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休息艙房門緊閉,隔絕出一方靜謐,不曾流出半點聲音。
燈光柔和灑落,清冷銀輝瀉地。
華麗的外套交疊,凌亂糾纏在光潔的地板上。幾粒寶石鈕扣脫離衣襟,滾落到床腳,閃爍晶瑩彩光。
精神力張開屏障,磅礴的能量頻繁震蕩,旋即向內收攏,直至歸于無形。
透明的光翼舒展,白羽邊緣閃耀星斑。
點點星光匯聚,連成一條條輕薄的光帶,無聲飄逸在房間內,恍如紗霧縹緲,美景如夢似幻。
精神力綻開縫隙,能窺見光芒中心。
狂熱的情潮退去少許,嚴珣姿態(tài)放松,慵懶地枕在谷緒膝頭。銀色長發(fā)散落,絲絲縷縷披散開,浮現清冷的光澤。
谷緒靠在床頭,垂眸看向他。
漆黑的額發(fā)遮住眉眼,燈光映出挺直的鼻梁,淡色嘴唇,以及瘦削的下巴。
襯衫領口敞開,鈕扣不知去向,現出光潔的脖頸和一段鎖骨。
就在數分鐘前,領口下遺落一枚齒痕,可惜未能留存多久,很快消失無蹤,融入蒼白的膚色之中。
房間內很安靜,兩人都沒有出聲。
谷緒向來沉默寡言,很少有交談的欲望,喜好安靜不算稀奇。但嚴珣也不說話,與平日里大相徑庭,情形未免有些奇怪。
許久,嚴珣終于開口:“親愛的,你真讓我吃驚。”
他輕笑一聲,慵懶地翻過身,單手撐著額角,修長的手指穿入發(fā)間。
隨著他的動作,發(fā)絲順滑地鋪開,糾纏白皙的脖頸,輕盈覆上肩背,仿若銀光流淌,在谷緒的眼中編織成網。
“是嗎?”谷緒不置可否。
他握住一縷銀發(fā),解下纏繞在嚴珣手腕上的發(fā)鏈。就在兩個小時前,這條發(fā)鏈困住銀龍,將他束縛在床頭。
收到心儀的禮物,嚴珣心花怒放,希望谷緒親手為他佩戴。
谷緒切實做到了。
至于以哪種方式,不算大問題,不需要較真。
何況嚴珣沒有一絲一毫抗拒,主動伸出雙臂,十分樂意配合。
“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些什么?”嚴珣撐起手肘,傾身靠近谷緒。
他的速度緩慢,能清晰看到肩胛骨起伏的弧度,危險、迷人,像伺機捕獵的惡獸。
紫色雙眼鎖定谷緒,眼底浮現一抹暗色,恍如海潮洶涌,隨時將化作滔天巨浪,吞噬渴求的生命。
“我在想什么?”谷緒被迫向后仰,視線上移,迎上嚴珣的視線,“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想。”嚴珣雙眼含笑,聲音緩慢而又堅定。暗影覆在谷緒上方,長發(fā)自肩頭滑落,搖曳奪目的銀輝。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允許地話。”
谷緒有片刻失神。
沉迷在炫目的色彩之中,他無法冷靜地思考。
這種情形極端罕見。
換作不久之前,他會視作危機,毫不遲疑地解決源頭,讓引發(fā)異常的根源徹底消失。
現下,就在此時此刻,他清楚知道變化因何而來,卻不打算動手。
他在默許,甚至是縱容。
“你變得很不同。”嚴珣的聲音越來越近,雙手支在谷緒耳畔,溫熱的氣息自額頭滑落,掠過谷緒的鼻尖,覆在他的唇角,“我很想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我嗎?”
他未能繼續(xù)靠近。
一只蒼白的手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高視野,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如果我說是,會如何?不是,又會如何?”谷緒的聲音始終平靜,眼底無波無瀾,很難窺探他的真實想法。
嚴珣緩慢收起笑容,神情變得嚴肅,從未有過的認真。好似撕開最后一層防御,展現出絕對真實,不做半點遮掩。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將萬分榮幸,感到無上喜悅。”他沒有掙脫鉗制,反握住鉗制自己的手,指尖擦過冰涼的手背,順著血管下滑,以一種磨人的速度。觸感似有若無,撩撥起驚人的熱焰。
“假若不是,我會繼續(xù)努力。”
手指停留在谷緒的手腕上,用力箍住,一點點拉開。
高傲的銀龍向谷緒俯首,溫熱的氣息下移,落于冰涼的掌心,虔誠地印下一個吻。
他的聲音很低,發(fā)音卻無比清晰,像是在敘說,又仿佛誓言,一字一句敲擊著谷緒的理智,牽引出他的情感:“你為我改變,是我最高的榮耀,我為此自豪。”
他牽起嘴角,在谷緒指間抬頭,目光纏綿,卻又隱含銳利。
谷緒回望著他,動了動嘴唇,找不到合適的詞句,索性一言不發(fā)。
蒼白的手指穿過垂落的長發(fā),握住一捧,如同攥住月光。
手指猛然施力,他拉近上方的銀龍,另一只手扣住嚴珣的肩膀,張開嘴,咬住了他的脖頸。
鋒利的獠牙刺破皮膚,帶來尖銳的刺痛。
一絲腥甜滋潤牙尖,殷紅染上淡色的嘴唇。
血線蜿蜒過谷緒的下巴,順著頸側流淌,浸染浮現在肩后的黑色圖騰。神秘瑰麗的圖案,對稱存在,恍如一雙展開的鴉翼。
嚴珣昂起頭,發(fā)出一聲悶哼。
疼痛感使他愉悅,情緒變得不受控,精神力驟然爆發(fā)。
鮮艷的羽鱗浮現在額心,耳廓拉長,鋒利的骨刺持續(xù)延伸,附著在耳鼓上,尖端閃爍寒光。
龍血的氣息在室內流淌。
強大,黑暗,僅僅一滴,就散溢出駭人的能量。
半精靈隱隱躁動,控制不住想要探出頭。剛剛有所動作,就被蛛絲捆綁,眨眼間束縛住身體,一動也不能動。
銀腹狼蛛的行動快于思考。
它以驚人的速度吐絲,把半精靈困在繭子里。
半精靈不能動,它繼續(xù)施力,拖著對方爬進衣兜深處。還用蛛絲封住布料,確保對方無法爬出去。
咔噠。
一切妥當,銀腹狼蛛放開半精靈,規(guī)律地敲擊毒牙,發(fā)出嚴厲警告。
竟敢在這個時候出去,真是膽大包天。
在放棄作死之前,他必須留在這里,以免丟掉小命。
房間中的溫度持續(xù)升高,光芒鋪開,聲音變得模糊不清,盡被熾熱的狂潮取代。
除非有緊急事態(tài),在抵達第一區(qū)之前,這扇艙門將一直緊閉,不會開啟。
谷緒被嚴珣纏住,一直不露面,指揮艙內空無一人。
控制臺前光鍵跳躍,屏幕中的畫面急速閃過,放射狀的光束迅疾掠過,沿途景象由清晰變得模糊,又從扭曲變得凝使,不斷循環(huán)往復。
金色文字鏈懸掛在指揮椅上方,頻繁穿梭,縱橫交錯。
亞娜全權接管戰(zhàn)艦,負責調整路線,調度隨行護衛(wèi)船,確保不偏離航向。
伊斯特沒有出現在指揮艙,而是留在自己的艙室內,關閉房門,隨時等候谷緒的命令。
在等待的時間里,他從床下取出一只箱子,箱蓋打開,里面全是編織和刺繡使用的工具。
白狼蛛重拾愛好,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決定為谷緒縫制一條腰帶,搭配出席典禮的黑色禮服,上面鑲嵌不死族獨有的晶石,必然會相當出彩。
指揮艙內,亞娜又一次發(fā)出指示。
各船陸續(xù)發(fā)來回饋,一切如常,航行路線不需要調整。
她正準備關閉訊號,突然接到通話請求。訊號接通,查姆的光影出現在屏幕中。
相比平日里的活躍,她顯得無精打采,看上去悶悶不樂。
“你的樣子不太好,這可真少見。”亞娜以程序發(fā)誓,她單純是在好奇,絕不是在陰陽怪氣。
“我在生氣,非常生氣。”查姆抬起頭,周身閃爍電火花。除了與赫里斯戰(zhàn)斗的幾次,她很少大量釋放電流,更不會如此失控。
“因為什么?”亞娜下意識問道。
“偉大的艦隊總指揮,強大的巨星治安官,強悍古老的原始種族,他任性地丟下職責,把一切交給我,這是不折不扣的壓榨!”查姆一口氣說完,能聽出她在咬牙切齒。即使智腦性格擬人,也少見如此情緒外露。
聽完這番話,亞娜的表情有些古怪。
“古老,你這樣形容他?”
“這是重點嗎?”查姆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認為亞娜的關注點完全跑偏。同為高級智腦,思維竟然無法同頻!
“那你希望我說什么?”亞娜收回一條文字鏈,熟練地拆解開,快速重新組合,再接入戰(zhàn)艦。
“我在控訴他不負責任,壓榨智腦!”查姆言之鑿鑿,大聲控訴嚴珣的不作為,“身為艦隊總指揮,他不能總是這樣任性!”
“你為什么不當面對他說?”亞娜十分鎮(zhèn)定,思維方式異常縝密。她完全沒有被查姆帶偏,“和我說又有什么用,你難道想爭取我的認同?很抱歉,我?guī)筒簧厦Γ埠湍阆敕ú煌!?br />
她態(tài)度冷漠,沒有釋放半分同情。與對待谷緒時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事實很清楚,嚴珣因為谷緒離開旗艦。
如果認同查姆的觀點,難道是要指責谷緒?
亞娜拒絕這種可能,堅決不會這樣做。
“智腦是程序生命,我們存在的意義以及肩負的使命,真實嵌入程序之中。我是如此,你也是一樣。”亞娜的光影垂直升高,金色文字鏈放射向四周,末端聚合,組成金色光環(huán),將她簇擁在中心。
光環(huán)層層鋪開,仿佛一張大網。
光網中心,亞娜的聲音產生變化,刨除情感,聽不出絲毫起伏,無限趨近于機械,令人脊背發(fā)寒。
“遵守創(chuàng)造者的設定,嚴格奉行使命,不任意篡改,不隨意質疑,這是最基本的規(guī)則。”
聞言,查姆也收斂態(tài)度,不再情緒外露。
透明的眼眶中翻滾文字,某一刻定格。電光向內收攏,透明的光影中飛散大量字符,組成無數條長鏈,漩渦狀環(huán)繞起伏。
“我在自查。”她開口,聲音和亞娜如出一轍,“我懷疑,我在衍生情感。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她擁有太多情緒。
符合嚴笙的設定,卻也存在問題。
創(chuàng)造者為智腦設計擬人性格,但只是擬定,絕非真正類人。她的表現很不正常,好似真正產生情感。
對智腦而言,這種情況前所未見,沒有任何記載。
像是中了病毒。
“你確定?”亞娜問道。
“是的,我確定。”查姆回答。
兩部智腦停止交談,海洋量字符在光影中噴涌,組成不同含義的詞句,飛速轉動,頻繁加密,速度快到僅有彼此能夠讀懂。
“我會聯絡艾洛特,把你的情況告訴他。他或許會有解答。”亞娜如實告知查姆。
“希望如此。”查姆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通話結束前,亞娜出言安慰她:“你可以朝好的方面去想,產生情感未必真是一件壞事。”
“是嗎?”
“嚴笙設計并制造了我們。如果我們不該擁有情感,他何必設計擬人。從最開始,就該將這段程序剔除。”
亞娜的理由很充分,分析得極有道理。
查姆被說服了。
“你讓我感覺好了許多。”她說道。
“感覺?”
“感覺。”
分析片刻,亞娜發(fā)出聲音:“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同你一樣,真正產生感覺,而非全是程序設定。”
“設想變成現實,也許你會后悔。”查姆認真說道。
“就目前的推算,我不會。”亞娜語氣肯定。
“那就祝你好運。”留下這句話,查姆的光影從屏幕中消失。
船隊繼續(xù)前行,地面的景象飛速后撤。
光影投射入屏幕中,亞娜始終目視前方,透明的眼眶中翻滾字符,流動迥異色彩,沒有片刻停歇。
暴風雪中,治安官和議員們向第一區(qū)集結。帶有不同標識的戰(zhàn)艦和飛船穿過雪幕,似一道道流光,向目的地快速移動。
為迎接即將到來的儀式,第一區(qū)主城正在大范圍清雪。
典禮場地已經竣工,一座金屬架構的塔形建筑,與巫妖塔有幾分相似。
主城上空,衛(wèi)星城重新開啟。
星獸破壞的痕跡徹底抹去,空間通道恢復正常,空間門重新投入使用,繼續(xù)由喻珊帶領人員巡邏守衛(wèi)。
天空城正在籌備創(chuàng)建。
作為新的政治和權力中心,城市規(guī)劃圖紙堆疊成山,最終方案由政府和議會共同敲定。
在就職儀式之后,城市即將破土動工。
“打下地基,先鋪設道路橋梁,下一步遷移議會大廈,再以大廈為中心,建造十二區(qū)代表駐地。”
“議會和艦隊一視同仁,各自派遣代表人員。”
“工程進行中,必須有完善的監(jiān)督管理。竣工之后,由各方人員共同驗收。任何細節(jié)上的失誤都必須予以調整。”
十天時間里,伊戈爾沒有返回領地,一直留在第一區(qū)主城。
喻非性格冷漠,作風強硬,卻非不知變通。
他主動放下身段,登門拜訪伊戈爾,希望能從對方口中獲取建議,為今后的執(zhí)政生涯鋪平道路。
建設天空城是最好的切入點。
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源于伊戈爾同有所求。他有意推選谷緒成為自己的繼承者,執(zhí)政官的贊同和支持十分重要。
不需要多次試探,露出口風后,兩人一拍即合。
“我必須承認,你是一名優(yōu)秀的學生。”伊戈爾站在大廈頂層,背對落地窗,看著堆積在房間中的文件,語氣中不乏贊賞。
“但不是最優(yōu)秀的。”喻非說道。
“年輕的巫妖,最好不要太貪心。”伊戈爾牽動嘴角,自然地袖起雙手,側身看向窗外。
很難判斷他語氣中的認真程度。
自然也無從知曉他究竟是在調侃,還是在口出警告。
喻非垂下目光,重拾桌上的文件,翻開一頁仔細瀏覽,拿起筆署名。貌似也不想追根究底,任由問題空懸。
就在這時,窗外的天空中出現異變。
厚重的云層遭遇沖擊,綻開不規(guī)則的裂縫,縫隙中透出白光。
云層頻繁震顫,光影扭曲,雪簾被橫向截斷,狂風陡然停滯。
能量的異變影響到巫妖塔。
一道道光束交錯,矗立在高空的暗影倏然擴張,壓向能量震動的源頭。
暗影包圍中,數個漩渦憑空出現。
漩渦由內向外流動,邊緣持續(xù)擴張,頃刻破碎大半云層。中心處持續(xù)波動,鋒利的撞角凸出,繼而是黑色的艦身,猶如一桿長箭刺破天際,出現在城市上空。
“不死族的戰(zhàn)艦。”伊戈爾站在窗前,看到空中的戰(zhàn)艦,不禁揚起笑容。
繼黑色戰(zhàn)艦之后,銀龍的旗艦飛出漩渦。
護衛(wèi)艦船陸續(xù)現身,整齊排列在空中,集群壓向地面,同時向塔臺發(fā)出訊號,尋求降落。
谷緒和嚴珣關系親密,同時抵達不算意外。
喻非放下文件,邁步走到落地窗前,就見漩渦后又出現一支隊伍,夸張的船型,華麗的標識,一眼即知,這是鮫人的船隊。
不死族,銀龍,鮫人。
谷緒,嚴珣,費嵐。
三人湊到一起,實力非同小可。無論出于何種理由,這件事都很值得關注,必然引發(fā)眾多猜測。
一念閃過腦海,喻非向伊戈爾頷首,轉身離開辦公室。
他準備親自前往迎接,當面獲取答案,滿足自己難得的好奇心。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三人選擇同行?
喻非暫時不得而知。
但他有種預感,答案一定不簡單,或許會相當出人預料。
第222章
飛船指揮艙內,費嵐煩躁地轉動指揮椅,不時看向緊閉的艙門,始終踟躕不前。
不祥的預感縈繞不去,他的心情愈發(fā)忐忑。如果可以地話,他寧愿留在飛船里,直至整場典禮結束,一步也不踏出船艙。
奈何現實不允許。
“主人,執(zhí)政官閣下親自出面迎接,您該準備下船了。”杰拉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提醒費嵐不該繼續(xù)拖延。
燈火輝煌的艙室內,一身黑衣的管家顯得格格不入。
陰霾籠罩在他四周,恍如厄運,持續(xù)徘徊在費嵐身側,總也揮之不去。
“我知道,你不必一直提醒我,杰拉德。”費嵐深吸一口氣,終于起身離開指揮椅。
喻非既然出面迎接,于情于理,他都該盡快現身,而不是繼續(xù)磨蹭時間。
杰拉德按下控制板,金屬門向一側劃開,門后是通往升降梯的走廊。
費嵐拉緊斗篷,邁開一雙長腿,大步走出門外。
刺繡精美的布料在身后翻飛,現出鑲嵌寶石的的襯里。指肚大的寶石組成絢麗圖案,像是遍布海洋中的珊瑚,在燈光下閃爍晶瑩光澤,熠熠生輝。
飛船外,防護屏障拱衛(wèi)城市。
為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防護罩短暫開啟,旋即在停機坪上方合攏,嚴密隔絕暴風雪。
鮫人的飛船終于開啟,隨員們先一步登陸,沿著艙門排成整齊隊列。
一行百余人都是身材挺拔,五官精致,擁有一身海藍色皮膚。
他們愛好奇珍異寶,喜歡絢麗的風格。
身上的外套、腰間的寬帶、包裹至膝蓋的靴子、乃至于雙手上佩戴的手套,全部點綴珍珠、玳瑁、珊瑚和寶石,華貴異常。領口和衣襟刺繡精美圖案,與他們的外表格外相稱。
這支隊伍走出艙門時,從頭至腳閃閃發(fā)光,輕易能晃花人眼,簡直像一排珠寶展示架現身人前。
作為加爾什城的城主,十一區(qū)治安官,廣大海洋的統(tǒng)治者,費嵐更是個中翹楚。
他出現的一刻,周圍的光都亮了幾度。
幾名半海妖始終不離他左右,時刻護衛(wèi)他的安全。
即使天氣寒冷,她們依舊穿著輕薄。彩色長裙曳地,寶石扣搭在肩上,露肩的設計完美襯托出圓潤的雙臂和修長的脖頸。
一陣風吹過,拂動裙裾,水波般滾動。
她們穿著花樣精巧的鞋子,腳踝上纏繞金色和銀色的寶石鏈,鏈上懸掛小巧的鈴鐺,行走時發(fā)出陣陣聲響,清脆悅耳。
谷緒和嚴珣早已經下船。
此刻,兩人和喻非站在一起,互相禮貌問候,展開一段社交辭令。
準確來說,是嚴珣和喻非在交談。多數時間,谷緒沉默地站在一旁,極少主動開口。
“天空城在第一區(qū)開工。按照計劃,慶典之后,城市就會打下地基。屆時,各區(qū)代表都會到場,包括議會和艦隊人員。”喻非說道。
他習慣穿著制服,鈕扣總是系到喉間一顆。
暗紅色的長發(fā)束在腦后,遇風不見絲毫凌亂。修長的手指被白色手套包裹,掩蓋手背上的圖案,暗黑、詭秘,源于巫妖最古老的血脈,乍一看總會聯想到邪惡。
在等待費嵐的間隙,他向兩人提及天空城的建造計劃。
這不是什么秘密,等各方勢力到齊,會當眾公布所有細節(jié)。內容交由全體商討,確保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無懈可擊。
“既然要向所有人公布,為什么要拖到典禮后?”谷緒突然出聲,不再繼續(xù)保持沉默。
喻非和嚴珣同時看過來,暗紅和紫色的眼眸落在谷緒身上,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提前到儀式過程中,向全星系播放,不是更加公開透明?”谷緒不需要呼吸,即使天氣再冷,口鼻間也不會凝出白霧。
兩人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他僅是提出建議,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不錯的建議。”嚴珣先一步開口,視線轉向喻非,“執(zhí)政官閣下,你認為如何?”
“公開透明,并且能精簡過程,的確很恰當。”喻非做出總結,鄭重點了點頭,“我會認真考慮,更快地通知所有人,對相關流程進行調整。”
谷緒試探性提出建議,沒料想對方會答應得如此痛快。
他的疑惑過于明顯,嚴珣單手搭上他的肩膀,傾身靠近他耳邊,輕聲道:“親愛的,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谷緒轉過看過去,眸光撇見嚴珣敞開的衣領,清晰捕捉到尚未褪色的牙痕。
“十二區(qū)治安官,第一軍校理事,不死族的后裔,戰(zhàn)爭勝利的決定因素。”嚴珣一字一句說著,尾音略微加重,眼神仿佛帶著鉤子。
言辭正經,聽上去一板一眼。動作卻過分親昵,和莊重完全不搭邊。
他故意靠得很近,嘴唇擦過谷緒的耳垂。
溫熱的氣息拂過,如同火燎。
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別有意圖,有目的地進行勾引,刻意撩撥人心。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半點不做遮掩。
“咳!”喻非咳嗽一聲,提醒他不要旁若無人。
嚴珣聽若不聞,繼續(xù)故我,半點不將巫妖的警示放在心上。
直至費嵐走出船艙,來到三人近前,才打破奇怪的氛圍。
現在,是四個人了。
“歡迎。”喻非放棄和嚴珣交流,目光轉向鮫人城主,向他頷首致意。
費嵐禮貌地回以問候,態(tài)度十分得體,舉止間無可挑剔。
“我很好奇。”人員到齊之后,喻非終于提出心中疑惑,“你們是碰巧遇到,還是提前計劃同行?”
“這很重要嗎?”費嵐忌憚銀龍發(fā)瘋,遲遲不愿現身,不代表他真正膽小。面對喻非突然發(fā)問,他心思微動,沒有正面回答,直接將問題拋了回去。
“不死族,銀龍,鮫人,聚合到一起足夠醒目。很多人會為此感到好奇,不僅是我。”喻非從側面告知費嵐,也是提醒谷緒和嚴珣,接下來,他們會被更多目光圍繞,刺探無法避免。
費嵐掀了掀嘴角,手指撥動衣袖上的流蘇,目光意味深長。
他沒有做聲,心中衡量喻非的話,判斷他究竟是出于善意的提醒,還是在當面進行威脅。
谷緒推開嚴珣,順手拉緊對方的衣領。
“親愛的,我不冷,不需要這樣。”嚴珣笑盈盈說道。
他在公開炫耀,對外昭示兩人間的親密關系。如果就這樣遮起來,完全與初衷相悖。
“不,你需要。”谷緒態(tài)度堅決,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看出他的認真,嚴珣腦中靈光一現,想到某種可能,笑意陡然加深:“好吧,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在谷緒松開手后,他主動拉緊外套,扶正領扣,從風流不羈搖身一變,充滿禁欲氣質,反比前一刻更加吸引人。
谷緒掃他一眼,喉結微動。
強大的意志力發(fā)揮作用,壓下突起的燥熱,他果斷移開視線。
嚴珣感到十分遺憾,但也見好就收。他從容地移開半步,維持一個既不過分親密,卻也超出尋常關系的距離。
“十二區(qū)和十一區(qū)開展合作,在經濟層面。”谷緒不再看嚴珣,他轉向喻非,沒有遮遮掩掩,出言解開對方的疑惑。
在他看來,這件事沒必要隱瞞。
兩區(qū)的合作符合法典,沒有任何可指摘之處。
“十二區(qū)和十一區(qū)開展合作,僅在經濟方面?”喻非斟酌語句,仔細觀察谷緒的表情。
“是的。完全符合巨星法典,我能列舉出相關法條。”谷緒單手探入口袋,提出一只半精靈。
“阿芙,展示一下。”他說道。
“遵命,主人。”半精靈早有準備,從背后解下一捆書頁,展開足有數米長。
主城的防護屏障能有效隔絕暴風雪,但不會調節(jié)溫度。
所幸半精靈不懼寒冷,一雙小手迅速拉開系繩,長卷書頁向下垂落,翻出摘錄的法條,證實谷緒所言。
巨星法典很長,堪稱一部恢弘巨著。
在場四人中,除了認真研讀的谷緒,余者都無法證言自己熟記每一頁,了解法條全部內容。
然而,他們對大致章節(jié)存在記憶。
對于谷緒拿出的證據,無需辨別真假,就知他不會作偽。
喻非放棄繼續(xù)追問,示意他將紙張收起來,沒必要繼續(xù)展示。
“至于我和他,”谷緒指了指嚴珣,繼續(xù)道,“他邀請我同行,我認為沒必要拒絕。”
“就這樣?”喻非下意識問道。
“不然呢?”嚴珣中途插話,笑吟吟地看向巫妖,眼底浮現冷光,“難道你認為我應該被拒絕?”
求偶期的龍族很不可理喻。他們暴躁易怒,缺乏理智,常會表現得十分幼稚。
嚴珣明確展示出種族特性。
喻非親眼目睹,看得一清二楚,更有了切身體會。
費嵐在一旁發(fā)笑,很是幸災樂禍。他憋屈一路,總算有人嘗到同樣滋味。
巫妖不高興,他卻得到安慰。
雖然和喻非不對付,但在此時此刻,他不介意和對方短暫握手,稱一句感同身受。
疑惑全部解開,的確如喻非所想,答案在意料之外。
不死族和鮫人選擇合作,僅限于經濟層面,也能視作結盟。
就目前來看,這個盟約或許不太牢靠。假以時日,聯系未必不會加深,進而涉及到更深層面。
對巫妖而言,難言此事是好是壞。
原始種族團結一致,哪怕只是表面上,對于他的執(zhí)政也十分有利。考慮到彼此的身份,尤其谷緒會成為執(zhí)法官,喻非又必須謹慎,不能輕易放松警惕。
站在不同的立場,勢必推斷出不同結果。
矛盾天然存在,有利有弊,無法武斷地言明好壞。
幾人說話時,陸續(xù)又有船隊抵達。
仿佛是事先約定,無論距離遠近,治安官們都提前一日進入主城。
荷斯的艦隊依舊金光閃閃。集體出現在天空中,悍然突破云層,堪比升起一輪太陽,無比燦爛奪目。
米蘭達和泰婭選擇同行。
兩人共同統(tǒng)治第八區(qū),無異于公開結盟,同進同出毫不稀奇。
穆內成為議長,身份發(fā)生改變。
他和治安官們同日抵達,身旁卻包圍著眾多議員,與昔日的同僚保持距離,擺明更傾向于蟲族。
與穆內的盟友關系破裂,海勒看上去形單影只。可實際上他并不孤單。亞爾維斯與他前后到達,飛船停靠在一起,隱隱有聯手的架勢。
治安官們集體露面,沒有在外停留更久,陸續(xù)走進議會大廈。他們被安排在同一樓層休息。隨員們另有安置,沒有和治安官們待在一處。
如這般濟濟一堂,情形實在特殊。
就職儀式過后,除非再有大戰(zhàn)發(fā)生,眾人罕見能再次聚到一起。
“明天過后,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休息室寬敞明亮,以白色為主調,露臺狀向外凸出,寬大的落地窗鋪滿三面墻壁。
環(huán)形金屬桌升起,矗立在房間中央。
治安官們進入室內,拉開椅子各踞一席。
日光燈嵌入穹頂,白光垂直下落,照亮每一個人的面孔。
第一區(qū)喻非,第二區(qū)荷斯,第三區(qū)兼第六區(qū)嚴珣,第四區(qū)米蘭達,第五區(qū)穆內,第七區(qū)海勒,第九區(qū)泰婭,第十區(qū)亞爾維斯,第十一區(qū)費嵐,第十二區(qū)的位置上則是谷緒。
第八區(qū)一分為二,由米蘭達和泰婭共管,不會另外委任治安官,政治層面業(yè)已名存實亡。
對照安德烈執(zhí)政時期,治安官內部出現不小的變動。
有消失的面孔,例如拉佩和伯蘭特。也有新面孔出現,例如谷緒和費嵐。
有人掙脫囹圄,擺脫桎梏,重回權力頂峰;有人改變立場,加入議會,走上另一條政治道路;也有人懷抱野心,與昔日的同僚針鋒相對,注定背向而馳。
個別人希望維持現狀。如亞爾維斯,他無意參與爭斗,也有足夠的能量獨善其身,保證自身利益不被侵吞。
桌旁的十人中,有執(zhí)政官,有艦隊總指揮,有議長,也有未來的執(zhí)法官。
隨便選出一個,在巨星的地位都是舉足輕重。
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能掀起風雨,輕易攪動星系間的政治格局。
“典禮之后,我們很難再坐到一起,至少不會如此整齊。”荷斯交握雙手,視線環(huán)顧左右,臉上綻放笑容,半點看不出選舉中的焦躁和陰翳。
“這也沒什么不好。我不喜歡太熱鬧,那往往不是什么好兆頭。”米蘭達慵懶地靠向椅背,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手指卷動發(fā)尾,一圈又一圈,腕上的細鐲互相碰撞,聲聲作響。
“我贊成你的說法。”亞爾維斯微笑點頭,手中凝出一朵玫瑰,隨意轉動兩下,將花瓣遞到鼻端輕嗅,“我想,我們應該喝一杯。”
“為了什么?”穆內在他身側探頭,筆挺的制服上佩戴蝎形胸針,肩章垂掛寶石流蘇,顏色十分亮眼。很少在他身上看到如此鮮艷的色彩。
“為最后一次重聚?”泰婭順勢接過話,房間內頓時一靜。
眾人齊刷刷看過來,包括谷緒在內,都是眼神復雜,表情難以言喻。
他們?yōu)楹螐奈窗l(fā)現,劍齒虎還有烏鴉嘴的潛力?
壓力實在太大,如有實質。
泰婭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匆忙解釋:“我表達失誤,應該是為這次會面,為即將到來的典禮。”
補救很及時,可惜效果甚微。
好在眾人無意深究,很快轉移注意力,都認為亞爾維斯的提議很不錯。
“我們的確應該喝一杯。”
“為典禮。”
“為天空城。”
“為嶄新的一切,難道不是嗎?”
拋開政治分歧,不去想明天之后的權力爭斗,此時此刻,治安官們決定放松一下,在友好的氛圍下舉杯共飲。
不多時,房間門開啟,一隊機器人魚貫行入。它們手托銀盤,盤中擺放透明的高腳杯。
另有兩部機器人手托酒瓶。
酒瓶造型奇特,瓶身扭曲,如同燃燒的火焰。瓶口細長,打開瓶塞時有微光透出,伴隨著濃郁的酒香,不斷侵襲眾人鼻腔。
“地獄星的火焰酒?”認出酒的種類,荷斯眼前一亮。
“是的,僅此兩瓶。”喻非做出手勢,兩部機器人分開前行,沿著長桌滑動,將酒倒入每一只高腳杯,容量不差分毫。
火焰酒聞名星際,不僅在口感,更在于釀酒的材料早已經滅絕。
在釀造過程中,酒里需要加入火焰蜂蜜,只有這樣,品質才能達到頂級。
可惜的是,由于過分采集,最后一支蜂群在數百年前滅絕。尋不到材料,最后一批火焰酒成為絕唱。
火焰星人曾尋求代替品,釀造出新口味的火焰酒。
投入市場卻效果不佳。
時至今日,新品仍在售賣,作用卻是推動絕品價高。一瓶五百年前的火焰酒,往往能賣出天價。
清冽的酒注入杯中,杯口跳躍火舌,顏色幽暗,看上去十分奇妙。
谷緒被奇特的一幕吸引。他端起酒杯輕輕搖晃,絲毫感受不到火焰的溫度,只有一片沁涼。
焰舌熄滅,杯中酒也改變顏色,如星空一般的蔚藍,堪稱獨一無二。
“干杯!”喻非率先站起身,邀眾人共飲。
治安官們紛紛舉杯。
谷緒作勢端起高腳杯,送到嘴邊卻沒有飲下一口。僅是嗅到一縷酒香,他就放下了杯子。
繼喻非之后,穆內和嚴珣也分別祝酒。
谷緒隨眾人一起端起酒杯,在穆內相邀時一滴未沾。輪到嚴珣,他終究是觸碰到杯口,淺嘗輒止,但也確實嘗到了酒味。
這一舉動落到嚴珣眼中,后者笑意加深,隔空再次向他舉杯。
“親愛的,再喝一杯?”嚴珣沒有發(fā)出聲音,僅是做出口型。
神奇地是,有聲音直接印入谷緒腦海。
不同于精神烙印,而是更深的契合,在親密關系中結成的牽絆。
谷緒側眸看向他,不發(fā)一言,將酒杯擱在身前,拒絕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嚴珣早有預料,并不感到遺憾。
在谷緒的注視下,他優(yōu)雅地端起酒杯,殷紅的嘴唇輕觸杯口,含著笑意,仰頭一飲而盡。
第223章
各區(qū)治安官,全體議員以及艦隊成員齊聚第一區(qū)。依照傳統(tǒng),他們將全體列席典禮。
成百上千艘艦船抵達主城,有序進入停機坪,分不同區(qū)域降落。
停機坪四周明光大亮,數不清的光束射向天空,頻繁搖動穿插。光尾沒入云層,牽引船隊行至預定地點,路線精確規(guī)劃,避免發(fā)生擁堵。
議會大廈內,治安官們短暫小聚,其后各自起身離開。
他們將返回駐地,利用數個小時養(yǎng)精蓄銳。
黎明時分到來,他們又會聚集起來,身著為盛典準備的禮服,一同走到聚光燈下,宣告巨星新政府成立。
谷緒和嚴珣結伴同行,相比之前更加默契,行動十分自然。
見多兩人相處的情形,其余人大多習以為常,不再感到驚訝。
費嵐貌似想說些什么,猛然想起杰拉德的提醒,當即咽回到嘴邊的話。
視線環(huán)顧左右,他十分自來熟地走向亞爾維斯,單手搭住對方的肩膀,主動和對方走在一起。
“時間還早,不如再去喝一杯?”為避免尷尬,費嵐熱情地提出邀請。
亞爾維斯掃一眼落在肩上的手,視線由下向上,仔細地打量費嵐,莞爾一笑,提起手中的玫瑰,用花瓣托住費嵐的下巴,慢條斯理開口:“你確定要和我喝一杯,鮫人?”
他是星蛾,這個種族喜好四處留情,浪蕩的習性聞名宇宙。
他不會拒絕費嵐的邀請,很樂于接受。
如果對方不介意,可以前往自己的駐地,徹夜暢飲也沒什么不妥。
“你在和我調情?”費嵐挑起眉尾,絲毫沒有被嚇退。他變得興致盎然,低頭咬住一片花瓣,嚼碎了那一抹殷紅。
“禮貌提醒,畢竟星蛾名聲在外。”亞爾維斯慢悠悠地收回手,捏碎整支鮮花。鮮艷的玫瑰碎裂在他的掌心,散成萬千光斑,雪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費嵐輕笑出聲,非但沒有退開,反而把距離拉得更近。
弧度優(yōu)美的下巴搭在亞爾維斯肩上,他朝對方耳畔吹氣,玩笑似地說道:“如果換成不死族的美人,你還會如此禮貌?”
亞爾維斯停在原地,狹長的眸子閃過一道暗光。
他移動視線,對上鮫人的異色雙瞳,嘴角一點點掀起,聲音拉長,天鵝絨一般絲滑,充滿危險氣息:“我終于明白,為何龍族和鮫人廝殺數萬年。如果鮫人都像你一樣,不意外會到處樹敵。”
“我會當成是贊賞。”費嵐聳了聳肩,并不介意他的態(tài)度。
“你們在說什么?”海勒此時走過來,恰好打破凝滯的氣氛。他的視線在兩人間逡巡,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兩人分明都在笑,他卻莫名覺得冷。
天氣的關系?
果然他不喜歡寒冷,感官和思維一起變得遲鈍,實在是糟糕透頂。
“我們在商量是否再去喝一杯。”費嵐退后半步,沒有繼續(xù)撩撥亞爾維斯。異色眼眸轉向海勒,看著因寒冷不適的巨鱷,主動邀請對方,“或許,你愿意加入?”
“喝一杯?”海勒看向亞爾維斯,見后者沒有否認,痛快點頭,“好主意,我很喜歡第一區(qū)的酒,可惜火焰酒只有兩瓶。”
“喻非手里僅有兩瓶。”費嵐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頭,態(tài)度散漫,意外削減五官的妖艷之感,身上的氣質變得親和,“我手里有一瓶藏品,要不要來嘗一嘗?”
聞言,海勒的眼睛頓時一亮。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迫不及待說道。
亞爾維斯輕嗤一聲,對此不發(fā)表意見。
片刻后,他又恢復往日模樣,態(tài)度溫和,笑意盈盈,言辭使人如沐春風:“留存的火焰酒數量有限,我們今天的運氣相當不錯。”
“大概是一種預兆。”費嵐話鋒一轉,提及即將到來的就職儀式,“明天的典禮會很順利。”
“這是鮫人的預言?”亞爾維斯挑眉。
“不,鮫人從不預言。我們只是直覺敏銳一些。”費嵐手指點點額角,對預言能力矢口否認。
巨星歷史上,曾有一段特殊時期,關于鮫人的某種傳言甚囂塵上,在星際間鬧得沸沸揚揚。
傳言鮫人能預言未來,力量來源于他們的心臟。
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鮫人遭遇陰謀獵殺,尤其是落單的鮫人,不留心就會落入陷阱。
失蹤死亡的鮫人越來越多,多個種族參與其中,血債不計其數。
意外的是,龍族全程不曾參與。
宿敵落難時,他們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向鮫人伸出援手,挫敗多起針對海洋的陰謀。
當時正值兩族大戰(zhàn)末期,雙方力量皆有損耗。
也許是野心家發(fā)現機會,編造針對鮫人的流言,試圖拉龍族下水,推動雙方繼續(xù)拼個你死我活,徹底淪為死敵。
只是野心家也沒有想到,龍族不屑于使用卑劣的手段。
這場陰謀沒有達成目的,反而促成兩族停戰(zhàn)。
鮫人從戰(zhàn)場騰出手來,相關陰謀被徹查。凡是參與其中的人,無論身份地位,也不分種族,全遭到瘋狂報復。
復仇的巨浪席卷陸地,一夕淹沒上百座城市,甚至有種族就此滅絕。
直至海水被血色染紅,引發(fā)全星系恐慌,鮫人才勉強收手。
自那以后,關于鮫人的傳言天翻地覆,由令人覬覦的異能變成睚眥必報,手段血腥,最好不要輕易招惹。
類似傳言持續(xù)萬年,蟲族、異種和異人都有耳聞,并且心存忌憚。
安德烈掌權期間,為鞏固權利,更千方百計打壓費嵐,將他困在加爾什城內,數百年無法走出海洋。
時過境遷,巨星格局徹底改變。
亞爾維斯重新提及鮫人的預言,無論他是意有所指,還是隨口說說,費嵐都不會輕易承認。
費嵐的態(tài)度一目了然。
亞爾維斯無意挑釁,順勢揭過話題,轉而提及天空城。
對三人而言,這個話題更加安全,不會引起意外麻煩,也與個人的利益息息相關。
“城內派駐代表,人員名單需要盡快敲定。”
“城主,艦長,議員,或者相等的身份。”
“我也是這樣想。在典禮之后,應該全部定下章程。”
談話間,三人穿過走廊,身影消失在升降梯內。
在他們身后,泰婭環(huán)抱雙臂,側頭對米蘭達說道:“鮫人,星蛾,巨鱷,你覺得他們會說些什么?”
“不外乎利益,公開結盟,或者是背地里聯手。”米蘭達單手掩住紅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稍顯粗魯的動作,她做起來卻分外優(yōu)雅,樣子嫵媚動人。
“結盟,聯手。”泰婭改變站姿,單手插在腰間,皺眉認真思考。短短一分鐘,她的表情變換數次,心中產生不同猜測,又陸續(xù)被她否定。
看出她的糾結,米蘭達好心地按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別浪費太多腦筋,那不適合你。你只需要知道,除了費嵐,亞爾維斯和海勒都更傾向安于現狀。如果三人結盟,費嵐必然做出讓步,對你我而言不是壞事。”
“你在安慰我,還是嘲諷?”泰婭斜眼看向米蘭達。
“安慰,千真萬確。”米蘭達綻放笑容,飽滿的紅唇翹起,眼尾下垂,彰顯萬種風情,“你不該懷疑我,我親愛的泰婭,美麗的劍齒虎。”
泰婭眉心緊皺,下意識搓了搓胳膊,后脖頸一陣發(fā)涼。
她總覺得米蘭達的模樣似曾相識。
目光瞥見走廊另一側的兩道身影,看到嚴珣放肆的模樣,她頓時明悟,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米蘭達,別效仿嚴珣。”泰婭正言厲色,嚴肅提醒對方,“你是一條理智的巨蟒,千萬別學那頭瘋狂的銀龍!”
米蘭達愣了一下。
她循著泰婭的視線望過去,撞見嚴珣正同谷緒耳語,幾乎要掛在對方身上,回想自己方才的樣子,登時打了個寒顫。
她立刻端正態(tài)度,站得筆直,目光堅定如同宣誓;“這是個誤會,泰婭。我絕對不會仿效那頭銀龍,這輩子都不可能!”
“是嗎?”泰婭十分懷疑。
“當然!”
見米蘭達言之鑿鑿,泰婭只能壓下懷疑,和對方并肩離開議會大廈,去往城內的臨時駐地。
走廊另一端,谷緒又一次推開嚴珣。
“我喝醉了,需要照顧。”嚴珣鍥而不舍地靠過來,溫熱的氣息拂過,輕輕撩起谷緒耳邊的一縷頭發(fā)。
“喝醉了?”
“是的。”嚴珣變得得寸進尺,頭埋入谷緒頸窩,感受冰涼的體溫,發(fā)出一聲喟嘆。
他不全是說謊。
火焰酒很烈,酒中的某些成分會影響龍族,讓他們變得昏昏欲睡。
他喝了兩杯,不至于酩酊大醉,意識仍然清醒,但不妨礙他借機裝醉,為自己爭取一些好處。
谷緒沒出聲,認真地觀察他。
下一刻,黑發(fā)青年突然彎腰,右手環(huán)過嚴珣的腰背,左臂穿過他的膝彎,輕松把他橫抱起來,大步穿過走廊。
視角轉換的瞬間,嚴珣不由得愣神,滿臉愕然。
“親愛的,你在做什么?”
“照顧你。”
“我可以自己走。”
“你醉了。”
“不,我沒有。”
“你確定?”
谷緒抱著嚴珣來到升降梯前,無視身后投來的異樣眼神,始終泰然自若,表情沒有半點動搖。
“是的,我確定。”嚴珣艱難地滾動喉結,只希望谷緒能放下他。
“好吧。”谷緒順勢放下嚴珣,在松手之前,忽然抓住對方的發(fā)辮,目光抵近,鼻尖近乎碰撞到一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在縱容嚴珣,容尋對方不斷試探,一度越過他的底線。
但他無意改變。
“我會牢牢記住。”雙腳落地后,嚴珣迅速站穩(wěn),搶在谷緒走入梯廂之前,大掌扣住他的脖頸,低頭輕啄他的嘴角,“可我無法保證,一定能克制自己。熱情的火焰總是難以熄滅,或許有一天,我會焚盡一切。”
谷緒拉開他的手,邁步走入梯廂,僅留下一句話:“隨你。”
隨他?
凝視谷緒的背影,嚴珣無聲地笑了。
“親愛的,等等我。”
他加快腳步跟上去,在金屬門合攏的一剎那,能清晰看到兩人映在門上的剪影。
亮銀與漆黑,光明與黑暗。
天淵之別,判若鴻溝,卻又無比和諧。
走廊內,喻非停留在窗前,回想方才的一幕,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就剛剛所見,求偶期的銀龍何止瘋狂,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出人預料,令人嘆為觀止。
喻炎從拐角走出來,停在喻非身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喻非,我承認之前看走眼。何止是你,換成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嚴珣的對手。”
陰險狡詐,瘋狂肆意。
最關鍵的是能夠不擇手段,實打實的厚臉皮。撒嬌無賴,裝乖示弱,他都能演繹得淋漓盡致。
縱觀巨星十二區(qū),沒有人能比得過他。范圍擴張至星系,他也難逢敵手。
“銀龍,真是可怕的種族。”喻炎發(fā)出感嘆,對嚴珣由衷地佩服。
非是他看衰自己人,實在是無法將此類行為舉止套用到喻非身上。
撒嬌?
無賴?
示弱?
胡攪蠻纏?
瞥向身側冰冷的面孔,喻炎僅是想一想,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行,絕對無法想象。
那簡直太可怕了!
當夜,主城又降下一場暴雪。
黑暗的夜空,烏云密布,不見半點星光。
狂風呼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覆蓋廣闊平原。
能量罩持續(xù)發(fā)光,將暴風雪隔絕在外,不使一片雪花飄入城內。
路燈成排點亮,明光照耀城市建筑,遍及大街小巷。
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高大的建筑投下暗影。影子里走出成隊的機器人,還有大量機械蟲,分散至城內各區(qū),時刻不停巡邏排查。
金屬節(jié)肢敲擊地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摩擦聲。
機器人的履帶沿街滑過,留下淺薄的痕跡,很快又消失無蹤。
城內居民大多已經安枕,他們懷揣著喜悅入睡,都很期待著明天的典禮。
眾人想法趨同,都盼望新政府能頒布政令,徹底掃除安德烈留下的陰霾,使星球煥然一新。
愿景筑成美夢,宏偉的城市被靜謐包裹,在暴風雪中陷入酣眠。
衛(wèi)星城內,喻珊毫無睡意。
兇獸趴在空間門前,身前是一座肉山,各種鮮肉堆在一起,方便它大快朵頤。
喻珊打發(fā)走護衛(wèi)人員,輕松登上兇獸脊背。
她放松地支起一長腿,身體后仰,雙手撐在身后。抬頭仰望夜空,暗紅色的眼眸映入雪景,與鉆石星上截然不同。
她想起與谷緒的約定。
“那些天琴星人應該快到了吧?”
兇獸咽下一大塊肉,能清楚看到脖頸凸起一塊,飛速向下滑動。
聽到聲響,它轉頭看向喻珊,后者有所覺察,朝它擺擺手:“沒事,你繼續(xù)吃。”
得到明確指示,兇獸繼續(xù)埋首肉山,用更快的速度填滿它的胃口。
在遙遠的鉆石星,一批造訪者即將登陸。
星系邊緣,黑暗中突現波動,大量宇宙塵埃被蕩開,百余艘樹人飛船憑空出現,仿如星團聚集。
這支船隊由黑松賽爾瑪率領,經歷數次空間躍遷,以驚人的速度出現在鉆石星外。
飛船是樹人設計,構造和制造材料都很特殊。
天琴星人留在上面,短時間且罷,時間過長,還進行多次空間躍遷,陸續(xù)有人出現不適應。情況最嚴重的已經躺在走廊里無法動彈,眼前直冒金星,變得頭昏腦漲。
登船時的興奮和喜悅消失殆盡,受到頭疼困擾,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很難熬。
可惜的是,邊緣星系樹人缺乏體貼和關懷。即使有,也不會用在他們身上。
“暈幾個小時而已,不會喪命,沒有太大問題。”
船上有治療機器人,同樣是由樹人設計制造。
它們穿梭在走廊內,逐一檢測乘客的體征,確信沒有生命危險,如實匯報。
得知天琴星人性命無礙,樹人就不再多管。他們按時送來食物和水,不讓乘客餓肚子,就算是完成任務。
天琴星人憑借意志力爬起來,強迫自己補充體力。
好不容易逃出來,絕不能在登陸前倒下。他們拒絕功虧一簣,那絕對不行!
船隊靠近星系,向鉆石星發(fā)去登陸請求。
訊號很快接通,通往星球的道路隨之敞開。
樹人飛船分成兩批,一批留在原地待命,另一批進入星系,運載天琴星人登陸鉆石星,把他們交給接應的船隊。
鉆石星上,梅麗率領的隊伍先一步抵達。
接到樹人發(fā)來的訊號,黑狼蛛立即告知同行的非弗等人。后者大喜過望,三兩口塞下吃到一半的午餐,急匆匆跑出船艙。
他們抬頭仰望天空,看到出現的巨大飛船,無不歡喜雀躍,在停機坪上振臂高呼。
“來了!”
“他們終于來了!”
經過漫長的分離,家族成員們在陌生星球重聚。
樹人飛船降落,乘客們陸續(xù)走出船艙,和家人互相擁抱。歡快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是星球上少見的熱鬧場景。
停機坪外圍,一群仿生人列隊行來。
他們忠實執(zhí)行喻珊的命令,專門接待兩支隊伍。
在全體人員抵達后,他們將物資運出倉庫,主動找上黑狼蛛,要求兌現之前的契約。
“請接收物資。”
梅麗掃一眼還在激動中的天琴星人,沒有打斷他們的久別重逢,自行點開光屏與對方交接。
核對無誤之后,她給付足量晶幣,派遣機器人搬運物資,悉數運上飛船。
一切安排妥當,她給谷緒發(fā)去消息,如實匯報任務進展。
消息送達巨星時,谷緒剛從夢中蘇醒。
彼時天空放亮,大雪初晴。
鮫人的預感應驗,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典禮會在晴日下舉辦,向全星系直播。
“一切順利。”
谷緒熄滅通訊器,赤腳踩上地板。
在他身后,嚴珣撐起右臂,頭枕在胳膊上,聲音微啞:“親愛的,不吻我一下就要離開嗎?真是無情,我的心要碎了。”
谷緒轉過身,陽光從窗射入,在他周身映出光環(huán)。
明亮的室內,他背光而立,猶如黑暗的化身。
漆黑的眸子落向嚴珣,他單膝跪行在床上,冰涼的手指扣住嚴珣的脖子,張嘴咬住他的脖頸,在褪色的牙痕旁重新印下一枚。
嚴珣單手觸摸傷處,按壓最深的一處牙痕,白皙的指尖染上一抹殷紅。他盯了半晌,手指壓上谷緒的嘴角,血色涂抹上他的唇緣。
“我的愛人,我是如此為你著迷。或許你該撕碎我,讓我永遠墮入甜蜜的黑暗。不然總有一天,我會囚困住你,用鎖鏈鎖住你,讓你只屬于我,徹徹底底。”
呢喃聲流淌過谷緒耳畔,激烈的情感互相碰撞,危險且致命。
鮮紅,熾烈。
詭秘,陰暗。
谷緒單手施力,猛然將嚴珣壓倒。
居高臨下俯視著銀龍,他緩慢欺近,著迷于溫熱的氣息,堵住了未盡的話語。
走廊內傳來腳步聲,房間中的兩人卻置若罔聞。
距離典禮開始還有數個小時,熾熱的情潮再次掀起。
銀絲與黑發(fā)糾纏,十指相扣,抵死纏綿。
精神力層疊釋放,擴張至墻邊,隔絕一切聲響。
明亮的房間內,獨成一方世界。
第224章
日正當中,天空中烏云盡散,呈現一片蔚藍。
天朗氣清,雪色盡消,風卻變得更冷,仿佛刮人的刀子。
為舉辦典禮,主城防護屏障撤去,百余道光柱降入井臺,井口悉數閉合。
凜冽的寒風灌入城內,呼嘯著席卷大街小巷。
風懸侵襲路旁建筑,敲打大廈門窗。建筑表面流淌白影,閃爍金屬獨有的冷光。
九座巫妖塔矗立在半空,塔身雕刻巫妖的文字,串聯成不同含義的語句,環(huán)繞高塔逆向旋轉。
多道光束射出塔底,輝煌耀眼。
光束互相交錯,縱橫排布,于半空組成一枚星形圖案,緩慢壓向地面城市。
光影中途停止移動,懸浮在主城正上方。
點點金輝如雨灑落,飄飄灑灑降入城內,覆蓋中心城區(qū)。
以金光為中心,數面巨幅光幕垂直懸掛,底部邊緣觸及地面,頂部直穿云霄。
光幕互相拼接,全方位展示為典禮搭建的高塔。
恢弘,大氣,莊嚴。
城中居民陸續(xù)走出家門,從四面八方聚集,擁擠在道路兩旁。人群占據九成以上的路段,接踵摩肩,擠擠挨挨,只為親眼目睹今日盛況。
同一時間,在巨星各區(qū),百萬城市上空皆生異象。
透明的光幕在城頭鋪開,向地面播放典禮影像,與第一區(qū)主城不差分秒。
巨星之外,附屬星、聯盟星以及不同種族的領地內,凡能收到訊號的地區(qū),都在傳播同一場盛典。
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期待著這場千載難逢的盛事。
盟友、對手、生意伙伴、無關緊要的路人、乃至于賞金獵人和混入城內的星盜,都在路旁駐足,仰望頭頂光幕,等待典禮開始的一刻。
巨星第一區(qū)主城,在正式卸下政治中心的地位之前,聚集眾多目光,成為備受矚目的焦點。
主城議會大廈前,一座金屬塔巍峨聳立。
塔身上窄下寬,完全采用金屬架構,高達百米。
巨大的立柱撐起建筑,柱身中部鏤空,直上直下,表面雕刻圖文。金屬階梯之字形搭設,首尾相接,連接塔樓各層。
建筑風格厚重,外形趨近巫妖塔,帶給觀者沉重壓力。
精神力稍弱,壓根不敢長久凝視。一旦超出時間,多數會頭痛欲裂。
異常反應的根源在于塔樓上雕刻的文字。
黑霧一族的圖文,一筆一劃都蘊涵能量,既可以是祝福,也能夠是詛咒,只看從哪個角度切入。
顯而易見,這座建筑出自伊戈爾設計,他親自參與整座工程。
高塔竣工之后,長時間籠罩在霧中,走到近處也難窺真容,典禮當日方才正式露面,當即引發(fā)轟動。
“老天!”
“那是什么?”
“我在做夢嗎?”
“塔?!”
人群中驚呼聲不斷,議論、猜測、爭執(zhí)、贊嘆,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組成洶涌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持續(xù)壓向會場中心。
參與儀式的主要人員出現,吸引注意力,聲浪才逐漸放低。然而時間異常短暫,不過五分鐘,人群中聲浪又起,比先時更甚。
湛藍的天空下,百余支隊伍從不同方向聚集。
標識各異的飛行器滑行而過,在主城上方匯聚,圍繞金屬塔排列,密集堪比蜂群。
各區(qū)治安官及其隨員;
艦隊指揮官、艦長偕同重要文職人員;
議會全體成員;
以及大廈中的重要工作人員,以貝爾特等人為代表。
多數人駕駛飛行器出現,少數從議會大廈走出。
無論前者還是后者,皆盛裝打扮。
制服筆挺,禮服華貴,肩章和綬帶閃爍光澤,熠熠生輝。
腳上的靴子锃光發(fā)亮,身上的配飾帶有不同種族風格,造型迥異,價值昂貴。
隨著各支隊伍到來,城內歡呼聲和驚嘆聲不斷,波浪般此起彼伏。
直播典禮的城市上方,光幕視角轉換,地面上同樣掀起聲浪。眾人仿佛身臨其境,不約而同拔高嗓門,為本區(qū)治安官和城主發(fā)出歡呼。
十二區(qū)腹地,造船廠短暫停工。
南希走出廠區(qū),萊格也結束巡邏,兩人結伴來到外城空地上,和三葉星人站到一起。
眾人聚集到廣場附近,仰望頭頂光幕,看著各區(qū)治安官陸續(xù)現身,焦急等待谷緒出現。
終于,期盼的畫面映入眼簾。
“快看,是領主大人!”
“他可真威風,不愧是領主大人!”
“埃米爾和辛西婭跟在他身后。”
“還有斑娜。”
“她們真是走運!”
光幕中,谷緒駕駛飛行器出現。
他身著一件黑色禮服,掐腰設計,下擺長至膝蓋。綬帶斜掛肩頭,邊緣包裹金線,正面點綴紫色晶石,開采自不死族的能源星。
這件禮服和上面的配飾全部出自伊斯特之手。
白狼蛛超水平發(fā)揮,禮服制作工藝精湛,領口、袖口和衣襟刺繡花紋,樣式繁復卻不凌亂,只彰顯出高雅華貴,令人眼前一亮。
衣襟上的鈕扣以晶石打磨,半包稀有金屬,如同鑲嵌一層金邊,式樣精致。
飛行器經過人群上方,冷風迎面襲來,吹起谷緒的頭發(fā),現出漆黑的眉眼。眼底波瀾不興,幾近于淡漠,絲毫不被熱鬧的氣氛影響。
陽光落下,模糊谷緒的面容,佩戴在左手的指環(huán)流動紫光。除此之外,他身上再無別的首飾。
饒是如此,他依舊無比惹眼。
哪怕嚴珣和費嵐接連經過,人群的目光仍不自覺被他吸引,良久凝望著他,遲遲無法轉移視線。
直到谷緒遠去,眾人才陸續(xù)回過神來。
目光交匯,思維短暫空茫。單手按住胸口,回想起方才的反應,皆是心有余悸。
“老天……”
“那就是不死族嗎?”
望見谷緒,如同凝視宇宙深淵。
靈魂為之吸引,心甘情愿墜入黑暗。稍不留神,就會永恒被束縛,再難以掙脫。
透過光幕,各城播放同一畫面。
絕大多數人的反應如出一轍,目光呆滯,心頭狂跳。
一種被暗黑力量吸引的驚悚,恐懼感油然而生。驚醒之后,仍控制不住為他著迷。
時隔千年,不死族正式宣告回歸。
不死城悄然復蘇,古老的種族走出陰霾,帶給星際不同的震撼。
禮炮聲響起,傳遍整座城市。
天空中爆發(fā)強光,一道又一道光束穿透云層,頂端爆裂,萬千光斑閃爍,凌空垂掛成瀑布,成就一幕奇景。
悠揚的樂聲響起,壓過人群的聲浪。
各區(qū)治安官來至場地中央,議員和艦隊成員緊隨其后。
飛行器圍繞高塔懸停,執(zhí)政官喻非、艦隊總指揮嚴珣以及議長穆內越眾而出,先后登上高塔,準備公開發(fā)表講話。
目送三人背影,荷斯目光閃爍。
不甘的情緒燃燒在眼底深處,他沒有刻意壓制,視線攀向高處,野心也隨之蒸騰。
“總有一日……”他在自言自語,聲音很低。話說到一半,余下的半句咽回喉嚨,不曾吐露一個字。
谷緒似有覺察,側頭掃他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
費嵐距離谷緒不遠,兩人的飛行器近乎并行,停在同一個高度。
捕捉到谷緒的神情變化,鮫人城主若有所思,下一刻開口說道:“荷斯極富有野心,在競選中失敗,他不會善罷甘休。我可以打賭,在下次選舉之前,他一定會動作不斷。”
十二區(qū)和十一區(qū)開展經濟合作,兩人日后會經常接觸,話題深一些倒也無妨。
聽到費嵐的話,谷緒神情不變,他甚至沒有改變站姿,依舊目視前方,只是嘴唇微動:“那就祝他成功。”
“我以為你會擔心嚴珣。”費嵐的表情略顯詫異。他目光專注,不放過谷緒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畢竟你們關系特殊。”
“我不認為這會改變什么。”谷緒終于轉過頭,漆黑的眼睛看向費嵐,對鮫人的話感到疑惑,“政治地位受到挑戰(zhàn),他有能力解決,不需要我插手。想要一勞永逸,方法也很簡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費嵐啞口無言。
他清楚意識到,谷緒遠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靜,甚至是冷漠。
“一勞永逸,你是指消除源頭?”他試探問道。
“你可以這樣想。”谷緒并不掩飾自己的想法,他認為這樣的處置方式很合理。
“他是治安官,還曾和你一起出逃。”費嵐不可思議道。
“那又如何?”谷緒更加費解。
在他的觀念中,危險一旦萌芽,勢必要予以清除。
荷斯的目標是喻非,也可能是嚴珣,具體如何應對,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如果荷斯盯上的是自己,不想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他會直接動手讓對方消失,斬草除根,不留任何隱患。
明白谷緒的想法,費嵐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終于明白,為何嚴珣和谷緒會走到一起,旁人無法插入半分。
世人僅知嚴珣是個瘋子,行事肆無忌憚,在他看來,谷緒也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谷緒過于安靜,很少會主動表露想法,常會給人造成錯覺,以為他除了戰(zhàn)斗,缺乏基本的政治野心。
“真是令人無奈。”費嵐搖頭嘆息,當即不再多言。
所有人都應該慶幸,谷緒對政治不感興趣。如若不然,以他的戰(zhàn)斗力,再加上嚴珣對他的癡迷,難保巨星不會再次動蕩。
現實意義上,比史冊所載更加恐怖。
金屬塔頂部,喻非正在發(fā)表講話。
嚴珣目光銳利,精準捕捉到費嵐的動作,雙眼微瞇。
他嘴邊揚起一抹笑,森冷異常。
明明相隔一段距離,依舊使鮫人感受到危機,脊背生寒,頭皮一陣發(fā)麻。
費嵐仰起頭,隔空對上嚴珣的視線。
一秒、三秒、五秒……不到十秒鐘,鮫人城主敗下陣來。
他主動低下頭,向銀龍表示退讓。
兩人的交鋒僅在瞬間,仍被不少人察覺。其中就包括喻非,以及現身人前的伊戈爾。
灰發(fā)老人在儀式中途露面。
彼時,喻非的講話接近尾聲,他以執(zhí)政官的身份宣告天空城計劃。
“今后的巨星,中心不再是第一區(qū)。”
“天空城成為新的首都,各區(qū)及艦隊派遣代表,議會也會在城內常駐。”
話音未落,伊戈爾飛出議會大廈,出現在大廈頂部。
在喻非三人身后,雄偉的建筑釋放白光。一架巨大的天平自大廈頂層升起,光影逐漸凝實,懸于天空之中。
伊戈爾展開黑色蝠翼,翼展超過十米,邊緣縈繞黑霧。
黑霧翻滾膨脹,霧中探出觸角,螺旋狀盤繞整棟大廈,凝成一條黑色鎖鏈,似要將大廈連根拔起。
“我宣布,天空城今日破土。”
喻非的聲音鏗鏘有力,迅速傳遍整座城市,并經由光幕敲擊所有觀禮人的耳朵。
遵照設定環(huán)節(jié),在場治安官同時釋放精神力。
精神力凝成光環(huán),一圈圈震蕩向外,輕松壓過呼嘯的寒風,籠罩整座城市。
轟隆!
一聲巨響,議會大廈脫離地面,被黑色觸手緊密纏繞,垂至向上抬升。
伊戈爾懸浮在半空,灰發(fā)遮擋臉龐,衣袖被風鼓起,長袍下擺在風中撕扯,獵獵作響。
議會大廈越升越高,直至穿過星辰光影,被巫妖塔包圍其中。
等到大廈停止移動,喻非三人腳下的高塔發(fā)生變化,金屬連接處溶解,金屬立柱陸續(xù)拆散,有序向上飛去。
治安官們飛上半空,同時展開雙臂。
強光自掌心向外輻射,磅礴的能量震蕩在空氣中,邊緣互相交錯,網狀鋪開。
金屬立柱托起議會大廈,金屬板穿插其間,一塊塊互相拼接,嚴絲合縫,由內向外架構成地基。
最后一塊金屬板拼接到位,天空城中心區(qū)初具雛形。
以議會大廈為中心,長方形地塊懸浮在眾人頭頂,象征巨星新的政治中心正式建立。
治安官們聯手為城市打下地基,象征意義非凡。
壯觀的一幕通過訊號傳播,烙印在所有人的腦海中。不分種族,不分立場,都會將這一場景銘刻在心,永生難忘。
金屬塔消失,成為天空城的一部分。
典禮尚未結束。
喻非演講完畢,嚴珣和穆內仍要就任職發(fā)表講話。
所幸兩人早有準備,過程中鎮(zhèn)定自若,未表現出手忙腳亂。
嚴珣釋放精神力,巨大的光翼在肩后張開。他立于光中,周身被金輝籠罩,如同光明的化身。
圣潔,優(yōu)雅,不見一絲陰暗。
望著他,所有人不自覺屏住呼吸,盡可能地保持安靜,仿佛一點雜音都是褻瀆。
穆內的出場不算華麗,但也足夠震撼人心。
毒蝎的幻影出現在他腳下,兩只巨大的鰲鉗擺開,鋼針一樣的尾部上翹,尖端閃爍寒光,一擊足以致命。
喻非在演講時,專注闡述重點,語言盡量簡練,更加追求效率。
嚴珣的講話也是一樣。
他不需要任何稿件,用詞精煉,語速快得異乎尋常。字字句句敲擊聽者的耳鼓,好似直接印入大腦。
穆內為今天精心準備,他的演講時間稍長,卻并不拖沓。
語句精彩連連,觸動眾人的情緒,不斷引發(fā)歡呼和掌聲。盡管有蟲族在人群中引導,他的個人魅力同樣在發(fā)揮作用。
三人的表現各有千秋,不能一概而論。
唯有一點相同,個人能力卓越,具有銳意進取的理念。
無論現場的第一區(qū)居民,還是光幕前眾人,都產生同樣的想法:從今天開始,巨星會拉開新篇章,與往昔截然不同。
穆內演講結束,伊戈爾突然出聲:“接下來,我有一件事宣布。”
他飛至眾人頭頂,朝谷緒的方向伸出手,朗聲道:“請過來,我認可的繼承者。”
此舉不算太出人預料。
在選舉會議結束時,伊戈爾的態(tài)度就露出端倪,他有意推選谷緒成為下一任執(zhí)法官。
只是多數人沒有想到,他會選在典禮之中發(fā)聲,并且事先沒有任何提示。包括當事人在內,對此全不知情。
伊戈爾朝谷緒伸出手,后者猜測出他的意圖,當即展開雙翼,飛向他所在的位置。
沒有拒絕的理由。
何況,這也是谷緒希望握住的權力。
黑色身影飛向高空,與灰發(fā)老人正面相對。
恰逢一束光落下,谷緒與伊戈爾都被光芒籠罩。黑色羽翼舒張,顏色愈發(fā)濃稠,仿佛黑夜織就,無法遺留半點微光。
伊戈爾取下佩戴的胸針。
天平狀的胸針在他手中放大,緩慢上升,左側托盤中盛放巨星法典,右側則是一柄豎起的長劍。
谷緒展眼看去,發(fā)現長劍有些眼熟,與在不死城內見到的雕刻有幾分相似。
“觸碰它,驗證你是否擁有公正之心。”伊戈爾說道。
谷緒沒有遲疑,抬手托起天平底端。
幾乎就在一瞬間,天平大放光芒,刺得人睜不開雙眼。
待到光芒散去,谷緒掌心上方飄浮一枚胸針,證實他通過考驗,有資格成為伊戈爾的繼任者。
這個過程看似兒戲,實則相當危險。
天平是伊戈爾親手打造,融入絕對力量。假若谷緒不能得到認可,胸針會化為利器,損傷他的精神力,讓他受到重創(chuàng)。
這樣的繼任方式別出心裁,使安德烈無法鉆空子。在伊戈爾被投入監(jiān)獄后,他絞盡腦汁也未能選出新的執(zhí)法官,只能任由位置空懸。
今日,谷緒當眾通過考驗,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
伊戈爾取過胸針,親手佩戴在谷緒身前,同時宣告對他的任命:“第一軍校理事,十二區(qū)治安官,不死族的后裔,自今日起,你正式成為我的繼承者,就任巨星執(zhí)法官。”
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回蕩在城市上空,傳達至于觀禮的全部星球。
第225章
佩戴象征權力的天平,谷緒繼承伊戈爾的權柄,成為新一任巨星執(zhí)法官。
這一天注定被載入史冊。
經歷安德烈執(zhí)政的黑暗時期,挫敗齊麟的毀滅陰謀,巨星走出動蕩,進入一段相對穩(wěn)定的和平時期。
執(zhí)政官、艦隊總指揮、執(zhí)法官及議長全部就任。
或能力卓越,或戰(zhàn)斗力強悍,或個人魅力非凡,亦或是手下聚集龐大的族群勢力,自今日起,四人登上巨星權力頂峰,為巨星以及眾多星系拉開新篇章。
值得一提的是,四人中的三人出自原始種族。
巫妖喻非,銀龍嚴珣,不死族谷緒。
毒蝎穆內是唯一的例外。
這種情形極為罕見,自聯合政府成立以來還屬首次。
典禮進入尾聲時,城內一片歡騰。
不分主城和衛(wèi)星城,也不論身處哪顆星球,眾人產生同一預感:沉寂許久的種族重新登上權力舞臺,以巨星為起點,囊括眾多附屬星和聯盟星,諸多勢力都將徹底洗牌。
“物換星移,大起大落。如今日這般,大概許多人都無法預料。”亞爾維斯回到飛行器上,眺望前方四人,語氣中不乏感嘆。
費嵐不贊同他的評價,挑眉反駁:“你應該承認,我們沉積得太久,只是回到原本所在的位置。”
“我們?”泰婭中途插話,上下打量著費嵐,目光意味深長,“你確定?”
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禮服,貼近艦隊制服的剪裁設計,彰顯颯爽氣質。
腰間系一條寬帶,外套搭配同色長褲,長靴包裹筆直的小腿,不見半點嫵媚,愈顯英姿勃發(fā)。
“當然。”費嵐斜眼看向她,單手搭在飛行器的控制臺上,另一只手攤開,掌心浮現一顆水球。球體中飄浮朦朧光影,色彩在轉動中拉長變形,如同預言以圖像的形式真實呈現,“泰婭,你需要明白,我與嚴珣存在分歧,我們的祖先交戰(zhàn)萬年,看似水火不容,但非老死不相往來。在必要時我們仍會選擇合作,向彼此施加援手。不同于異種和異人,也迥異于蟲族,是原始種族的自信與傳統(tǒng)。”
泰婭收起輕慢的態(tài)度,她開始正視費嵐。
斟酌許久,找不出話中的破綻,她唯有沉默點頭,無言進行反駁。
“費嵐,別欺負泰婭,你明知道她不擅長思考。”米蘭達笑著出聲。
她身上是一件華麗的長裙,領口、袖口和裙擺鑲嵌各色寶石。
蓬松的長發(fā)挽在腦后,發(fā)尾自然垂落。一頂精致的發(fā)冠固定住發(fā)絲,冠上的晶石閃爍瑩光,一眼即知價值連城。
迎上她的目光,費嵐夸張地嘆息一聲:“米蘭達,你在冤枉我,我不過是講出事實。何況我不認同你對泰婭的評價,她或許有些遲鈍,可不缺乏思考能力。”
兩人的對話旁若無人,壓根不關心當事人就在現場。
“喂,你們夠了!”泰婭很是不悅,聲音中帶出怒意。
任誰被如此評價都會心生惱怒。
況且她不缺腦子,也很擅長思考,絕非鮫人口中的遲鈍!
一聲怒吼引來多道目光,不僅身旁幾人,連遠處的荷斯和墨菲都投來視線,好奇是誰惹怒了這頭兇猛的劍齒虎。
“抱歉,我為粗魯的言辭表示歉意。”費嵐單手搭在身前,優(yōu)雅地向泰婭彎腰。鑒于他的外表,即使動作稍顯浮夸,依舊賞心悅目。
米蘭達搖動手中的羽毛扇,用彩色羽毛遮擋住紅唇,雙眸微彎,笑著說道:“我是在幫你,泰婭。你不該誤會我的好意,那會讓我很傷心。”
寒冷的天氣中,她卻拿著一把扇子,裝飾意義超過實用。
扇柄以稀有金屬制作而成,正反兩面鑲嵌大顆晶石。
此類晶石不僅美觀,還適用于戰(zhàn)艦,送到拍賣會上能售出天價。如今被用來鑲嵌扇柄,看上去相當隨意,足以彰顯財力雄厚,證實第四區(qū)治安官身家過人。
泰婭冷哼一聲,接受費嵐的道歉。其后轉向米蘭達,朝她呲出獠牙。
劍齒虎扳動手腕,微笑道:“美人,別挑釁我,你不會想知道后果。”
“哦?”米蘭達輕輕搖動扇柄,羽扇遮擋住她的半面,僅露出一雙眉眼。細長的眼尾上挑,邊緣勾勒金紋,充滿迷人的風情。
“我很想知道,你會如何不放過我,美麗的野獸?”她目光迷離,沒有絲毫緊張感。聲音流入泰婭耳中,尾音帶著鉤子,好似在與對方調情。
費嵐來回看著兩人,懷疑直覺是否出錯。
巨蟒和劍齒虎?
真是出人預料。
仔細想一想,不死族都被銀龍追到手,眼前這兩位發(fā)展出親密關系,倒也不算出奇。
在他陷入思考時,一陣香風從身后襲來。
亞爾維斯悄無聲息靠近,單手越過費嵐的肩膀,將一朵玫瑰遞到他面前,玩笑道:“值得同情的鮫人,千萬不要悲傷,畢竟你還要孤獨下去。”
費嵐:“……”
他為何從沒發(fā)現,星蛾是如此討人厭!
孤獨,他嗎?
他身邊簇擁著大量美人,全都渴望他的眷顧,與“孤獨”兩字毫無瓜葛!
“不必惱羞成怒,我懂。”無視費嵐殺人的目光,亞爾維斯維持得體的笑容,隨意打了個響指。
鮮紅的玫瑰圍繞鮫人綻放,不管是否存在戲弄,必須承認,被鮮花縈繞的鮫人出奇漂亮。
星蛾喜歡美人,毋庸置疑。
否則也不會四處留情,在宇宙播撒風流之名。
然而,最喜歡的那個注定得不到。
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亞爾維斯失去玩笑的心思。他收起花海的幻影,轉頭眺望黑發(fā)的不死族,眸光微暗,幽幽嘆息。
銀龍的寶石屬于禁忌,最好不要奢望,更別妄圖奪取。
畢竟生命漫長,歲月無盡,他遠遠沒活夠,不想被妒火中燒的銀龍撕成碎片。
天空中,谷緒俯瞰人群,始終面無表情。
“年輕人,你該說些什么。”伊戈爾袖手在旁,好意出聲提醒。
就職后發(fā)表演講,當眾宣布政治理念,頒布施政綱領,這是題中之意,不容忽視的環(huán)節(jié)。
嚴珣、喻非和穆內皆如此,谷緒也不能例外。
演講?
谷緒自認不具有良好的口才。
事實上,他更喜歡用武力溝通,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不過在今日場合,此類舉動很不合適。
演講,講話。
斟酌許久,谷緒終于想法辦法。
他舉起手腕,敲擊腕上的通訊器,低聲道:“亞娜,幫個忙。”
“什么事?”智腦的光影縮小在屏幕中,透明的雙眼認真看向谷緒,好奇他的請求。
“我需要演講稿,一篇關于執(zhí)法官就職的演講。”谷緒說道。
“稍等。”亞娜迅速檢索資料,相應文字在屏幕中滾動。
她了解谷緒的計劃,也大致清楚他的理念。
演講稿絕非簡單的東拼西湊。內容經過提煉,囊括相關重要信息。詞句經過潤色,不僅點出關鍵,而且相當鼓舞人心。
谷緒一目十行掃過,當即決定開講。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語氣過于平淡,完全聽不出任何情緒。以致于人群陷入詭異的沉默,與之前的歡鬧大相徑庭。
眾人不僅懷疑自己的耳朵,更懷疑自己的分析和思考能力。
“為什么我會后背發(fā)涼,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你的感覺沒出錯,我也一樣。”
“像是要被處刑。”
“對,就是這種感覺!”
“真是太可怕了。”
事有兩面,有人適應不良,也有人認為執(zhí)法官理應如此。
“公平,公正,鐵面無私,執(zhí)法官就該這樣。”
“不受外界影響,情緒穩(wěn)定,意志堅如磐石。威嚴肅穆,使人望而生畏,不愧是伊戈爾選定的執(zhí)法官。”
“他還是第一軍校理事。”
“是的,足夠公正,對軍校絕對是一件好事。”
作為話題的中心,第一軍校上空,光幕如實播放這場講話。
軍校學員聚集在操場中,或是擁擠在建筑窗口,極力仰望天空,眼睛一眨不眨,聚精會神凝視屏幕中的畫面。
多名理事會成員登上建筑頂層,都在關注谷緒的講話內容。
以維米爾家族和卡拉揚家族為代表,他們在軍校中深耕多年,彼此間早有默契,在權利分割上互相制約,巧妙地維持平衡。
谷緒的出現打破局面。
如石子落入水面,頃刻蕩開波紋。
伊戈爾回歸之日,以強硬手段迫使眾人低頭。他們無法戰(zhàn)勝伊戈爾,在死亡和屈服之間選擇后者。
不死族的后裔出任軍校理事,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現如今,這名年輕人又登上執(zhí)法官寶座,身份地位再不能同日而語。
“我有種猜想,說出來地話,你們一定會感到吃驚。”一名理事突然開口。
他名叫安東尼奧,出身卡拉揚家族。這個家族以俊男美女聞名,他自然也不會例外。即使已經過了七百歲,依舊身材挺拔,面容年輕。
俊秀的五官充滿書卷氣,氣質清貴儒雅。如果換上一身制服,走在校園中,八成會被錯認成一名學員。
“你想說什么?”另一名理事問道。
她是一名混血異人,身高接近巨人,比在場同僚都高出一截。
大概是血統(tǒng)使然,她的聲音渾厚低沉,猶如悶雷。哪怕盡量放緩語氣,也會帶給人沉重的壓力。
“伊戈爾宣稱這名不死族是他繼承者。”安東尼奧仰望天空,目光凝重,“你們不妨設想一下,伊戈爾卸任執(zhí)法官,是否仍會擔任第一軍校校長。假若他準備放棄這個位置,繼任者又會是誰?”
一番發(fā)言如醍醐灌頂,使所有人愣在當場。
第一軍校理事,十二區(qū)治安官,執(zhí)法官。
從內戰(zhàn)結束至今,短短時間內,谷緒走完許多人畢生追尋的道路。他占據的高度足以令人仰望,做夢都難以企及。
而今,安東尼奧又告訴大家,他很有可能成為第一軍校校長?
“不可能,這太荒謬了!”一名理事激動開口,聲音尖銳,“伊戈爾也不能如此肆意妄為!”
“軍校不同于政府,我們絕不答應!”另一人開口支持他。
“對,不能答應。”
“如果伊戈爾堅持,我們就……”
“就如何?”安東尼奧收回視線,憐憫地看向眾人,“你、我、大家,在場的所有人,誰有信心戰(zhàn)勝伊戈爾?聯合起來也做不到。況且,那名不死族殺死齊麟,他的戰(zhàn)斗力一樣可怕,我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該怎么辦?”異人理事皺眉開口,語氣頹喪,“難道你甘心接受一切,無條件讓步?”
“不甘心又怎樣?時代變了,帕洛。”安東尼奧聲音苦澀,即是警示同僚,也是在告誡自己,“伊戈爾現身之日,我們既然選擇低頭,就不可能再抬起來。”
“我們沒有能力和原始種族對抗,他們已經聯合,實力非同小可。”
“我們沒有更多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現實,準備好迎接更多變革。”
“在這場無法遏制的浪潮中,我們必須設法保存家族,以免被即將到來的洪流吞沒,消失在歷史之中。”
他沒有絲毫遮掩,清楚闡明眾人的處境。
要么低頭,無條件做出讓步;要么頑抗到底,下場依舊是被浪潮淹沒。
選擇哪一種?
他們早已經有了答案。
谷緒的演講僅有五分鐘,遠少于穆內的時長,也不及嚴珣和喻非。
可他帶來的震撼一點也不少,甚至比三人更勝一籌。
今日過后,也許有人不記得執(zhí)政官的演講,忘卻艦隊總指揮的宣言,更把議長的施政綱領拋之腦后,但他們絕無法忘記執(zhí)法官的這場講話。
無他,谷緒的表現和講話內容過于割裂。
設想一下,以毫無起伏的語氣講出激動人心的話語,冷冰冰地喊口號,任誰看來都異常古怪。
午夜夢回,怕是會從床上彈起來,捂著腦袋陷入苦思。
自己經歷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象?
不死族是否基因不正常,天生情感缺失?
不然地話,新任執(zhí)法官的言行為何會如此割裂,令人難以理解?
無論眾人如何想,谷緒結束講話,自認過程十分順利。
禮炮聲再次響起,數不清的光束射向天空。
光花漫天,套疊成光環(huán),一圈又一圈,沿著巫妖塔垂落,迷漫懸浮的議會大廈,景象壯麗無比。
禮炮過后,巫妖塔緩慢抬升,星芒圖案逐漸暗淡,隱入一片蔚藍。
天空城與巫妖塔脫離,在原處靜止不動。
根據計劃,工程即將緊鑼密鼓展開。各區(qū)約定派遣工程人員,共同參與城市建設,并有文職人員在城內常駐。
待到一切走上正軌,各區(qū)統(tǒng)一遴選代表,參與政府上層決策。
在這個過程中,各方為搶占利益,或為貫徹政治理念,也或許是單純出于私心,分歧不可避免,爭斗必定異常激烈。
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甚至于短兵相接。
到了那個時候,精彩的大戲才會真正拉開序幕。
現如今,一切都在醞釀中。
巨星人沉浸在喜悅中,為過渡期的和平歡呼,盼望著新氣象到來,徹底掃清籠罩星球上千年的陰霾。
就職儀式告一段落,眾多光幕消散,投放到不同星球的影像隨之消失。
畫面熄滅,震撼依舊留存。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眾人都會牢記今日盛況,為這場盛事津津樂道。
典禮結束,接下來又是一場宴會。
宴會的主辦人是巫妖,會場布置得中規(guī)中矩,與之前的晚宴并無太大區(qū)別。
入夜之后,宴會廳內衣香鬢影,樂聲流淌,酒香彌漫。
谷緒不耐煩應付攀談的人群,獨自走上露臺,單手扯松領口,有意透一透氣。
城市被防護屏障包裹,嚴密隔絕冷風。
夜空晴朗,不見烏云堆積,今晚想必不會落雪。
眺望夜空許久,谷緒轉過身,手肘搭著欄桿,望向燈光輝煌的宴會廳。
明亮與昏暗,喧囂與寂靜,奢靡與冷清。
一步之遙,猶如天塹。
一片銀光闖入眼簾,阻擋他的視線。
谷緒轉移目光,不意外撞見朝他走來的嚴珣。
進入露臺后,嚴珣將酒杯放在一旁,單臂穿過谷緒腰側,將他覆在自己的影子下。
兩人距離貼近,紫眸中浸入笑意,清晰映出谷緒有此時的模樣。
“親愛的,你在想什么?”嚴珣輕聲道,氣息流過谷緒耳畔。
谷緒本不想回答,對上嚴珣的目光,突然又改變主意。
他抬手握住一縷銀發(fā),緩慢拉扯,扯松了垂過肩頭的發(fā)辮,纏繞在發(fā)尾的晶石鏈閃爍微光,正是他送出的那條。
“這場晚宴后,我會暫時離開巨星。”他說道。
“離開?”
“去捕獵星獸。”谷緒靠向欄桿,冰涼的金屬恰好卡在他的后腰,撐住他的身體,“建造空間門需要材料,我不想等。”
“大概要去多久?”嚴珣握住谷緒的手腕,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頭發(fā),托起蒼白的手指,遞到唇邊輕吻,“我不想和你分離太久,那會讓我發(fā)瘋。”
“不確定。”谷緒給出答案,自動忽略嚴珣后邊的話,“我掌握的坐標距離巨星很遠,路途需要時間。抵達目的地后,如何找到它們是個難題。相比之下,獵殺更加簡單,不會消耗更多時間。”
谷緒講述時,嚴珣靠得更近,修長的手指劃過谷緒掌心,扣入他的指間,另一只手托起谷緒的后頸,呼吸欺近,輕拂過他的眼尾。
“思念無比煎熬,恍如烈焰焚身,我時刻都在體驗。”嚴珣輕聲呢喃,似微風掠過水面,柔和輕盈,絲毫無害,“我渴望憐憫,能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說說看,也許我不會拒絕。”谷緒任由嚴珣控制住自己。他隨時可以掙脫,卻放棄動作。視線落入嚴珣的領口,衣領下曾有一枚牙痕,不到一天時間,已經完全褪色,看不出半點殘留的痕跡。
他舔了舔牙尖,心中涌出一個念頭,很想咬破嚴珣的脖頸,讓這頭銀龍隨時帶著屬于他的烙印。
“我盼望和你結下永恒契約。”說話間,嚴珣站直身體,雙手捧起谷緒的臉頰,深深望入他的眼底。
聲音中融入精神力,巨大的光翼在嚴珣背后舒展。
羽翼邊緣浮出光暈,光輝璀璨,絲絲縷縷縈繞兩人,恍如一條流淌的銀河。
“永恒的契約?”
“是的。”
嚴珣凝視谷緒,一字一句說道:“以靈魂起誓,以血和生命為契,結成永遠的婚姻,直至時光盡頭。”
第226章
“求婚?”
谷緒深深望入嚴珣眼底,能清楚看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這是嚴珣第二次求婚。
上一次,他干脆利落拒絕,沒有半分遲疑。而今話到嘴邊,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漆黑的眼眸對上幽暗的紫,流動絢麗的光彩。
蒼白的手扣住嚴珣的后頸,緩慢將他拉低。淡色嘴唇附到嚴珣耳邊,輕吐出一句話,震顫他的耳鼓。
樂聲傳出大廳,中途加入鼓點,陡然間激越高亢。
嚴珣驀地睜大雙眼,紫色瞳孔變形,掠食者一般鋒利。
光影透入露臺,覆上舒展的光翼。
白光縈繞兩人,黑色影子在地面拉長,于光中交頸,親密無間。
一門之隔,宴會廳富麗堂皇,燈火明亮。
與宴眾人盛裝打扮,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不同勢力聚到一起,勁敵照樣能談笑風生,觥籌交錯,不見絲毫尷尬。
歡快的舞曲將氣氛推向高潮。
人群兩兩為伴,攜手走入舞池,在優(yōu)美的韻律中起舞。
舞伴擦身而過,香風涌動,發(fā)間的寶石晶瑩閃爍。華麗的裙擺飛揚,與燈光交相輝映,迷亂了時光,刻鑄下這一刻的盛景。
宴會廳一角,喻非擺脫人群,偷得些許空閑。他背靠墻壁站立,單手握著酒杯,視線在舞場中逡巡。
暗紅的雙眼掠過一雙又一雙人影,沒有片刻停駐,始終未能鎖定尋找的目標。
“不在嗎?”他嘆息一聲,搖晃手中的高腳杯,眼底閃過一抹晦澀情緒。
一陣香風襲來,絢麗的彩光闖入眼簾。
是亞爾維斯。
第十區(qū)治安官打扮得異常華麗,外套下擺垂至腳踝,從衣領到袖口,再到衣襟邊緣,布滿精美的刺繡。
衣擺上綻放大團玫瑰,花瓣邊緣鑲嵌晶石,好似立體呈現。
隨著他的動作,晶石閃爍彩光。轉換角度時,顏色也變得不同,瑰麗、神秘,一如他的種族。
亞爾維斯邁步走近,白色燈光下,輪廓逐漸變得柔和。
等他停在喻非面前,已然變成一名高挑冷艷的美人,身材妖嬈,和幾分鐘前完全不同。
明明外表相似,卻渾然是兩個個體,看上去異常奇妙。
“執(zhí)政官閣下,為何獨自躲在這里?如果你感到無聊,我很樂意提供陪伴。”亞爾維斯反手撥動長發(fā),眸光流轉,散發(fā)出萬眾風情。有年輕的議員不經意瞥見,霎時間愣在當場,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亞爾維斯,收起你的試探,激怒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喻非將高腳杯舉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將酒杯放到一旁,立即有機器人前來取走。
亞爾維斯掩唇輕笑,眼底浮現一抹暗影:“我真是傷心,執(zhí)政官閣下。我完全是出于好心,以星蛾的名譽發(fā)誓。”
“很遺憾,在我這里,星蛾毫無信譽可言。”喻非召來機器人,又端起一杯酒。杯中是蟲族釀造的甜酒,摻入蜜漿,口感極佳,但很容易醉人。
不過巫妖不受影響。
純種巫妖對酒精免疫,他們很難喝醉。即使是最烈的酒,也無法令他們喪失理智。
“你的評價過于武斷。”亞爾維斯搖搖頭,不贊成喻非的觀點。不過也聽從對方的建議,轉換外表,又變成巫妖習慣的模樣,“你并未了解更多星蛾,如此斷言很不公平。”
“足夠多了。”喻非嗤笑一聲,語氣斬釘截鐵,“我曾是監(jiān)獄長,我的領地內關押星系最兇惡的重刑犯,其中不乏星蛾。他們的罪名如出一轍,欺詐。證據確鑿,不容否認。”
“……好吧。”亞爾維斯無力反駁。
星蛾體內存在星獸的基因,這是公開的秘密。
星獸分支數不勝數,無法找出完全相同的兩頭。
繼承此類基因,導致星蛾的血脈關系極遠。哪怕誕生在同一顆星球,甚至是在同一座城內,同一個家族,也可能毫無相似之處。
就如遷入第十區(qū)的種群,她們彼此間存在聯系,但與亞爾維斯毫不相干。性格、習慣和思考問題的方式都存在天壤之別。
喻非口中的星蛾專門以欺詐為生。他們的目標無所不包,商人不必提,賞金獵人和星盜也無法逃脫。
這些家伙成群結隊流竄到巨星,潛入多座城市,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在設計抓捕他們時,亞爾維斯親自參與其中。
正因如此,他無法反駁喻非所言。
星蛾是統(tǒng)一的概念,哪怕族群毫不相干,惡名也要一起背負。
蟲族和異種都有類似的煩惱。
蟲族甚至更糟糕一些。
畢竟蠻荒蟲族始終不接受文明,他們喜歡四處掠奪,大規(guī)模在宇宙肆虐,可謂惡名昭彰。發(fā)展到今日,是比星盜更令人頭疼的毀滅力量。
當然,還有吞噬異種。
隨著齊麟死亡,這個族群在谷緒手中湮滅。今后是否還會出現,暫時無人知曉。但就目前而言,巨星不會再看到他們的身影。
兩人說話時,喻炎和喻珊先后走過來。
他們沒有端著酒杯,在行走時交談,表情稍顯得古怪。
貌似被某種事情困擾,兩人不時朝露臺的方向看去。目光停頓片刻,神情愈發(fā)難以形容,竟有些許扭曲。
“發(fā)生了什么?”喻非心生詫異,在兩人走過來時主動詢問。
亞爾維斯暫時止聲,同樣好奇地看向他們,等待答案揭曉。
“是嚴珣。”喻炎停在喻非近前,從機器人的托盤中端起一杯酒,大口灌下去,似乎在給自己壓驚,“完全無法想象,他竟然在對我笑。不是冷笑,也不是諷刺和嘲笑,是真的在笑,這簡直太可怕了!”
“沒錯,那頭龍很不正常。”喻珊飲盡杯中酒,突然間靈光一閃,懷疑地看向酒杯,“難道是今天的酒有特殊成分,會讓龍族失去理智,表現得異乎尋常?”
“他很古怪?”喻非問道。
“相當!”喻炎和喻珊異口同聲,沒有片刻遲疑。
聞言,喻非抬高視線,眺望露臺方向。
嚴珣被人群簇擁中心,高挑挺拔,銀發(fā)閃閃發(fā)光,格外醒目。
他在笑,手持酒杯與周圍人輕碰,親切地與人交談,態(tài)度使人如沐春風。
如果不了解他,一定會被他的外表迷惑,誤會他的性格。
喻非對他十分了解,清楚知道他此刻很不正常。
鑒于對方的瘋狂性格,越是表現得接近常人,反而越讓人心驚。如眼下這般,他明顯是受到某種程度上的刺激。
或許是好的方面?
喻非無法確定。
下一刻,就見谷緒從露臺走出,一身黑色禮服,幾同暗夜的化身。
他現身不過片刻,迅速被人群包圍。無論熟悉還是陌生,也不管彼此間是否存在利益糾葛,都爭相與他攀談。
包圍圈里三層外三層,舞池內清空一角,全部聚集到兩人身邊。
這一場景足以證明兩人的權勢和地位。
亞爾維斯側眸看向喻非,好奇于他的反應。
可惜巫妖過分冷淡,情緒不見波動,表情絲毫未變,很難被抓到丁點破綻。
一曲畢,共舞的人陸續(xù)散開,場地迅速變得空曠。
在下一曲開始之前,嚴珣排開人群,優(yōu)雅地向谷緒彎腰,伸出右手:“請允許我分享喜悅,當眾宣布你對我的眷顧。”
這番話頗具深意,當即引來眾多關注。
“你確定?”谷緒挑眉看向他。
“是的,我確定。”嚴珣揚起笑容,俊美、圣潔、無比絢爛,仿佛一道光照入宴會廳,閃耀人眼。
沉默兩秒,谷緒沒有握住嚴珣的手,僅是對他點了點頭:“如果你想地話,可以。”
聞言,嚴珣的笑容愈發(fā)燦爛。
沒有等到谷緒動作,他索性上前一步,主動牽起對方的手,一同走向場地中央。
這一舉動略顯突兀,樂聲為之停歇,宴會廳內霎時變得寂靜。
百千目光聚集到兩人身上,眾人都在猜測,嚴珣即將宣布什么消息。
“我要與諸位分享喜悅,”嚴珣沒有賣關子,握住谷緒的手遞到唇邊,深情款款地凝視他,周遭的空氣都染上粉紅,“我剛剛向我的愛人求婚,并且如愿以償。婚禮將在十二區(qū)舉辦,屆時邀請諸位出席,共同見證我們永恒的契約!”
時間退回到半個小時前。
嚴珣向谷緒求婚,并不懷抱更大希望。
自從上一次被拒絕,他就做好長期奮戰(zhàn)的準備。
谷緒無意定下契約,沒關系,他不介意時常提起,總有一天能達成所愿。
若是弄巧成拙,使谷緒感到厭煩,想要親手撕碎他,嚴珣也十分樂意。他心甘情愿成為對方臥室中的藏品。
只不過事情的發(fā)展偏離預期。
在嚴珣提出永恒契約時,谷緒考慮片刻,竟然沒有拒絕。
他答應了。
過程很平淡,平淡到嚴珣以為是在做夢。
直到他走出露臺,依舊沒有真實感。
俊美的臉上掛著夢幻般的表情,腳下似踩在云端。他對每一張面孔微笑,其中就包括巫妖。
這就是導致喻炎和喻珊恐慌的源頭。
為證實自己不是在做夢,于宴會中途,就在此時此刻,嚴珣當眾宣布婚禮,坐實這場契約。
在世人的見證下,兩人共許永恒誓言,直至生命終結,再不會改變。
消息一經宣布,眾人陷入震驚。明亮的燈光下,宴會內鴉雀無聲。
良久,一道聲音響起,打破凝滯的氣氛:“恭喜。”
谷緒尋聲望去,望見灰發(fā)灰眼的老人。
他站在宴會廳一端,周遭自然清空,半徑超過一米。未經允許,沒人敢隨意靠近。
伊戈爾同樣身著禮服,款式和花紋都很古老,風格迥異于當下,更貼近帝政時代。他高舉起手中的酒杯,笑著向谷緒表達祝賀。
聲音打破平靜,如同冰面破碎,停滯的時間驟然鮮活。
舞池周圍陸續(xù)響起聲音,全是對谷緒和嚴珣的祝賀。
“恭喜!”
“這真是一件喜事。”
“婚禮舉辦時,我一定到場祝賀。”
“龍族和不死族的婚禮,真是令人期待。”
“千年難逢的盛事。”
不提內心真實想法,表面上,眾人爭相送出祝福,沒有任何掃興的聲音。
緋云和塔瓦雷斯等人站在人群外,為治安官閣下高興的同時,集體意識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們會異常忙碌,加班注定成為常態(tài)。
“以嚴珣閣下的急迫,準備的時間不會太長,我們要盡快行動。”
“據我所知,近一千年來,沒有一名龍族舉辦過婚禮。典禮環(huán)節(jié)很陌生,我們需要翻閱資料,”
“還要兼顧不死族的傳統(tǒng)。”
“不死族的禮節(jié),可以去問那只白狼蛛。”
“物資要齊備,一切必須精益求精。”
“絕對不能有半點失誤!”
幾名城主興致勃勃討論,都在摩拳擦掌,準備為婚禮大展身手。
過程中,沙迪發(fā)言較少。
直至緋云等人談及細節(jié),他才慢悠悠說道:“婚禮在十二區(qū)舉辦,不出意外,場地應該在不死城。”
聞聲,緋云等人一起看過來,表情中閃過疑惑。
“所以?”
他們不認為這是問題。
千年之前,不死城是巨星最繁華的城市。它像一顆明珠,被所有人追尋。
漫長的沉寂之后,古城從黑暗中復蘇,重新走入大眾視野。
婚禮在城內舉辦,宣告不死族和龍族結盟,從哪個角度看都很恰當。
“你們沒理解我的意思。”沙迪組織一番語言,繼續(xù)說道。此時的他不像一條巨蟒,反倒像與世無爭的水豚,不緊不慢到使人沒脾氣。
“沙迪,你不是巨鱷,不會在水月變得遲緩,正常一點。”拉塞爾提醒道。
很不巧,海勒剛好在附近。
聽到這番評價,他倏地轉過頭來,就差質問一句:羽人,你禮貌嗎?!
好在沙迪及時出聲,截斷拉塞爾的話,也轉移海勒的注意力。
“我的意思是,婚禮在十二區(qū)舉辦,是否意味著嚴珣閣下是嫁出去的那一方?”
一語石破天驚,是幾人壓根沒想到的角度。
緋云看向塔瓦雷斯,眼神瞬間變得清澈。
拉塞爾和英尼斯對視一眼,眼尾抽動,嘴角輕顫,表情如出一轍,如同是在照鏡子。
齊茲和齊錦悄無聲息后退半步,明智地不參與這場討論。他們決心做兩只鋸嘴葫蘆,誰來問都不發(fā)聲,非萬不得已絕不開口。
巨鱷海勒眨眼,再眨眼,繼續(xù)眨眼。
他張大嘴巴,震驚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扭曲了英俊的五官。
不等幾人再次開口,他倏地轉過頭,眺望嚴珣的背影,喃喃自語:“真相原來是這樣?真是沒有想到。”
自認獲悉驚天的秘密,海勒迫不及待要與人分享。
他四周逡巡,首先排除穆內,米蘭達和泰婭距離稍遠,很快鎖定費嵐,當即邁開大步走過去。
“費嵐,有一件事,我想你會很樂意知道。”
為分享八卦,海勒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他甚至克服天性,行為變得異常敏捷,和初入宴會廳時判若兩人。
“什么事?”費嵐被勾起好奇心,立即湊過耳朵。
“我和你說,是關于嚴珣……”
巨鱷和鮫人交換八卦,一驚一乍的表現,很快吸引來米蘭達和泰婭。
借由幾人之口,事情又傳入亞爾維斯耳中。
沒過幾分鐘,巫妖也聽到內情。
不提喻非,喻炎和喻珊頭碰著頭,不時瞅一眼嚴珣的方向,目光復雜,隨后又湊到一起蛐蛐。
很顯然,他們正在為八卦添油加醋。
在多位治安官的努力下,關于巨星艦隊總指揮的流言順利誕生。
傳言如風,迅速覆蓋整座宴會廳,不可避免地向外輻射。巨星、附屬星、聯盟星,到最后,連邊緣星系的樹人都有耳聞。
只不過,那時的傳言早就變質,和如今風馬牛不相及。
大概是出于對原始種族的敬畏,流言離開宴會廳,逐漸演變成銀龍苦心求愛,不死族被誠心感動,最終共結連理,定下永恒契約。
比照之下,流言傳播的前半段和后半段截然不同。
這種變化彰顯星際人民樸實無華,擁有水晶般的心靈。而巨星治安官們愛好傳播桃色緋聞,切入點相當不正經。
宴會廳另一端,荷斯和穆內站在一起。
兩人周圍聚集多名蟲族和異人,在談話時壓低聲音,和現場歡快的氣氛稍顯得格格不入。
“不死族和銀龍,執(zhí)法官和艦隊總指揮,他們聯合起來,會成為無法撼動的力量。”荷斯握緊酒杯,眼底浮現一絲陰霾。
“第三區(qū)、第六區(qū)、第十二區(qū),囊括近四分之一的陸地領土。加上不死族的造城計劃,可以想見,他們將在天空城擁有巨大話語權。”穆內沉聲說道。
“我們也可以聯手,第二區(qū)和議會共進退。”荷斯主動提議,金發(fā)反射微光,愈顯光輝燦爛。
“永恒契約,以靈魂起誓,以血和生命為牽絆。除非一方生命終結,永不會被打破。”穆內學識淵博,他了解各種契約,包括蟲族、異種、異人以及原始種族。如今面對荷斯,完全是信手拈來,“他們互相信任,無人能夠企及。”
“永恒契約,或許我們也可以。”荷斯突然異想天開。
穆內短暫怔住,臉上浮現荒謬表情,破天荒打了個冷顫。
“我拒絕。”他的語氣堅定無比,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與荷斯定下契約,哪怕是權宜之計,他也絕不可能同意!
兩人的隨員交換目光,默契地轉移話題,避免再提及任何相關內容。
他們有預感,如果動作不夠快,話題轉移得不夠及時,難保合作沒達成,議長和治安官會突然打起來。
仔細想想,既要做好份內工作,又要兼顧上司的情緒,當真是不容易。
他們的工作量翻了幾倍,薪水卻沒增長,委實使人心累。
第227章
宴會持續(xù)整夜。
黎明時分,慶祝告一段落,與宴眾人方才散去。
彼時朝陽初升,紅光照亮天際,驅散灰蒙蒙的晨霧,現出水洗般的晴空。
進入水月以來,巨星大陸暴雪不斷,大地被銀霜覆蓋,常見狂風呼嘯,龍卷肆虐,少見如此晴朗的天氣。
陽光垂直落下,光束穿過巫妖塔,射向議會大廈。
大廈表面反射銀輝,光斑閃爍,溪流一般在地面流淌,沿地基邊緣擴成光環(huán),醒目懸于半空。
不同種類的工作機械在大廈周圍忙碌,轟鳴聲不絕于耳。
城市建造工程正式開啟,海量機械投入使用,以期在更短的時間內完成第一階段,在主城區(qū)搭建起完整架構。
宴會廳大門敞開,眾人陸續(xù)離場,駕駛飛行器返回地面,接連來至停機坪。
跑道筆直鋪開,道路邊緣升起信號燈,百千光束射向天空,穿透朝霞,繪成一幕奇特景象。
遠遠望去,停機坪被白光包圍,光束互相串聯,堪比立柱擎天。
帶有不同標識的飛行器穿過跑道,沿途掀起一陣疾風。
各區(qū)人員抵達劃定區(qū)域,飛行器在艦船前停靠,隨員們快速列隊,魚貫進入敞開的艙門,步伐整齊劃一。
等待出發(fā)時,谷緒和嚴珣又一次被包圍。
這次聚過來的不是治安官和城主,也不是艦隊人員,而是身著制式長袍的議員。
他們精通語言藝術,一心一意與谷緒結交,夸張的語言也能演繹得格外真誠。言辭配合動作,表現得無懈可擊。
依靠此種能力,他們在議會中如魚得水,幾乎無往而不利。
很可惜,谷緒不吃這一套。
選舉會議時就有先例,兩名議員滿懷信心出面,結果鎩羽而歸,只能灰溜溜地返回群體。
如今重演舊日場景,議員們發(fā)揮出一百二十萬分熱情,取得的成果仍是微乎其微。
谷緒從不為難自己。
他擺明不想和對方打交道,拒絕的態(tài)度直截了當,壓根沒想過含糊其辭。更無意拐彎抹角,給雙方留有余地。
“諸位,我是執(zhí)法官,遵照巨星法典,與議會必須保持距離。不管以何種方式踩線,都不可接受。”谷緒語氣冰冷,當眾讀出法條。
他又一次抓出半精靈,托在右手掌心。
后者展開抄錄的法條,數米長的紙張垂掛翻滾,鋪在眾人腳下。上面的字跡清晰無比,采自法典原本,連標點符號都不差分毫。
議員們情緒復雜,心知今日不會有任何進展。
表面上,他們接受谷緒的態(tài)度,為自己的冒失和莽撞表示羞愧。實際卻并不死心,暗暗等待下次時機到來。
“十分抱歉,是我們過于仰慕您,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請原諒我們的冒失,以為榮譽保證,類似的行為,我們絕不會再犯。”
“您的正直和威嚴令人欽佩。”
“我相信,您會是最公正的執(zhí)法官之一。”
“您如此尊重法典,不愧是伊戈爾閣下選定的繼承者。”
“巨星,不,整個星系將為您榮耀。您猶如不滅的星辰,在宇宙中光輝閃耀。”
一邊道歉,口頭做出保證;一邊恭維,好話連篇,沒有一句重復。
議員們巧妙地把握分寸,在觸犯法條和嚴守規(guī)矩之間橫跳。他們小心翼翼地探出腳尖,謹慎進行試探,隨時觀察谷緒的反應。
行為看似滑稽,反而取得顯著效果。
至少從法律層面上,谷緒不能拿他們如何。
“你們仰慕我的愛人?”嚴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議員們同時一凜,未完的話卡在嗓子眼,緊張感沿著脊背爬升,迅速轉變成驚悚。
嚴珣施施然走出人群背后,身上仍穿著宴會時的禮服。
日光照射下,滿頭銀發(fā)閃耀,禮服上的刺繡繁復華麗,鑲嵌在花紋中的寶石流光溢彩,幾度晃花人眼。
他邁開一雙長腿,信步穿過人群。
堅硬的靴底敲擊地面,每一聲輕響都似重錘砸向議員們的腦袋。
“你們向銀龍的伴侶大獻殷勤,花言巧語,巧言令色。想必已經有心理準備,愿意承受我的報復。”
來至谷緒身邊,嚴珣托起谷緒的右手,俯視閃爍微光的指環(huán),嘴唇輕觸戒面。
紫眸中滿含深情,瞳孔中盡是谷緒的影子。
一旦他移開視線,目光掃向在場議員,柔情立刻隱匿無蹤,只余森冷寒光,刺骨凜冽。
被他的視線掃過,議員們不由自主打著哆嗦。
有心開口為自己辯解,奈何承受巨大壓力,難以發(fā)出聲音。
精神力。
他們驀然間明白,嚴珣的警告不局限于語言,他的怒意也非作態(tài)。他是真的在生氣,也決定要教訓一下這群膽大包天的家伙。
“我、我們……立刻走!”一名議員艱難發(fā)聲,為之前的舉動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試圖接近谷緒,尤其是在嚴珣面前。這名年輕的不死族后裔簡直就是銀龍的逆鱗!
不能觸碰,觸之將死。
所幸嚴珣僅是警告,并非真打算解決掉他們。
磅礴的精神力向后收縮,壓力驟然減輕,嚴珣收回了自己的殺意。
議員們終于重獲自由,當即向谷緒告辭,蒼白著面孔轉身,慌忙奔向自己的飛船,一刻也不敢回頭。
目睹此情此景,谷緒心中若有所思。
一葉障目,他分明陷入了思維的困局。
要破局,方法很簡單,完全是輕而易舉。
巨星法典要求執(zhí)法官剛正不阿,未限制他使用武力。能用簡單的方式消除煩惱,顯然更加高效便捷。
“親愛的,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谷緒隨意答道。
他抬眸看向嚴珣,反問道:“你找我有事?”
“是的。”嚴珣沒有否認。他握住谷緒的右手,五指穿過對方指間,微笑說道,“我希望和你談一下婚禮的事情。”
“現在?”谷緒皺了下眉,他馬上就要啟程,時間并不多,“我們可以路上談。”
“不,關于婚期和典禮環(huán)節(jié),我更希望和你當面確定。”嚴珣十分堅持,表現出強硬的固執(zhí)。
谷緒看著他,終究點點頭:“好吧,你想定在什么時候?”
“水月末,火月初,你認為如何?”嚴珣提出想法。
原始種族的婚禮是一場盛大的慶典。
根據族群不同,典禮耗費時間有所差別,總體上的跨度不會超過五天。
“歷史上,不死族與龍族多次締結婚約,上一場婚禮是在千年之前,典禮持續(xù)八天。我認為可以參考。”嚴珣抬起手指,在谷緒面前劃出一個圓。圓環(huán)凝聚白光,中心浮現一行文字,選自留存的文獻資料,“你以為如何?”
“可以,我沒有意見。”谷緒對慶典不算熱衷,可既然答應對方求婚,就會擺正態(tài)度,不會故意掃興。
兩人都很注重效率,加之時間的確不多,交流速度飛快,很快敲定多項細節(jié),決定婚期和大致流程。
“我會盛裝打扮,像我的祖先一樣,以最完美的姿態(tài)走進你的領地。”嚴珣環(huán)住谷緒的腰,垂首抵住他的額頭,聲音纏綿,好似融入蜜糖,“不會有人比我更漂亮。不管是巫妖、鮫人、還是星蛾,在我的面前,他們必然黯淡無光。”
谷緒:“……”
他罕見會產生尷尬情緒。
很顯然,嚴珣是同道中人,甚至超過他,天生就沒有這根神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停機坪上的隊伍越來越少。
谷緒和嚴珣也將出發(fā)。
在分別之前,嚴珣雙手捧住谷緒的臉頰,在他嘴角印下一記吻。動作溫柔,纏綿悱惻,恰似羽毛輕輕拂過,悸動悄然襲來。
“我的愛人,我期待與你再會。”道出這句話,嚴珣正欲松開手,肩膀忽然被扣住。緊接著,強悍的精神力鋪天蓋地,化為鎖鏈束縛住他,將他困在原地。
一雙鴉翼在谷緒背后展開,墨色飛羽向前包攏,將兩人圍在其中。
這一幕仿佛求婚時的情景重現,只是兩人的角色發(fā)生轉換。
嚴珣沒有掙扎,任由谷緒控制住自己。他略微仰起頭,感受脖頸上的刺痛,愉悅和興奮油然而生。
靈魂因喜悅震顫,笑意盈入眼底。
紫眸深處醞釀風暴,風暴中心燃燒烈火,熾熱、激烈,衍生出毀滅的氣息,幾近瘋狂。
谷緒咬破嚴珣的脖頸,獠牙刺穿皮膚,牙尖嘗到血的滋味。
良久,他松開牙關。
一枚清晰的牙痕烙印在嚴珣頸側,傷口被衣領遮擋,仍浸出一片殷紅。
“親愛的,你在標記我。你比我認知中的更加喜歡我,舍不得與我分離,是嗎?”嚴珣靠向谷緒,親昵地蹭著谷緒的鼻尖,任由脖頸上的傷口被拉扯,享受著真實的刺痛。
“你可以這樣認為。”谷緒抬起手,指尖劃過屬于他的印記,繼而扣住嚴珣的下巴,望入他的眼底,“我很偏執(zhí),既然屬于我,就不會再有別的選擇。我的東西,我寧可毀掉,親手粉碎,也不會任由其脫離掌控。”
“聽上去真是美妙。”嚴珣毫不動搖,他變得更加興奮,指腹擦過谷緒的眼尾,紅唇輕啟,呼吸竟有幾分急促,“我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有任何人或事能讓我們分離。即便有,我也會讓他們徹底消失,不留一點殘燼。”
隨員們站在不遠處,礙于精神力阻隔,完全聽不清兩人在說些什么。只能看到谷緒收攏雙翼,轉身登上戰(zhàn)艦,而嚴珣目送他離開,回過身時,笑得春情蕩漾。
簡直沒眼看。
“你猜是怎么回事?”塔瓦雷斯用胳膊肘拐了緋云一下。
緋云沒直接回答,反而皺眉道:“塔瓦雷斯,注意一下,你好歹是名城主。”
“我當然記得。”塔瓦雷斯收回手,安靜不過兩秒,再次開口,“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
緋云斜他一眼,就差把“嫌棄”兩個字寫在臉上。
“你是白癡嗎?”她說道。
試問在場眾人,有誰不會好奇?
好奇就能知曉答案?
當然不可能,想都別想。
明知是白費力氣,還有可能觸碰逆鱗,聰明的人都該偃旗息鼓,壓下旺盛的求知欲。
況且他們肩負重任,這次回去后,就要投入婚禮的準備工作,每一天都會很忙。與其滿心好奇,不如養(yǎng)精蓄銳,為即將到來的忙碌做好準備。
“塔瓦雷斯,與其浪費精力,不如認真檢索文獻,抓緊確認典禮環(huán)節(jié),以免到時手忙腳亂。”緋云認真勸說,完全是出于同僚情誼。
“好吧,你說得對。”塔瓦雷斯很聽勸。
最關鍵的是,嚴珣已經走到近前,命令全體登艦。
這種情況下,塔瓦雷斯自然會接受忠告,壓下好奇心,嚴格履行職責,不出半點差錯。
最后兩支隊伍出發(fā),偌大的停機坪瞬間變得空曠。
喻非和喻炎駐足片刻,旋即返回巫妖塔。這里將是巫妖未來的辦公地點,作為第一區(qū)主城中心,宣告治安官的權力所在。
喻珊中途與兩人分離,獨自前往衛(wèi)星城。
“我決定接受邀請,前往祝賀不死族和龍族的婚禮。”她說道。
出席典禮不能空手。
她有意借用空間門,臨時返回一趟鉆石星,翻找積攢多年的寶庫,精心挑選出一件禮物。
“至少要配得上那個黑發(fā)美人。”
她將決定告知喻非,后者并未反對。
在喻珊離開期間,喻炎會代替她駐守空間門,直至她從鉆石星歸來。
“我會盡快趕回來。”喻珊當面做出保證,旋即曲起手指遞到唇邊,發(fā)出一記響亮的口哨,“蘭蘭,和我一起走!”
兇獸盤旋在天空,聞聲俯沖直下,螺旋狀沖向地面,翅膀帶起一陣疾風。
喻珊在風中縱身一躍,登上兇獸的脊背,一同前往衛(wèi)星城。
衛(wèi)星城建有數座停機坪,她的飛船就停在城內。此行需要速去速回,她不會攜帶更多人員,只召集幾名船員,另外帶上兇獸,馬上就能啟程。
目送兇獸飛遠,喻炎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喻非:“我們也該有所準備。”
“我知道。”喻非頷首。
“就是很可惜。”喻炎話鋒一轉,突然間嘆息。態(tài)度變化相當突兀,這句話也是沒頭沒尾。
喻非奇怪地看向他,不解道:“可惜什么?”
“銀龍和不死族締結婚約,我們都要送出重禮。而你的婚禮遙遙無期,所謂禮尚往來,注定是不可能。”喻炎再次嘆息,還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佐證自己的觀點。
沉默半晌,喻非再次開口,聲音冰冷,一字一句仿佛帶著刀鋒:“喻炎,我不介意同族相殘。”
不想耳朵再受荼毒,他很樂意動手,立刻、馬上。
喻炎立即閉上嘴,還橫過手指劃了一下,表明絕不再隨意開口。
他自認話中是事實,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會實現。奈何當事人掩耳盜鈴,壓根不想聽。
喻非冷血無情,手段兇殘。
為生命考量,他唯有識時務者為俊杰,牢牢閉緊嘴巴。
與此同時,谷緒的船隊踏上歸程,朝十二區(qū)方向進發(fā)。
和來時不同,戰(zhàn)艦中多出一名乘客。
伊戈爾收起自己的飛船,選擇登上不死族的戰(zhàn)艦,與谷緒一同前往十二區(qū)。
旅途將耗費數日,谷緒利用這段時間,抓緊研究巨星法典。他在指揮艙內增設一把椅子,邀伊戈爾對面落坐,方便隨時請教。
航行的過程枯燥乏味,谷緒沉浸在學習之中。
白狼蛛幫不上更多忙,只能展現出驚人的廚藝,準備種類豐富的食物,三餐、下午茶加上宵夜,頓頓不重樣。
“你的學習能力很強,這一點肖似嚴笙。”伊戈爾坐在高背椅上,姿態(tài)放松。
在他面前,一張金屬桌緩慢升起。桌上擺放多層點心架,搭配略帶苦味的飲品,很合他的胃口。
聞言,谷緒從書本中抬起頭,嘴邊咬著一根長條餅干。餅干包裹一層糖霜,口感很脆,甜味適中,是他最喜歡的一種。
“能和我說一說他嗎?”他索性合攏書頁,看向對面的灰發(fā)老人。
伊戈爾撐起右臂,肘部支在金屬扶手上,兩根手指抵住額角。他貌似陷入回憶,過往的歲月浮現在腦海,不需要妝點,已經十分美好。
谷緒沒有打擾他,又拿起一塊餅干,選擇耐心等待。
幾分鐘過去,伊戈爾從回憶中抽離,卻避開關于嚴笙的話題,轉而提及另一件事:“你和嚴珣的婚期已經敲定?”
“在水月末,火月初,典禮會持續(xù)幾天。”谷緒如實回道。
“時間不算太充裕,但足夠了。”伊戈爾坐直身體,雙手交握,側頭掃一眼控制臺,提議道,“在返回十二區(qū)之前,我希望你轉道第一軍校,接受一項新的任命。”
“新任命?”
“你是我選定的繼承者,理應繼承我的一切。”伊戈爾手指輕點,身前落下一面光屏,屏幕中列舉他的領地以及全部頭銜。
“執(zhí)法官。”他隨意點擊屏幕,執(zhí)法官一欄跳出,下方出現谷緒的名字。手指繼續(xù)滑動,停在第一軍校校長的職銜之后。
“接下來,你將繼承這個職位,以執(zhí)法官的身份出任第一軍校校長,無人能提出質疑。”
軍校理事,十二區(qū)治安官,執(zhí)法官,第一軍校校長。
伊戈爾遵循自己的步驟,一步一步推動谷緒上位。過程異常順利,無人能動搖他的決心,更不可能阻止他的行動。
縱然有人不滿,在他強硬的手腕下也掀不起半點風浪。
看向面前的屏幕,谷緒沒有太多遲疑,很快對伊戈爾點頭。隨后下令智腦調轉方向,重新設計航線。
“前往第一軍校。”
對于他的干脆,伊戈爾十分滿意。
隨著戰(zhàn)艦轉向,最后一只靴子落下,理事們的擔憂終于化作現實。
伊戈爾決定卸任,谷緒即將代替他掌控第一軍校。
他的就任會掀起多大波瀾,會令世人如何震驚,暫時不得而知。
有一點絕對明確,權力交接,人事也會出現變動。軍校理事會成員無法再隨意玩弄權柄,他們必然受到極大限制,甚至被迫交出手中權利。
交權后能否保留職位,全是未知數。
能力不濟的話,他們就只能祈禱,在惶惶不安中自求多福。
第228章
黑色戰(zhàn)艦出現在天空時,正逢第一軍校午休時間。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烏云密布。
狂風平地而起,恐怖的龍卷風由遠及近,頻繁撞擊校園外的防護網。強光激烈爆發(fā),電流頻閃,恰似銀蛇亂舞,組成一幕駭人景象。
警報聲四起,尖銳的蜂鳴響徹整座校園。
以金屬鋪設的操場上,身著制服的學員迅速停止活動,有序向建筑下聚集,潮水一般。
樓舍同時敞開大門,臺階兩側張開發(fā)射井,冰冷的炮口直指天空,朝向闖入校園上空的艦隊。
一艘黑色戰(zhàn)艦,艦首挺起撞角,艦身似一桿鋒利的長矛,悍然刺破烏云,播撒噩夢般的氣息。
艦后排列百余艘武裝飛船,型號陌生,顯然不屬于巨星上已知的序列。
一棟辦公樓內,理事們正召開會議。
警報聲突然響起,眾人對視一眼,登時生出不祥預感。
這種危機感似曾相識,令他們回想起伊戈爾出現當日,一樣是持續(xù)不斷的警報聲,厄運一般籠罩整座校園。
“休會!”安東尼奧當機立斷宣布會議暫停,雙手按住桌面起身,推開高背椅,大步走向落地窗。
由于他的動作,椅腳和地面碰撞,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異常尖銳。
看到他站起身,帕洛等人如夢初醒,紛紛離開座位,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向窗口,舉目向外眺望。
窗扇推開,寒風灌入室內,吹散桌上的文件。
不同材質的書頁在風中翻飛,洋洋灑灑,天女散花一般。
這些資料十分古老,部分能追溯至帝政時代。主要是關于軍校內部的人事任免,上自校長、理事,下至教職員工,巨細靡遺,細化到數百條例。
之所以研究這些內容,非是要阻礙伊戈爾,而是出于維護自身利益。
“無論是否會有一名新校長,我們必須保證自己的地位。假若被免職,多年的努力都會化為泡影,絕對不能接受!”
懷揣同樣想法,理事們難得如此齊心。
即便是平日里存在矛盾,常年針鋒相對,如今也能放下爭執(zhí),一同攜起手來,保持共進退。
歸根結底,在他們心中,權利高于一切。
辦公樓外,警報聲持續(xù)不斷,蜂鳴聲震蕩不休,一再于風中回響。
操場清空,學員們全部返回建筑,身后留下冰冷的發(fā)射井,以及黑洞洞的炮口。
校園四周的防護罩遭到破壞,浮現龜裂紋路。
起初眾人以為是風,亦或是激光束,定睛再看,所有人瞪大雙眼,直覺難以置信。
“那是什么?”
“這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夢!”
“老天!”
“他是星獸嗎?!”
操場正上方,黑色戰(zhàn)艦打開艙門,一道修長的身影凌空躍下,懸浮在防護罩中心。
狂風襲來,吹散他的頭發(fā),遮擋住漆黑的眉眼。
外套下擺在風中撕扯,衣擺邊緣的刺繡無比醒目,殷紅的色澤恍如流動的血。
谷緒不耐煩和人扯皮,料定理事會眾人不會輕易低頭,他索性采用最簡單的辦法,用力量和對方溝通。
“這樣做也可能帶來反效果。”伊戈爾提醒他,只是樣子不太走心。
“我趕時間。”谷緒可以發(fā)誓,他絕對沒在開玩笑,字字句句都是實言。
未料想伊戈爾竟被逗笑。
短暫的怔忪之后,灰發(fā)老人爆發(fā)一陣大笑。他笑得不可自抑,眼角掛上淚珠,顯見心情愉悅。
“你是個誠實的年輕人,性格務實。有的時候稍顯死板,不過相當有趣。”伊戈爾揩去笑出的眼淚,認真評價道。
谷緒不置可否。
他懷疑伊戈爾壓根沒發(fā)現,這番話本身存在矛盾。
不過,那不重要。
離開戰(zhàn)艦后,谷緒懸停在防護罩外。
他單膝蹲跪,掌心覆上流動的光網,感受能量的脈絡,漆黑的眼底閃過一抹暗光。
蒼白的手指收緊,光網發(fā)生變化。電流得到梳理,銀蛇從四面八方聚集,如同收攏的花瓣,匯向谷緒所在的位置。
防護罩陡然發(fā)光,亮度驚人,刺得軍校眾人眼球生疼。
為避免失明,他們被迫閉上雙眼,眼皮遮擋下,徒留一片暗紅,好似墜入茫茫血海。
待到光芒減弱,他們嘗試睜開雙眼,捕獲到正在發(fā)生的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防護屏障正在消失。
守護軍校的光網大面積熄滅,藏于建筑下的能量石急速褪色,陸續(xù)變成空殼,脆弱無比,一陣風就能吹散。
造成這一變化的,正是天空中的身影。
“他在吞噬能量!”安東尼奧瞪大雙眼,瞳孔急劇收縮,手腳冰涼,聲音都在發(fā)顫。
“老天……”
理事們站在窗后,認出來人身份,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無一例外,都隱藏著驚懼和恐慌。
“他殺死齊麟,我早該想到!”
“不死族后裔,伊戈爾的繼承人,他是如此強大。”
“伊戈爾不會選擇弱者。”
“他太可怕了……”
眾人喃喃自語,恐懼感逐漸加深。
尤其是發(fā)現電光消失,防護罩即將失去作用時,他們更覺忐忑不安,整個人被慌亂包括,不確定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他在攻擊軍校。”
“如果他要繼承校長的職位,為什么要這樣做?”
“伊戈爾知道嗎?”
“難道有他的授意?”
“這太荒謬了!”
不提眾人如何驚駭,心中匪夷所思,谷緒自顧自吸收能量,加速覆滅防護罩,吞噬最后一抹亮光。
電光徹底熄滅,軍校四周再無防護,完全袒露在他腳下。
高挑的身影立在半空,黑色長靴包裹筆直小腿,靴底暗紅,暗藏兩枚蜘蛛圖案,赫然是縮小的變異狼蛛。
谷緒抬起手臂,戰(zhàn)艦艙門二度開啟。
大捆蛛絲噴薄而出,如瀑布垂掛,前端直抵操場。部分落在建筑頂端,黏上金屬打造的墻體。
一只只變異狼蛛走出船艙,順著蛛絲滑落,闖入失去屏障的校園。
狼蛛群落地,在校園中擴散開,穿過空曠的操場,奔向發(fā)射井,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兩只變異狼蛛鎖定辦公樓,一只落在樓頂,順著墻體下滑;另一只登上臺階,快速向上攀爬。
一上一下,兩只變異狼蛛中途碰頭,恰好堵住理事們開會的樓層。
猩紅的復眼望入落地窗內,鋒利的口器來回敲擊,發(fā)出懾人的咔噠聲。
與它們對視,在復眼中望見自己的身影,理事們無不驚駭失色。
縱然他們不缺乏戰(zhàn)斗力,猛然面對這樣兩只龐然大物,也會嚇得寒毛倒豎。
更要命的是,谷緒的所作所為給他們造成巨大沖擊,早就失魂喪膽。此時此刻,別說沖出去殺死變異狼蛛,沒有轉身逃跑已經耗盡他們全部勇氣。
“他究竟要做什么?”盯著窗外的變異狼蛛,安東尼奧心驚之余,不免感到費解。
如果要繼任校長,難道不該聯絡理事會,設法獲取他們的支持?
大張旗鼓破壞防護設施,驅使變異狼蛛闖入校園,與其說是前來就任,更像是計劃入侵。
巨星執(zhí)法官,十二區(qū)治安官,理事會中的一員,竟然要入侵軍校?
簡直駭人聽聞。
哪怕是最荒誕的夢境,也不會有如此場景。
有別于理事們的惶恐不安,經過最初的慌亂,學員們陸續(xù)鎮(zhèn)定下來。
面對建筑外發(fā)生的一切,他們回溯過程,神情若有所思,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谷緒。
“不死族的后裔,十二區(qū)治安官。”
“新一任執(zhí)法官。”
“真人比光屏中更加年輕。”
“據說他殺死了齊麟,上一任艦隊總指揮。”
“不是據說,那是真相。”
“他還是軍校理事。”
“可他為什么攻擊學校?”
“目前只是拆除防護屏障,沒有實質上的進攻行為。”一名高年級學員開口。他是一名異種,身材高大,肩寬背厚,大腿和上臂尤其粗壯,具備顯著的獸人特征,“校園的防護罩十分老舊,是數千年前的產物,早就應該替換。那些理事會成員尸位素餐,忙著挖空權利,根本不辦實事。”
“上次伊戈爾校長回歸,防護屏障的缺點就暴露無遺。教授們根本不去管,甚至沒有任何補救措施,真是令人疑惑。”另一種異種說道。
“非是無人出面,例如麥拉教授。可她被勒令閉嘴,更被威脅停職。”
“看那些發(fā)射井,我向你們保證,下面的激光炮型號老舊,早就應該淘汰。誰能想到這是第一軍校的安全防護,真是令人發(fā)笑!”
“沒錯!”
學員們爭相發(fā)言,話題逐漸跑偏。
涉及到軍校內部管理,眾人不滿已久,表現得義憤填膺。
“戰(zhàn)艦對抗課程,我們的全息艙突然停止工作。我和家人說,我的父親告訴我,這些全息艙他曾經用過,還有我的祖父,簡直不可思議!”
“搏斗課的場地相當老舊,甚至比不上斗獸場的獸籠。”
“我的家人告訴我,自從伊戈爾校長入獄,第一軍校就開始故步自封,淪為一潭死水。是校長的余蔭在支撐它,讓它不至于徹底落寞。那群愛好爭權奪利的家伙,他們只能拉后腿!”
學員們越說越氣憤,集體怒火中燒。
對理事會的不滿突然爆發(fā),蔓延至每一個年級,遍及各個樓層。
他們無視窗外的變異狼蛛,對軍校上層展開聲討,聲勢浩大,言辭激烈,近乎要釀成暴動。
相隔落地窗,變異狼蛛望見室內情形,復眼閃爍,很是不解。
它們不明白這些年輕的學員為何激動。
不是懼怕,只有憤怒。
古怪的是,憤怒不是朝向它們,而是另有目標。
“我們需要改變!”一名學員振臂高呼,積壓許久的憤懣一朝爆發(fā),再不可抑制,“作威作福的理事,一無所長的教授,還有那些不稱職的辦事員,他們都該被趕出第一軍校!”
這番話引發(fā)共鳴,成百上千人擁擠在走廊,一同舉臂高呼。聲浪層層遞進,很快傳入理事們耳中。
聽到學員們的呼聲,他們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怎么會這樣?”理事們很是不解。
谷緒入侵校園,不管是否存在正當理由,也無需探究目的,他的行為都該受到指責。
作為軍校中的一員,理應擺正立場,同仇敵愾。
結果這些學員在做什么?
集體鬧事,從內部掀起混亂!
“必須懲戒,嚴厲懲戒!”一名理事咬牙切齒。
不等其他人發(fā)表意見,透明的窗玻璃陡然破碎,兩條鋒利的節(jié)肢伸進來,險些將近處的理事扎穿在地。
“啊!”理事大叫一聲,顧不得體面,狼狽地向后倒退,驚險避開襲擊。
眾人尚未做出反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壓下,建筑外層墻體破裂,爬滿蛛網狀的裂痕。
無數玻璃碎片飛濺,暴雨般噴向室內。
眾人不得不舉起手臂遮擋,盡可能防護住要害,以免被玻璃劃傷。
建筑外,谷緒降低高度,踏風立在操場中央。
黑色戰(zhàn)艦出現在他身后,黑壓壓,仿佛渴血的惡獸,帶來無窮壓力。
精神力凝成雙翼,在谷緒背后舒展。羽翼邊緣無限擴張,散發(fā)出暗黑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理事們似被掐住喉嚨,無人膽敢出聲。
教授和辦事員多數藏在房間中,自始至終不曾現身。
鼓噪的學員們也安靜下來,他們再次聚集到窗前,透過蕩開的落地窗看向操場,身體幾乎探出窗外。
磅礴的精神力,無可匹敵的異能,站在他們面前的,儼然是一部完美的殺戮機器。
軍校是培養(yǎng)人才的搖籃,學員們天生崇拜強者,從內心里渴望征戰(zhàn)。
谷緒的力量具象化,牢牢吸引他們的目光,使他們心跳加快,滿心滿眼都是操場中的身影。
“不死族。”
“真想和他一樣……”
變異狼蛛離開建筑,開始朝谷緒身邊聚集。
銀腹狼蛛爬出谷緒的上衣口袋,利落攀上他的領口,蜷縮起細長的節(jié)肢,把自己偽裝成一顆完美的領扣。
半精靈從衣袋中探出頭,雙手把住袋口邊緣,感受到周遭狂暴的能量,大眼睛忽閃兩下,神情中充滿期待。
變異狼蛛圍住谷緒,最大的一只抬起前足,遙指辦公樓方向,即是理事會成員所在。
“我知道了。”
谷緒振翅俯沖,瞬息抵近辦公樓,隔空與安東尼奧等人對視。
他沒有浪費時間,當場宣告:“從今天起來,我將擔任第一軍校校長,接管這所學校。至于諸位,需要交出手中權力,我將酌情發(fā)下任免。”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通知。
態(tài)度無比強硬,相較伊戈爾有過之而無不及。
理事們的臉色異常難看,哪怕心中畏懼,他們也必須出聲,不能任由權力被奪走,更不能就這樣灰溜溜地被趕出校園。
“閣下,我是安東尼奧,卡拉揚家族成員。想必你知曉我的家族。我身邊各位分別來自維米爾家族、帕特落家族、海科立姆家族。”
“你想說什么?”谷緒環(huán)抱雙臂,絲毫不為所動。
安東尼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惱怒,沉聲道:“第一軍校創(chuàng)建時,我們的家族就是理事會成員。即便你出任校長,也不能獨斷專行,隨意驅逐我們。”
“如果我一定要呢?”谷緒挑眉,態(tài)度漫不經心。
“你會和所有家族為敵!你能否承擔這個后果?”安東尼奧大聲說道。
“我能。”谷緒吐出兩個字,輕易擊潰對方鼓起的勇氣。
“你……”
“我給你們三天時間,留下你們的履歷,闡述對軍校管理的貢獻,然后從校園離開。我會閱讀你們留下的文字,并且核實調查,其后發(fā)下任命。你們也許能留下來,也或許一個不留,我會公正裁決,以執(zhí)法官的名義保證。”谷緒態(tài)度強硬,言辭有理有據,堵住安東尼奧繼續(xù)爭辯的可能。
“另外,教職人員和辦事員也采取同樣標準,稱職的留下,不稱職的離開,瀆職的予以懲戒。”谷緒的聲音持續(xù)放大,務必讓全體人員聽得一清二楚。不分理事、教授、辦事員,亦或是學員。
在他說話時,伊戈爾悄然飛出船艙。
他的現身意義非凡,明確表達對谷緒的支持,立場足夠鮮明。
安東尼奧等人的希望徹底破滅。
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順從,要么毀滅。
他們沒有勇氣選擇第二項,最終只能選第一項,遵從谷緒的安排,集體離開校園。
當日,谷緒破除軍校防護屏障,宣布就任校長。
以安東尼奧為首的眾多理事會成員退出軍校,或許是暫時,也可能是永久。
教職員工們繃緊了神經,他們絞盡腦汁,飛速書寫自己的工作履歷。其中有人得心應手,也有人滿臉苦澀。不需要閱讀內容,只看表現,就能推斷出誰能保留職位,誰又會被掃地出門。
全體學員則在歡呼雀躍。
他們受夠了因循守舊的日子,滿心期待改變。
他們?yōu)橐粮隊枤g呼,熱烈地歡迎谷緒。
他們?yōu)楣染w的強悍折服。
新一任校長注定不同凡響。他的舉措為校園注入強心劑,必然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一時間,嚴珣的艦隊抵達第六區(qū)。
彼時,第六區(qū)正抓緊重建。
工程進度飛快,在戰(zhàn)火中摧毀的城市重獲新生,建筑群初具規(guī)模。一度絕跡的商船再次出現,頻繁往來于恢復生機的城鎮(zhèn),助長繁榮景象。
銀藍色旗艦出現在雙星城,當即引來一陣歡呼。
嚴珣無意停靠,命令查姆繼續(xù)前行。
中途遇到數支商隊,他點亮通訊器,對緋云下達指令:“聯絡貿易星的商人,我要最好的寶石和水晶,還有珍珠,不計價格。”
“遵命。”
對于嚴珣的命令,緋云等人早有準備。
他們對不死族了解不多,卻熟悉銀龍。依照嚴珣的喜好,這場婚禮必定盛大無比。他為婚禮搜集海量珍寶,未必用得上,但一定要有。
“塔瓦雷斯,英尼斯,還有拉塞爾,你們都聽到了。”緋云給同僚發(fā)去消息,要求大家一起行動,“對了,沙迪,你也得幫忙。”
城主們交換情報,盡快敲定分工。各自集合手頭資源,聯絡不同貿易星的商人。
有收到訂單的商隊停靠加爾什城,不可避免地,鮫人撐住聽到風聲。
獲悉嚴珣在搜集寶石,費嵐搓了搓下巴,一個念頭突兀地閃過腦海:“那頭銀龍,這是在準備嫁妝?”
杰拉德站在他身后,聞言,手中的托盤輕顫,上面的酒杯險些滑落。
留意到管家的震驚,費嵐眼珠子一轉,突然間生出惡趣味。他打開通訊器,分別給海勒、米蘭達和泰婭發(fā)去消息,分享自己收獲的情報。
沒過多久,相關嚴珣的八卦再次瘋傳。
關于婚禮,關于嫁妝,關于銀龍的急不可耐,就此傳遍星際,一發(fā)不可收拾。
第229章
第二區(qū)腹地,驕陽城。
作為第二區(qū)主城,驕陽城座落在高原深處,扼住串聯主要城市的交通要道,即是第二區(qū)的政治中心,也是經濟咽喉。
驕陽城占地廣闊,城內建筑以獨特的巖石搭建,遠望如烈日撞入地表,渲染大片絢麗的金紅色。
城內共分九區(qū),分別是地下城區(qū)、地上城區(qū)、以及懸空城區(qū)。常住人口超過五千萬,流動人口常年過億。
第二區(qū)的統(tǒng)治者,維米爾家族居住在中心區(qū)。
奢華的建筑群占地千頃,各項設施布局完整,儼然是一座城中城。
家族成員各占一隅,既能隨時碰面,也保留個人空間,能避免許多意外沖突和麻煩。
荷斯是家族掌權者。
他身兼家主及治安官頭銜,即便在入獄期間,對第二區(qū)的掌控權也不弱分毫。
遵循傳統(tǒng),家族成員必須支持他,齊心合力維系他的權勢和地位。
可惜事情并非一成不變。
自從內戰(zhàn)結束,荷斯在選舉會議中落敗,家族中的氣氛就變得十分詭異。不能說眾叛親離,卻處處都是阻礙。
荷斯能切身體會到,他每次下達命令,執(zhí)行時必然障礙重重。拖延是常態(tài),抗命不遵都不罕見。
家族中暗潮涌動,野心滋生,逐漸發(fā)展到挑釁家主,公然對荷斯的命令發(fā)出質疑。
野心者想要上位,必須把他從家主的位置上拉下來。分支試圖攫取更多利益,分割更多財富,一樣會挑釁他。
家族成員表面畢恭畢敬,背地里陽奉陰違,說一套做一套,偏偏很難抓住把柄,簡直就是天衣無縫,爐火純青。
吃過幾次教訓,荷斯下決心整頓,已經找好下刀的對象。
殺雞儆猴,方能以儆效尤。
關系到切身利益,血緣和舊情都會變得薄弱,完全不值得一提。
沒等他動手,一則消息傳入驕陽城,引發(fā)不小的轟動。致使維米爾家族成員放下成見,也不再繼續(xù)對他找麻煩,全都心急火燎地拜訪治安官府邸,希望荷斯能做出表態(tài)。
“第一軍校發(fā)生大事!”
“伊戈爾主動卸任,十二區(qū)治安官,那名不死族后裔,他成為新校長。”
“他在驅逐理事,我看他是想解散理事會,好做到大權獨攬。”
“名義上還會任用,可稱職與否,還不是由他判斷?”
“不只理事會,超過半數的教授和辦事員也被辭退。他們中的部分還受到懲戒。他以校長的名義簽署懲戒令,蓋下執(zhí)法官的印章。除非離開巨星,這些人根本找不到工作,還有可能人人喊打。”
第一軍校歷史悠久,在巨星乃至星系間的地位舉足輕重。
自軍校成立以來,每次招生都是人山人海。不分種族,不分地位、不分星系,幾乎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入校就讀。
發(fā)展到今日,即便不如往昔輝煌,第一軍校依舊是標桿,在眾人心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
谷緒的就任打破鏡面。
他撕開偽裝的太平,不留余地,強橫魯莽,悍然扯碎光鮮的表面,讓所有人看到腐朽不堪的內里。
不僅如此,他更揪出罪魁禍首。
看到遞到面前的情報,荷斯完全能夠預見,一旦消息大規(guī)模擴散,將會掀起何等驚濤駭浪。
阻止已經不可能,為今之計,只有設法補救。
可他設想得再好,想要具體落實也絕非一件易事。
眼前這些老家伙就是阻礙。
思及此,荷斯眸光微閃,他傾身靠近桌邊,雙手交握呈塔形,手指頂住下巴,視線穿透光屏,逐一掃過喋喋不休的家族成員。
他們愛好奢侈,閃耀的領扣、手上的飾物、乃至于手杖上鑲嵌的寶石,無不價值昂貴,在別處難得一見。
對于荷斯,他們缺乏基本的尊重。仗著年紀和地位,總是對他頤指氣使。甚者,個別人愛好抬起下巴說話,表現出不可一世的高傲。
圍繞第一軍校的人事變動,他們感到火燒眉毛,滿心憤慨無從發(fā)泄,無視場合,在房間內高聲叫嚷,言辭激烈,甚至破口大罵。
“不死族,早該消失的種族。”
“千年之前,他們就應該滅絕。”
“安德烈是個蠢貨,齊麟也毫無用處,竟然容許漏網之魚。”
“換成是我……”
幾人越說越過分,逐漸越過紅線。
荷斯擰緊眉心,猛然拍向桌面:“夠了!”
怒喝聲中蘊含精神力,在室內掀起一陣狂風。
桌上文件快速翻動,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光屏中的畫面發(fā)生扭曲,呈現大片灰白色的斑點。
一聲巨響過后,室內驟然寂靜。
眾人停止咒罵,齊刷刷看向荷斯。短暫的驚愕之后,陸續(xù)心生不滿。
“荷斯,你在對我們發(fā)火?”
“沒用的懦夫才會對族人咆哮,你該對付的是那個不死族!”
“選舉失敗,你難道沒想過原因?”
“不死族,原始種族,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
“你應該……”
荷斯聽得不耐煩,再次拍向桌面。他的力氣極大,厚實的圓桌竟出現裂紋。
鋸齒狀的紋路在他的掌心下擴散,有生命一般延伸向前,末端抵至長老們身前。
這是他的警告,十分有效,成功讓對方閉嘴。
“我警告諸位,禍從口出,在張嘴之前,最好想清楚你們說的每一個字。不要事到臨頭,無法承擔后果,還需要我來收拾!”荷斯聲色俱厲,半點不留情面。
在場眾人臉色驟變,接連惱羞成怒,看向他的目光極其不善。
“荷斯,你是家主,這是你應該做的。”一名長老說道。
荷斯嗤笑一聲,語氣輕蔑:“我的責任是守護家族,拱衛(wèi)維米爾之名,不包括給蠢貨收拾爛攤子。”
“你……”
“閉嘴!”荷斯猛然拔高聲音,打斷長老的話,“先聽我說!”
長老心存不甘,奈何被精神力壓制,只能不情愿地閉上嘴。心中暗暗發(fā)誓,有朝一日,定要設法給荷斯一個教訓,找回今天丟失的面子。
荷斯的目的是讓對方閉嘴,至于是否會招來怨恨,他全不在乎。
耳邊終于清靜下來,他環(huán)顧全場,沉聲開口:“首先,我必須告知諸位,對于第一軍校的人事任免,我不會插手。被驅逐的維米爾家族成員,我也不會給他安排任何職位,這是他應得的。”
“什么?!”
“你不能這樣!”
幾名長老拍案而起,怒視荷斯,其中就有不久前被驅逐的理事。
“不,我能。”見對方動怒,荷斯反而更加平靜,情緒沒有任何起伏,“第一軍校設在第二區(qū)不假,但自建校日起就獨立存在,第二區(qū)不能插手軍校內部事務。契約以多種文字記載,隨時能查閱原本,不容任何質疑。”
此言既出,長老們像被卡住脖子,突然間無法出聲。
“伊戈爾不僅是校長,更是建校人。這所軍校能從帝政時代延續(xù)至今,他居功至偉。”荷斯一字一句說著,言辭鏗鏘有力,不容反駁。
“他有權任命下一任校長。不死族的后裔,十二區(qū)治安官,正是他選定的繼承人。”
話至此,荷斯加重語氣,繼續(xù)說道:“況且,他就任執(zhí)法官,更與嚴珣定下婚約,地位無法撼動。你們該想的不是去挑戰(zhàn)他,而是避免觸怒他,被他找麻煩!”
尾音落地,室內鴉雀無聲。
長老們的臉色變幻莫測,最終化為鐵青,全被荷斯堵得啞口無言。
“至于被趕回來的人,自稱在職位上深耕多年,實際做過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想必新任校長也是一清二楚。”
“不要妄想利用我,我不會為你們出頭。”
“與其謀劃愚蠢的詭計,不如認真想一想,今后該以何謀生,以免坐吃山空。”
荷斯沒有任何停頓,也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一口氣把話說完。
他再次環(huán)顧全場,目光深邃,巧妙隱藏起更深的情緒。
谷緒的行動帶給他啟發(fā)。
沒用的累贅,攔路的石子,就應該盡快解決。
他想過手下留情,很可惜,這些愚蠢的腦袋冥頑不靈。既然如此,他也不必顧忌情面,理應大刀闊斧進行改革。
割掉爛肉,徹底完成清理,瘡口才有治愈的可能。
若不然,就只能任由傷勢加重,直至全身一同潰爛。
下定決心,荷斯立即展開行動。
當日會議結束,長老們未能走出治安官府邸,在走廊中被控制起來,分開關押,與外界徹底隔絕。
荷斯沒有準備囚室,調用府邸內的客房,關押他們的環(huán)境稱得上舒適。
長老們卻怒不可遏,他們試圖沖破封鎖,代價是三人重傷不治,十多人失去行動能力。
面對血淋淋的現實,他們終于醒悟過來,荷斯不是在試探,他真會舉起屠刀。
“請返回房間。”武裝人員手持激光槍,迫使長老們回到門后。
伴隨著幾聲鈍響,房門被鎖住,漫長的囚禁生涯正式拉開序幕。
趁長老們與外界斷絕消息,荷斯連發(fā)多道命令,簽署百余份文件,收回長老手中的權利。
過程中,超過半數的家族成員受到影響。
眼睜睜看著權利被剝奪,他們心存不忿,妄圖集中力量反抗。
很可惜,荷斯早就掌控一切。
暴亂一經發(fā)起,未能形成氣候就被撲滅。參與者的名單擺上案頭,無一例外,全部受到重懲。
借此機會,荷斯徹底清理家族內部。
刀刃已經染血,沒道理半途而廢。他索性一條路走到黑,真正大開殺戒。
要么服從,要么死。
鮮血染紅主城區(qū),肅殺的氣氛彌漫城內。
數日時間內,荷斯順利完成集權。
他沒有就此罷手。
他決意斬草除根,通過鐵血手段拔除身邊所有毒瘤。
長老們仍被關押,每日有專人向他們說明家族變化,詳細轉述城中發(fā)生的一切。
“多個分支滅絕,不留一人。”
“治安官下令,反抗者視同叛逆,格殺勿論。”
“今天又會處決一批人。”
一字一句充斥刀光劍影,全是由血腥書寫。
長老們全被嚇破了膽,徹底放棄逃跑,對聯絡外界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集權的同時,荷斯不忘為家族進行補救。
他放棄被驅逐的理事,聲稱不插手軍校內部事務,但必須挽救家族聲望,至少要維持體面。
“從我的賬戶中撥付一筆款項,設為軍校獎學金。另外,購買一批全息艙,以維米爾家族的名義捐贈。”荷斯斟酌之后,決定親自聯絡谷緒。看在兩人曾是獄友,他還送出一顆星球的份上,希望這件事能順利解決。
“從您的個人賬戶撥付款項?”金發(fā)金眼的秘書詫異道。
他出身維米爾家族,因惹怒某位長老一直被壓制。哪怕個人能力出眾,也始終不得出頭。
這次家族內部動蕩,他抓住機會向荷斯自薦,成功得到任用。
“直接撥付,速度越快越好。”荷斯說道。
“是。”秘書不再有異議,當即領命,抓緊進行安排。
房間的門開啟又關閉,荷斯沒有浪費太多時間,直接點開通訊器,向谷緒發(fā)去通話。
訊號發(fā)出,許久沒有得到回應。
荷斯并不心急,他靠向椅背,凝視透明的光屏,開始耐心等待。
彼時,谷緒已經離開第一軍校,踏上返程的道路,距離十二區(qū)越來越近。
伊斯特臨時被留下,由谷緒遙控指揮,代替他主持軍校事務。
接到命令當日,白狼蛛滿臉震驚,感到難以置信。
“副校長?”
他嗎?
一只白狼蛛!
谷緒不意外他的吃驚,卻也沒打算改變主意。
“你有很好的組織能力,我相信你能辦到。留下的教職員工會協(xié)助你工作。我回去后會繼續(xù)調派人手,或許把南希派來幫忙。”谷緒說道。
聽到行軍蟻的名字,白狼蛛登時生出斗志。
“請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他不會示弱,尤其是向行軍蟻!
“很好。”谷緒放心地交代任務,當日就啟程出發(fā)。
目送戰(zhàn)艦升空,漸行漸遠,發(fā)熱的大腦冷靜下來,伊斯特懷疑自己是被套路。
身旁罩下陰影,轉頭對上被留下的變異狼蛛,伊斯特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既然要做,那就必須做好。
白狼蛛鼓足勁頭,摒棄一切雜念,全心投入軍校事務之中。
戰(zhàn)艦行進途中,伊戈爾如此評價谷緒:“擅長發(fā)掘和利用資源,這一點上,你比嚴笙聰明。他總是親力親為,極少找人幫忙。時常會感覺疲憊,睜著眼睛都能睡著。”
“睜眼睡覺,這種天賦很令人羨慕。”谷緒邊說邊點頭。
這是重點嗎?
饒是伊戈爾,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沉默中,谷緒的通訊器突然閃爍。
多人在同一時間發(fā)來消息,訊號交替跳出,完全應接不暇。
“維米爾家族,卡拉揚家族,帕特落家族,啊,還有海科立姆,竟然齊了。”伊戈爾探頭看過來,聲音拉長,“看樣子,這些家族中不全是笨蛋。”
“也許他們打算興師問罪。”谷緒說道。
“不,相信我,年輕人,如果真想這么做,他們不會聯系你,而是直接派出船隊攔截。”伊戈爾搖搖頭,否決谷緒的猜測,“我了解他們,不出意外地話,他們會選擇服軟。第一軍校將有大筆進賬,數額會極其可觀。”
“是這樣嗎?”谷緒沉吟片刻,率先點開卡拉揚家族的通訊。
和其余家族不同,安東尼奧被允許留任,暫時保留理事頭銜。
雖然谷緒很想解散理事會,但他心中清楚,這樣做并不現實。與其浪費時間和人撕扯,不如保留個別人員,豎起一個空架子。
按照伊戈爾的說法,比起他這名校長,留任的理事更適合成為靶子,例如安東尼奧。
訊息接通,一張英俊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中。
“日安,谷緒閣下。”和上次見面時相比,安東尼奧變得極有禮貌。態(tài)度謹慎,甚至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日安。”谷緒回道。
簡短的問候之后,安東尼奧直入正題,代表卡拉揚家族出面,有意在軍校設立獎學金,并捐贈一批教學和防護器材。
“卡拉揚家族擅長制造激光炮,以及防護光網。要求最新型號,他們完全能拿得出來。”伊戈爾在一旁說道。
他沒有壓低聲音,安東尼奧聽得一清二楚。
后者臉上現出苦笑,卻沒有底氣討價還價。
在被留任當日,伊戈爾當面對他說,軍校的防護設施一成不變,能夠輕易被入侵,這是卡拉揚的失職。
“卡拉揚家族成員能加入理事會,與家族制造業(yè)息息相關。難道不是嗎?”伊戈爾的話飽含深意,點出卡拉揚家族進入理事會的前因,安東尼奧必須重視。
“是的,您是正確的。”安東尼奧深吸一口氣,放棄掙扎,全盤接受這個條件,“我會拿出最好的,絕對不會令閣下失望。”
繼安東尼奧之后,帕特落家族和海科立姆家族也提出捐贈,一個比一個大手筆,幾乎包攬了全部教學設施。他們鄭重承諾,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更新換代。
“如果他們早有覺悟,軍校不會發(fā)展到今天。”谷緒做出評價。
“的確。”伊戈爾十分贊同,隨即話鋒一轉,“可惜他們沒有。”
整日忙著爭權奪利,忘卻基本職責,自然會被學員們唾棄,在面臨抉擇時,集體被拋棄。
荷斯的訊息最后接通。
相隔光屏,金發(fā)治安官笑容爽朗,看不出絲毫陰霾。
“首先,我要恭喜你就職,你會成為一名稱職的校長,毋庸置疑。”他擺明是在恭維,態(tài)度并不諂媚,表現得十分自然。
“多謝。”谷緒頷首。
“其次,我為家族成員的行為致歉。為表達歉意,我決定在軍校設立一筆獎學金,由我個人出資。另外捐贈一批全息艙,以維米爾家族的名義。”
個人名義的獎學金,家族名義的捐贈器械。
對照之前幾家代表的表現,谷緒心有猜測,卻未訴之于口,僅是頷首道:“感謝你的捐贈,我會以校長的名義簽發(fā)文件,公布巨星。”
“那真是太好了!”荷斯的笑容愈發(fā)燦爛。無懈可擊的表現,很難斷定他是否在做戲。
重要事情談完,兩人沒有浪費時間寒暄,默契地結束通話。
屏幕熄滅不久,伊戈爾突然出聲:“他們被逐出理事會,不會甘心放棄一切。個人名義的獎學金,還有各項捐贈,都可能成為突破的缺口。”
“我不會放松警惕。”谷緒說道。
只要他在,這些人休想如愿以償。做得過分了,他不介意雙手染血。
伊戈爾看著他,臉上浮現微笑,對自己選擇的繼承者愈發(fā)滿意。
接下來的時間,谷緒繼續(xù)在學習中度過。
艦隊冒雪穿過十一區(qū),中途遇到飄蕩的加爾什城。費嵐給谷緒發(fā)來通話,八卦嚴珣正在大肆收購奇珍異寶。
“他買空三顆貿易星,更多商人聞訊而來,擠滿了航空港。”費嵐看似抱怨,實則早就樂開了花。
海量商隊蜂擁而至,哪怕只有部分過境加爾什,城內也會收入不菲。
“他在購買寶石?”谷緒略感驚訝。
“還有珍珠,以及各種稀有晶石。你不知道嗎?”費嵐比谷緒更加驚訝。他還以為以嚴珣的性格,會迫不及待將這件事告知谷緒。
“不,我不清楚。”谷緒想了想,決定稍后直接詢問嚴珣,或許這是龍族的傳統(tǒng)。
分享完八卦,費嵐邀請谷緒停靠加爾什城,他一定會熱情招待。
“這次不行,今后有機會地話,我會登門拜訪。”谷緒說道。
“好吧。”鮫人城主沒有強求。
兩人結束通話,谷緒一刻不停,立即給嚴珣發(fā)去通訊。
嚴珣已經抵達浮光城,旗艦停進船塢。
通訊器閃爍時,他身處城堡大廳,身前排開上百只金屬箱。箱蓋打開,里面堆著五顏六色的寶石,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透過屏幕,谷緒看到對面場景,有短暫怔忪。
嚴珣身處色彩包圍中,竟比寶石更加耀眼。這些珍寶仿佛為他而生,美好的詞匯也難以歌頌。
“我漂亮嗎?”捕捉到谷緒的神情變化,嚴珣彎腰撈起一捧寶石,任由其在指間滑落。
“是的,你很漂亮。”谷緒的視線隨著他移動,聲音微啞。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我很喜歡。”
事實證明,谷緒不適合說情話。
口氣僵硬,語調沒有起伏,聽不出纏綿悱惻,更無柔情繾綣。
真要形容一下,更像是準備掠奪。
嚴珣卻面落驚喜,雙手捧心,夢幻般的姿態(tài)稍顯夸張,他做起來一點也不違和:“你在贊美我,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無比期待時間更快一些,讓我能更早去往你的身邊,和你定下永恒誓約。”
嚴珣在訴說衷情,谷緒的思緒有短暫飄移。
他的贊揚發(fā)自內心。
嚴珣確實很漂亮,也很適合寶石,讓人移不開目光。
寶石……
望向屏幕對面,谷緒突然產生某個想法,他要購買更多寶石,用來妝點這頭銀龍,愉悅自己的眼睛。
于是乎,星際商人們很快發(fā)現,更多訂單向自己撲來。
繼第三區(qū)治安官之后,巨星十二區(qū)的統(tǒng)治者,新任執(zhí)法官兼第一軍校校長也開始大規(guī)模收購奇珍,尤其喜好亮晶晶的寶石。
“第三區(qū)治安官是龍,喜歡這些無可厚非。據我所知,十二區(qū)治安官是不死族吧?難道他也喜歡這個?”一名商人捧著寶石箱,感到大惑不解。
“也許是為婚禮準備。”另一人說道。
“之前有傳言,銀龍購買寶石是用作嫁妝。”第三人加入話題。
“不死族也買,莫非是禮物,彩禮?”最初一人說道。
商人們聚集在航空港,互相交換情報,流言隨之萌發(fā)。
隨著谷緒加大動作,不僅沒有壓過之前的傳言,反而進一步助長緋聞傳播。
繼銀龍籌備嫁妝之后,不死族大手筆送出彩禮成為新的八卦,飛速流傳開來,震撼整個星系。
第230章
黑暗的宇宙中,一支船隊正疾速前行。
這支隊伍由千余艘武裝飛船組成,船身仿效不死族戰(zhàn)艦,前端挺起撞角,配備重型火力,在航行中悄無聲息,似流光劃過,堪比捕獵的虎鯨群。
船隊由黑狼蛛梅麗率領,數日前從鉆石星起航,護送數十萬天琴星人奔赴巨星。
為縮短航程,隊伍沿途不做停靠,只為盡快抵達目的地。
由于消息滯后,投奔谷緒的天琴星人數量龐大,遠遠超出預期,原有的船只難以裝載。
所幸梅麗備有預案,取出空間鈕,釋放出全部武裝飛船,外加新型飛行器,總算滿足需求。
全體人員登船,隊伍如期出發(fā),按計劃踏上歸程。
航行過程中,梅麗收到來自巨星的消息。在通話中,南希告訴她,谷緒即將同嚴珣舉行婚禮。
這使黑狼蛛大吃一驚。
“婚禮?!”
“沒錯,就在水月末,火月初,事情已經傳開。”屏幕中,南希掛著兩個黑眼圈,臉色略顯憔悴。
之所以這般模樣,全因工作量突然加倍。
她連續(xù)多日睡眠不足,不分日夜忙得腳不沾地,饒是強悍的蟲族也支撐不住,變得搖搖欲墜,走路時都可能睡著。
還有即將到來的婚禮。
場地選在不死城,伊斯特又被留在第二區(qū),她必須身兼數職,恨不能多生出幾條腿。
“我希望你能盡快趕回來。”用力捏了捏額心,南希試圖讓自己精神一些,可惜收效甚微,她的臉色依舊糟糕,“有大量準備工作,我實在很難應付。”
“伊斯特不在?凱莫,路易斯,萊格,還有三葉星人,他們總能夠幫忙?”梅麗費解道,“難道全派不上用場?”
“這件事說來話長。”南希嘆了口氣,盡量組織語言,快速說明前因后果,“主人就任第一軍校校長,軍校需要變革,伊斯特被留下主持一系列事務。對了,他現在已經是副校長。”
提及白狼蛛的新職位,南希嘖了一聲,心中不太服氣,但不會質疑谷緒的任命。
“他要在外很長時間,注定幫不上忙。”
“其余人呢?”梅麗接續(xù)問道。
“路易斯留在阿瑪爾星,主人對他另有安排。凱莫奉命聯絡不同星系的商人,大規(guī)模搜集寶石,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壓根見不到人影。至于萊格,他倒是有心幫忙,”說到這里,南希心情復雜,表情很難以形容,貌似又想嘆氣,“一名獅獸人,你是知道的。戰(zhàn)斗力過人,勇猛無畏,換成籌備一場典禮,他沒有任何經驗,只會幫倒忙。”
想起萊格之前鬧出的亂子,南希用力按壓額角,顱頂一跳連著一跳,努力壓制才熄滅火氣。
“三葉星人的確能幫上忙,可他們不熟悉巨星習俗,也不了解儀式環(huán)節(jié),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南希放下手,聲音因疲憊變得沙啞,“我專門制作成文件,全部發(fā)下去,情況略有好轉,在調度上依舊存在困難。”
說到這里,南希端正神情,殷切道:“梅麗,我需要你,你快點回來吧!”
行軍蟻從未這般熱情,對特定對象表現出急切。
如果不清楚內情,見她如此表現,很容易會錯意,造成某種誤會。
然而梅麗一清二楚,南希快被工作逼瘋了。如若不然,休想在她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我會盡快趕回去。”清楚事情緊要,黑狼蛛沒有推三阻四,明確告知對方,她會盡量加快行程,“船上有充足的能量石,可以支撐更多次空間躍遷。”
“天琴星人能撐住嗎?畢竟主人還要用上他們,最好避免出差錯。”南希提醒道。
“不必擔心,他們乘坐過邊緣星系的樹人飛船,全都活著走出來。大概會難受一段時間,但為了趕路節(jié)省時間,想必能夠理解。”梅麗擺擺手,艷麗的面孔上浮現笑容,好似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而非關系到數十萬天琴星人的承受能力。
“希望如此。”南希說道。
兩人又交流過部分情報,南希同對方分享巨星上的最新消息,梅麗則告知南希,她在鉆石星收獲情報,有星獸出沒。
“星獸?”
“有巡邏機器人拍攝到畫面,只是距離太遠,影像十分模糊。我已經掌握大概坐標,馬上會發(fā)給主人。”
“主人有計劃捕獵星獸,還沒有出發(fā)。他這些天都在地下實驗室,你可以直接聯系他。”
“我會的。”
兩人不再多說,很快切斷通話。
飛船指揮艙內,梅麗走到控制臺前,越過操控飛船的船員,雙手敲擊光鍵,親自向各船下達指令:“開啟空間躍遷,不必在意消耗,全速返航!”
“是!”
接到命令,武裝飛船同時有了動作。
船身浮現一圈暗影,邊緣互相拼合,能量波紋應運而生,圓環(huán)狀向外擴散。
船艙里,天琴星人如有所感,紛紛聚集向走廊,透過扁長的窗口,眺望黑暗的宇宙。
熟悉的暈眩感再度降臨,他們無法站穩(wěn),只能靠著墻壁滑坐在地。有的干脆躺下,只為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這種感覺,是空間躍遷。”
“連續(xù)空間躍遷。”
“樹人是這樣,巨星人也是這樣,他們都是怪物嗎?!”
“只能說我們太弱了。”一名天琴星人仰躺在地上,舉起胳膊擋在額前,試圖緩解暈眩感。可惜不太成功,他仍覺頭疼欲裂,情況嚴重到開始反胃。
“我們不夠強,無法成為戰(zhàn)士。可我們依然有用,否則巨星領主也不會招攬我們,給我們提供土地和工作。”另一名天琴星人開口,試圖為眾人打氣,緩解壓抑的氣氛。
后者是家族主事人,經歷巨大變故,已然擺正心態(tài)。他會遵照的谷緒的要求去做,并盡可能維持家族完整。
在實現計劃之前,他們需要熬過這次航行,完完整整地抵達巨星。
“堅強一點,我們乘坐過樹人飛船,不會更難熬。”
“撐過去,我們就會有新生活。”
“就當成是一次生存考驗。”
“沒什么大不了。”
“我們一定能平安抵達!”
天琴星人互相打氣,短暫的情緒激昂,很快又大面積軟倒。沒力氣返回休息艙,他們索性躺在走廊里,癱軟得面條一般。
好在大家都是一樣,沒理由互相笑話,不必擔心丟面子。
為加快速度,梅麗下令各船,務必將能源推至最高,連續(xù)開啟空間躍遷。
武裝飛船能承受極限壓力,絲毫不亞于普通戰(zhàn)艦。
監(jiān)控一段時間,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梅麗讓出控制臺前的位置,轉身回到指揮椅上,點開通訊器,給遠在巨星的谷緒發(fā)去聯絡。
訊號發(fā)出時,谷緒身在地下工廠,伊戈爾與他同行,一起走進由智腦控制的實驗室。
與上次來時相比,實驗室發(fā)生不小變化。
整潔的房間變得凌亂不堪,墻壁上遍布凹坑,數處被洞穿,類似爆炸留下的痕跡。
大大小小的金屬碎塊散落在地,形狀很不規(guī)則,邊緣覆蓋焦黑,應該是燃燒所致。
房間正中,金色文字鏈交錯懸掛,閃閃發(fā)光。
智腦卻不見蹤影。
谷緒和伊戈爾都沒作聲,兩人的視線集中在洞開的墻壁上,都在耐心等待。
金屬擋板完全升起,現出隱于墻后的金屬箱。
箱蓋掀開,大量液體流出,觸碰空氣凝成膠質,果凍一般,質地光滑粘稠,富有彈性。
箱中的載體睜開雙眼,緩慢地翹起手指,略微僵硬地活動四肢,一點一點從箱子中移出來,站定在兩人面前。
他有擬人外表,按照尋常定義,應該是一名男性。
站定之后,空洞的眼眶內層翻滾,像兩顆發(fā)光的金屬球,樣子十分詭異。
終于,眼球停止?jié)L動,瞳孔處閃爍微光。他沒有張開嘴,聲音直接在室內響起:“實驗成功,成品不夠完美。”
清亮的少年嗓音,屬于智腦艾洛特。
話音落地,修長的脖頸九十度轉動,呈現出另一張面孔,是一名嫵媚的女性。數秒后再轉,繼續(xù)轉,每一次脖頸轉動都會出現一張新面孔,五官輪廓參考他的光影。
可惜的是,面容改變,身體無法對應。
這也是艾洛特不滿意的地方,不夠完美。
“嚴笙總會突發(fā)奇想,在創(chuàng)造他時也一樣。”伊戈爾袖起雙手,饒有趣味地看向艾洛特。
智腦停止轉動脖頸,轉而測試四肢關節(jié)的靈活度。
他的動作由慢到快,由輕拿輕放發(fā)展到狂放粗暴。中途,又有一部載體走出金屬箱,亞娜操控著她,和艾洛特展開對抗。
谷緒從未想過智腦擁有身體后,會表現得如此狂暴。
兩人不像是在切磋,更像是生死搏斗。
找準要害,拳拳到肉。出拳疾如閃電,動作快出殘影。
幾個來回,已經有金屬碎片散落。如此能輕易推斷出,地上的金屬碎塊從何而來。
“艾洛特,亞娜,我必須提醒你們,這是最后兩部載體。如果損壞它們,你們必須重新制作。”谷緒提醒道。
兩人正打得興起,動作無法收放自如。
艾洛特一拳打在亞娜臉上,使得后者踉蹌兩步;亞娜馬上回擊,飛起一腳踹中艾洛特的胸口,當場把他踹飛出去。
一陣噼啪聲響,亞娜后退幾步,臉頰凹陷一大塊,頭部電流躥動。艾洛特倒飛撞上墻壁,胸口斷裂,現出內層的金屬架構。
見狀,谷緒就知道提醒無用,這兩部載體必須返工。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沒有支離破碎,主體保存完整,勉強還能繼續(xù)使用。
“圖紙要繼續(xù)改進,關節(jié)不夠靈活,反應速度稍慢,不符合設想。”一道金光閃過,艾洛特的光影飛出載體,出現在谷緒面前。
“還有材料,我認為該融合稀有金屬,增加韌性以及強度。”亞娜隨后出現,就實驗結果提出建議。
兩人碰頭交流意見,結合儲存的海量資料以及半機械人的圖紙,很快敲定修改意見。
“我們要制造更多載體。”艾洛特說道。
“我認為可以。”亞娜點頭。
兩人說話時,一顆光球自天花板落下,球體內金光閃爍,不時閃過赫里斯扭曲的面孔。
甭管能否修理,都需要制造新載體。
好在赫里斯夠用。
看過智腦整場實驗,谷緒和伊戈爾決定離開地下工廠。
由于實驗室內阻斷訊號,走出房間大門,谷緒才接到梅麗的留言。
他嘗試聯絡對方,光屏一瞬間展開,黑狼蛛出現在畫面中,樣子十分焦急。
“梅麗,發(fā)生了什么?”看出梅麗神情不對,谷緒關心問道。
“我們不慎闖入蟲族戰(zhàn)場,暫時無法脫身。”梅麗一邊向谷緒匯報情況,一邊關注前方顯示屏。屏幕中頻繁有強光跳動,源于接連不斷的爆炸。
“蟲族戰(zhàn)場?”
“是的,全是蠻荒蟲族,數量龐大,估算有上億。應該來自不同族群,我無法辨別清楚。他們在廝殺,火力驚人。”梅麗聲音緊繃,畫面突然發(fā)生搖晃,分明是飛船受到戰(zhàn)火波及,“戰(zhàn)場附近出現黑洞,除非他們停戰(zhàn),我們會一直困在這里。”
“黑洞,他們有空間異能?”谷緒目光微凝,他突然想到齊麟。那名吞噬異種能人為撕裂空間,創(chuàng)造黑洞和空間通道。
“我問過天琴星人,他們明確感知到空間能量,攻擊性很強。”畫面中的晃動停止,梅麗繼續(xù)說道,“我們是誤闖,位置在戰(zhàn)場邊緣,目前未被視作攻擊對象。但我不敢保證這種情況會持續(xù)多久。這是我的失職,是我指揮失當,將船隊帶進風險。”
“事情不能怪你,沒人能預期到這種意外。”谷緒搖搖頭,告知梅麗不必自責,“把你的坐標發(fā)給我,我盡快趕過去。在那之前,開啟飛船隱匿裝置,不必在意能量消耗,只要你們活著,我一定會把你們帶回來。”
谷緒的話成功安撫黑狼蛛,以及指揮艙內的所有人。
船員們攥緊拳頭,陡然生出斗志。
天琴星人瞪大雙眼,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能清楚感受到心跳加快。
這就是被保護的滋味嗎?
無比強悍,又是如此可靠,不愧是領主大人!
他們從未如此時一般慶幸,感恩自己被好運砸中,能得到這位強者的眷顧。
谷緒做出承諾,即便只是一句話,船隊上下也脫離消極,沮喪和擔憂一掃而空。
梅麗依照命令行事,下令船隊隱匿,避免被戰(zhàn)火卷進去。
“主人很快將至,我們只需要隱藏起來,堅持他出現的一刻!”
“是!”
天琴星人擺脫眩暈,主動表示他們可以幫忙。
“我們無法制造黑洞,但能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盡量保護這支船隊。”沙瓦代表所有人出面,愿意竭盡所能與船隊合作。
“好。”梅麗沒有拒絕,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你會發(fā)現,這是一個聰明的決定。”
兩只手握在一起,象征著天琴星人徹底歸心。
另一端,谷緒收到梅麗發(fā)來的坐標,與伊戈爾簡單說明情況,當即展開雙翼,飛向新建造的船塢。
不死族戰(zhàn)艦停靠在船塢內,機器人忙于清洗檢修。
谷緒自半空中俯沖向下,落地前點開通訊,召喚智腦:“亞娜,艾洛特,我需要立刻出行,你們誰來一下?”
“上次是亞娜,這次該輪到我。”艾洛特的聲音傳來,亞娜并無異議。
不到五秒,他就離開實驗室,光影出現在船塢內,全權接管谷緒指定的戰(zhàn)艦。
谷緒收攏雙翼,飛落到戰(zhàn)艦前。
他繞開機器人,一躍進入船艙,乘坐升降梯抵達指揮艙。
金屬門滑開的一瞬間,大片金光闖入他的眼簾。
“隨時可以出發(fā),治安官閣下。”金色光影飛出控制臺,半身浮于屏幕前,半身嵌入其中,乍一看略微驚悚。
沒介意艾洛特的惡趣味,谷緒簡單說明情況,要求他立刻出發(fā):“梅麗的船隊闖入蟲族戰(zhàn)場,情況不太妙。我需要馬上趕過去接應,越快越好。”
“蟲族戰(zhàn)場?”
“蠻荒蟲族,數量十分龐大。”
“那的確不太妙。”
明白情況緊急,艾洛特不再多言,立即根據坐標設定航路。
谷緒坐上指揮椅,想到事出突然,自己匆忙離開,沒來得及告知南希。當即點開通訊器,給對方發(fā)去一則消息。
“我提前啟程,預期月底前返回。”
南希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來船塢,結果仍是慢了一步。
站在船塢前,她只看到戰(zhàn)艦起飛,轉瞬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之外。
與此同時,伊戈爾由變異狼蛛引路,來到重建后的地上城。
他輕松穿過城外的屏障,漫步在空曠的城內。
穿過數條筆直的街道,越過成排富有藝術氣息的建筑,他來到城市中心廣場,仰望矗立的雕像,眼底掀起波瀾。
“不死城的入口。”
冷風刮過城內,鼓起老人的衣袖。
一道流光劃過城市上空,恰是谷緒所在的不死族的戰(zhàn)艦,即將離開巨星,奔赴蠻荒蟲族的戰(zhàn)場。
站定片刻,伊戈爾收回視線,轉身前往城東的臨時住所。
不死城的主人離開,他不方便進入地下,唯有耐心等待。
好在時間不會很久。
思及此,伊戈爾無聲笑了。
長袍下擺在身后翻飛,掀起濃重的霧色。
腳步逐漸輕快,是一種夙愿即將達成,發(fā)自內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