈晏清怎樣做到能降伏這個魔頭。
他心想, 既然現在白衡還活生生的站在這里,去年那場中川殿審判會不會是一場作秀,明鴻天君和謝璟的死戰打斗會不會也有沈晏清的順水推舟。為什么,沈晏清為什么要舍棄聲望、權利, 跟隨一無所有的白衡來到東域?先前沈晏清向容瑩瑩打探消息的態度也很奇怪, 他像是真的不知道……
一時間思緒紛紛,他說話只有半截, 沈晏清不打算當著別人的面教訓白衡,自以為不露痕跡的抹了抹眼角還沒凝結成眼淚的水漬, 問道:“不過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容懷陰將“想到你”悄悄咽下,勾起唇角說道:“只是沒有想到,兩位勢如水火,竟能攜手同游東域!
第224章 224(修)(新修)
勢如水火, 白衡不能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如果沈晏清沒有失憶,他絕不會給自己什么好臉色看,更甚之不會看他,而是一臉厭惡地轉身就走, 然后投入別人的懷抱
但幸運的是他一手促成了沈晏清的失憶。
這怎么能不算人定勝天。
沈晏清嘀嘀咕咕的回道:“既然能是勢如水火, 怎么就不能此情不渝了!
此情不渝這個詞是不能這樣用的。
白衡忽然想到沈晏清從小學問就做不好, 亂用成語也怪不得他。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 天下第一宮的明鴻天君親手調|教出來的玉芙樓樓主, 怎么會有學問不好的毛病。白衡當是自己在發癡。
容懷陰說:“是、是、是。”
得知白衡的真正身份, 本來就不敢和白衡離得太近的其余五人愈發不敢靠近這位兇名赫赫的大魔頭。
白衡的打算成功一半, 但沈晏清絕不要白衡再變回真身了。
他倆只好自己飛行。
這日海面風平浪靜,天邊云淡如紗,日光像金沙灑下來。
白衡生有飛鱗,乘風飛行不算難事, 沈晏清乘著白衡的本命劍御劍飛行。幾頭龍在前面, 沈晏清故意落到后面去。
他沒忘白衡剛剛故意嚇唬他, 怒氣沖沖的說:“你為什么剛剛故意嚇我一下!”
白衡反問他:“好玩嗎?”
沈晏清想了想,望天眨了眨眼, 誠實的說:“好玩。”兩個人一塊兒笑。
一連飛行了數十日,海水徹底化作深淵般的濃黑,云霧鋪天蓋地與海面融為一體,天地的界限都被混淆, 雷光在其間穿梭, 轟隆的電鳴、混亂的浪潮與永遠潮濕下落的雨點構成了沈晏清對混亂海域的第一印象。
前幾日他從容懷陰的口中得知,混亂海域的危險主要來源未知, 它的法則會隨機扭曲一些固有的東西。
不管是外貌還是天賦,它能使一個高瘦的人變得矮胖, 讓一個天才變得平庸,或者將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
甚至是地貌上的。
這里原來是一座高山,隔日就將變成一片沙漠。
人的情感也會被它改變,暴躁易怒的人變得平和溫柔,強硬的人變得軟弱。
在混亂海域內待得越久,被影響的可能和范圍將越廣。
這才是混亂海域最危險的地方。
沈晏清聽這件事時,白衡就在他的邊上,他問白衡:“這是真的嗎?”白衡說:“不知道!
混亂海域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容懷陰說的是太文海龍族內代代相傳的內容,在他們沒有正式進入混亂海域之前,這些都暫時無法查證。
再飛躍過一塊布滿雷電區域,八人中已經有人受了很嚴重的傷,容璧的左臂被電擊中,正血流不止;容文光被風刃擊中過,幾乎全部貫穿他的前胸。
海面沒有能落腳的地方,容懷陰取出一大張的像毯子一樣柔軟寬闊的羽毛。幾人站到羽毛上,外界的風暴雷鳴皆被隔絕在了外圍,容瑩瑩立即去給容璧治傷,容豐明和容子安圍著容文光,容懷陰正在施法控制飛羽飛行。
沈晏清倒也想去幫下忙,但他對如何治療傷勢,一竅不通,和白衡坐在角落瞧他們忙活。
透過飛羽的縫隙,沈晏清心有余悸的看著似乎能輕而易舉毀滅他的一切。
鯤鵬的飛羽原本能在天空中飛,但由于混亂海域海天一體,分不清哪兒是上哪兒是下,于是這片飛羽成了一葉小舟,幾個浪頭澆上來,他們在海里天旋地轉。
容懷陰臉色凝重,不斷施法,想要讓飛羽上浮,但海面的浪潮無窮無盡,暗流像一條條無形的觸手,拖著他們向下沉去。
容瑩瑩抱著受傷的容璧,她瞧見上面有幾個黑點樣的東西,正在飛速地墜落,驚呼一聲:“那是什么?”
一會兒的功夫,這東西快要跌在眼前,能看出是個人形。
這里是靠近混亂海域的交接,怎么還有別的活人?
再近點,無數的細雨裹挾著冰冷的風迎面打上來,容懷陰瞇著眼,看著那黑點被風浪卷到更遠的地方,他隱隱認出那是誰,暗叫不好。
他驅使著鯤鵬飛羽朝著那黑點被卷走的深處涌去,無數的支流被打散又重新凝聚,法力急劇地消耗著,那黑點又被卷進更深處,已經不知道是死是活。
這個蠢貨。
容懷陰咬牙切齒的在心里咒罵,為了試圖救這個蠢貨,他已經浪費了很多的時間。
海里太黑,他找不到剛剛那人的蹤跡,水流的軌跡也被暗流重新覆蓋,如果再往深處去,他們不一定還能再上去了。
容懷陰猶豫片刻,選擇放棄,他再次施法,催促飛羽向上飛行。
就在這時,一只手拽住了飛羽,顛簸的沖擊感使得每個人為之一振。
黑暗中,一張熟悉的面容顯現出來,容適露了一張臉,龐大的吸力還追隨著他,要將他拖入海底,他緊抓著這片飛羽,所有人都被他拖著迅速的下沉。
容豐明驚恐的尖叫著,沈晏清當機立斷想要拔劍先砍掉容適抓著飛羽的手。恰是此時,飛羽在浪中一個顛倒,他差點摔倒,遲了一步,容適濕漉漉地爬上飛羽。
巨大的漩渦像龍卷風,卷著所有人都在其中翻滾。
容文光從昏迷中驚醒,容豐明怒道:“你怎么在這兒?”容瑩瑩和容璧警惕地抓著飛羽,不讓自己被卷出去。
白衡握著沈晏清的手,他另一只手握著劍柄。
容適道:“我不來,怎么知道你們要背著我去混亂海域。”以他的資質,他也當在名額上。
去混亂海域不一定就是危險。
有傳言混亂海域是一位半步天尊的化神尊者的道場,里面機遇無限。混亂海域自遠古封閉至今,內里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如今早已滅絕的遠古物種。
重海城的陣法如果至今仍在混亂海域中留有保存,那么別的已經消失的傳承呢,說不定也還在。
容懷陰先言而無信,再故意將他剔除名單之外,容適怎么能不恨。他覺得容懷陰長大后,就看不起他了。
容懷陰說:“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剩下的人呢?”容適說:“不知道,可能死了!比輵殃幪崞鹑^想把容適打出去,鯤鵬飛羽又是頭尾顛倒翻過一遭,所有人摔得不得不貼著飛羽,容適哈哈大笑起來。
這片鯤鵬飛羽在海浪中翻卷,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而聽到一聲絲帛撕裂的聲音,沈晏清心想這是什么聲音,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見到鯤鵬飛羽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海水從那縫隙中倒灌進來。
他們不知不覺中早就穿過碧青海域的風暴屏障,到達了混亂海域。
這里的海水開始具備能腐蝕法力的法則能力,氣味咸腥刺鼻。
涌入飛羽結界的這道海水就像一道分界線,將飛羽中的人分成兩波,兩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吸引拉扯著他們向著相反的方向去。
這兩股力量的交點就在沈晏清和白衡握著的雙手上,他們誰也不肯松手,這兩股力量交纏同樣也不愿意放棄。
容懷陰心中一動,他大喊道:“松手,松手,這是混亂海域的規則力量!”就像是傳承開啟后篩選繼承人的流程一樣,這迎面的風浪與大;蛟S也是篩選的條件之一,混亂海域的挑戰已經開始了。
沈晏清不聽,他暈頭轉向地再伸出一只手去想抓住白衡的手。
容適在岸邊時偷偷見過白衡叼住沈晏清起飛的那一幕,伸出獸化的舌頭想要原模原樣地學著白衡卷走他。沈晏清想也不想,當即騰手彈劍抖刃,側目怒視瞪了容適一眼。
他這一劍出得如疾雷驚風,一劍擦過,割掉了容適的半邊舌頭。
沈晏清無心戀戰,打退容適后,便收劍轉身,借容適的力更靠近白衡一步。
這么一個眨眼般的瞬間,這兩股力量交錯而過,卷著兩撥人向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去。
一行人算上后來加入的容適,七頭太文海龍族被卷著向著一個方向,而白衡和沈晏清則是被卷著去了另一個方向。
原本沈晏清是要被卷去太文海龍族的方向的。
此時此刻,沈晏清靠在白衡的懷里,白衡不得不想,倘若這確實是混亂海域在分類篩選,沈晏清跟著他一塊兒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個念頭很快被白衡摒棄,天下間沒有比他身邊更安全的地方,除了他沒有人護住沈晏清。
白衡想著想著,意識開始一陣一陣的模糊。
隨著海底的暗流不斷地沖刷,白衡在海中漂浮,幾個日與夜過去,他被海浪沖上岸。
一群島上的漁民發現了他。
白衡醒來時,幾個衣衫襤褸的野人正抓著麻繩,要往他的腳上套,像是想把他綁起來。
他們一碰到白衡,白衡當即驚醒了,他察覺到自己體內沒有絲毫的法力,對此,他僅僅驚異了一下,想到這或許是混亂海域規則的一部分,他并沒有很害怕。
思考脫身計謀的同時,他下意識先去找沈晏清,但當他環顧四周,什么都沒有。
白衡心想,難道是在他昏迷時,混亂海域還是將沈晏清分去了太文海龍族的方向?
他有個更恐怖的念頭,害怕沈晏清迷失在了大海里。
恐懼使他變得暴躁,白衡沒心思觀察這些人抓著他拖拽到底想做什么了,他反腳踢出,一腳便將其中一個野人打扮的漁夫踹出去幾米遠,其余幾人驚駭地看著緩緩起身的白衡,口中怪叫幾聲,抬著被踹暈過去的人,飛快地離開了。
白衡踢掉腳上還沒來得及捆緊的麻繩,他急匆匆地要去自己被沖上岸的海邊尋找沈晏清。
沈晏清從他懷里鉆了個鳥腦袋出來。
他有點不明白白衡怎么變得這么大了,于是歪著頭,只用一邊的眼睛看著白衡冒了點胡渣的下巴。
沈晏清是很標準的小鸚鵡。
成人一手就能完全的握住它,羽毛靚麗柔順,肚子柔軟溫熱。他藏在白衡的懷里有好一會兒了,不過白衡變成凡人后,沒法一下子察覺到那么多東西,他又故意壞壞的不說話。
白衡察覺到自己衣領處鉆了這么個熱乎乎的小東西出來,他愣在原地,一手將沈晏清抓出來。沈晏清乖巧地抖了兩下翅膀,換了個角度歪頭。
這種東域鸚鵡,過了重海城就不會有的。
因為從碧青海域起,惡劣的環境就難以讓這樣嬌貴柔弱的物種生存。
它也不會是混亂海域的物種,因為白衡是從海底被沖上岸的人,海底怎么會有鸚鵡鉆進他的懷里。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白衡撲通一聲跪在原地,他淚流滿面,使勁的將沈晏清按在他的臉上,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在確認自己的失而復得。
他不知道沈晏清本來就是小鳥,他想到是混亂海域混亂的規則把沈晏清變成了一只鳥。
白衡又哭又笑的心想:你怎么變成一只鳥了,我的愛人怎么變成一只鳥了。
沈晏清則是有點生氣了,要是白衡知道他就是這只鳥,那干嘛把眼淚擦在他身上。要是白衡不知道他就是這只鳥,那么更加罪大惡極,白衡怎么能隨手抓一只不認識的鳥放在臉上擦眼淚。
他惱怒地蹬了兩下爪。
可惜白衡成了一個凡人,他也成了一只普通的鳥,這兩下蹬得毫無威力,白衡當他在撒嬌,吻了吻他黃黃的鳥喙,將他塞回懷里。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白衡甚至想到了如果沈晏清永遠也變不回去的可能。不會的,不要緊。兩個念頭交替閃過他的腦海。
沈晏清也看到了那幾個一開始要抓走白衡的野人,白衡想要解決沈晏清身上混亂法則帶來的變化,他須得破譯那個死在混亂海域的半步天尊留下的道場。
島上的泥土濕軟,不久前應該才下過一場雨,白衡追隨著那幾人留下的腳印,往島的深處去。
這是一座叢林島,海岸由貝殼沙和石頭組成,再往里一些是一些東域常見的椰栗樹,可要再進去,則是一些本不應該在海邊氣候出現的水杉樹。
混亂海域詭異的規則再次大放異彩,白衡留心記下這點,他繼續追隨腳印,到了一處低矮的灌木叢附近,腳印開始變得更多和雜亂,這里有一個人類聚集地。
此時從日光和樹木的影子判別時間,大概是正午,這個小型村莊內有炊煙的痕跡。
白衡繼續往里走,他路過一家簡陋低矮的泥巴糊做的農舍前,發現里面空無一人。他再走,下一家農舍里也照舊沒有人的蹤跡。
第225章 225(修)(新修)
容適的舌頭被沈晏清一劍砍傷, 暫時無法收回,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洋流沒有把他們帶到很遠的地方,他們很快上了岸。
這是一個很貧瘠的島嶼,焦黃的土地上到處是大塊大塊的巖石。
他們在島上走了一會兒, 每個人都面色沉沉。
容文光是因為傷勢, 容豐明則在想要如何處置容適, 容瑩瑩在擔憂容璧的傷勢, 容璧正在害怕島上會不會出現未知恐怖的怪物。容子安的狀態是五個人當中最好的, 但他什么都沒有想, 只是覺得迷茫。
容適捂著嘴, 心想沈晏清為什么不跟著他走。
容懷陰在想混亂海域將他們分成兩波的原因是什么,另一股未知的力量會將白衡和沈晏清帶去一個怎樣不同的島嶼。
等他們翻過眼前的山丘,山的背面竟是一片沙漠。
黃色的砂礫與風揉混在一起,使風舞動地有了具體的形狀。天邊有五個太陽, 像火爐似的焦灼地烤著這片即將燃燒粉碎的土地。
容適忽然覺得自己的舌頭變得劇痛, 以龍族的恢復力, 這樣傷勢原本不該對他造成很重的傷害,長著半日短則數個時辰就該愈合復原。
就在他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沫時, 他發現自己與生俱來的法力消失了。
其余幾人也同樣發現了這一點,他們的力氣開始變小,原本能一瞬看到千里之外的眼睛變得模糊……受傷的容璧和容文光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容懷陰一直看著遠方起伏不定的沙丘,那兒有一列正在移動的紅色的點。這一排列的紅色, 在黃色為底的沙漠中顯得很突兀顯眼。
這是一列十六人, 他們身穿著紅色的神官服,頭頂帶著黑色的禮服帽, 衣袖寬大到有些不可思議,黑色的禮服帽上烏紗垂下來遮住了他們的臉。
他們寂靜的走著, 偌大的沙漠沒有一點的聲音。他們像鬼魂一樣地飄著前進。
容懷陰才瞧見他們在遠處行走,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稍一眨眼,這些人就消失不見了。
“看見那些人了嗎?”
容懷陰臉色鐵青。
容適左右張望了下,才說:“沒。什么人?”
容子安看見了:“在沙丘的另一端,我看見他們走過去。”
這片島嶼荒蕪得可怕,錯過了這一回,或許很長很長的時間不會遇到能溝通對話的人,容懷陰思考了一瞬,當機立斷決定追上去。
容子安和容適、容豐明、容瑩瑩留下來照顧容文光和容璧兩個傷員。太陽太大,他們要去找一個能暫時避陽的地方,五個人互相攙扶著,好運氣的在另一片的沙丘背部,發現了一個凹陷的深坑。
幾只沙蝎從土地中爬出去,容適一腳碾碎了這幾只蝎子。
容文光的傷勢比容璧更重,原先在海底時倒還好,但上了岸后,他的傷勢急速的開始惡化,短短的一個時辰,他就開始在發燒說胡話了。他一開始是嘀嘀咕咕的說想喝水、覺得餓了,很快他開始低低哭泣,說自己不想死。
其余五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沙漠的溫差很大,冰冷的月光照下來,迅速地帶走了太陽遺留的溫度,生來天驕的龍族在這時忽然感受到了自然的殘忍。
重傷的容文光開始失溫,但他覺得熱。
回光返照讓他有了點力量,他突然坐了起來。沙洞外,不再是白天沙漠的樣子,平整的砂礫光滑得像一片寧靜的湖泊,月光倒映在上面,亮得像雪地,讓人產生一種無邊無際的孤獨感。
容文光說自己要回大海里去,他說話的時候,面色潮紅,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這里哪有大海。原本容懷陰追出去時,他們想過回到最開始上岸的地方,但島嶼的地形已經變換過了,他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們哪里敢讓容文光出去。
容瑩瑩連忙哄騙道:“等族長回來,我們就能回去了,文光你再忍忍,馬上就不疼了!
容文光似乎聽進去了容瑩瑩的這句話,他慢慢地、喃喃地復述著容瑩瑩的這句話:“馬上就不疼了……馬上就不疼了……”他緩緩地靠著沙洞躺下,片刻后,沒了呼吸。
其余五人心中其實已經料想到這個結局,內心百感交集,一時間所有人都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容文光的尸體。
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像滴漏的聲音。時間在分分秒秒地過去,他們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急促。容子安第一個開口:“族長什么時候回來。”
容瑩瑩說:“這里的地形會變。”她話沒說完,意思很明顯,容懷陰不一定回得來。
“接下去我們不能再分開了。”容適說,“得找到導致我們失去法力的那條規則。”
容文光與其說是死在他來時身上的傷上,倒不如說他實際上是死在混亂海域導致的規則里。
一想到容文光,容適的腦子很亂。
緊接著,一種陌生的感覺從腹中騰空升起。他的口腔分泌了一些口水。容適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想到這種陌生的感覺叫做饑餓。
這種本能一樣的感覺,初時是很淡的,但很快,它變得有些難以忍受了。
容適直到這時才想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這片沙漠注定沒有什么食物。
容適用受傷的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月光的另一面,天上的太陽還沒有徹底的下山,似乎海水不止是分別了地域的差異,連時間也是。
沈晏清生著悶氣,他身上的毛還沒干,這會兒正在勤勞地給自己梳毛。
他越啄越累,越累越煩,心里怨聲載道,白衡這個愛哭鬼,下次他再掉眼淚,自己可得跑遠點。
等他好不容易將自己身上的毛梳整齊,他抓著白衡的衣服,爬出來一看,身邊的樹木景象正在不停的變換,白衡走過無人的村莊,他的速度很快,像在奔跑,又好像只是在散步。
沈晏清想問我們要去哪兒呢,但是他一張嘴只是嘰嘰嘰的叫了幾聲。他做鳥做得不怎么成功,至今不怎么會說人話。
白衡低頭親了親他的腦袋:“我去找我剛剛見過的人,這里太不對勁了,你不要撒嬌!
沈晏清本來已經撅起屁股,想讓白衡順手也摸摸他漂亮的尾巴了,聽白衡這么說,他又急又氣地把尾巴垂下去,真是的誰在撒嬌,完全沒有呢,他狠狠地叨了白衡一口,再將腦袋一扭,假裝自己什么壞事都沒做過。
平整的泥地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水跡,最后所有的泥水匯聚到一塊兒,經過不短不長的時間的沉降,一片淺淺的濕地橫在了白衡的面前。周圍是大片的水杉。
此時天邊晚霞呈現出無法相容的紅黃兩色,天要黑了。
白衡圍著這片濕地的邊緣行走,他試圖想要找到一個除了他倆以外的活物,但很可惜,他什么都沒有發現。
森林很安靜,恍惚的幻覺中,白衡會覺得有蟲子在叫,湖里有魚在游動,蜥蜴被厚厚的腐爛樹葉蓋著,但當他匯聚凝神,這林子里什么都沒有。
他暗自思索著想,倘若林子里沒有別的能傷害到他的大型動物,他似乎也不需要睡眠。既然他曾經看到過人,那么這里一定有他們能生存的道理。
先前那個無人的村莊白衡不敢停留,因為他在一部分的農戶家中發現了犁地的工具和沒來得及帶走已經重新發芽的果蔬。
他不覺得自己發現這處村莊是因為自己特別走運,如果這個島上還有別的居民,他們放棄這個村莊的唯一原因,就是這里存在問題。
如今時間緊迫,他需要找一個地方了解這片奇怪的土地。
這一個晚上,白衡再沒有遇到別的人。
他靠著自己以往流浪的經歷,采摘了一些應該沒有毒的蘑菇、水果,勉強填飽了他和沈晏清的肚子,繼續在這座龐大到無邊無際的森林中尋找出去的辦法。
他沒有回頭。
更沒有因為未知而恐懼的想要逃離這里。
失去法力后,白衡最引以為傲的天賦大打折扣,此時他面臨著自己有史以來最最棘手的敵人——這片未知的天地。
他帶著沈晏清朝著西南方再走了數日,一棵高過他頭頂的樹木吸引了白衡的注意。這是一棵漿果樹,樹上長滿類似樹莓般的黃色漿果。
這種樹應該是混亂海域特有的樹種,白衡從前沒有在別的地方見過,沈晏清管這種漿果樹叫嘰嘰嘰嘰嘰樹,因為他很愛吃樹上的果子,一見到就會興奮地拍著翅膀大叫四聲。
白衡之所以會停步站在這棵樹前,并不僅僅是因為沈晏清正在興奮的大叫,他在采摘果子喂給沈晏清吃的時候,留意到樹上有一道很淡的劃痕。
劃痕大約六寸長,快愈合了。
它高出白衡許多,白衡抬手撫摸了一下。
他心中有些驚異,數十日的尋找,他已經確鑿這片森林除了樹木再沒有別的活物了。
自然生長的植物,如果沒有動物的外力,是絕不會有這樣劃痕的。
白衡對自己的判斷力很自信,心中微微一動,他突然想到,這片寂靜的森林中除了樹木以外的活物還是有的——他和沈晏清。
他閉目回想上島后的一切,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道劃痕是他為了確認自己沒有迷路而劃下的。
白衡為了驗證這個想法,立即去尋找周遭別的樹。他做標記時是有規律的,如果這棵樹上是他劃下的,那么相鄰的第四棵樹上也會有相似的符號。這證明他迷路了。
他尋找了一圈,別的樹上都沒有。
它們筆直嚴肅,在冷風中簌簌地抖動泛紅的樹葉。
白衡再走回這棵漿果樹前,他意識到更不對勁的地方,劃痕的位置比他高出很多,不符合他一貫來做標記的習慣。
第226章 226(修)(新修)
傍晚, 白衡再度遇見一片沒有人的村莊。
這是他第四次遇到這樣的村落。
前三次讓他不斷地加固了危險的初印象,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像第一次那樣毫不知情的走進了這片村落。
第一次聽進入這樣的無人村落時,白衡只覺得安靜,但這一次除了寂靜, 他還覺得不安、壓迫。
過了一會兒, 白衡才明白這種無形的壓迫來源于這個村落的“大”。
放大的房屋、床、桌子……他在原始森林中生活了太久, 高大幽深的樹木不管如何生長, 都很難發現其中的差異, 更何況它們變化得很少。樹能不斷的生長, 那么這些由磚塊泥石累堆的房屋也能生長嗎。
但直到這一刻, 白衡深深的體會到其中的怪異。
內心產生急迫感的同時,還有一種理所當然——這或許是混亂海域規則的一部分,一旦他沒有及時的逃離這里,他就永遠出不去了。
出去怎么樣, 出不去怎么樣?
白衡陰沉著一張臉, 這方天地成了一座困住他和沈晏清的密室。
沈晏清看出他不高興了, 左右轉頭地四處張望,見到這座大得嚇人的村落, 就連沈晏清也能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好在他是一只鸚鵡,白衡每天都在教他說話,沈晏清甕聲甕氣的說:“白衡,你變小了。”
白衡一頓:“嗯!
今天是個艷陽天, 樹的影子在陽光下拉長扭曲。
變大的不是這些樹木, 而是他和沈晏清變小了。
這片樹林在消化他們。
白衡說:“我要做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要緊緊地抓著我!
沈晏清聽他這樣嚴肅的說話,嚴肅地用小爪緊緊地抓著白衡的衣服。
白衡走進農舍, 找到了一把對他來說有些巨大的斧頭。
那些樹木不是固定的。
白衡剛剛想到這一點,如果這座森林里只有他和沈晏清兩個人,那么他們瞧見的那棵果樹上的劃痕無疑是他剛進入森林時劃下的,白衡舉起斧頭,一刀橫劈砍向一棵高聳的巨木,這說明什么呢,如果只是單純的迷路,臨近的樹木上必然會有相似的符號,可是沒有。這些樹會移動。
混亂海域的規則既然能限制他,那么也會限制別的。
縱然沒有法力,白衡的力氣也很大。
他一斧頭下去,被他劈中的樹木頓時攔腰斷裂出一塊巨大的裂縫,白衡和沈晏清同時聽到一聲無聲的尖嘯響在心中,白衡渾然不覺地繼續順著砍過的地方劈過去,只需要三四下,他就能徹底地砍掉這棵樹。
沈晏清覺得砍樹這個舉動怎么也算不上危險,不明白為什么白衡要叮囑他小心。
略微出了下神,沈晏清發現這棵樹在晃了。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晃的不止是這棵樹,還有臨近的土地。
異變發生得太快,下一個瞬間,地面開始像湖波一樣的翻動,那棵幾乎要被白衡砍斷的樹在翻動的土地拔出了它的根,接著是別的樹。
白衡發現自己的法力恢復了。
他的猜測沒有錯,混亂海域的規則無法改變他的本質,只是悄悄地隔絕了他和他的法力。無主的龐大法力被這一整片的森林收取,作為代價,它們不能在白衡還活著的時候使用這股力量,否則平衡就會被打破,像水必然朝著低處流動那樣,力量會天然地朝向它真正的主人涌動。
天地搖晃間,白衡毫不猶豫地踩著這些樹木飛舞鼓動的根|部,縱身一躍,他手里的斧頭逐漸變得合適,鈍斧裹挾著千萬斤的氣浪巨波徑直劈在地面上,在這片郁郁蔥蔥的地面鑿開一條寬闊長道。
白衡丟掉斧頭,緩步走出森林。
森林的盡頭是一片流沙,幾個衣衫襤露的野人瞧見白衡從森林里出來,露出十分差異的表情。
活木林的禁錮效用只針對外來的修士,而對著本土的凡人——他們原本就沒什么價值,消化得很緩慢,反倒讓他們能自由的進出。
沈晏清隱約感覺到自己能變幻出人形了,出了活木林后,他的法力也恢復了。這是個秘密,他想晚上悄悄的告訴白衡,所以先暫時的窩在白衡的胸口。
離白衡最近的野人拾了一塊石頭,朝他丟過去,被白衡接住,他反丟過去,沒有丟得很遠,這幾個野人里或許有之前被白衡踹過一腳的野人,他們流露出驚慌的神色,大聲地怪叫起來,好像想用這個恐嚇驅逐白衡。
白衡覺得這些人很奇怪,好像沒有完整的語言系統,就算與他們對話也沒什么用處,與其說野人,不如說是野獸。
第227章 227(修)(新修)
隨著白衡的越走越近, 這些野人更加躁動,終于有人按耐不住地沖上去想要攻擊白衡,對付這些好像沒有完全開化的野獸,實在太簡單, 他有意控制了力道, 擊暈了幾個野人, 其余人立即驚慌逃離了。
白衡打量這座十分草率的野人營地。
地上散落了一些骨片磨成的匕首, 幾個木頭架子上掛了幾塊看不出是什么動物的肢體做成的風干掛肉。
接著是一口大鍋, 走到這里時, 白衡一愣, 因為他抬頭看去,看到了一個已經開膛破肚的人,內臟掏空放在一個木桶里,連放干的血都被放在一個搪瓷碗里。這具尸體被吊在一個架子上。鍋里有滾燙的熱水。地上有死者被扒下來的衣物, 看服飾是太墟天宮的弟子。
沈晏清瞥了一眼, 就感到生理不適, 將頭別過去,不敢再看。
白衡走過去將死者從架子上取下, 他留意到他腳上的麻繩,忽然意識到自己最初被沖上岸時,遇到的正是這幫野人。他們綁人的目的是抓人去吃。
他再往里走,有十幾口箱子, 里面是全是不同的衣物。
昆侖劍宗、天清門、邪心觀、青山派……各門各派都有, 這些人無疑都是想要進入混亂海域的五域修士,由于被活木林吸走修為, 被這些野人抓走吃掉。
頓時一股無名火上升,白衡一手抬起這口大鍋, 朝地上幾個昏迷不醒的野人澆去。
滾燙的熱水瞬間將人燙得皮開肉綻,劇痛使得他們驚醒,他們在熱水中掙扎,化開的皮肉像融化的蠟油一樣粘在地上。
白衡念了一道劍訣,結束了他們的痛苦。
這些野人不久前剛迎來過一次“豐收”,他們還沒有一個人沒來得及殺,白衡走向那個被捆|綁得很嚴實的人。
看服飾應該是昆侖劍宗的弟子,他倒在地上,背對著白衡。
白衡將他翻過來,如瀑的黑發蓋著他的臉,白衡覺得有點熟悉,他將這人的黑發撥到耳后,露出一張清純漂亮的臉。他緩緩睜眼見到白衡,同樣很詫異,驚叫道:“金玉開?”
沈晏清透過衣服的縫隙看到這人的臉,一時間有種天塌的恍惚——
這個人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容瑩瑩和丁水香說過的話再次在沈晏清的腦中回蕩。
他再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沈晏清。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那么白衡的錯認是不是也就情有可原了?畢竟他失憶了,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的真假。
隨著這個懷疑,他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他要怎么辦?
沈晏清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動,他想要遮住白衡的眼睛,惶恐的在心里尖叫,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不要看他!
白衡僅看了一會兒,他松開手,那人的頭發重新蓋住他的臉。白衡說:“你認錯人了,宋陽秋!
宋陽秋沖他溫柔一笑:“不見得。”
白衡將腳邊的骨匕首踹過去,他無心去想這柄骨匕首的原材料是什么,問宋陽秋:“你怎么在這兒?”
當時作證白衡是金玉開的人里,宋陽秋也算有名有姓的其中一個,不過某種意義上這不算誣陷,白衡無法理直氣壯的為自己反駁,自然就無法向宋陽秋興師問罪。
宋陽秋挪了挪,幾乎是爬著用手夠到那把匕首。
他先慢慢磨開手上的繩子,再割開腳上的:“你死而復生的事情在中域不是秘密了,他們都在說天清門有意包庇,是故意放你走的!
宋陽秋低著頭說話,他久久沒有得到白衡的回應,抬起頭一看,白衡手里抓著一只不知道從哪來的鸚鵡,他一只手放在鳥的眼前,拉開一下子再拉近,幼稚得不應該是白衡做出來的舉動。
那鸚鵡被白衡逗得很生氣,張大著嘴巴要啄白衡的手。白衡把鳥嘴捏住了,鸚鵡就張著翅膀要撲騰,柔軟的羽毛在白衡英俊的臉上拍打了兩下,白衡湊過去正好親在鳥肚子上。他一松手,鸚鵡的嘴巴得了空,立刻生氣的呱呱大叫起來。
宋陽秋只好又叫了白衡一聲:“白衡。”
白衡淡淡的說:“不是認得出我是誰的嗎!
他不喜歡一個問題問兩遍,但答案他猜的到。
另外一具被掛著的尸體是太墟天宮的弟子,單憑宋陽秋,他進不來混亂海域,是太墟天宮的人帶他進來的。
帶他進來做什么?
太墟天宮想要做什么?
白衡的這句話讓宋陽秋很難接,不等回應,白衡轉身走了。
走過這座野人營地和活木林的交界線,再過去些是一片沙漠。
混亂海域的地勢分布是很不講道理的,白衡思考了一會兒,打算回活木林采摘一些漿果,以免沈晏清突然想吃,但是他無能的老公身在沙漠束手無措。
宋陽秋跟上來,他攔住白衡,雙眼蓄滿可憐的眼淚。
混亂海域的危險程度遠超他的想象,他不敢亂走,保護他的人已經死了,過一會兒那些抓人去吃的野人可能就會回來,白衡算他半個熟人,他只能求助白衡:“讓我和你一起走吧,我不想死在這里,你看見了吧……他死的時候一直在慘叫,我看著他的腸子流出來,我很害怕……”
白衡的臉上有無動于衷的冷漠。
沈晏清倒是覺得他很可憐,尤其是這張臉,讓他有種自己在照鏡子的感覺。他蹭了蹭白衡,人命是很重要的,盡管有錯認的疑問還在心里游蕩,他有點害怕,但還是想要白衡救他。
第228章 228(修)(新修)
宋陽秋面對白衡的冷漠感到很不適。
這時他才想起白衡最開始問他的那個問題, 他結結巴巴的說:“太墟天宮的人要我幫一個忙,他們要在混亂海域里找一樣東西!
“找什么?””白衡聽到這句話后,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是我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咬字不輕不重, 配上臉上的微笑, 帶點神經質的危險, 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劍殺人。
這一幕幾乎能與百年前宋陽秋躲在柱子后瞧見的金玉開重合, 他多看了兩眼, 緩緩搖頭說不是。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謊, 白衡本來也沒覺得他在撒謊。
宋陽秋的外貌和沈晏清很相似, 乍一看足以以假亂真,除此之外這個人沒什么特別的地方,混亂海域的危險程度是未知的,他不過是一個金丹修士, 太墟天宮執意要他進入混亂海域的原因, 只有且只能和沈晏清有關。
白衡問:“你們來了幾個人?”
宋陽秋說:“十七個, 都分散了,只有我和蔣斌一塊兒到了這里!彼谥械氖Y斌就是那個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太墟天宮弟子。
宋陽秋急忙道:“太極宮的人對混亂海域很熟悉, 那位死在混亂海域的半步天尊本就是太墟天宮的尊者,他們有詳細的地圖,我偷聽到了一部分!
“哦?”白衡說:“愿聞其詳!
他的態度有些將信將疑,太墟天宮留存有混亂海域的地圖很正常, 但是這么多年過去, 斗轉星移,這份地圖還有多少可參考價值?
宋陽秋像是知道白衡在懷疑什么:“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舊地圖,這份地圖是他們算出來的——”
“他們要找一個叫做無邊境的地方, 里面有一部叫做無情劍法的秘籍。”
宋陽秋說到這兒不說了。不知道是因為他只知道這么多,還是他為了保留自己的價值,故意不和白衡透露更多東西。
白衡笑了笑:“那么沈晏清呢?”
宋陽秋頓時露出惶恐的表情,他不知道該不該說。
白衡一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隱瞞了什么:“你說不說我都無所謂!
他作勢要走,宋陽秋連忙道:“是太極宮、是太極宮的人說沈晏清失蹤了,能在混亂海域里找到他,所以要我一起來,說我會派上用場的!
白衡臉上的笑容淡了,他低頭瞧了一眼正乖巧站在他肩膀上的花毛鸚鵡,沈晏清一雙圓亮的黑眼睛在短短的五六秒里變著法用了三四個不同的角度觀察白衡。
他隱約覺得白衡好像有點不高興,因此只好勉為其難的蹭了蹭白衡。
白衡沖他一笑。
這個時候他心想,還好這會兒自己是個鳥,要是自己是個人,不和白衡親個嘴,白衡是不會高興起來的。
白衡在殺不殺宋陽秋的這個抉擇上躊躇了一會兒,殺了宋陽秋還有源源不斷的宋陽夏、宋陽冬,白衡不得不承認宋陽秋說他了解混亂海域的這一點有打動他,他想趕快將沈晏清從這一具小小的鳥軀里解救出來。
白衡進入活木林,按照原來的打算,給沈晏清摘了一兜子的漿果。
宋陽秋渾然不覺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他追上白衡,跟在白衡的身后。
他告訴白衡,近段時間混亂海域的地形應該大部分都是沙漠,不過沙漠當中應該會有綠洲。
混亂海域的地形是不按照常理分布的。
太墟天宮想要進入的無邊境就藏在某一個綠洲中。
他們出了活木林,往廣闊無垠的沙漠去。
介于有個外人在場,沈晏清一時半會兒沒法告訴白衡自己已經能變成人了,但這樣一來也有個好處,他能站在白衡的肩膀上,不用辛苦的在沙漠里走來走去了。
沈晏清時常觀察宋陽秋,他第一次遇到和自己長得這么像的人。
沙漠中的危險似乎要比活木林中的少很多,宋陽秋很想和白衡說說話,他被太陽曬得很熱,故意踩在白衡留下的腳印上:“你知道混亂海域分類規則嗎,我聽太極宮的人說,混亂海域的規則會將人和妖分成兩類,妖在一個地方,人在一個地方,不過上岸的地方雖然不一樣,可終點永遠是一樣的,混亂海域的半步天尊是個很固執的人!
白衡想到最開始他和沈晏清被分到兩個方向去,內心對這一點很不認同,一來他和容懷陰等人都是妖,二來沈晏清卻是人,混亂海域卻將沈晏清分去海龍族那兒,叫他孤身一人。
第229章 229(修)(新修)
這一點沒必要和宋陽秋說, 白衡說:“終點一樣就是固執的表現了嗎,混亂海域如此多變詭譎,我以為他會是一個多情又多變的人。”
“不是啊。”宋陽秋說,“多情的人練不成無情劍。”
說到這兒, 他有些遲疑, 因為太極宮的人沒有告訴他, 這位尊者到底有沒有練成無情劍。他想到結局, 混亂海域的現狀, 那么想來這位尊者是沒有練成無情劍的。
“多情必多疑, 你說多情之人練不成無情劍, 我看未必!卑缀獾恼f。
他們在沙漠中徒步行走了近三日,頂著烈陽,沙漠的風里有滾燙的砂礫,吹過去的時候刮得人臉疼, 太陽光金燦燦的在地面上燃燒。
白衡走在最前面, 他的影子黑黝黝的又像一個冷夜那樣的肅殺。
夜晚, 他們在一處沙丘的背面撿了幾根枯枝燒了火圍坐著。
白衡像往常一樣的準備將藏在袋子里的沈晏清抓出來喂飯,那袋子就掛在他的脖子上, 沈晏清在里面裝睡,他習慣擺個譜,需要白衡捧著他,才肯屈尊降貴的吃喝幾口。
吃過東西, 兩人一鳥要閉上眼簡單的休息了。
高空中有三個月亮, 一個大兩個小,沈晏清沒那么想睡覺, 他從袋子里鉆出來,盯著月亮瞧了好久, 耳朵中聽見駝鈴叮鈴鈴一長串的聲音。
緊接著,遠處沙丘的邊緣出現了黑點一樣的人,他們身穿著紅色的神官衣服,頭頂帶著高高的黑帽子,低著頭,像幽靈一樣,朝著月亮的方向行走。
沈晏清無疑很好奇,他像是被吸引了一樣,想去看看這些人要去做什么,他想白衡陪他一起,用翅膀輕輕地拍了拍白衡,一向很警覺的白衡沒有醒過來。沈晏清歪著腦袋想了想,眼見這些人要消失不見了,他急了,決定先自己去瞧瞧。
鸚鵡是爬禽,他飛得不快,撲棱了幾下,感覺好像離那些人越來越遠了,沈晏清變回人形,跑著追上去。
他跑過一座座的沙丘,腳印像一串蜿蜒的水痕,一切都很安靜,靜態的沙漠像格外肥潤的湖水,月光蕩漾的映在上面。
走在前方的那一列人像幽靈一樣出現,又像幽靈一樣的消失了。
沈晏清想要回頭,他想去找白衡,懊惱的告訴他自己的這一次無功而返。但沙漠渺無人煙,月光沒有照到的地方是死寂一樣的黑暗,濃郁的夜色陰冷、殘忍,空氣不再燥熱,很淡的檀香若有似無的宛若一根細細的線,勾著沈晏清一直往前走。
他不得不繼續往前走,后半夜月光開始黯淡,他能看到的東西變得更少。
沈晏清的心情無比低沉,他有點懊悔,有點害怕。
他就在這時聽到舞劍破空的聲音。
有人在練劍。
兩側的沙丘因為地勢形成一個半圓的拱形,像一只白瓷碗,流沙緩慢地、悄悄地往下傾斜,沈晏清趴在沙丘上往下看,他覺得自己好冷,沙漠成了一片廣闊無垠的雪地,月光是正在下落的大雪。
不過這夜的月光和雪又有那么點的區別,雪是晶瑩的、死氣沉沉的,這月色卻閃著金屬般的冷光,是那人手里舞動的劍影,它在沈晏清的眼中咻地閃過,又倏地來去。
隔得太遠,他瞧不見那人的臉,沈晏清是懂劍的,他也會使劍,可要他將劍使得這么漂亮,他做不到。
他有心想要下去和這人說幾句話,可總不忍打斷,心里冒出一個念頭,倘若讓白衡和這人去比,不知道誰勝誰負。他很難比較。
這夜就在這冷冷的劍影中度過。
沈晏清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從活木林采摘來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幾個水囊也要吃空。白衡不吃不喝倒沒什么事,可宋陽秋卻不行。
在快要彈盡糧絕之際,他們幸運的遇到了一片綠洲。
這塊綠洲和沙漠拼湊的很不恰當。
用農具劃分出來的土地被很規整的劃分出一塊塊方正的格子,半人高的綠稻結了厚厚的穗子。不遠處一個巨大的湖泊像一只眼睛。
幾個農民打扮的人正在農田中勞作。
見到這些人,白衡精神一振。
除了那幾個像野獸一樣只知道吃人的野人,這是他第一次遇見混亂海域本土的人,尤其是這些人身穿正常的衣物,似乎是能正常溝通的。
至于語言不通的問題,沒關系他可以學。
他從沙丘上滑下去,幾步躍到了那處農田。宋陽秋不敢像他一樣滑下來,跟得半跑半走,很吃力。
農民們沒有察覺到他的走近,直到白衡一直走到他們的面前,這七人才統一且整齊地抬起頭——不同的臉,同樣灰白的臉色,同樣空洞的眼睛——空洞的好像里面什么都沒有,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像石雕,像無聲的植物,長在地里,枯萎在地里。
白衡不說話,他們也不說話。慘白的臉上黑洞洞一樣的表情,像是有個什么東西正在無限制的吸取了他們的精神。
宋陽秋用了點時間才跟上來,他沒瞧清那幾人,以為白衡在發呆,怯生生的叫了白衡的名字:“白衡!
白衡沒有回頭,因為那七個站在他面前的農民用宋陽秋相似的語調,一同呼喚他的名字:“白衡——”
宋陽秋被嚇了一跳:“什么怪物!”
那七人繼續同步的復述宋陽秋的話:“什么怪物!”將語氣和音量都學習得惟妙惟肖。
這七人是和野獸一樣的人類相似的、獨屬于混亂海域的怪物。
白衡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宋陽秋不要再說話了,他越過這七人,再往前走。
農田后面是村莊、城鎮,不過這里很寂靜。
水車伴隨著湖泊的流水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宋陽秋和白衡走后,那幾個耕地的農民若無其事的繼續料理農田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他們也沒有見過什么陌生人。
一路在泥巴做成的道路行走,低矮的農舍里都住有人,但這些人都和最初那幾位農民一樣,有序卻安靜無聲,這就像是在很高的高空俯視一個普通的凡人城鎮,聲音被距離隔絕,可當天上的修士降落到了地面,才發現看似平靜安寧的村莊里都是死人。
第230章 230(修)(新修)
白衡的臉色很難看。
宋陽秋因為先前被這些怪物學過說話, 現在已經不敢再說話,他恨不得挨著白衡走。
但越往綠洲的深處走,不祥的預感越強烈,最后宋陽秋忍不住了, 他驚懼而害怕的說:“這些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他們一開始對待他們就像對待一團空氣, 但現在, 他們會時不時的觀察白衡、看著宋陽秋, 甚至是不露痕跡地朝著他們走近。
宋陽秋的這句話同樣被他們復述傳播, 宋陽秋再也忍不住了, 他說道:“我們快點離開這里吧, 這里被嗜髓蟲感染了,我好怕——”他的聲音被一聲聲的傳遞,句子話語的本意因為距離而被模糊,只留下宛若回音般的“怕”。
“被嗜髓蟲感染的人, 無法創造出新的對話和語言, 只能一聲聲的復述別人說過的話。”
這些都是太墟天宮的人告訴宋陽秋的, 映我劍和銷魂燈同一等級,區別只在銷魂燈是天靈器, 而映我劍是地靈器。
很難說混亂海域變成現在的樣子,映我劍有沒有在其中出一份力。
“嗯!卑缀庹f:“我現在知道了。”
他沒打算離開,又問:“嗜髓蟲是怎樣感染的?”
宋陽秋一愣:“我不知道,太極宮的人沒告訴我, 可能是食物……而我真的不知道!
白衡低低地笑了兩下:“那你可要千萬小心!
宋陽秋沒來得及問小心什么, 白衡抽出了長劍:“你不是要出去嗎,跟緊我。”
他不再轉頭和宋陽秋說話, 那些已經漸漸將他們包圍的怪物露出蒼白的皮膚,森森的牙齒, 漆黑尖利的指甲,這些怪物一擁而上地朝著他們撲上來,要將他們撕咬成碎片。
白衡一劍橫過,劍氣如萬道金光散在天地,他的每一招、每一勢似乎輕到了極點,然而舉輕若重。被嗜髓蟲感染過的人還有一個特征,受了傷后,他們會迅速地開始石化,走向生命的終點。這是在重海城內,容懷陰向白衡展示過的特點。
一瞬時間,這座綠洲成了一座姿態詭譎的雕塑城,那無數雙張開的手掌,無數張口欲要吶喊或者吞食的嘴唇,像地獄,像天堂。
白衡收劍,長笑而過。
宋陽秋緊緊跟在他身后,他的心無比劇烈的跳動起來,因為恐懼,還因為別的什么。
白衡去湖泊里收取了些湖水,這里的綠洲被感染了,那么下一座呢,他心事重重,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若無其事。
但他只想著前進,有一瞬間,他忘記了自己急迫的想要前進的原因是什么。
夜晚,相似的月光。
沈晏清心中有種奇妙的預感,他還會遇上昨晚上練劍的那人。
于是他像著昨夜一樣在沙漠中散步。
同樣相似的駝鈴聲,不過檀香的氣味變了,轉而混雜了淡淡的花香,花香讓沈晏清覺得熟悉。
那個人又來練劍了,沈晏清繼續看他練劍。
他看了很久,看得目不轉睛,幾乎能將這人練過的每一招式背下來,他練的劍法共有三道總訣,拆分又做一百零八式,每一式共有三萬八千招,在這無限繁瑣無限神妙的劍法中,沈晏清既覺神往又覺得古怪。
因為這人每每練到最后一道總訣時,他的速度就會變慢,而到了最后一招時,他就干脆的停了。
沈晏清從前以為是自己熬不到他練最后一招,直到最后才發覺,原來是根本沒有這一招。
就這么一連的看了半個月,沈晏清不知不覺地離那沙谷越來越近。他離著這練劍的人也越來越近,終于,一個轉身,他看見沈晏清,沈晏清也看清了他樣子——他帶著一個銀色的面具,面具上滿是繁瑣的花紋,他手里拿著一柄薄刃的鐵劍。
沈晏清一愣:“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彼氩黄饋怼
那人噗嗤一聲的笑了:“這么老套的話,現在來說是不是遲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