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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白馬

    寧王怔怔地看著拂衣面前的酒壇,許久都回不過神。

    桃花的味道嗆得他胸口又悶又痛,他捂著胸口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來。春風喧囂,在?他腦子里鬧作一團。

    他踉蹌一步,扶著樹干站穩(wěn)了身體。樹干上的桃膠粘在?他掌心,黏膩成團,他低頭看著手?掌,回憶起了五年前。

    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在?話本上看見埋酒的故事,鬧著要埋酒,他便由著她。

    “五年后我十八歲,到時候我喝女兒?紅,你喝桃花醉。”

    “誰喝醉,誰就是小狗。”

    “王爺,王爺!”岑楚見寧王面色越來越白,憂心忡忡道:“王爺,屬下給您去請?zhí)t(yī)。”

    “不用。”寧王擦干凈掌心,語氣淡淡:“本王無事。”

    “見過王爺。”提著食盒經(jīng)過的宮女屈膝行?禮。

    拂衣注意到動靜,抬頭看到樹下站著的寧王,倒酒的動作一頓,她放下酒壺起身:“臣女見過寧郡王。”

    內侍們屏氣凝神退至角落,郡王也?是王,幾乎不會有人在?給郡王請安時,特意點明對方是郡王,而是尊稱“王爺”。

    “云姑娘。”寧王淺笑著走?到兩人身邊,“賞花飲酒,侄兒?好?興致。”

    “皇叔請坐。”歲庭衡邀寧王入座,“皇叔身上有傷,不宜飲酒,換茶來。”

    “幾杯酒而已,有何喝不得。”寧王奪過酒盞,準備倒酒時,酒壇被拂衣一把按住。

    “寧郡王,這酒您可喝不得。”拂衣笑容如花,單手?把酒壇推遠:“您身份尊貴,萬萬不能冒險。”

    寧郡王看著她,緩緩收回伸出去的手?:“多謝云姑娘關心本王的身體。”

    拂衣眉梢微挑:“嗯,臣女怕王爺喝死了。”

    宮中忌諱“死”字,內侍們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你醉了。”歲庭衡似乎沒有察覺到拂衣說了不該說的話,他讓莫聞把酒壇拿走?:“下次我們再飲此酒,剩下的酒我先替你保管著。”

    “多謝殿下。”拂衣端起酒杯:“干杯。”

    歲庭衡端起酒杯,淺笑著慢慢喝下杯中酒,轉頭看向寧王:“皇叔今日怎么會來?”

    “聽聞皇嫂在?此處賞花,我本想?來給皇嫂請安,不曾想?是你們二?人在?此處。”寧王目光落在?歲庭衡手?中的空酒杯上:“既是然皇嫂不在?,那么我下次再進宮給皇嫂請安。”

    “皇叔您來得不巧,半個時辰前康陽公主?求見,母后就先回了昭陽宮。”歲庭衡眉眼間皆是笑意:“等會我與?拂衣要去昭陽宮陪母后用午膳,皇叔若是不介意,可以與?我們同去。”

    寧王想?起他們衣袖交疊在?一起的畫面,面色疏離:“不必,多謝侄兒?好?意,我下次再來。”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后停下來,轉身看著拂衣。

    歲庭衡起身相送:“皇叔還有事?”

    “無事。”寧王收斂視線:“沒想?到衡兒?與?云姑娘關系如此親近,以前不曾聽聞你們交好?。”

    “皇叔是長輩,侄兒?雖年幼不知事,也?知道不該拿交友這種事來擾皇叔清靜。”歲庭衡笑容溫和:“侄兒?與?拂衣相識多年,皇叔平日事忙,自然注意不到我們小輩之間的來往。”

    “相識多年?”寧王看著拂衣,笑了一聲:“原來竟是我孤陋寡聞了。”

    他轉身拂袖而走?,拂衣笑瞇瞇相送:“恭送寧郡王。”

    寧王走?得頭也?沒回。

    “皇叔自小受皇爺爺寵愛,有時候脾氣不太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歲庭衡溫柔地為拂衣倒了一盞熱茶:“剛才?他有些?話對你不好?,我撒謊遮掩了一二?,你不會介意吧?”

    拂衣?lián)u頭:“臣女明白殿下是想?維護臣女的名?聲,怕外面的人說臣女趨炎附勢。”

    接過歲庭衡為她倒的茶,拂衣滿眼都是好?奇:“沒想?到殿下也?會撒謊,臣女感覺有些?新奇。”

    “難道在?你眼中,我是不撒謊的人?”歲庭衡指腹搭在?滾熱的杯沿,茶水冒出的熱氣,讓他眼角眉梢變得溫柔多情:“有時候不想?寫策論,我也?會撒謊。”

    “先生們信了沒?”拂衣更?加好?奇了。

    “嗯……”歲庭衡回憶片刻,點頭道:“信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小時候我不愿抄書,就跟爹爹說,書已經(jīng)被野貓叼走?。”拂衣嘆氣:“我爹舉著棍子追了我半條街,結果我挨了揍還要哭著抄書到半夜。”

    “后來我抄的字真被野貓叼走?,可是誰也?不信。”想?起這件事,拂衣仍舊覺得委屈,連該自稱“臣女”這件事都忘了:“連曹三郎他們都不相信我的話。”

    她抬頭見歲庭衡嘴角上翹著,不敢置信道:“殿下,您在?笑我?”

    “不是笑你。”歲庭衡指腹反復摩挲著杯子:“是覺得小時候你抄書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那……倒也?不是太可愛。”拂衣回憶著幼時讀書的模樣,被墨汁弄臟的衣服,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先生,還有緊皺眉頭的爹爹。

    越回憶越覺得,她爹當年沒揍死她,一定很愛她。

    “臣女自幼不喜歡讀書,常常跑去曹三郎家學騎射武藝。”拂衣笑:“后來我爹就懶得管我,任由臣女見天往曹家跑。”

    夏雨與?秋霜瘋狂給拂衣使眼色,小姐,您少說幾句吧,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勤奮好?學,您在?他面前說自己怎么逃課,怎么不喜歡學習,難道這是什么很光榮的事嗎?

    “原來云姑娘從小就已經(jīng)這么厲害了。”

    “厲害?”拂衣詫異:“殿下,這從何說起?”

    “身為云家子女,在?別人眼中,你就應該博學多才?。你能不顧他人眼光,敢于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敢于不懼人言,逃離自己討厭的事,是世間無數(shù)人都沒有勇氣做到的事。”歲庭衡道:“世間有太多人活在?世俗的眼光中,年幼的你做到許多成人不敢做的事,自然厲害。”

    逃課學藝在?皇子殿下口中,都能變成這么了不起的事。拂衣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幾乎所有人提到歲庭衡都是夸贊了。

    因?為就連她都覺得,跟皇子殿下相處是件心情愉悅的事。

    這么會說話,誰能頂?shù)米。?br />
    反正她頂不住。

    秋霜與?夏雨面面相覷,原來她們小姐從小就這么厲害,都怪她們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小姐的優(yōu)點。

    “殿下您謬贊了。”

    別夸了,別夸了,再夸她就要當真了。

    “非是夸獎,只是實話實說。”

    拂衣:從此刻開始,她正式宣布歲庭衡是除了她爹爹與?兄長外,最?討她喜歡的讀書人。

    昭陽宮。

    皇后看著坐了半個時辰還沒打算走?的康陽公主?,心里捉摸著對方是不是想?在?她這里吃頓飯。

    可她早已經(jīng)留了拂衣用午膳,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康陽公主?與?拂衣之間好?像有些?不愉快的誤會。

    見康陽公主?遲遲不愿意說明來意,午膳時間又快要到了,皇后準備端茶送客。

    “娘娘,老身今日來,其實有一事相求。”康陽公主?支支吾吾道:“老身夫家有個侄孫,今年剛及弱冠,自幼是喜詩書的,前月殿試得陛下恩德,點了一甲狀元。”

    “你說的可是劉子賀?”皇后對今年的狀元郎很有印象,不僅年輕多才?,長得也?眉清目秀。

    “正是他!”見皇后娘娘對劉子賀有印象,康陽公主?松了口氣:“那孩子自小苦讀,現(xiàn)在?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前兩日他的母親求到我這,說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康陽公主?等皇后追問,誰知皇后不接話,她只好?厚著臉皮繼續(xù)開口:“一聽她提到的姑娘,老身就知道自己幫不上忙。”

    皇后心里有了數(shù),連康陽公主?都開不了口的媒,要么是對方身份特殊,要么是對方與?康陽公主?關系不好?。

    “不知劉小郎君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皇后笑問:“連姑母你都覺得為難?”

    “這位姑娘出身好?,還是京城有名?的游俠,與?劉家那是門當戶對。”康陽公主?面頰有些?發(fā)?燙:“還請娘娘幫著說和一二?。”

    “游俠?”皇后聞言一愣,她聽說京城的紈绔子弟就愛自稱游俠。劉子賀年僅二?十就高中狀元,喜歡的姑娘倒是不一般:“姑母說的這位游俠是?”

    “云尚書的掌上明珠,云拂衣姑娘。”康陽實在?不想?開這個口,又不想?回去面對妯娌哭得眼淚漣漣的模樣。

    “什么?”皇后坐直身體:“劉郎君心儀的是拂衣?”

    難怪康陽姑母會求到她這里來,康陽姑母為了寶貝大胖孫,私下抱怨過好?幾次云拂衣,現(xiàn)在?卻要幫著妯娌孫子說媒,抹不開面也?正常。

    她還以為劉子賀這種醉心詩書的年輕郎君,更?喜歡有才?學的女子,沒想?到跟她一樣,也?喜歡有活力?的姑娘。

    “是啊,這孩子早就心儀云姑娘,早些?年礙于……”康陽公主?想?說礙于寧王對云拂衣的情分,又覺得不妥,話轉了一圈改成:“礙于云姑娘當時還年幼,他又無功名?在?身,所以拖到現(xiàn)在?才?提此事。”

    “這事你求到本宮這里不妥當。”皇后笑了,“何不請人去探探云大人與?柳夫人的口風,再做打算?”

    康陽欲言又止,不就是探不出他們倆的口風,才?求到皇后這里?

    “母后,康陽姑祖母。”歲庭衡大步走?進殿內,“你們剛才?在?談什么?”

    “庭衡長得越發(fā)?出眾了。”康陽看到歲庭衡,面上露出熱情的笑:“老身在?跟娘娘說一樁親事呢。娘娘,庭衡的加冠禮快要到了,皇子妃可有人選?”

    “這事尚不急。”皇后把這件事揭過去:“本宮是懶得操心的性子,孩子婚事交給陛下費神去。”

    康陽識趣的不再提及,轉而繼續(xù)替劉子賀說好?話:“劉子賀那孩子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性格再溫和不過,待云姑娘嫁到劉家,定會好?好?對她……”

    “哪位云姑娘?”歲庭衡眼神變得凌厲。

    “云、云尚書的閨女。”康陽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發(fā)?憷。

    “何時提起的婚事?”歲庭衡望著上首的皇后。

    “八字沒一撇的事,劉家有這個心思,云家那邊還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出去提。”皇后在?殿內看了一圈:“怎么只有你,拂衣呢?”

    “娘娘,臣女在?這里。”拂衣懷里抱著一捧桃花,“臣女回來時,發(fā)?現(xiàn)了一株深紅桃花,就采來給您看看。”

    她把桃花交給昭陽宮的宮女,似乎才?發(fā)?現(xiàn)康陽公主?,向她施了一禮。

    “云姑娘不用多禮,快請坐。”

    拂衣被對方過于溫和的態(tài)度驚到,平日康陽公主?看到她,總會偷偷翻白眼,今天變得這么親切,她有些?害怕。

    她偷偷望向皇后與?歲庭衡,希望他們能給自己一點提示。

    “今年殿試狀元是京城人士,拂衣見過他沒有?”皇后笑問道:“本宮記得以前狀元游街特別熱鬧,今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科舉,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樣熱鬧?”

    歲庭衡抬頭看向拂衣。

    拂衣沉默片刻:“娘娘,狀元游街那日,臣女起得有點晚,沒趕上看熱鬧。”她下意識看向歲庭衡:“請問殿下,今年的狀元是誰?”

    她只知道被她踹進泥水溝的是探花。

    “不知道也?沒關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歲庭衡露出笑意。

    康陽公主?:“……”

    誰說不重要,挺重要的。

    “是老身夫家的侄孫劉子賀。”康陽公主?再次主?動開口:“你們都在?京城長大,以前應該見過面?”

    “劉子賀?”拂衣想?了又想?:“劉小胖的堂哥?”

    康陽公主?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不要叫她好?大孫劉小胖,她的心肝寶貝孫子有名?字,他叫劉壽昌!

    “我想?起來了。”拂衣終于在?腦子里尋找到一點有關劉子賀的記憶:“是不是背不出來書,半夜爬起來偷偷啃書的那個?”

    康陽公主?:“胡說八道,誰跟你說子賀做過這種事?”

    “劉小胖說的啊。”拂衣道:“劉小胖說劉子賀小時候特別愛哭,看到蟲子哭,背不出書哭,連吃飯沒他快都要哭上一場,是個絕世大哭包。”

    康陽公主?顫抖著唇角,半天沒說出話。

    完了,這場婚事沒指望了。

    “誤會,都是小孩子之間的誤會。”康陽公主?渾渾噩噩站起來,跟皇后請辭,滿腦子都在?想?,該怎么瞞住好?大孫在?云拂衣面前說過壞話這件事?

    都怪劉子賀,小時候那么愛哭作甚?

    他要是勇敢一些?,她寶貝好?大孫又怎么會在?云拂衣面前說這些??

    “公主?怎么了?”拂衣小聲問歲庭衡:“神智看起來有些?恍惚。”

    歲庭衡望了眼殿門口:“或許是上了年紀,你不必放在?心上。”

    拂衣:“……”

    花朝節(jié)那天,還看到她偷偷朝自己翻白眼,這才?過去多久,就老糊涂啦?

    用完午膳,仍舊是歲庭衡主?動開口送拂衣出宮。

    “以前衡兒?甚少與?同齡人來往,我擔心他會性子孤僻,現(xiàn)在?終于放心了。”皇后心情極好?,“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

    貼身宮女:“……”

    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奴婢還是覺得您可能放心得太早了。

    “宸雀……宸璽宮修好?了?”路過宸璽宮,拂衣才?注意到圍擋不知何時被撤走?,她好?奇地往里面望了望:“殿下何時搬進去?”

    “待我行?過冠禮過后。”歲庭衡停下腳步,轉身往宸璽宮走?:“跟我來。”

    守門的侍衛(wèi)見歲庭衡過來,向他行?禮:“參見殿下。”

    “把門打開。”歲庭衡轉身看著不遠處的拂衣,“云姑娘可愿陪我進去看一看?”

    “可以嗎?”拂衣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會不會不合適?”

    “沒有不合適。”歲庭衡跨過高高的門檻,看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宮殿:“主?人隨時都可以進來。”

    你是主?人,我可不是啊。

    拂衣扒著門框,見皇子一定站在?原地等自己,讓秋霜與?夏雨在?門外等她,她單獨進了門。

    宸璽宮把原本的宸雀宮擴建了一半,不僅院落寬敞了很多,就連主?殿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幾乎是推翻重建。

    讓她意外的是,院子里被她吃過果子的柿子樹與?石榴樹還留著,樹上系著紅繩,意為禮敬樹神。后院是大片竹林,墻角種植者驅蚊的藥草,是個清涼安靜的好?地方。

    “右邊怎么有些?空曠?”拂衣注意到右后院空著一塊地方:“這里修成練箭場或是武場,邊上再種些?顏色艷麗的花,感覺剛剛合適。”

    “殿下箭術如何?”

    “略懂些?皮毛。”歲庭衡問:“云姑娘喜歡什么花?”

    “開得好?看的臣女都喜歡。”拂衣彎腰把一株被人踩歪的花摁回土里:“但是臣女覺得殿下應該喜歡種雅致高潔的花。”

    “為何?”歲庭衡見拂衣摁回去的小花又倒了下去,掀起衣袍準備給它重新挖坑種回去。

    “有才?學的人,都比較喜歡梅蘭竹菊這些?嘛。”拂衣拔下發(fā)?間的一根鎏金玫瑰釵,遞給歲庭衡,示意他用這個挖坑。

    “那是其他文人,我跟云姑娘一樣。”看到這支遞到面前的玫瑰釵,歲庭衡把它握在?掌心:“花就是花,是文人強行?給它們賦予了不存在?的品格。”

    坑挖好?,拂衣把花放進坑里,用土埋好?它的根,在?土上拍了拍:“這下應該不會倒了。”

    歲庭衡笑了笑,掏出手?帕把玫瑰釵擦得干干凈凈:“你手?上有泥土,我?guī)湍悴迳习伞!?br />
    “好?啊。”拂衣把頭湊到歲庭衡面前。

    看著近在?咫尺的青絲,歲庭衡輕輕嘆息一聲,換了塊干凈的手?帕,把釵尾包裹住,隔著手?帕把發(fā)?釵幫拂衣插了回去。

    “殿下手?也?弄臟了?”察覺到歲庭衡小心翼翼沒有碰到自己的頭發(fā)?,拂衣道:“早知道我就自己挖,這樣只會弄臟一個人的手?。”

    “可能是因?為我也?想?為救它出一份力?。”歲庭衡把手?背在?身后,“以后只要看到它,我就會想?起它是我們一起救回來的。”

    “這株花叫什么名?字?”

    歲庭衡沉默片刻:“不知道。”

    拂衣怕他尷尬,立刻開口:“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殿下親手?種下的小花。”

    “是我們一起種的花。”

    拂衣拿眼角余光偷偷瞅歲庭衡,真看不出來,皇子殿下有時候還挺幼稚。

    不過沒關系,她是個擅長見風使舵的紈绔。

    “對,我們一起種的花。”

    “去內室看看。”歲庭衡率先走?在?前面,手?里還捏著那塊包裹過發(fā)?釵的手?帕。

    “好?的呢。”拂衣拍了拍手?上的泥沙,小碎步跟上。

    整修后的宸璽宮房間比以前寬敞,屋里放著各色珍寶擺件,拂衣懷疑皇帝把所有好?東西都塞到了宸璽宮里。

    各個院落還沒有題字取名?,空白牌匾已經(jīng)掛上,全是金絲楠木制成。

    金絲楠木,唯帝王與?太子可用。

    拂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皇上想?提前加封太子?

    先帝那老登不得人心,皇上如果想?提前加封太子,也?許能成。

    皇上膝下僅有一子,早立太子是件好?事。規(guī)矩這種東西,只該用在?合適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皇上該以怎樣的借口跟朝臣提這件事?

    “這里是殿下的書房?”拂衣把跨進門的腳收回來。書房是重要的地方,她是外臣之女,不能隨意進出這里。

    “沒什么要緊的東西。”歲庭衡站在?屋內對門外的拂衣點了點頭:“進來瞧瞧。”

    “多謝殿下。”拂衣跨進書房,發(fā)?現(xiàn)這間書房與?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樣。

    巨大的花窗糊著透明的窗紗,離花窗很近的地方擺著軟榻,躺在?這里看話本一定很舒適。

    軟榻不遠處是精致的搖椅與?秋千,足以坐下兩三個人,旁邊的落地萬寶架放各色零嘴剛剛好?。

    桌案擺在?靠墻的位置,桌上的玉筆玲瓏可愛,連筆頭都雕刻著吉祥花紋圖案。

    兩邊書架上放著一些?書,拂衣隨意瞅了瞅,看到上面有京城最?受歡迎的話本。

    玉珠簾把書房隔成了兩半,另一邊就比較像讀書人的書房模樣,密密麻麻的書架,數(shù)不清的書籍,香爐棋盤等物依次擺放,拂衣看過兩眼就不再感興趣。

    伸手?撩起珠簾,玉珠聲音清脆,拂衣忽然明白過來,這里可能是皇子為未來皇子妃精心準備的地方,所以才?會出現(xiàn)軟榻、搖椅、秋千與?話本。

    再偷偷看了眼書架,好?多她沒看過的話本,離開京城的這三年,她錯過的實在?太多。

    “這里有云姑娘喜歡的書?”歲庭衡掀開珠簾走?到書架旁,干凈修長的手?指拂過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話本:“這些?都是近三年京城出的一些?話本子,我不愛看這些?,你要是喜歡,就全部帶回去。”

    “全部?”拂衣干咳一聲:“殿下,您這……不是為未來皇子妃準備的?”

    “與?云姑娘結識前,我沒有交好?的女子,更?不知道未來皇子妃是誰。”歲庭衡輕輕擊掌,內侍進來把這些?話本裝進盒子,等著拂衣把它們帶走?:“如果你不要它們,它們就只能放在?這里蒙塵。”

    “臣女謝殿下賞賜。”眼見話本裝了滿滿幾大盒,拂衣嘴角瘋狂上揚,這世上還有比歲庭衡更?好?的皇子嗎?

    沒有,絕對沒有。

    秋霜與?夏雨見小姐兩手?空空進的宸璽宮,出來時身后跟著幾個捧著木盒的內侍,眼睛都瞪大了。

    皇子還沒搬進宸璽宮,小姐您怎么先薅上了?

    莫聞走?到歲庭衡身邊,小聲道:“殿下,陸太傅有事求見。”

    “殿下,時辰不早,臣女先告退。”拂衣開口請辭。

    “莫聞,你送云姑娘出宮。”歲庭衡朝拂衣的方向走?了一步,立刻又停了下來:“前兩日皇莊進貢的新鮮瓜果,給云姑娘帶些?回去。”

    拂衣行?禮謝恩:“多謝殿下的賞賜。”

    皇子殿下也?比陛下大方。

    宮中內侍見到拂衣身后跟著一長串捧著盒子的人,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候云姑娘受先帝看重,幾乎每次出宮都有很多賞賜。有些?是先帝給的,有些?是想?要討好?云姑娘的妃嬪贈的。

    “莫聞。”拂衣看到遠處禁衛(wèi)軍帶著一長隊男女出宮,好?奇問:“那些?是什么人?”

    “回郡君,那些?是進宮十年以上的宮女與?太監(jiān)。”莫聞答道:“皇后娘娘心善,特恩準他們出宮,若是不愿歸家者,可以去長寧行?宮伺候老太妃們。”

    “娘娘大善。”

    趁著這次機會把宮中原本勢力?清除干凈,從此以后宮中大小事務就以皇后娘娘喜怒為準則。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娘娘忍到現(xiàn)在?才?出手?,已經(jīng)給足了這些?人的顏面。

    “云姑娘,云姑娘!”一個宮女沖開禁衛(wèi)軍的圍堵,跑到拂衣面前跪下,抱著她的腳哭求:“奴婢曾經(jīng)伺候過您,求您幫奴婢給姑姑說說情,奴婢不想?去長寧行?宮,求姑娘救救奴婢。”

    “你是祥坤宮的人?”拂衣對這個宮女有幾分印象,是曾貴妃身邊的二?等宮女。

    “姑娘您還記得奴婢?”宮女朝拂衣拼命磕頭:“求您看在?往日與?祥坤宮的情分上,救救奴婢吧。”

    此言一出,秋霜與?夏雨的面色變得難看。

    當著這么多內侍與?禁衛(wèi)軍的面,頻頻提及小姐與?祥坤宮的情分,究竟是想?小姐幫著求情,還是想?讓皇上猜忌小姐、猜忌云家?

    拂衣低頭看著這個抱著自己大腿,說著祥坤宮以前對自己有多好?的宮女,不氣反笑。

    時隔三年,終于又有人把宮斗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居然還有一點點懷念。

    “既然你伺候過我,難道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小氣記仇?”拂衣把腳從宮女懷里拔出來:“當年曾貴妃給先皇吹枕邊風,害我們云家被發(fā)?配充州的仇,我還記著呢。”

    先帝那老登不僅好?色還沉迷丹藥,在?宮里養(yǎng)了一群“修行?高人”,曾貴妃與?這些?“高人”勾結,把許多與?她作對的朝臣都趕出了京。

    “貴妃娘娘做的事,你為什么要恨王爺?難道王爺以前對你的好?,你全都忘了?云拂衣,你為什么要活著回來,為什么不去死?!”

    “你們想?我死,”拂衣歪著頭笑,“我偏要好?好?活著,活著給每個想?要我死的人添堵,礙你們的眼,壞你們的事。是不是很氣,哎~氣就對了。”

    “云拂衣,你不得好?……”

    莫聞上前按住宮女,利索地堵住她的嘴:“還不趕緊把人拖下去?!”他招手?讓禁衛(wèi)軍把宮女拖走?,連連向拂衣作揖:“郡君不要動怒,云家對陛下的忠心蒼天可鑒,陛下與?殿下不會聽信這種小人胡言。”

    宮女被堵著嘴拖下去,她看向拂衣的眼神中,滿是強烈的恨意。

    “多謝公公。”拂衣與?宮女雙目對視,不閃不避,甚至還笑得更?加燦爛。

    這個笑刺激了宮女,她瞪大眼睛,恨不能撲到拂衣跟前咬死她。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身為朝臣之女得到王爺偏愛,不僅不愿意幫王爺奪得帝位,還在?王爺落魄之時落井下石,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老天爺怎么能讓她活下來?

    她為什么不死在?懸崖下,被豺狼啃食尸骨,反而回來傷王爺?shù)男模浚?br />
    “恨果然比愛還要濃烈。”拂衣感慨:“瞧瞧,兩個禁衛(wèi)軍才?能按住她,勁兒?真大,可見她對我的心意是多么真摯。”

    夏雨與?秋霜:“……”

    您少說兩句吧,好?怕對方變成鬼都不愿意放過您。

    死?

    拂衣冷笑,她好?不容易忍著一身斷骨的痛苦活下來,誰也?別想?讓她死。

    什么狗屁過往情分,她只知道渾身痛得恨不能了結自己時的狼狽與?煎熬。

    皇子宮內殿。

    “殿下。”莫聞走?進內殿,躬身對歲庭衡道:“云郡君已經(jīng)回家。只是在?宮門口時,發(fā)?生了些?意外。”

    “發(fā)?生了什么事?”歲庭衡放下手?中的信件,抬頭看著莫聞。

    莫聞把宮門口發(fā)?生的事敘述一遍,聽到宮女責罵拂衣為何要活著回來時,歲庭衡捏皺手?中的信紙:“胡言亂語!”

    他站起身:“給我備馬……”

    “罷了。”

    他閉目許久,把洶涌的情緒全部壓在?心底:“云郡君善良乖巧,深得母后喜愛,賜珍珠兩匣、金釵八對、貢緞十匹、良駒一匹、良弓兩把;賞云尚書紫袍兩件、云紋靴兩雙;賞柳夫人玉如意一把,老參一盒;賞云家郎君文房四寶。”

    “殿下。”莫聞猶豫道:“小的擔心此舉會惹人非議。”

    “云尚書忠君愛國,寧王生母舊婢卻在?宮門詛咒云郡君。我身為晚輩,不便指責長輩,亦不忍良臣受辱。”歲庭衡面無表情:“寧王府內侍在?宮中指責皇嬸管家不嚴這件事,記得轉告給皇嬸,別縱容成奴大欺主?。”

    “是。”

    “皇叔不是想?喝酒嗎?”歲庭衡把腰間的玉佩取下扔到桌子上:“給他送十壇過去,等他傷好?后慢慢喝。”

    陽光漸漸西沉,歲庭衡低頭看著被扔到桌上的玉佩。

    都說君子如玉,有時候他不想?做一個君子。

    云家得了皇子殿下賞賜的消息傳到眾臣耳中,大家都有些?驚訝,皇子殿下從不偏愛任何朝臣,今日怎么突然賞下這么多東西?

    派人打聽一番后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寧王生母舊婢在?東鳳門詛咒云家閨女不該活著,可憐皇帝一家子,又在?幫寧王收拾爛攤子。

    連不喜歡云拂衣的康陽公主?等人知道事情原委后,都開始相信,當年云家遇襲的幕后黑手?是寧王派系。

    “有些?男人啊。”康陽公主?搖頭感慨:“嘴上說著情愛,手?上干著滅人滿門的事,還反過來指責女人不夠情深,難怪云家不急著給云拂衣說親。”

    “寧王容貌俊美,宮中女子見不得外男,被他勾得失了理?智也?是可憐。”劉夫人給康陽公主?捶著腿:“還是婆婆您把侯爺教養(yǎng)得好?。”

    康陽公主?頗為得意:“他們劉家男人雖然毛病不少,但在?忠心方面卻挑不出錯,可惜云家看不上子賀,不愿意把拂衣嫁進劉家。”

    聽到劉子賀想?娶云拂衣,劉夫人連腿都不捶了:“子賀心儀云拂衣?”

    “書讀多了,讀壞了腦子。”康陽公主?嘖嘖搖頭:“偏偏云拂衣看不上他這個新科狀元。”

    “怎么就看不上了?”劉夫人追問。

    “人家就記得壽昌說他打小愛哭,別的什么印象都沒有。”自小都在?京城長大,如果對他有幾分興趣,怎么會連他長什么樣都記不清?

    劉夫人縮了縮脖子:“這事還是別讓堂嫂知道了。”

    婆媳二?人默默對視,看到彼此眼中都帶著三分心虛。

    這、這事也?不能怪壽昌,本來子賀那孩子小時候就愛哭,他們家壽昌只是太過誠實罷了。

    哐當!

    寧王妃走?到正院門口,看著酒壇飛出來砸落在?地,神情平靜地避開酒壇碎片:“王爺。”

    “似月。”寧王走?出屋子,伸手?去牽她的手?,她打量著面上不見半點怒意的寧王:“妾身聽聞昨日有個內侍在?宮中言語不當?”

    守在?門口的一個內侍低下了頭。

    “按照王府的規(guī)矩,應該把這種膽大妄為的仆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杖。”寧王妃把手?從寧王掌心抽出來,指著角落的內侍:“來人,把他拖下去。”

    “王妃饒命,王爺救我!”

    “似月……”

    “王爺。”寧王妃打斷寧王的話:“妾身出身嶺北盧氏,背不下治家不嚴的惡名?。”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上好?的竹葉青,王爺拿穩(wěn)些?,下次別再摔了,免得浪費皇侄的心意。”

    處理?完內侍,寧王妃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出府。遠遠看到云拂衣騎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上,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王妃。”拂衣從馬背上下來,給寧王妃見禮。

    “好?俊的馬。”寧王妃雖然不懂馬,也?看得出這不是凡馬。

    “昨日皇子殿下賞的。”拂衣摸著馬兒?的脖子,見寧王妃對馬兒?十分好?奇,笑著道:“王妃要不要摸摸它?”

    “可以嗎?”寧王妃有些?心動。

    “不要怕。”拂衣握住寧王妃的手?腕,帶著她輕輕摸馬兒?的腦袋。

    “有些?癢。”寧王妃面頰緋紅,眼角眉梢都染上快樂。

    “想?不想?騎它?”拂衣在?寧王妃耳邊道:“今天有場蹴鞠比賽,臣女帶王妃去看看熱鬧。”

    寧王妃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做這樣的事,但她的腦袋卻不自覺點了下去。

    “王妃!”貼身婢女面如土色,“不可啊,王妃……”

    這可是京城有名?的紈绔,會把你帶壞的。

    云拂衣翻身上馬,彎腰把寧王妃拉上馬背,伸手?環(huán)住她的腰:“別怕,我們慢慢騎。”

    “我不怕。”寧王妃看著遠方,原來坐在?馬背上這么高。

    “那我們出發(fā)?。”拂衣輕輕拍了一下馬兒?,馬兒?動了起來,寧王妃渾身一僵。

    “放心,如果真會摔跤,我給您當墊子。”拂衣把寧王妃環(huán)住,“保證護您周全。”

    “我相信你。”隨著馬兒?前行?,寧王妃一點點放松下來。

    “王妃!”王府婢女看著云家紈绔把王妃拐走?,跺了跺腳,轉身跑回王府。

    “不好?了,王妃被云小姐拐走?了!”

    第23章 有什么

    出?了城,拂衣忽然?摟緊寧王妃的腰:“王妃,蹴鞠場就在前面,我們?要加快一點了。”

    寧王妃正想說沒關系,眼前景物一花,身下的馬兒已?經(jīng)飛快奔跑起來。她以為自?己會害怕,可?是看著四周飛逝的樹木,以及被她快速拋在身后的路人,都?讓她感到興奮。

    腰間的手臂纖細卻有?力,寧王妃下意?識就相信了身后的人,相信她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原來在馬背上飛馳的感覺,是這么快樂。

    馬蹄聲陣陣,仿佛密集的鼓點,一次次敲在了她的心頭。

    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小河溝,金色的陽光照在水面,亮得晃人眼。馬兒前蹄一揚高高躍起,寧王妃驚呼一聲,恍惚間以為馬兒飛了起來。

    “前面就是蹴鞠場了。”拂衣怕嚇著寧王妃,勒緊韁繩,讓馬兒慢下來:“蹴鞠場占地太廣,京城喜歡看球的百姓又多?,所以為了城內的治安,蹴鞠場就被建在了城外。”

    寧王妃聽到隱隱約約的歡呼聲從遠方傳來,嶺北學風鼎盛,玩蹴鞠會被視為玩物喪志,所以她從未去過蹴鞠場這種地方。

    想到自?己正在做家族不允許做的事,她的掌心沁出?薄汗,心頭生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期待。

    “老大!”楊二郎遠遠看到拂衣懷里擁著一個人,原地蹦起來朝她揮手:“你把誰帶來了?”

    拂衣把馬兒停在他面前,翻身下馬,轉身扶著寧王妃下馬。

    “你終于來了,你不知道劉小胖他們?有?多?囂張……”楊二郎看清拂衣扶著的人是誰后,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腦子里在瘋狂尖叫。

    老大怎么把寧王妃帶來了?!

    瘋了,真是瘋了!

    心里瘋狂尖叫 ,楊二郎還不忘給寧王妃行禮:“見?過寧王妃。”

    “他是楊侯第二子,王妃以后喚他楊二郎就好。”察覺到寧王妃的不自?在,拂衣握住寧王妃的手腕:“里面人多?,請王妃扶好臣女的手。”

    寧王妃跟在拂衣身后,走進蹴鞠場大門,歡呼聲震天?,她看到不少人望向了她們?這邊。

    “云拂衣,你終于來了!”

    “云姐,咱們?這邊落后了一球,你快去給她們?顏色瞧瞧。”

    “姐,你是我最厲害的姐,我可?是賭你們?會贏啊!”

    寧王妃看到這群人中有?武將之子,有?皇室宗親,他們?很?多?人手里拿著紅色小旗,遠處還有?一群拿著藍色小旗的人。

    拂衣伸手拿過一面紅色小旗塞到寧王妃手中:“你們?先讓讓,我先帶人入座。”

    歲安盈走過來,急切地推開拂衣:“放心把人交給我,保證幫你照顧好她,你先進場。”

    寧王妃在宗室宴飲上見?過好幾次這位小郡主,兩人的交情僅限于互相見?禮,再?無其他交集。

    “王妃,安盈是我的好友,你安心跟她一起玩。”拂衣把寧王妃的手遞到歲安盈面前:“王妃第一次來蹴鞠場,你好好照顧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歲安盈一把握住寧王妃的手,假意?踢了拂衣一腳:“你趕緊的!”

    等拂衣走遠,歲安盈拉著寧王妃走到最前排坐下:“請王妃坐這里,這里看得最清楚。”

    寧王妃在這里看到很?多?面熟的人,他們?對自?己的出?現(xiàn)?似乎有?些詫異,還有?幾分防備,但是聽到她是云拂衣帶過來的以后,面上的防備便消失了。

    很?快就有?人過來跟她講蹴鞠場上的規(guī)矩,還有?人跟她紅隊這些年的光輝戰(zhàn)績。

    “拂衣進場了!”

    “啊啊啊啊啊啊!”

    “云拂衣!”

    看著穿著紅色騎裝,頭發(fā)扎成?辮的云拂衣在眾人歡呼聲中入場,寧王妃感覺自?己似乎也被四周的人感染了,忍不住想為她歡呼。

    聽到坐席這邊的歡呼聲,拂衣朝他們?揮了揮手,瞬間尖叫聲變得更加熱烈。

    “哼!”藍方看臺上的劉小胖見?到這一幕,不屑地冷哼:“云拂衣三年沒上過蹴鞠場,靠她也不一定?能贏。對吧,堂哥?”

    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劉小胖扭頭一看,見?自?家堂哥面頰緋紅地盯著場上,連他說了什么也沒聽見?。

    劉小胖:“……”

    他就知道整天?看書能把人看傻,一場蹴鞠比賽都?能看得目不轉睛。

    紅藍兩隊每方各十二人,每隊男六女六,球場兩邊有?六個球洞,踢進對方球洞一次算一分。

    看到紅隊換了拂衣上場,藍隊變得緊張起來,在場誰能忘記云拂衣三年前進球的英姿?

    金鑼敲響,雙方都?奔跑起來,藍方拼了命的想要攔住拂衣,可?是不管他們?怎么努力,云拂衣偏偏能找到刁鉆的角度帶球過人,不過眨眼間的時間,她就把球踢進了藍方的球洞。

    “啊啊啊啊啊,就知道只要她上場,我們?就能穩(wěn)贏!”歲安盈拽著寧王妃的袖子,激動的高聲尖叫:“拂衣,拂衣!”

    興奮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寧王妃不知不覺也被他們感染,揮舞著手中的小紅旗,為云拂衣吶喊。

    云拂衣出?現(xiàn)?后,紅隊越踢越勇,雙方對抗時毫不后退,短短三炷香的時間里,紅隊就反敗為勝,領先藍隊兩個球。

    “沖啊!先把云拂衣給小爺撞翻!”劉小胖氣得捶桌,恨不得沖進場里用自?己滿身肥肉把云拂衣摁住。

    在他怒吼間,云拂衣又進了一球。

    看著云拂衣故作淡定朝紅方坐席揮手的模樣,劉小胖把桌子捶得哐哐作響:“呸,裝模作樣,她這會兒肯定得意得很。”

    從小云拂衣就這樣,出?了風頭后假裝不在意?,就等著別人夸她。

    死裝!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劉子賀癡癡地看著球場:“如此秀色,古今難有?。”

    “什么紅?”劉小胖扭頭看著劉子賀:“堂哥,我們?支持的是藍隊,別提紅這個字,不吉利!”

    “你不懂。”劉子賀恍恍惚惚地搖頭:“你不懂……”

    劉小胖:“……”

    他還不懂,藍隊都?輸成?這樣了,他還要怎么懂?

    隨著紅隊進球越來越多?,藍方坐席上的看客各個垂頭喪氣,而紅方坐席上已?是鑼鼓喧天?,歡笑不斷。

    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劉小胖只覺得紅方坐席吵鬧。

    比賽結束,得勝方球員不僅有?獎銀,還有?花環(huán)與荷包。

    拂衣頭頂花環(huán),穿過歡呼的人群,笑瞇瞇地走到寧王妃面前:“王妃,蹴鞠比賽是不是挺有?意?思?”

    看著云拂衣鼻尖細碎的汗珠,寧王妃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已?經(jīng)有?些沙啞,她點了點頭:“很?有?趣,不虛此行。”

    “那就好。”拂衣擠開歲安盈,摘下頭上的花環(huán)戴在寧王妃的頭上:“鮮花贈美?人,王妃現(xiàn)?在心情應該好了很?多??”

    寧王妃怔忪地看著青絲有?些散發(fā)的云拂衣,她以為自?己把情緒隱藏得很?好,沒想到云拂衣知道她心情不好。

    有?人向拂衣投來手帕,拂衣伸手一勾,把一塊帕子拽在手中,用帕子擦了擦額間的汗:“謝謝姑娘們?的厚愛。”

    手帕被拂衣接住的姑娘面色通紅,捂著臉躲進人群中。

    “你消停點吧,把人小姑娘勾成?什么樣子了。”歲安盈把水囊遞給拂衣:“喝水。”

    “甜的?”拂衣拔開塞子喝了一口:“我就知道安盈把我放在了心尖尖上。”

    “呵。”歲安盈找來一把團扇給拂衣扇風:“少來這一套,等林小五知道,又要跟我鬧,說她跟你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拂衣心虛地捧著水囊猛灌,偷瞄了幾眼四周,確定?沒人聽到這句話才放下心。

    “今天?把藍隊踢得這么狠,劉小胖又要氣得吃不下飯。”歲安盈目光掃過戴在寧王妃頭上的花環(huán),笑著道:“以前你贏了比賽,花環(huán)都?是送給我或者林小五的,如今有?了新人,便忘了我這個舊人?”

    “寧王妃第一次來看蹴鞠賽嘛。”拂衣拽住歲安盈的袖子:“下次的花環(huán),我肯定?給你。”

    歲安盈似笑非笑地用團扇敲了敲她額頭:“我先給你記著。”說完,她朝寧王妃作揖:“王妃,我跟拂衣說笑,您別當真。”

    寧王妃笑著搖頭,她撫著頭頂?shù)幕ōh(huán),花環(huán)上還帶著清晨的露珠:“我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三,家父取名為似月,拂衣私下里可?以喚我似月姐姐。”

    拂衣微微一愣,隨后挽住盧似月的手臂,親密的靠著她:“第一次見?姐姐,我就覺得姐姐美?如天?邊月。以后人前我喚你王妃,人后我叫你姐姐?”

    盧似月看著拂衣亮晶晶的雙眼,伸手把她鬢邊幾絲亂發(fā)理好:“好。”

    “云拂衣!”

    劉小胖擠開重重人群,帶著一個藍隊球員沖到拂衣面前:“云拂衣,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唱反調?”

    “蹴鞠比賽有?輸有?贏很?正常,我怎么就是故意?唱反調了?”拂衣從盧似月身邊站起身,把辮子甩到身后:“你們?藍隊輸?shù)秒y看,是你們?沒本事。”

    “你!”這個藍隊球員也是出?自?官宦之家,聽到云拂衣羞辱他們?藍隊,本就心氣不順的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云姑娘球技出?眾,我們?遠不能及,但你也不該如此侮辱我們?。”

    “我知道你,你父親是御史大夫。”拂衣見?到此人,對他神情一緩:“藍隊輸球不怪你。”

    “什么意?思?”劉小胖疑惑地看了看拂衣,又看了看身后這個球員:“你給云拂衣放水了?”

    這個藍隊球員怒道:“胡說,我怎會與這種紈绔有?交情。”

    聽到這話,歲安盈皺了皺眉,就連劉小胖的表情也算不上好。

    “別誤會啊,我只是聽說他家比較窮,可?能是一日三餐簡樸了些,所以蹴鞠時沒力氣。”拂衣把得勝方的獎銀拿出?來,遞到此人面前:“拿回去改善一下生活,別虧待了自?己。”

    “云拂衣,你我無冤無仇,為何如此辱我?!”球員拍飛獎銀,怒罵道:“云家百年清貴之家,怎會有?你這等紈绔子女?”

    拂衣看了眼掉落在地的銀子,臉上的笑容消失:“撿起來。”

    “你說什么?”見?拂衣沉下臉,球員有?些害怕。

    “我讓你撿起來。”拂衣面無表情。

    球員冷笑:“小小一錠銀子,不值得本公子彎腰。”

    “你身上的錦衣價值百兩,腰間的玉佩更是昂貴,難怪看不上這點獎銀。”拂衣朝劉小胖踹了一腳:“你去撿。”

    “憑、憑什么我要撿?”劉小胖捂著被云拂衣踢過的膝蓋,罵罵咧咧彎腰撿起獎銀:“我不是怕你,只是懶得跟你計較。”

    拂衣拿過銀子沒搭理他,而是對球員道:“可?惜子不肖父,令尊生性節(jié)儉,連三五兩銀子都?不敢多?用,認為那是奢靡之舉。而你卻視十兩銀子為無物,還穿這么貴的衣物,你這樣做對得起令尊嗎?”

    “我父親何時說過這種話?”球員氣極反笑:“以我家中之資,這點銀子算什么奢靡?”

    “真的嗎,我不信。”拂衣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該不會是某些人背著父母,打腫臉裝胖子吧?”

    “云拂衣,我看你是在充州待久了,看到什么都?覺得稀罕。”球員有?些不耐:“不管你今日說什么,我都?要追究你的辱人之言。”

    “你確定?穿這么昂貴的錦袍,是令尊同意?的?”拂衣把銀子揣進荷包:“算了,我為剛才的話向你賠不是,你以后也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了,令尊挺不容易的。”

    “我說了這點銀子對我家不算什么,你究竟聽不聽得懂?!”球員氣急敗壞道:“誰會在乎這三五兩?不管是我還是我爹,都?不在乎!你聽懂了沒?”

    “哦。”拂衣拖長音調,對四周眾人道:“他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吧?”

    看熱鬧的眾人齊齊點頭。

    “云拂衣,你到底什么意?思?”劉小胖疑惑不解地看她:“老強調三五兩銀子作甚?”

    “你們?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御史大夫跟陛下說,每年若多?給邊疆士兵發(fā)三兩銀子,會養(yǎng)成?他們?奢靡的習性。”拂衣皺眉:“可?是現(xiàn)?在這位公子卻說令尊根本看不上三五兩碎銀,難道說……令尊欺君?”

    “御史大夫若不是平日節(jié)儉成?性,又怎么會害怕三兩銀子養(yǎng)成?士兵奢靡習性?”拂衣驚詫地睜大眼,捂著嘴道:“欺君可?是大罪,令尊怎么敢啊?”

    “你、你休要污蔑,我們?張家對陛下忠心耿耿,怎會欺君?”球員下意?識覺得不妙,面色頓時慘白如紙。

    “你剛才說的話,我們?大家可?都?聽見?了。”拂衣滿臉無辜:“劉小胖,你是不是也聽見?了?”

    劉小胖沒有?吭聲,他總覺得這件事有?些怪怪的。

    “我聽見?了。”劉子賀從人群中擠出?來,紅著臉對拂衣作揖道:“云姑娘沒有?撒謊,張郎君確實?說了這些話。”

    劉小胖:“……”

    這種時候,堂哥你湊什么熱鬧?

    “我也聽見?了。”

    眾人聞聲望去,就見?皇子殿下踩著臺階,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殿下怎么在這里?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球員已?經(jīng)渾身戰(zhàn)戰(zhàn)跪在了地上。

    劉小胖茫然?四顧,今天?堂哥突然?來看蹴鞠比賽已?經(jīng)足夠奇怪,沒想到皇子殿下也會出?現(xiàn)?在蹴鞠場這種吵吵鬧鬧的地方。

    蹴鞠場這里究竟有?什么啊?

    第24章 要臉

    “參見殿下。”

    歲庭衡的出?現(xiàn),讓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走到坐席臺上?,大家才紛紛想起來行禮請安。

    天爺哎,皇子竟然?出?現(xiàn)在蹴鞠場上?,如果他們?把這事告訴家中長輩,長輩只會罵他們?天天看球,把眼睛看出?毛病,也?不會相信殿下會來這里。

    陛下剛登基那會,皇子途徑蹴鞠場,突然?神情?就變得不好看,那時候京城就有傳言說,皇子厭惡蹴鞠這個活動。好長一段時間?里,蹴鞠場格外安寧,直到大家發(fā)現(xiàn)皇子雖然?討厭蹴鞠,但不會因為別人蹴鞠而遷怒后,大家才放心下來。

    “諸位不必多禮。”歲庭衡語氣溫和,對拂衣夸贊道:“云姑娘蹴鞠玩得很好,比賽很精彩。”

    “謝殿下夸獎。”拂衣目光掃過姓張的球員,“可惜這場比賽,臣女鬧出?了笑話。”

    張郎君抖若篩糠,在皇子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甚至連家族都?有可能受自己連累。

    云拂衣說任何一句話,都?能讓他的心跳若擂鼓,現(xiàn)在他只求皇子不要太?過追究剛才的話。

    “你?本是好意,怎么會是笑話?”歲庭衡走到拂衣跟前,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張郎君一眼:“一兩銀可購幾?百斤米糧,三兩銀可購千斤。御史?府揮金如土,自然?就看不上?千斤米糧。”

    “殿下,微臣沒有此意,求殿下明鑒。”

    “我以為張大人真如他在父皇面前所說的那般清廉簡樸,今日聽完張郎君一席話,才明白何為行不副言。”

    “殿下,都?是微臣一時失言,此事與家父無關。”張郎君磕頭求饒。

    “敢在陛下跟前當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叫欺君。”拂衣十分體貼:“張郎君不要磕了,小心磕痛了腦袋。與其你?磕,不如讓張大人去?跟陛下解釋。萬一陛下心情?好,說不定就饒過你?們?了。”

    劉小胖看著云拂衣一副仗勢欺人的模樣,心情?十分復雜,她?是不打算放過張郎君了啊。

    張御史?一家剛入京時,曾受過云家恩惠。三年前云家遭貶,張御史?不僅沒幫云家求情?,反而怕被云家連累,連夜上?折子彈劾云拂衣狂妄無禮,云家教女不嚴。

    當時云家已經(jīng)離京,朝堂被先帝弄得烏煙瘴氣,加之?寧王派系勢力?極大,想要討好曾貴妃的官員無數(shù),在眾多彈劾云家的奏折中,張大人的奏折只能算不痛不癢,所以幾?乎沒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偷偷看了眼云拂衣,這是巧合,還是云拂衣蓄意報復?

    “張郎君不要多想,是非曲直自有父皇決斷。”歲庭衡下令把張郎君從?地上?扶起來:“送張郎君回去?。”

    金吾衛(wèi)拉起軟成一團爛泥的張郎君就走,無人敢高聲言語。

    殿下也?真會說笑,這事擱誰身上?能不多想?

    坐席上?的觀眾在金吾衛(wèi)出?現(xiàn)后,忙不迭離開蹴鞠場大門。

    今天這場比賽看得可真值,比賽看得人熱血沸騰不說,還能看別人倒霉的熱鬧。

    “所以殿下到底討不討厭蹴鞠?我聽殿下剛才話里的意思,分明看了云拂衣踢蹴鞠。”

    “誰知道呢?”

    “云拂衣踢得真好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她?把得勝的花環(huán)送給我,我會有多快樂。”

    “膽小鬼,我就敢想。我不僅想她?把花環(huán)送給我,還想她?把得勝荷包也?送給我。”

    “難道你?們?沒發(fā)現(xiàn),今天云拂衣把花環(huán)送給了寧王妃?”

    “寧王妃?!”

    寧王與云拂衣的舊日情?分不少人都?有所耳聞,后來云拂衣墜崖,寧王與盧氏定親,再相見時已反目成仇。

    本以為寧王妃會視云拂衣為眼中釘肉中刺,沒曾想云拂把花環(huán)都?給寧王妃戴上?了。得虧云拂衣不是男人,不然?寧王從?頭到腳都?要染成大綠色。

    這個世界有點?癲狂,他們?看不懂。

    見其他人已經(jīng)離開,劉小胖趕緊給劉子賀使眼色:堂哥,我們?也?該走了。

    誰知劉子賀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木樁子似的立在那,似要與蹴鞠場同進退。

    “你?就是新科狀元劉子賀?”歲庭衡注意到了眼神頻頻望向拂衣,面頰緋紅的劉子賀。

    “回殿下,正是微臣。”劉子賀上?前作揖行禮。

    “嗯。”歲庭衡微微頷首:“劉大人剛入翰林院,平日多向幾?位老大人學習,不要貪圖一時玩樂。”

    “微臣謹遵殿下教誨。”劉子賀臉上?的血色褪去?,躬著身不敢看歲庭衡。

    劉小胖默默嘆息,早給你使眼色叫你走你偏不走,這下好了,被殿下懷疑為官不夠勤勉了。

    看看那些在朝中掛著閑差的人,這會兒誰還傻乎乎站這里,早鞋底抹油跑了。

    “殿下,堂兄整日不是在翰林院當值就是在家看書,從?未有懈怠的時候,家中長輩擔心他悶出?病,才讓微臣帶他出來散散心。”想著劉子賀是他爺爺親兄弟的孫子,劉小胖還是站出?來撈了他一把:“臣等不敢叨擾殿下,先行告退。”

    劉小胖一把拽住劉子賀,不管他愿不愿意,拖著他就走。

    “殿下,我該回家吃飯了,先行告退。”歲安盈把團扇塞到拂衣手中,提著裙擺就跑。她?爹跟皇上?是堂兄弟,可她?是紈绔,跟皇子這種別人家好孩子站在一起就渾身不自在。

    坐席臺很快變得空蕩蕩,盧似月站起身,準備起身告辭。

    “皇嬸。”歲庭衡目光掃過她?頭頂:“我送皇嬸與云姑娘回府。”

    “皇侄的好意我們?心領。”寧王匆匆走來,站在盧似月身邊:“有我在,就不用麻煩你?了。”

    “王妃下次出?門,記得多帶幾?個伺候的人。”寧王握住盧似月手腕:“你?對京城還不熟悉,我擔心你?發(fā)生意外。”

    “多謝王爺關心。”盧似月微微一笑,掙開寧王的手:“外面?zhèn)餮枣砉芾砗笳粐溃屾硇那?不太?好,所以出?來散散心。”

    “王妃出?自世家大族,再賢惠不過,外面的閑言碎語不要放在心上?。”寧王沒有再去?握她?的手腕,他看向云拂衣,眼中有萬千情?緒翻涌,最終化作一句:“云姑娘。”

    “臣女見過寧郡王。”拂衣板板正正施了一禮,陌生又疏離。

    寧王看著她?,她?今日未施脂粉,一頭青絲只是簡單地扎成辮子,微微泛紅的臉蛋好看得驚人。

    即使她?紈绔名聲在外,仍舊無法讓人忽略她?這張臉。

    與拂衣初識時,她?才五六歲,摔在地上?還不忘緊緊抱著懷里的藤球。他難得有耐性陪她?玩了小半時辰的球,就為了哄她?別哭。

    這座京城里,四處都?有關于她?的記憶。

    “既然?皇嬸不需要我送,那我先走一步。”歲庭衡走到拂衣身邊:“拂衣,跟我走吧。”

    “多謝殿下。”拂衣喜笑顏開地跟在歲庭衡身后,連背影都?透著歡快的味道。

    寧王把手背在身后,直到云拂衣與歲庭衡離開,才轉身對盧似月道:“王妃下次來這種地方,記得提前告訴本王一聲。”

    “多謝王爺關心,不過王爺下次進宮要做什么事,說什么話,也?記得提前告訴妾身一聲。”盧似月笑了笑:“免得妾心下不安。”

    “王妃與本王是夫妻,你?我二人一榮俱榮,一毀俱毀,王妃有何顧慮?”寧王再次握住盧似月的手腕:“王妃身為盧氏女,應該再聰慧不過。”

    盧似月眼神變得黯淡,突然?有清幽的花香傳到她?的鼻尖,是花環(huán)傳來的香味。

    她?緩緩伸手摸了摸頭頂?shù)幕ōh(huán),神情?漸漸平靜:“王爺愛重妾身,妾身心里明白。”

    寧王松開她?的手腕,神情?淡淡:“花環(huán)誰給你?的?”

    “自然?是蹴鞠得勝的人。”盧似月恢復了笑臉:“王爺也?想去?蹴鞠場上?為妾贏一串花環(huán)?”

    寧王神情?愈加疏離:“不過一串很快就會凋謝的花環(huán),王妃若是喜歡,本王讓人給你?打造一個金環(huán)冠。”

    盧似月?lián)嶂ōh(huán)上?的花瓣,這可是云拂衣在萬眾矚目之?下,贈她?無數(shù)人艷羨的花環(huán)。

    花兒容易凋零,記憶卻?不會。

    “殿下您真看了臣女的比賽?”拂衣坐著馬車,一邊捶著腿,一邊問:“您也?喜歡蹴鞠?”

    歲庭衡看著她?的膝蓋:“我幼時不能隨意出?府,父皇登基前,我只去?過一次蹴鞠場,所以我不會蹴鞠。”

    他語氣平靜,但拂衣卻?聽出?了失落與難過。

    她?可真該死啊,怎么能忘了當初理王府的艱難?

    “會蹴鞠也?沒什么了不起,世上?有幾?人能如殿下這般書畫雙絕?”拂衣扣著裙擺,“連我哥都?不及殿下的風華。”

    哥,我對不起你?!

    可是殿下看起來快要碎了,我要先哄哄他。

    “不,會蹴鞠很了不起,你?在蹴鞠場上?奔跑時,所有人都?在為你?歡呼。”歲庭衡眉梢染著點?點?溫柔:“可惜我不懂蹴鞠的規(guī)矩,只知道你?進球的模樣很耀眼。”

    多好的殿下啊,自己都?快要碎了,還不忘夸她?。

    都?是她?的錯,哪壺不開提哪壺!

    拂衣開始夸歲庭衡的才華,夸他的畫,夸他的書法,連他今天穿的外袍都?夸了一遍。

    “多謝云姑娘的夸贊。”歲庭衡低頭看著身上?的淺色錦袍:“我還以為你?更喜歡……”

    更喜歡著艷麗華袍的男子。

    “更喜歡什么?”拂衣沒有聽清。

    “無事。”歲庭衡岔開話題:“昨日送到貴府的馬,你?喜歡嗎?”

    “那是匹神駒,臣女十分喜歡。”聽歲庭衡提到馬兒,拂衣嘴角不自覺上?揚,連敲膝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殿下怎么知道臣女想要一匹雪白的馬?”

    歲庭衡移開視線,不與拂衣雙目對視:“當時我只覺得白馬很適合云姑娘,并不知姑娘想要得到一匹白馬。”

    “ 臣女從?十四歲開始,就想要這樣一匹馬,可惜沒有雜色的白馬難尋,臣女府中馬廄里的白馬,沒有一匹能及得上?殿下送的這匹俊美。”拂衣笑容滿面:“待秋獵時,臣女一定要騎著它縱橫獵場。”

    “云姑娘喜歡就好。”歲庭衡目光數(shù)次掃過拂衣的膝蓋:“云姑娘的膝蓋受傷了?”

    “啊?”拂衣捶腿的動作一頓,隨后若無其事地搖頭:“沒事,不過是跑得太?厲害,膝蓋有些酸。”

    馬車已經(jīng)進了城門,拂衣不小心碰到腰間?的荷包,這個荷包是蹴鞠場給得勝方的獎勵之?一,上?面用金線繡著鞠。京城里喜歡蹴鞠者,都?想得到這樣一個荷包。

    她?摘下這個荷包,雙手捧到歲庭衡面前:“殿下賜給臣女良駒,臣女沒什么可以回報殿下,這個荷包獻給您。”

    荷包用料考究,布料是上?好的錦布,金線繡成的鞠紋金光閃閃。

    “多謝云姑娘。”歲庭衡把這個代表蹴鞠勝利者的荷包握在手中,金線紋撓著他的掌心,一直癢到他的心底:“我很喜歡。”

    馬車里安靜下來,拂衣靠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只是膝蓋處時不時傳來的疼痛,讓她?無法真正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斫鹞嵝l(wèi)的聲音。

    “殿下,云府到了。”

    拂衣睜開眼,看到歲庭衡已經(jīng)下了馬車,正單手掀起簾子,準備扶她?下車。

    “多謝殿下。”拂衣把手搭在歲庭衡的手臂上?,彎腰走出?馬車。

    “云姑娘好好休息。”歲庭衡沉默片刻:“后日姑娘生辰,可有什么安排?”

    “約莫是剛跟幾?個小姐妹聚在一起熱鬧熱鬧,沒什么安排。”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拂衣道:“臣女不講究這個。”

    “我明白了。”歲庭衡點?了點?頭,回了馬車上?。

    送走皇子殿下,拂衣探頭探腦鉆進大門,沒走出?兩步就被柳瓊枝一聲叫住。

    “云拂衣!”

    當父母叫孩子全名時,就代表他們?已經(jīng)忍無可忍。

    “娘親。”拂衣立馬轉身,朝柳瓊枝討好一笑:“您叫我?”

    “馬都?被宮中內侍送回來了,你?都?還沒回來,老實交代,又去?哪里鬼混了?!”柳瓊枝看她?這一身打扮,大步走到她?面前,怒問:“是不是偷偷去?蹴鞠了!?”

    拂衣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劉大夫早就跟你?說過,你?的腿現(xiàn)在不能用力?過度,你?怎么就是不聽話?!”柳瓊枝又急又氣,伸手想打她?兩巴掌又舍不得:“真是一點?也?不省心!”

    “娘親,您別生氣,我有意晚去?了一會兒,只踢了半場。”拂衣見柳瓊枝真的動了肝火,連忙解釋道:“當時我如果不上?場,紅隊就輸了。”

    紅隊輸了,她?的朋友會難過失落,而且還沒法刺激張御史?的兒子。

    拂衣拽著柳瓊枝的袖子搖來搖去?:“女兒真的有分寸,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柳瓊枝看著討巧賣乖的女兒,心里有些難受,她?的女兒本是凌空飛翔的大雁,她?又怎么忍心看著她?變成束手束腳的家雀。

    如果沒有當年一場接一場的刺殺,她?家拂衣就不用忍受陰雨天的疼痛,更不用連蹴鞠都?要小心翼翼。

    “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柳瓊枝壓下心頭情?緒,伸手扯住拂衣的耳朵:“乖乖進屋去?泡藥浴,明天我讓劉大夫給你?扎幾?針,免得后天你?跟小姐妹聚在一起時變成小瘸子。”

    “多謝娘親,我就知道娘親對我最好了。”拂衣笑嘻嘻地抱住柳瓊枝蹭來蹭去?。

    “離我遠點?,別蹭我一身的灰。”柳瓊枝嘴上?說著嫌棄,手已經(jīng)很誠實地攬住了女兒的肩。

    “誰?”她?抬起頭,眼神凌厲地看向半掩的大門口。

    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是誰后,柳瓊枝有些意外:“殿下?臣婦見過殿下。”

    “殿下,你?不是回宮了?”拂衣發(fā)現(xiàn)門外的歲庭衡后,松開柳瓊枝的胳膊,上?前把半掩的大門打開。

    “剛才見云姑娘膝蓋不適,我想起馬車上?有瓶驅疲緩痛的藥膏,就給你?送來。”歲庭衡聲音很輕,半垂的眼瞼下,濃密的睫毛仿佛化不開的黑墨。

    拂衣看到他手中的藥瓶,眼神瞟來瞟去?,剛才她?在娘親面前犯慫的模樣,皇子殿下應該……沒看見吧?

    她?其實還是要點?臉的。

    第25章 太子

    “殿下,天?色還?早,請您先入寒舍飲杯熱茶?”拂衣邀請歲庭衡進府。

    “多謝云姑娘好意,你好好休息。”歲庭衡微微搖頭,把藥瓶放到拂衣手?中?:“我還?要回宮求見父皇,不打擾你與柳夫人。”

    “殿下……”拂衣看著歲庭衡離去的背影,就剛才分開的那么一小會?兒時間,誰把這位溫和有禮的皇子刺激得情?緒不穩(wěn)了?

    馬車一路直入皇宮,進入東鳳門后內侍抬來步輦。歲庭衡走下馬車,沒有坐步輦,大步朝御書房的方向走去,衣袍在?風中?獵獵翻滾。

    “殿下!”莫聞詫異的愣了愣,趕緊小跑著跟上。抬步輦的大力?太監(jiān)神情?不安地抬著輦跟在?后面,他們從未見過溫潤有禮的殿下如此動怒。

    “都不必跟來。”歲庭衡轉身看了眼大力?太監(jiān)與侍衛(wèi):“退下!”

    “是。”侍衛(wèi)與太監(jiān)們神情?惶惶,速速退到一邊。

    歲庭衡步伐越來越快,紅色宮墻下無數(shù)宮女太監(jiān)伏身行禮,他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帝王宮殿的玉階。

    “參見殿下,奴這就替您向陛下通傳……”

    守在?殿外的太監(jiān)話還?沒說完,就見往日?從不逾矩的皇子直接越過他,快步進了內殿。

    “殿下!”御前?太監(jiān)嚇得跪了下來:“萬萬不可?啊,殿下!”

    正在?御案前?痛批奏折的皇帝見兒子強闖進殿,驚得眼睛都瞪大了:“衡兒你這是……”

    見侍衛(wèi)與太監(jiān)追了進來,怕他們傷到兒子,他趕緊揮手?讓他們退下去。

    “發(fā)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受委屈了?”皇帝把筆扔到一邊,走到歲庭衡身邊小心翼翼打量他,壓低聲音問:“誰惹了你,爹幫你報仇。”

    天?殺的,一看就知道他的崽受了天?大委屈。

    歲庭衡望著皇帝,后退一步跪下行大禮。

    “衡兒?!”皇帝嚇了一大跳,“你在?外面惹禍了?”

    “父皇,兒臣想成為?太子。”歲庭朝皇帝深深拜了下去:“請父皇成全。”

    “想當?太子,好好好。”皇帝聞言不怒反喜,把歲庭衡從地上拽起來:“想做太子好啊,為?父剛登基時就想冊封你做太子,你擔心文臣刁難為?父,偏要遵那三年不改父制的破規(guī)矩。”

    皇帝把歲庭衡按在?椅子上,把茶盞塞他手?里:“你能想通是好事,明天?為?父就跟文臣吵一架,爭取后天?讓你當?上太子。”

    “多謝父皇。”歲庭衡看著皇帝:“兒子不孝,讓您為?難了。”

    “有什?么可?為?難的,我就你一個崽子,你不是太子還?有誰能是太子?”皇帝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出宮,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歲庭衡垂眸搖頭。

    見他不愿意說,皇帝搓了搓手?,想追問又強忍了下來:“有不長?眼的人招惹你了?”

    現(xiàn)在?應該沒人敢冒犯……

    “有。”

    “嗯?真有啊?!”

    “父皇。”歲庭衡道:“兒子想盡快入朝,助父皇肅清曾貴妃與寧王舊勢力?。”

    “原來是歲瑞璟那個狗東西惹你生氣了!”皇帝低聲罵道:“老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他怎么惹你的?”這兩年歲瑞璟一直隱忍不發(fā),在?外面裝得老實人,現(xiàn)在?終于忍不下去了?

    歲庭衡把茶盞塞回皇帝手?里:“今天?兒臣去了蹴鞠場,寧王對兒臣的眼神很是傲慢。”

    皇帝:“……”

    我們父子多年,你怎么忍心用這種借口敷衍我?

    云家。

    拂衣泡完藥浴出來,劉大夫已經(jīng)拎著藥箱在?外面等著她,手?里還?捻著一根長?長?的銀針。

    “劉大夫。”拂衣從書架上取了一本話本,乖乖站在?劉大夫面前?。

    “聽說你今日?去蹴鞠了?”劉大夫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婦人,世代行醫(yī),在?充州受了云家的恩惠,為?了給拂衣治腿,跟著云家回了京城,在?京城開了家醫(yī)館。

    她看了眼老老實實的拂衣,笑容和善:“去榻上坐好,我替你施針。”

    拂衣沒敢吭聲,摟緊話本坐在?軟榻上。

    “你的腿恢復得很好,偶爾跑一跑沒問題。”劉大夫熟練地把針扎在?拂衣的腿上:“只要不受寒,以后疼痛的次數(shù)會?越來越少。”

    夏雨在?她腰間塞了一個軟枕:“小姐,皇子送您的藥膏奴婢給您放在?了架子上。”

    “什?么藥?”劉大夫讓夏雨把藥膏取來,她打開藥瓶聞了聞,神情?有些怪異。

    夏雨:“劉大夫,這藥膏有問題?”

    “沒有,是價值千金的好藥。”劉大夫把藥還給夏雨:“對你家小姐的舊傷有好處。”

    這種救急救命的皇家秘藥都舍得給,皇家待忠臣不薄。

    “那便好。”聽到這藥對小姐有用,夏雨頓時露出笑容。

    很快拂衣的腿就密密麻麻扎滿了銀針,劉大夫站起身道:“我去和令慈說說話,半個時辰后再?來取針。”

    面對銀針在?手?的劉大夫,拂衣格外好說話,劉大夫說什?么就是什?么,等劉大夫離開房間才敢把懷里的話本翻開。

    一看不打緊,越看她越生氣,把話本往旁邊一扔:“夏雨,給我換一本來,從皇子送我的那些話本里拿。”

    “小姐,新?出的話本不好看?”

    “這種窩囊本子也不知誰寫的,報復男人的方式就是用盡手?段讓他愛上她后,自己跑去死了。哦,用自己的死來懲罰狗男人,理由是讓他永失所愛,受孤寂之苦。呸呸呸,這算什?么報復!”

    拂衣受不了這種窩囊勁兒:“還?不如讓他永失手?跟腳,受斷頭之痛來得解氣。”

    “這本好,這本里女俠掉落懸崖,撿到武功秘籍后稱霸了整個武林。”拂衣翻開夏雨新?拿來的本子,翻了翻簡介,心滿意足地看了起來。

    翻了幾頁后,拂衣發(fā)現(xiàn)這本書有翻閱的痕跡,尤其是俠女落崖后撿到秘籍神功大成離開懸崖這一段,翻閱的痕跡十分明顯。

    這本書有人看過?

    可?能是哪個識字的宮女或是太監(jiān)偷偷翻閱過,拂衣沒有放在?心上,繼續(xù)興致勃勃看了下去。

    清晨,天?色剛亮,朝臣們頂著滿身困意走進大殿,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位的歲庭衡。

    他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沒看錯,確實是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沒有在?朝中?管理事務,按理說是不該上朝的。大家想不明白他怎么在?這,又都不想當?出頭鳥,于是大殿上維持著一股詭異的平衡。

    不過這份平衡很快被皇帝打破了。

    “諸位卿家啊,朕昨夜夢見先帝了。”皇帝嘆息一聲:“夢中?先帝與朕說了很多話,朕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跟諸卿聊一聊。”

    朝臣:“……”

    可?拉倒吧,先帝活著的時候都不愛多看你一眼,他死了還?能給你托夢?

    一位武將站了出來:“不知先帝在?夢中?有何警示?”

    “昨夜先帝在?夢中?責罵了朕半宿。”

    文臣來了精神,如果是罵陛下,那還?真有可?能是先帝托夢了。

    “先帝罵朕只顧著拘泥舊禮,忘了以祖宗家業(yè)為?重?。”皇帝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他罵朕登基兩年,膝下僅有一子,為?何還?不立太子?”

    “卿家們,先帝是不是有催朕早立太子的意思?”皇帝嘆息一聲:“朕有心遵從先帝夢中?遺愿,可?庭衡這孩子偏要守規(guī)矩,諸位也替朕勸勸他,別讓先帝在?天?之靈也不安寧。”

    朝臣:啊?咱們還?沒商量到底要不要提前?立太子呢,怎么就跳過這一步,直接勸殿下答應當?太子了?

    見朝臣沒反應,皇帝從袖子里掏出一塊手?帕掩面大哭:“朕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哇。”

    兒子,等爹給你哭出一個太子之位來!

    眾臣見皇帝又哭了,趕緊勸的勸,求的求,鬧到后面誰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皇子跪在?地上向皇上請罪,答應做太子后,才讓皇上止了哭泣。

    散了朝,大家搖了搖被皇上哭得頭昏腦漲的腦袋,面面相覷。

    “云大人。”一位與云望歸有交情?的大臣走到他面前?:“皇上這是何意?”

    “可?能是皇上孝順先皇,不想違逆先皇的心愿吧。”云望歸朝天?拱了拱手?:“皇上以孝治天?下,臣等又怎能讓陛下為?難?”

    朝臣還?沒走出皇宮,冊立太子的圣旨已經(jīng)直接曉諭宮內外,連他們反對的機會?都沒有。

    朝臣:“……”

    看出來了,陛下孝順先帝的心情?十分迫切。

    半個時辰后,宮中?又下發(fā)了一道圣旨。為?賀冊立太子,明年將加開恩科。

    突然多了大堆工作的禮部:……

    喜從天?降的學子們:早晚都要冊立太子,早一點有多大干系?雖然還?沒出三年孝期,但先帝托夢了嘛,陛下只是聽先帝的話,更何況陛下還?加開恩科了,他能有什?么錯?

    “陛下冊立太子了?”拂衣聽到這個消息,半晌后笑出聲來:“這可?真是件大喜事。”

    陛下已登基兩年,現(xiàn)在?太子之位也已定,寧王奪得帝位的希望已經(jīng)十分渺茫。

    看到寧王越來越不順,她心情?就順暢了,這是她十八歲生辰最好的禮物。

    冊立太子圣旨發(fā)出的第?二?天?。

    “殿下。”莫聞走到歲庭衡身邊,見織造局的人正在?給殿身邊測量尺寸,沒有提云家的事。

    冊封禮定在?半月后,各處都忙得不可?開交,殿下還?記得云家姑娘的生辰,可?見對云家的看重?。

    “云小姐可?喜歡我讓你送去的賀禮?”歲庭衡揮退織造局的人,繼續(xù)問莫聞:“還?有她的腿如何?”

    “云小姐很喜歡您賞下的東西,她還?說……殿下已經(jīng)送了她最好的禮物。”莫聞不敢揣測太子的想法:“下奴見小姐行走如常,想來沒什?么問題。”

    “最好的禮物……”歲庭衡看著掛在?墻上的繡鞠紋荷包,最近兩天?發(fā)生的大事就是他正式被冊立為?太子。

    寧王府內,寧王看著亂糟糟的棋盤,把棋子全部掃到一邊。

    “冊立太子又如何?”他撿起一枚棋子扔進茶杯中?:“歲庭衡是皇帝獨子,他若是死了,我那個深情?顧家的好皇兄,是重?新?納妃生子還?是任由百年后大位旁落?”

    “王爺,太子身邊守衛(wèi)森嚴……”

    “本王見不得他還?活著。”

    寧王又想起了桃花樹下交疊在?一起的衣袖:“歲庭衡,必須死。”

    第26章 扎心

    “王爺。”坐在寧王對面的中年男人不贊同:“急躁可不是好習慣,即使皇帝立了太子,也不代表萬無一失,古往今來英年早逝的人難道還少?嗎?”

    “如?今王府里半數(shù)是皇帝的人,入府的密道被堵死。他對我步步緊逼,卻得了一個寬厚的好名聲。”寧王冷笑:“再這樣下去,本王在王府里睡覺,都要睜一只?眼才能安心。”

    “內宅之事,何不借王妃的手處理干凈?”

    “王妃?”寧王看著窗外?,神情冷漠到極點?:“一個心不向著我的女人,如?何能夠指望?”

    中年謀士微微皺眉,王妃出自盧氏,怎會違背家?族的意愿?

    “王爺。”謀士想了想:“皇帝猜忌于您,我們應該讓人轉移皇帝的視線。您忘了,逆王還有個孩子活著。”

    “你是說?恭平侯?”寧王皺眉:“他被嚇破膽,這兩?年連門?都不敢出,皇帝如?何能注意到他?”

    “屬下聽聞恭平侯早些年欺辱過?太子殿下?”謀士似笑非笑:“人在極度恐懼中,做出一些傻事來,也不奇怪。”

    夜間的彩音坊燈火輝煌,歡聲笑語不斷。

    作為今日的壽星,拂衣被大家?圍在中間,被迫聽朋友們在戲臺上為她演奏。

    好不容易等他們齊奏完,拂衣趕緊招手:“趕緊下來吧你們,客人都要被你們嚇得跑光了。”

    坊主親自為拂衣倒了一杯酒:“諸位郎君女公子愿意在小?人這里演奏,是奴家?的榮幸,今日是云姑娘誕辰,奴家?祝您歲歲平安,好景常在,福壽雙全。”

    “多謝坊主。”拂衣就著坊主的手,叼著杯子飲下杯中的美?酒,從懷里取出一支釵插在坊主的鬢間:“今日路過?看見此釵,覺得很配坊主,不知坊主可喜歡?”

    “多謝云姑娘。”坊主撫著鬢邊的釵,面上露出燦爛的笑,給拂衣行了一個萬福禮:“今天是個好日子,奴家?為云姑娘彈奏一曲。”

    “好!”眾人撫掌歡呼。

    “坊主偏心,為何我生辰時,你沒有奏曲?”

    “到底是拂衣在坊主心中有份量。”

    坊主聽著這些調侃的話,朝拂衣盈盈一笑,取下自己的琵琶,輕輕撥弦。

    歡快的曲調,璀璨的燭火,在夜里格外?動人。

    拂衣站起身,朝起哄的眾人道:“大家?有什么沖我來,反正我臉皮厚,不怕你們笑話。”

    坊主被拂衣的話逗得笑出聲,連弦都撥錯了兩?下。

    笑鬧間,拂衣見到一個人用袖子擋著臉,鬼鬼祟祟地擠進人群,似乎很怕她發(fā)現(xiàn)?他。

    她翻身越過?桌椅,拽住他的袖子往下一拉。

    “歲徇?”她皺眉放下他的袖子:“是你啊。”

    二王與三王造反,失敗以后兩?人伏誅,就連妻小?都沒逃過?一死。唯獨歲徇當時在外?地游玩,不在京城。后來陛下登基,不僅保下了他的小?命,還恩賜給他一個低等的侯爵。

    “你想干什么,我又沒有招惹你。”歲徇無措的往后退,看起來十分?膽怯。

    拂衣記憶中的歲徇十分?張揚,看人時總愛高高揚著下巴。現(xiàn)?在這個膽怯畏縮的歲徇,與她記憶中的他判若兩?人。

    見拂衣盯著自己不說?話,歲徇蒼白著臉,拱手行禮道:“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在下向郡君賠不是。”

    “你走吧。”拂衣無心刁難他,轉身就準備走。

    “等等。”歲徇叫住她,小?心翼翼道:“早些年在下不懂事,冒犯了郡君,請郡君不要放在心上。”

    拂衣回頭,看著這位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爺:“侯爺多慮了,那都是年少?時不懂事的打鬧,我早就忘了。”

    歲徇似乎松了一口氣,低著頭匆匆擠出人群。有喝醉的人不小?心撞到他,他也不理會,反而縮著脖子走得更快了。

    “別看了。”歲安盈伸手勾住拂衣的脖頸:“他爹犯下謀逆大罪,他能保住性?命已是陛下開恩,哪里還敢像當年那樣跟你唱反調?”

    “你這幾年不在京城,可能還有些不習慣這些變化,過?段時間就好了。”歲安盈把?酒杯遞給拂衣:“來,喝酒。”

    成王敗寇,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宴飲結束,夜色已深,拂衣坐在馬車里,喝著夏雨給她倒的醒酒茶,忍著醉意道:“寧王府有沒有異動?”

    “小?姐你猜得果然沒錯,今日寧王別院的菜農(nóng)給王府送菜,整整兩?個時辰才從王府離開。”夏雨問:“他戴著斗笠,還披著蓑衣,看不清容貌與身材。”

    “可惜此人警惕心極高,奴婢不敢跟得太緊。”夏雨好奇:“小?姐您怎么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菜農(nóng)的?”

    “大清早戴斗笠,一看就不像是干活的人。”拂衣把?茶杯擱到一旁:“在這些文人心中,農(nóng)人就是斗笠草鞋加蓑衣,完全不看時辰季節(jié)的。”

    蓑衣披在身上干活不爽利,除了下雨天,農(nóng)人是不愛披的。斗笠也是一樣,戴著這種東西干活腦袋又悶又熱,大多時候是能不戴就不戴。

    哪個正經(jīng)?農(nóng)人,會在大晴天早上把?這兩?種東西弄身上?

    別問她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她不想說?。

    外?面響起另外?一輛馬車經(jīng)?過?的聲音,拂衣掀起車窗簾子,對面的人剛好也掀起簾子。

    “殿下?”拂衣讓馬車停下,掀起裙擺下車行禮。

    “云姑娘不必多禮。”歲庭衡走下馬車,聞到拂衣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云姑娘飲酒了?”

    “今日是臣女的生辰,就跟朋友在一起喝了兩?杯。”拂衣看著太子車駕后跟著的金吾衛(wèi):“這么晚了,殿下怎么還在宮外??”

    “陸太傅病了,我來看看他。”歲庭衡笑容溫柔:“今日是云姑娘生辰,我該為姑娘慶賀一番的。”

    “殿下近日事忙,還不忘讓人給臣女送來了生辰賀禮,臣女已經(jīng)?驚喜萬分?。”拂衣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她有救駕之功,太子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堪稱厚待功臣。

    “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云姑娘也不缺這些。”歲庭衡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更是動人:“聽聞姑娘喜聽樂曲,不如?我彈奏一曲,以賀姑娘十八生辰?”

    拂衣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臉多大啊,竟然能讓一國太子屈尊為她彈奏?

    “是我冒昧了。”見拂衣不說?話,歲庭衡垂下眼瞼:“三年前我曾在梨花林見到皇叔為云姑娘吹奏曲子,以為姑娘……”

    “殿下,并非是您冒犯,而是臣女受寵若驚,不敢回答。”拂衣喝了酒,在歲庭衡面前多了幾分?與朋友相處的隨性?:“不過?您千萬別在臣女面前提及寧王。”

    “為何?”

    “因為晦氣。”拂衣歪了歪頭,醉眼朦朧。

    “好,我下次注意。”歲庭衡把?手伸到她面前:“那請姑娘隨我上馬車?”

    “多謝殿下。”想起寧王府那個身份不明的人,拂衣把?手遞給歲庭衡,跟著他上了太子車駕。

    歲庭衡才當上一天太子,皇帝就迫不及待讓他把?太子能用的東西全用上了,可見早有準備。

    馬車很快在理王府前停下,歲庭衡帶著拂衣走進其中一座院子,里面裝潢雖然簡陋,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十分?雅致,一看就知道主人常精心打理。

    “這是我以前住的院子。”歲庭衡從宮侍手中拿了一盞宮燈,“這兩?年雖然住在宮里,但偶爾還是會來這里看看。”

    宮侍端來熱茶點?心,歲庭衡把?宮燈懸掛在木架上,從屋內取出一支玉簫,眼神溫柔地吹奏起來。

    月色皎潔,拂衣看著站在院中的人,一時間不知是曲美?還是人美?。

    這樣謫仙般的人物,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足夠動人心,更別提他還特意為自己吹奏曲子。

    拂衣單手托著腮,帶著醉意的雙眼有些失神。

    一曲終,歲庭衡看著坐在桌邊的女子,眼神與月光纏繞,似有無限柔情。

    “此曲只?應天上有,臣女差點?忘了自己在紅塵。”拂衣由衷夸道:“世間果然沒有殿下不會的東西。”

    “云姑娘喜歡聽?”歲庭衡在她對面坐下。

    “喜歡。”拂衣點?頭,“來而不往非禮也,臣女也會一點?曲子,不如?臣女彈奏給您聽?”

    夏雨摁住拂衣的手:“小?姐,您喝醉了。”

    “我沒醉。”拂衣擺了擺手:“煩請殿下給臣女一把?琵琶。”

    夏雨看著宮侍取來琵琶呈給拂衣,臉上的笑已經(jīng)?掛不住,瘋狂朝秋霜使眼色,姐妹,你想想辦法?啊。

    秋霜默默閉眼。

    沒救了,等死吧。

    當當咚咚。

    琵琶曲響,斷斷續(xù)續(xù)曲調雜亂,實在很難讓人聽出這是首什么曲子。

    夏雨偷偷去看太子的臉色,只?看到太子眼神溫和,唇角帶笑,面上沒有半分?嫌棄。

    他們家?大人功勞真大啊,太子的脾氣真好啊。面對這樣的曲子,都能笑得一臉溫柔。

    “殿下,臣女彈得怎么樣?”一曲彈完,拂衣有些意猶未盡。

    “很好聽。”歲庭衡取來一張琴,“我與云姑娘合奏一曲?”

    “好。”拂衣眼神清亮,“再來一曲。”

    秋霜默默睜開眼,太子是個好太子,就是品味略奇怪了些。

    “王爺,伏擊失敗了。”一個黑衣人從房梁上飛躍而下,跪在寧王面前。

    “怎么回事?”寧王神情不變:“歲庭衡早有準備?”

    黑衣人神情怪異:“并非如?此,今夜我們等了兩?個時辰,太子都沒從那里經(jīng)?過?,屬下?lián)奈覀兊娜吮话l(fā)現(xiàn)?,只?能撤離。”

    “那是從陸府回宮的必經(jīng)?之路,歲庭衡怎么可能不從那里經(jīng)?過??”寧王眉梢微皺:“中途發(fā)生了什么事?”

    “太子回宮途中遇到了……云拂衣,不知怎么回事,兩?人一道去了潛邸。”

    聽到云拂衣三個字,寧王沉默片刻:“他們去理王府做什么?”

    “也沒做什么大事……”

    “說?!”

    黑衣人:“兩?人……兩?人合奏彈曲。”

    寧王的臉漆黑如?墨。

    黑衣人把?頭低了下去,都說?沒做什么大事了,你偏要問,偏要問。

    現(xiàn)?在好了,扎心了吧。

    第27章 小偷

    琵琶雖曲不成調,琴音卻婉轉悠揚,兩種聲音交纏在一起?,卻有種詭異的和諧。

    夏雨與秋霜甚至覺得,她們家小姐的琵琶彈得其實也能入耳。

    連彈了好幾曲,拂衣奏樂的興頭才?慢慢降下來,她抱著琵琶,看?著坐在自己身邊撫琴的歲庭衡:“太子殿下。”

    琴音頓停,歲庭衡手掌蓋在琴弦上,轉頭看?著她,等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今晚臣女十分開心,多謝殿下。”拂衣醉了,但仍留有幾分清醒,她把琵琶遞給身后的宮侍:“時辰不早,臣女該告退了。”

    月已上中天,歲庭衡撫著琴弦,起?身道:“我送姑娘回去。”

    “多謝殿下。”拂衣沒?有拒絕,她走到歲庭衡身邊:“殿下身份貴重,以后出宮多帶些?侍衛(wèi)在身邊。”

    “好。”歲庭衡提著燈,照亮前方的路。

    下臺階時,拂衣腳下踉蹌了一下,下意識把手搭在了歲庭衡的手臂上。

    “云姑娘,小心!”

    “臣女冒犯了。”拂衣松開手,向他請罪。

    “無礙。”歲庭衡把燈遞給身后的莫聞,把手臂伸過去:“夜路難行,姑娘扶著我走。”

    “多謝殿下。”拂衣行禮道謝,但沒?有真的把手搭過去。

    太子把胳膊伸出來是修養(yǎng)與禮儀,她若真把手搭上去,那叫沒?眼色加沒?腦子。

    再次坐上太子車駕,拂衣道:“臣女還不曾恭賀殿下晉太子大喜。”

    歲庭衡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很快又恢復平靜:“今日是姑娘生辰,壽星最大。”

    被這?話逗笑,拂衣用手撐著有些?犯困的腦袋:“今日有無數(shù)人過生辰,但我們大隆朝現(xiàn)在只有您一位太子。”

    “困了?”歲庭衡取來一件披風,彎腰替拂衣蓋上:“靠著睡一會,到了貴府我再叫你。”

    “殿下。”拂衣看?著身上的披風:“臣女今日早上發(fā)?現(xiàn)寧王府有身份不明之人進入,殿下初為儲君,請多加小心。”

    若寧王敢傷害太子,定會落得五馬分尸的結局。可她不能因為一己私仇,明知儲君有可能陷入險境而不提醒,更?何況這?是位幼時經(jīng)歷過苦難仍舊保留仁德之心的君子。

    “欲望能使人失去所有理智,臣女不憚于用最小的心眼揣測別人。”拂衣掩著嘴角打?了個哈欠:“殿下是君子,但君子不立危墻,請殿下一定要加強防范。”

    馬車里安靜下來,拂衣睡著了。

    歲庭看?著她睡得不太安寧的睡顏,吹滅車內的燭火,掀起?簾子喚夏雨與秋霜進來陪著拂衣,他騎上了馬背。

    夜霧彌漫,巷子里有個醉醺醺的人跌跌撞撞走出來。

    “來者?何人?!”金吾衛(wèi)拔刀戒備。

    “嘶。”歲徇揉著脹痛的腦袋,他今天不過喝了幾杯酒,怎么會醉倒在巷子里。站起?來走了沒?幾步,看?到月色下明晃晃的大刀,嚇得他腦袋清醒了一半:“金吾衛(wèi)?”

    金吾衛(wèi)不僅維護京城治安,還有個重要的職責就是保護帝王安全,能讓這?么多帶刀金吾衛(wèi)隨行的人,只有帝王與皇子。

    “罪臣歲徇參見太子殿下。”歲徇想也不想,就跪地磕了下去。

    “堂兄不必多禮,請起?身。”歲庭衡面無表情地垂首看?向歲徇:“這?么晚了,堂兄為何在此處,身邊伺候的人去了何處?”

    “侍從……”歲徇晃了晃暈乎乎的腦子,幾個時辰前他匆匆忙忙從彩音坊跑出來,好像是那個時候把侍從給弄丟了。

    再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他有些?記不清了。

    歲庭衡輕輕抬手,一個金吾衛(wèi)走進巷子,很快在巷子里拾到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歲庭衡認得,是塊難得的暖玉,歲徇曾在他跟前炫耀過。

    看?到玉佩,歲徇也想起?了曾經(jīng)干的那些?事,后背冒起?一股冷汗。

    他今日怎么把這?塊玉佩戴出來了?

    歲庭衡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馬車,示意金吾衛(wèi)把玉佩還給歲徇:“送恭平侯回府。”

    歲徇不敢說話,只覺得手里這?塊玉佩比針還要扎手。

    馬車停在云府外,夏雨與秋霜扶著拂衣下車。見夏雨要把拂衣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歲庭衡開口道:“好好披著,醉了酒最忌受寒。”

    “多謝太子殿下。”秋霜行大禮拜謝。

    歲庭衡看?了拂衣一眼,騎著馬離開。

    “殿下,天色不早,您該歇息了。”莫聞見太子回宮后,還要在書房寫東西,忍不住勸道:“明日是大朝會,您還要早起?。”

    “孤心里有數(shù),你退下。”歲庭衡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水,提筆繼續(xù)今日沒?有寫完的奏折。

    【邊疆苦寒,士兵不負百姓,我等亦不可負之……】

    眾朝臣沒?想到,太子第一次參加大朝會,就提出提高邊疆士兵的餉銀。幾個高位朝臣聽到每年只多給一兩餉銀后,在心底默默松了口氣?,這?比陛下靠譜多了。

    前些?日子,陛下開口就要給將士增加五兩餉銀,這?是多大一筆支出?誰能同意?

    戶部?尚書氣?得告老?還鄉(xiāng),陛下寧可把云望歸從充州召回來做戶部?尚書,也沒?有打?消這?個念頭。

    現(xiàn)在聽太子殿下有理有據(jù)地說明增加餉銀的理由?,以及讓他們咬咬牙能夠接受的數(shù)字,朝堂上竟沒?有多少人激烈反對。

    太子親口提出的一兩銀,陛下總不好駁回太子的顏面,鬧著非要給五兩吧?

    “諸位卿家意下如何?”皇帝給幾位心腹大臣使眼色,似乎是想他們站出來,反對太子提出的這?個數(shù)字。

    “陳大人。”皇帝從袖子里伸出手,比了五根手指。

    陳大人默默扭頭,假裝沒?有看?到陛下張開的龍爪:“臣贊同太子殿下的提議。”

    “趙大人?”皇帝揮了揮袖子,只差把五比到趙大人跟前了。

    “老?臣也贊同。”趙大人盯著手中的朝笏,低著頭不看?皇帝。

    “張……”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你們……你們……”皇帝手緊握成拳,失望地看?著這?些?不與他對視的朝臣:“罷了,既然太子有愛護將士之心,那便?依他之意。”

    眾臣懸在心頭的氣?徹底松懈下來,他們就怕皇帝突然一掀袖子,又哭著鬧著非要加錢,到時候他們只能誓死反對了。

    他們慶幸地望向站在最前方的太子,幸好有太子殿下在啊。

    云望歸抬頭看?了眼御座上的皇帝,又看?了眼長身玉立的太子殿下,低著頭藏起?臉上的笑意。

    如果他沒?料錯,陛下原本的打?算就是增加一兩餉銀,而不是五兩。

    國庫里有多少能夠支出的銀子,陛下心如明鏡,又怎么可能真的讓戶部?掏那么多銀錢出來?

    此計甚妙,既提高了太子殿下在武將心中的地位,又達到了目的。

    有時候往前走十步,又退回去八步,就很容易讓人忘記,即使后退八步,也已經(jīng)前行了兩步。

    “云卿家,你可有意見?”

    “陛下英明,太子殿下仁愛,臣等嘆服。”云望歸躬身作揖:“陛下與太子殿下心系邊疆將士,是將士之福,將士盡心守衛(wèi)邊關,亦是天下萬民之福。”

    眾臣反應過來,跟著云望歸一起?夸贊起?來。多夸兩句,免得陛下當場反悔,開口就要三兩五兩。

    下了朝,皇帝把歲庭衡帶回御書房,哈哈大笑道:“我兒?此計甚妙,他們果然同意了!”

    “前有張御史言行不一,后有你的奏折打?動人心。”皇帝把歲庭衡肩膀拍了拍:“吾兒?甚慧!”

    “是父皇信任兒?臣。”歲庭衡心里明白,此計算不得巧妙,全靠父皇能豁得出顏面,以及他從不忌憚自己。

    “我不信你信誰?”私下里,皇帝很少在妻兒?面前稱朕,他坐到御案前,看?著滿桌的奏折發(fā)?愁:“你要是愿意當皇帝,等三年孝期滿,我把皇位也給你。到時候我?guī)е鴮⑹砍稣鳎阍诰┏翘幚沓!?br />
    這?些?奏折看?著就頭大,偏偏文臣還愛咬文嚼字,短短兩年時間,他頭發(fā)?已經(jīng)稀疏了許多。

    “父皇。”歲庭衡嘆息:“請父皇不要說這?種話。”

    意識到這?話不妥,皇帝干咳一聲,翻開奏折問:“聽說昨夜你回來得很晚?”

    “路上有些?事耽擱了。”歲庭衡把重要的奏折放到左邊,“請父皇放心,在冊封大典前,兒?臣不會再出宮。”

    “那就好,這?幾日在宮中好好休息。”皇帝瞥了眼歲庭衡眼下的青痕,取笑道:“不好好睡覺會變丑,小心你未來太子妃嫌棄你的容貌。”

    歲庭衡整理奏折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恢復如常:“父皇說笑了。”

    “偶爾熬夜也沒?關系,我兒?文武雙全,貌若潘安,定不會被太子妃嫌棄。”皇帝沒?有發(fā)?現(xiàn)歲庭衡的異樣:“你若是喜歡哪個姑娘,只管告訴父皇,父皇給你賜婚。”

    歲庭衡翻開一本奏折,語氣?平靜:“父皇,兒?臣暫時無心情愛。”

    對她,他不敢有半點強求。

    “都?十八歲的人了,還喝成這?樣,現(xiàn)在知道頭疼了?”柳瓊枝給趴在自己膝蓋上的拂衣揉著太陽穴:“早上劉家的人上門拜訪,你與劉子賀相熟?”

    “劉子賀?”拂衣抱著柳瓊枝的腰撒嬌:“我跟他沒?什么來往。”

    “我聽劉家的意思,似乎想跟我們家結親。”

    “劉家哪個姑娘?”拂衣來了點精神。

    “什么姑娘,是劉家想求娶你。”柳瓊枝撫著拂衣的頭發(fā)?:“你若是對劉子賀無意,我就直接拒了劉家的暗示。”

    “我連他長什么模樣都?沒?記清楚,能有什么意。”拂衣聞著母親身上的香味:“成親有什么好,我要跟娘親在一起?一輩子。”

    “我看?你是想我操心你一輩子。”柳瓊枝似笑非笑輕哼一聲,她神情溫柔:“不想成親就不成。”

    自從目睹女兒?中箭墜崖后,她就明白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成不成親沒?關系,有沒?有出息不重要,只要她好好活著,能抵世?間一切。

    “王爺,這?些?日子太子一直在宮中沒?有出來,刺殺他的計劃應該停下了。”茶樓包廂中,謀士靠窗坐著。冊立大典在即,街道上開始懸掛起?紅綢,很多店鋪也打?著慶賀冊立太子的旗號,吸引著外地的顧客。

    原本皇帝把冊封大典定在半月內,后來又改在了太子生辰當天。朝中眾臣都?在猜皇帝推遲冊封大典的用意,現(xiàn)在看?到周邊各國匆匆趕來的使臣,謀士終于明白了原因。

    原來是皇帝嫌冊立大典還不夠盛大,堅持要等周邊使臣來給太子捧場。都?說先帝寵愛寧王,但這?份寵愛遠遠不及當今陛下對太子的重視。

    “皇帝對太子重視非常,對皇后情深似海。”謀士目光掃過街道上幾個穿著異族服飾的使臣,“可是天下有幾個男人不貪鮮愛美,人心總是易變的。”

    寧王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美人計?”

    “美人誰能不愛,皇上與太子都?是男人。”謀士放下茶杯:“王爺何不試試?”

    “我明白了,你自去安排。”寧王抬了抬茶杯,謀士識趣地退下。

    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管是皇帝還是太子中計,對他們都?極為有利。謀士想到計成后帶來的利益,忍不住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

    “大膽,你是何人?!”失神間,他不小心撞到一名女子,來不及看?清對方是誰,就被人擰住了胳膊,掙扎間一個荷包從他袖子里掉出來。

    “好啊,我就說你怎么鬼鬼祟祟往人身上撞,原來是個小偷!”

    謀士往地上一看?,這?是個繡花荷包,因為荷包里銀子裝得太滿,還有兩粒碎銀子摔在了荷包外面。

    “小姐,您的荷包!”夏雨撿起?地上的荷包,遞到拂衣面前:“幸好奴婢及時發(fā)?現(xiàn),才?沒?讓小人得逞。”

    謀士被秋霜押著不能動彈,他抬頭看?清接過荷包的人,忍不住驚道:“云拂衣?”

    “你果然認識我。”拂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頭望了茶樓一眼,突然高聲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上有銀子,所以故意跟蹤我?”

    熱鬧街頭發(fā)?生這?樣的事,附近百姓全都?圍攏過來。

    “這?么多銀子,幸好姑娘及時發(fā)?現(xiàn),不然就便?宜這?個小偷了。”

    “瞧著人模狗樣,沒?想到是個小偷,還跟蹤漂亮小姑娘。”

    “姑娘,我力?氣?大,我?guī)湍阕崴!?br />
    “多謝大家的好意,多謝大家。”拂衣朝眾人連連作揖道:“近幾日有眾多外國使臣抵達京城,我們不能鬧起?來讓外面人看?笑話。”

    “姑娘說得有道理。”一個壯漢收回準備踹謀士的腳:“那我們陪姑娘把此人送去官府?”

    “多謝各位俠士。”拂衣滿臉感動:“若不是諸位俠士出手相助,我們三個弱女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謀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無法想象事情怎么變成了這?樣。

    他?

    小偷?

    看?熱鬧的百姓:這?么好看?的小姑娘竟然稱他們?yōu)閭b士哎,那他們一定不能放過這?個小偷!

    第28章 美人計

    在一生愛看熱鬧的京城百姓幫助下,“小偷”被一路扭送到京兆府,他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京兆府尹看到人群中拂衣的身影,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此事又與賢侄女有關?

    “大人。”拂衣三步上前,給京兆尹行了?一個晚輩禮,便開始痛斥小偷的可恨,以及對幫助她的百姓們的感激。

    擠在衙門口?看熱鬧的百姓連連點頭,對對對,他們就是這么善良正義。

    “大人,草民是個讀書?人,不會行此等偷雞摸狗之事。”謀士不知道云拂衣對自己了?解多少,只?想立刻脫身,然?后找機會離開京城:“此事定有誤會,請大人明察。”

    “那么大一包銀子?從你袖子?里?掉出來,能是誤會?”

    “若不是小姑娘機敏,你早就拿著銀子?逃走了?。”

    “對,我們大家伙都看見了?,銀子?分明是你身上掉出來的。”

    如果只?是個小小的荷包,可能沒那么多人注意到,但那是整整一大包銀子?,多得荷包都裝不下了?,誰不多看兩眼??

    “堂上辦案,請諸位鄉(xiāng)親肅靜。”京兆尹把堂外七嘴八舌的百姓安撫好,繼續(xù)追問跪在地上的謀士:“你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

    “草民并非京城人士。”謀士一副老實讀書?人的模樣:“因屢次科舉不中,便來京城謀條生路,現(xiàn)如今在恭平侯別莊當一名管事。”

    謀士隱晦地看了?云拂衣一眼?,希望自己的話能打消她的疑慮。

    恭平侯落魄了?,名下的莊子?不能像以前那樣,由?殿中省安排人來幫著打理,所以只?能雇傭外面的人。

    “你是恭平侯別莊管事,與你見錢眼?開偷荷包有什么關系?”夏雨追問道:“近一個多月來,你經(jīng)?常扮作菜農(nóng)、小販的模樣,在東街出沒,難道這也是別莊管事要做的事?”

    謀士眼?神微變,他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沒想到竟然?被這個婢女發(fā)現(xiàn)了?。

    京兆尹為官多年?,聽到夏雨的話以后,立刻意識到此事不簡單,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跪在堂下的中年?男人。

    皮膚光滑,牙齒整潔,雙手干凈,看起來像是沒受過風吹日曬之苦,并且飲食方面還很講究。

    這樣的人,不像是農(nóng)莊的管事,更像是被人伺候的那個。

    “姑娘在說什么,草民聽不懂。”謀士佯怒:“你們誣陷我偷盜便罷了?,還要如此冤枉我?我見姑娘衣著講究,你家姑娘更是不凡,定是身份尊貴之人,難道你們要仗勢欺人,屈打成招?”

    “你急什么,我們什么都還沒說呢。”夏雨知道他想把自己塑造成弱者,往外面看熱鬧的百姓以為她們以勢壓人。可惜這點手段,比他們在充州見到的那些差遠了?。

    老爺在充州任職為官時,她們見過各種?奇葩耍賴手段,謀士這么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實在好對付得很。

    “街上這么多人,若我家小姐真是仗勢欺人之輩,為何她從沒欺負過別人?”夏雨反駁:“凡事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別偷了?東西還倒打一耙。”

    “大人,民女愿意為這位姑娘作證。”一個提著花籃的女子?鼓足勇氣,從人群中擠出來:“這位姑娘是個好人,幾個月前民女被人調戲,是這位姑娘救了?民女,還送民女回家。”

    這是上元節(jié)那晚,拂衣痛毆王延河等人后救下的賣花女。

    “大人,民婦也能作證,前些日子?有官老爺把我們從梨花林趕走,還嚇哭了?我家閨女,是這位姑娘幫我們主持的公道。”

    這事京兆尹有些印象,驅趕百姓的盧探花最后被陛下取消功名,趕回了?嶺北原籍。

    謀士見狀,心里?暗道不好,這云拂衣明明是有名的紈绔,怎么會有百姓站出來幫她說話,難道是她雇來的人?

    他習慣了?陰謀詭計,更習慣了?在背后替人出謀劃策,從未想過會有人直接把他扭送到京兆府,理由?還是可笑的偷竊。

    連續(xù)好幾個人站出來為拂衣作證,京兆尹看拂衣的眼?神溫和極了?,他一敲驚堂木,對謀士厲聲?道:“你是否犯下偷盜之罪,還不快快招來?”

    按大隆律例,偷竊者杖二十?。承認了?會挨板子?,不承認謀士怕牽扯出更多的東西。

    他額頭滲出汗意,只?求寧王能早點發(fā)現(xiàn)此事,安排人來救他。

    想到這,謀士緊咬牙關,繼續(xù)為自己辯解,希望能拖到寧王的人趕過來。

    拂衣笑瞇瞇地任由他拖延時間,半點都不著急。

    想要寧王來救他?

    “王爺,出事了。”

    寧王現(xiàn)在聽到“出事”兩個字,都覺得腦仁疼,他放下茶杯,神情平靜:“又發(fā)生了?什么?”

    “淵先生被抓走了??”

    “什么?!”寧王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淵先生怎么會被抓走?”

    “淵先生剛走出茶樓沒多遠,就被抓去了?京兆府。”

    寧王深吸一口?氣,看著傳話的人:“抓他的理由?是什么?”

    “偷竊他人荷包。”

    寧王幾乎被這荒誕的理由?氣笑:“偷竊荷包?淵先生足智多謀,怎么會偷人荷包,是誰這么大膽敢冤枉他?”

    “是……是……云姑娘。”

    “云拂衣。”寧王愣怔片刻,竟不覺得意外,苦笑道:“她自小聰明,恐怕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淵先生是本王的人。”

    拂衣做事向來出其不意,他早該料到,她不會那么輕易的放過自己。

    “王爺,我們該怎么救淵先生出來?”

    寧王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沉默許久后:“被抓的是恭平侯府別莊管事,交給恭平侯處理吧。”

    他了?解云拂衣,她把淵先生抓進?京兆府,就是為了?引他出手。

    云家深受帝王重用,拂衣也奪得了?皇后的歡心,他賭不起。

    “萬一淵先生……”

    “不必擔心,他寧死也不會出賣本王。”

    窩囊了?兩年?的歲徇聽說自家別莊的管事,偷了?云拂衣的荷包,連面都沒敢露,直接讓京兆府秉公辦理。

    待謀士被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拂衣來到側房,看著毫無形象趴在地上的他,彎腰蹲了?下去:“你在等歲瑞璟來救你?”

    “姑娘說的話,草民聽不懂。”謀士疼得渾身顫抖。

    “在你被我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成了?棄子?。”拂衣笑了?一聲?:“他不會來救你,而你也別想離開京兆府的大牢。”

    謀士打了?個寒戰(zhàn),他知道云拂衣說的是真的,寧王也許不會來救他。

    “成大事者,必須要懂得割舍。”這是他曾經(jīng)?教給寧王的道理,只?是現(xiàn)在被割舍的人成了?他。

    “你說什么都沒有用,草民不認識什么寧王。”

    “你承不承認沒關系,只?要我覺得你認識他就好。”拂衣覺得蹲著有些不舒服,干脆盤腿坐下:“我是紈绔,做事不講理的。”

    “郡君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多謝夸獎。”拂衣不怒反笑,她心情極好道:“你是在歲瑞璟降為郡王后出現(xiàn)在京城的,而且很受他的信任。歲瑞璟可不是輕信他人的性?格,所以是什么讓他剛與你見面就重用你?”

    謀士閉上眼?睛不說話,也不跟拂衣對視。

    “前幾日你住的宅子?附近,搬來一戶外地商人,這個商人有三個女兒,但她們戴著面紗,也從不出門。”拂衣輕輕點著下巴:“我猜測這三位姑娘一定長得如花似玉,有不輸于曾貴妃的美貌。”

    謀士眼?皮下的眼?珠顫了?顫,再睜開時無比陰寒:“云姑娘究竟想說什么?”

    “你急了??”拂衣眉梢微挑,壓低聲?音道:“不過看到美人,就想起了?赫赫有名的美人計,所以稍候我就去拜訪這三位美人。”

    “就怕姑娘去得晚了?,落得一場空。”謀士盯著拂衣:“姑娘如此行事,就不怕引來殺身之禍?”

    “本姑娘命大,不怕。”拂衣站起身,拍了?拍裙擺:“哦,你也不用擔心三位美人與我擦肩而過,我這個人霸道又不講理,所以今日還還沒亮,就安排人把他們強留在家中了?。”

    “你如此行事,就半點不在乎名聲??”謀士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女子?做事這么不講究體面,難道她不怕無人敢娶她?

    “我要名聲?體面作甚?”拂衣笑得眉眼?彎彎:“多謝你的告知,那三位女子?果然?有問題。”

    說完,不等謀士開口?,轉身就走。

    看著云拂衣離去的背影,謀士雖然?焦急卻無可奈何。

    希望主子?注意到這個云拂衣,不要再留著她。

    “小姐,為什么不繼續(xù)拷問這個人?”

    “沒用的,這種?人寧死也不會招供出任何有用的東西。”拂衣語氣淡淡:“他活著比死了?好用。”

    “姑娘,請問彩音坊該往何處走?”

    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名護衛(wèi),他們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大隆人的風格。

    “公子?,這里?是京兆府附近,不會有玩樂的地方。”拂衣見年?輕男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笑了?笑:“在前面左轉,再走半個時辰才?能到。”

    “多謝美麗的姑娘。”年?輕男子?行了?一個異族禮,拂衣知道這是南胥國?的禮儀。

    冊立儲君大典在即,各國?使臣已經(jīng)?抵京,街上的異族人也多了?起來。

    “不必客氣。”拂衣辭別此人,匆匆去見了?那三名從不露面的商人女兒。

    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一人艷麗如桃花,一人清冷如新月,還有一人溫婉清麗見之可親。

    “拂衣,她們所謂的商人父親已經(jīng)?逃了?。”林小五扼腕嘆息,“她們身份不明,我們是報官還是……”

    這三位風格各異的美人,讓拂衣再次想起了?一個人,寧王的母親曾貴妃。

    在她們身上,她看到了?曾貴妃的影子?。

    如果曾貴妃也是針對先帝的美人計,那么幕后主使想要的,是整個大隆朝?

    寧王,謀士,美人計,曾貴妃……

    好一個換湯不換藥,拂衣抓住林小五的手:“小五,我要遞腰牌進?宮。”

    她還是小姑娘,解決不了?的事情,要交給大人來做。

    美人計這種?東西,只?要當事人意志堅定,又能有什么用?

    都怪先帝那老登沒出息。

    他若是個明君,大隆國?庫也不至于空虛得老鼠經(jīng)?過,都要扔兩粒米才?走。

    歲庭衡聽說拂衣進?宮求見母后,從架子?上取了?一盒茶葉,對陸太傅道:“陸先生,孤近日新得了?一盒花茶,想送去給母后嘗嘗,您早些回去歇息,不要累著了?。”

    “是,殿下。”陸太傅心中十?分感動,茶葉哪需要殿下親自去送,分明是太子?殿下?lián)乃靶┤兆?生了?病,想要他多休息,所以才?找理由?讓他早些回去。

    歲庭衡匆匆走到昭陽宮門口?,就聽到母后笑著道:“依我看,衡兒喜歡的可能是那清冷如月又有才?華的美人。”

    歲庭衡聞言面色一變,他何時說過自己喜歡這種?女子?,母后怎么能在拂衣面前憑空污他清白?

    第29章 郡主

    大步跨進內殿,歲庭衡下意識看向坐在?皇后?身邊的云拂衣。

    “衡兒,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皇后?見歲庭衡突然急匆匆走進來,微愣片刻后?道:“你?也知道了?”

    歲庭衡心漏跳幾下,心里疼痛難忍,剛才母后?說?什么?美人,難道是想給他挑太?子妃?

    他眼?瞼顫了顫,作揖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兒臣新得了一罐花茶,想拿來給母后?您嘗嘗。”

    “坐著說?話。”皇后?接過花茶,讓宮女給她泡上:“原來你?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歲庭衡抬起頭,目光從皇后?移到?拂衣身上:“不?知云姑娘能否為我解惑?”

    “殿下。”拂衣起身回道:“請娘娘與殿下恕臣女任意妄為之罪。”

    歲庭衡想讓她坐著回話,目光掃過滿殿的宮侍,起身接過宮女呈上來的茶盞放到?皇后?面前,把手?負在?身后?問:“云姑娘何出此言?”

    拂衣把她察覺到?中?年男人不?對勁,于是安排人跟蹤他后?發(fā)生的所有事都講了出來。

    “臣女情急之下,只能擅自用此計把謀士抓起來,請娘娘與殿下恕罪。”

    “哈哈哈哈哈,你?這叫見機行事,不?僅無罪還立下大功。”皇帝笑?著走進殿,抬手?示意拂衣不?必行禮:“不?愧是云家的閨女,腦瓜子就是好使?。”

    他牽住皇后?的手?拉著她一起坐下,對歲庭衡與云拂衣道:“衡兒與拂衣也坐下說?話。”

    “謝陛下。”拂衣剛坐下,就聽到?皇帝充滿好奇的問她:“究竟是什么?樣的美人,才能讓朕棄皇后?而?不?顧,轉而?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這……”拂衣僵硬地抬起頭,左看皇后?,右看太?子,你?一個皇帝好奇心不?要這么?強,把人帶進宮讓你?瞧上幾眼?,豈不?是全京城都知道有人準備用美人計對付你??

    可惜皇帝是個不?在?乎臉面的,當?即就下令讓龍禁衛(wèi)把三位美人帶來給他看看。

    等三位美人帶進宮,皇帝看了一眼?就失去興致,揮手?讓人把她們帶了下去:“細胳膊細腿兒的,不?及皇后?半分?,朕如何會中?這種不?入流的奸計?”

    “陛下與娘娘伉儷情深,其他女子自然進不?了陛下的眼?。”拂衣笑?了:“只是天下男子又有幾人如陛下這般深情,在?那些人看來,女人只是錦上添花的點綴,陛下沒有變心,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女子出現(xiàn)。”

    聽到?拂衣夸自己與皇后?伉儷情深,還說?自己深情,皇上的笑?容更加滿意:“朕是天子,跟那些凡夫俗子當?然不?一樣。”

    美色常見,真心難得,那些庸俗的男人懂什么?愛情。

    “不?過這三位美人不?一定全部是為陛下您尋來的。”拂衣似笑?非笑?地看向歲庭衡。

    “嗯……”皇帝反應過來,他眼?瞅著歲庭衡:“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為父早點給你?定下來,免得下次美人計又盯上你?。”

    “父皇,兒臣現(xiàn)在?還不?想成?親。”歲庭衡看著皇后?:“而?且兒臣也不?喜歡清冷如月有才華的美人。”

    皇后?被兒子看得莫名其妙,不?喜歡就不?喜歡,看她作甚?

    眼?見帝王一家三口聊起了太?子婚事,拂衣低著頭降低自己存在?感,準備找個理由告退。

    “不?喜歡清冷如月的,那就是喜歡熱情如火的?”皇帝問拂衣:“拂衣,你?跟京城里的年輕姑娘熟悉,哪些姑娘性格熱烈?”

    拂衣:“……”

    拿這種事問她,合適嗎?

    我只是個外臣之女,不?是您閨女,您這也太?不?把我當?外人了。

    再看皇后?,居然也挺期待地看著自己,拂衣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帝后?二人對自己如此信任。

    歲庭衡輕輕皺眉:“父皇,您讓云姑娘談論這些實在?不?妥。”

    還好,還好,皇家至少還有個清醒人。

    拂衣輕輕松了一口氣。

    “若是傳出去,豈不?是給云姑娘惹來非議與麻煩。”

    重點是這個嗎?

    太?子,你?看起來也不?是很清醒的樣子。

    “你?說?得對,確實不?太?合適。”帝后?二人齊齊點頭,皇帝大手?一揮,對拂衣道:“是朕想岔了,明日朕讓其他人去……”

    “父皇,兒臣也不?喜歡熱情如火的女子。”歲庭衡忍無可忍打斷:“您不?用做這些事。”

    “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您喜歡的是天仙啊?”皇帝面上生疑:“還是說?,你?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女子?”

    “沒有。”歲庭衡垂下眼瞼,他知道拂衣此時也在?看他,他深吸一口氣:“現(xiàn)在國庫空虛,周邊鄰國虎視眈眈,兒臣無心情愛。”

    “國庫再空虛,你?爹也有錢給你?成?親……”

    “好了。”皇后?打斷皇帝的話:“此事不?急于一時,以后?再說?。午膳時間到?了,我們先用午膳。”

    用完午膳,皇帝站起身道:“衡兒與拂衣陪朕走一走。”

    拂衣跟在?皇帝身后?,一路走到?御花園。忽然皇帝指著遠處角落的一個假山,對拂衣道:“朕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還沒有朕的腿高,趴在假山上要朕抱你下來。”

    拂衣順著皇帝的手?指,看向他指的假山,腦子里漸漸浮出一段記憶。

    那時候她大概五六歲,因先帝身邊養(yǎng)的修士說?她命格好,能旺紫微星,所以先帝常召她入宮小住。

    她不?愛宮里的嬤嬤管著她,偷偷溜到?御花園玩,爬上假山后?怕高不?敢下來,又擔心被嬤嬤發(fā)現(xiàn),只好蹲在?上面等著好心人路過救她下來。

    她運氣好,沒多久就遇到一個穿著舊袍子的男人路過,她招手?讓他把自己抱下來以后?,見男人垂頭喪氣的模樣,就扯著他袖子問:“你是不是哭了?”

    男人不?理她,她還探著腦袋湊到?人眼?前:“你?真哭啦?”

    “我從不?哭。”男人板著臉,跟她在?臺階下坐著,還分?走她荷包里一半的糖:“哭能有什么?用?”

    “誰說?哭沒有用?”她見男人額頭上有傷,用手?帕幫他擦干凈額頭,還把剩下的半荷包糖也給了他:“你?們大人太?要面子啦,所以才會覺得哭沒有用。”

    男人把糖嚼得咯嘣作響:“你?個小屁孩懂什么?面子。”

    “誰說?我不?懂。”她不?高興了,把給出去的半包糖又搶了回來:“我在?朋友面前就很有面子,他們都叫我老大的。”

    “你?要面子,卻要我不?要面子哭?”

    “你?真傻。”拂衣不?屑地叉腰:“該哭的時候才哭啊,比如我只會在?爹爹娘親還有陛下跟前哭。”

    男人三兩口吃完糖,把手?伸到?她面前:“再給我點。”

    “不?給。”拂衣捂著荷包,話音剛落,就見男人往地上一躺,作勢要哭。

    她怕把嬤嬤引來,趕緊把糖塞到?他手?里:“哎呀,你?別哭,別哭,給你?就是了。”

    男人嘿嘿一笑?,吃著糖連連點頭:“哭果然有點用。”

    “哼!”小小的拂衣趁著他不?注意,起身踩了他一腳,拎著裙擺頭也不?回地跑遠。

    這事過去得太?久,拂衣已經(jīng)記不?起對方的容貌,到?現(xiàn)在?只知道有個不?要臉的大人騙走了自己半荷包的糖。

    想到?自己非要看人哭沒哭的熊孩子行為,拂衣恨不?得用袖子捂住臉。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勁兒卻跟牛犢子似的,朕的腿被你?踢得疼了兩天。”皇帝想起這件事,都忍不?住想笑?。見拂衣想要捂臉又不?敢捂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走,我們過去看看那座假山。”

    “陛下。”拂衣聲音虛弱:“臣女年幼不?懂事……”

    你?那么?大個人騙小姑娘的糖,也沒懂事多少。

    “原來父皇與云姑娘這么?早就認識。”歲庭衡開口,緩解了拂衣的尷尬:“真是緣分?。”

    小時候他跟母后?都很害怕先皇召父皇進宮,因為每次父皇進宮,就會被先帝辱罵責打,幾乎從無例外。

    在?他八歲后?,先帝漸漸不?愛召父皇進宮了,只要提起父皇,就說?他懦弱無能,沒有半點溫情。

    幼時看起來高得不?敢跳下來的假山,其實并沒有多高。拂衣望著這座假山,對皇帝尷尬一笑?。

    “喏。”皇帝取出一個荷包,里面裝著皇家御用的糖:“朕把糖還你?了。”

    拂衣:“……”

    十幾年前騙的糖,現(xiàn)在?才還哦?

    她接過荷包,笑?嘻嘻道:“多謝陛下賞賜。”

    “云拂衣聽旨。”皇帝笑?了笑?:“戶部尚書云望歸之女,年幼聰慧,于社稷有功,特賜郡主之位,賜朱雀朱輪車架,食邑三百戶。”

    “陛下?!”跪在?地上的拂衣震驚地仰頭看皇帝,陛下居然封賞了她食邑?

    食邑三百戶并不?多,但有了食邑,就代表這是實爵。

    那么?摳門的陛下,居然舍得給她食邑?!

    “你?助朕解決邊關餉銀,幫朕削弱寧王勢力,又替朕消滅針對朕與太?子的陰謀。若你?是男子,早就因這些功勞越階升官,朕不?能因為你?是女子,便抹殺你?的功勞。”皇帝看她的眼?神十分?溫和親近,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若非云愛卿舍不?得,朕真想收你?為義女。”

    歲庭衡伸手?扶起拂衣,聽到?“義女”二字,抬頭看了皇帝一眼?。

    祖宗家法,義兄與義妹不?可成?親。

    “臣女何德何能……”

    “放心吧,朕不?跟云愛卿搶女兒。”皇帝哈哈大笑?:“你?以前不?是說?,天下都是朕的子民嗎?所以就算不?認你?為義女,朕也把你?當?女兒看待。”

    他伸手?捏了捏拂衣頭頂上的發(fā)包:“你?跟衡兒玩去吧,朕回御書房處理政務。”

    小孩子哪里明白,一個大男人被父親逼得心存死志,既護不?住妻兒,又被所有人欺壓得走投無路時,她帶著善意分?來的一捧糖有多甜。

    他靠著哭騙走她剩下的半袋糖,也靠著哭在?父皇那里留下懦弱廢物?的評價,讓他徹底忽視自己。

    從此他們一家三口才有了喘息的機會,茍延殘喘活到?他成?功登基。

    “殿下。”拂衣捂著自己被皇帝捏扁的發(fā)包,扭頭看著歲庭衡。

    “父皇有時候……不?拘小節(jié)了些,不?過他從不?會在?這種事上說?笑?。”歲庭衡扶著她走下假山:“他是真的把你?當?做親生子侄。”

    親生子侄?

    陛下的親子侄,不?是死得只剩歲徇了么??

    這子侄……不?當?也罷啊。

    看她的表情,歲庭衡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輕笑?一聲:“不?要多想,就當?父皇只有你?一個侄女。”

    拂衣笑?了。

    “父皇與母后?的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沒有那種想法。”

    “什么?話?”拂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從臺階上輕輕一跳,歲庭衡趕緊伸手?去扶她。

    “那些心儀女子的話。”隔著衣袖,歲庭衡穩(wěn)穩(wěn)扶著拂衣的手?腕:“我不?喜歡那些女子。”

    以前不?喜歡,以后?也不?會。

    拂衣好奇看他:“那殿下……”

    “太?子殿下?”假山外面的小道外,康陽公?主驚恐地盯著歲庭衡扶著拂衣手?腕的手?,渾身都在?哆嗦:“你?怎么?……”

    你?怎么?能跟這種紈绔女在?一起?

    歲家列祖列宗,都別睡了,快起來保佑太?子擦亮眼?啊!

    第30章 賀禮

    扶著拂衣來到青石路上后,歲庭衡從容不迫地松開她?手臂,對?康陽公主作揖:“康陽姑祖母。”

    康陽公主避開他的禮,眼神在他與與云拂衣身上掃來掃去,最后沖著拂衣道:“云姑娘怎么在這里?”

    “回公主,臣女?有?事進宮求見皇后娘娘。”見康陽公主對?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樣,拂衣在心中點頭?,對?嘛,這才是康陽公主看到自己時的正常表現(xiàn)?,上次對?她?笑得那么熱情,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康陽公主奚落道:“云姑娘真是勤快,哪哪都有?你。”

    “謝公主夸獎。”拂衣笑瞇瞇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女?的本?分,談不上勤快。”

    康陽公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扭頭?翻了個白眼,想到反正云家已經(jīng)拒絕了劉家的求親,她?頓時沒了顧忌,板著臉道:“沒規(guī)矩,你一個小小的外臣之女?,怎么不懂尊卑禮儀。本?宮問話,誰讓你笑……”

    “姑祖母。”歲庭衡淡淡開口:“拂衣于?社稷有?功,父皇已經(jīng)加封她?為郡主。更何況父皇視云姑娘為子侄,孤也視拂衣為自家人。一家人說話,何必遵守外面的禮節(jié)。”

    “若都按規(guī)矩行事,難道孤還要姑祖母向孤行禮?”

    太?子為半君,按照君臣禮節(jié),除了帝后都應向他行禮。

    康陽想起方才太?子還給自己行了晚輩禮,強撐起的公主架子瞬間垮了下來,臉上瞬間浮起笑意?:“太?子殿下待我們宗室親厚,是我們的福氣?。方才老?身說話急了些,還請……”

    她?看向拂衣,臉上的笑容不見半點勉強:“還請云姑娘見諒。”

    “公主言重,臣女?不敢。”

    康陽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的能屈能伸。

    身為皇家公主,康陽深諳不能得罪當?權者之道。先帝在時,她?處處捧著先帝與寧王,現(xiàn)?在新帝在位,她?自然也不敢得罪太?子。

    平日太?子待人確實溫和有?禮,但?她?不會蠢到認為溫和就是好欺負。

    她?心里清楚得很,理王一家從被先帝打壓嫌棄,到現(xiàn)?在坐穩(wěn)九五尊位,靠的絕不可?能是什么溫和有?禮。

    “怪老?身失了禮數(shù),為了劉家晚輩的婚事遷怒了云姑娘。”康陽看了眼太?子,面上的笑容更加溫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賀沒能打動云姑娘,是他的問題,老?身不該遷怒。”

    左一句婚事,右一句君子好逑,康陽只差沒直接對?著太?子吼,不合適,你跟這個紈绔女?不合適!

    “臣女?無心情愛,從未想過跟人成親。劉郎君儀表堂堂,定能尋到心儀的女?子與他相伴一身。”拂衣知道康陽的為人,沒打算跟這個老?太?太?計較:“公主殿下不怪臣女?就好。”

    怎么能無心情愛呢?

    康陽心情復雜極了,她?是不想太?子跟這個紈绔女?在一起,但?聽到她?說什么無心情愛,又覺得別扭。

    太?子文武雙全,俊美優(yōu)雅,身份尊貴,這樣一個生香活色的大美男杵你身邊,你居然說你無心情愛?

    真是年少不知……

    “咳。”康陽正色道:“這都是些小事情,朝堂上的事本?宮不懂,但?你既能立下社稷之功,那肯定是天大的功勞。”

    那么摳門的皇帝侄兒,居然舍得給云拂衣一個郡主之位,說明?她?立的功勞肯定不小。

    云拂衣為皇家立功,她?也是皇家人,四舍五入等?于?云拂衣在替她?做事。這么一想,她?看云拂衣勉強順眼了幾分。

    “臣女?只立下微末之功,都是陛下仁愛。”

    康陽長公主見拂衣給了自己臺階下,而不是趁機讓自己難堪,決定以后只要云拂衣不欺負她?的好大孫,她?就不在背后蛐蛐她?了。

    “太?子殿下與云姑娘來這里賞景?”康陽看著四周的假山,這里也沒什么景可?賞嘛。

    “方才父皇帶孤與拂衣在園中散步,父皇有?要事處理,所以先回了御書房。”歲庭衡問康陽公主:“不知姑祖母今日為何進宮?”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進宮陪娘娘說會兒話。”聽到太?子與云拂衣不是單獨出來,而是陪皇帝散步以后,康陽終于?松了口氣?,兩人沒有?私情就好。

    歲家列祖列宗偶爾還是有?點用的,至少沒讓一個紈绔女?做隆朝的太?子妃。

    “姑祖母請隨意?,孤就不打擾你了。”歲庭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轉身帶著云拂衣從旁邊的小道離開。

    康陽摸著袖子里的東西?,連忙趕去了昭陽宮,見到皇后就把袖子里的東西掏了出來:“皇后娘娘,您看看這些。”

    這是一疊厚厚的畫紙。

    “姑母,這是?”皇后打開畫紙,里面全是妙齡女?子的畫像。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婚事是件大事。”康陽得意地拍了拍這疊畫紙:“這些全是京城貴女?的畫像,每個姑娘我都親眼看過,絕對?做不了假。”

    皇后啞然失笑,難怪近兩個月康陽公主府經(jīng)常舉辦宴會,原來是為了這事。她?翻開畫紙仔細看去,里面詳細記錄著女子的年齡家世以及性情。

    都是品學兼?zhèn)洹⒍嗖哦嗨嚨暮霉媚铮屎罂赐赀@疊畫紙,就知道康陽公主是真的用心了。

    “太?子能文善武,容貌勝過潘安,太?子妃人選一定要慎重。”康陽又想起剛才在御花園看到的那一幕,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太?子殿下與云尚書家姑娘關系很好?”

    “衡兒這孩子向來貼心,知道本?宮喜歡拂衣,所以很是照顧她?。”皇后讓宮女?把畫像全都收了起來,笑問到:“姑母方才見到他們了?”

    原來還有?皇后的情分在。

    康陽徹底放下心來,她?就說嘛,侄孫這種才高八斗的年輕郎君,怎么會喜歡云拂衣那種張揚惹事的紈绔女?。

    她?下意?識把劉子賀給忘在了腦后。

    “老?身經(jīng)過御花園時,見到太?子殿下扶著云姑娘手腕下臺階。”康陽見皇后臉上沒有?異色,才繼續(xù)道:“太?子殿下是個體貼的性子,也不知哪位姑娘福氣?好,能與殿下琴瑟和鳴?”

    皇后笑了笑,沒說自己滿意?哪位姑娘:“年輕人的心思,我們做長輩的,還真不好猜。”

    誰說不是呢?

    就像她?怎么也沒想到,劉子賀考上狀元,想娶的人居然是云拂衣。

    歲庭衡帶拂衣到了宸璽宮,他前些日子已經(jīng)搬入宸璽宮,里里外外多了許多侍衛(wèi)與宮侍。

    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兩人來到后院的竹林落座。竹林聲聲,拂衣舒適地閉了閉眼:“殿下宮中這片竹林,真是個好地方。”

    五月陽光燦爛,有?點點斑駁的陽光穿過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坐的白玉桌上。拂衣伸手接住這些光點,歪頭?看著歲庭衡:“這算不算白天的星星?”

    歲庭衡微笑點頭?:“算。”

    竹林安靜祥和,拂衣漸漸從今日發(fā)生的各種事中回神,她?盯著劍眉星目的太?子欣賞片刻后移開視線:“殿下的宸璽宮,住著應該很舒適。”

    “你若喜歡,可?以常來。”歲庭衡掀起袍角,替拂衣倒茶:“我沒有?兄弟姐妹,宗室其他同齡人與我也不親近,這里除了父皇為我安排的老?師與東宮臣屬,幾乎沒有?其他來客。”

    他眼眸低垂,看起來有?幾分孤獨與憂郁。

    “如果殿下不嫌棄臣女?的話,臣女?確實想常來叨擾殿下。”拂衣偷偷捂了一下胸口,就算她?是鐵石心腸,見到此情此景也是要心軟的。

    光點暈染在拂衣的身上,仿佛天上的星星迫不及待想入她?懷。

    “你若來,我定掃榻相迎。”歲庭衡看著拂衣裙角上的光點:“隨時都可?以。”

    “那臣女?先謝過殿下了。”拂衣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話鋒一轉:“殿下,后日是您的冊封大典,臣女?沒有?什么可?贈與殿下的,就以此物賀殿下之喜。”

    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雙手遞到歲庭衡手邊:“臣女?幼時驕縱不懂事,常得先帝賞賜,又不知人間疾苦。后來家父被貶官,很多珍貴物件被殿中省收回,不過想來殿下也不稀罕那些東西?。”

    歲庭衡接過錦囊,小心倒出里面的東西?,是把指頭?大小的木劍,以及一顆用紅繩拴著的圓玉珠。

    “木劍是臣女?用桃木雕刻的小物件,那顆玉珠是臣女?在充州的河灘邊見到的玉石打磨而成,玉料很普通。”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臣女?不擅女?紅,珍奇珠寶也沒有?殿下多,只能送點小玩意?兒博殿下一樂。”

    玉珠上有?簡單的云紋浮雕,雕工不是很好。

    “這都是臣女?雕的。”拂衣?lián)奶?子誤會她?把雕工差的物件送給他,解釋道:“前年臣女?與家人團聚,家里人把臣女?關在家中養(yǎng)傷,臣女?整日待在家中實在無聊,就刻了些小玩意?兒。”

    她?沒好意?思說,這已經(jīng)是她?雕得最好的一粒玉珠。

    “很好看。”歲庭衡把玉珠系在了腰間,紅繩勾著的玉珠在他腰間晃來晃去,拂衣的眼神飄了飄。

    太?子的腰……精瘦有?力?,還挺好看。

    “拂衣真是多才多藝,連玉雕都會。”歲庭衡把桃木劍放進懷里:“不過有?件事你說錯了。”

    “什么事?”

    “你并非驕縱且不懂人間疾苦的人。”歲庭衡看著她?:“先帝在時,你在宮中多次幫助受欺的宮人,還在先帝發(fā)怒時,巧言幫朝臣求情,宮中受你恩惠的人不知有?多少?”

    “那不過是順手為之……”拂衣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太?子居然知道這些陳年舊事。她?小時候仗著先帝縱容,確實裝巧賣乖幫過好多次那些即將被拖下去砍頭?的官員。

    只可?惜隨著先帝丹藥越吃越多,腦子越來越糊涂,加之曾貴妃對?她?有?了意?見,常常暗地里針對?她?,她?已經(jīng)無力?改變先帝的決定。

    到了最后,連她?自己都保不住了。

    這些事她?從未跟外人提過,就連經(jīng)常跟她?在一起玩耍的寧王都不知道,不知太?子是從何處查到的?

    “宮中沒有?什么秘密。”歲庭衡笑了:“只要想要知道,就沒有?什么查不到的事。”

    他望著拂衣身后的竹林,目光深邃,似有?萬千情緒,可?是拂衣抬頭?看他時,里面除了溫柔的笑意?,什么都沒有?。

    “那殿下要不要查一查臣女?今日抓住的那個男人?”拂衣道:“臣女?總覺得他身份不簡單,而且可?能跟寧王有?所牽扯。”

    “臣女?觀察過此人,他的生活習慣……”

    “好。”歲庭衡道:“我會查清他跟寧王之間的關系,若寧王有?異動,我絕不會輕饒。”

    拂衣茫然,我準備的話還沒說完,你怎么就輕易答應了?

    見拂衣愣愣看著自己,歲庭衡仰頭?喝了一口茶,茶水有?些苦澀:“除了他以外,還要查誰?”

    “還有?那三位美人的來歷。”拂衣道:“養(yǎng)成這樣的美人不是易事,她?們穿戴的衣衫與首飾,還有?經(jīng)過的地方,都會留下痕跡。”

    “好。”歲庭衡手指輕撫腰間的玉珠:“你放心,我會讓人在最短的時間里查清他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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