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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來都來了

    “林縣主哪能跟云郡主比,云郡主以后可是要做太?子妃的。”

    “你們懂什么,我若是林縣主,肯定也會好好巴結云郡主。林家沒有?能力出眾的后輩,林縣主又只能算皇家遠親,再往下傳幾代,連皇家門檻都摸不著了。”

    “那她還真該好好巴結云郡主,別被她丟棄了。”

    林小五皺著眉,聽著角落里兩個?小太?監的閑言碎語,默默把?手搭在了袖子上。

    “縣主,您別被這?種閑言碎語影響了,這?些人就是嫉妒……”

    林小五身后的宮女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林小五已經擼起袖子沖了上去。

    不到?片刻,角落里便傳來慘叫聲。

    “縣主!”見林小五直接沖上去打人,宮女既不敢勸,又怕林小五出事,急得原地團團轉。

    轉頭見云郡主就在不遠處,她頓時喜出望外,顧不得禮儀尊卑,高聲喊道:“云郡主,我家林縣主在這?邊出了點事,您快來勸勸她。”

    聽到?林小五出事,拂衣把?手里啃到?一半的桃子往三寶手里一扔,提著裙擺就沖了過來:“怎么回?事?”

    “云郡主,縣主正在跟人動手,您勸……”

    這?一次她的話又沒能說完,就眼睜睜看著云郡主跑成一道殘影沖向?了林縣主方向?。

    還好,還好,有?云郡主勸著她家縣主應該……

    宮女這?口氣還沒放下去,就聽到?里面的哀嚎聲更加慘烈,連拳腳聲也更加密集了!

    宮女痛苦抱頭,感覺天都要塌了,她是想云郡主來勸勸她們家縣主,沒說讓云郡主來幫著縣主一起打架啊!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林小五神采飛揚地放下袖子,看著地上鼻青臉腫的太?監:“竟然敢把?挑撥離間這?一套用在你林奶奶身上。”

    見林小五停了手,拂衣把?手里的人推到?一邊:“小五,這?兩個?太?監是怎么回?事?”

    小五性子雖驕縱,但從不輕易責打下人,這?兩個?太?監惹得她親自動手,肯定是犯了她的大忌。

    “還能怎么回?事?”林小五揚了揚下巴,伸手攬住拂衣的肩膀:“有?人想挑撥我倆的關?系呢。”

    她把?這?兩個?太?監剛才故意躲在她必經之路上,說的那些話重復了一遍。

    “嘖。”拂衣抬手:“三寶,三福,給我上!”

    早就躍躍欲試的三寶和三福聞言立刻沖了上去,對這?兩個?太?監進行了一番痛與生命的教育。

    “宮里的太?監宮女,行走在外無不是謹言慎行,以免招來禍事。”見拂衣幫自己出氣,林小五笑容更加得意:“你們倒好,蹲在角落里高聲交談,生怕我聽不見。”

    “我跟拂衣是打小的交情,你們這?點閑言碎語也想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瞧不起誰呢?”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她跟拂衣天下一最最好?

    林小五輕蔑地看著他們:“我不管你們是哪個?郡主還是縣主派來的,但我希望她們要有?自知之明?,敢跟我林小五搶朋友,我能撓花她們的臉。”

    她就知道有?人覬覦她跟拂衣的關?系,想替代她的地位,與拂衣成為天下第?一好姐妹,她是那么容易上當的人?

    “對吧,拂衣,我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林小五扭頭瞪拂衣。

    “當然。”拂衣連忙點頭:“我家小五就是最好的。”

    “哼。”林小五終于滿意了,對兩個?太?監嗤笑一聲。小時候她被惡犬追,拂衣一直護著她都沒松開過手,她又怎么會因為這?種愚蠢的話,對拂衣心?生芥蒂?

    背后使壞的人,究竟懂不懂姐妹情誼?

    “三福,把?這?兩個?太?監遣回?殿中省,這?種不懂規矩的人,不能留在行宮伺候。”拂衣拉過林小五的手:“走,咱們不搭理這?種人。”

    把?林小五送回?安平郡主那里,拂衣蹭了一頓午膳,才慢慢悠悠回?怡安居。

    “殿下。”拂衣看到?站在怡安居門外的身影,快步跑到?他面前:“你怎么不進屋子里等?”

    “沒事,今天又不熱。”歲庭衡把?傘移到?拂衣頭頂,跟在屋里等待相比,他更喜歡站在門口看到?她回?來。

    拂衣拉著歲庭衡的袖子進門,拉著他講今日?發生的事。

    聽到?拂衣跟林縣主揍了兩個?用心?險惡的太?監,歲庭衡給她倒了一杯茶:“拂衣心?善,這?種妄議貴人的太?監,即使是杖斃也是應該。”

    “把?人遣送回?了殿中省,殿中省自己會查清楚,該怎么處罰也交由殿中省。”拂衣喝了幾口茶:“說不定還能借著這?兩人把?行宮里一些可疑的人清理干凈,也算是一舉多得了。”

    “明?日?你與林縣主進京城,多帶幾個?護衛在身邊。”歲庭衡有些不放心:“之前就有?人當街給你下毒,我擔心?這?次算計的人,與給你下毒的人有關系。”

    “好。”拂衣點頭,她知道歲庭衡在擔心什么。

    “這?把?短劍你帶著防身。”歲庭衡取下腰間的短劍:“我向?父皇求了一道旨意,除了皇帝與皇后的宮殿,你可以帶著這把短劍在任何地方行走。”

    “包括殿下的宸璽宮?”拂衣接過短劍,把?只有?巴掌長的劍拔出刀鞘。

    寒光閃爍,吹可斷發,劍身上篆刻著青虹二字。

    竟然是有名的青虹劍?!

    “包括我的宸璽宮。”歲庭衡見拂衣眼中露出喜意,知道她喜歡這?把?短劍:“寶劍配佳人,我的宸璽宮你隨時都可以帶著它來。”

    “殿下,這?是把?世上難尋的好劍。”拂衣把?劍插回?劍鞘,把?劍別在了腰間:“現在它是我的啦。”

    “此次父皇來行宮,帶的東西?不多,我挑了很久也只有?這?把?劍勉強配得上你。父皇的私庫里還有?一些舉世名劍,等回?了京城,我帶你去挑。”歲庭衡回?憶了一下私庫的東西?:“還有?各種匕首弓箭,到?時候我們慢慢挑。”

    帝王私庫是她能夠進去的嗎?

    拂衣見歲庭衡臉又泛著紅,立刻反應過來。朝臣之女進不了帝王私庫,但是有?太?子陪伴的太?子妃卻可以。

    他是在隱晦表達,他想與她成親的意思?

    摸著腰間青虹劍劍鞘上的花紋,拂衣端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在歲庭衡眼神漸漸黯淡時,露出了一個?笑容:“好啊。”

    如果他當真忠貞不移動,她又有?何懼?

    “啊啾!”皇帝從床上坐起身,連打兩個?噴嚏,起身洗臉凈手,轉身替床上坐起身的皇后披上薄紗外袍:“奇怪,我沒病沒災的,怎么打起噴嚏來,難道有?人在背后算計我?”

    皇后接過宮女遞來的絹帕擦臉:“聽說衡兒上午跟你討青虹劍,你允了他?”

    “孩子難得開口,我怎么讓他失望?”皇帝揮手讓宮女太?監退到?室外,小聲道:“當年我想討你歡心?,也把?家里最值錢的玉佩送了出來。現在家里條件好了,更加不能委屈富人家拂衣。”

    皇后出身不高,父親因為上諫惹得先帝不快,先帝便把?她這?個?家中獨女指給了同樣?不受待見的理王。

    她以為理王會把?對先帝的不滿轉移到?她身上,誰知理王卻把?身上最好的玉佩送給了她。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理王生母留給他的東西?。

    憶起年輕時的歲月,皇后笑容溫柔:“不是說送青虹劍不好,我是想說不該只送青虹劍,女孩子家喜歡的釵環首飾綢緞布匹也該準備一些。哪家好兒郎給姑娘送禮,只送一把?劍?”

    皇帝撓頭,他一個?大老粗,哪里懂得這?些?

    當天晚上,拂衣又收到?了皇后娘娘派人送來的釵環首飾與布料。送東西?的人,是皇后娘娘身邊最得用的宮女,對她的態度親切到?近乎殷勤,看她的眼神也炙熱如火。

    看著屋子里幾乎堆不下的布料,還有?滿匣子的珍珠,拂衣笑出聲來。

    殿下好,陛下與皇后娘娘也好,這?讓她如何能不動心??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拂衣就被林小五從被窩里拽了起來。

    “從行宮回?京城,就算快馬加鞭也要兩三個?時辰,今晚我們應該趕不回?行宮。”林小五用濕帕子在拂衣臉上抹了抹:“晚上我們去彩音坊坐一會兒,明?天上午再回?來,你覺得如何?”

    “好。”拂衣有?氣無力地點頭,匆匆吃了幾塊點心?,就頂著晨露騎馬出了行宮。

    “殿下。”莫聞望著云郡主離去的背影,疑惑地問:“您為何不想讓郡主發現您?”

    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怎么還躲躲藏藏?

    “你不懂。”直只拂衣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歲庭衡才轉身往回?走:“她跟朋友出門玩,是一件開心?的事,如果我貿然出現,會讓她出門玩的時候,分心?記掛我。”

    他只是想看看她,沒想打擾她。

    莫聞:“……”

    他確實不太?懂,不過看殿下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就不多嘴了。

    在行宮待了大半個?月,再美的景也看得有?些膩了。林小五一進城就大肆采買,連路邊的糖葫蘆都要買兩個?來嘗嘗。

    等終于陪林小五逛完街,拂衣跨進彩音坊大門時,已經被熱得奄奄一息,特?意讓坊主給她們找了一個?安靜的包廂,不去外面湊熱鬧。

    許久不見拂衣等人,坊主親自為她們端來茶點與酥山:“難得見兩位姑娘不去外面玩,躲進了包廂里。我為二位安排一位琴師,給你們彈小曲?”

    林小五正準備點頭,想起守在屋內屋外的護衛是太?子派來的,于是對坊主道:“近兩日?我喜歡聽琵琶,請琵琶女來。”

    彩音坊有?幾位琴師是貌美的男人,這?會兒叫來包廂里為她們彈奏,不太?合適啊。

    “姑娘放心?,奴家懂得。”坊主見拂衣與林小五特?意從行宮趕回?來,還帶了身手不凡的護衛,知道這?些護衛身份不簡單,笑著退出房門外替她們安排女樂師。

    兩人在彩音坊待了沒有?多久,天就黑了下來,拂衣打了個?哈欠:“明?日?一早還要趕回?行宮,今晚我們早些回?去歇息。”

    “今晚你和我一起回?郡主府?”林小五挽住拂衣的胳膊。

    “好。”拂衣打開窗戶看了眼外面,彩音坊院子里已經掛上了彩燈,客來客往十?分熱鬧。

    她帶著林小五從后門離開彩音坊,騎著馬沒走多久,拂衣注意到?護在他們周圍的護衛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小五。”拂衣把?林小五拉到?自己的馬背上:“今晚我們可能要去理王府暫住一晚。”

    離這?里最近的,就只有?帝王潛邸理王府。

    “不會真……”林小五話還沒說話,就發現一支箭朝她們飛來。

    兩人齊齊俯身,躲過這?支箭。不等拂衣吩咐,林小五便彎下腰,抱緊了馬脖子。

    “敵在暗處,在這?里打斗容易傷到?百姓,都跟我來!”拂衣馬鞭一揮,身下的白馬在黑夜中化為一道白光,往理王府飛馳而去。

    護衛們都是皇家精挑細選的高手,當下一分為二,一部分查找刺客,一部分護衛云拂衣與林小五安全撤離。

    帝王潛邸有?重兵把?手,見有?人沖過來,立刻警惕地拔出刀來。

    誰知他們還沒開口,黑暗中就有?數支箭飛來。

    為首的武將?持盾相護:“何人擅闖帝王潛邸?”

    “在下戶部尚書?之女云拂衣,被刺客追殺,希望諸位能讓我們進府一避。”拂衣飛身下馬,拖著林小五躲到?衛兵的盾牌后面。

    云拂衣?

    潛邸護衛統領一愣,整個?京城都傳開了,太?子癡戀云尚書?家的女兒,難道就是這?位姑娘?

    “王統領,護好兩位貴人。”東宮護衛持刀與涌出來的刺客戰在一起,還不忘為拂衣證明?身份。

    “快快進府。”王統領看到?了東宮護衛腰間的令牌,當即帶著拂衣等人退進理王府。

    “京兆府的人馬趕過來需要半個?時辰,這?些刺客有?心?取我性命,必會想辦法引開金吾衛巡邏隊,甚至有?可能拖延京兆府衛兵趕來的速度。”拂衣看著從理王府圍墻處翻身涌入的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繼續蹲在盾牌后面:“看來諸位對取我性命之事信心?滿滿。”

    刺客們沒有?說話,只有?為首之人冷笑了一聲:“你已是甕中之鱉,不必多言,束手就擒吧。”

    王統領緊張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太?子殿下的心?上人若是死在潛邸,他一家子的性命能保住嗎?

    “能這?么恨我,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可不多。”拂衣看著這?些身手詭異的刺客:“就算是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讓你們殺我的人是誰?”

    “我們是來取你性命,不是來回?答你問題,你行事囂張跋扈,得罪的人難道還少?嗎?”刺客不耐煩與拂衣廢話,持刀便沖了過來。

    嗖嗖嗖!

    數道利箭從屋內飛出,把?沖過來的幾個?刺客射得滿身都是箭。

    沒料到?有?此番變故,余下那些還活著的刺客頓時卻步,警惕地看著四周。

    啪嗒啪嗒。

    院子里的門窗依次打開,里面站著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手中的箭正對著這?些刺客。

    王統領震驚地看著這?些突然出現的弓箭手,這?些弓箭手是何時藏在這?里的,怎么沒人通知他一聲?!

    盾牌后拂衣與林小五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露出滿意的笑容。

    “唉。”拂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嗯,你們剛才說誰是甕中之鱉來著?”

    “云郡主果然料事如神。”理王府大門打開,京兆尹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門外面躺著幾具刺客的尸首。

    “如果不是伯父您愿意相信我,此事也不能成。”拂衣給京兆尹行晚輩禮:“多謝伯父出手相助。”

    看到?突然出現的京兆尹,王統領才反應過來,難怪今天下午京兆府那邊突然來人跟他詢問什么案子,原來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把?弓箭手藏進潛邸里面。

    “云郡主。”王統領滿臉苦澀:“此事,陛下與殿下……知道嗎?”

    “他暫時還不知道。”拂衣安慰他道:“別擔心?,此事由我一力承擔。”

    “王統領不必憂慮,本官已經送了急奏到?行宮,你護衛云郡主與林縣主有?功,陛下與殿下會理解的。”京兆尹笑得臉上的皮都拉開了,抓住這?么多刺客,他今年的考評定是上品。

    院子里還活著的刺客哪里還不明?白,這?是引他們上鉤的陷阱!

    他們轉身欲逃,卻發現院墻外面也站滿了弓箭手,他們已插翅難飛。

    “你是何時發現我們的?”

    “我被人追殺過很多次,今日?剛進城門就有?人跟蹤我,我當然能察覺。”拂衣笑瞇瞇道:“你們還有?什么問題可以繼續問,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耐心?可好了。”

    “對,我家拂衣可好了。”林小五站在拂衣身后,神氣叉腰。

    刺客沒有?想到?,他們一舉一動全部在云拂衣的計劃里,他也終于明?白,為何主人想要殺了這?個?女人。

    “我不明?白你們為何堅持要殺我,就像當年……”拂衣看著這?些刺客:“就像當年的曾貴妃,無論如何都想置我于死地。”

    為首的刺客眼睛瞇了瞇,沒有?說話,舉起刀就想自盡,被弓箭手一箭射穿了手臂。

    “來都來了,怎么還急著死呢?”拂衣笑了一聲:“派這?么多人來追殺我,你們的主子應該快無人可用了?”

    第62章 撒謊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必死的殺局,在云拂衣與京兆府的協力合作下,變成了引刺客現身的捉鱉局。

    幾十名頂尖刺客,死的死,傷的傷,抓的抓,偏偏整個京城還安寧祥和,普通百姓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用擔心他們受到驚嚇。

    “外面局勢不明,尚不清楚有?沒有?刺客余孽,煩請王統領繼續守衛王府,云郡主與林縣主也暫時留在王府內。”京兆尹向王統領作揖:“云郡主與林縣主的安危,便交給王統領了。”

    王統忙不迭答應下來,還讓自己手?下的人,幫著京兆府把刺客尸體拖走?。

    “云郡主,林縣主,老夫收到你們的傳訊后,就已經把急奏送往長央行宮,陛下此刻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京兆尹擔心兩人受到驚嚇,溫言寬慰著。

    “世伯不用擔心,我們都?沒事。”拂衣知道京兆府今日會忙得腳不沾地,不想耽擱京兆尹的時間:“世伯您有?事先忙,我們會照顧好自己。”

    “好,有?什么事就派人來找老夫。”京兆尹又囑咐了一些話,才匆匆離開。

    王府護衛與仆役把整座府邸打掃干凈,王府很快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

    月色皎潔,王府管家把兩人帶進客院,林小五拉著拂衣的袖子道:“拂衣,我們真要住進去?”

    “沒事,放心睡。”拂衣推開門,把林小五按坐在床上:“睡吧,有?我在,別怕。”

    逛了一整天?的街,又在刺客的追殺下極速逃命,林小五早就累得眼皮打架,在拂衣的安撫下,很快睡了過去。

    看著林小五安睡的臉蛋,拂衣幫她?蓋好被子,對守在外間的丫鬟道:“林縣主夜里若是醒來害怕,就來叫我。”

    “是。”丫鬟屈膝行禮:“請郡主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縣主。”

    “有?勞。”拂衣摘下腰間的荷包,把銀子打賞給了院子里的下人。

    她?走?到院子里,卻沒有?多?少睡意,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郡主,您還有?什么吩咐?”理王府太監總管見拂衣還沒有?入睡,忙上前行禮:“可是屋子不夠舒適?”

    “屋子很好,我只?是暫時沒有?睡意。”拂衣見總管如?此小心翼翼:“你下去歇息吧,我這?里不用伺候。”

    王府太監總管哪里敢真的去歇息,眼前這?位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理王府空置了兩年多?時間,他們這?些守在王府的下人原本沒什么指望,現在終于?來了尊大佛,誰不想多?露露臉,討得主子重視?

    “郡主,您若是睡不著,要不由老奴陪您在王府里轉轉?”

    拂衣來過一次理王府,那時候太子陪她?一起彈奏,倒沒有?好好看過王府是什么樣?子。

    “會不會不方便?”

    “幾個月前殿下就曾吩咐過我們,若是云郡主您來王府,一定要視您為主,王府里沒有?您不能去的地方。”王府總管笑得一臉討好:“您愿意賞景是老奴的福氣。”

    “那就有?勞公公了。”

    “不敢不敢。”王府總管面上一喜,連忙吩咐下面的人提燈捧茶,眾星拱月般綴在拂衣身后,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精神伺候。

    這?廂拂衣睡不著賞景王府,那廂京兆尹的急報已經呈到了御案前。

    聽到有?京城的急報,皇帝連衣服都?沒穿好,披散著頭發來到前殿,接過了護衛手?中的密信。

    看完整封信,皇帝神情嚴肅,對身邊的張福道:“快去請太子……”

    “父皇。”歲庭衡大踏步走?了進來:“兒臣聽聞京城有?急報,發生了什么事?”

    皇帝把密信遞給他,他看完以后道:“父皇,兒臣想回京一趟。”

    “去吧。”皇帝知道自己也攔不住他,無奈嘆氣:“帶足人手?,一切安全為上。”

    “多?謝父皇。”歲庭衡給皇帝行了一個揖禮,轉身匆匆出了元合殿,最后更是跑了起來。

    馬已備好,歲庭衡翻身上馬,馬鞭一揚,率先出發。身后護衛們連忙跟上,差點跟不上殿下的步伐。

    快馬加鞭需要兩個多?時辰才能抵達的路程,歲庭衡只?花了一個半時辰就趕到了。

    “來者何人?城門已閉,不得擅闖!”

    城門上的衛兵見一群騎著良馬還帶著武器的人出現在城門外,連忙搭起了弓箭。

    “孤乃太子,奉圣命回京。”歲庭衡滿身塵土,取下腰間的令牌,舉了起來。

    火炬照亮了他的面孔,城衛長見過太子的容貌,當即嚇得軟了腳,連忙下令開城門。

    城門打開,歲庭衡把令牌扔到城衛長懷里:“緊閉城門,天?亮之前不能放任何人出城。”

    金閃閃的龍紋帝王親臨牌刺得城衛長眼睛發疼,他不敢多?想,忙叫手?下關好城門,打起精神守門。

    “頭兒,京城里發生了什么事?”一個守衛好奇地瞥了一眼城衛長手里的金牌:“方才我見到京兆府也派了好多人出來搜城。”

    “不該我們管的事情不要多問。”城衛長抖著手?把金牌揣進懷里,仿佛揣了一個燙手?山芋。

    理王府。

    拂衣再次踏入上次與歲庭衡一起彈奏的院子,仰頭看了眼天?空,今晚的月色比那夜還要好。

    “郡主,這?個院子是太子殿下居住的地方。”拂衣注意到院中某個屋子里亮著燈,疑惑道:“這?件屋子里有?人住?”

    “殿下的院子,咱們下人哪里敢住。”王府總管怕拂衣誤會,連忙解釋:“這?間屋子每夜都?燃著燈,從未有?過例外。”

    拂衣眉梢一動,可她?記得很清楚,上次她?來理王府,這?間屋子并?沒有?亮著。

    “一直都?亮著?”

    “也不是一直,是從三年半以前開始亮著。”

    三年半?

    那時候歲庭衡只?是個小小的皇孫,她?也剛掉落懸崖。

    她?雖有?些好奇,但并?不打算窺探理王府的秘密。

    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一陣夜風起,吹開了這?間屋子的房門。屋子里的燭光傾瀉出來,在黑夜里并?不可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屋子為何不鎖門?”

    “回郡主,殿下不讓鎖,若是夜風吹開了門。”

    隔著大開的門,拂衣看到屋子正?上方立著一個供桌,桌上擺著一個長生牌,牌子上什么字都?沒有?,空蕩蕩一片。

    長生牌,是給活人離的牌,乞求上蒼保佑這?個活著的人長壽安康無病無災,可是不刻字的長生牌又是什么意思?

    更何況太子殿下應該是不信鬼神的人,為何會在自己院子里,立一個無字的長生牌?

    院子外面突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拂衣詫異地回頭,就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站在了院門外。

    “殿下?”她?有?些驚訝。

    院門外的人看到她?,疾風般跑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緊緊擁入里。

    拂衣愣,隨后放松了身體,反手?摟住了他的腰:“殿下,我沒事。”

    她?傍晚時分才傳訊給京兆尹,從京兆府傳訊到行宮,再從行宮到京城,就算騎最快的好馬,一來一回也要四五個時辰。

    太子能這?么快趕回來,不知花了多?少力氣。

    “對不起,我失態了。”急切又擔憂的心在見到拂衣完好無恙后,終于?慢慢平靜下來,想到自己沖動之下做了什么,歲庭衡手?足無措地松開拂衣:“你沒事就好。”

    聽他聲音沙啞,拂衣猜到他這?一路行來恐怕沒有?停歇過,轉身倒了一杯茶遞給他:“殿下,先喝杯熱茶。”

    歲庭衡這?才察覺到自己滿身灰塵,連發冠也有?些松垮,伸出手?準備接茶杯,發現手?心也被汗水與塵土浸染,灰一塊白一塊。

    他怎么能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在拂衣面前?

    “我、我先去換洗。”歲庭衡仰頭把拂衣倒的茶喝得干干凈凈,悶頭跑進了屋子里。

    看著被太子關上的房門,想著他把杯子也帶回了屋內,拂衣忍不住笑出聲來。

    旁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紛紛低著頭不敢說?話,有?個膽子大的宮女聽到云郡主笑聲,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云郡主笑得……真溫柔真好看啊。

    歲庭衡再從屋子里出來時,已經白白凈凈地換了一身衣服,頭發還濕噠噠滴著水。

    拂衣讓他在石桌旁坐下,接過太監遞來的帕子給他絞頭發。

    歲庭衡滿臉通紅,身體坐得板板正?正?。

    察覺到太子在害羞,拂衣假作不知,只?是擦頭發的動作難得的溫柔:“殿下一聽說?消息就趕來了?”

    “不親眼看見你,我無法放心。”歲庭衡抬手?想握拂衣的手?腕,又怕拂衣覺得他冒昧,于?是把手?縮了回去:“你先去休息,我還要去一趟兵部與京兆府。”

    “殿下的頭發真柔順,我娘親說?,頭發柔順的男人對愛人格外心軟。”拂衣把玩著歲庭衡的頭發:“殿下是這?樣?的人嗎?”

    歲庭衡面紅似血,為了拂衣方便,他腦袋僵硬地斜歪著:“我……我會對拂衣你心軟。”

    “那么殿下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歲庭衡抬頭溫柔看她?,月光在他眼里灑下了一把星星:“好。”

    “那間屋子的長生牌,是殿下為誰立的?”拂衣用手?指幫歲庭衡理好頭發,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聽說?這?個牌位是在三年半以前立的,難道是為我立的?”

    歲庭衡沒有?說?話。

    一只?溫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總是偏涼,可是她?的手?很溫暖。

    “殿下陪我進這?間屋子里看看吧。”拂衣拉著他,走?進了這?間屋子。

    跨進門后,拂衣才發現,這?間屋子里不僅放著無字長生牌,還掛著各種祈福的紅綢。

    紅綢上繡著金紋,在夜風中輕輕飄蕩。

    她?隨意翻開一條紅綢,上面繡著平安歸來四個字。

    大吉大利、長壽無憂、平平安安、否極泰來……

    無字長生牌下面,放著一個手?串,是她?曾經戴過的手?串,后來不知丟去了哪,她?也沒在意過。

    “殿下,府里的太監說?,這?間屋子夜里一直亮著燈,這?是為何?”

    “民間的老人說?,生死不知的人,若是有?人為她?點燃回家路,就能活著回來。”歲庭衡眼神愧疚:“那時候的我沒有?辦法,只?能……”

    弱小無能的他,只?能卑微乞求上蒼保佑她?。

    若是她?活著,他希望路過的漫天?仙神看到這?間屋子,早日保佑她?回來。

    若她?……

    他希望亮著的燈,能照亮她?回家的路,不會在黑暗中彷徨。

    “那日我來王府,這?間屋子沒有?亮著。”拂衣握緊歲庭衡的手?:“是怕你的心意,會對我造成困擾嗎?”

    甚至怕別人知道他的心意,長生牌上連她?的名字都?不敢留,只?用一串她?不在意的手?串來替代。

    歲庭衡唇角動了動,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

    “歲庭衡。”拂衣抱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你是傻子嗎?”

    歲庭衡張開雙臂,緩緩地、堅定地回抱住了她?。

    離開房間前,拂衣摘下歲庭衡腰間的玉佩,放在了長生牌前。

    玉佩與手?串疊放在一處,仿佛天?生就該在一起。

    “愿仙神保佑太子殿下歲庭衡歲月無憂,安平長壽。”拂衣雙手?合十,看了身側的歲庭衡一眼:“保佑他……幸福美滿,好事成真。”

    歲庭衡眼瞼抖了抖。

    他心中最美好的事,就是與拂衣在一起,生死不離。

    兩人走?出房間,歲庭衡束起披散的頭發:“你早些去歇息,我去兵部了。”

    “等等。”拂衣叫住他:“殿下,我心里一直有?個猜測。”

    歲庭衡停下腳步等她?開口。

    “我懷疑曾貴妃沒有?死。”拂衣微微皺眉:“這?么想我死的人,除了她?幾乎找不出別人。”

    “她?為何如?此對你?”歲庭衡掩下眼中的殺意與冰寒,不讓拂衣察覺到他無情的一面。

    “可能……”拂衣抬頭望天?:“幾年前先帝欲立曾貴妃為后,但是怕朝臣反對,就召我與那些修士問話。”

    “我跟先帝撒了謊。”

    “我說?我夢見鳳凰黯淡啼血,曾貴妃或許不是真鳳之體,不宜為后。”

    曾氏殘忍陰狠,身為貴妃就跟先帝一起殘害忠良,若是成為皇后,天?下百姓還能過什么安生日子?

    第63章 碰瓷

    歲庭衡憶起,幾年前宮中的確傳過先帝欲立曾氏為后的謠言,但是這個謠言很快平息下來,先帝也沒主動提過此事,所以無?論?是前朝還是宗室,都以為這是宮中妃嬪互相算計的手段,沒人放在心上。

    原來先帝當?真起了這個心思?

    “先帝喜曾氏的甜言蜜語與美姿容,但是當?曾氏影響到他自己時?,就算一百個曾氏也比不上他自己一根頭發。”曾氏雖陰狠,但是論?惡心,無?人能與先帝相比。

    先帝因為所謂的命格優待她?,因曾氏美貌寵愛她?,但歸根結底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當?云家與她?不能讓他滿意時?,他毫不猶豫處置了云家與她?,甚至還私下派人追殺她?,只為了取她?心頭血煉丹。

    當?聽聞曾氏命格不好,若是做皇后會影響他天龍貴氣時?,他便把對曾氏的諾言與愛憐拋之腦后,當?做無?事發生。

    “不讓她?當?皇后的人是先帝,她?最?恨的人不該是你。”歲庭衡立刻把錯誤歸結到了先帝頭上。

    千錯萬錯都是先帝的錯,他家拂衣能有什么錯呢?

    “先帝已經死了,她?能恨的人也只有我了。”拂衣打了個哈欠,終于有了倦意。

    “我先送你回院子里休息。”見她?困了,歲庭衡不放心她?獨自回院子。

    “喏。”拂衣把手遞到他面前,笑瞇瞇道:“天黑,殿下牽著我走?”

    歲庭衡伸出手,堅定地牽住了她?的手。他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這座他住了近十八年的王府,腳下這條走了千百遍的路,他第一次走得這么小心,也第一次覺得這條路有無?限好風景。

    拂衣踩在歲庭衡踩過的青石板上,突然明白她?剛才為何沒有睡意。

    或許……

    也許她?潛意識里相信太子會連夜趕來見她?。

    她?在等他。

    想?明白這點,拂衣腳下一頓。

    “怎么了?”歲庭衡回頭看她?。

    拂衣對他笑著搖頭。

    他真的來了。

    幸好她?沒有睡。

    京城守備軍統領在兵部見到面無?表情的太子時?,魁梧的后背滲出一陣寒意,連忙下跪行禮。

    “京城重?地,竟然讓幾十名刺客沖進了理王府。”太子高?坐于雕花木椅上,目光掃過屋內的眾位官員:“諸位大人都是鎮守京城的重?臣,今日若非云郡主機靈,與京兆尹聯手提前設下埋伏,諸位還會讓這些刺客在京城中潛伏多久?”

    守備軍統領沒敢說話,再偷偷瞧了眼屋里其他人,心中大定。

    巡捕司、京兆府、大理寺、兵部、刑部、都尉府的官員都在,京城內部的治安問題,與他們?守備軍干系不大,最?先受罰的肯定不是他。

    “天亮之前,孤要諸位聯合徹查京城,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歲庭衡不管這些人心里怎么想?,直接下令道:“孤不愛強人所難,諸位大人若是做不到,可以向?父皇請辭。”

    見太子動了真火,眾臣連忙請罪求饒,恨不得這會兒就回去掘地三尺,把地里長得不正常的蚯蚓都劈了。

    唯一被太子跨過的京兆尹暗暗慶幸,幸好他選擇相信云郡主,冒著被皇上責罰的風險,在理王府暗中埋伏好弓箭手,不僅護住了云郡主安危,還抓住了刺客,不然今晚誰都別想?好過。

    “殿下,老臣已經審訊了那些刺客一個時?辰,他們?什么都不愿意說。”京兆尹拱手道:“您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眾官員:“……”

    京兆府的地牢是什么好地方嗎,竟然敢邀請太子親自去審訊刺客?

    “可。”

    眾官員:啊?

    原來殿下如?此關心京城的安危,連京兆府地牢那種地方都愿意去。

    等到太子與京兆尹離開,屋子里其他官員才敢擦額頭上的冷汗。眾人顧不得寒暄,連滾帶爬趕回去徹查整座京城。

    “四?更天了。”

    帷帽人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問身?后的手下:“還沒有消息傳來?”

    手下不敢說話,屋子里安靜得可怕。

    許久之后,終于有個人跑了進來:“主子,計劃失敗了。”

    “整整五十名絕頂高?手,去殺一個嬌生慣養的郡主,你跟我說,計劃失敗了?”帷帽人沖到來人面前,伸出猶如?枯樹的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襟:“他們?人呢,計劃失敗難道不敢來見我?”

    “全都是廢物嗎?”帷帽人氣得扇了手下一巴掌,頭上的帷帽被她?過于激動的動作晃落,露出一張扭曲的臉。

    這張臉仿佛融化的面團,坑洼不平,幾乎看不出人的模樣。

    手下不敢看她?的臉,曾經有一名丫鬟因為看到她的臉后露出恐懼神情,被主子凌遲,那個丫鬟整整哀嚎了三天三夜才咽氣。

    “主子,他們?大多都死了,活著的幾人也被抓走。現在整個京城都在搜捕可疑之人,您暫時?先離開京城吧。”手下急切道:“現在我們?手上已無?可用之人,您不能再有閃失。”

    “全都……沒了?”帷帽人怔怔地松開手下的衣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難道云拂衣當?真是我的克星?”

    云拂衣從充州回來不過半年,不僅她?藏于后宮與行宮的眼線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就連培養的殺手也折損得十不存一。

    她?這么多年的隱忍與計劃全都化作了烏有,這讓她?有何面目回國?

    “當?年若不是她?,我早就成了大隆皇后,我兒也會成為大隆的天子。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她?摸著自己滿是溝壑的臉,恨得渾身?都在顫抖。

    云拂衣的命,為何這么硬?!

    片刻后,她?撿起地上的帷帽緩緩戴上,聲音也恢復了平常:“記住,京城的刺殺與我們?沒關系,你們?倆都下去,不要讓京城衙門的人抓住把柄。”

    不到半個時?辰,整個京城開始戒嚴,坊市府邸都開始清查人員,就連墻根角落里的乞丐,都被徹查了一番。

    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老百姓睡了個安穩覺,朝中勛貴幾乎緊張得一夜未睡。

    京兆府地牢關押的犯人三教九流都有,有些牢房里關著好些犯人,吃喝拉撒又不講究,味道難聞得京兆尹每次進來,都要皺一皺鼻子。

    京兆尹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殿下神情冷漠,仿佛聞不到地牢的臭味似的。

    腳下的通道剛被衙役沖洗過,踩在上面還有黏糊糊的水漬,京兆府摸了摸鼻子,殿下仙人之姿,站在這種地方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刺客們?被關押在特殊的牢房里,京兆尹怕他們?自盡,就把他們?五花大綁著。

    “你們?不必再問,我們?什么都不會說的!”

    見有人進來,為首的刺客厲聲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們?。”

    歲庭衡看著這些身?上有鞭打痕跡的刺客,問京兆尹:“刺客的尸首上有什么發現?”

    “刺客尸首上皆有舊傷,應該是從小學習殺人的本事。他們?膝蓋上有厚繭,雙腿微微外擴彎曲,平日應該有跪坐或是弓腿的習慣。”京兆尹道:“他們?腸腹中有肉食,主要是羊肉與雞肉,食用的時?間大約在兩到三個時?辰之前,微臣猜測他們?在出發以前已經知道了云郡主等人的蹤跡,并?且主人還賞了他們?好菜。”

    “幾十人食用肉食?”歲庭衡開口:“夏日肉食不能存放太久,派人去查近兩日京城里各家購買這兩種肉食的情況。”

    “是,殿下。”

    有時?候死人比活人容易開口多了。

    “殿下,這些刺客還要繼續審訊嗎?”

    “天亮之前他們?若不愿意開口,賜腰斬。”歲庭衡冷漠開口:“拉到菜市口行刑,孤很想?知道,京城里到底藏著多少刺客。”

    “是。”

    京兆尹躬身?下拜,不敢去看太子。

    究竟是誰說太子溫和好相處處的,這殺伐果斷的樣子,他瞧著都犯怵。

    林小五一覺睡醒,洗漱好去前廳用膳,見到膳桌旁還坐著一個太子殿下時?,雀躍的小步伐慢了下來。

    太子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坐下用膳。”歲庭衡溫和頷首,低頭在拂衣碗里放了一塊金絲卷。

    林小五沉默地坐在拂衣右手邊,端起粥沒滋沒味地喝了一口。

    “喏,你喜歡的糕點,特意給你留著呢。”拂衣把一盤點心放到她?面前。

    林小五看了看拂衣,看了看太子,忍不住開口:“不知殿下是何時?趕回的京城?”

    “昨天夜里。”歲庭衡放下筷子:“聽聞你們?遇刺,孤不放心,就趕回來看看。”

    “哦。”林小五咬著筷子不知道說什么,殿下不放心的人肯定是拂衣,行宮離京城那么遠,殿下連夜趕回京城,說明他對拂衣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這么想?著,林小五看太子殿下的眼神,也沒那么排斥了。

    “明日是安平郡主的生辰,等會你用完膳食就跟護衛軍一起回行宮,順便把我給郡主的賀禮也帶上。”拂衣在林小五耳邊小聲道:“昨晚的刺殺案是沖著我來的,我恐怕還要在京城留兩日。”

    “你要單獨跟太子住在理王府?”林小五瞪大眼睛,這下她?看太子其實?也沒那么順眼。

    這樣一來,拂衣豈不是成了默認的未來太子妃,以后她?萬一不想?要太子,還怎么把他踹開?

    兩人姐妹多年,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拂衣摸了摸她?腦袋上的發髻:“嗯,應該是就住理王府了。”

    林小五深吸兩口氣,低頭把點心咬得咯噔作響:“我知道了。”

    “那你小心一點,出門多帶些侍衛。”林小五氣歸氣,但不會影響姐妹的好事:“我在行宮等你回來。”

    沒想?到,太子竟然勾得拂衣動了真心!

    她?家拂衣從沒對哪個男人這么好過!

    她?偷偷瞥了一眼太子,對方正對著拂衣笑得滿臉溫柔,一縷頭發垂在臉頰旁,無?端多了幾分柔和。

    呵,都是男人勾引女人的手段。

    歲庭衡似乎并?未察覺到林小五的視線:“林縣主出城你肯定不放心,等會我陪你一起送她?。”

    拂衣:“殿下事忙,我送她?就好。”

    歲庭衡為拂衣夾了一塊牛乳糕,貼心極了:“她?是你最?好的姐妹,我跟你一起送送也是理所應當?,更何況這么一會兒也耽誤不了什么。”

    林小五:“……”

    總覺得哪里有點奇怪,但是太子承認她?是拂衣最?好的姐妹哎。

    嗯,如?果太子能一直得拂衣的歡心,也不是不行。

    吃過早膳,拂衣把林小五送出城,回來的路上,馬車不小心與另一輛馬車撞上了。

    “殿下,你先別出去。”拂衣按住歲庭衡的手臂:“我先去看看。”

    “好。”歲庭衡知道她?行事謹慎,聽她?的話乖乖坐好。

    拂衣掀開簾子,看著從對面馬車里一瘸一拐出來的南胥國王孫,眉梢微微上挑。

    好家伙,碰瓷到她?頭上了?

    第64章 道理

    南淮身著紫袍,本就有幾分?姿色的臉,因為受到驚嚇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他扶著隨侍的手,因為不敢得罪大隆權貴,只能面色惶惶地站在路邊。

    看到馬車里出?來的人是云拂衣后?,他明顯放松了許多,松開扶著隨侍的手,上?前作揖行禮:“小王見過云郡主。”

    “王孫不必多禮。”拂衣回了半禮,她?的馬車沒有什么大礙,南淮的馬車已經?歪歪斜斜,明顯不能再乘坐:“真巧。”

    大理寺門外的主動問路,彩音坊的巧遇,今日的馬車相?撞。

    若沒有這些巧合,她?一個朝臣之女?,與南淮這個南胥國質子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王孫,您還要趕去崇文館念書,現?在馬車壞了怎么辦?”隨侍看著撞壞的馬車,焦急道:“要不奴才替您給先生告假?”

    “不行,先生最不喜懶惰的學?生,更何況能在大隆學?習是我們南胥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事,我怎么能浪費這么好的機會?”南淮對拂衣歉然一笑:“云郡主,家仆無知,請您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嗯。”拂衣點頭:“放心,我不會去告狀。”

    崇文館的那些老頭子看到她?都吹胡子瞪眼睛,她?才不會傻到去送罵。

    “郡主,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南淮拽著身側的袍角,既膽怯又可憐:“能不能……麻煩您送在下一程?”

    說完,他似乎覺得自己提的請求有些冒昧,白嫩的臉與脖子頓時泛紅,低著頭不敢看拂衣。

    “既然是不情?之請,王孫就不該開口。”歲庭衡掀開簾子,居高臨下地冷眼打量這個搔首弄姿的南胥王孫:“王孫一心向學?,又怎能懼這條求學?之路?”

    “拜見太子殿下。”南淮神情?驚惶地向歲庭衡行禮,下意識向拂衣投去求助的眼神。

    “太子殿下說的是,是在下僭越。”南淮皺著眉:“只是在下的腳受了傷,若是一路走?到崇文館,只怕走?到午時都趕不上?。”

    歲庭衡見他這副模樣,在心中冷笑,都是男人,誰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

    他走?到拂衣身邊站定,毫不掩飾他與拂衣之間的親密:“南胥王孫,往你身后?左方看看。”

    南淮聞言轉身看去,幾輛驢車停在旁邊,驢車的主人正在路邊邀客,一頭驢子發出?粗噶難聽?的叫聲,蚊蟲在它周身飛來飛去,即使看一眼都能想到它身上?有多臟多臭。

    南淮抿著嘴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看了太子一眼,又偷偷看了拂衣一眼。

    “殿下眼神真好。”拂衣似乎沒有注意到南淮的眼神,笑著對南淮解釋道:“王孫不用擔心,這些驢車都在京兆府登記造冊過,價格合理公道,童叟無欺,你放心乘坐,絕對不會誆騙你的銀錢。”

    “至于我的馬車……”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馬車,嘆口氣道:“看在你遠赴異國他鄉的份上?,就不用你賠償了。”

    “郡主心善。”理王府的太監瞥了眼南淮:“按照我們大隆的律法,馬車不按道行駛,造成他人損傷,以下犯上?者不僅要賠償車主損失,還要受杖責之刑。”

    “王孫剛來大隆不久,不知道我朝律法也是情?有可原。”歲庭衡牽住拂衣的手:“既然云郡主不愿意追究,王孫就退下吧。”

    “是。”南淮低頭行禮:“多謝太子殿下與郡主對在下的寬恕。”

    歲庭衡看著他低著的頭,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牽著拂衣回到了馬車上?。

    就這點手段也想勾引他家拂衣,真是可笑。

    “王孫,太子與云郡主離開了。”等馬車一走?,隨侍立刻小聲提醒:“我們現?在怎么辦?”

    南淮抬頭望著遠去的馬車,臉上?的笑容與討好沒有半點變化,眼瞳黑壓壓沉了下來。

    都說云拂衣雖行事囂張,但?有憐貧惜弱之心,上?能與帝王共膳,下能與碼頭腳夫同行,京中好友無數。

    他第一次向云拂衣問路時,她?對他的態度確實沒有上?國勛貴的高傲。

    她?也并不懼怕離巖國,可是離巖國使臣在彩音坊羞辱他時,不僅她?冷眼旁觀,就連她?的那些所謂的友人們,也無一人前來相?助。

    今天他精心打扮一番,本以為有機會靠近云拂衣,不曾想馬車里還坐著一個太子。

    身為太子,不坐自己的太子車駕彰顯身份,反而擠在區區郡主車駕之中,隆朝太子難道不在乎自己尊貴的身份?

    “去坐驢車。”南淮轉身朝驢車走?去。

    “可是王孫……”隨侍抓著書袋跟在他身后?。

    “隆朝太子好意指點,我既一心求學?,就不能拒絕這份好意。”南淮眼神越發陰冷:“上國太子的話,你我誰能違背?”

    “可是若被其他幾個國家的使者知道,他們會嘲笑您的。”

    “都是質子,他們又有何資格瞧不起我。”南淮停下腳步,看著這個繁華的京城:“終有一日……”

    就算再厲害的雄獅,也有老去倒下的一天。

    即使再小的蚊蟻,也能在倒下的雄獅身上?咬下血肉。

    “拂衣覺得南淮容貌如何?”踏進理王府大門,歲庭衡突然開口。

    拂衣惦記著理王府廚娘給她?做的酥山,聽?到歲庭衡乍然這么一問,想也不想便道:“南淮是誰?”

    “南胥國的那位王孫。”

    歲庭衡拉著拂衣在內殿坐下,屋內擺著冰盆,拂衣舒適地往椅子上?一仰:“我沒怎么注意看,下次我認真看過后?,再回答殿下這個問題?”

    歲庭衡打開折扇走?到她?身邊坐下,似笑非笑地替她?搖著扇子:“當真沒認真看?”

    感受到涼風,拂衣把腦袋朝歲庭衡方向挪了挪:“嗯嗯。”

    見她?主動親近自己,歲庭衡笑了:“既然你未認真看他,說明他沒有過人之處,下次也別看了。”

    “殿下。”拂衣仰頭看他:“難道你在吃醋?”

    少女?上?揚的唇角,帶著笑意的眼睛,都讓歲庭衡忍不住心動。他伸手為她?理好鬢角處凌亂的發絲,情?不自禁俯身用唇角輕觸她?的額頭,低聲道:“你說得對,我吃醋了。”

    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頰上?露出?委屈了表情?,拂衣心頭酥酥麻麻,捧住他的臉在他臉頰邊吧唧一口:“殿下仙人之姿,有你在我身邊,我哪里還看得見其他兒?郎?”

    被拂衣主動親了一下,歲庭衡先是恍惚,隨后?眼中迸出?燦爛的星光,他看著拂衣,渾身上?下的快樂幾乎要凝結成形,化作快樂的麻雀,在整座京城里歡唱。

    莫聞端著冒著寒氣的酥山站在門外,瞧著太子殿下一邊幫云郡主打扇子,一邊笑得不值錢的模樣,趕緊低下頭:“殿下,膳房送來了酥山。”

    “快呈上?來。”拂衣抬頭看向門外,發現?他身后?還跟著好幾個宮女?太監。

    理王府的酥山,比民間賣的酥山講究精致許多,就連碗都是晶瑩剔透的琉璃盞。

    “味道如何?”歲庭衡等拂衣吃下第一口酥山,開口問了起來。

    “殿下,張嘴。”

    說完,拂衣把一勺酥山喂進他嘴里:“好吃嗎?”

    這是……拂衣用過的勺子。

    歲庭衡連口里的酥山是什么味兒?都感覺不到,只知道暈乎乎點頭。

    莫聞看著托盤里無人端起的那碗酥山,恨不得自己變成墻角的落地大花瓶。

    “我知你夏日喜用涼食,只是外面魚龍混雜,我擔心你被人暗算,所以前些日子在王府安排了會做民間小食的廚娘。”歲庭衡不想拂衣誤會他想控制她?,補充道:“你若是喜歡,等從?行宮回來,我就把她?們送到云府。”

    “原來是殿下特意為我準備的。”拂衣這才明白,為何沒有主人居住的理王府,還會有做小食的廚娘。

    是上?次酥山里有毒的事情?,嚇著他了嗎?

    “多謝殿下,等我們從?行宮回來,我就把廚娘帶走?啦。”

    “好。”歲庭衡看著拂衣手中的勺子,希望拂衣再喂自己一勺。

    他精心的安排,沒有被拂衣嫌棄。

    看懂了歲庭衡的眼神,拂衣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

    她?家殿下這么好,她?哄哄他又怎么了?

    “哈!”即將抵達行宮時,林小五終于反應過來,太子殿下這是借著她?的名義,向拂衣示好呢!

    男女?同行贈行友人,大多是什么關系?

    夫妻或是兄妹。

    城門口那么多人看到太子與拂衣送她?,誰見了不說太子與拂衣感情?好?

    真沒想到,往日里瞧著完美無缺的太子殿下,也會用這種手段。

    林小五皺著眉在馬車里換了幾個坐姿,臉色漸漸好轉過來。

    太子身份貴重,他肯為拂衣花心思,說明他對拂衣確實真心一片啊。

    他明明可以用權勢壓人,卻從?有過這種舉動,反而處處體貼,甚至待她?們這些拂衣的朋友,都比往日溫和?。

    這樣一想,也挺好。

    “八百里加急,前方避讓!”

    “八百里加急!”

    林小五一行趕緊把官道讓了出?來,她?掀起簾子看著奔向行宮方向的駿馬,皺起了眉頭。

    發生了什么事?

    “離巖國使臣團在離巖與我朝交界處遇刺,六皇子斷了一條手臂?”皇帝看完這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既然是兩國交界處,跟我們隆國有什么關系,說不定是他們自家人內斗暗箭傷人。”

    “陛下,離巖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杜太師憂心忡忡道:“若是起了戰事……”

    “若是離巖國敢如此?不講理,那便留太子監國,朕去前線御駕親征。”皇帝把信放到桌上?,神情?凜冽:“朕為天子,自當為天下百姓守國門,護天下山河。”

    眾臣欲勸,可是面對帝王如此?堅毅的表情?,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陛下。”最后?還是杜太師開了口:“離巖國態度不明,我們暫且等等。”

    “陛下放心,戶部一定會作好戰前準備。”云望歸道:“若離巖國講理自然是好事,若他們仍如往常狂妄無禮,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眾人扭頭看云望歸,不是,你怎么都不勸勸的?

    太子與拂衣聽?聞此?事后?,也都趕回了行宮。他們剛回到行宮,就傳回了離巖國的最新消息。

    離巖國傳來國書,大意是相?信此?事與大隆無關,定是周邊宵小挑撥離間,所以他們要對周邊小國一個教訓,希望大隆不要誤解他們。

    “陛下態度強硬以后?,離巖國反而變得講理起來。”拂衣越發覺得先帝軟弱無能得可笑。

    “離巖狼子野心,我們還是要加強戒備,不能放松警惕。”皇帝有些失望,把國書塞到歲庭衡手里:“朕還是比較欣賞離巖以前桀驁不馴的樣子。”

    離巖國行事張狂多年,聽?聞自家王子斷了條胳膊,氣不氣?

    氣啊。

    可是隆朝的現?任國君明顯與前任皇帝不一樣,動不動就想御駕親征,他們離巖連續兩年糧食欠收,拿什么跟隆朝打?

    可若是不做出?點反應,其他國家怎么看他們,天下百姓怎么看他們?!

    離巖國皇帝想了半夜,連夜找來堪輿圖,在上?面指指點點,那就在周邊挑個不順眼的國家打吧。

    打不了隆朝,還打不了你嗎?

    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南胥?

    第65章 妖女惑心

    南胥國的國主一夜醒來,就聽到?了離巖發兵十萬,打得自家官兵連連后退的消息。

    “又?打我們?”南胥國主嚇得坐不穩,召來臣子問:“離巖前段時間向我們發兵,我們已經簽了十年的進貢文書,他們怎么又?來打我們?”

    “王上,離巖國的理由是他們的六皇子在離巖與大隆交界處遇刺。”

    “在他們與大隆交界處遇刺,為何要打我們?”

    “離巖國說……我們小人行徑,派殺手?暗算離巖王子,妄圖挑撥兩國感?情,其心可誅。”

    老邁的南胥國主聽到?這話,嚇得面如土色,從?王座上跌落下來。

    他們做得如此隱蔽,甚至連那些殺手?都是大隆人士,離巖國究竟是怎么查出來的?

    “報,王上!離巖已經連破我們五城,不到?十日就能?攻入王城。”

    完了,全完了。

    他就不該聽信賤婦所生之女的話!

    “王上,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向上國大隆送求救書。”南胥國主已經嚇得慌了神,離巖已經知道是他們南胥在背后動手?腳,以離巖的行事作風,等他們攻進王城,他這個國主必定性命不保。

    “只要大隆愿意派兵幫我們抵御離巖,我南胥愿向大隆俯首稱臣,歲歲納貢!”南胥國主老邁的眼睛里滿是對死亡的恐懼:“立刻飛書傳訊,不得有半點延誤!”

    他還不想死!

    面對離巖迅猛的攻勢,南胥毫無反抗之力,連遞三道降書給離巖統帥,都沒有得到?離巖的回應。

    捷報頻頻傳回離巖,離巖百姓因為皇子遇刺的怒火終于降了下去,京城里四處流傳著南胥的笑?話。

    南胥的求救國書傳到?長央行宮時,拂衣正在陪皇后娘娘挑衣料,皇帝與歲庭衡在院子里練箭。

    皇帝穿著一身?勁衣,不像是皇帝,更像是上陣殺敵的將軍。

    他接過?禮部呈上來的國書,看完以后遞給歲庭衡:“衡兒,你?怎么看?”

    “兒臣以為,我們是仁義之國,怎好輕易起兵戈?”歲庭衡見拂衣對國書好奇,輕笑?一聲,把?國書遞到?她面前。

    “這個給臣女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拂衣不好意思地朝皇帝與皇后笑?了笑?。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皇帝大手?一揮:“隨便看。”

    “那臣女就大膽一觀。”拂衣接過?國書一看,里面對大隆極盡阿諛逢迎,但也掩蓋不了南胥想要大隆與離巖打起來的小心思。

    什么唇亡齒寒,什么離巖行事囂張,歷年對大隆也多有冒犯,最后還要表達自己對大隆的無比忠心。

    “南胥是善變的小人,臣女以為,若我大隆的將士們真?為了他們與離巖兵戎相向,南胥也不會真?的奉我們為主。”拂衣把?國書遞還給歲庭衡:“離巖沒有向我們發兵,而是攻打南胥,本就是為自己搭臺階,我們無需在此時與離巖鬧得不愉快。”

    “我大隆是禮儀之邦,怎好打打殺殺。”歲庭衡笑?了:“不如父皇寫信勸說兩國坐下來好好談談,他們若是不愿意聽,那我們也沒辦法?。”

    更何況現在還不是向離巖發兵的最佳時機。

    “我兒說得對,咱們大隆是禮儀之邦,喊打喊殺不合適。”

    “啟稟陛下,南胥國王孫在行宮外跪拜求見。”禁衛軍統領匆匆進來匯報。

    “南胥國王孫?”皇帝問歲庭衡:“還有使臣沒走?”

    “父皇,這是南胥留在我朝學習的王孫。”歲庭衡解釋:“還有好幾個國家都送來了王子或是王孫來求學。”

    “哦。”皇帝反應過?來,這些是各國主動送來的質子。

    他皺了皺眉:“我與你?母后回屋休息,你?留下來宣見他。”

    一個他國的王孫,跪在行宮外面也不像樣,而他又?懶得應付,想也不想便把?事情扔給了歲庭衡。

    拂衣起身?準備陪皇后同行,被皇后留了下來:“你?留在此處與衡兒一起看看那南胥王孫懷著什么心思,不必陪我。”

    “對,陪著我們老頭老太太有什么意思。”皇帝爽朗一笑?:“你?們年輕人自己玩。”

    拂衣:“……”

    她一個外臣女陪太子殿下接見他國王孫,是什么好玩的事嗎?

    皇帝與皇后拍拍屁股就走,留下了神情尷尬的禁衛軍統領還有送國書的禮部官員。

    雖然他們早就聽聞皇家想娶云郡主為太子妃,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陛下與娘娘如此看重云郡主。

    連三書六聘的流程還沒定下來,就提前讓云郡主擁有太子妃的權利,顯得太子不太值錢的樣子。

    “莫聞,再搬一把金絲楠木椅來。”歲庭衡指著自己的椅子旁邊:“就放在孤的旁邊。”

    金絲楠木,非天家不可用。

    拂衣看著四個太監抬著金絲楠木椅放在太子座椅旁,再看了眼低眉順眼的禮部官員。

    禮部官員把?頭埋得更低,別看我昂,我只是禮部的官員,不是監督太子有沒有守禮的官員。

    不過?是把?金絲楠木椅,又?不是九龍椅,他們天?家自愿的事,跟他有什么干系?

    “兩位大人也請入座。”歲庭衡牽著拂衣的手?,讓她坐到?了金絲楠木椅上。

    他略有些嫌棄地看了眼拂衣身?下的椅子,還是素了一些,比不上母后的龍鳳祥紋椅,既華貴又?大氣?。

    兩炷香后,有人領著南胥王孫走了進來。

    距離上次撞車,已經過?去了近二?十日。南淮看起來比上次憔悴了許多,身?上穿著素衣,看起來落魄極了。

    “南胥國王孫南淮拜見尊貴的上國太子殿下,郡主娘娘。”南淮走進來,就磕頭行了一個大禮:“愿太子殿下長樂無憂,祝郡主娘娘身?體康健。”

    他的頭抵在地上,姿態卑微無比。

    “王孫快快請起。”莫聞上前扶起了南淮。

    “王孫為何行如此大禮,更何況我大隆與南胥交好多年,你?若稱我朝為上國,倒是顯得生分了。”歲庭衡淡淡一笑?:“來人,給王孫賜座。”

    “謝太子殿下。”

    南淮低著頭,只堪堪坐了半邊凳子。

    禮部官員與禁衛軍統領都皺起了眉頭,這個南胥王孫該不會是厚著臉皮來求他們隆朝發兵吧?

    “南淮王孫。”拂衣一副仗著太子寵愛驕縱無禮的模樣:“你?是來為母國請罪的?”

    “難道你?也知道貴國挑撥我朝與離巖,想做收漁翁之利的事?”拂衣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歪歪斜斜地靠著椅背,抬起下巴輕哼一聲:“要我說,你?們南胥實在膽大包天?,竟然敢算計我們大隆。”

    “郡主,鄙國對大隆向來友好和睦,豈敢又?如此此舉,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求您明鑒。”南淮連忙起身?跪下:“離巖行事張狂,今日發兵這鍋,明日攻打那國,我等小國日日生活在離巖淫威之下,苦不堪言啊!”

    “你?這話的意思是,離巖故意拿我們隆朝的名義來冤枉貴國?”拂衣作勢大怒,拍著桌子道:“殿下,臣女最見不得別人拿我們作筏子。”

    聽到?這里,南淮心中一喜。

    “殿下你?寫信去罵離巖的人,讓他們知道南淮王孫已經告訴了我們真?相,他們就是拿我們作筏子。”拂衣抱住歲庭衡的胳膊,橫蠻不講理道:“現在就寫,臣女一刻也等不了!”

    “好好好。”歲庭衡輕笑?一聲:“都依你?。”

    南淮被這席話驚得頭皮都在發麻,若是離巖國收到?這樣一封信,豈不是要把?南胥打得更狠?

    “郡、郡主。”南淮趕緊開口:“在下的意思是說,這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也許離巖也是被別人騙了。”

    “哦?”拂衣把?又?嬌又?作的姿態發揮到?極致:“你?的意思是說,也有可能?是其他幾個周邊國家的陰謀?”

    南淮冷汗直流:“對、對……”

    縱然他心底打了無數個腹稿,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

    明明是國家大事,怎么就被云拂衣鬧成了個人喜惡,偏偏隆朝的太子還真?要順著她的心意來。

    “殿下,臣女記得周邊那幾個國家,都有王室后人留在我們大隆求學。”拂衣再次抱住歲庭衡的胳膊:“你?現在把?他們全都召來行宮,讓他們跟南淮對質,我倒要看看,誰敢算計我們大隆。”

    南淮倒吸一口涼氣?,國與國之間的事,豈能?如此兒戲?

    他扭頭看向旁邊坐著的兩位隆朝官員,竟然都不說話?

    隆朝人都瘋了嗎,一個郡主如此任性,都無人開口說點什么?

    “殿下,你?怎么不說話?”拂衣抱著歲庭衡的胳膊晃來晃去:“我不管,我不管,現在你?就把?他們叫來。”

    “好好好。”歲庭衡轉頭看向莫聞:“孤聽說其他幾位王子王孫也都隨南淮王孫一起來了行宮,你?去把?他們都請來。”

    “我就知道,殿下對我最好了。”拂衣把?頭靠在了歲庭衡的肩上,她雖然沒做過?妖妃,但是見過?曾氏如何做的妖妃,在南淮面前裝裝樣子,那還不是手?拿把?掐?

    嗯,感?謝曾氏的教導之功。

    而歲庭衡只是默默調整了一個坐姿,讓拂衣靠得更舒服。

    今日的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只聽心上人之言的癡心太子罷了。

    禁衛軍統領與禮部官員一開始還覺得奇怪,平日里一個能?打十個的云郡主,怎么突然變得妖妖嬈嬈,現在哪還不明白,云郡主此舉分明是要把?南淮的話堵回去,順便再借著此次的事情在南胥身?上撕下一塊肉。

    南胥雖小,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誰會嫌棄呢?

    太子是一國儲君,有些話不好開口,但是由云郡主來做,那就是剛剛好啊。

    禮部官員笑?瞇瞇地看著云郡主,誰說這是妖妃之姿的,分明就是小機靈鬼嘛。

    隆朝的官員,自有一套實用主義。

    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禮部官員與禁衛統領心里是開心了,但南淮的內心卻?仿若雷劈。

    他剛才的話如果被其他幾個國家知曉,豈不是要害得南胥四面樹敵?

    心中焦急,卻?無解決之法?,南淮幾乎無法?掩蓋自己對云拂衣的恨意。

    妖女惑心,竟把?他們南胥逼到?如此地步。

    “王孫為何不說話,難道是有什么心事嗎?”拂衣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幫你?們南胥洗清嫌疑而已,不要太感?謝我。”

    南淮擠出一個笑?,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多謝郡主為鄙國伸張正義。”

    為何不天?降神雷劈死她?!

    “唉,沒事,本郡主向來見不得人被冤枉受委屈。”拂衣單手?托腮,幽幽嘆息一聲:“王孫有所不知,幾年前我們家也曾受到?奸人所害,差點連命都沒有保住。所以現在看到?你?,就想起了當年的我,讓我忍不住感?同身?受。”

    南淮垂下眼瞼沉默不語。

    “幸而陛下英明神武,再次重用家父,讓我有機會再次回到?京城。”拂衣嘆息一聲:“你?的難處我都懂。放心,等下我一定讓所有人都來與你?對質,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南淮欲言又?止,聽到?身?后傳來的重重腳步聲,渾身?僵直得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氣?與手?段。

    第66章 吉日

    幾位質子來到?長央行宮,內心本就?忐忑不安,突然聽聞隆國太子宣召,更是緊張萬分,一路上頭也不敢抬。

    等他們踏入元合殿,見南胥王孫跪在地上,各個?都繃緊了身上的皮,也沒聽說隆國太子有折磨質子的愛好?啊。

    他們心里害怕極了,連忙下跪行禮。

    “南淮王孫,現在人都來齊了,你可以跟他們對質了。”拂衣用銀叉戳了一塊蜜桃,喂到?歲庭衡嘴邊:“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今日難得抽出空閑來處理這樁疑案,諸位一定要辯清辯明,不要冤枉了他人,更不要讓自己蒙受不白之冤。”

    質子們聽到?這話滿頭霧水,辯什么?哪來的不白之冤?

    他們紛紛把目光投向南淮,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不知道的事。

    在質子們的疑惑不解與南淮沉默不語中,拂衣戳了塊蜜桃自己吃,然后給莫聞使了個?眼神。

    莫聞心領神會,微笑著開口:“諸位貴人可聽聞離巖出兵攻打南胥國之事?”

    質子們紛紛露出驚懼的神情,他們被母國送到?隆朝做質子,本就?是不受帝王重視的皇家血脈,母國又怎么會冒著風險給他們傳遞這些消息?

    “看來諸位不如南淮王孫消息靈通,我朝也才?剛剛得知消息,南淮王孫已經來替南胥求救兵了。”拂衣放下銀叉,銀叉在碰在琉璃盞上叮鈴一聲。

    南淮臉色大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忘了,一個?在隆朝求學的質子,是不可能這么早接到?消息的。

    質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云拂衣這話是何意,都不敢輕易開口。

    莫聞再次開口:“諸位貴人應該對離巖六王子遇刺一事有所耳聞?”

    這次質子們沒有說話,但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他們是知道此事的。前幾日京城里便有流言傳出,說離巖六王子在兩國交界處被刺客砍斷了胳膊。

    他們不安了好?幾日,生怕離巖與隆朝打起來,他們這些鄰近小國也跟著遭殃。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莫聞:“后經查明,此事是南胥從?中挑撥,企圖挑起離巖與大隆兩國之間的戰爭。”

    質子齊齊扭頭看向南淮,你們南胥居然敢玩這么大?

    南淮心里有苦說不出,他已經預想到?,這個?太監接下來的話,會讓質子們何等的憤怒。

    質子們其實也有些奇怪,既然是南胥從?中作梗挑撥離間,隆國太子為何要召見他們?

    莫聞是個?熱心為他人解惑的好?人,所以沒有讓質子們疑惑太久:“不過南淮王孫卻說南胥國是冤枉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應該是其他相鄰的國家。太子殿下與云郡主心善,不愿意冤枉任何好?人,所以特招諸位來問問,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敢挑起我大隆與離巖的爭端?”

    不是,這怎么還有他們的事呢?

    在大隆與離巖中夾縫求生的南鄉王子當場就?跪了下來:“太子殿下明鑒,我南鄉對貴國忠心耿耿,愿為大隆的看門?狗,如何敢做此等惡事?”

    此時此刻大家也顧不上貴族體面,當場跪了一地,忙不迭地表達著他們的忠心與誠懇。

    “這有些難辦啊。”拂衣聽著這些質子們甘做牛、馬、狗等忠心言論?,扭頭對歲庭衡道:“殿下,我看這些郎君們都很?無辜,要不先讓他們坐著回話?”

    “賜座。”歲庭衡對眾質子溫和一笑:“諸位的忠心,孤都明白,只是南淮王孫有此說法,孤也不得不召諸位來問問。”

    “多?謝太子賜座。”質子們小心翼翼坐下半邊屁股,內心恨不能給南淮來個?三刀六洞。

    這南淮真?不是個?東西,平日在崇文館就?愛裝勤奮好?學的模樣討好?隆國學官,現在南胥捅出這么大的簍子,他竟然還想把黑鍋扔給他們?

    這種禍國殃民的黑鍋,誰敢背,誰又背得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南淮哪還不明白,在他踏進元合殿求見太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被歲庭衡與云拂衣懷疑。把這些他國質子叫來,不過是增加他的難堪罷了。

    “太子殿下,在下懷疑是南胥事跡敗露,又不愿意承擔罪責,才?拿我等無辜之人出來背黑鍋。”

    “南淮平日就?愛結交上國的讀書人與官員,在下早就?覺得他居心不良了。”

    “前些日子在下還看到?南淮在彩音坊打聽云郡主的喜好?,他定是沒懷好?意。”

    原本還維持著禮貌笑意的歲庭衡聽到?這句話,笑容一斂,把目光落向說話之人。

    見太子看自己,南鄉國王子以為對方不相信自己說的話,趕緊道:“太子殿下,在下不敢撒謊,那?日長列國的王子正好與在下同行,他也聽見了。”

    南鄉與南胥相鄰,兩國祖上曾發生過多?次沖突,所以即使來了大隆做質子,南鄉王子仍舊看不上南胥的人,只要有南胥人在的地方,他都會想辦法抓南胥人的小辮子。

    長列國王子性格溫和,平日也沒什么存在感,現在聽南鄉王子主動?提到?自己,只好?起身道:“啟稟太子殿下,確有此事。”

    “南淮。”歲庭衡眼眸低垂,明明沒有擺出任何憤怒的神情,偏偏所有人都不敢與他的雙目對視,心生出幾分懼意。

    篤、篤、篤。

    他的食指輕點了三下椅子的扶手:“你還有什么可解釋的?”

    “太子殿下!”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南淮再次跪下:“在下不敢冒犯云郡主仙姿,只是得知郡主常到?彩音坊玩樂,所以才?多?問了幾句。”

    他仰頭看著端坐上方的男女,那?高高在上的姿態,既遙遠又不可冒犯。

    他們又怎會明白下位之人的無奈與狼狽?

    “方才我便有一事不明,南淮王孫在我國求學,為何如此肯定此事與南胥無關?”拂衣嘆了口氣:“這讓我不得不懷疑,此事不僅與南胥有關,說不定連王孫你也有參與。”

    “離巖使團何時出京,南淮王孫恐怕比南胥國君還要清楚。”拂衣目光一一從?這些質子身上掃過,質子們紛紛露出驚恐卻討好?的笑,生怕拂衣說他們也可疑。

    “殿下,以臣女看,還是修書一封問責南胥國君,讓他給我們一個?解釋。”拂衣站起身:“至于這位南淮王孫,就?暫時拘禁在四方館,在南胥國君給出滿意的答復前,只能委屈王孫待在館內不要出來。”

    “太子殿下!”南淮不敢相信,云拂衣竟然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下,對他進行軟禁。

    “殿下~”拂衣走到?歲庭衡身邊,拽住他的手晃啊晃:“你快說人家的建議怎么樣嘛。”

    “郡主的建議自然是最好?的。”歲庭衡看著自己被拂衣握住的手:“來人,送南胥國王孫回京,沒有孤與云郡主的命令,誰也不能放他出館。”

    “太子殿下,在下是南胥的王孫,您不能這樣對我。”南淮神情慘白,抬高聲音道:“沒有尊貴的皇帝陛下圣令,您不能處置他國皇室后人。”

    “挑撥完大隆與離巖,還要挑撥陛下與太子殿下的父子感情?”拂衣驚訝地看著南淮:“王孫,你好?大的膽子。”

    “殿下,早年曾氏禍亂后宮,難道您也要效仿先帝,任由?云郡主惑亂人心嗎?”南淮知道自己此次被押送回四方館,南胥為了平息大隆的怒火,肯定會派新的質子,而他也失去了原本的利用價值。

    “殿下,難道您想大隆出現第二個?曾氏?!”

    “曾氏是個?什么東西?”拂衣臉上的妖媚之色消失不見,她嗤笑一聲:“南淮王孫不必叫得這么大聲,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今日也不會有任何關于我妖媚的話語傳出去。”

    “你在挑撥孤與云郡主?”歲庭衡握住拂衣的手:“滿朝皆知,是孤苦求云郡主的真?心,你的意思是指孤乃魅惑之人?”

    禁衛軍統領:“……”

    殿下,實在沒必要在他國質子面前說這話,又不是多?光彩的事。

    想起拂衣這些年的赫赫威名,禮部官員也有些無言以對。

    任誰出去說云拂衣是惑人妖姬,別人都只會以為此人在發癲。

    誰家禍國妖姬天天帶著一群紈绔子弟在大街上晃蕩,動?不動?就?自稱游俠,要在京城行俠仗義,一個?能打八個??

    “南淮王孫在說什么胡話,曾氏那?種低賤妖媚之女如何與高貴的云郡主相比?”南鄉王子連忙站出來道:“云郡主的美名,京城中人人稱頌,當年為了反對妖妃禍國歷經生死。依在下看來,云郡主分明是忠良之后,人美心善,與太子殿下是天上一雙,地下一對的絕配。”

    長列王子也跟著開口:“在下聽聞曾貴妃出身不明,靠著美色惑得帝王心。云郡主與離巖王子比箭的颯爽英姿我等還歷歷在目,你此話實在有失偏頗。”

    其他質子:“是啊是啊,美貌只是云郡主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罷了,太子與云郡主乃神仙眷侶,你這種挑撥離間的小人懂什么真?感情?!”

    “諸位對大隆的誠意,孤都記在心里。”歲庭衡再次恢復了笑意:“近幾日天氣猶熱,諸位先在行宮暫住,待天氣涼快以后,與圣駕一起回京。”

    “多?謝太子殿下。”

    諸質子喜出望外,這可是奢華精美的長央行宮,能在這里住上幾日,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拂衣扭頭看歲庭衡,歲庭衡耳尖有些發紅。

    他一開始也沒想留他們住的,可是他們夸他與拂衣天生一對,神仙眷侶呢,這讓他如何忍得住?

    “南胥國王孫責罵我朝郡主,污蔑孤未來的太子妃,這是對孤莫大的羞辱,也是對隆朝的羞辱。”歲庭衡把目光投向禮部官員:“即刻給南胥下發問罪書,十?日內南胥若不賠罪,便發兵南胥!”

    聽到?“太子妃”三字,拂衣嘴角彎了彎,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鼓足勇氣,在外面宣稱她是未來太子妃,而她似乎對這個?身份并不反感。

    “是!”

    禮部官員起身接令,誰知禁衛軍統領比他喊得還要大聲。

    你一個?禁衛軍統領如此激動?有什么用,難不成你還能上戰場?

    “太子殿下,在下知罪……”南淮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堵住了嘴。

    他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歲庭衡,歲庭衡不該是如此沖動?的人,更何況一國儲君,在皇帝不在場的情況下,如何敢直接下令問罪他國國主,甚至還說出發兵的話?

    難道不怕引得皇帝忌憚?

    還有隆朝的這兩個?官員,為何太子說什么就?是什么,難道他們不怕引起皇帝的怒火?

    南淮想不明白,但這并不耽誤禮部的辦事效率,不到?半個?時辰就?寫好?了言辭犀利的問罪書,上面甚至還加蓋了三省六部、帝王玉璽、太子金印十?一道印章,以最快的速度傳到?邊關,轉交到?了南胥國人手中。

    南胥國主看到?這封加蓋了十?一道印章的問罪書,手抖得如風中殘燭:“讓南淮去向大隆求兵,他求來的是什么?”

    這他爺爺的是催命符啊!

    若離巖與大隆都向南胥出兵,他們南胥的地都能被犁兩遍,地里的蟲都能被掏出來劈成兩段。

    南胥的惶惶不可終日并不能影響大隆百姓的好?生活,因為天氣漸漸轉涼,圣駕即將起駕回宮。皇后怕行宮外面擺攤的百姓在他們離去后還來行宮外擺攤,特意派人讓他們早些回家,不要再來擺攤。

    “云愛卿啊,衡兒?已經當眾說了拂衣是未來太子妃的話,拂衣也沒反對,現在外面還有人說衡兒?靠著容貌才?俘獲住拂衣的真?心。咱們做長輩的,總不好?一直把事情拖著,好?歹給我兒?一個?名分。”皇帝把一本紅冊從?抽屜里翻出來:“來,你來看看,這些都是朕讓欽天監算出來的吉日,你說哪日行納吉禮合適?”

    云望歸看著那?紅通通的吉日冊,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還沒納彩,就?先想著納吉了?

    “這個?月二十?八就?是好?日子,這日朕讓老郡王與康陽公?主到?你們家納彩,問名就?走個?過場,倆孩子一看就?是天生一對,八字肯定相合。這樣一來,下月十?五就?能納吉,這樣也方便定下婚期……”

    云望歸看著陛下在吉日冊上寫寫畫畫,挑的全是最近的日子,終于忍不住開口:“陛下,小女爛漫天真?,又是坐不住的性子,恐……”

    “這才?好?,衡兒?就?是太過沉穩,又是死心眼的性格,他倆一靜一動?多?好?啊。”皇帝假裝沒聽出云望歸的言外之意,唰唰勾好?日期:“跟云愛卿交談真?是令朕高興,那?我們就?這么愉快決定了。”

    云望歸:“……”

    請不要把自說自話解釋成交談。

    云望歸繃著臉走出元合殿,沒走出多?遠,就?看到?女兒?與太子殿下站在柳樹下,女兒?不知從?何處摘了幾朵野花,非要往太子殿下頭上戴。

    太子殿下只好?無奈地低下頭,任由?女兒?把太子的發冠插得亂七八糟,然后被女兒?拉到?樹下席地而坐。

    夏風把女兒?的笑聲送到?了他的耳中,他收回目光,看著手里皇帝硬塞給他的吉日冊,輕輕嘆息一聲。

    克己復禮的太子殿下,何時如此不顧形象席地而坐過?

    他把吉日冊揣進袖子,只要孩子喜歡,那?便沒什么不好?。

    第67章 嚇著

    “恭喜郡王爺,終于抄完了書。”監督歲瑞璟抄寫的太監,給他行了一個恭敬的禮:“希望郡王爺日后不?要再犯,以?免陛下與娘娘為?您擔心。”

    歲瑞璟看著這些處處恭敬,卻把他軟禁在王府兩個月的太監,面無?表情道:“多謝公?公?提醒,也請公?公?替本?王向皇上與皇后娘娘問安。”

    “下奴遵命。”太監弓著腰:“王爺書既已抄完,便?可以?離開王府了。”

    他沒有說話?,太監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書房,他聽到外面傳來喧鬧聲?,才起身邁著有些僵直的腿走出書房:“何事如此喧嘩?”

    跟他回話?的是一個面生的太監:“回王爺,是圣駕回京了。老王妃與王妃一見如故,邀王妃去小住,王妃院子里的下人正在替王妃收拾行禮。”

    宗室里唯一能被稱為?老王妃的,只有輩分最大的那位老王爺正妻,他記得這位老王妃喜靜,到了老年更是不?愛動彈。

    今年的長?央行宮她根本?就沒去,如何與盧似月一見如故?

    更何況盧似月剛與他成親時,老王妃都沒拿正眼看過她,這份一見如故時隔大半年才趕到?

    他走出王府大門,也不?管身后跟隨的下人是誰,走出東街后,怔怔地望著喧鬧的街道出神。

    在屋子里關了兩個月,他竟覺得這個世界有些陌生。

    “聽說了嗎,太子殿下要娶媳婦了。”

    “什?么媳婦,那叫太子妃。”

    “能做太子妃的姑娘,一定是天仙似的人物吧?”

    太子妃?

    他恍然回神,猛地抓住路人的手臂:“太子妃是誰?!”

    難道云拂衣當真誘得歲瑞璟不?顧她紈绔名聲?,急著想把她娶回去做太子妃?

    “放手!”路人被嚇了一跳,見抓住他手臂的人衣著華貴,把即將出口的罵聲?咽回肚子:“公?子,您這樣的貴人都不?知道,小的哪里又能知道呢?”

    歲瑞璟松開路人的手,神情恍惚地走到一個地方,聽到里面傳出悅耳絲竹之聲?,停下腳步望了一眼。

    彩音坊。

    是云拂衣常去的地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踏進了這個曾經無?比鄙夷的地方。

    喧鬧聲?、歡呼聲?,還有那些他瞧不?上的紈绔子弟,聚在一起飲酒作樂,彈奏著難聽的曲子。

    他永遠都無?法理?解,云拂衣為?何會喜歡來這種?低賤的地方。

    所以?每次她來這里,他都不?會與她同行。

    一眼望去,他看到了人群中笑容肆意的云拂衣,她靠在一個身著彩衣的女人身邊,嘴里叼著酒盞。明明是吊兒郎當的舉止,被她做起來,卻是人群里最光彩奪目的存在。

    離了他,她又傍上了太子,日子又如何能不?好?

    人群中還有與云拂衣關系不?好的劉壽昌,他胖乎乎的身軀擠在眾人身邊,不?知道跟身邊的伙伴說著什?么,一邊說一邊拿眼角瞪她。

    拂衣取下叼在嘴里的酒盞,目光余光看到了門外站著的人。

    曾經張揚如珍珠的小王爺,現在已經變成了落入塵土的魚眼珠,驕傲的眉眼變得陰郁,瘦削的臉頰有幾分蒼白,連身上的紫袍都仿佛失去了神彩。

    四目交匯,歲瑞璟往旁邊避了避。

    她拿著酒盞在手里轉了一圈,起身與友人們說了一聲?,朝門外走去。

    拂衣出去的時候,歲瑞璟正站在一棵樹下,地上落著幾片枯黃的樹葉,散發著樹葉獨有的腐爛味道。

    兩人隔著五步遠的距離站著,拂衣沒有再繼續往前:“郡王爺怎么會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歲瑞璟憶了起來,他以?前瞧不?起云拂衣的朋友,也不?喜歡她剛跟他們來這些地方,所以?總說這些地方烏煙瘴氣。

    兩人因為?這事鬧得很不?愉快,后來還是他主動示好才和好,也默契避開談論這些。

    舊事重提,他忍不?住想,若是當年對拂衣的朋友好一些,也許他們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歲瑞璟低頭看著腳下的枯葉:“無?意間路過,就過來看看。”

    兩人再次沉默,拂衣神情漠然:“郡王爺最好離臣女遠一些,我們之間有些舊怨還沒有算清楚,我怕你下次單獨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會忍不?住對你動手。”

    “你當真如此恨我?”歲瑞璟心有不?甘:“就算母妃當年真的派人追殺你,可那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該把對她的仇怨,轉移到我身上。”

    拂衣以為自己聽到了什么笑話:“寧郡王,你在說什?么胡話??你該不?會以?為?把一切都推到曾氏身上,我就能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究竟是你太過天真,還是覺得我太傻?”

    歲瑞璟反問:“那我們結交的這十年又算什?么?”

    “算我的人生污點。”云拂衣轉身就走。

    “站住!”歲瑞璟追問:“歲庭衡要娶的太子妃是不?是你?”

    “寧郡王,太子是君你為?臣,你應該尊稱他為太子殿下。”拂衣轉身:“直呼太子殿下名諱乃大不?敬。”

    “大不?敬?”歲瑞璟冷笑:“可惜當年我讓他跪在地上時,沒叫你看看他的狼狽模樣。”

    拂衣沉下臉來。

    “狗東西一朝得勢,倒裝得人模人樣起來。”歲瑞璟譏諷道:“你瞧上的不?也是他的身份嗎,有他為?你保駕護航后,報復我是不?是簡單了很多?”

    若非云拂衣的種?種?行為?,他又怎會被降位,被杖責、被軟禁抄書,落得聲?名狼藉的下場。

    拂衣沒有說話?,手搭在了披帛上。

    “以?你的性子,又怎么會看上性格寡淡的歲庭衡。跟他這種?滿口仁義規矩的人在一起,你還有多少機會來這種?地方,人生還有什?么樂趣?”歲瑞璟見拂衣不?說話?,已經說中了她的心思:“承認吧,你根本?不?愛他,你愛的只是他儲君的身份。”

    院門外歲庭衡的腳下一頓,轉身就準備離開。

    “殿下!”莫聞急道:“這都是寧郡王在胡言亂語,您與郡主之間不?能有什?么誤會。”

    “孤知道。”歲庭衡搖頭:“歲瑞璟話?說得太難聽,孤此刻若是出現,拂衣會尷尬。”

    莫聞:“……”

    殿下,您不?要太愛了。

    都這種?時候了,想的竟然只有云郡主尷不?尷尬。

    忽然院子里傳來聲?音尖利的驚呼聲?:“使不?得啊,云郡主!”

    歲瑞璟竟然敢對拂衣動手?!

    歲庭衡顧不?得尷尬不?尷尬的問題了,拔腿就往里面沖。當他跑進院子,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頓時原地停了下來。

    “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拂衣把披帛往地上一扔,撩起袖子就飛踹在了歲瑞璟身上。

    被杖責幾十下,又被軟禁在屋子里抄寫了兩個月書的歲瑞璟,幾乎連閃躲的能力都沒有,被云拂衣一腳踹進了花叢里。

    拂衣三步上前,抓住歲瑞璟的臉左右開弓:“欺負我家殿下是吧,裝模作樣是吧,踐踏我家殿下對我的真心是吧?”

    啪啪啪,清脆的耳光聲?在院子里回蕩。

    跟隨歲瑞璟出府的兩個太監都殿中省新派來的,既不?敢去拉云拂衣的手,又怕歲瑞璟被云拂衣打死,在旁邊連連求情。

    “誰跟你說我不?愛他?”拂衣怒火上頭,誰的臉面也不?給,耳刮子揮得虎虎生風:“我家殿下文武雙全,優雅風趣,待我友人也禮貌周到,我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開心得不?得了。我不?愛他,難道愛你這個人模狗樣的玩意兒?”

    “告訴你,我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少在我面前喳喳哇哇,老子要把你打得鉆老王八肚子,讓你變成龜兒子。”拂衣在充州三年沒有白待,學了不?少罵人的話?:“從充州回來,我就想揍你了。你不?是說我看中了我家殿下權勢嗎,那我今天揍了你,有殿下把我護著,你又能把我怎么樣?”

    “云郡主!”寧郡王府的太監見寧郡王被拂衣打得面色紫紅,連鼻血都冒了出來,嚇得跪在拂衣面前:“郡主,您再打下去,王爺就要死了,求您饒他一命吧!”

    見兩個小太監嚇得要給她磕頭求饒,拂衣停下手:“如果敢磕頭我就真的揍死他。”

    兩個太監嚇得不?敢磕頭,見拂衣停手,連忙上前把他花叢里扶出來。

    “哎喲,寧郡王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喝這么多酒,還把自己?摔成這樣?”莫聞上前給拂衣行了一禮:“下奴拜見云郡主。”

    見到莫聞出現,拂衣立刻轉身,就見到站在不?遠處的歲庭衡。

    她低頭看了眼手背上的血,掏出手帕默默把手背在身后,一邊偷偷擦手一邊問:“殿下,你怎么來了?”

    “聽云府的下人說你來了這里,我就來看看。”歲庭衡笑容溫柔得能把人化成水:“里面好像很熱鬧……”

    “你可不?能進去。”拂衣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出彩音坊:“若是被文臣知道,他們又要上奏折彈劾你了。”

    “進一兩次他們會彈劾,多進幾次他們就見怪不?怪了。”歲庭衡把他從地上撿起來的披帛拿在手里:“總不?能因為?文臣的幾句罵,就不?陪你出來玩。”

    拂衣嘆氣:“別胡鬧,你喜歡安靜的地方,陪我來這里作甚?更何況你若是來了,他們也放不?開玩。”

    “委屈你了。”歲庭衡垂下眼瞼:“那我以?后找機會在宸璽宮宴請他們,等他們與我熟悉以?后,我再陪你來彩音坊。”

    “殿下。”拂衣無?奈:“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吵鬧的地方。”

    “可我喜歡你。”歲庭衡笑:“有你在的地方,怎么都不?會討厭。拂衣稀罕我,我亦視拂衣如心如命,想陪你走過每一個你喜歡的地方。”

    擦干凈臉,被太監扶著走出來的歲瑞璟聽到這句話?,吃力地抬頭看向歲庭衡。

    陽光下,歲庭衡牽著云拂衣的手,從頭到腳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快樂。

    “皇叔。”見他出來,歲庭衡分神瞥了他一眼:“下次酒后走路要小心,別再摔了。”

    拂衣瞥了眼歲瑞璟,抱著歲庭衡的胳膊,擋住自己?的臉嗤嗤笑出聲?來。

    見她一個勁兒往自己?臂彎里擠,歲庭衡用手臂環住她,另一只手用袖子擋住拂衣上半身,然后對歲瑞璟微微頷首:“皇叔快把臉擋起來吧,莫嚇著孤未來的太子妃。”

    第68章 所圖不小

    嚇著未來太子妃?

    目睹云拂衣奮起暴揍寧郡王全過程的兩位太監不敢抬頭,怕自己臉上的震驚吵到其?他人的眼睛。

    他們不敢多言,扶著渾身?狼狽的寧郡王匆匆離開?,回去的途中,還不小?心撞到了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癡戀云郡主這件事深入人心,竟然真?的沒?有文臣彈劾太子去彩音坊這件事,就連隸屬于太子的詹事府官員,都無人作聲。

    云家人口簡單,清名在外,除了云拂衣紈绔名聲過于響亮以外,幾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來。更何況這是太子主動求娶,紈绔了些也算不得什么大問題。

    圣駕回京剛滿三日,皇家就按照民間三書六聘的禮節,請了宗室輩分最高的老王爺與老王妃出面,給云家贈禮,表達了求娶之?意?。

    云家收下皇家送來的納彩禮后,宮里才把冊封太子妃的詔書頒布天?下,給足了云家尊重與顏面。

    欽天?監的監正拿著太子與云郡主的八字越算神情越輕松,最后眉飛色舞地放下八字庚帖,撫著胡須笑道:“太子殿下與云郡主的八字當屬天?作之?合,世間少有啊。”

    八字庚帖剛送到欽天?監,他就收到了皇上、皇后、太子三波暗示,就差沒?明著告訴他,他們一家三口不信這些,不管八字合不合,都不能毀了這樁婚事。

    對著他這個欽天?監的監正說?不信八字,無疑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監正當真?是敢怒不敢言,窩窩囊囊地捧著八字庚帖算吉日。

    誰知這一算,才發現太子與云郡主再合適不過。兩人若在一起,不僅琴瑟和鳴,還利國利民,堪稱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命格。

    他捧著八字,興奮地求見了陛下與太子。

    御書房還有其?他幾個重臣在,監正顧不得這些,當即便開?了口。

    聽著欽天?監監正滔滔不絕的夸贊與吹捧,皇帝忍不住給他使?了個眼色,雖然朕暗示了你說?得好?聽些,但這也太夸張了,朕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

    “愛卿啊,你說?得這些朕都知道,你不必……”

    “陛下,臣說?的都是真?的!”監正已經激動得無比言表,甚至直接打斷了皇帝的話:“陛下,太子與云郡主當真?是天?作之?合,他們若是不能在一起,是我們大隆的損失啊!”

    皇帝見監正激動得脖子都紅了,方才反應過來,難道這不是做戲,是真?的?

    “當真??”

    “千真?萬確!”

    八字不合?

    去他的神鬼之?說?,通通都是假的!

    天?作之?合,天?佑大隆?

    就知道吾兒與拂衣合適,老天?長眼!

    皇帝高興道:“諸位愛卿,你們可都聽見了,太子與云郡主的婚事,乃是天?命注定啊!”

    重臣們將信將疑,但是吉祥話嘛,大家都愛聽,萬一是真?的呢?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

    他們大隆君臣,自有一套選擇性相信的本事。

    此事很快傳揚出去,不到兩三日,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太子與未來太子妃是天?生一對,拆開?他們就是違背了老天?爺的意?愿。

    聽到這個傳言后的拂衣:“……”

    “這都是打哪傳出來的?”她問云照白,云照白手里捧著一本書,頭也不抬道:“不知道。”

    拂衣看了眼他手里的書:“哥,你不是說?不打算參加這次科舉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云照白放下書,對拂衣笑了笑:“在長央行宮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本就有功名在身?,此次秋闈若不參加,就要等到三年以后。”

    “陛下與先帝不同,我想試試。”云照白拿書在她頭上一敲:“讀書的事用?不著你操心,不如?給我端盤水果來。”

    “讀書人最大,我親自去廚房給你拿。”拂衣去廚房洗了一些水果裝進盤子里,出門就遇到廚娘期期艾艾地看著她,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拂衣停下腳步,等著她開?口。

    “小?姐,您與太子殿下何時成婚?”廚娘擦干凈手,臉上出現期待的笑容:“我們聽說?你跟太子殿下是老天?爺保佑的人呢。”

    拂衣:“……”

    謠言是越傳越離譜了。

    見拂衣不說?話,廚娘以為拂衣不愿意?跟太子成婚,又?不想姑娘嫁給不喜歡的人,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可是有什么不好??”

    拂衣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擔心什么,無奈笑著解釋:“嬸,你別聽外面的傳言,我跟太子殿下好?著呢。太子是一國儲君,成親禮繁瑣又?復雜,沒?那么快。”

    見拂衣沒有不情不愿的樣子,廚娘終于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夏雨見拂衣從廚房出來,伸手去接她手里的水果:“你怎么去了廚房?”

    “照顧家里唯一的讀書人。”拂衣避開?夏雨的手,眨巴著眼睛:“你跟秋霜忙去吧,不用?伺候我。”

    夏雨一聽就知道,小姐在跟公子鬧著玩,也不幫著拂衣端水果,笑瞇瞇地點頭離開?。

    與云府的輕松歡樂相比,此時某個茶樓里,氣?氛卻格外冷凝。

    “你就是給本王塞紙條的人?”歲瑞璟不屑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一身?灰衣,頭戴斗笠,渾身?上下遮擋得嚴嚴實實,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有什么話直說?,不用?裝神弄鬼。”

    對方沒?有說?話,他有些不耐煩,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王爺若無半點心思,又?怎么會因為一張來歷不明的紙條,就來了此處找我?”灰衣人說?話了,她聲音粗啞難聽,依稀能聽出這是個女人。

    “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是從何處學得本王母妃的字跡。”歲瑞璟厭惡地望著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他臉上還帶著前?幾日云拂衣打出來的傷,看起來陰郁極了。

    那日回去的路上,有人撞在了他身?上,他手里便多了張紙條。

    灰衣女人答非所問道:“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傳,歲庭衡與云拂衣天?生一對,難道你就不恨?若非理王奪走了你的皇位,現在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莫說?一個云拂衣,就算是十個云拂衣,也要乖乖待在你的后宮里。難道你就不恨,不怨?”

    “你又?是個什么東西,輪得到你來教本王?”歲瑞璟心情本就不好?,聽到這話以后,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灰衣人并不動怒:“如?果我說?,我能替你除掉理王一家呢?”

    “你說?你爹呢。”歲瑞璟嗤笑:“你要有這個本事,還需要找我?”

    “若非云拂衣壞事,理王一家早就死在我手里了。”灰衣人語氣?里帶上冷意?:“我要你幫我殺了云拂衣。”

    歲瑞璟沒?有說?話。

    “她如?此羞辱你,你還想留著她?”

    歲瑞璟半瞇著眼觀察這個灰衣女人,突然伸手揭開?了她頭上的帷帽。

    帷帽下,是一顆沒?有頭發的腦袋,以及一張丑陋扭曲的怪異臉。

    不等對方有反應,他又?把帷帽給女人戴了回去,被她容貌惡心得退到門口:“天?下漂亮的人有很多,你殺不完的。”

    “你以為我是在嫉妒她的容貌?!”灰衣人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他:“你這個蠢貨!”

    一個身?份不明的老女人,也敢對他如?此無禮?

    歲瑞璟眼神陰冷地看了她一眼,想到這里是茶樓,把涌到心口的殺意?壓了下去。

    他不再搭理她,拉開?包間的門走了出去。

    “寧郡王為何會獨自來茶樓?”陸妍打開?包間的門,見歲瑞璟怒氣?沖沖地從對面房間里出來,下意?識掩上門,隔著門縫觀察門外。

    沒?過多久,屋里又?走出一個戴著帷帽的灰衣女人,對方似乎很警惕,不僅觀察了一下四周,還盯著陸妍所在的房間看了幾眼,確定沒?有人注意?到她以后,才不緊不慢地離開?。

    陸妍膽子生來很小?,所以對別人的目光很敏感,雖然那個女人戴著帷帽,但她仍舊能夠感覺到,那個女人在隔著帽紗在判斷她所在的這個屋子里有沒?有人。

    她起身?就想離開?,突然想起拂衣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如?果當你覺得某個人危險時,不要以為她離開?就馬上跑出去,因為對方有可能守在某個角落里,等著她自投羅網。

    對,她不能急。

    她轉身?看向身?后幾位姐妹,若無其?事地融入她們,聊起最近新出的詩集。

    “最近京城里的讀書人好?像多了起來?”

    “應該是各地進京趕考的舉人,冬天?雪大路滑,不容易趕路,所以一些家里條件好?的舉人,會提前?半年來了京城。”陸妍道:“最近每天?都有人往我家遞文章。”

    “我家也是,每日塞進來的文章,能裝滿整個籮筐。”

    守在茶樓下面的人,等了近一個時辰,確定沒?見到神情異常的人下樓后,才放心回去。

    “請主子放心,茶樓那邊沒?有異狀。”

    “我知道了。”灰衣人已經無暇多顧,南胥陷入戰亂,南淮被軟禁在四方館,母國也不再相信她,她現在已是獨木難支。

    皇兄貪生怕死,她甚至懷疑,為了保住性命,他甚至能把她出賣給隆國。

    她必須要想個辦法?,比如?……

    比如?讓大隆陷入混亂,那么離巖便會放棄繼續攻打南胥,而是趁機南下攻占隆國。

    當天?夜里,一封信傳到了拂衣的手里。

    第二?天?早上,拂衣盛裝打扮,乘坐華麗的馬車,赫赫揚揚進了宮。

    世人皆知她是未來太子妃,還是帝后以及太子都很喜愛的人,無人覺得她此時進宮有什么不對。

    “陛下,臣女懷疑與歲瑞璟見面的人,有可能是曾氏。”拂衣道:“陸妍膽子雖小?,但極擅長觀察,她說?灰衣人穿的鞋子刻意?墊高過,不小?心露出來的手腕部分,有燒傷的痕跡。”

    “她假死保命,朕也沒?再追究往事,她居然還敢出來接觸歲瑞璟,是嫌自己命長?”皇帝摸著下巴想:“看來她所圖不小?。”

    “可是她手里沒?兵沒?權,難道還能幫歲瑞璟奪皇位?”皇帝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曾氏的自信是從何處而來?

    拂衣:“說?不定她就是單純想讓我們不好?過。”

    皇家三口齊齊看向她,歲庭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笑容溫柔。

    拂衣說?的是“我們”哎,她拿他當自家人。

    帝后二?人連忙扭開?臉,他們年紀大了,不好?意?思看。

    第69章 鋪路

    皇帝實在?看不?下去,擺手讓歲庭衡跟拂衣退下,別老在?他們面前晃悠。

    秋高氣爽,鴻雁高飛,清幽桂香伴著風飛來。聞著桂花的甜香,拂衣才想起,宮里應該要準備祭月了。

    隆國向來重視中秋祭月,不?僅帝后會率領文武百官與命婦們祭拜月亮,就連民?間也會自發祭拜月亮。

    “在?想什么?”歲庭衡見拂衣發呆,握住她的手道:“不?要擔心?,寧王府里里外外都是我們的人,他不?會有進宮的機會。”

    “啊?”拂衣回過神?:“我可沒在?想他的事。”

    歲庭衡笑了笑。

    “你不?信我的話??”拂衣挑眉,伸手去捏他腰間的癢癢肉:“嗯?”

    “我信,我信。”歲庭衡忍不?住笑出?聲,轉身?就跑,試圖躲過拂衣那雙靈巧的手。

    兩人你追我跑,歲庭衡再也維持不?了端正的模樣,笑得往假山后躲。

    “皇宮重地,誰人在?御花園里打鬧?”康陽公主緊皺眉頭,問前方引路的太監。

    引路太監尷尬一笑:“公主,奴才不?知?。”

    康陽公主往前走了幾步,看清趴在?假山后面的人是太子以后,忍不?住狠狠拍了兩下胸口,才讓自己突然?停止跳動的心?臟變得正常。

    歲家難得出?了一個文武雙全又優雅斯文的太子,怎么短短幾日不?見,就變成了這樣?!

    “哎呀!”另一座假山后傳出?女子的嬌呼聲,一聽就知?道是在?裝模作樣。

    聽到這矯揉造作的嬌嗔,康陽公主頓時火冒三丈,太子剛跟云拂衣定下親事,怎么能跟其他女子如此親近?!

    簡直荒唐!

    她大步一跨,正準備上前訓斥,就看到太子緊張地跑向女子所在?的假山方向。

    “這下抓住你了吧!”云拂衣從假山后探出?頭,一把拽住了太子的衣袖。

    康陽公主把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怒氣瞬間煙消云散,原來是云拂衣啊,那沒事了。

    不?過太子居然?被這么粗淺的手段騙過去……

    嘖,男人啊。

    再瞧太子被云拂衣拽著袖子還笑得一臉不?值錢的模樣,康陽公主閉眼扭頭,轉身?就走。

    怪老歲家的種?不?好,歲家的男人,不?是濫情的狗東西,就是大情種?。

    跟先帝那種?濫情的狗男人相比,還是大情種?好一些。

    都說比較是吸走快樂的妖魔,可如果比較贏了,那就是給予快樂的神?仙嘛。

    康陽公主開始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把云拂衣得罪得太厲害,也許還能有緩和的余地?

    中午皇后留康陽公主在?昭陽宮用膳,歲庭衡與云拂衣也同桌作陪。康陽公主見太子一會兒給云拂衣端茶倒水,一會兒給云拂衣夾菜遞果,自己沒吃兩口,反而樂得跟什么似的,就覺得自己坐在?這里有些多余。

    再扭頭看皇后,對方正朝云拂衣笑得一臉慈祥,不?知?道的還以為云拂衣是公主,歲庭衡是皇家招進門的駙馬。

    康陽心?中疑惑,皇后對云拂衣的喜愛也太過明顯了些。

    等云拂衣提出?要離宮,太子出?門送她,康陽才揣摩著開口:“皇后娘娘,您似乎對云郡主十分喜愛?”

    “拂衣這樣的好姑娘,本宮是打從心?眼里喜歡。”皇后沒有掩飾自己對云拂衣的偏愛,她太了解世人了,大多是見高踩底,她的偏愛足以讓很多對拂衣抱有惡意?的人止步。

    “在?不?知?道衡兒心?思的時候,本宮跟陛下曾想過收拂衣為義女。”

    康陽震驚,云拂衣是對皇家三口下了蠱嗎?

    “姑母有所不?知?,本宮與拂衣還有幾段舊緣。”皇后知?道康陽在?驚訝什么:“十一年前年宴上,衡兒身?上被人潑水,很快就起了高熱。您也知?道本宮跟陛下在?宮里的境遇,不?僅找不?到太醫幫忙,甚至連宮女太監也怕受我們連累,既不?敢幫我們叫人,也不?敢拿干凈的衣衫給我。”

    “那天?雪大風冷,衡兒縮在?我的懷里,燙得像個火爐。”回憶起這段往事,皇后就壓制不?住自己心?底對先帝的恨意?:“那時候我就想著,如果有人愿意?幫我,哪怕要我的命,我都愿意?。”

    康陽公主有些臉熱,甚至不?敢抬頭看皇后,因為她也是袖手旁觀的一員。

    “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抱著衡兒往宮外走。”

    雪地濕滑,她抱著九歲大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就在?她陷入絕望時,一頂轎子出?現在?她面前,轎子里坐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

    “嬸嬸,你怎么哭了?”

    她看到了她的落魄與艱難,把轎子給了她。

    那頂轎子里暖和極了,把她那顆絕望又寒冷的心?也暖和了過來。

    轎子出?宮時,侍衛攔著不?讓出?,陪著她一起出來的小丫鬟開口:“我是云家姑娘的貼身?婢女,請各位侍衛大哥行個方便。”

    云家姑娘?

    她緊緊摟著懷里的孩子,貼著他紅彤彤的臉,把這個小姑娘牢牢記在?了心?里。

    后來京城勛貴皆說云家姑娘云拂衣肆意?妄為,紈绔無狀,可她一個字都不?相信。因為在?她最難過的那個雪夜里,只有那個被世人詆毀的紈绔女子向她伸出?援手。

    小小的她搖搖晃晃走在?雪地里,拍著胸膛對她說:“嬸嬸不?必擔心?我,快帶你的孩子回家。”

    后來再相見,小姑娘早已經不?記得那個雪夜,但每次都會給她屈膝行禮,尊呼一聲“理王妃”,從未因理王府的困境對她有半點懈怠。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更何況是救命大恩。

    聽皇后說完這段過往,康陽公主許久都回不?了神?,她喃喃道:“那會兒云拂衣才六七歲的年紀……”

    也正是受先帝看重的時候,過著眾星拱月般的生活,就連他們這些宗室也要給她三分顏面。

    若非皇后主動提及,誰會料到還有這樣一樁往事。

    她以前一直覺得云拂衣仗著所謂的命格,行事囂張無禮,還愛欺負她的好大孫,所以無論怎么看,都覺得云拂衣有些討厭。

    初生牛犢不?怕虎,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六七歲時的云拂衣卻做了,甚至連皇后的身?份都不?問,只是因為她覺得皇后需要她的幫助。

    如果當?年沒有云拂衣幫忙,歲庭衡被凍死或者病死,帝后是否會有第?二個孩子?

    如果沒有,即使陛下是長?子,皇位也不?可能給一個年近四十卻膝下無子的皇子。

    “都說云郡主是旺紫微星的命格,皇后娘娘,您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康陽公主靈光一閃:“或許陛下才是真正的紫微星,所以云郡主一直都在?旺你們。”

    云拂衣墜崖后不?到一年,先帝就因為兩王造反被氣得吐血而亡,當?時宗室私底下就有傳言說,沒準是因為先帝趕走了云拂衣,才會落得被兒子氣死的下場。

    要不?然?先帝昏庸了那么久,偏偏就是在?云拂衣墜崖后才出?了事?

    “命格之說乃無稽之談。”皇后笑著搖頭:“為君者仁愛世人,庇佑天?下百姓,便是百姓心?目中的紫微星。”

    “本宮待拂衣如親女,與她命格無關。”皇后握住康陽公主的手:“姑母,拂衣年幼,姑母乃族中長?輩,希望拂衣日后嫁入皇家,姑母能幫我好好照顧她。”

    康陽終于明白,皇后為何會對她說這些往事,原來一切皆為了她與拂衣之間的那些小矛盾。

    她在?宗室里輩分高,皇后又不?想云拂衣受半點委屈,才特意?費神?跟她說了這些。

    “請皇后娘娘放心?,老身?明白了,以后會與宗中其他女眷一起好好照顧太子妃,以太子妃為首,不?讓她為難。”康陽是識時務的聰明人,在?這一刻,云拂衣在?她心?里已經不?是紈绔子弟,而是大隆朝女人里掌握第?二大權力的太子妃。

    不?,應該說當?皇后為云拂衣費心?鋪路的這一刻起,云拂衣便成了大隆朝女人中最有權力的人。

    近來因為離巖與南胥的事,朝中政務增加了很多,歲庭衡把拂衣送到宮門口,就被她趕回去幫著皇帝處理政務。

    拂衣騎著馬,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在?喚她。

    “湖衣姐!”

    “湖衣姐!”

    這個聲音帶著明顯的充州口音,把拂念成了湖。

    她立刻讓馬兒停下,四處張望。

    “這里。”一個手里捧著兩個包子的少?年擠開人群,沖到馬兒前,仰著頭敬佩地看著她:“湖衣姐,真的是你啊。”

    “二毛?”拂衣又驚又喜,從馬背上跳下來:“你怎么會來京城?”

    “我跟王郎君一起來的。”二毛把手里的包子分給拂衣一個,捧著剩下的那個包子啃得滿眼放光:“今天?剛到的京城,京城可真大,我跟王郎君差點迷路。”

    “王郎君?”拂衣不?解,啃著熱乎乎的包子問:“那是誰?”

    “是充州王員外家的公子,他可是舉人老爺。”二毛高興道:“幾個月前王員外家招書?童,說是要力氣大,還會識字的,我就被選上了。一年能給二十五兩銀子,所以我跟王員外家簽了兩年的契書?。”

    “現在?知?道讀書?識字有多重要了吧,當?初我教你們識字,你們還不?愿意?。”拂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難得在?京城里相遇,我請你吃飯。”

    十五六歲的半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時候,一個包子哪里夠。

    “京城里東西太貴了。”二毛有些扭捏,京城的繁華與熱鬧都讓他感到不?自在?:“要不?我們去吃碗面,我聽說京城里可以吃羊肉面?”

    “怕什么,我有錢。”拂衣拍了拍腰間的荷包:“你請我吃包子,我請你吃飯。”

    二毛壓低聲音好奇問:“湖衣姐,他們都說你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原來是真的?”

    “嗯哼。”拂衣笑著點頭:“是有點小錢。”

    “那我就不?客氣了!”二毛頓時不?扭捏了,他跟拂衣姐可是一起抓雞攆鴨的交情。

    “咦?”走到酒樓大門外,二毛突然?停下腳步,把拂衣拉到角落里道:“湖衣姐,你看到那個灰衣中年男人沒有?”

    拂衣點頭。

    “去年這個男人來過我們那邊打聽過你。”二毛問:“你認識他嗎?”

    充州管轄的地界共有四個縣,他們所在?的縣最為窮困,若是有個外鄉人來,不?出?五日都能傳遍整個縣。

    拂衣看著二毛所說的男人,此人下盤沉穩有力,對靠近他的人十分警惕,像是習武之人。

    她把二毛一把拉進酒樓,不?讓男人注意?到他:“不?用管他,我先帶你去吃飯。”

    吃飽喝足的劉小胖正從樓上下來,在?樓梯間遇到云拂衣,見她手里還拽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嚇得連忙往四周張望,把云拂衣拉到樓上角落處:“云拂衣,你都快要成為太子妃了,怎么還帶其他小白臉來這里?”

    二毛隱隱約約聽到小白臉幾個字,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的臉也不?怎么白啊。

    此刻在?酒樓外不?斷徘徊的灰衣男人,再次回到酒樓門口,極力掩蓋臉上的不?耐煩。

    隆朝的紈绔子弟吃飯究竟要吃多久,劉壽昌為何還沒出?來?!

    第70章 都懂

    “你腦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這是我在充州認識的朋友。”拂衣對劉小胖的腦子從來都沒抱過希望。

    “真的?”劉小胖半信半疑,論關系他跟太子是表兄弟,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云拂衣跟其他男人吃飯:“相逢就是有緣,那我請你們,走!”

    “不、不用……”二毛紅著臉擺手,他見劉小胖穿金戴銀,腰挎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連忙道:“怎能?讓您破費。”

    “沒關系,他有錢。”拂衣見二毛不自在,跟他解釋道:“他是我未婚夫的表兄弟,家中長輩疼愛,最不缺的就是錢,咱們等?會敞開肚子吃。”

    “未婚夫?!”二毛驚訝道:“湖衣姐,你跟人定親了?”

    劉小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她跟人定親你很意外?”

    “是有一點。”二毛不好意思地撓頭笑,身?上透著一股憨勁:“像湖衣姐這樣仙女似的人,我們想不到誰能?配得上她。”

    他默默打量了一下胖乎乎的劉小胖,心里有些擔心,萬一湖衣姐的未婚夫,長得跟他這個表兄弟差不多,那可怎么辦啊。

    “當朝太……”

    “劉小胖。”拂衣打斷劉小胖的話:“我們找個包間坐著慢慢說。”

    被拂衣打斷話,劉小胖皺眉瞪她一眼,帶著兩人走進包間,豪氣?道:“想吃什么隨便點。”

    “那感?情好,店里的招牌菜全都上一份。”拂衣抬了抬下巴:“劉小胖,給我倒杯水。”

    “你自己沒有長手?”劉小胖罵罵咧咧倒了一杯茶,重重放在云拂衣面前:“喝吧你。”

    他察覺到云拂衣并不想透露身?份,瞥了眼滿臉懵懂的二毛,給他又倒了一杯茶:“你跟云拂衣是怎么認識的?”

    “湖衣姐是我們從河里撈起來的。”二毛扭頭看了眼云拂衣,見她沒有阻止自己,才繼續開口道:“那時候湖衣姐渾身?被水泡得發白?,我們以為她已經沒氣?了。”

    誰知對方身?上插著箭,腿都斷了,還能?活過來。

    “村子里的人都說湖衣姐沒救了。”回?憶起云拂衣當時的慘狀,二毛都忍不住打個寒顫:“可是每場高熱湖衣姐都熬了下來,還咬著牙讓楊大夫把她的腿掰正,連哭都沒哭一聲?。”

    那時候全村的孩子都覺得湖衣姐厲害極了。

    “楊大夫是什么神醫嗎?”劉小胖聽著二毛講這些過往,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望向拂衣的眼神里滿是敬仰,如果是他恐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神醫?”二毛連連搖頭:“楊大夫不是什么神醫,就是能?抓點草藥,看點小病。他們都說是湖衣姐命好,才能?把命保住。”

    “哎,湖衣姐,我剛才看你的腿好像全好了?”二毛十?分高興,“楊大夫還說你的腿一直都要?這樣了,幸好你家人請到的大夫厲害。”

    “嗯,后來與家人團聚,他們為我請到了良醫,走路就正常了。”拂衣笑了笑,沒有跟二毛說,由于?剛受傷那會腿傷沒有好好治療,后來劉大夫為了讓腿恢復正常,只?能?打斷腿重新醫治。

    個中滋味她不愿意回?憶,更不想讓二毛他們知道,徒惹難過。

    “她的腿原本成什么樣了?”劉小胖莫名覺得自己的腿隱隱作痛。

    “沒什么樣,就是走路時有些跛。”拂衣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是店里的堂倌開始上菜。

    劉小胖整日?混跡京城各大酒樓飯館,出手又大方,他點的菜自然是最快上桌。

    很快各色美食擺了滿滿一桌子,二毛都不知道該怎么下筷:“湖衣姐,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不多,吃不完就帶走。”拂衣極其自然道:“二毛,等?會吃不完的我們一人一半,帶回?去熱熱還能?吃。”

    “好!”二毛終于?高興了,揮舞著筷子吃得飛快。

    劉小胖多看了云拂衣兩眼,以他們的身?份,吃不完的飯菜都是交給下人處理,何?時會打包帶走。

    云拂衣做這些,只?是為了讓二毛更自在?

    拂衣在宮里用過膳食,現在根本不餓,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夾著菜。飯還沒吃到一半,劉小胖已經連二毛一路走來吃了什么東西都知道了。

    不是云拂衣有意套話,而是這個二毛實?在太過實?誠,什么都告訴了云拂衣。

    “你跟村里的老百姓相處得居然還不錯?”劉小胖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就憑云拂衣那不吃虧的性格,會過不慣偏遠山村的窮苦生活。

    “湖衣姐可厲害了。”二毛不容許任何?人說拂衣不好:“她不僅教?我們識字,還做了幾把弓箭教?我們打獵。后來村里遭災,是湖衣姐帶著人幫我們找到縣衙門,安置了我們全村所有人!如果不是湖衣姐相助,我們村里很多老人小孩都活不下來,她是我們全村的大恩人。”

    湖衣姐離開時,不僅讓他們搬進了堅固寬敞的房子,還讓他們擁有了肥沃的土地,縣衙里的官老爺也常常來關心他們,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湖衣姐幫他們得有的。

    “二毛,你說反了。”拂衣給二毛夾了一個大雞腿:“如果不是村里收留我,我早就沒了性命。”

    村子里的大家,才是她的恩人。

    二毛拿著雞腿,啃得滿臉油光:“可是你教大家識字打獵,早就報完恩了。”

    拂衣無奈一笑,又給他夾了一個香豬蹄:“我們不談這事,你先吃飯。”

    劉小胖默默看著這一幕,此刻的云拂衣看著有些陌生,她不像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千金,更像是沉穩可靠的姐姐。

    灰衣人又在酒樓外等?了大半個時辰,怕自己走來走去引起別人懷疑,只?能?打道回?府。

    “你是說劉壽昌在酒樓里吃飯,吃了兩個時辰都不見人影?”帷帽人差點被手下的回?復氣?笑:“他今日?就帶了兩個隨從,隨從不與他同桌,他一個人吃飯能?花兩個時辰?”

    灰衣人知道主子不相信他的話,可他有什么辦法,總不能?沖進酒樓包間把劉壽昌直接拖出來吧?

    帷帽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滿,如今她已經無人可用,南淮也被軟禁在了四方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只?能?留著這個蠢貨的性命:“劉壽昌從小被康陽公主嬌養著長大,是個欺軟怕硬貪生怕死之輩,如果我們的人沒機會與他交好,那就只?能?選擇威逼。”

    “他身?份尊貴,只?要?挾持他,讓他帶我們的人靠近歲庭衡或是皇帝,我們的人肯定能?順利進宮接近歲家父子。”

    “不,不對。”帷帽人很快否定自己的計劃:“即使是劉壽昌進宮,他身?邊的人也要?接受禁衛軍的搜查,我們只?能?借著歲庭衡出宮與云拂衣幽會的機會,利用劉壽昌靠近他們。”

    無論如何?,隆國必須要?亂起來。

    劉小胖坐在桌旁,旁觀拂衣認真的與二毛分著桌上剩下菜,一聲?也不敢吭。

    二毛拎著大包小包的熟食,趁著劉小胖去結賬的功夫問拂衣:“湖衣姐,你的未婚夫對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是個極為優秀的郎君。”拂衣知道二毛在擔心什么,笑著道:“我很喜歡他。”

    “是你喜歡的就好。”二毛不懂什么兩情相悅,只?要?拂衣覺得好那便是好的:“湖衣姐,你以后還會回?充州?”

    “以后有機會,我還會回?充州看看的。”拂衣囑咐著二毛:“不要?擔心我,我的父親是個大官,我的日?子過得很好。”

    “那就好。”二毛笑得眉眼彎彎:“那我們就放心啦。”

    我們,指的自然是他與村里的大家。

    “在京城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煩,就去京兆府報官。”拂衣把腰間的一枚玉令放進二毛懷里:“把這個收好,不要?讓人看見,若是有人敢欺負你跟村里的人,就拿這個去州府報官。”

    二毛只?是最普通的百姓,與她牽扯太多并非好事。

    被撐得肚子滾圓的二毛乖乖點頭,怕小小的玉令被人發現,還努力往懷里塞了塞,保證他往地上打十?個滾,東西都不會掉出來。

    等?二毛離開以后,劉小胖才走回?拂衣身?邊:“怎么不讓他知道你的身?份?”

    “最近有人想殺我,二毛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我怕他受我連累。”拂衣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今年?才十?五歲,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又沒多少見識的鄉野小民,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可是對他的家人而言,他是心愛的孩子,是有些調皮的弟弟,是會帶好吃的回?家的哥哥,他是家里不可或缺,非常重要?的存在。”

    劉小胖呆呆地看著拂衣,許久都沒有回?神。

    他突然想起,一開始他與云拂衣發生矛盾,也是因為他欺負人引起的。

    “你別想了,反正你也想不明?白?。這兩日?如果要?出門,記得多帶幾個人跟著。”拂衣晃了晃手里的熟食:“多謝招待。”

    “這些你真帶回?去吃啊?”劉小胖問。

    “這是我跟伙伴分好的,當然要?拿回?家吃。”拂衣挑眉:“怎么,你也想拿?”

    “那、那分我一包。”劉小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拿走了一份剩菜。

    等?他回?了馬車,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

    他一拍腦門:“我腦子也是出了問題。”

    中秋佳節,帝后祭拜月亮以后,在宮中設宴,宴請宗親與勛貴。

    這也是拂衣第一次以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出現在宮宴上,她剛一現身?,就收到無數友好的目光,就連平日?會背著她偷偷翻白?眼的康陽公主,也朝她笑得滿臉和藹。

    活了十?八年?,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受歡迎”,就連先帝最寵愛她的時候,也沒這么多宗室成員向她示好。

    一番互相見禮后,拂衣終于?來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居然是女眷席位左首第二的位置。

    她只?是未來太子妃,還不是太子妃,殿中省這么安排席位,是不是過于?諂媚了些?

    “皇后娘娘駕到!”

    拂衣起身?與眾人一起屈膝行?禮,皇后身?著華麗鳳袍逶迤而過,路過拂衣時停下了腳步。

    “好孩子,快起來。”皇后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上走:“坐我身?邊來。”

    眾人大駭,皇后娘娘對云郡主竟是喜愛到了如此地步?

    皇后可不管女眷們怎么想,徑直帶著拂衣在自己身?邊坐下,甚至還點了貼身?女官伺候拂衣用膳,就差沒明?著告訴眾人,拂衣就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兒媳。

    “太子殿下求見娘娘。”

    “宣。”皇后見拂衣起身?站了起來,又把她拉回?去坐好:“你安心吃飯,不必管他。”

    “兒臣見過母后。”歲庭衡走進內殿,見拂衣坐在母后身?邊,不自覺便露出了一個笑。

    他走到皇后身?邊,取了一雙干凈的筷子為皇后布菜:“這些菜可合母后胃口?”

    皇后見好大兒的眼神時不時落在拂衣身?上,忍著笑意對眾人道:“園子里桂花開得正好,諸位隨本宮一道去看看?”

    春江花月夜,好大兒想賞月。

    老母親懂。

    眾女眷紛紛稱好,起身?隨皇后往外走。

    大家懂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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