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201章
“你……愛我?”
褚暄停只聽得到傅錦時那句“我也愛你”,完全忽略了后面的話,他滿心滿眼?都是傅錦時愛他。
他還從?未聽過傅錦時說愛他。
先前所有的情緒此刻全然消失,取而代之是逐漸涌上來的喜悅,他再次重復問道:“你愛我?”
傅錦時看著?褚暄停緩緩浮現的驚喜之色,懷疑褚暄停沒有聽到后面的話,她重復說道:“我說讓你陪我一起死。”
褚暄停卻望著?傅錦時問:“你會讓曲陵去?陪一起死嗎?”
他因為才哭過,所以此時的眼?睛格外亮,當然也或許是因為傅錦時的話。
他原本以為要真的走進傅錦時心中還有很遠的路,需要很長的時間。
卻不想峰回路轉。
原來不是他在后面追,傅錦時也在朝著?他走來。
他抬手覆上傅錦時放在他臉側的手,輕輕握住,心在瞬間軟了下?來。
傅錦時感受到手上暖意,她的視線看過去?。
很早之前她就注意過褚暄停的手,他的手指修長,皮膚冷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顯。
單單這樣看時,只會覺得這雙手好看,卻不會覺得溫暖。然而此刻這雙手的暖意傳遞到了她的手上。
“不會。”她回答道。
褚暄停眼?中笑意更甚,一直以來傅錦時雖然接受了他,可是他總是擔心那天晚上是傅錦時的一時心軟,即便有后來的那封信,他也始終無法真的安心。
他看見的傅錦時就像天邊的云,看得見,卻碰不到,總是漂浮在空中,隔著?人,遠遠地。
他也是后來才發現他也是貪心的,感情之事沒有人逃得過自私。
他即便再努力?地克制自己,也忍不住漸漸生?了占有欲和想要更多的心。
“我愿意。”他望著?傅錦時毫不猶豫地說。
傅錦時想過褚暄停會接受的可能,也想過會拒絕的可能,可是此時真的聽到了答案,她卻一時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因為她發覺她并沒有自己預想的那般輕松。
她雖然想到了以其?水彧身上的連命蠱來告訴褚暄停她愿意把命交到他的手上,以此讓他真切感受到她的愛意。但她此刻才發覺她還是失了分寸。
那時在密林,她想過褚暄停接受和拒絕之后她要如何,卻沒想過褚暄停接受和拒絕之后褚暄停要如何。
她不該這么理所當然的。
她若是真的活不了,難道真的讓褚暄停陪她去?死嗎?
傅錦時對上褚暄停的眼?睛,一時翻涌上頭的情緒冷了下?來。
褚暄停為什么要做這樣的選擇?她憑什么讓褚暄停做這樣的選擇?
褚暄停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傅錦時的異樣,他心中一慌,不免握緊了傅錦時的手,“傅錦時。”
傅錦時沒有應聲,只是看著?褚暄停。
“說出口的話是收不回去?的。”褚暄停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你不能反悔。”
“我……”傅錦時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干脆果決的人,可在處理與褚暄停的感情之事上卻變得優柔寡斷,瞻前顧后。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
可是她此刻也真的做不出選擇。
但是比起這些,她更不喜歡自己與褚暄停之間產生?誤會,留下?隔閡,于是她猶豫過后,對褚暄停說:“褚暄停,我不該這么說的。”
褚暄停以為傅錦時真的要反悔,心中不可避免的生?起恐慌。
傅錦時這樣說下?去?,難保不會說出到此結束之類的話,他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都是這樣的發展。
他想讓傅錦時不要說了,甚至想要現在就起身離開,只要聽不到,他就可以騙自己。
他與傅錦時如今是在一起的,他可以不貪心,只看眼?前,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今日如果就真的這樣離開了,那么他與傅錦時心中都會留下?一個疙瘩,走一步看一步又能走幾?步看幾?步呢?
粉飾的太平終歸不是真的太平。
這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強逼著?自己坐在這里聽傅錦時說。
即便傅錦時說到最?后真的要分開,他也認了。
大不了,走遠一些,陪在身邊。
也是一樣的。
褚暄停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聽到傅錦時說:“我先前只是覺得你總是不安心,所以想要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安心,但此刻真的要你做出選擇我才發覺我其?實考慮欠妥。”
“太子殿下?,我承認我有過陰暗自私的想法。在密林中時,得知其?水彧在我與他身上下?了連命蠱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那個蠱轉移到你身上,你陪我同生?共死。就連今日說出那話時,我也沒有考慮很多,可是你做出選擇的那刻我后悔了。”
她輕聲說:“太子殿下?,我此刻反悔,不是因為我對你的感情不深,也不是因為我可能活不了而不想拖累你,而是因為我發現我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死。”
“我無法做出選擇。”傅錦時注視著?褚暄停說:“你陪我一起死,我既開心又不開心,可是你自己活著?,我也是開心又不開心的。”
“我舍不得你死,然而被留下?的人又會無比痛苦。”
“太子殿下?,我其?實不知到底該如何做。”
她并不擅長處理與人之間的各種關系。
她只會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對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好,可是對褚暄停她卻發覺只是這樣好像不夠,也好像行不通。
因為從?前她對褚暄停所展現出來的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他重要,他是她永遠放在最?后的選擇。
她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想要想辦法解決,可是她想出來的辦法好像又不妥當,甚至如今眼?看著?還要造成誤會。
可是她偏偏又嘴笨,不善言辭,即便這樣的解釋也說的有些語無倫次。但她如今能想到的解決方法也只有這般將自己所想說給褚暄停聽。
她不知道對不對,會不會有效,于是說完后便也等著?褚暄停回應。
卻不想下?一刻,褚暄停抬手扣住了她的后頸,微微上前,傾身吻住了她。
他的吻又猛又急,全然不似先前的溫和。
他此時已然被狂喜沖昏了頭,傅錦時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從?未想過自己在傅錦時的心中這般重要,更未想到傅錦時為他如此費心考慮。
他再顧不上其?他。
傅錦時有些猝不及防,卻也沒有躲開,她緩緩閉上眼?睛,回吻褚暄停。
得了回應,褚暄停的吻越發猛烈。
即便上一次傅錦時接受他時也沒有此刻讓他開心。
他甚至喜極而泣,忍不住落下?一滴淚。
傅錦時的手還被褚暄停握著?貼在臉側,那滴淚落在了她的虎口處。微燙的觸感讓她不受控制地動?了動?手指,她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褚暄停微顫的眼?尾,感受到虎口處逐漸變冷的那滴淚,心中忽然涌上一陣酸澀,她微微撤開一點距離。
褚暄停在她離開時,理智逐漸回籠。
他的眼?睫上還沾著?濕潤,傅錦時抬手替他拭去?。
“太子殿下?,你以前不愛哭的。”
褚暄停先前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此刻理智回來,耳朵便先控制不住地紅了。
他有些羞惱,更多的卻是安心,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確定傅錦時愛他。
“那是我裝的。”他的鼻尖碰了碰傅錦時的鼻尖,看見傅錦時眼?中的笑意,他說:“傅錦時,我還想吻你。”
他們此刻距離極近,這般說話時,嘴唇掃過傅錦時的嘴唇,清冷的木香縈繞在兩個人的唇齒間。傅錦時垂下?眼?睛,主動?上前靠近,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褚暄停的唇角。
離開時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抬眼?。
這一眼?卻是無聲勝有聲。
褚暄停扣住了傅錦時的后頸再度吻了上去?,只是這一次不似先前那般猛而急,而是溫柔和緩,珍重而虔誠。
傅錦時同樣溫柔地回應著?他。
這是第一次兩人真正的心意相通。
桌上的飯菜未再動?一下?,逐漸冷透下?來。
褚暄停躺在榻上之時,還覺得有些不真實感,更不真實的是他發現自己被傅錦時壓在身下?。
“傅錦時,錯了。”
“沒錯。”
褚暄停有些哭笑不得,卻沒再說什么,只專心同她接吻,然而當傅錦時親吻他的脖子時,他陡然一僵,再也忍不住,翻身將傅錦時的手扣在了榻上。
他緩和了一下?氣息說:“別親了。”
傅錦時疑惑地看向褚暄停。
褚暄停認真地說:“我還沒有見過齊大夫與傅將軍,還有你的兩位兄長和你的妹妹。我們還未成婚。我沒有名分。”
他說得鄭重其?事。
傅錦時笑了一聲,說:“阿娘喜歡桃花酥,阿爹喜愛烈酒,大哥喜歡沙棘果釀的酒,三?哥喜歡喝逍遙釀,非鳴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好。”褚暄停躺到傅錦時的旁邊,卻沒有松開握著?傅錦時的手,“明日我便開始釀酒。”
“這些東西鄴城都有賣。”
“買來的如何算是我的誠意。”褚暄停側頭望著?傅錦時道:“還要準備聘禮。三?書?六禮,該有的都不能少。”
傅錦時聽著?褚暄停的話眼?中笑意近乎溢出來,她說:“可是我不擅長女紅,更不會縫制嫁衣,到時候做出來的嫁衣丑可怎么辦?”
“我會。我給你縫。”
傅錦時有些驚訝,褚暄停見她如此反應笑了起來,他此刻心緒也緩和下?來了,于是捏了捏傅錦時的手,說:“飯菜都涼了,我去?給你煮碗粥,你休息片刻。”
他還惦記著?傅錦時沒吃飯,但是這些菜熱一熱的話便有些費時間了,傅錦時估計也餓過頭了。
傅錦時此刻的確餓了,可是外頭還在下?雨,深秋的雨很冷,她不想褚暄停再折騰了,她不是沒吃過冷飯,于是道:“別去?了,還能吃。”
褚暄停拍拍她的手,說:“一碗粥不費事。”
說完,他傾身上前在傅錦時額頭輕輕一吻,而后起身出了門。
傅錦時起身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來,她望著?一桌子的冷菜,輕聲呢喃道:“三?哥,你如今可以放心了。”
外面雨聲陣陣,屋內暖黃燭火搖曳一瞬。
第202章 第202章
這一場秋雨過后,天?氣更?為寒冷,傅錦時因為瘴氣侵蝕身體開始出現?畏寒的?毛病,同她一同入過密林的?鷹衛身體也出現?了各種不適,不過癥狀比她都輕很多。
褚暄停給江舟去了信,但是江舟腿腳不便,乘馬車從京城過來需要些時日。
傅錦時原本是不想再麻煩江舟的?,她想要直接給自己下?狠藥賭一賭,但是褚暄停僅用一句話便阻止了他。
“如今天?楚、酈幽和戎國蠢蠢欲動?,此時你若是出了意外,大瞿便少了一員良將。”
傅錦時最終作罷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先借著藥物壓制自己與其水彧的?身體狀況,一點點的?調理,然而很快,那些藥便對她和其水彧不起作用了。
今日晨起時,傅錦時照舊在院子里練刀。
小?時候同三哥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兩人總是想盡法子偷懶,然而每回逃掉后換來的?是更?為嚴苛的?訓練,慢慢地,兩個人徹底意識到晨練是躲不過的?,于是便也乖乖跟練。
這個習慣便也一直保持下?來。
褚暄停將早飯做好后,便出來喊傅錦時進?去吃飯。
不過他并未上來就?喊,而是先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她練習刀法。
他曾經很羨慕將軍府上那般熱鬧的?氛圍,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傅錦時爬樹被傅大將軍抓包時雞飛狗跳的?情景,于是便也在自己所有宅子的?院中種上了一棵。
只是他雖種了樹,卻依舊孤獨。他做的?最多的?是站在樹下?仰頭望著樹枝與樹葉發呆。甚至后來,他種的?樹成?了沉西等人用以隱蔽身影來警戒的?遮蓋物。
但是從傅錦時來了卻變了。
她在樹下?舞刀,平添一道風景——
此時的?大樹,葉子已經枯敗,風一吹便漫天?落下?。
傅錦時的?身形靈活矯健,動?作干脆利落,時不時又會帶起幾片枯葉,這般遙遙看過去,她像是在隨著枯葉起舞。
倒是頗有一番意境。
褚暄停安靜地欣賞著,沒有出聲打擾她的?興致,一直到一整套刀法結束,他才從廊下?走了出來。
傅錦時早就?注意到了褚暄停的?身影,她在最后結束時用刀尖抵住了一片落葉,而后在褚暄停走過來時,借著刀將落葉送到了褚暄停面前?,眉眼一彎道:“太子殿下?,送你。”
褚暄停抬手接過落葉,垂眸掃過,抬眼時眼底含笑,“真是小?氣。”
傅錦時收了刀,朝他眨眨眼,回道:“無趣。”
話落,兩人具是笑了起來。
笑夠了,褚暄停拿過一旁備著的?帕子替傅錦時將額頭的?汗擦干,溫聲道:“用膳吧。”
雖然已經好幾日了,但傅錦時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下?意識抬手拿過帕子說:“我自己來。”
她一邊拿著帕子擦汗,一邊將刀別回后腰,隨口問道:“今早吃什么?”
褚暄停也不強求,傅錦時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做了你愛吃的?魚片粥。”
“你從哪里買到的?魚?”傅錦時驚訝道。
永州的?環境比祁州好不了多少,只有一條從祁燕山上流淌而下?的?河,但那條河河水湍急,尤其是才下?過雨后水位上漲,更?是不好下?水,所以此時的?鄴城不可能有魚。
“晝津派人送來的?。”
傅錦時手上動?作一頓,隨即笑了起來,“他是送來賠罪的?吧。”
“嚇得傷還沒好就?從遂州跑了。”褚暄停接過傅錦時手上的?帕子,拉著她的?手往屋里走,然而才觸碰到傅錦時的?手便忍不住皺眉,“手怎么這么涼?可是不舒服了?”
傅錦時笑了一聲,剛要說什么,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而后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她下?意識想要扶住什么緩和一陣,卻一下?子撲了個空,幸好另一邊被褚暄停拉住才沒磕倒在地。
褚暄停接住倒下?的?傅錦時,神色焦急地喊她。
傅錦時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中她看見褚暄停急切緊張的?神情,聽見他在喊她,可是她的?耳中卻又好似蒙了一層東西,聲音像是隔著很遠傳來,悶而糊。
她張了張嘴,卻不受控制地嘔出一口血來。
她此時的?發病癥狀正如同從前?那些勉強走出密林快要死去的?人一樣。
褚暄停將人打橫抱起,沉著臉朝著沉西吩咐,“去鄴城大營尋大夫來。”
而后又對沉驛道:“讓曲陵帶著其水彧過來。”
沉西與沉驛片刻不耽誤地立刻前?去。
褚暄停將傅錦時放在榻上后,她還是無意識吐出血來,他一邊替傅錦時擦血一邊對跟著進?來的?沉月說:“取白色瓷瓶過來。”
沉月連忙照做,迅速取了過來。
褚暄停接過瓷瓶,從里面倒出一粒藥給傅錦時喂了下去。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傅錦時不再無意識吐血。
他微微松了口氣,沾著血的手有些發顫。
沉月此時才發現?,那瓷瓶里裝的藥是詔獄用作藥刑的?“幻生?”。
“幻生?”副作用雖大,卻也是能作臨時救命的?藥,只是這藥即便是之后服用解藥也會失力幾日,受些罪。
沉月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手上和傅四?姑娘唇邊未擦干凈的?血,默默退出去打了盆熱水進?來。
褚暄停拿過帕子替傅錦時擦去血跡,只是衣裳上沾染的?便暫時只能這樣了。
待到處理好血污,沉月端著水默不作聲地退出了房間,褚暄停握著傅錦時的?手坐在榻邊一聲沒出。
他不該由著傅錦時將連命蠱的?事情這般拖下?去的?。
鷹衛是同傅錦時一起進?入的?密林,現?下?用的?藥也是一樣的?。可是此時那二百鷹衛還只是在咳疾階段。當初傅錦時做的?預防用的?小?藥丸很管用,他們即便被瘴氣侵蝕,卻也還在能夠控制的?階段。
只有傅錦時身體垮的?特別快。
而她與那些鷹衛唯一的?不同便是中了連命蠱。
從知道這個蠱蟲后,他便特意找了些相關古籍來看,已然得知連命蠱連的?不僅是命還有傷與病。
他這兩日也知道了其水彧是怎么回事,他敢冒如此大的?險去對傅錦時與鷹衛動?手便是說明不僅是藥物開始沒用了,更?是因為藥物沒用而導致身體出了問題,他們迫切需要用人來試出新的?藥。
所以此時不難猜測是其水彧的?身體出了狀況。
但是因為連命蠱,又連累了傅錦時。
沉西與沉驛的?速度很快,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將太子殿下?吩咐要帶來的?人都帶來了。
趙大夫見到褚暄停正要行禮,褚暄停直接打斷了他,起身讓開位置讓他給傅錦時把脈。
趙大夫把脈的?時候,褚暄停看向了被曲陵拎進?來的?其水彧。
他的?情況比傅錦時好不到哪里去,近乎是半昏迷的?狀態。
“趙大夫給他施了針,暫時穩住了情況。”曲陵說著看向榻上昏迷的?傅錦時。
其水彧發病時,他第一反應就?是傅錦時也會發病,于是在其水彧大概穩定后立刻帶著趙大夫與他往這邊來,才出大營便遇上了沉西與沉驛。
聽了兩人的?話后他便意識到他與褚暄停想到一處去了。
這般想著,他正打算開口詢問,那邊趙大夫先出了聲。
“太子殿下?可是給四?姑娘用了‘幻生?’?”
“嗯。”
趙大夫聞言松了口氣,“幸好殿下?用的?及時,否則便是老夫來了也怕是晚了。”
他說完收了手,起身又對褚暄停道:“還請殿下?備好‘幻生?’的?解藥,待到老夫施針后給四?姑娘喂下?。”
褚暄停立刻吩咐了沉月去拿來解藥。
趙大夫開始給傅錦時施針時,曲陵從傅錦時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了褚暄停,“太子殿下?,您既讓我帶著其水彧來,想來是下?定決心了。”
褚暄停問他,“你可有把握?”
曲陵點頭。
當初傅別遙忽然對蠱蟲產生?興趣,于是便拿著一本手札研究起來,他這人遇著好玩的?總是會拉著傅錦時一塊,但是傅錦時怕蟲子,這事便不能陪他一塊胡鬧。如此一來,他們四?個人中就?只剩下?小?胖和他了,然而小?胖身體不好不能折騰,于是他就?盯上了他這個“死對頭”。
這人惡劣得很,總是用奇奇怪怪的?無關痛癢卻煩人的?蟲子折騰他,他被折騰出了火氣,于是便也跟著那本手札來學。
他也是后來才知道那本手札是藥老的?。
藥老的?手札上記錄了許多東西,寫的?也很詳細,他與傅別遙學起來竟也覺得不難,不過沒有師父教著,只是照著手札來,終究也只學了點皮毛。
而現?如今那本手札早已不知丟去了何處。
曲陵其實?有些后悔后來沒再繼續多學一點,否則今日他就?能替傅錦時將這連命蠱解開而非是只能轉移。
蠱蟲的?轉移是相通的?,解法卻不是。
“東西也早就?準備好了。”曲陵說。
知道傅錦時中了連命蠱后他便備下?了解蠱要用的?東西,他最初是想過將其水彧身上的?蠱蟲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因為永州這么多人中他最信的?人是自己。
他答應過傅別遙要保護傅錦時,鄴城一事已然失信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而且他是真的?將傅錦時當做妹妹來護的?。
但是后來想到如今局勢不穩,天?楚隨時都會再度挑起戰爭,他是要沖在前?面的?,屆時萬一死在戰場上豈非是反而拖累了傅錦時,便也就?暫時放下?了念頭。
可是現?如今已然到了必須要找一個人來承受連命蠱的?時候,所有人中,最合適的?只剩下?了褚暄停。
這種合適不僅僅是因為兩人之?間的?感情,更?是因為褚暄停身邊有沉鐵衛護著,他的?那群人即便是為了保住自家太子的?命也會拼命保護傅錦時。
“那便開始吧。”褚暄停說道。
曲陵立刻讓人去拿了東西來。
煎藥時,其水彧也醒過來了,他的?手腳皆被綁著,見到桌上的?東西便知他們是要轉移蠱蟲,他看向褚暄停說道:“你們何必如此費勁,將她體內的?蠱蟲引出來或是轉移到旁人身上豈非是更?好。”
“你若不想取了蠱后立刻就?死便閉嘴。”曲陵忍住了對其水彧動?手的?念頭。
蠱蟲本身多是帶毒的?,若是強行移出,蠱蟲會釋放毒素,先前?被寄生?的?人多則三日少則一日便會毒發身亡,而連命蠱身為極難煉制的?蠱蟲限制更?多一些。
連命蠱若是其中一人身上的?蠱蟲被強行取出,而三日內又不能找到新的?宿主,那么這只蠱蟲很快就?會死掉,外面的?死了,寄生?在人體內的?那只很快也會死掉,甚至在死前?會釋放毒素,被它寄生?的?宿主撐不過三日。
所以若是轉移,傅錦時身上的?蠱蟲是絕對不能取的?,其水彧這話是想要殺傅錦時。
褚暄停淡淡地瞥過其水彧,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其水彧立刻明白了,這些人知道連命蠱不能取。
他捏了捏手指,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兇光。
他如今看來是必死的?局了,可是他還記著傅錦時殺了他卅日族僅存的?族人,他還沒報仇。
所以他即便自己活不了,也不會讓傅錦時活下?去。
這般想著,其水彧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匕首上。
第203章 第203章
曲陵和褚暄停在其水彧不作聲的時候對視一眼,兩個人顯然都察覺了他的意圖,曲陵直接起身拿過了匕首。
恰好此時沉月也將煎好的藥端過來了,曲陵順勢接過而后將匕首浸泡到里面。
待到差不多了,他示意后頭趕來的如季將曲陵手?上的繩子?解開?。
而就?在繩子?解開?的瞬間其水彧驟然暴起,作勢要去搶奪匕首。如季反應極快,頃刻間便擋住在了曲陵身前,曲陵同時后撤。
但是兩人都沒料到,其水彧的目標并非是曲陵手?中的匕首,而是一旁沉月頭上的發簪。
此時的沉月在看到其水彧要去搶匕首時下意識上前出手?去制伏,所?以此刻在其水彧朝著她襲來時并不能在第一時間躲開?。
發簪轉瞬之間落在了其水彧手?中,緊接著他毫不猶豫地調轉簪子?的方向?,將尖銳的一端朝著自己?的脖子?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褚暄停一把?攥住了發簪。
其水彧此番是下了死手?,力氣極大,褚暄停并未一下子?止住他,發簪尖銳的一端刺入了他的手?掌,抵著他的手?落在其水彧的頸間。
很快,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
如季與沉月迅速上前制伏其水彧。
“沒事吧。”曲陵詢問?道。
“沒事。”
他伸開?手?,眾人才看到半截發簪斜斜地沒入他小指正?下方的手?掌處,鮮血還在往外?涌出。
曲陵再度看向?他,卻見?他連眉都未皺一下。
“趙大夫。”他喊了一聲。
此時趙大夫已?經給?傅錦時施過針,暫時穩住了她的情況,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聽到曲陵將軍的聲音從屏風后頭走了過來。
“將軍。”
“給?太子?殿下看看。”
“是。”
其水彧神色暴戾,還在掙扎,沉月怕他咬舌自盡,但又因為顧忌他身上的連命蠱便沒有卸了他的下巴,而是從旁邊摸來一塊布料塞進了他的嘴中。
此時他雖神情兇狠,但卻只?能發出“嗚嗚”之聲。
褚暄停視線掃過他,面無表情地將手?掌處的發簪拔了出來,神色平靜地對曲陵說:“無妨,先接了血引蠱吧。”
曲陵看了一眼不安分的其水彧也沒勸他。
當務之急的確是連命蠱,于是他拿過一旁已?經提前熏過草藥的瓷瓶,借著褚暄停受傷的手?接了幾滴血進去,而后拿過被藥水泡過的匕首上前割開?了其水彧的手?腕,之后將先前的瓷瓶放在了他的手?腕處。
瓷瓶上熏上的草藥味道和匕首上浸泡的藥水味道都是蠱蟲最喜歡的氣味,很快其水彧的手?臂上便浮現出一道凸起,那道凸起迅速移動,朝著手?腕傷口的位置前來,曲陵在蠱蟲離開?其水彧體內的瞬間倒扣瓷瓶,將其暫時收在了瓷瓶內。
“可以了。”
幾乎是在曲陵話落的瞬間,褚暄停一腳踹在了其水彧的心口。
其水彧受不住這?一腳,狠狠撞在了門上,嘴里塞著的布因著沖擊掉落在地,他捂著心口吐出一口血。
褚暄停望著其水彧冷聲對沉月吩咐道:“斷了手?腳,扔去亂葬崗。”
“是。”沉月應聲,拖著其水彧就?要走。
“你以為轉移了連命蠱她就?能活嗎?”其水彧死死盯著褚暄停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密林中的瘴氣無人能解。你與她都得死。”
“你再多說一句,孤便讓人去密林里挖了卅日族的墳。”褚暄停的語氣很淡,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充斥著戾氣,“髭狗最喜食尸。”
其水彧大駭,褚暄停居高臨下地同他對上目光。
其水彧意識到,他說真的,他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想用最惡毒的話來詛咒褚暄停,卻在褚暄停的目光下不敢多說一句。
曲陵也是此刻才想起來,自己?曾經潛入京城時曾經聽坊間傳過,太子?殿下最是陰晴不定,甚至能夠在談笑間殺人。
他先前只?見?到過同傅錦時待在一起的褚暄停,因此只?看到了他溫和沉穩的一面,此時他才真的看到了他們大瞿太子?的另一面。
也是,能夠以一身病骨穩坐太子?之位,怎么可能只?是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最終其水彧一句話都沒再說,沉月將人拖了出去。
待到屋內安靜下來,褚暄停對曲陵說:“開?始吧。”
曲陵頷首,正?要將方才扣上的瓷瓶打開?,將其倒放在褚暄停的手?掌處,卻被人攔住了。
傅錦時不知何時醒了,此時直接用手扣住了瓷瓶上方。
“你當真想好了?”傅錦時望著褚暄停問道。
“你醒了,可還有哪里不舒服?”褚暄停問?話的同時,下意識將自己?的手?握起來,他不想傅錦時看到他手?上的傷。
“此時反悔還來得及。”傅錦時沒有回答褚暄停的話,她此刻很確定,比起其它的一切,她最想要褚暄停活著。
褚暄停見?傅錦時徹底反悔,他嘆了口氣,不過卻沒有著急,而是笑著問?她,“同生共死有什么不好?”
他此時臉上乖戾的神情早已收了起來,望著傅錦時的神色格外?溫柔,同方才判若兩人。
曲陵見?兩人這?般情況,將瓷瓶塞進了傅錦時手?中,“若是要轉移,便打開?瓶塞放置在手?掌處即可,若是不想,便將其丟進藥碗里。”
他雖想讓傅錦時活,卻也尊重?傅錦時的決定,那藥碗里的藥再輔以鮮血能夠讓蠱蟲多活上些時日,只?是瓷瓶中的蠱蟲沾了褚暄停的血,往后就?得必須得用褚暄停的血喂養了。
他囑咐完,便出了房間,臨出去前還將其他人一同喊出來。
房門關?閉,屋子?里就?只?剩下傅錦時與褚暄停了。
兩個人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褚暄停注意到了傅錦時赤著腳,他上前將人打橫抱起,而后將人放在床榻之上。
“可是你不管扶清了嗎?”傅錦時后來一直沒有再提連命蠱之事,除了舍不得褚暄停死,還有一點是倘若褚暄停真的同她一起死了,扶清怎么辦?
她知道失去家人有多痛,于是不忍心扶清遭受這?般痛楚。
“在我來永州之前扶清讓應寒川給?我帶了一句話。”褚暄停看出傅錦時的顧慮,他說:“她說,我做任何事情只?需考慮我自己?,不必顧慮她。她要那至高位有萬般緣由,其中之一便是要我自由。”
他與傅錦時最初險些沒能在一起不僅僅是因為傅錦時的諸多顧慮,他也有原因。
他們兩個人,傅錦時放不下永州,他放不下扶清。
而如今他雖依舊放不下扶清,可面臨這?樣的選擇時,他會先選有傅錦時的那一項。
“傅四,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褚暄停說:“今日若是換了你,也是一樣的選擇。”
傅錦時聞言心中微微一顫,褚暄停說的沒錯,今日若是身份對調,她也是同褚暄停一樣的選擇,即便她心中放不下永州和鷹衛,放不下阿姐與阿簡。
“所?以我想好了,也不會后悔。”
褚暄停說著從傅錦時手?中拿過了瓷瓶,傅錦時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松了力道,看見?褚暄停打開?瓶塞,她看到一點黑色從瓶口爬出,然而還沒等看清是什么樣子?,眼睛便被人遮蓋住了。
“別看。”褚暄停說。
傅錦時看著眼前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抬手?將自己?的手?握了上去,十?指相扣的瞬間她仿佛聽到了褚暄停的心跳聲。
她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心口,對褚暄停說:“太子?殿下,我好像感受到了你的心跳。”
褚暄停感受到胸腔傳來的熾熱與悶疼,輕輕應了一聲,原來這?些日子?,傅錦時時時刻刻都在忍受這?樣的痛苦。
傅錦時看到褚暄停眼底涌上來的心疼,傾身上前,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安撫性的吻,“這?樣就?不痛了。”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么便繼續走下去吧。
自那一日連命蠱一事后,褚暄停與傅錦時兩人在家里修養了幾日都沒出門。
一直到入冬,傅錦時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兩個人才在傍晚一起出了門。
臨出門前,褚暄停說什么也要傅錦時披上帶著兔絨的斗篷,順帶著讓她套上了暖手?的套子?。
傅錦時看著自己?裹得如此嚴實,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她從前還從未穿這?么多過。
“太子?殿下,如今才入冬,我就?穿成這?樣,是不是有些早了?”雖然這?么說著,卻沒有解下什么。
“不早。”褚暄停替她整理好衣裳與頭發,溫聲道:“這?樣暖和。”
“往后再冷了,我莫不是要裹著被子?出門?”
“讓人將衣裳和斗篷再做厚些便是。”
傅錦時想到到時身上的臃腫模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不如裹著被子?出門。”
褚暄停笑了笑,“從前不知你如此愛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傅錦時一邊說著一邊朝外?走去,順帶著調侃道:“太子?殿下,你不愛美,你倒是別像如今這?般束著半披發呀。”
褚暄停被看出心思先是一頓,緊接著“噌”的一下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你何時發覺的?”他追了上去小聲問?道,半點沒了剛才的風度。
他當初發覺傅錦時更喜歡他束半披著發后,除了不方便的時候再未全部束起來過。
傅錦時不僅沒告訴他何時,還故意又同他說:“太子?殿下,你如今可是連衣裳顏色都鮮艷了不少。”
褚暄停這?下連脖子?都紅了,他拉住傅錦時的手?,聲音更小了,“給?我留點面子?。”
傅錦時承認自己?性子?有那么一點惡劣,她喜歡看褚暄停這?般模樣,于是又道:“孔雀開?屏啦。”
褚暄停這?下徹底沒了聲音,但是又實在惱怒,最后也只?是無能的喊了一聲傅錦時的名字。
傅錦時笑著應了一聲,“太子?殿下,在呢。”
第204章 第204章
永州沒有宵禁,加之?今日廟會,所以傍晚時候,街道上叫賣之?聲與歡笑聲此起彼伏,甚至比白日里還要熱鬧。
傅錦時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這般場景了,乍然走進其中,竟覺有些陌生。
這種陌生不僅是對熱鬧的?氣氛,更有對人與物的?。
她舉目望去,街道上已然沒有了熟悉的?攤販老板,擦肩而?過的?也不再是認識的?街坊,甚至連街道兩?側的?房屋都變了。
鄴城依舊是鄴城,可鄴城又好像不再是那個鄴城。
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傅錦時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先前臉上的?笑意也不自?覺地收斂起來,心中的?喜悅在剎那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甚至生出了一些不知所措來。
她分明自?小在這里長大,可此時卻像是個外來者。
她曾經為什么一定要回永州呢?
傅錦時忍不住想?。
分明父母兄長皆已去世,阿姐也不在此處。
她回來是做什么呢?
傅錦時這般問自?己。
她的?腳下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想?要離前頭陌生的?熱鬧遠一些,卻在下一瞬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觸碰到了什么,緊接著她聽?見褚暄停溫和朗潤的?聲音,他?說:“走啊,不是想?吃糖葫蘆嗎?”
褚暄停雙手從后面?扶住傅錦時的?肩膀,在傅錦時回眸看過來時微微低頭,傅錦時從他?垂下的?眼睛里看到了輕柔地笑意。
褚暄停此刻已然沒了剛才那副氣惱羞怒的?樣子,他?望著傅錦時笑著說:“沉西已經踩過點了,靠著賣面?具近的?那家糖葫蘆最好吃。”
他?說著也不等傅錦時回應,便?自?顧自?的?從她肩上松了手轉而?變作拉住手,而?后在傅錦時有所反應之?前,拉著她一腳踏入了眼前的?喧囂之?中。
傅錦時有些怔愣地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力道,而?后感受到掌心傳來輕柔地暖意,她又下意識抬起頭去看褚暄停,卻恰好對上了他?的?目光,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明亮的?燈火。
幾乎是在剎那間,她周身?的?黑暗與心底的?寒冷被驅散了出去。
她剛才真是想?多了。
她自?小在這里長大,怎么會成?了外人?
她回永州就是回家。
這般想?著,她出聲喚道:“褚暄停。”
“嗯?”
她揚起眉眼,說:“我想?吃去了核的?糖葫蘆。”
“好。”
“它有些貴。”
“我帶了很多錢。”褚暄停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錢袋子。
“那我還想?吃馬蹄糕。”
“想?吃什么都行。”
傅錦時牽著褚暄停的?手笑了起來。
兩?人很快就到了沉西說的?那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前,褚暄停挑了一串去了核的?糖葫蘆給傅錦時,付錢時,那小攤販卻道:“四姑娘拿去吃便?是。”
如?今永州的?百姓雖然都是從旁處遷過來的?,卻都認得傅錦時——
當初傅錦時渾身?狼狽地被扔在囚車里押送入京,那一路上誰都知道這是傅家余孽傅錦時。
現下傅家已然洗清污名,傅錦時又帶著鷹衛平定了陸家叛亂,因此此時見了,不少曾經唾棄過她、朝她身?上扔過穢物的?人都有些尷尬和羞愧。
賣糖葫蘆的?小攤老板便?是其中之?一。
他?早就想?表達歉意,卻沒有機會,現在想?說一句“抱歉”又覺得有些晚了,他?也沒什么別?的?能夠彌補自?己曾經犯的?蠢,現下傅四姑娘來買糖葫蘆,他?便?想?到了不收錢。
聽?到熟悉的?話,傅錦時下意識抬頭看那人,同樣的?灰色布衣,同樣的?簡單發髻,卻不是曾經的?人。
她溫和一笑,沒有說話,卻是從褚暄停手中拿過銅板放在了那老板的?攤位上,而?后便?同褚暄停一起離開了。
糖葫蘆老板望著那三枚銅板,苦笑著嘆息一聲。
傅錦時聽?到了那輕輕的?一聲,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她從前怨恨這些人不辨是非,更是覺得阿爹為了這樣的?人犧牲至此及其不值,甚至一度恨到想?要殺了他?們,可是后來想?通一切后,她便?看開了,也放下了。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在朝廷放出消息之?時便?信以為真,當真以為傅家叛國。
他?們痛恨的?只是叛國者,他?們也理應痛恨叛國者。
所以歸根結底他?們也只是被蒙蔽了,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謝家與四皇子,是張慶全,是秦云陸三家和天楚。
但?是傅錦時也不是很大度的?人,她不再怨他?們,卻也不想?同他?們有過多牽扯,即便?他?們會去祭拜傅家人。
她會感動,卻不會親近。
于是后面?對于那些不收錢的?老板,她依舊是像對待賣糖葫蘆的?老板這般一樣,只是笑笑,而?后將?錢放在攤位上。
褚暄停見她這般做法并不多言,只是在傅錦時買了東西后主動將錢遞上。
傅錦時看著如?此懂事的?褚暄停,拿著糖葫蘆在他?眼前晃了晃,眉眼間的?笑意毫不遮掩,她戲謔問道:“太子殿下,這也是褚晝津教你的?嗎?”
褚暄停聽?出傅錦時的?調侃,他?帶著點驕傲的?小得意回應道:“這個不用教。孤本就極其大方。”
傅錦時聽得樂了起來,“太子殿下,謙虛點。”
“好吧。”褚暄停配合說道:“孤本就大方。”
傅錦時更樂了。
去掉“極其”二字,怎么不算謙虛呢。
兩?個人在外面?沒有待太久,看完了煙火便?打道回府。
也是回的?巧,正?好遇上了才到這里的?江舟。
他?坐在四輪車上,身?后站著一位女子,一左一右則分別?站著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姑娘和十二三的?少年。
“太子殿下,傅姑娘。”江舟笑意盈盈地望著攜手走過來的?兩?個人,眨眨眼開了句玩笑,“我來投靠二位了,還望收留。”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聞言拍在了他?的?后背上,“正?經些。”
傅錦時與褚暄停戲謔地看向江舟,江舟揚眉一笑,劃著四輪車上前,給兩?個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夫人,瀾生。”說完又看向旁邊的?小姑娘與少年,“小女江悅生,小徒弟重?云。”
瀾夫人帶著兩?個孩子走到褚暄停與傅錦時面?前行禮。
褚暄停虛虛扶了她一把?,對她道:“夫人不必多禮。”
傅錦時著江舟氣色還不錯,心情比剛才還好,她調侃道:“悅生可是取自?江大夫心悅瀾夫人?”
“哎呀,我就喜歡和你說話。”江舟瞬間眉開眼笑。
他?雖然比傅錦時和褚暄停大上許多,但?這般說起話來卻無半點這個年歲該有的?樣子。
“這三個字說得緩而?重?,我想?聽?不出你的?意思也難啊。”傅錦時似笑非笑。
“傅姑娘見笑了。”瀾夫人面?上神色如?常,帶著得體的?微笑,但?是手卻捏在了江舟的?后背,江舟臉上的?笑意在瞬間扭曲了。
傅錦時像是沒看見江舟臉上的?神情,她笑著對瀾夫人說:“夫人與江大夫感情甚好。”
瀾夫人溫溫柔柔一笑。
“天冷,夫人和孩子先入府吧。”褚暄停眼見著江舟求救的?表情,發了慈悲,救他?一把?。
瀾生道:“叨擾了。”
幾個人一起入了府。
因著今日廟會,褚暄停便?將?沉西等人也遣出去了,所以此時他?便?同傅錦時一起帶著四人去了安排好的?院子。
此處院子在褚暄停給江舟去了消息后,便?命人收拾出來了,這幾日也一直派人打掃著。
院子并不小,完全容得下四人住進去。
考慮到他?們一路舟車勞頓,傅錦時與褚暄停沒有過多打擾,待到安頓好他?們后,兩?個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也是在這個時候,傅錦時發現天上下雪了。
“下雪了。”她有些驚喜地對褚暄停說。
她雖然不愛雪化后濕漉漉的?感覺,卻喜歡下雪。
因為下雪了意味著離過年也不遠了,而?過年的?時候,父兄與阿姐都會回家。
褚暄停替她攏好斗篷笑著應了一聲,“下雪了。”
然而?就在此時,本該在外面?同沉星一起逛廟會的?沉月忽然匆忙地走了進來,傅錦時見她神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
“殿下,傅姑娘。五皇子傳來消息,天楚大軍朝著邊境來了。”
京城,皇宮。
褚扶清站在勤政殿的?廊下,視線看向了遠處的?天空,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遠處的?屋檐之?上很快便?裹上一層銀白。
她上前一步,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那雪花觸碰到手心后很快便?化作了水。
“公主,謝瑯被救走了。”戰音走到她身?旁說道:“還有謝思齊。”
“派人保護好謝忱池與謝合溪。”
謝忱池此番直接出面?指證謝瑯,難保謝瑯逃走后不對他?們二人下手,尤其是還有行事沖動的?謝思齊。
“一直在暗處護著。”
“四皇子府如?何?”
戰音回答:“還未有動靜。”
褚扶清指尖一頓,又問道:“名單上那幾人的?府上呢?”
她既然要除掉褚千堯,那么此番就要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一個都不會放過。
“應司印派了錦衣衛都盯著。”戰音道:“目前都還未有異動。”
褚扶清聽?到戰音這般稟報卻覺得不對。
倘若所有人都未有異動,那么謝瑯和謝思齊是誰救的??
她站在廊下,望著落在地上雪,心中迅速分析著。
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人。
會是誰呢?
她還在思索,清樂殿內的?小太監走了出來,“公主殿下,陛下醒了,喊您進去。”
褚扶清聞言道:“我知道了。”
她將?思緒一放,給了戰音一塊令牌,囑咐道:“讓阿簡去京郊大營,調派人手,守在城郊,一旦有所異動,直接帶兵進來。”
既然找不出人,便?說明那人先前還從未有過異動。藏的?如?此深,定然是棘手人物,她得做好兩?手準備。
第205章 第205章
傅錦時與褚暄停得了?消息的第二日便收到了?天楚攻打?甘城的軍報。
西?延琮帶著?天楚的騎兵在后半夜突襲,但好在褚歲安和褚歲愉警覺。
他們倆在得了?天楚有異動的消息后便一直派了?人在附近偵查,夜里?兩個人也帶著?人輪流值守,所以在西?延琮帶著?天楚騎兵到來的時候并未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是去?歲永州畢竟失了?十萬大軍,褚歲愉與褚歲安來了?此處后雖及時重組了?永州守備軍,卻終究時日太短,人數上也才堪堪到曾經的一半,所以應對起天楚兇猛迅捷的騎兵終究是有些吃力。
不過好在有驚無險,天蒙蒙亮的時候,西?延琮退了?兵。
“西?延琮有些奇怪。”傅錦時看著?手中的軍報皺眉說道:“天楚此番也不對勁。”
如今的天楚,西?延行與西?延柏分?庭抗禮,西?延琮則是只能在邊境靠著?鄭家殘存的勢力茍延殘喘,他若是想要借著?戰爭的由頭招兵買馬從而迅速壯大自?己的兵力,最好的時機該是在她帶著?鷹衛去?平定陸家叛亂的時候。
那個時候鷹衛調離,永州的兵力少了?大半,東面的嘉州將士被酈幽牽制不敢妄動,西?面的祁州守備軍在與遂州守備軍打?仗,幾方誰都調不開,即便從他處調兵一時半會也難以支援過來,所以相比起如今,他的贏面更大。
她當初兵行險招,想要速戰速決的另一個原因便是這個。
她既怕戎國伺機侵略,也怕天楚趁虛而入。
然而卻不想那時戎國紋絲不動,天楚與酈幽也僅僅是屯兵邊境,讓他們察覺了?異動便沒?了?下文。
但是偏偏天楚又在消停多日后,選在了?如今京城穩定,鷹衛重新?駐守永州之?際行動。
這并不合理?。
“他們放過先前的機會已然出乎意料,如今又做出這種不明智的事來,只怕是別有用意。”前來送軍報的曲陵神色凝重地說道。
“也不一定。”褚暄停沉聲?說:“永州的春城、甘城、穆城和留云灘皆與天楚接壤,若真只是西?延琮一人帶兵前來倒也好說,但倘若此番天楚傾兵而動,只靠鷹衛怕是不夠。”
“你是說……”傅錦時聽出來褚暄停的意思。
褚暄停點頭,“西?延琮恐怕只是前鋒。”
傅錦時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倘若真的如同褚暄停猜測的這般,那么不僅是永州情況危急,京城只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曲陵質疑道:“照殿下之?意,天楚是想要再度攻打?我大瞿,可最好的時機還是陸家叛亂之?時,選在此時……”
他說到這里?忽然頓住,此刻也反應過來了?。
西?延琮不蠢,天楚的燎帝更不是傻子?。
選在此時只能說明先前陸家叛亂對他們來說并非是最好的時機,最好的時機就是現在。
可若是現在的話……
他不禁背后起了?一層寒意,隨即猛然看向了?傅錦時。
陸家叛亂時,天楚若是出兵,永州雖然會一時艱難,可只要拖得住,等到在京城監國的太子?殿下調令一出,各地將士支援過去?,永州之?危便可迎刃而解,一切只是時間問題。這樣看來,天楚雖然贏面大,可一旦不能一舉拿下,便會被大瞿翻盤。
所以地方亂并非是最好的時機。
京城生亂才是。
因為一旦京城生亂,無論是各地調兵還是糧草與軍餉的調度都會失序,屆時邊境才是真的艱難。
“可是四殿下如今不是已然被囚府中了?嗎?”曲陵艱澀出聲?,“戒備如此森嚴之?下,天楚又是如何同他傳遞消息的?”
“只能說明天楚在京城安插了?自?己的人。”傅錦時眼底涌上寒意。
當初得知天楚與大瞿中人暗通款曲,泄露肅帝與父親的計劃后,天楚將計就計,在留云灘一戰中壓上十幾萬兵力的之?時,她便疑惑過,天楚如何會這般肯定消息準確,又如何會這般相信大瞿中人。
畢竟以燎帝的謹慎多疑,斷然不會輕易壓上如此重兵,所以那時她便猜測過燎帝可能還有旁的消息來源,甚至是燎帝可以保證傳遞消息過來的人是絕對可信的,而這兩種可能最有保障的便是安插自?己的熱門。
如今再來結合昨夜西?延琮出兵一事看,傅錦時更加確信了?,京城之?中絕對有天楚的人,甚至那人就在褚千堯身邊或者是與褚千堯交好之?人,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所有的事情萬無一失。
可她在京城這些時日,包括阿簡在褚千堯身邊的時候,她們倆誰都沒?有察覺到異樣。
而且恐怕是連待過時間最長的褚晝津也沒?有察覺到過。
可見這人隱藏極深。
“現下西?延琮開始行動,京城恐怕也已起了波瀾。”褚暄停說。
但是他如今卻還未收到半點從京城傳來的消息。
褚暄停同傅錦時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察覺到,還是他們草率輕敵了?。
褚千堯能夠下這么大一盤棋,將邊境秦云陸三家玩弄于手中,怎會如此輕易束手就擒。
但是此刻他們兩人誰都不能隨意歸京,鷹衛需要傅錦時,褚暄停則是奉旨監軍。
想到這里?,兩個人只能按捺住心思。
“當務之?急還是守住永州。”褚暄停說:“此事還得靠你安排。”
他對鷹衛并不熟悉,各方面的了?解也不如傅錦時,所以守城主將只能是傅錦時。
傅錦時點頭應下,“我去?安排,最晚今日晌午便出發?。”
說完,她便同曲陵一起離開了?。褚暄停則是喚來了?沉鐵衛,寫了?封信讓人送去?京城,又開始安排人收拾此處,連帶著?去?通知江州。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桌案后,微微嘆息一聲?。
一旦戰爭起,百姓便又會終日惶惶。
守邊的將士們便又是徘徊于生死邊緣。
還有傅錦時,她總是沖在最前面的……
他還在出神地想著?,忽然一旁半開的窗戶從外頭傳來簌簌風聲?,細碎地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他抬眼看向窗外,只見外頭寒風又起,卷起殘存于地的雪屑。
京城,謝府。
“二哥,這府上有公主殿下派來的禁軍守著?,你不必如此時刻守著?我,也該去?歇歇。”謝忱池給謝合溪倒上茶水,溫婉說道。
“左右也無事。”謝合溪靠坐在矮椅上,摸了?摸自?己已然減下去?大半的肚子?,端過茶水抿了?一口,“你且讀你的書便是,不必在意我。”
“不若你也一起看書。”謝忱池道:“往后也試試走科舉之?路。”
“可別。”謝合溪聞言大驚失色,連忙擺手。
他那紈绔樣子?雖是裝出來的,但不愛讀書卻是真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的腦子?雖然多少能用但是比不上合溪,而且膽子?也小。
也就是合溪,對他有連他都難以理?解的自?信。
也不知道是為何。
謝忱池見謝合溪如此慌忙拒絕,覺得有些好笑,她合上手中的書,笑著?道:“二哥,你小時候可比我用功。”
“那都是為了?安撫阿娘的。”謝合溪放下手中的茶水,說道:“大哥讀書那般不行,阿娘便將希望寄托于我,我不想她失望,只能咬牙硬讀。”
“說起來,我那時其實?是左右為難的,一方面不想阿娘失望,一方面又覺得對不起大哥。”他說著?嘆了?口氣,“每回?我背的快了?,阿娘便會數落大哥,我看得出來大哥那時的不開心。”
“所以你后來不爭不搶,干脆做出一副紈绔子?弟的做派來,是因那時的愧疚。”謝忱池也是今日才知還有這般隱情。
“一半一半吧,另一半是我確實?不喜讀書,也不喜爭搶。”謝合溪說到這里?,有些忍不住揚起嘴角,“但是不得不說,做紈绔還是挺快樂的,每日只需要吃喝玩樂就行了?,說話做事也不用顧忌太多,反正我是紈绔子?弟,大家都默認我沒?腦子?,背后罵我幾句也就了?了?。”
“不過唯有那次對傅錦時有些過分?了?。”謝合溪想到自?己當初在秋狩營帳那處對傅錦時說過的話,“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見,定是要跟她道歉的。”
他那時為了?維持自?己的紈绔模樣,便跟著?那幾人出聲?奚落,本來他隨便出兩聲?也就算了?,但偏偏褚晝津跳了?出來。
他因為小時候同褚晝津打?架總輸,后來大了?也總是被他壓一頭,所以一直看他不順眼。因此一見褚晝津維護傅錦時,便下意識厭屋及烏,連帶著?對傅錦時態度更惡劣了?,再加上他那時被褚晝津的話激的失了?分?寸,情緒上頭,后頭更是連褚晝津話中的殺意都沒?感覺出來,好在有忱池提醒。
但是后來一離開那處,他便后悔了?。傅家叛不叛國另說,傅錦時當初帶兵死守鄴城是真真切切的,他實?在不該因褚晝津遷怒她。
“待到將來大瞿局勢穩定,你去?永州尋她賠罪便是。”謝忱池看得出來二哥的愧疚之?意,“左右你也無事,就當游山玩水,去?玩一趟。”
“她會不會帶著?鷹衛揍我?”謝合溪有些擔心。
謝忱池挑眉,“你說了?那樣過分?的話,挨幾下揍也是應該的。”
謝合溪佯裝憤怒,“你是不是我妹妹啊,怎的向著?她?”
謝忱池輕輕一笑,她覷了?一眼謝合溪的身后,眨眨眼調侃道:“我不向著?傅四姑娘,傅二姑娘此番就要對你動手了?。”
謝合溪下意識回?頭,只見傅別云站在他的身后,正幽幽地望著?他。
他尷尬地“嘿嘿”一笑,“二姑娘何時來的,見諒,見諒。”
他根本沒?聽見暖閣門響啊,這人怎么還悄默聲?的就進?來了?。
傅別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原本是在暗處護著?的,結果就聽見了?謝合溪曾經欺負過阿時。
謝合溪見傅別云如此神情,干脆起身,要拉著?她過來坐下,甚至打?算親自?給傅別云倒茶賠罪,他可是知道傅家這兩姐妹感情極好。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間,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傅別云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謝合溪,避開了?利箭。
隨后那支箭直直刺入桌案之?上,刺碎了?謝合溪先前飲過的那杯茶。
傅別云順著?利箭的方向凌厲看去?,只見幾個玄色樓的殺手破門而入。
外頭的禁軍在聽到動靜之?時迅速趕來此處暖閣,而后將謝合溪與謝忱池護在中間。
很快,打?斗之?聲?響起,謝忱池與謝合溪皆不會武功,便由幾名禁軍護著?往后遠離打?都之?地。
傅別云先前雖因傷勢不能再拿槍,可她的劍法同樣精湛,玄色樓的殺手并不是她的對手,很快便擒拿住了?其中兩人,她上前正要審訊,房屋外頭忽然燃起大火。
傅別云倏然意識到,此處過來刺殺的只是為了?拖住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將他們燒死在屋內。
“先離開這里?。”傅別云也不耽擱,當機立斷帶著?兩人往外跑去?,然而在房門口卻再次涌進?來玄色樓的殺手。
“殺出去?。”她神色幽冷地望著?玄色樓諸人,對禁軍下令。
“是。”
禁軍開道,護著?謝忱池與謝合溪往外跑。
然而就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一名早就倒下的玄色樓殺手抱住了?傅別云的腳。
屋內濃煙滾滾,火舌越發?大了?,一陣陣往人身上撲。傅別云雖然殺了?抱住她腳的那人,掙脫開了?束縛,卻又被另一人拖住了?腳步。
謝忱池下意識要等她一起走,卻被她推到了?外面,“他們的目標是你與謝合溪,你們先走。我斷后便是。”
謝忱池想到自?己畢竟不會武功,留下也是拖累,于是點點頭,“你多加小心。”
傅別云點頭。
謝忱池與謝合溪跟著?禁軍迅速朝外跑去?,然而就在出府的剎那,一支利箭再次破空而來。
不同的是,先前那支是沖著?謝合溪去?的,而這一支是沖著?謝忱池來的。
眼見著?禁軍反應不及,謝合溪來不及多想,傾身擋在了?謝忱池身前。
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地落入耳中,謝忱池只覺得臉上一熱。
“哥——”
第206章 第206章
護在謝忱池與謝合溪周遭的禁軍迅速上前同刺客打斗在一起,同時攔住了第三箭。
謝忱池對?周遭的危險恍若未覺,她呆愣地抱住了倒下的謝合溪。
“哥……”
她這一聲帶著顫抖,帶著慌亂。
謝合溪聽見謝忱池輕顫的聲音,看到她臉上失措的神情,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態。
他想?張嘴安慰一聲,可開口便不受控制地再度涌出鮮血來。
那支箭刺穿了他的肺腑。
謝忱池只覺渾身一陣陣發冷,她不知所措地抖著手去替謝合溪擦掉涌出來的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凈,她又?扯過袖子去擦,可依舊無濟于?事。
“哥,我帶你去找大夫。”她壓住喉間的哽咽,忍住眼中?的淚意,想?要抱謝合溪起來,然而她才起身,便又?摔回地上。
她力氣太小,根本抱不動謝合溪。
可她不死心,想?要再起來,她此刻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夫能救她的哥哥,她要去找大夫。
謝合溪看著如此方寸大亂地謝忱池,忍著肺腑間灼熱的疼痛,艱難喊了一聲謝忱池的名字。
“忱池……”
謝忱池聽見聲音,低下聲來不知道是在安撫自?己還是在安撫謝合溪,她說:“哥,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她的話里帶著哭腔,臉上早就布滿淚痕。
她用盡渾身力氣再度抱起謝合溪,可才走一步,她的膝蓋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但她的手卻未松開。她忍著徹骨的痛,想?要再站起身,然而此時卻再也用不上半點力氣。
她摔在地上,終于?認清了事實,她悲傷而又?慌亂地問謝合溪,“怎么?辦啊,哥,我站不起來了……”
淚水再度模糊了眼睛,心中?涌上莫大的絕望,謝忱池從未像現在這般痛苦無助。
不論是誰,有沒?有人來救救他們啊……
謝合溪看到如此絕望的謝忱池,心臟忍不住陣陣縮緊。
“忱池。”他吃力地抬手為謝忱池拂去臉上的淚,輕聲喚了一聲后道:“我們說說話吧。”
溫熱的觸感和?聲音喚回了謝忱池的理智,她看著眼中?含淚的謝合溪,知道真的沒?有辦法了,意識到這一點,她跪在地上抱緊了謝合溪。
她努力壓制住喉間的哽咽,眼前卻再度氤氳上來。
謝合溪感受到落在臉上的熱淚,他輕聲安撫道:“別、哭。”
“好……”她掙扎著艱艱澀應聲,可即便是死死咬住嘴唇,還是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不想?失去二哥。
“別難過。忱池。我……”謝合溪忍著呼吸之?間灼熱的疼痛想?要安慰謝忱池,然而出口卻也好像只有這樣干巴巴的一句,因?為他心中?也是難過的。
他重重地喘息著,望著謝忱池的眼神充滿了不舍,他壓下涌上來的悲傷,強撐著露出一絲笑容說:“其實……其實我還、總想?著,你做了大官,我能夠橫行京城的。”他說著,臉上的笑容逐漸被?難過取而代之?,他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顫聲說道:“可惜……可惜我看不到你穿上官服的模樣了。”
“來年春日就可看到了。”謝忱池哽咽著說:“哥,你等一等好不好。”
謝合溪忍不住咳嗽一聲,口中?再度涌出血來。
謝忱池慌亂地替他擦去,謝合溪望著謝忱池,眼淚順著眼角落在地上,終是帶著哭腔說了一句,“忱池,我、舍不得?你。”
他如何?能夠舍得?謝忱池。
這是他相依為命的妹妹,是旁人再怎么?嫌棄攻擊他時都會?在他背后替他回擊回去的妹妹。
是他躲起來難過喝悶酒時會?陪著他坐到天亮的妹妹啊……
“怎么?辦呢……”他此刻只覺得?渾身都是痛的,但是心中?的痛卻遠遠蓋過了肺腑的疼痛,他望著謝忱池的眼睛,已經?沒?什么?力氣了,可還是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地說:“你往后、若是、若是被?人欺負了可怎么?辦?”
他的忱池再怎么?堅強終究不是無堅不摧。
她渴望父親的愛,渴望母親的愛,只是最后知道得?不到才不得?不放棄,她去清樂殿指證父親時,她心中?不是沒?有半點難過的,他分明看到她一個人枯坐半宿。
在整個丞相府,他們二人最后只剩了彼此,如今沒?了他,這樣孤獨的路忱池該怎么?走下去。
該怎么?辦啊,忱池……
謝合溪每說一句話都在忍受凌遲般地疼,可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他不顧口中?涌出來的鮮血,斷斷續續地說:“怎么?、就剩你一人了呢……”
謝忱池聞言只覺得胸口悶得連聲音也發不出,她徒勞的抱緊了謝合溪,替他擦去鮮血,“你要活著,你陪著我。”
“對不起。”他艱澀地道歉,眼中?的不舍之?情近乎溢出來,可他的力氣卻越來越小了,他近乎昵喃出聲,“說好了,要一直陪著、你的。對、不起……”
謝忱池再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不斷地搖頭,徒勞地替他擦血。
謝合溪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他不受控制地想?要睡過去,但他拼命的撐著精神,張嘴去說話,斷斷續續卻又用力。
他說:“往后,一個人,也要、要開心。”
他拼命的說出最后兩個字,握著謝忱池的手逐漸失了力氣。
謝忱池感受到謝合溪的氣息逐漸消失,她輕輕呼喚,“哥……”
回應她的是謝合溪滑落的手。
謝忱池怔怔地望著他徹底垂落在地的手,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
傅別云落下最后一劍時,聽到了外?頭傳來謝忱池近乎錐心的喊聲。
她抽出長劍迅速趕來,便見謝合溪胸前中?箭,倒在謝忱池懷中?已然沒?了氣息。
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當初父兄死在戰場的那一幕。
萬箭穿心,血流成河。
傅別云握劍的手輕顫起來,曾經?的舊傷好像又?發作起來,疼的她近乎握不住劍,疼的她心臟陣陣緊縮,可周身卻抑制不住地涌上暴戾之?氣來。
“這就是背叛的下場!”謝思齊在不遠處張狂的笑了起來,他的手中?握著一把弩箭,剛才的兩支箭都是出自?他之?手,他此刻望著跪在地上悲痛欲絕的謝忱池,再度抬手對?準了他,“你也下去陪他吧。”
他的眼中?陰狠之?色閃過,就要射出,下一刻卻被?人一劍挑開,緊接著被?一腳踹了出去。他摔在冷硬的地面上,嘔出血來。
抬眼陰冷的看去,只見傅別云提著劍站在面前。
“你也不過是茍延殘喘之?人。”即便此刻跟隨他而來的人皆已經?被?禁軍制伏,可他半點不慌,陰惻惻地朝著傅別云說。
傅別云沒?有理會?謝思齊的話,她緩步上前,謝思齊此刻才看清傅別云的眼神,他說不清里面有什么?,卻感受到了殺意,先前的鎮定動搖一瞬,他下意識地朝后退去。
傅別云手中?長劍擲出,擦著謝思齊的臉側落在他的旁邊,謝思齊陡然僵住,傅別云走到她的跟前,微微俯身的同時抽過長劍,只是她換了個握劍的方向,變作劍柄在上,劍尖朝下,而她反手握著對?準了謝思齊的右手,隨后猛地刺了上去。
“啊——”凄厲的聲音響徹在謝府前。
傅別云起身冷眼看著他握著手在地上掙扎,隨后朝著身后的禁軍打了手勢,禁軍得?令迅速上前將人押住。
傅別云問道:“是誰將你們從牢里帶出來的?”
謝思齊充耳不聞,傅別云的劍抵在他的另一只手腕上,“你不說,我就再廢你一只手。”
她從不是善男信女,軍中?逼供的法子也向來簡單粗暴。
謝思齊低低笑起來,“我就是此時告訴你也晚了。你還沒?發現嗎?謝府發生這么?大的事情,卻無一人趕來,連無處不在的錦衣衛都沒?有動靜。”
謝思齊本以為傅別云聽到這話會?慌亂起來,卻不想?傅別云卻沒?有露出半分他預想?到的神情。
“這就是你敢來此處的底氣?”傅別云眼中?閃過著寒芒,冷聲道:“看來四殿下是在今日行動。”
“你!”謝思齊聞言大駭,但隨即他壓下心緒,冷笑道:“你不過是在強裝鎮定。此刻朝中?重臣恐怕皆已入宮,他們的家眷也皆被?控制于?府中?,京郊大營也在四殿下之?手,你們派去的越行簡根本不是對?手,傅別云,你們死定了。”
他說著心中?片刻的驚慌越發小了,尤其是在余光瞥到有人騎著馬朝這邊而來的時候,他得?意地笑了起來,“你如今敢殺我嗎?”
傅別云聽到馬蹄踏地地聲音。她循著看去,只見那人身著京郊大營的輕甲,只是手臂上卻綁著一條鮮艷的紅色布條,她微微勾起唇角,卻還未說話,便察覺身后有氣息靠近。
她下意識轉身反擊,然而在看清來人時,陡然收了劍,隨即那道混雜著血腥氣的氣息經?過她,停在了謝思齊的身前。
緊接著她的耳邊傳來利刃刺入身體的聲音和?“啪嗒、啪嗒”的聲音。
后者是鮮血滴落在地的聲音。
她回頭看去,只見謝忱池手中?的匕首刺進了謝思齊的心口。
她的臉上還沾著淚,手也在發顫,傅別云看得?出來這是謝忱池第一次殺人,剛才落在地上的血聲也并非是從謝思齊的傷口處流出的,而是謝忱池衣袖上沾染的謝合溪的。
她見狀扔了手中?的劍,上前一步,一只手捂住謝忱池的眼睛,一只手從她手中?接過匕首,沒?有讓她再碰一下,匕首卻深深刺入了謝思齊的心口。
她曾經?想?要護著阿時一生只要施針救人,而不要拿刀染血,卻不成想?生了變故,讓她如今在生死邊緣徘徊而過,今日謝忱池她卻是可以一護的。
“謝姑娘,你這雙手是要提筆安天下的,殺人這種事還是我來。”
第207章 第207章
傅錦時與褚暄停沒有半點耽擱,安排好此處的一切后,便帶著鷹衛和江舟等人趕往甘城。
然而還未等到達甘城,春城與穆城便先?分別?傳來了?急報,連帶著還有嘉州與祁州。
戎國、天楚和酈幽同時與大瞿開戰,而天楚兵分三路,大瞿邊境三州戰火同起。
可此時唯有嘉州兵力充足。
祁州雖然因為傅錦時的計劃得以保存大半兵力,另有嘉州守備軍相助,可要面對的畢竟是已然從奪權之亂中緩和過來的戎國,兩方對上,祁州這仗不?好打。
而永州就更不?用說了?,去歲才遭重創,如今再逢天楚,也只能勉力一戰。
但是即便如今情?況再危急,傅錦時也沒有半點慌亂,她在接到軍報時,便迅速冷靜地分析了?當?前局勢,而后決定同褚暄停兵分兩路。她帶兩萬鷹衛去支援甘城,褚暄停則帶另外一萬去春城,穆城則是寫信由褚風齡派人前去支撐一段時日。
褚暄停雖然不?想同傅錦時分開,卻也知?道?此時這是最好的法子,只是他依舊不?放心傅錦時的身體,便將沉月與沉星等幾名沉鐵衛留給她,護她周全。
“你的身體才緩和過來,不?可過度勞累。但我也知?道?勸不?住你太多?。”褚暄停說著將懷里的藥瓶給了?傅錦時,“這是‘幻生?’和它的解藥。若是扛不?住了?,便用它,撐到江舟去救你。”
傅錦時接過藥來,并不?意外褚暄停會如此說。
這個人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的行事風格,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但是……
“我如今與你性命相連,必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傅錦時握著藥笑著對褚暄停眨眨眼,“太子殿下,我可舍不?得你死。”
褚暄停聽聞此話本就有點不?好意思,再看到不?遠處鷹衛和沉鐵衛打趣的眼神時,耳朵霎時紅了?,他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不?自在,抬手替傅錦時將斗篷理好,小聲道?:“下回說這話避著點人。”
傅錦時原本以為褚暄停會說“別?說這樣的話”,卻不?想他如此回答,當?即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她知?道?褚暄停這人臉皮薄,她若是真的笑出聲來,這人怕是脖子和臉都?得紅了?。
“好,我記著了?。”她笑意盈盈道?。
褚暄停對上她滿含笑意的眸子沒再多?言。他其實還想囑咐很?多?,甚至相同傅錦時換一換,由他去甘城,可他轉而又想到,傅錦時一定是想要親手殺了?西延琮替傅家人報仇的,于是最終他的千萬言語只化作了?一句話,“一定要活著。”
傅錦時去的是甘城,是天楚的主力軍所在的位置,她又是事事沖在前方的性子,褚暄停總是怕的。
但他怕的不?是傅錦時的死會連累他死,他怕的只是傅錦時會死。
“別?擔心。”傅錦時看得出來褚暄停對她的擔心,但她同樣擔憂褚暄停,于是她叮囑說:“春城兵力不?足,要等晉州調兵估計也得三四日,西延行更是不?好對付,你要當?心。”
褚暄停點點頭。
他們二?人囑咐完,曲陵看了?眼天色,上前提醒道?:“該走了?。”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說:“走吧,我看著你走。”
傅錦時深深地看了?一眼褚暄停,隨后上了?馬,她再次回頭去看褚暄停,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相送,從前都?是她站在府外看著父兄和阿姐離開。
“褚暄停。”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褚暄停看向她,傅錦時說:“等此戰結束,我帶你去祁燕山。”
褚暄停霎時笑彎了?眉眼,“那時我的酒也釀好了?。”
傅錦時揚眉,隨即揚鞭,“出發!”
甘城。
昨夜西延琮突襲失敗撤走后,晌午之時便又開始點兵想要發動第?二?次進攻。
褚歲愉與褚歲安得了?斥候消息后,考慮到甘城如今的情?況只靠守城怕是撐不?了?多?久,于是兩人再同祺皓將軍商議著先?在城外消耗天楚的兵力。
“天楚的人要到甘城,必定是要經過陽三谷的。”祺皓將軍指著地圖上的陽三谷位置道?:“此處兩側地勢高?,于這里埋伏是最好的。”
“我們能想到的,西延琮必定也能想到。”褚歲愉深色凝重,“既然要從這里走,為保安全,定然要提前將此處占下。”
天楚的兵力充足,留些人手駐扎此處不?是問題,他們此刻若是去,只怕是要正面對抗。
“這便是我們一戰的機會。”褚歲安說:“他派人前去占下此處,以為萬無一失,但若是我們能夠將他們的人替換掉,那么屆時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優勢便在我們。”
“是這個道?理。”祺皓將軍點頭,“只是如此一來,速度要快,占領與撤退都?要快,否則等到西延琮的人回過神來,便是我們成了?劣勢。”
“我帶五千精銳前去。”褚歲安說:“人多?了?不?好埋伏,容易暴露。”
“不?行。”褚歲愉說:“西延琮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派去占領此處的人一定不?少。五千人定然是不?夠的。”
“五千人隨我前去,另有一萬人在此埋伏。”褚歲安指著地圖上另一個位置,那是一處廢城,也算是甘城的前身,后來那處因為長久的風沙侵蝕而不?再適合居住,先?帝便派了?人組織了?原來居住在那處的百姓后撤,而后重新建造了?如今的甘城。
“我會帶人將西延琮等人引至此處,屆時歲愉,你看準時機帶人伏擊。”褚歲安對褚歲愉和祺皓將軍分別?囑咐道?:“祺皓將軍便留守甘城。只要我們扛過這一次,待到傅姑娘帶著鷹衛前來,我們便能喘息。到時再從長計議。”
褚歲安的計劃是如今最恰當?的,褚歲愉與祺皓將軍考慮過后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再褚歲安帶人走前,褚歲愉拉住了?他,“哥,小心些。”
褚歲安摸了摸褚歲愉的頭,溫聲道?:“別?擔心。倒是你,莫要只攻不?守,別?讓自己受傷。”
褚歲愉點頭應聲。
京城。
“阿厭傳來消息,玄色樓已經控制了?幾處府邸。”明曦一身白衣站在褚千堯身旁,抬頭望著眼前的宮門。從前每日上朝他都?會從此處入宮,只是從前與今日不?同,從前守在此處的四名禁軍是站著的,而今是躺著的,宮門之上還濺上了?血。
褚千堯神色淡淡地望著眼前的景象,邊走邊問:“寧王府呢?”
“被圍在里面。”明曦跟在他的身旁,說:“沈淮序情?況不?穩,他們便是殺出來也跑不?遠,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褚千堯淡淡應了?一聲,明曦看向他,笑道?:“你不?問問越行簡?”
褚千堯對上他的目光,出聲道?:“想來是跑了?。”
“你倒是了?解她。”明曦挑眉道?:“不?過我的人已經去追了?,等追到了?就給你送來。”
褚千堯卻道?:“古藺。”
“殿下。”
“你去。”
“是。”
明曦臉上笑意不?變,“你不?信我?”
“她幫西延柏毀了?鄭家,奪了?大半權勢,想來西延琮恨不?得殺了?她。”褚千堯沉聲說:“我如何?信你?”
“不?愧是四殿下,如此隱蔽之事也查得到。”明曦依舊是那副神情?,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徹底暴露。
他是天楚玄色樓的主人,也是燎帝最隱蔽的一把刀。
當?初燎帝將他喊來跟前同他說了?攪亂大瞿的計劃后,他便著手選人。
起初他是在二?皇子褚晝津與五皇子褚歲安之間猶豫的。
這兩個人一人背負仇恨,一人受盡磋磨,是最好掌控之人,也是最容易走偏路之人。
他本打算到了?大瞿的京城之后觀察觀察再做出選擇,卻不?想來到天楚后卻被四皇子褚千堯處境吸引——
一個被皇帝當?作磨刀石的繼后之子,母族謝家又早早就另有打算,是他們天楚從內里攪亂大瞿的最好棋子。
但是他也看得出來褚千堯不?好掌控,于是他換了?個法子,不?去掌控,而是合作。
他頂替了?一個前來參加科舉考試的舉子的身份,在大瞿謀了?一個官職,而后一步步走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刑部乃是太子所掌,他知?道?只有自己打入了?太子的陣營才有資格同褚千堯談條件,甚至褚千堯才會愿意與他合作。
后來,果不?其然,他成功了?。
但他做這一切卻并非是因為對燎帝忠心,而是為了?西延琮。
他自始至終都?是西延琮的人。
“不?過你是如何?查到的?”明曦還是有些好奇的。
褚千堯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
明曦得了?個無趣,也沒惱,他跟褚千堯打交道?這么久,多?少了?解他,便自己分析起來,他從頭挨著捋自己最有可能暴露的地方,最后停在了?留云灘一事上。
“你當?初竟是在試探我。”他倏而一笑,只是心底戒備起來,“倒是我疏忽了?。”
明曦萬萬沒想到當?時褚千堯將肅帝與傅錚的計劃傳給他竟是為了?探他的身份。
當?日他從張慶全那里得了?消息后還并不?確定,是從褚千堯這里探查后才傳了?消息回天楚,恰好陸家也一并傳了?消息過去。
起先?只有陸家消息時燎帝并不?全信,直到他給了?西延琮一模一樣的消息,西延琮借口是謝家傳來的消息,而他也在同一時間給了?燎帝消息,燎帝這才敢在大瞿的留云灘同樣壓上十多?萬大軍。
想來留云灘的軍功記在西延琮頭上之時,褚千堯便對他的身份有所了?解。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當?時褚千堯還在明面上做了?一場戲,將所有的事情?算計到了?陸家頭上。
他不?禁看向褚千堯,此人當?真是城府極深。
“只是你那時對我的身份恐怕還不?是完全的把握吧?”
“前些日子西延琮夜襲甘城的時候才真正確定。”褚千堯看著前方開路的士兵,知?道?不?打理他,他還得繼續聒噪。
明曦看向他,“如何?確定的?”
褚千堯說:“陸家謀反,拖住了?傅家鷹衛,天楚卻毫無動靜,西延琮如今迫切需要借著打仗招兵買馬壯大實力,竟也按捺得住,如此只能說明他知?道?后頭有更好的時機。而如今,京城才亂,他便開始行動,明大人,他的消息是誰給的呢?”
“只是如此,你還敢用我?”
“你是誰的人并不?重要。”褚千堯神色冷沉,“你有用就行。”
明曦哈哈笑了?兩聲,“我看上的盟友果然厲害。”
第208章 第208章
陽三?谷氣候惡劣,常年黃沙漫天,尤其到了干燥的秋冬時候,此處時常刮起的狂風會卷起漫天黃沙,整片天地都成了黃色,所?以曾經在此處巡邏的大?瞿士兵都會帶上面?罩。
但是自?從先前永州大?敗,此處與廢城便成了廢棄之地。
當然并非是大?瞿主動放棄,而是因為?先前此處也不算在甘城范圍內,所?以當初天楚還回甘穆二城后,借口這一點拒不歸還,最后兩方各退一步,這兩處誰都不可駐兵。
如今雖然天楚的人率先開戰,他們便可不必再遵守先前的約定。但此處距離甘城太遠,若是駐兵,糧草運輸又是困難,加之人手不足,一旦天楚的人攻打此處駐兵,那?么?支援也會來的極慢,駐兵在此便與白?送性命無異。因此褚歲安考量之后還是放棄此處,將兵力主要放在甘城。
此時褚歲安帶著人到達附近后,便看到遠處天楚的人還在流動,他打了個手勢,示意跟來的幾人停下,而后借著周遭高處黃土遮掩了身形,隨即派了擅長隱匿探查的幾名?士兵前去查探天楚士兵的布置。
約莫半柱香,探查的人回來了。
其中一人攤開此處的地圖,上頭?已然做好了標記,“上頭?主要往這幾處位置分散,不過大?部分都在后頭?,看樣子的確是料到我?們會來此處,所?以做足了防備。”他說著看向褚歲安,“這般來看,不好下手,極容易暴露,恐怕是要苦戰。”
褚歲安看著地圖上幾處重點標紅的位置,視線落在右側烽火臺處。
這一處乃是他們大?瞿所?建,上頭?的烽火臺是用作警戒敵襲,只要此處燃起狼煙,廢城守軍便看得到,繼而燃起廢城的狼煙,那?么?甘城便能得到敵襲的消息,但此時那?處已然廢棄。
不過今日天楚的人占領此地后,若是要通知西延琮此處已在掌控之中必定是要通過狼煙的。
褚歲安沉吟片刻,對著帶來的幾支小隊的隊長道:“我?帶人去占領烽火臺,只要占領此處,便能拖延一陣。你們則是……”
沒有狼煙燃起,西延琮此時必定不敢輕易從此處走。
今日不是昨夜,昨夜他能趁著夜色偷襲,但經歷昨夜他必定猜測到他們會有所?防備,而陽三?谷是一處天險,一旦在此地中了埋伏,必定要白?白?送上諸多將士性命,即便他們天楚人多,也不會如此冒險。
“將軍,還有一事。”聽到褚歲安提起烽火臺,前去那?一處探查的人猛然警覺起來。
程玠乃是同大?瞿傅家對戰過的天楚領將,實力強橫,同時也是西延琮的心腹,所?以此次便由他帶人占領陽三?谷。
他此刻正?欲派人巡查周遭,卻驟然聽到底下傳來打斗之聲,轉身垂眼看去,只見有大?瞿的將領帶著人朝此處沖來。
他先前跟著西延琮夜襲甘城之時曾經見過褚歲安,所?以此時也認出了他來。
他負手而立,面?上浮現一絲笑意,對著身旁的天楚士兵下令,“殺了他。”
褚歲安本就是要刻意吸引周遭天楚士兵圍攻他們,于是在靠近后便并不再過多隱藏,幾乎是在天楚士兵發?現他的瞬間,他便持槍上前刺穿了那?人的喉嚨。
那?士兵未來得及發?出聲音便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有了褚歲安這樣一槍斃命的開頭?,身后的守備軍從他身側迅速上前,很快此處便響起了激烈的打斗之聲。
褚歲安沖在了最前面?。
若是說從前他的武功還帶著些修飾的美感,在經過邊境同將士們一起訓練之后,只剩下了殺人的招式。
周遭天楚的士兵不斷圍上來,近乎斷了他們的后路,身后也不斷有人在倒下,但褚歲安渾不在意,又或者說他不讓自?己去看,去在意,只是一心向前。
此番決定帶著五千人來此,他便是做好了血戰的準備——
以小博大?,值得他去賭一把。
他在此處消耗越多的敵人,那?么?將來永州面?對的壓力就小一些。
他抬頭?,隔著眾人對上了程玠的目光,對他的那?一道命令恍然未覺。
程玠看著褚歲安往上面?沖,知道此人定然是猜測他們要借助狼煙傳信兒,所?以前來阻止,想要要占據此處。
程玠勾起唇角,褚歲安此舉正?中他們的下懷。
想到此處后,程玠也不再刻意拖延時間,他直接命身旁的士兵脫了鎧甲和?衣物?,作勢要先點燃衣裳,再將此處已經無法用的干草屑堆撒上去。
狼煙能否燃起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褚歲安看到這一幕能夠不要命地沖上此處。
褚歲安看到天楚士兵開始脫衣裳意識到了程玠想要做什么?,他掃開身前擋上來的天楚士兵后,腳尖踢起前頭一桿落地的長槍,而后手中長槍向上一挑,在其凌空之時,轉身借力在其尾端狠狠打了出去。
程玠察覺到身后的危險,閃身躲開,長槍擦著他的肩膀穩穩插在了地上,他轉身朝著槍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褚歲安也借著這一槍蕩開了路,朝著他刺來。
“鏗——”
長槍狠狠撞在一起,褚歲安與程玠眼中皆燃著殺意。
“你即便帶著人殺上來又有何用?”程玠揚眉笑道,“褚將軍,你回得去嗎?”
隨著程玠這一聲落下,更遠處陡然出現一批先前褚歲安并未探查到的人。
“褚將軍,早就等著你呢。”
他們一早就料到褚歲安會來此處,所?以他們真正?埋伏在此處的可不止明面?上的人,二皇子早就帶人在遠處等著了。
他們此番目的并不在甘城,而在于殺了褚歲安。
甘城不過是他們故意放出去的風聲,目的就是引褚歲安來。
他們料準了甘城兵力不足,褚歲安一定會想法子先來消耗天楚的兵力,而陽三?谷是最容易設計伏擊之處,褚歲安不會放過。
程玠本以為?會在褚歲安臉上看到錯愕震驚之色,卻不想他平靜至極,無半點意外之色。
他倏而瞇起眼睛。
褚歲安冷眼掃過他,手中長搶發?力的同時凜聲笑道:“那?便看看今日鹿死誰手!”
他在決定沖上來之前,前去探查烽火臺之人的發?現提醒了他。
那?人說:“屬下并未看到他們送干草上去。”
褚歲安聞言,神色驟然凝重,“你可看清了。”
“絕對不會錯。”那?人道:“此處烽火臺早就廢棄,上頭?的干草已經許久未補充過,此時只怕早就只剩下一些草屑,根本不足以燃起長長的狼煙,若要燃煙,必定是要重新續上干草的。但是那?周遭,我?并未看到任何一點掉落的干草。”
褚歲安此刻陡然意識到,他們上當了。
天楚的人最終目的根本不在于從此處度過前往甘城,而是在于借著此處進一步消耗他們的兵力,又或者說是要殺他。
那?么?此時,西延琮帶人必定很快便能趕來,只要他們沖上前去,便是甕中之鱉。
褚歲安看著這張地圖,沒有第一時間作出決定。
此番若是撤退,他們能夠逃過這一劫,但天楚的大?軍便可以肆無忌憚的沖過此處,前往甘城,屆時他們面?對的是全盛的天楚士兵,處境很是艱難。
可若是不撤,他們此番便是與送死無異。
此時唯一破局的法子,便是他們能夠有一支前來支援的士兵從后圍攻而上,既能助他們突圍,又能達到消耗天楚兵力的目的,至少這樣能夠緩和?一時的壓力,讓他們有時間從旁處調兵而來。
褚歲安算了算從廢城到此處的距離,他定了定心神對最開始開口的陵西道:“迅速前去廢城,告知歲愉公主,讓她直接帶兵前來此處。”
先前他是打算從兩處消耗,如今看來,計劃得變一變了。
不論情況是否同他猜測的那?般,至少要先保證今日天楚的大?軍不能完好的度過陽三?谷,更不能讓他帶來的五千人全部埋骨此處。
陵西知道此時情況緊急,得了命令立刻便行?動。
褚歲安則是根據地圖做出的標記開始安排作戰,“我?還是帶著人先去烽火臺,待我?暴露后,天楚在此處附近的人定然都會圍攻過來,屆時你們分別?從這幾處進攻。”他指著幾處位置比劃了路線,末了最后道:“西延琮帶人恐怕就在附近,所?以我?們務必要快,在他趕到之前,盡量將已經占據中高處的人清理掉,否則在底下的人便是被前后夾擊。”
“是!”
隨著這低而重的一聲,幾人迅速散去,褚歲安則是帶著自?己的那?一支隊伍從另一側繞道。
于是便有了現在的局面?。
他意識到了中計,但是他決定將計就計。
宮內的大?半禁軍已然被蘭偌將軍帶著京郊大?營的將士逼至清樂殿前。
褚千堯同明曦站在了最前方。
清樂殿前有幾處臺階,肅帝此時就坐在高階之上的步攆中,身旁站著替他撐傘的褚扶清。
京城的冬日多雪,此刻天上便又飄起了細雪。
在褚千堯與明曦的另一側則是被京郊大?營的將士控制住的朝中大?臣。
他們都是被明曦借著要在刑部整理謝家謀反的證據騙過去的。
明曦畢竟是刑部侍郎,在旁人眼里他與葉云一樣,都是太子的人,也是太子得力手下,朝中大?臣自?然會信他幾分。
褚千堯與明曦兩人正?是利用了這層身份,在諸位大?臣一入刑部時便將人控制住,此刻挾持來了此處。
因為?褚千堯登基需要他們先認。
威逼也好利誘也罷,只要今日認下,那?么?褚暄停便是太子也晚了,更不用說褚扶清此刻的身份。
“逆子。”肅帝此時身體?已然枯敗了大?半,臉色蒼白?到有些發?青,他痛斥道:“朕就不該一念仁慈,留你一命。朕早該殺了你!”
說完,他猛烈咳嗽起來。
褚千堯望著上首的肅帝,他的父皇比上一次逼宮之時更虛弱了。很難想象這樣快死的一個人到如今還在算計。
可是再一想,又覺得此事放在肅帝身上似乎也很尋常。
只是他卻并不打算成全他。
于是他說:“陛下,你才不是仁慈。”他的聲音并不高,語氣也很平靜,“你只是將壞事留給廣陵來做罷了。”
他說著對上肅帝的目光,一字一句問道:“你當真不知廣陵會殺我?嗎?”
“你所?謂的留我?之命究竟是留我?一命,還是留你一名??”
肅帝聞言猛然攥緊身側的步攆扶手,驚駭之下近乎站起身來,“你!”
“陛下。”褚千堯仍舊平靜,只是他的聲音卻輕輕地蓋過了肅帝的聲音,“你這個慈父還沒裝夠嗎?!”
第209章 第209章
若是說肅帝先前還是驚怒,此刻卻是怔然了?。
他垂眸望向站在階下的褚千堯,恍然間覺得他與這個兒?子隔得無比遙遠。
他難道不知留下褚千堯對將來?扶清登上高位是隱患,對大瞿的江山是隱患嗎?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定冒險。
因為他是真心想要留這個兒?子一命的——
這畢竟是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的,相比起其?他孩子,終究是偏心的。
卻不想,他的愛護在他眼中竟是作?戲。
他們父子到底還是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當真是……
令人難受。
站在肅帝身旁的褚扶清聽聞褚千堯的話,垂眸看了?過去,在看到四哥古井無波的神情時有些啞然。
四哥雖不再喚父皇,可她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了?怨懟與恨意,想來?四哥并未真的放下,否則今日也不會是這般言語。
她從?未想過四哥這樣?冷酷偏執的人會如?此重情,更未想到四哥會是最看不開?父皇沒那么愛他們這件事的一個。
這般想著,她又聽到肅帝說:“千堯,你當真令朕失望。”
褚扶清聞言,握傘的手微微頓住,她側過頭,目光落在父皇蒼白?的臉上,此刻他的神情悲涼極了?,當真像是一個被傷透心的父親。
可褚扶清卻覺得諷刺——
父皇到如?今都沒有真正意識到四哥究竟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又或許……他意識到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認造成這般結局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成為父皇的孩子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這是她很早之前就清晰認識到的。
“后面?只怕會令你更失望。”褚千堯抬眼,看向兩側被挾持住的諸位大臣,眼神幽暗,“你應當知道我想要什么。”
“殺了?他們,你即便得了?皇位,往后青史之上,也是罵名。”只一眼,肅帝便知道褚千堯的意思,他冷聲?說:“名不正言不順,你又如?何會長久?”
“長久?”褚千堯嗤笑一聲?,“誰在乎?更何況……褚氏唯余我一人,不長久又能是誰呢?”
他曾經是在意的,所以他樂于見著褚暄停除掉秦云陸三家,可如?今卻是無所謂了?。
他若是得不到,毀了?又何妨?
“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肅帝勃然大怒,褚千堯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要將褚氏屠戮干凈。
“你一刻不下傳位詔書,我便殺一人。”褚千堯渾然不在意肅帝的那聲?斥責,“就從?陛下最為倚重的沈首輔開?始。”
“老夫平生最不怕的便是死。”沈懿絲毫不受威脅,甚至在說這話時他的脖子蹭過了?抵在此處的刀刃。只是在這一瞬間,他機敏地察覺到那刀刃似是往前避開?絲毫,霎時,他心中一頓,卻未表現出異樣?,他接著自?己先前的話徑直出言諷刺,“四殿下,你若是堂堂正正奪下這一位置,老夫倒還高看你一眼,偏偏你用最是下三濫的手法。今日便是不死,來?日你若登基,要老夫在你手底下做事,老夫也是要羞憤而死的。”
他這話跟指著鼻子罵褚千堯沒差別?了?,不少跟他站在一處的大臣聽聞此話心中倒是沒有剛才那般緊繃了?。
褚千堯瞇起眼睛,站在他身旁的明?曦道:“你不怕死,也不怕沈淮序死嗎?”
沈懿神色一沉,瞬間想到了?什么,他看向褚千堯,“你竟當真派了?人闖入各家挾持府中家眷?!”
褚千堯沒有出聲?。
他這般同默認無異,此刻站在這里的諸位大臣臉色徹底變作?冷沉,站在沈懿旁邊的秋揚霄連同聲?音也似是染上了?寒霜,他說:“你不配為君。”
后頭有幾個都察院的人當即忍不住罵了?起來?。
褚千堯沒有理會他們的謾罵,直直的看向肅帝,“陛下,他們的生死由你來?選擇。”
他的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肅帝身上。
此刻霍屹川帶著禁軍守在階下,應寒川帶著錦衣衛護在步攆周遭。他們已然被逼至了?絕境。
而褚千堯的身后則是京郊大營的數千將士和京中數位大臣的家眷。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兩方誰都沒有先動。
褚扶清望著眼前的落雪,只覺得雪花好似比之前更大了?,她偏過頭,看到了?落在肅帝肩頭的雪。
雪太大了?,一把傘已經遮不住她與肅帝兩個人。只是此刻顯然也沒有旁的傘。但是褚扶清卻沒有絲毫猶豫的將傘輕輕偏斜,替肅帝擋住肩頭的落雪。
肅帝也在此時閉上了?眼睛,他微啞的聲?音伴隨著落下的雪落入褚扶清的耳中,他說:“動手吧。”
褚扶清點頭應聲?,隨即她輕輕抬手。
很快,四周宮殿之上便有弓箭手顯露出來,為首的正是唐明?珂。
而挾持諸位大臣的京郊大營的將士們也紛紛撤下了?兵刃,轉而在手臂之上系上了?一根紅色絲帶。
局面?瞬間調轉。
褚千堯看向了褚扶清,“本事不小。”
“四哥活著,終究是我的隱患,所以自?是要做萬全之策。”
今日之事其?實也是她與肅帝作?賭。
那日肅帝喊進寢殿后,便開?門見山地問他,“你要殺千堯。”
褚扶清也沒否認,“是。四哥的性子,只要給他機會,就會拼死反撲,留下就是后患無窮。”
肅帝道:“以你的能耐,囚禁他一生不是問題。”
“父皇,今日若是四哥在這里,他會留我一命,留哥哥一命嗎?”褚扶清說:“況且,我為何要給自?己留一個隱患?”
肅帝許是被她的話氣著,竟又咳嗽起來?,帕子放下來?時上頭帶了?血。
他已然快死了?。
褚扶清看著這樣?的肅帝,終是軟了?心腸,沒有與肅帝繼續硬碰硬,而是道:“父皇,不如?我們賭一把吧。”
“若是此番得了?機會,四哥能夠安分于府上,我便放過他。”
肅帝頓了?一下,應下聲?來?。
褚扶清垂眼,她不信父皇不知結果會如?何,但人就是這樣?,會忍不住幻想萬一。
萬一呢?萬一就贏了?呢?
可父皇早該知道,在他養出了?四哥的野心,并選擇放縱那份野心,卻偏偏又沒有想要將他的野心妥善安置的時候,就不存在這個萬一了?。
四哥最是偏執。
“那便來?吧。”褚千堯朝著京郊大營的將士沉聲?吩咐,“不留活口?。”
蘭偌將軍得了?命令帶著人沖在了?前頭。
京郊大營自?來?都是身負拱衛京畿的任務,如?今許多將士卻成了?謀逆的一方。
應寒川與霍屹川帶著錦衣衛與禁軍同時出擊。
兵戈之聲?霎起。
甘城與鄴城相距不遠,傅錦時又是抄的近路走,所以在傍晚時候便到了?甘城。
祺皓將軍第二次給傅錦時傳了?消息后,便焦急地等在了?城門處。
此時見到她,一直緊繃的精神終于緩和了?片刻。
但也只是短暫的,因為他已然收到了?陽三谷那邊的情況。
“傅將軍。”
雖然傅錦時如?今名義上還只是太子府的參軍,但誰都沒有真的把她當做參軍來?看,而是默認她為鷹衛的主將。是這永州的將領。
傅錦時并不在意稱呼。
褚暄停先前已經借著平定陸家叛亂一事給肅帝遞了?折子,但是此事可與一府之中的參軍不同,朝廷也需要商議,畢竟當初阿姐受封也是經歷諸多戰役用軍功一點點換來?的,所以她要真正成為鷹衛名正言順的領將僅憑平定一個陸家之亂是不夠的。
再加上如?今雖然肅帝允了?來?年春日時,女子可一同參與春闈,可畢竟誰也不知屆時結果如?何,不少人還對此事存有疑慮,并不相信女子的能力,所以此時若真把她放在明?面?上封為一地領將,不少人還得吵。
肅帝考慮到如?今多事之秋,便暫時按捺下了?,不過卻是默認了?她隨意調派鷹衛,而如?今褚暄停有著監軍的名頭,也方便在邊境調兵,這對她倒是沒有太大的牽制。
“你將五殿下的計劃同我仔細說說。”傅錦時連城門也未進,下了?馬直接問祺皓將軍。
祺皓將軍也不耽誤,簡明?扼要地同傅錦時說清計劃。
傅錦時一邊聽著一邊迅速根據當前的局勢做出判斷,最后祺皓將軍說完的時候,她也基本明?了?了?。
但是既然西延琮此番最終目的不在甘城,而在殺了?褚歲安,那么他們何妨冒險一次。
想到這里,她當機立斷道:“祺皓將軍,你帶一萬人隨我一同前去廢城。”
“將軍是想……”祺皓略有些猜測到,但又有一絲不敢確定。
“重創天楚。”傅錦時說這話時,眉眼揚起,帶著極為堅定地自?信。
祺皓將軍被她的堅定與自?信感染,心中大定,他道:“將軍稍等,我去點兵。”
說完,毫不猶豫入了?城。
一旁的江舟在聽到傅錦時的話時心中便有了?考量,但祺皓將軍在的時候他并未表現出什么,在他離開?后,他從?懷里掏出一粒藥放到傅錦時手中,而后低聲?對傅錦時說:“傅姑娘,你該察覺到才壓下去的瘴毒有些要復發的苗頭。這是我根據你給我的殘本研制的低配版‘幽若’,搭配‘幻生’服用后,能夠延長藥效,屆時即便出了?狀況,你也能把自?己送回來?。”
他提醒了?她的身體狀況,卻并未出言建議她休息,干涉她的計劃,而是給了?她保命的藥。
傅錦時接過藥朝他眨眨眼,“江大夫,往后嫂子若是要揍你,我定然不會站著看戲。”
江舟眼睛霎時亮了?,“你可是要攔她一攔?”
“不是。”傅錦時一本正經的搖搖頭,而后認真道:“我會走開?,不看你挨打。”
說完她先忍不住偏過頭去笑了?。
江舟生生氣笑了?,“我謝謝你。”
第210章 第210章
陽三谷的上空不知何時飄起雪來,細碎的雪紛揚著落在已?然失去聲息的將士身上。
褚歲安渾身浴血,手?握長槍單膝跪在黃沙之上,他的周遭是數不清的尸首。
西延琮望著他,冷聲道:“大瞿的人還真是難殺。”
從前他只將傅家那幾位放在眼里,留云灘大勝之后,本以為傅家只留下一個?傅錦時,但是她被困京城根本翻不出浪花來,卻不想后來傅別云又冒了出來,傅錦時也再次回到了永州。
他是真沒想到傅別云能從陸曄的手?里活下來,更沒想到傅錦時能從扛過大瞿詔獄那十八道酷刑。
如今又多了一個?褚歲安。
此人竟能在程玠與諸多將士的圍攻之中?活下來,甚至還能站起來。
褚歲安此時體力近乎損耗殆盡,他聽到西延琮的話,低聲一笑,而后微微抬頭嘲諷出聲,“是你天楚不行。”
“你們大瞿的人嘴巴真賤。”
前有一個?傅別遙,今日?又有一個?褚歲安。
褚歲安嗤笑一聲,“你還真是茅廁里的綠頭蒼蠅,又丑又吵。”
褚歲安聞言臉色越發難看,他拎著長刀一步步走近,“死?到臨頭,還敢亂吠。”
西延琮才得知大瞿的五皇子?前來駐守永州之時,并未將他放在眼里。永州守備軍不是那么好?重組的,而且永州四城被屠,甘穆二城也才奪回不久,人少,錢少,糧少,讓哪一樣都不是簡單的。
卻不想此人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將永州再次領上了正路。
他察覺到這位五皇子?的不簡單,動?了先?除掉他的念頭,于是便有了夜襲和今日?的佯裝要去攻打甘城的事情。
夜襲一是為了試探如今甘城的兵力,二則是為了今日?能夠順利將人引來陽三谷。
他在夜襲時展現出來的天楚兵力足夠讓褚歲安忌憚警覺,面對如此威脅,唯一的破局之法唯有拖住他等待援兵,然而要拖住他不是件易事,這其中?消耗兵力是最簡單有效的法子?,而要做到這個?陽三谷是最好?的地方。
他算準了此人會冒險。
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料。
他停在褚歲安身前,舉起手?中?長刀,“去陪傅家吧。”
話落,長刀揮下,褚歲安此刻已?經沒什么力氣了,能撐著半跪在這里都只是靠著一絲意志,但他不是會認輸等死?的性子?。
他在西延琮揮刀的剎那借著長槍就要后撤起身再戰,卻不想下一瞬,一道清脆之聲轟然響在耳邊,褚歲安額前的半截斷發落在地上,與其一同落地的是一支袖箭。
褚歲安與西延琮同時朝著袖箭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褚歲愉騎馬沖向此處。
她身著黑紅交錯的軟甲,身后背著未組的長槍,就這么單槍匹馬地闖進了天楚的包圍之地。
“駕——”
她根本不顧周遭有天楚的士兵圍上來朝她攻擊,只認定了半跪在不遠處,狼狽虛弱地褚歲安。
“哥!”
她朝著褚歲安大喊,讓他聽到聲音。
褚歲安眼中?進了血,此刻眼前一片血霧,可他就是看清了褚歲愉斜低下身,于馬上朝他伸出的手?。
他毫不猶豫的將手?握了上去,而后借力翻身上馬。
褚歲愉借著身下的馬沖開西延琮等人,接上褚歲安便片刻不停地要闖出此處包圍。
然而這不是件易事,此刻反應過來的天楚士兵已?然擺出作戰的陣型,而跟隨她而來的百余人皆已?陷入苦戰。
很快,她也被逼停,馬兒在原地踱步兩下,帶著褚歲愉轉身,繼而讓她看到了西延琮臉上的冷笑。
“你既要陪他送死?,我便成全?你。”西延琮站在高處,嘲弄地望著兩人,“倒是兄妹情深。”
褚歲愉目光凌厲,卻絲毫不慌,她伸手?取下背著的長槍,將其組合在一起,望著西延琮的同時囑咐褚歲安,“哥,抱緊我。”
話落,她驅馬轉身上前沖去的同時手?中?長槍頃刻間刺穿前頭一人的身軀,隨后長槍朝著兩側迅猛蕩去,圍上來的天楚士兵瞬間倒下一片,褚歲安就這般自己開路,朝外?沖去。
西延琮見?狀,猛地瞇起眼來。
“拿箭來。”
有人迅速給他遞來弓箭,他抬手?拉弓搭箭,遠遠地對準了褚歲安的后心。
“咻——”
利箭離弦。
身后破空之聲傳來,褚歲安下意識壓著褚歲愉伏身,褚歲愉在褚歲安壓下的瞬間手?中?長槍右手?換左手?,同時于馬上扭身抬起右臂,袖箭猛然射出。
半空之中?,羽箭與袖箭箭尖相撞,雪花好?似都停滯一瞬,而后緊接著時間加速,兩箭瞬間失力,齊齊落在地上。
褚歲愉起身再次揚聲驅馬,“駕!”
“追!”西延琮臉色陰沉地扔了弓箭,厲聲下令。
今日是最好的留人機會,倘若錯過今日?,等到褚歲愉同傅錦時匯合,要拿下永州就更難了。
褚歲愉在看到身后天楚的人追上來后,微微勾唇。
褚歲安看了一眼跟隨撤退的百余人,低聲問道:“可是傅姑娘來了。”
“嗯。”
褚歲愉在得了褚歲安的消息時便察覺了西延琮的真正目的,也明白了褚歲安的計劃,于是她帶著人先?行一步。
只是原本的安排是她帶著這幾百人先?行,大軍在后頭很快也會到,但她在半路收到了祺皓將軍的消息。祺皓將軍在信兒上將傅錦時的計劃同她簡單說清楚,讓她帶著人救了人就往廢城的方向跑,他們在廢城等著。
此時的計劃已?然又回到了最初他們商議的那般,褚歲愉也幾乎是在瞬間便決定她只帶這幾百人前來,剩下的人依舊退回廢城埋伏。
若是前來救援的人太?多,西延琮未必敢追。
但若是人少,他便會抱著僥幸心理?,總會覺得能夠追得上攔得住。
京城的雪要比陽三谷的大很多,然而此刻卻被血沖刷著化開。
褚千堯借著士兵的開路,一步步靠近清樂殿前的石階。
肅帝坐在上首一動?未動?。
唐明珂抬手?,示意弓箭手?對準走上前的褚千堯,下一刻,手?與箭雨同時落下。
但是褚千堯身旁的士兵眾多,幾次三番都替他擋了下來,褚千堯半點不受影響。
“即便人數相當,你們也攔不住我。”褚千堯目光對上上首的肅帝,既然得不到肅帝的傳位詔書,那么就只能借著諸位大臣的家眷威脅一番他們了,費些功夫而已?,他不介意。
“逆子?!”肅帝冷冷訓斥。
褚千堯渾不在意,“陛下,很快,一切都能結束。”
說著,他抬腳踏上了第一層石階。
他的劍染了血,此時匯聚到劍尖,凝結成一顆一顆的血珠子?,隨著他緩慢的腳步落在上頭。
此時的石階之上無人能夠攔他。
應寒川身有舊傷被蘭偌拖住,霍屹川先?前為了回到褚扶清身邊自廢一只耳朵的同時也傷了手?腕,此時被孤照拖住,唐明珂的箭全?被京郊大營的士兵擋住,所以此刻于此處無人能夠攔他。
而能夠攔他的都被他設計拖住。
首先?便是京郊大營的其他人。謝家在京郊大營暗中?經營多年,此番里頭的兵變更是謝瑯謀劃多年的結果。現前除了徐青和帶著十幾人跑了,剩下的除了主?動?歸降的其他人也皆在掌握之中?,而如今這十幾人已?然出現在了清樂殿前大半,那么徐青和就只剩下幾人了,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再說傅別云與阿簡。
傅別云此刻必定是被謝思齊拖住,那么她與她手?上暫時領著的禁軍便相當于廢了。
至于阿簡,想來她當時拿著扶清的令牌去京郊大營時發現不對勁,但蘭偌將軍和后來藏在里面的謝瑯同樣機警。她被發現后便逃跑至今,有玄色樓的人和古藺同時追捕,很快便能帶回來。
褚扶清望著一步一步走上來的褚千堯,看到他落在身后的那串血珠子?沒有絲毫慌亂。
她敢設計殺死?褚千堯,便是做足了準備。
但世上畢竟沒有完美的謀劃,倘若今日?她棋差一著,便是慌也無用,不如迅速思索一下若是別云與阿簡不能及時出現該如何應對。
戰音就站在褚扶清身側,見?狀,打算上前護上一護,能拖一時也是好?的,然而就在她要上前之時,褚扶清拉住了她。
戰音對上褚扶清的目光,褚扶清幾不可見?地搖頭,戰音抿唇,第一次打算違抗命令,卻在此時,先?前闔上的朱紅大門倏而被推開,傅別云率先?沖了進來,她的手?里赫然提著謝思齊的人頭,再往后,除了京郊大營的士兵竟還有各府家眷。
與此同時,褚千堯的身后有一人朝他襲來,褚千堯轉身抬劍擋去,而后看清了眼前之人赫然是逃走的越行簡。
他眼尾上揚,冷凝的神色驟然化開,“阿簡。”
回應他的則是阿簡殺意凝重的攻勢。
西延琮帶著人一路追至廢城。
此時的廢城因?著下雪,各處殘垣與廢棄的屋子?上頭皆覆了一層銀白。
西延琮并非張狂的蠢人,離著廢城還有些距離,他便停住了,而后給了程玠一個?眼神。
程玠點頭,迅速上前探查,約莫一刻鐘后,他回來道:“只有從這里進入的腳印。”
西延琮問道:“此處下雪多久了?”
程玠回答,“應當是與陽三谷一道下的。”
西延琮警覺起來,此處也是才下雪不久,倘若大瞿的人在下雪之前就埋伏進去,也不是沒可能。
他考慮過后道:“先?撤。”
程玠應聲,“是。”
然而就在他們撤退的瞬間,身后兩側的沙丘陡然涌出一支身著重甲的鷹衛。
在他們的身后,傅錦時走了出來。
“傅錦時。”西延琮喚出她的名字,神色也跟著戒備起來。
傅錦時身著黑金輕甲,高扎馬尾,手?握長槍,立于鷹衛前頭,她的長相與傅別遙極像,甚至比傅別云這個?雙生姐姐還要像。
她的身后頭發被風吹起,眼中?充斥著殺意,如此情景恍然間讓西延琮想到了當初在留云灘上,傅別遙馬尾高揚,手?中?戰旗隨風獵獵而動?的場景。
兩人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傅別遙有一張很賤的嘴。
“你是什么雜碎。”傅別遙靠著戰旗穩住身形,唇角與眼尾皆帶了嘲弄的笑,他不屑地對西延琮說:“當初夾著尾巴逃走的人,如今也敢叫囂。”
西延琮當日?是跟著鄭家舅舅一同來的,留云灘的計劃有他參與,他自是要掙一份軍功回去的,將來也好?有資格同西延行一爭高下,除此之外?,也是為了一雪先?前敗于鷹衛之手?的恥辱,卻不想再次遇上了傅別遙。
先?前他就是敗在他的手?下。
今日?再見?,場面與從前截然不同,這一次他們天楚占盡了優勢。
他不想失去如此好?的機會,于是那日?他一刀斬斷了傅別遙握著戰旗的右手?。
可即便如此狼狽,傅別遙那張嘴也依舊不落下風,他半跪在地上,手?撐著身子?沒有倒下,緩過那一陣刺骨的疼后,抬起眼時白著臉嘲諷,“陰溝里的老鼠。”
他怒極,上前想要解決他,卻不想就在靠近的一瞬間,被他拾起的斷刀在胸前劃過長長的一道,若非躲得及時,只怕是被割斷脖子?而亡。
傅別遙那一擊一看便是全?身的力氣,一擊沒能斃命,他的斷刀落地,僅剩的一只手?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但西延琮那時反而沒有立刻殺他。
他手?中?長刀避開要害,直直的插、進他的腰腹,“傅別遙,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父兄為你而死?。”
他說完,松開了握刀的手?,隨即抬手?一揮,早就埋伏在此處的天楚弓箭手?同時拉弓搭箭,在對準被困在中?間灘涂之上的傅家人與鷹衛時,霎時松手?。
漫天的箭雨襲來,西延琮看見?了傅錚與傅形辭同時撲向傅別遙。
他聽見?傅別遙朝著他們二人撕裂大吼,“別管我!”
可是沒有用,無數羽箭刺入傅錚與傅形辭的身體里,他聽見?傅別遙崩潰大喊。
“阿爹——”
“哥——”
他在遠處緩緩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