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齊月宮。
褚祈年裹挾著寒風匆匆而入,面上的神情格外難看。
寧貴妃身旁的大宮女留林見他如此著急,迎上前?去問道?:“六殿下何事如此匆忙?”
“母妃呢?”褚祈年腳步不停,邊走邊問。
“貴妃娘娘正在里間午憩。”
褚祈年腳步一頓,留林跟著他一停,褚祈年道?:“我就在外間等著,母妃醒了,你來告知我。”
“是。”
褚祈年轉身朝著另一邊走去,寧貴妃的聲音卻在此刻從里間傳了出來,“何事?”
留林聽到聲音,進了里頭去侍候。
很快寧貴妃走了出來。
褚祈年行禮,“母妃。”
“坐。”
褚祈年站著沒動,而是問道?:“是不是你派人?去換了大哥的酒?還有英藍,是不是也是你威脅?”
寧貴妃笑了一聲,“我的兒子果然聰明?。”
“所以,您不僅騙了我還利用我。”褚祈年臉色難看至極。
寧貴妃沒有否認,端起宮女送上來的茶水飲了一口。
“為什么?”褚祈年壓著心?中怒氣質問道?。
“你問哪一件事?”寧貴妃淡淡道?。
“為什么和四哥合作!為什么一定要殺大哥!為什么從來不顧我的意?愿!為什么非要去爭那個位置!”褚祈年越說情緒越激動,“母妃,到底是為什么?!”
“因為不爭不搶,我們母子活不下去!”
寧貴妃聽到他接連的質問,神色猛然冷了下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無論是誰登上皇位,你以為你一個受盡陛下寵愛的小兒子,會?有好下場嗎?!”
“我為你從頭到尾的打算,到頭來竟得到你如此質問,褚祈年,你就是這么學的仁義禮孝嗎?”
“你簡直讓我失望!”
“母妃!”褚祈年陡然怒吼,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厲。
寧貴妃第一次見這樣的褚祈年,心?中一時有些?錯愕,她從前?派人?去刺殺褚暄停,褚祈年雖然會?過來同她鬧上一會?兒,卻從來不像今日這般。
褚祈年知道?憤怒解決不了事情,他緩了緩情緒,壓下暴怒的心?緒,道?:“母妃,你還在跟我演戲。”
他從來不是真的天真,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看得清局勢,也看得清自己?的母妃。而正是因為看得清,所以也守得住自己?的心?,“你的確是為我,可更多的卻是為權力。”
“這些?年你被皇后處處打壓,你不甘心?,從而心?生怨恨,想要我做皇帝,去爭一口氣。”褚祈年毫不留情地指出寧貴妃的想法,“你更多的為的是你自己?做太后。”
寧貴妃被褚祈年戳破心?思,也不覺難堪,她就知道?他的兒子不是蠢貨,“你既然知道?我處處遭受打壓,為何不聽母妃的,你難道?想要母妃一輩子居于?人?下嗎?”
“比起這些?,我更想要你活著!”褚祈年望著寧貴妃,“大哥登基,我們還有活路,四哥登基,我們只有死路!”
“為何不能是你?!”
“母妃,你還不明?白。”褚祈年甚至不知道?母妃哪里來底氣與他們斗。
“大哥身中柯藍之毒,可他還是在先皇后去世?謝皇后為繼后的情況下奪得了太子之位,你覺得他會?輕易被四哥拉下來嗎?更何況他身邊還有扶清姐姐和傅錦時。”
“扶清姐姐這么多年在外,你當真以為她只是去玩的嗎?整個大瞿哪個百姓不念著她與大哥的好?”
“再?說傅錦時,永州四城唯一的活人?,扛過詔獄十八道?酷刑,秋狩之時化險為夷的同時還反手?算計二哥,鄢陵公主一事,西延行搭上鄢陵公主的命去陷害她,她不還是照樣無事,甚至給大哥遞了一把刀,讓天楚不得不歸還甘、穆二城,還有秦家,母妃你覺得秦家一事傅錦時沒有插手?嗎?”
褚祈年將這些?事情一件件數給寧貴妃聽,“大哥身邊沒有一個簡單的人?,連他身邊常帶著的幾名沉鐵衛,都各有各的能力。四哥能斗是因為他還有謝皇后,有謝家,我們呢?我們有什么?你如何去同他們斗?”
“我知道?他厲害,所以我與四皇子合作……”
“母妃。”寧貴妃還沒說完,便被褚祈年打斷了,“我倒寧愿今日是你與大哥合作去害四哥。”
寧貴妃皺眉,褚祈年說:“你與大哥合作,大哥至少不會?害你,可與四哥,便是與虎謀皮。”
“你以為我為何輕而易舉知曉了是你換的酒?”褚祈年聲音寒涼,“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是四哥用完便丟的棄子,他利用你把果酒換上烈酒,借著大哥酒醉將唯一可能解毒的傅錦時困在宮中,又將宮門?的禁軍調走,五哥喊不開宮門?,只能等死。”
“而歲愉姐姐死了,五哥一定會?發瘋,五哥不是蠢人?,一查便知此事有你參與,屆時你定然死在五哥手?中,即便像昨夜這般運氣好,歲愉姐姐得救,那么事后追查到你,謀害公主,雖然未遂,但你同樣會?死,兩相區別?只在于?你死在誰手?中。”
寧貴妃被褚祈年的話震在原地,她后知后覺地惶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以為她做得足夠隱秘,卻原來早已人?盡皆知。
“母妃,你為何當初不聽我的收手?,非要再?插手?這其中的事?”褚祈年的聲音低沉暗啞。
“我不甘心啊!”寧貴妃心中發顫,眼眶發紅,她望著褚祈年,知道?自己?被褚千堯算計,此番怕是兇多吉少了,她低低出聲,“我一輩子居于?人?下,我不想你也此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褚祈年見寧貴妃眼中含淚,心?中內疚起來,他不該這樣吼他的母妃的,更不該去說那些?重話,他上前跪在寧貴妃身前,“母妃,對不起……”
寧貴妃心?中難受至極。
事情已然暴露,若是追究,她的下場不會?好,但不能連累祈年,這樣想著她正要說些?話交代褚祈年,卻見肅帝身邊的張公公進來了。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褚祈年站到了一邊,寧貴妃擦干眼角的淚,“何事?”
“陛下圣旨。”張公公拿過一旁小太監舉著的圣旨,寧貴妃這才看到張公公是帶了圣旨前?來的。
齊月宮眾人?連忙跪地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六皇子日日玩樂,不思進取,以致目無王法,隨心?所欲,朕深感惋惜,特罰其前?往祁州監軍。寧貴妃教子無方,禁足齊月宮。欽此。”
“兒臣接旨,謝陛下隆恩。”
相比起褚祈年的平靜,寧貴妃卻冷靜不了一點?,她惶然抬頭,臉上血色盡失,“祈年怎會??張公公,陛下是不是弄錯了!”
“貴妃娘娘,此乃陛下御筆親寫。”
“不會?的!”寧貴妃聲音陡然尖利。
“母妃。”褚祈年抬高了聲音,喊住寧貴妃,“這是我今早同父皇求來的。”
他一早就進了宮,之所以晌午才來尋寧貴妃,便是因為先前?先后去找了太子與陛下。
寧貴妃凄然看向他。
張公公見狀,知道?沒有自己?的事情了,將圣旨交給六皇子,便帶著人?走了。
“只要我走了,大哥與父皇都不會?再?追究你的過錯,你便不會?有事。”褚祈年上前?替她擦掉眼淚說:“母妃,我不想你死。”
寧貴妃聞言脫力跌坐在地,她怔怔地望著褚祈年,“是母妃連累了你。”
“太子曾警告過我的,若是再?有下次,就讓我失去你,是我不信。”到如今她終于?知道?自己?做錯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慌忙說道?:“你再?去求求太子,他那么喜愛你,不會?忍心?讓你去祁州苦寒之地的。”
寧貴妃如今只能想到褚暄停,她顧不上旁的,只想讓祈年不要離開她,更不想祈年去那邊境受苦,更何況祁州那邊與戎國?遲早打起來,戰亂一起,祈年就得去打仗,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起身,顫著聲音說:“祈年,母妃去求太子,母妃去求他。”
褚祈年看著這樣的寧貴妃,心?中實?在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先前?口不擇言時說的那些?氣話,心?中擔憂和怒氣全然化作了內疚和難受,他攔下了寧貴妃,“母妃,不必自責,是我主動去找的大哥,也是我主動請命去的祁州。”
“祈年,母妃錯了。”寧貴妃淚如雨下,她不該不聽祈年的,也不該再?對太子動手?,從而連累了祈年,“母妃真的錯了……”
褚祈年抱住寧貴妃,輕聲安撫道?:“母妃,我已經都打點?好了,往后你一個人?在宮中莫要再?去同皇后爭執,也莫要再?去理會?誰的拉攏,無人?會?來擾你清凈。兒子去祁州掙一身軍功回來,同三哥那樣,往后就不會?再?有人?笑話我是紈绔皇子了,你也不必再?聽旁人?閑話。”
褚祈年眼里閃著淚光,面上卻笑著說:“這樣也挺好的。”
寧貴妃驟然泣不成聲。
“我以為你會?讓寧貴妃真的再?也見不到褚祈年。”傅錦時雙手?環胸,望著在梅樹下剪枝子的褚暄停說。
東宮這幾樹梅花已經許久沒有修剪,褚暄停一早便起來折騰了。
“寧貴妃沒數,祈年卻聰穎得很,若是就這樣耽誤一生,難免可惜。”褚暄停頭也沒回道?:“不若前?去祁州制衡陸家。”
“再?聰穎的人?,難免因為親情所累,一念之差走錯了路的人?不是沒有。你恐怕還擔心?將來褚祈年真的與你生了嫌隙吧。”傅錦時道?:“看來你是真的挺喜歡褚祈年這個弟弟。”
褚暄停沒有否認,褚祈年留在京城,寧貴妃就不會?真的歇了心?思,早晚釀下大禍,拖累祈年。若是如此,祈年就可惜了。所以今日他哪也沒去就等在東宮,等著褚祈年來。褚祈年是聰明?人?,宮門?的事情一出,他一定能猜到事情原委,但會?不會?來同他交易,他不能百分百確定,但好在,褚祈年也沒讓他失望。
“聰明?人?,我都喜歡。”說到最后兩個字時,褚暄停轉頭來看向傅錦時。
傅錦時好整以暇,“沒見得你喜歡四皇子。”
褚暄停撇嘴,繼續修剪他的梅樹,“他的聰明?用錯了地方。”
第82章 第82章
很快到了?十五上元節。
這期間?,風平浪靜,甚至連褚暄停的藥現?在也無需日日喝,只隔三?差五診了?脈,再根據脈象去送便可。
從?來到京城后,難得清閑這樣許久,傅錦時這幾日時常有些不真實感。
“傅姐姐,殿下?喊你。”沉星雙手背在身后,蹦跳著進了?瀾水榭。
傅別云從?秦家一事結束后便去了?廣陵公主府上,整個瀾水榭便只剩了?傅錦時,沉星來的時候,她正在院中練刀。
見到沉星,傅錦時一個收勢結束了?這一套連招。
“傅姐姐,你的肩膀完全好啦?”沉星看著最后那干脆利落的招式,開?心地問道。
傅錦時下?意識動了?動肩膀,“嗯,幾乎沒有影響了?。”
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堅持著做訓練,如今影響已經降到了?最小。
“你剛才說太子喊我,可知道是何事?”傅錦時問沉星。
沉星道:“估計是今夜同陛下?于長信樓臺觀煙火一事。”
傅錦時應聲,“我換身衣裳就去。”
她剛才練刀,衣裳上沾了?不少雪屑,連帶著還有泥水。
“嗯嗯。”
傅錦時的速度很快,再加上瀾水榭離著吟松風也不遠,一刻鐘的時間?她便到了?。
“殿下?。”
“嗯。”褚暄停正在換衣裳,“你今夜與孤一同登長信樓臺。”
傅錦時略微皺眉。
“怎么?”褚暄停見狀挑眉。
“傅家一事尚未明?了?,我若隨你登上長信樓臺,百姓恐怕會心生不滿。”
“你扛過了?詔獄十八道刑罰,如今是太子府的十四,明?面上與傅家已無關系。”褚暄停渾然不在意道。
傅錦時卻不認同,“于律法來說的確如此?,可于百姓心中的公道來說,傅家一日背負著叛國之?名,我便一日是罪臣之?女。”
上元之?夜,帝王與百姓同賞煙火,她一個眾人眼中的“罪臣之?女”堂而皇之?地站在長信樓臺上,百姓定然不依,屆時難免有人借機生事。
只是她不明?白,褚暄停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為何還要帶她上去。
難不成是想?借此?機會搞事?
這樣想?著,她便也問了?出來。
褚暄停換好了?衣裳,轉過身來,隨口道:“想?多了?。孤只是覺得長信樓臺上視野更好,能?看到整座京城,沉月他們都?見過,公平起見,也該輪到你了?。”
傅錦時萬萬沒想?到是因為這樣,一時間?頗有些無語。
“多謝殿下?美意。”但是,倒也不必,她不在乎。
褚暄停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淡淡地“嗯”了?一聲。
每到十五上元節這一日京城都?會撤了?宵禁,各條街上掛滿各式花燈,加之?大瞿本身民風較為開?放,并不限制女子拋頭露面,因此?街上格外熱鬧。
“阿姐,傅姐姐,今日你們可得多幫我猜幾盞花燈。”街道上,沉星一邊拉著晏扶余的衣袖,一邊挎著沉月的胳膊,朝著兩人撒嬌,“去年沉七得的比我多,跟我炫耀好幾天。”
傅錦時想?了?想?沉七那悶葫蘆的性子,實在想?不出他朝著沉星炫耀的樣子。
沉月這個親姐姐就不像傅錦時那樣給面子了?,忍著笑意道:“分明?是你去找沉七炫耀,人家沉七只是把自己?的拿了?出來而已,結果?,你一看他比你多兩個,自覺丟臉了?,沉七可從?始至終一句話沒說。”
沉星撇嘴,“他就是一句話不說才更讓人家丟臉!”
她的話音剛落,迎面就看到了?朝這邊來的沉西與沉七。
今日最終是沉驛跟著褚暄停去登長信樓臺,他們幾人得以暫時放開?了?玩。
沉星一見沉西與沉七就氣鼓鼓地哼了?一聲,沉七不明?所以,沉西則是笑了?一聲,他性子內斂,極少有這樣外顯的情緒。
他們本是分開?的,但既然遇上了?便干脆一同游玩。
幾個人當中也就沉星活潑些,傅錦時他們也樂得陪她玩樂。
“清遠街的花燈樣式又多又好看,咱們去那條街吧。”走了?一路,沉星也沒拿定注意去猜哪家的,她總覺得下?一家更好。
幾人本就是隨著出來熱鬧熱鬧的,也沒什么特別想?看的和特別想?要的,便隨著沉星去了?。
也是巧了?,一拐進來就先看到了?沈淮序與律蘭旭。
傅錦時沒想?到會碰上沈淮序,這還是再次來了?京城后第一次見沈淮序。
先前她為了?不牽連沈家,托阿簡燒毀了?所有她與沈淮序來往的信件,單方面切斷了?與沈淮序的所有聯系,后來再次聯系上還是因為秦家一事。
沈首輔曾托人給他傳了?信,與她交易。
這些年沈首輔一直在查當年沈淮序身中“雪枝”一事,但每每有了?線索便會截斷,后來終于查到秦家身上,卻始終沒能?再進一步,也一直無法確定是不是秦家。
所以沈首輔想?要她替沈家確認下?毒之?人是不是秦粱,沈家此?后助她回到永州。
不過傅錦時沒有接受沈首輔的交易,她先前通過褚暄停知曉沈首輔一直在幫傅家說話,是站在傅家這一邊的,所以她就當做是還沈家一個人情。
于是那日在凌安侯府,傅錦時刻意提起了沈淮序中的“雪枝”是她所解,秦粱在驚怒之?下?,猝不及防地間接承認。
沈淮序乍一見到傅錦時先是高興,緊接著有些躊躇,但糾結之?下?還是試探著喚了?一聲,“阿時。”
傅錦時見她如此?反應,輕輕一笑,溫聲道:“淮序。”
沈淮序很開?心傅錦時沒有轉頭走掉,她在開?口之?前想?過阿時會不會為了?不連累她從?而裝作不認識她。
沉月等人見傅錦時與沈淮序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識趣地提出去另一邊,律蘭旭也對沈淮序道:“那邊有你喜歡吃的糖葫蘆,我去買。”
沈淮序點頭。
待到幾人都?離去后,傅錦時與沈淮序并肩走在街上。
傅錦時道:“你與律蘭旭婚期將近了?吧。”
沈淮序點頭,“今年春天就該定下?來了?。”
傅錦時笑著道:“恭喜。”
“屆時你會來嗎?”沈淮序問道。
傅錦時沒應聲。
沈淮序道:“阿時,我希望你來。”
傅錦時定定地看著沈淮序,“我的身份……”
“我不介意,爺爺也不會介意。”傅錦時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沈淮序打斷了?,“旁人不知道你傅家如何,我與爺爺是知道的,若是有人蓄意挑事,我讓律蘭旭派人將人丟出去。”
傅錦時笑了?起來,“好,我去。”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直走到了?清遠街的盡頭,而這條街的盡頭恰好便是長信樓臺的最中央,此?時帝后與諸位皇子還有朝中幾位肱股之?臣皆已站在了?上頭。
因為褚歲安與褚歲愉還有褚祈年都?是在十五之?后離開?,所以今夜三?人也在上頭。
傅錦時抬頭望了?一眼,遙遙地看見了?褚暄停,不知怎么的,傅錦時覺得自己?應當是對上了?褚暄停的目光。
也在這一剎那,天空之?上驟然炸開?煙火。
十五的煙花要比除夕之?夜的還燦爛。
長街之?上一片歡呼,不少人朝著這一片聚來,企圖一睹帝后面容,傅錦時站在原地沒有動,人流朝著她擠來,她低下?頭對著沈淮序低聲道:“去找律蘭旭。”
說完,她將她往律蘭旭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推,很快律蘭旭接到了?沈淮序。
也在此?時,清遠街上變故陡生。
無數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而來,百姓被這些人嚇了?一跳,尖叫著逃竄。
站在長信樓臺上的褚暄停垂在袖下?的手瞬間?握緊。
肅帝覷了?他一眼,對身旁站著的應寒川說:“去救人。”
應寒川應聲離開?。
“太子。”
“父皇。”
“命沉鐵衛封鎖四大門,徹查今夜的刺客。”
“是。”
褚暄停領命后便朝著樓臺下?走去,到最后,近乎是跑著去的,肅帝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清遠街上,傅錦時以一敵多,但是因為武功高強,所以暫時并未落在下?風,但是對方人手多,若是輪番上陣,傅錦時體力再好,武功再高,也抵擋不了?多久。
不過好在很快沉月等人趕了?過來。
有了?他們的加入,傅錦時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她對幾人道:“留活口。”
幾人點頭。
傅錦時想?過今夜會有人趁亂動手除掉她,但先前她猜測會在帝后等人下?了?長信樓臺后,因此?才帶著沈淮序一同來了?這里,卻沒想?到對方這樣迫不及待,若非抬頭時余光瞥見有人摸過來,此?刻怕是連累了?沈淮序。
很快,負責這一片巡邏防衛的南衙軍也終于趕來了?,霍屹川帶著人開?始疏散百姓,此?地總算沒了?先前的混亂,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一道尖銳嗓音響起。
“走水啦!”
隨著這一聲落下?,緊接著便是爆炸聲,沖天的火光瞬間?沖開?了?周圍的所有人。
而那爆炸聲還在繼續蔓延,蔓延的方向?正是長信樓臺。
此?刻的褚暄停才下?樓臺,于漫天火光中,遠處有一人羽箭正對上了?他。
傅錦時陡然反應過來,今夜幕后之?人不僅要殺他,還要殺了?褚暄停。
她再顧不上旁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褚暄停絕對不能?死!
第83章 第83章
褚暄停武功并不低,即便?周遭爆炸聲?四?起,百姓四?散,他也注意到了不遠處對準他的羽箭,他是能躲開那一箭的,可?他卻在轉瞬間想?到了肅帝下?的令。
隨即猛地轉身抬頭去看樓臺上的肅帝。
刺客刺殺的是傅錦時,依她的身份來說,那些人不是刺客,而是當?街殺人的匪徒,此事該交給京兆府亦或大理?寺,而非他這個太子的親衛沉鐵衛。
可?肅帝卻說要沉鐵衛封鎖四?大門,徹查刺客身份。
這樣一說,事情就微妙了。
遙遙地,褚暄停對上了樓臺之上負手而立的肅帝。
明明燈火并不多亮,可?他卻清楚地看到肅帝也在看他。
褚暄停明白,自己猜對了。
當?朝太子受傷,才是刺客所為。
沉鐵衛封鎖四?大門,徹查此事,理?所應當?。
他垂下?眼,淡淡地想?,不知父皇先前如此設計時是否知道幕后之人還放了火藥。
“你發什么呆呢!”
眼見著遠處刺客就要放箭,傅錦時一腳踹開襲上來的刺客,手中短刀翻轉,直奔褚暄停而去,堪堪在羽箭射來之時以刀身擋住。
她拼力來救褚暄停,結果這人站著發呆,傅錦時顧不上褚暄停的身份,側過頭去朝著他大聲?吼道。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汗濕地側臉,她先前眉骨的傷疤還有一點極淡的痕跡,今日打斗不知被誰又劃破了一點,然而這些加起來不僅不見半分狼狽,反而帶著些說不出來英氣。
斜刺里有劍刺來,傅錦時轉身正要抬刀抵擋,卻見褚暄停一手抵住她的手腕,一手竟直接握住了那柄襲來的長劍,鮮血瞬間順著劍身落在地上,傅錦時瞳孔猛然收縮。
然而不等她說什么,又見褚暄停松了握劍的手,劍尖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肩膀。
傅錦時來不及思考褚暄停究竟要做什么,下?意識抬腳側踢,將?行刺之人擊退開,而后扯下?褚暄停的鶴氅,朝后一甩,罩住兩人的同時她攬住褚暄停的腰,抱著人朝旁邊撲去,就在他們避開的瞬間,沖天的火光驟然之間轟鳴而起。
熱浪與火舌落在了傅錦時露在鶴氅外頭的手臂上,瞬間灼傷一片。
“殿下?——”
遠處的沉月等人失聲?大喊。
刺客見狀,開始迅速撤退,沉驛和沉西?則是快速結束眼前的打斗,帶著沉鐵衛圍了過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傅錦時一把掀開已經燃起來的鶴氅,顧不上自己的傷,先查看褚暄停的情況。
誰都可?以出意外,褚暄停不可?以,如今傅家的案子多半系在他身上,還有留云灘戰敗一事,她不信父親會拿十萬大軍的命去換秦云陸三家,所以這其中定然有貓膩。
褚暄停若是出了意外,她雖然依舊有把握替傅家在天下?人面前翻案,可?需要走許多彎路,耗更多的時間,云家和陸家在這期間也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去將?一切推出去,這于她而言不是好事,所以她即便?自己受傷也得?保證褚暄停的安危。
“沒事吧?”傅錦時還壓在褚暄停的身上,急切問道。
褚暄停起先視線都在傅錦時的眼睛上,剛要回一句“無事”,余光便?注意到了傅錦時手臂的傷,他皺眉,傅錦時隨著他的視線看去,隨意地撇了一眼那片灼傷,又動了動手臂,不甚在意道:“還能動。”
她是隨口之言,甚至完全沒把這點灼傷當?回事,褚暄停卻在瞬間心中一刺,傅錦時要受多少傷,甚至受過多重的傷才會對這樣一片傷無動于衷。
傅錦時還在關心褚暄停的肩上的傷,當?時有他那一攔,讓這一劍刺歪了,沒有刺入心口,而是擦著心口刺到肩上。
褚暄停見她還在看那道劍傷,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我?有數,看著嚇人而已。”
此時,爆炸聲?已經停了,周遭的房屋損毀大片,不少百姓受了傷,趕來救火的北府軍也已開始潑水滅火。
傅錦時見狀胳膊撐地,想?要起來,卻因疼痛趔趄了一下?,褚暄停怕她摔在地上,下?意識抬胳膊扶了她一下?,傅錦時一下?子摔在了他的身上。
她倒的位置很準,恰好壓在褚暄停的肩傷處。
褚暄停悶哼一聲?,只?一瞬間,他疼的冷汗都出來了。
傅錦時聽見聲?音,連忙用另一只?手撐地起身,又將?褚暄停扶起來。
“對不住。”她沒想到自己能摔這么準。
“無妨。”只?是她他沒再敢動一下那處肩膀。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肅帝帶著一眾人從長信樓臺之上走了下?來。
底下?眾人紛紛行禮。
肅帝望著周遭的一片狼藉,面上臉色難看至極。
即便?先前得?了線報,知道云家要趁著上元節渾水摸魚殺了傅錦時,可?萬萬沒想?到云破竟還命人埋了火藥,看著如今這般景象,他心中難掩憤怒。
云家當真是好樣的。
為了私心,竟絲毫不顧百姓安危!
“大理?寺與刑部何在?”肅帝的聲?音中帶著怒意。
大理?寺卿奇不演與刑部兩位侍郎葉云和明演皆在今日登樓臺之列,此時聽到肅帝傳喚,立刻上前行禮。
“臣在。”
肅帝凜聲?吩咐:“刺客膽大妄為,當?街行刺太子,朕命你們協助太子徹查此事!”
“是!”
奇不演三人應聲?領命。
“工部尚書與戶部尚書何在?”肅帝望著一旁還有點點星火的房屋殘骸,再次點人。
“臣在。”
工部與戶部兩位尚書大人也紛紛出列。
“清遠街遭此損毀,此地百姓由你們安置,妥善安排。”肅帝聲?音幽冷,“切記,倘若有人借機滋事,斷不可?輕饒。”
“臣領命。”
肅帝點頭,又道:“江舟。”
“臣在。”江舟從眾人的最后走到了肅帝面前。
“你先前同朕說,想?要辭官,如今朕命你帶太醫院眾人來此地替百姓療傷,你可?愿做完再走?”
江舟躬身行禮,“臣,愿意。”
肅帝滿意點頭,“朕給你十日時間,十日后,去留隨意。”
“謝陛下?。”
肅帝點頭,此時才想?起來太子還受著傷,他朝著太子關心了幾句。
褚暄停垂眼,恭敬道:“謝父皇關心。”
皇后也溫柔關心了幾句,褚暄停一如既往地敷衍道:“謝母后關心。”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帝后便?先行回宮,其他大臣各自領了命令開始動起來,于是此處除了負責此處收尾和調查的人,其余人皆散了。
先前熱鬧喜慶的清遠街瞬間變得?只?剩清冷殘骸。
回去的路上,傅錦時與褚暄停坐在一輛馬車上。
褚暄停一直都有在馬車上備藥的習慣,傅錦時也有隨身帶藥的習慣,于是在路上兩人便?能處理?傷口,傅錦時本意是要先給褚暄停看看,褚暄停擋住了她伸過來的手,道:“先給你自己瞧瞧。”
他雖有些開心傅錦時關心他,卻還沒有畜生到讓傅錦時頂著一胳膊比自己重的傷給他處理?傷口。
傅錦時看了眼已經與衣裳黏連在一起的傷,又看向褚暄停還有些滲血的肩膀道:“如今馬車來回的晃,我?這個不好弄,你那個方便?些,就是扒開衣裳,撒個止血散的事。”
說著視線又移向了他的手,“手上也是,撒完止血散包上就沒事了。”
說完,不等褚暄停再說什么,拿過他的手先給他開始處理?。
“孤自己來。”褚暄停從傅錦時手上拿過瓷瓶。
傅錦時聞言詫異挑眉,有些疑惑,“你這是怎么了?”
這么些日子處下?來,她多少是了解褚暄停的,這人其實?懶得?很,能不自己動手的一定要旁人來做,而且還嬌氣得?很,平時蹭破點小傷都要矯情矯情,今日卻一反常態。
她打量了起來,上一次他見這么正常的褚暄停還是從獵場歸京那次的刺殺,當?時大約是有正事再加上與她并沒熟到份上,所以并沒展現?出什么,可?自從后來熟了后,她也開始慢慢發現?了褚暄停地一些“見不得?人”的小毛病。
“做什么這么看孤?”感受到傅錦時的視線,褚暄停拿藥的手一頓,緊接著打開瓶塞,將?藥粉倒在手上,那藥粉灑在上頭會有刺痛感,他略微皺起眉頭。
“你今天一直很奇怪。”傅錦時道:“先是站在樓臺底下?發呆,再是故意挨一劍,如今又自己上藥……”
說到這兒?,傅錦時一頓,“你在樓臺底下?是在等著那人用羽箭傷你?”
她說著,想?到了后來肅帝下?了樓臺后說的那番話,他說是刺客行刺太子。
可?那群人起先分明只?是朝著她來的,若非褚暄停忽然下?了樓臺,既不會有羽箭對的準他,也不會有后來那一劍的行刺,他待在肅帝身邊事最安全的。
“你與陛下?設計好的?借著你受傷好查今夜之事?”傅錦時問道。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
今夜清遠街爆炸一事損毀不少房屋,炸傷炸死不少百姓,只?這一件事,就足以有借口來徹查了,無需褚暄停真的受傷。
“父皇并未與我?商量。”褚暄停一邊給受傷纏繃帶,一邊將?自己的猜測同傅錦時說了說,末了道:“他起先應該沒有想?到云家還埋了火藥。”
傅錦時嗤笑一聲?,幫褚暄停包扎好,“我?猜云家這么大手筆,絕對不只?是為了除掉我?。”
褚暄停抬眼,“你覺得?還為何?”
“栽贓。”傅錦時同他對視,隨后微微一笑,“恐怕即便?不是陛下?,云家也有法子讓你從長信樓下?來。”
那刺殺先是朝她而來,可?褚暄停從長信樓臺下?來后,爆炸起,刺殺也緊隨其后,幕后之人目的再明顯不過,借助除掉褚暄停的幌子賴遮掩除掉她的意圖。
畢竟太子遇刺,眾人目光只?會聚集在太子身上,誰會注意太子身旁的婢女也遇刺,而京城之中誰最想?要太子死?
自然是四?皇子。
所以幕后之人想?將?此次事情全然推到四?皇子身上。
看來云慵對謝家與四?皇子也沒有那么忠心。
第84章 第84章
褚暄停從受了傷回府后就沒再出?門,肅帝與皇后派人送的補品流水一樣?進了太?子府。
京城之中有不?少人也借此機會前來太?子府,想要借機攀扯上關?系。
褚暄停除了褚歲愉和褚歲安外?,一概沒見。
“殿下,這是?六殿下送來的百年野山參。”沉月開著盒子拿給褚暄停。
褚暄停沒去看盒子中的山參,而是?問道?:“他人呢?”
“六殿下說,就不?進來了。”沉月道?。
褚暄停聞言,視線移向了沉月手中捧著的盒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而后起身,隨手扯過一旁的鶴氅披在了身上。
他如今身體只有一點余毒未清,畏寒的毛病都好了大半。
褚祈年今日前來太?子府并?沒有像先前那般乘坐馬車,而是?騎馬來的,他將盒子斜背在身后,到了太?子府后,下馬將其交給大門處的沉鐵衛衛。
沉十一見是?六皇子,躬身行了禮,“六皇子殿下。”
“將此物交給殿下。”褚祈年一身風塵仆仆,連說話都有些趕。
沉十接過盒子,笑著問道?:“殿下今日不?進去找太?子殿下說說話嗎?”
“我聽聞這些日子大哥不?見人。”
“他們是?他們,您是?您。”沉十道?:“太?子殿下吩咐過,若是?您來,可直接進。”
聽聞此話,褚祈年先是?一怔,隨即笑了一聲?。
他以為經過母妃一事,大哥會再不?見他了。
“不?必了。”有這句吩咐便夠了。
褚祈年說完,就要走。
沉月本要出?門去鐵衛營辦事,出?來時恰好聽到這一句,她?上前行了禮,看見沉十手中端著盒子,又見六皇子要走,大約猜到了事情。
“六殿下,不?妨等等。”
說完,她?接過沉十手中的盒子,轉身朝著吟松風快速走去。
她?不?確定六皇子會等多久,但她?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會去見六皇子。
殿下有多重視喜愛這個弟弟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褚祈年因為沉月的話,最終停住了腳。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
不?敢見大哥是?真的,期盼大哥真的出?來見他也是?真的。
等待的每一刻都過得十分漫長,褚祈年站在太?子府的大門前覺得自己等了很久,可始終沒有大哥的影子,最終他有些失落地轉過身去。
然而就在他朝著馬兒邁出?步子時,身后陡然傳來了一聲?懶洋洋的調子。
“急什么?”
聽到這一聲?,褚祈年眼眶陡然紅了,他轉過頭?,看見了頭?發?半束的褚暄停。
“這是?同誰學的過家門不?入?”褚暄停雙手環胸站在階上。
褚祈年眼眶通紅,眼中閃著淚光。
“要走了,才記得來看看孤。”褚暄停繼續道?。
褚祈年此刻心中說不?上是?何感受,他只認識到一件事情,大哥對他還是?一如既往。
“你便是?打?算從此以后對我不?見、不?說?”褚暄停的調子依舊是?懶散無狀的。
“哥……”褚祈年終于出?聲?,他甚至忘了自己先前的稱呼一直是?“大哥”。
褚暄停抬步下了臺階,走到褚祈年身前,他比褚祈年高出?一個頭?去,這樣?的高度,再加上他本身有些寒涼的氣質,若是?逼近,很容易讓人產生壓迫感,所以褚暄停沒有靠的很近。
“從哪弄得野山參?”褚暄停問道?。
寧貴妃那兒有一棵野山參他是?知道?的,但那根年歲不?大,如今這跟可是?百年份的。
“我跟著一個藥鋪的人上山挖的。”褚祈年吸了吸鼻子道?:“我問過那個人了,他說這個年份大,品相?也好。”
“你這些日子便是?去忙這個了?”
褚祈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他本以為會同從父皇那里得到一句一樣?的“不?務正業”或者?是?“又去玩”,卻不?想褚暄停說:“找了很久吧。”
褚暄停的這一問,讓褚祈年再次鼻頭?一酸。
別看他當時面對著寧貴妃很硬氣,一副看得明明白白的樣?子,但他這些日子其實是?惶恐又委屈的。
他不?想跟大哥爭,他對皇位沒有野心,只想一輩子活在大哥的羽翼下就行了,所以始終避著宮中的明爭暗斗,不?讓自己參與進去,卻不?想還是?沒能逃過。
“嗯。”他的聲?音帶上了鼻音。
褚暄停笑著拍拍他的肩。
“好了,天也不?早了。你也啟程吧,天黑之前還能到下一個驛站。”褚暄停抬頭?看了眼天色,對褚祈年說。
他是?知道?的,今日褚祈年要離開京城,前往祁州。
褚祈年點頭?,拿著馬鞭轉身去牽馬。
臨上馬之前,他又看向褚暄停。
褚暄停道:“此一去,萬事小心。”
褚祈年應聲?,揚起馬鞭,馬兒發?出?一道?嘶鳴,隨后大門前只留下幾聲馬蹄聲的余音。
褚暄停隨著褚祈年的身影看向遠方。
不?知何時,地上又刮起了風。
褚暄停一直到長街上再也看不到褚祈年的影子才轉身回府。
一踏進去,便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傅錦時。
褚暄停揚眉,“站在這里做什么?”
“本以為能聽到你與六皇子的往事,所以躲在這里打?探打?探。”傅錦時隨口扯道?。
不?過此話也不?完全?全?是?瞎扯,她?的確好奇褚暄停為何待褚祈年如此不?一般。
“想知道?,直接開口問我不?就完了?”褚暄停邊走便道?。
傅錦時跟在他身側,“我問你就說?”
“自然不?會。”
“所以,問你有什么用。”傅錦時道?。
褚暄停說:“你不?問怎么會知道?沒用。”
傅錦時翻了個白眼,“無聊。”
褚暄停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
“祈年自小就聰穎可愛,性子也赤誠,小時候就喜歡跟在我身邊喊哥哥,大約是?喊久了,所以也給我喊出?了點感情來。”褚暄停解釋道?。
他對褚祈年從一開始就不?討厭,甚至可以說時喜歡。
小時候他白白胖胖的一個小肉團子,湊上來抱著他的腿軟乎乎的喊哥哥,長大了也總愛笑嘻嘻地湊上來,還時不?時地會沖著他撒嬌耍賴。
時間一久,雖說是?同父異母,卻也跟扶清是?一樣?的了。
傅錦時點點頭?,“所以正因如此,你也信得過他,便讓他去祁州分陸家的權。”
褚暄停點頭?。
褚祈年藏著自己的能力與手段是?為了讓他安心,但他知道?祈年心中也有抱負,他不?該只困在京城。
“你就不?怕他被陸家殺了?”
“祈年是?父皇最小的孩子,因此最得寵愛,你覺得這么些年沒人想殺他嗎?”褚暄停道?:“他能如此安然無恙的活下來,可不?僅僅是?運氣好,更不?是?誰對他的保護。”
他此話便是?在告訴傅錦時,褚祈年的能力遠遠不?如表面上這樣?簡單。
兩人說著話,也到了吟松風,傅錦時卻在院門前停住了腳步,褚暄停側頭?看他。
傅錦時笑瞇瞇道?:“你到底還是?對我不?放心。”
她?將褚歲安和褚歲愉安排去了永州,褚暄停便轉頭?安排一個信得過又不?簡單的褚祈年到了祁州,而褚風齡先前已經在秦家落敗之時將嘉州盡數掌握在了手中,如此一來,祁州與嘉州成包夾之勢,她?在永州有任何越矩,都能迅速被制伏。
褚暄停并?不?意外?傅錦時猜到他的用意,他的確對傅錦時有所防備。
他不?否認自己心中對傅錦時有偏頗,有旁的情愫,但在這些感情前面的永遠是?大瞿,傅錦時先前有過大逆不?道?的想法,而這種想法有一次便會有第二次,一念之差便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所以他不?得不?防。
“你一直聰敏理智,可這種理智中帶著你自己都沒發?覺的壓抑的瘋。”褚暄停道?:“你始終想的是?報仇,是?不?擇手段的報仇。”
“我不?該報仇嗎?”傅錦時抬頭?,眼神帶著兇狠,她?從猜到褚暄停的用意開始,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這其中既有褚暄停雖沒有明說卻一針見血的戳破了她?的心思的惱怒,也有始終沒能真正取得褚暄停信任的挫敗,還有一絲說不?清楚的憤怒。
“我沒說你不?能報仇,只是?傅錦時,報仇不?是?濫殺。”褚暄停問她?:“倘若真的挑起戰爭,你將來還有顏面去見你的父兄阿娘嗎?”
上一次,褚暄停得知傅錦時的心思是?滿心憤怒的與她?對峙,到最后也是?針鋒相?對地不?歡而散,這一次話趕話趕到這,他選擇心平氣和同她?坦然面對這件事。
傅錦時垂在身側的手陡然握緊,右手手腕與小臂處因她?的動作傳來陣陣痛感,而這絲絲縷縷的疼讓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練武的演武場。
她?同大哥、阿姐還有三哥雖然年齡不?一樣?,但有時候的訓練是?一樣?的,那日他們一同頂著烈日在演武場上蹲馬步。
阿爹在她?習武一事上從不?含糊,若是?姿勢不?到位或者?想偷懶,柳條頃刻間便會甩在身上。
她?與三哥是?挨得最多的,因為三哥一出?洋相?或者?一挨揍她?就忍不?住笑,所以有三哥的一下必然有她?的一下。
“你們習武是?為什么?”
他們訓練蹲馬步的時候,阿爹尤其喜歡說教。
傅錦時都快能將阿爹的那套話倒著背下來。
“為護家國,守護百姓。”幾個人異口同聲?道?。
傅錦時說完便覺得口干舌燥,她?一上午重復好多遍了,此刻又累又渴。
正在她?心中自己哄著自己再堅持一會兒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三哥的聲?音,一轉頭?,果然見他正笑瞇瞇地看她?。
她?不?想說話,以眼神問他,“何事?”
“你跟三哥說實話,你習武是?做什么?”
傅錦時一看她?三哥這樣?就知道?沒憋好屁,她?沒回答,余光瞥到阿爹要走過來了,于是?快速又小聲?的道?:“你先說。”
傅別遙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渾不?在意道?:“自然是?為了打?架占上風。”
話落,便挨了一下。
傅錦時連忙抿唇憋笑,心中快速思考悲傷的事情,卻還是?沒能忍住,緊接著自己也挨了一下。
“給我重復,習武是?為何?!”傅大將軍怒目而視。
兩人忙不?迭地重復,“為護家國,守護百姓。”
“傅大將軍對你的教誨中定然沒有‘不?擇手段’四個字,也定然沒有‘亂臣賊子’四個字。”褚暄停的話還在繼續,傅錦時的思緒由遠及近地被他拉回,“你學兵法,定然不?是?為了讓你的刀指向自己國家的百姓。”
第85章 第85章
褚暄停這些日子雖未出門,可消息卻沒有半點落下。
沉西與沉驛各帶著一隊沉鐵衛搜查,每日申時兩人便會回來報備一下當日的情況。
但?是一連多日,無論大理寺還是刑部甚至沉鐵衛,誰都?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此事一經?上報,陛下震怒,派了應寒川帶著錦衣衛徹查,大理寺、刑部與沉鐵衛協助。
沉西前來稟報消息時,褚暄停正在?看話本子,他最近迷上了各類話本,有事沒事都?愛翻幾頁看看。
聽聞沉西帶來的消息,他翻書的手?一頓,表情有瞬間的微妙。
他抬起頭,不期然的對上了傅錦時的目光。
傅錦時顯然也想到什么,她看了褚暄停一眼,但?是沒說?話。
唯獨唐明珂這個連軸轉了好幾天的人歡呼出聲,“這樣艱巨的任務果然還得錦衣衛來接,太好了,我?終于能歇歇了。”
“你以為協助錦衣衛是個輕松事嗎?”褚暄停挑眉,移開目光,望著唐明珂似笑非笑,“應寒川可不會讓人閑著半分。”
唐明珂聞言瞬間又蔫了回去,他沒個正行?的趴到桌子上,手?上拿著先前把玩的玉佩繼續翻來覆去的倒騰,就好像那塊玉佩同他有仇似的,一刻也不讓閑著。
“云家盤踞晉州已?久,即便來了京城,也不會真的單槍匹馬。”唐明珂有氣無力道:“而且既然敢在?京城制造爆炸,那定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便是錦衣衛來查,也查不到什么,到最后肯定也治不了云家的罪,為何還要這樣大張旗鼓的搜查?”
他一邊說?著,一邊胡亂的翻了幾下,比先前還要幽怨地看著褚暄停,“我?已?經?好幾天沒好好睡個覺了,你們這跟要我?命有什么區別!”
他連聲音都?透著一股半死不活。
“看來你的確是累了,都?不帶腦子出門了。”褚扶清略帶調侃的聲音傳來。
她今日穿了身水藍色衣裳,倒是清麗得很?。
唐明珂隨她戲謔,甚至有氣無力地添補了幾句,“腦子太重了,出門前隨手?摘了放床上了,他替我?多睡片刻。”
褚扶清失笑,“此舉可不是為了治云家的罪。”
唐明珂一聽褚扶清這話,立刻來了精神,他猛地從桌子上抬起頭,原本無精打采的眼睛瞬間亮了,他第一時間去看褚暄停,問道:“你又有什么損招?!”
褚暄停:“……”
褚暄停擱下手?中的話本,為自己正名,“不是孤,是父皇。”
唐明珂下巴一抬,朝著褚暄停的肩膀努努嘴,“你故意受傷,我?不信此事沒有你參與。”
褚暄停詫異挑眉。
唐明珂瞬間臉黑,“你那是什么表情,猜出你是故意受傷是什么很?難的事情嗎!”
褚暄停武功什么水平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他如今身體大好,動武的體力還是有的,當時褚暄停都?接住那把劍了,不可能再因?力量不抵而受傷。
唯一的解釋只有“故意為之”四?個字。
“那你覺得錦衣衛的加入是臨時決定還是蓄謀已?久?”褚暄停問他。
“當然是……”說?到這里,唐明珂陡然止住,他本來無所謂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蓄謀已?久?”
他直起身子,緩緩說?出自己得出的結論,“陛下最初想要的從來是錦衣衛接手?此事。”
清遠街一事是云家策劃的消息是他從褚暄停這里得到的,正是因?為得知這一消息,所以他從一開始便是沖著搜尋云家所為的證據前去的,他先入為主?的認為陛下是想借機治云家的罪。
而且也正因?如此,他雖然嘴上說?著云家肯定做了萬全?的準備,難以找到證據,但?那不過是抱怨之言,他心中其實?仍舊覺得此事既然有太子參與,那么云家定然是敗方,他想當然的以為此次計劃乃是太子作為主?導。
可若是太子主?導,陛下怎會如此輕易地換應寒川來做。
要知道,太子掌管的刑部作風嚴謹,只拿證據說?話,不曾有嚴刑逼供之事,在?整個大瞿風評極好,而應寒川手?下的詔獄則是截然相反,詔獄之中手?段最是殘忍,大瞿許多人私下稱呼錦衣衛為鬣狗。
兩廂對比,陛下若要動盤踞晉州的云家,顯然刑部才是最穩妥的,然而陛下卻選擇了錦衣衛,便只能說?明一件事。
陛下本意并非在?于治云家的罪。
而且此次太子也只是其中一環,錦衣衛才是重要角色。
想到這里,唐明珂摸摸鼻子,“還真不是你啊。”
褚暄停微微一笑。
他本也以為父皇讓他受傷,是想借機揪出云家一點錯處,從而達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但?如今看來并非這樣簡單。
錦衣衛是什么,那是父皇的手?中刀,整個大瞿最忠心于父皇的人。
父皇既然拐著彎讓錦衣衛介入此事,便是說?明此事有旁的目的,而且這個目的只有經?錦衣衛的手?達到才讓他最為信任。
褚暄停手?指輕碾眼前的紙張,想到了一個可能。
“陛下想要清洗朝臣。”傅錦時忽然道:“春闈快到了。”
錦衣衛不需要證據就能抓人,他們最擅長的也是沒有證據直接抓人,抓進詔獄后,便是一頓刑罰,詔獄之中的審訊,從來不是看證據找真相,而是詔獄要你認的罪就是真相。
傅家一事便是最好的例子,無論是齊鷹還是阿三,審訊她的時候,只圍繞在?他們想要她認下的叛國罪名,反復地問,只要說?出口的話不是他們想要的,迎來的就是酷刑。
所以此次被抓進詔獄之中的人,都?是陛下一定要定一個罪名處決的,不論這條罪名是不是真的,進了詔獄都?會成真。
由此便能看出,搜查清遠街一事的證據不過是由頭,真正的目的是清理掉想除掉的人。
春闈要到了,大瞿該換換血了。
褚暄停朝她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唐明珂只是懶得想太多,并非真的蠢,聽到傅錦時的那句話便轉瞬家明白了。
“我?來便是想說?此事。”褚扶清說?:“父皇此舉是要給春闈上來的人騰地方,但?是錦衣衛如此作為,定然引得諸多人不滿,尤其是都?察院,幾位大人有時候雖然迂腐了些,但?也是真的高風亮節之人,定然看不過眼,我?怕他們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觸怒父皇,屆時招來殺身之禍。”
傅錦時聞言看向褚扶清。
她知道褚扶清想要開女子恩科,并一直在?為此事謀劃,而女子恩科一事必然遭遇群臣反對,這之中都?察院絕對會是反對之聲最高的,畢竟他們那一群人最是維護所謂的正統,若是能借此機會將?都?察院換上自己的人,阻力便會小很?多,褚扶清是最不該去擔心都?察院的人。
這樣想著,傅錦時也說?了出來。
她并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她只覺得是合適的。
“此言不差,可是傅姑娘,倘若卞大人與秋大人支持女子恩科呢?”褚扶清笑著道。
傅錦時略有詫異,“我?以為這兩位最是迂腐。”
“二位大人雖偶有頑固的時候,但?只要是對大瞿有利的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擺事實?,他們也是能夠接受的。”褚扶清說?:“救濟館與學堂便是我?擺給他們的事實?,也是我?與兩位大人打的賭。”
“若是能夠證明女子也能成事,他們雖心底不能認同女子為官,卻答應不會過多阻攔。”
“而事實?證明,這兩處中招收的女子做起事來的確并不比男子差,甚至許多女子的能力遠遠超過男子,這些事實?是卞大人與秋大人親自派人出確認過的。”
“所以女子恩科一事他們反而能出上力。”
第86章 第86章
褚扶清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錦衣衛抓人的第二日,卞驚鵲與秋揚霄便入了?宮。
褚暄停當時正與肅帝在乾正殿商討祭天一事。
二位大?人同肅帝與太子分?別行禮。
肅帝手背在身后,對站在階下的二人直言道:“兩位大?人若是為了?錦衣衛一事,免開尊口。”
“陛下。”卞驚鵲拱手跪在階下,“老臣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若是對錦衣衛違反律法一事視而不見,那么也不配穿這身官服了?。”
秋揚霄同卞驚鵲跪在一處,“陛下,都察院職責第一條,若有違,不可?默。”
肅帝垂眸,望著二人,這兩位御史是他從春闈當中親手提拔上來?,當時看中的就是不懼權臣,直言不諱。
“二位大?人對當前局勢有何看法?”肅帝沒有斥責兩人,而是問道。
卞驚鵲不知肅帝為何忽然問這個,但既然允他們?開口,他也不推托,簡單又?直接道:“內憂外患。”
他說完這話,心中忽然抓住了?些什么,卻又?轉瞬即逝,他沒能深究,繼續道:“邊境三國虎視眈眈,永州、嘉州與祁州當中,祁州一直是陸家坐鎮,最為穩妥,嘉州有三皇子收攏了?秦家軍,目前還算穩當,唯有永州,五皇子如今還未能徹底掌控。可?也唯有永州對接的天楚野心最大?。”
卞驚鵲說完外憂又?轉向內患,毫不避諱此事涉及皇權,“至于大?瞿內部,諸位皇子并?不如表面這般平和。”
肅帝問秋揚霄,“秋卿如何看?”
“當初鄴城死守七日,卻無援兵一事,便足以見嘉州秦家、晉州云家和祁州陸家對永州傅家的殺心。如今秦家有如此腌臜之事,臣斗膽猜測當日秦家冷眼旁觀永州被屠,是否是因為傅家知道什么,所以想要借著天楚銷毀一些東西。如此一來?,云家與陸家,老臣不得不多想。”
秋揚霄雖是御史,可?也不是只會彈劾,“世?家已然成了?大?瞿迫不及待要除去?的弊端。”
“既然兩位愛卿都看得清局勢,那么為何還要阻止朕肅清大?瞿的蛀蟲?”肅帝平心靜氣地詢問。
有了?肅帝這句話,卞驚鵲明白了?錦衣衛所為的用意,可?是他還是有話要說,“陛下借助太子殿下受傷和爆炸一事大?動干戈,若僅僅只是刑部與大?理寺便也無妨,可?錦衣衛不妥。”
“哪里不妥?”
“刑部與大?理寺皆是拿證據抓人,有理有據,無人敢反駁,可?錦衣衛確實無憑無據,無人敢反駁也是因為錦衣衛殘忍的手段。”卞驚鵲道:“此舉于律法不合不說,就說陛下敢保證錦衣衛當中無人因為私怨而借此機會濫殺無辜嗎?”
“詔獄的刑罰陛下應當知曉,有幾?個人能夠同太子殿下身邊的傅姑娘那樣真的抗住?這其中就真的沒有屈打成招的冤案嗎?”
“陛下,是人就會有私欲,即便應司印管得住一人,管得住十人,能管得住百人嗎?”
卞驚鵲的話一聲接一聲的落下,整個乾正殿只有他娓娓道來?的聲音。
肅帝神色沉沉,卻并?沒有發怒,他不是剛愎自用的君王,也不是小氣的君王,卞驚鵲的話他不是不知道有道理,然而大?瞿如今的局勢容不得他顧忌太多。
褚暄停抬眼看向肅帝,適時道:“卞大?人所言有理,父皇,兒臣倒是想了?個兩全的法子。”
肅帝示意他說。
“先前是刑部、大?理寺和沉鐵衛由?應寒川分?配去?查證據,只要是在清遠街一事中有所牽連,有些可?疑的,錦衣衛皆去?抓人,而后受審結案。”褚暄停道:“不若變換一下,由?大?理寺與沉鐵衛先查,錦衣衛抓人審訊后,刑部再查,如此一來?,不再單單拘泥于查清遠街一事,而是從頭?到尾的查這一個人的所有,一旦有所違反大?瞿律法,皆按律判罪處決。”
秋揚霄聞言眼前一亮,“太子所言甚好。刑部從來?是只看證據說話,葉大?人與明大?人最是清廉正氣,如此甚好。”
肅帝神色也緩和了?下來?,“卞大?人如何看?”
“太子當真出色。”卞驚鵲注視著褚暄停,褚暄停微微頷首。
“那便按太子所言來?做。”肅帝將張公公喚進來?,命他去?傳口諭。
卞驚鵲對肅帝躬身行禮,“陛下英明。”
肅帝聽得懂卞驚鵲話中的意思,既是在說他采納了?太子的意見,也是在說他選了?位優秀的儲君。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長身玉立,氣質如雪,溫潤中又?有鋒芒,的確是極好的儲君,也是把極為鋒利好用的刀。
出了?乾正殿后,褚暄停并?沒有著急離開,甚至可?以說在刻意等著卞驚鵲與秋揚。
卞驚鵲與秋揚霄雖然偶有些迂腐,卻從不會愚鈍,太子今日一看便是算準了他們?二人會入宮面圣,為的便是他們?二人。
“多謝殿下相?救。”兩人行禮。
今日他們?二人本已做好了觸怒陛下,狼狽收場的準備。
他們?是知道的,陛下雖然仁慈,可?卻不會允許他們?過于放肆,但今日兩人想要說的卻都是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近乎是在指責肅帝濫殺無辜。
肅帝一定會發怒。
“不是孤,是廣陵。”褚暄停道:“你們?該謝的是她。”
傅錦時跟在褚暄停的身側,聽他這樣說,心底的一個猜測越來?越大?。
卞驚鵲與秋揚霄對視一眼,皆是了?然。
“臣明白。”
褚暄停應了?一聲,經過二人離開。
待上了?馬車,傅錦時道:“你與廣陵公主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褚暄停偏頭?看她,“你沒猜到嗎?”
傅錦時目不轉睛地望著褚暄停,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真正想坐那個位置的是廣陵公主。”
女子為帝,大?瞿從未有過先例,即便是女子為官,也只有傅別云憑借無數軍功換來?這一例先河。
然而傅錦時說出此話時,神色平靜,絲毫不見任何驚訝之色。
褚暄停眼里蘊著笑,“你好像并?不驚訝。”
“放在你與廣陵公主身上,任何事都不稀奇。”傅錦時說:“更何況,廣陵公主有能力有手段,而她的能力與手段皆配得上她的野心。”
“你倒是了?解她。”
“廣陵公主在許多地方建立救濟館與學堂,允許女子去?學,去?做,僅憑這一點,她便在我這里配得上了?。”傅錦時眼中帶著幾?不可?查的敬重,“更何況,這么多年,她一人在外,即便有你暗中幫扶,可?一個女子奔波在外并?不容易,四?皇子想來?也有諸多阻撓,可?她做到了?。”
而且,她從中不僅看到了?廣陵公主想要登上高位的野心,也看到了?她更深的用意。
那日廣陵公主提起的“女子恩科”一事,更是讓她確定了?這一點。
廣陵公主不僅為自己,也為天下女子。
大?瞿的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有能力也都被壓在父親、丈夫、兒子之下,廣陵公主不僅看到了?這些,而且付出了?行動去?改變。
傅錦時無比佩服她這一點。
褚暄停聽到傅錦時這樣說,挑眉道:“你就沒想過,扶清是為了?登上那個位置,才?去?做的這諸多事情?”
傅錦時坦然道:“君子論跡不論心,只要是做出來?的是好的,那便無所謂當時如何想。”
女子為帝,朝臣若都是男子,阻力定然極大?,可?若是朝中還有女子,那便不一樣了?。
而無論褚扶清是否真的是因為野心才?有了?如此舉措,對大?瞿女子來?說都決然不是壞事。
褚暄停失笑,“扶清若是聽見你的話,定然開心。”
“想必阿姐已經說過了?。”傅錦時道。
阿姐如今在褚扶清身邊,想來?早就知道了?褚扶清與褚暄停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她又?切身經歷過女子為將的艱辛,只會比她更加佩服褚扶清,再加上阿姐性子外放,如今雖不如曾經張揚灑脫,但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變的,所以肯定一早就說過了?。
“只是如今廣陵公主雖以救濟館與學堂壓下了?卞、秋兩位大?人的反對之聲,但是女子為官阻力并?非只有都察院。”
“女子恩科更是并?無先例。”傅錦時說:“要開這個先河,絕非易事,你們?打算如何說服陛下?”
褚扶清與褚暄停若要達到最后的目的,每一步都是艱辛的,每一環都有無數阻力在等著。
褚暄停道:“此舉關鍵在你。”
“我?”傅錦時沒問他們?想要借由?她做什么,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沒有我呢?”
褚扶清很早之前便已著手救濟館與學堂之事,可?見先前他們?就已經定好了?計劃。
“扶清若真要登上那個位置,大?瞿的大?環境必須要改變,所以女子地位提升勢在必得,而女子入朝為官是最直接的方法。”褚暄停坦然說道:“所以從前所為的確只是為了?那個位置,救濟館與學堂也不過是為了?將來?得到那個位置能少?些阻力。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扶清先前只是出于不想被擺布命運,所以去?做這一切,她是在做的過程中逐漸成長的,她最終目的依舊是坐上高位,卻不再只是為自己。
“至于如何說服陛下開設女子恩科。大?瞿有能力的女子不止一個,云將軍能憑借赫赫戰功得封將軍,也會有第二個憑借能力做下大?事的女子,只要這樣的人足夠多,便總有人會怕自己的地位遭受動搖,從而去?壓制,而有能力有思想的女子不會束手就擒,屆時便是機會。”
傅錦時道:“看來?各地的學堂不僅僅只是打賭這樣簡單,也是你們?培養這些人的處所。”
褚暄停點頭?,“只是這樣一來?時間會耗得有些長,而且若是把控不好,恐會有人為此喪命。然而如今有了?你就不一樣了?。”褚暄停道:“你如今是奴籍,但你卻不會任由?自己是奴籍。”
他們?想做,卻也不想無辜之人喪命,所以既然有了?更穩妥的法子,便換了?計劃。
學堂依舊是想要掙脫出來?的女子能走的路,卻不需要再去?挑選最拔尖的女子去?到風口浪尖,因為那里已經站了?一個人了?。
傅錦時眼神一瞇,“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在算計我。”
“各取所需。”褚暄停道。
第87章 第87章
“你先前?只在?小時候見過?我?一面,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如你所想那般?”傅錦時有些好奇。
她小時候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三哥在?一塊貓都嫌,褚暄停見到她時,正是她最皮的時候。
那樣子的她,與現?在?差別太大?,恐怕任誰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是今天這般。
連她自己也沒想過?。
“起先是不知的。你的父兄與阿姐將你在?永州行醫的消息藏得很嚴實。”褚暄停放松身體靠坐在?車壁上,“甚至得知你在?鄴城死守七日的消息時,我?懷疑是否是有人將你與云將軍看岔了。”
“直到后來派去永州的人將你所有的消息帶回來。”
“所以你那時才答應應寒川的消息,也聽從了陛下的安排,去詔獄救我??”
“有這些原因,當?然更多的還是你那時滿身仇恨又無所依的身份對我?接下來的要做的事有用。”褚暄停道。
從前?一直沒有明說?的話,如今終于坦然相告。
他救她歸根結底是權衡利弊的選擇,而傅錦時的能力也沒有讓他失望。
“不愧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人。”傅錦時道了一句,“當?真算無遺策。”
她從一開?始就步步算計,自以為站在?棋盤之外,但其實根本沒有跳出去,始終站在?了旁人的棋盤之上。
“殿下之后想要我?做什么?”傅錦時問。
褚暄停挑眉,“竟這樣自覺?”
“我?問你就答,告知我?這樣多,不就是此意?”傅錦時如今不說?完全?摸透了褚暄停,卻也很了解他了,褚暄停這人從來不做多余的事,也從來不說?多余的話。
褚暄停從嗓子里哼出一聲,對于傅錦時如此揣測,他頗有些不滿,他今日是真的在?坦白自己從前?的目的而已。
他已然做下了一個決定,所以有些事情要提早解釋清楚,否則來日留下心結與誤會,那便是自討苦吃。
他不是應寒川那樣不長嘴的石頭?,也不是褚晝津那般只敢躲在?一旁的膽小鬼。
想到這里,他心中越發不滿,忽然起了壞心思。
若是沒記錯,傅錦時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去讀書習字,于是他道:“倘若今年女子恩科順利推行,我?要你參加。”
“殿下,我?如今還是奴籍,即便女子能夠科考,最低也得是個良籍。”
“我?已經同父皇求了恩典,只要解了毒,你便能得到良籍。”褚暄停道:“按照你先前?估算的解毒時間,完全?來得及。”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高估我?了。”傅錦時笑了一聲,推辭道:“我?小時候連琴棋書畫都學不會,更遑論四書五經。”
“我?問過?云將軍,你小時候雖然不正經上學堂,可因為傅大?將軍會抽查你與遙將軍的功課,所以你們兩個人都不敢偷懶,科舉考的東西,你們二人半點沒落下。”褚暄停戲謔道。
傅錦時改口,“我?已許久沒有摸過?書籍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如何能行,屆時豈不是給太子殿下丟臉?”
“孤都不怕,你怕什么。”
傅錦時頗有些無言,“殿下是說?真的?”
褚暄停揚眉,“怎么,屆時你還真想考到最后去?”
傅錦時道:“倘若殿下一定要我?去,我?也不好違抗命令,但是結果如何,非我?能控制。”
褚暄停見她竟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要給他丟人,臉色當?即一黑,“孤就是對你太過?縱容,才讓你如此放肆。”
傅錦時嘴角漾出笑意,“殿下起的頭?,怎么還先氣惱了呢?”
褚暄停一看便知傅錦時是猜到他故意為之了,“猜到了,還故意說?話氣我?。”
“一下子就將你拆穿,豈非是不給殿下面子。”傅錦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透,細聽能聽到里頭?的笑意。
猜到褚暄停是在?故意為難她并不難,褚暄停如今還防著?她借助褚歲安在?永州作亂,所以是決計不會放心讓她入朝為官的。
“你何時也學的這樣油嘴滑舌。”褚暄停哼哼兩聲。
“唐世子說?,殿下要多哄著?,否則‘積怨’久了會整人。”傅錦時毫不猶豫將唐明珂賣了,“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褚暄停有時候心眼?的確怪小的。
“你與他關系倒是很好。”褚暄停微微一笑,臉色卻更黑了,不僅是因為聽出來傅錦時說?他心眼?小,更是聽出來傅錦時與唐明珂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關系竟然好到如此地步。
“唐世子性子好,沒什么架子。”傅錦時越說?,褚暄停臉色越黑,合著?在?傅錦時這里,誰都性子好,就他情緒不穩定。
就在?他氣惱時,又聽傅錦時道:“我時常在想,倘若將來阿姐不喜歡三皇子了,唐世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我提前與他搞好關系總歸沒錯。”
褚暄停一口氣再次卡在?心口,他憋悶道:“你為何總是喜歡當紅娘?”
上一次的葉行是,這一次的唐明珂也是。
“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殿下。”傅錦時沒給褚暄停說?話的機會,直接道:“無論是阿簡的身份,還是阿姐如今的身份,按照世俗眼?光,她們二人皆是配不上葉行與唐明珂的,為何你從來不覺得?”
無論是葉行那次還是今日唐明珂,她說?出這番話時,褚暄停臉上皆無異色。
褚暄停見傅錦時神色認真,知道她是真的在?意,便也正色道:“越姑娘與云將軍皆是出色的女子,葉行與唐明珂也是有能力的男子,分明是旗鼓相當?。而且——”
褚暄停笑著?對傅錦時道:“拋開?這些不講,我?為何要覺得他們是否配得上?他們如何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孤一個外人,多管什么閑事。”
聽聞這番話,傅錦時對褚暄停再次有了不一樣的了解。
褚暄停道:“好了,該你回答孤了,為何總是想當?紅娘?”
若是一次,他還能當?作是傅錦時臨時起意,忽然產生的想法?,可兩次他就覺得不對了,以傅錦時的性子,如今應當?滿心都是查真相,去報仇,怎會有這么多心思放在?這些對比報仇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促使讓她必須在?意這種事。
而剛才傅錦時明顯在?岔開?話題,避而不答,那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按照以往他的性子,旁人不想說?的只要不涉及什么事情,他不會過?多強求,但在?傅錦時身上不行,重量能比得上復仇一事的,定然能夠影響她的決斷,她如今心性本就不穩,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讓她失去控制,他不得不防。
傅錦時剛才扯開?這個問題就是不想回答,卻沒想到褚暄停還能繞回來再問,她垂下頭?,動了動手指,沒有立刻出聲。剛才的好心情也在?瞬間消失無蹤。
褚暄停也有耐心等著?,他們才走了一半的路,離著?太子府還遠。
馬車內轉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偶爾能聽到外頭?沉西趕車的聲音。
傅錦時能夠感受到褚暄停的目光,也知道今日褚暄停是鐵了心要問出東西來,半晌,她終于開?了口。
“因為大?哥。”她垂著?眼?說?:“大?哥與陸姐姐最終錯過?,他心中始終有遺憾,甚至他一直都覺得是他害了陸姐姐。”
大?哥一直沒有與陸姐姐成?婚,一個是因為他擔憂哪日戰死沙場從而耽誤了陸姐姐,一個是陸家與傅家皆是邊境守將,若是聯姻,怕會引陛下忌憚,所以他們二人便一拖再拖,拖到最后,
陸姐姐被迫嫁給了一個歹人。
他心中一直是自責的,認為是自己沒有擔當?,不夠果決。
傅錦時將這些說?給了褚暄停聽,“大?哥生怕我?們也如他那般遺憾終生,所以總在?物色身份合適、性子溫潤、能力出色的男子,以便將來我?們想要成?婚了,便可直接挑一個培養感情,而不用像他那樣瞻前?顧后。”
說?到這里傅錦時輕輕笑了一聲,“其實這法?子有點傻,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你也不聰明。”褚暄停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他淡淡道:“你明知道這法?子傻,但你不也隨著?辭將軍這般做嗎?”
傅錦時抬眸看向褚暄停,褚暄停斂了神色,聲音清冷通透,“傅錦時,或許你自己都沒發現?,你身上既有辭將軍的影子,也有遙將軍的影子。”
“你把自己活成?了他們。”
傅錦時陡然一怔。
“你始終沒有從留云灘走出來。”褚暄停的話還在?繼續,“所以我?也始終不敢完全?信任你。因為只要涉及你的父兄,你就會走偏路。”
剛才還有些輕松的氛圍,此刻全?然變作了沉重。
褚暄停說?:“你的父兄死在?留云灘,你也死在?了那里。”
第88章 第88章
因為錦衣衛大肆抓人,京城官員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這種緊張窒息的一直延續到開春。
因為此時到了帝王祭天的日子。
大瞿傳統,每年開春后,帝王都要?前往應山祭天,而后于山上的大國寺祈福齋戒三日。
這期間,應寒川帶著錦衣衛負責帝王安危,大瞿的官員終于能喘口氣?。
“父親,咱們的人被清理?了大半。”云淼對?云家家主趙國公稟報道。
此時,距離前往應山還有一日。
云燚站在一旁,雙手環胸,聞言道:“謝家根本靠不住。”
云家本來?只有趙國公入京,后來?肅帝以祭天一事?給了云家殊榮,允趙國公攜家里?小輩一同前往。
趙國公明白帝王之意,遣人送信去晉州,將兩個兒子接了過來?。
“你哪次不是馬后炮?”云淼冷冷看向云燚。
“秦家一事?,我沒提醒過你嗎?若非你自己一意孤行,如何會暴露云家,引得太子猜忌?再說謝家,我先前就?說過,與謝家合作,是與虎謀皮。”云燚毫不猶豫的諷刺回?去,“謝家能拋棄秦家,來?日若是出?了事?,也能拋棄我們云家,根本靠不住。”
云淼陰狠道:“謝家若是過了河敢拆我云家的橋,他以為他能撈得好下場嗎?”
“這種狠話你不該對?著我說,而該去謝家大門內說。”云燚望著云淼一幅發狠摸樣,言語間比先前還要?不屑。
“云燚!”云淼聲音陡然尖利。
“夠了!”
趙國公在云燚與云淼徹底撕破臉吵起來?之前,呵斥住了兩個人。
他揉了揉眉心,“事?到如今,你們該想的是接下來?如何做,而非在這里?內訌!”
“父親,謝瑯敢將我們的人推出?去給他的人擋災,就?是沒將我云家放在眼里?。依我之見?,就?該派人拿著先前諸多事?情威脅震懾他,讓他不敢再生出?將我云家當做秦家那般能隨意拋棄的念頭。”云淼神?色陰惻,“否則他還以為我云家好欺負。”
“愚蠢。”云燚毫不猶豫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去做,與撕破臉無異,云謝兩家的合作便也到頭了,我們如今還要?借謝家的力,如今顯然還不到時候。”
“你有何看法??”趙國公聽出?云燚有想法?,問道。
“父親,錦衣衛如今看似隨意抓人,實則抓的人皆是有違律法?之人,這些?人留著將來?也是把柄,如今借機鏟掉未嘗不是件好事?,畢竟有時尾大不掉也是隱患。”云燚道。
“此言有理?。”趙國公若有所思,“留著他們將來?許是還能牽扯上云家。”
云燚點頭,“而且陛下如今此舉恐怕也是在為過些?日子的春闈做準備,如今空出?來?的官位不少都是官小但有實權的,屆時春闈上來?的人便是要?填補這些?空缺,所以陛下此舉應當是在肅清朝野。”
“你的意思是……”趙國公聽懂了云燚的意思,也正是因為聽懂了,他才驚訝。云燚這個兒子,他傾注的心血并不如云淼多,許是因為當初他是死里?逃生,他對?他總歸有一絲愧疚在里?面,所以總是不想與他交流太多。
“陛下想安排新人,無非是為了祛除結黨。”云燚知道趙國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望著趙國公輕聲道:“父親,陛下能安排人,我們自然也能。”
“我們安排上自己的人,陛下卻以為他們會是純臣,勢必大力提拔,如此一來?,便是為我云家養了人。”云燚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理?由闡述出?來?,“此舉雖然冒險,可若是成功,那是何等?的好事?,于我云家益處良多。”
“父親,此舉萬萬不妥!”云淼站在旁邊頗有些?不可思議,“科舉是何等?大事?,一旦暴露,我云家畢竟有覆滅之災!”
他還算有些?理?智,雖然為人兇狠,卻不是完全沒有腦子。
“瞻前顧后,怕東怕西,如何能夠真?的完成大計!”云燚冷聲斥責,“陛下如今顯然想要?對?世家下手,傅家覆滅雖說有我們的手筆,但你安知其中沒有陛下出?手。”
云淼瞪著云燚,云燚才不管他神?色如何,繼續道:“當日天楚屠城,你覺得三皇子就?真?的是半點消息都沒收到嗎?秦家真?有如此神?通能夠將消息攔截的密不透風?但是你看陛下有過半分責問三皇子嗎?”
“再說秦家。”云燚將先前之事挨著數出來?,“衛家一事?過了那么久,即便有二皇子與太子插手去查,但倘若沒有陛下默許,他們能夠查的如此順利嗎?要知道當初可是陛下親自下旨,認定了是衛家叛國,太子與二皇子此舉是在跟天下人說陛下錯了。可陛下從沒有讓錦衣衛插手阻止過,這說明什么?”
云燚的聲音渾厚低沉,“說明太子與二皇子是陛下鏟除秦家的刀。”
“甚至我猜測,陛下早就?知道秦家對?衛家與廣瑛公主所做的事?,一直都不信任秦家,這才會一早便讓三皇子掌潁州的同時分了秦家一半的嘉州。”云燚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說了出?來?,“為的恐怕便是將來?有朝一日秦家敗露,三皇子能迅速控制嘉州,以防內亂。”
他說完看向趙國公,“我想,父親定然也有過這樣的猜測。”
趙國公同樣看向云燚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大兒子聰穎,卻未曾想過如此聰穎,先前的確是太過忽視他了。
“你所言不錯。”他道。
“父親!”云淼聞言臉色微變,他聽得出?父親這是被說服了。
“不必再多說。”趙國公制止了云淼要?再勸的話,“云燚,此事?便交由你來?做。”
“兒子必定不會辜負父親的期望。”
趙國公點頭,隨后揮手讓兩人都下去。
云燚與云淼行禮出?了書房。
一出?書房,云淼便鐵青著臉對?云燚道:“你最好保證此次事?情萬無一失,否則……”
“父親如此信任我,我當然不會令他失望。”云燚嘴角上揚,眉眼間帶著挑釁,他徑直打斷了云淼的話,“所以只要?你不從中作梗,我定然不會失手。”
云淼心中憤怒翻涌,“小人得志!”
云燚面色不變,“那也比你被區區秦家耍了強。”
說完,他撞開擋在身前的云淼離開了。
留下云淼眼神?陰沉地盯著他的背影。
云燚感受到那道陰毒的視線,嘴角蕩開笑意。
他不怕云淼從中破壞,就?怕他沒有行動,他若是不搞破壞,將來?他如何甩鍋?
祭天大典那日,傅錦時剛幫著沉月給褚暄停穿上一身華服,便收到了阿姐傳的消息。
傅錦時也沒藏著掖著,當著褚暄停的面打開了信。
褚暄停略有詫異,“你何時如此信任孤了?”
“倒不是多信任你,而是瞞也瞞不過你。”傅錦時隨口回?著,三兩下把信看完了。
褚暄停挑眉,“分明是句好話,到你嘴里?就?變了味。”
傅錦時沒搭理?他這句調侃,而是問道:“三皇子先前掌一半的嘉州,為何也沒有前來?支援永州?”
“終于查清了?”褚暄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解釋道:“留云灘大敗之時,他正得了軍報,說是與潁州交界的酈幽地界有異動,他帶兵前去查探,不在嘉州,后來?他的人勘察到永州被屠城的消息去給他送消息,卻被凌安侯派人殺了,消息沒能送到風齡手中。等?他真?的收到消息時,一切晚矣。”
他先前只聽傅錦時提秦云陸三家,卻絕口不提與秦家同掌嘉州的褚風齡時,便察覺有異,但此事?他不能先提,也不能多嘴,因為他與褚風齡關系親近,傅錦時不會信他,所以干脆任由她自己去查。
如今她查出?來?了,他便也能說了。
然而此事?解決了,也該輪到下一件事?了。
關于傅別云對?褚風齡的感情。
他可以暫時放任傅錦時與傅別云利用風齡對?傅別云的感情去查這件事?,以免將來?傅錦時與傅別云誤會風齡,從而殺他,卻也不想風齡在感情一事?上真?的受傷,倘若傅別云對?風齡沒有半點感情,此時二人就?該徹底了斷,于是問道:“云將軍是否真?的心悅風齡?”
“喜歡的。”傅錦時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信撕了,又找出?火折子點燃,任由它的手上燃燒,最后摁滅在桌上,“很早之前就?喜歡。”
她先前的確不信褚風齡,甚至不信肅帝,她覺得傅家一事?一定也有肅帝的默許,褚風齡“假裝得不到消息”便是肅帝默許的證據。
她將此事?同阿姐說了,阿姐雖然知道父親與肅帝商討的計劃,可計劃出?了紕漏,誰也不知為何出?現如此大的偏頗,所以阿姐也開始有所懷疑,因此便有了她對?褚風齡的試探和利用。
而她先前從來?都沒有在褚暄停面前提過,主要?就?是因為不信任。
現如今,阿姐將事?情查清楚了,她便也開誠布公了。
“那便好。”褚暄停道。
兩人說著話,也到了時候,外?頭進來?一個小太監,“殿下,時辰到了,該去了。”
褚暄停應聲,傅錦時隨著褚暄停一道往外?走。
推開門,有風吹進屋內,吹散了桌上的紙灰,一點未被燃盡的紙片落在了地上,隱約能看到上頭寫著:“唯你可解。”
那是在回?答傅錦時另一個問題,當初既然懷疑褚風齡,又為何寫的信上要?她去找褚風齡。
傅別云曾給褚風齡下了毒,除了傅別云手中的解藥,只有傅錦時能解,所以即便將來?有一日褚風齡無法?違抗皇命要?對?傅家出?手,也一定會為了自己的命護住傅錦時。
那是傅別云很早之前為以防萬一,給自己的妹妹留的退路。
第89章 第89章
帝王祭天一事,是?大瞿盛事,也是?要事,六部九寺都要配合,流程繁雜,人?員混雜。
褚暄停要跟著肅帝登高處,而傅錦時因為身份原因不能跟隨上去,于是?在褚暄停臨上去前借助袖子?的遮掩給他的手心里塞了顆藥。
這是?她做的能吊氣的救命藥。
褚暄停察覺到手心的異樣,微微側眸,傅錦時小聲?道:“保命用的。”
雖說無人?敢在典禮進行之時生?事,但以防萬一。
褚暄停幾?不可見地點頭?,繼續朝著階上走去,傅錦時則是?停住了腳步,站在底下,同沉鐵衛等人?站在長階兩側觀禮,同樣站在兩側的還有?大瞿文武百官。
按照舊俗,五品及以上的官員可前來觀禮,他們依照品階來站。
傅錦時余光瞥了一眼?今年來的人?,心中快速對上身份,便又繼續看向褚暄停那邊。
按照從前禮制,肅帝要帶著所有?皇子?登上高處,但如?今二皇子?流放、三皇子?臨時接了軍報回嘉州、五皇子?去了永州,六皇子?去了祁州,如?今京城之中只有?太子?這位大皇子?與四皇子?褚千堯。
今日的褚暄停身著黑色繡金色暗紋華服跟在肅帝身后,褚千堯則是?黑色繡銀絲暗紋的華服,兩人?皆是?豐神俊朗之姿,站臥行走間皆端方雅正,站在一處倒也不分上下。
“大哥當真好手段。”褚千堯抬步上階,邊走邊道,他的聲?音冷沉,刻意壓低時又帶著一絲幽冷。
他們與肅帝差著幾?層臺階,加之周遭有?禮樂之聲?,褚千堯這樣刻意壓低聲?音,前頭?的肅帝絲毫不聞,唯有?同他一道的褚暄停能聽到。
褚暄停抬眼?,平靜回道:“四弟也不遑多讓。”
兩個人?心照不宣。
此?次他們二人?借由清遠街一事較量,最終其實?并未分出高下。
褚暄停借著都察院的彈劾,將沉鐵衛安排在第一環,刑部安排在最后,頭?尾抓死,與其說是?肅帝派了錦衣衛抓人?,不若說抓什么人?定什么罪看的全是?褚暄停的意思,這比先前還有?大理寺從頭?到尾的參與要可操縱的空間大多了。
所以去救卞驚鵲與秋揚霄不僅僅只是?為了救他們,更是?為了將大理寺扣在第一環,這樣接下來,他要清理人?就?容易許多。
而褚千堯則是?因為忌憚云家逐漸勢大,野心也見大,借由褚暄停之手清理云家的黨羽,讓云家即便想要脫離謝家也要掂量掂量。
他們二人?打了個有?來有?回,各有?所得。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大哥還有?沒有?這么好的運氣。”褚千堯視線落在褚暄停的肩上,正是?他上一次受傷之處。
褚暄停聞言卻?想到的是?傅錦時手臂上的灼傷,那一處到如?今還需要敷藥。
“下次?”褚暄停不屑嗤笑出聲?,眼?中卻?帶著微不可查的狠意,他冷聲?說道:“你不妨掂量掂量。”
兩人?對視,針鋒相對,眼?里具是?寒光冷意。
若說先前褚暄停還對褚千堯帶著點兄長的勸誡,在看到他執意錯下去時,便沒了半絲惻隱。
此?處長階并未很長,兩人?說這幾?句話的功夫,肅帝已經到了高位,褚暄停與褚千堯斂了神色,面無表情地立于肅帝的兩側。
祭天儀式莊嚴而隆重,樂官奏曲,禮官唱詞。
肅帝頭?戴十二冕旒,身著黑金華服,待到禮官唱詞結束,便接起禱告之辭,他的神情威嚴肅穆,聲?音渾厚高昂,隨著撞鐘之聲?落入人?耳,如?同蕩在心上,底下百官只覺心中一顫。
很快禱辭結束,肅帝與兩位皇子?接過?提早準備好的香,插/入眼?前巨大的香爐之中。
而后三人?轉過?身面對著底下的文武百官。
下面眾人?紛紛行跪拜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肅帝抬手,“眾卿平身。”
“謝陛下。”
到此?,祭天儀式的主要流程也算結束了,接下來便是?前往大國寺齋戒。
卻?忽然在此?時,肅帝與太子?還有?四皇子?先前插/在香爐上的香陡然齊齊斷做兩半。
平日里斷香都是?極為忌諱不詳之事,更何況是?今日祭天這么大的事情。
不少人?臉色都變了,肅帝更是?直接震怒。
負責準備此?香的官員更是?嚇得臉都白了,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請罪。
“陛下恕罪!”
他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瞬間出了血,沾在地面上,留下刺眼?的紅。
太常寺眾人也紛紛跪地請罪。
褚暄停道:“父皇,這樣的日子?,不宜見血光。”
負責此?香的人?知道祭天一事事關重大,一旦出現問題,首當其沖,所以不會有?膽子?從中作梗,所以此?事一看便知是?旁人?故意安排,既然如?此?,沒必要為難太常寺眾人?。
肅帝鐵青著臉,褚千堯臉色也不好看,有?人?竟然算計到他的頭?上了。
“父皇,大哥此言有理。”褚千堯倒不是出于好心,只是?為了借此?告訴褚暄停此?事跟他無關,別算在他的頭上。
肅帝當然知道,如?今已然出了斷香之事,倘若再殺人?,此?次祭天一事便當真是笑話鬧劇了,他沉聲?對著還在磕頭?的小官和太常寺眾人怒聲呵斥道:“滾下去。”
眾人?聞言忙不迭的從肅帝眼?前消失。
“太子?,給朕查清楚!”肅帝神情冷冽肅殺,“千堯協助太子?。”
褚暄停和褚千堯同時拱手領命。
肅帝長袖一甩,臉色極差的帶著人?下了長階。
“看來除了你我二人?,還有?一人?。”褚千堯看向褚暄停,聲?音凌厲幽深,“大哥,此?番我們不妨合作一番?”
褚千堯此?舉便是?明確朝著褚暄停拋出橄欖枝。
褚暄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徑直拒絕。
甚至說完就?走。
“大哥。”褚千堯喊住他,“今日設計此?事的人?,無非也是?沖著皇位去的,父皇就?我們這幾?個孩子?,除卻?流放的二哥、自請守邊的五弟與六弟,如?今勢大的只有?三哥。”
“你想說什么?”褚暄停轉頭?看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褚千堯玩味道:“三哥如?今掌嘉州十三萬大軍,潁州十萬大軍,難保不會生?出旁的心思。”
褚暄停漠然道:“還有?呢?”
褚千堯眼?神微瞇,看得出來褚暄停對褚千堯沒有?半分疑心,“你就?這么信任他?”
褚暄停沒有?明著回答褚千堯的話,而是?說了一句很明顯的提醒,“你憑什么認為想要最高位的只會是?皇子?中的人??”
他扔下這句話再沒停留。
他不會與褚千堯合作,但既然肅帝要褚千堯協助他,那他也不會違抗圣命,免得將來褚千堯借口此?事說話生?事,所以便給他透點于他來說無傷大雅的消息,由著他去查。
褚千堯站在原地,沒有?出聲?。
他不是?認為只會是?皇子?,而是?在排除他們當中除了他在爭奪這個位置,還有?沒有?旁人?,如?今看來,褚風齡的確安分守己。
那么剩下的只有?云家與陸家了。
云家的野心是?他一點點喂起來的,如?今也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不過?卻?掙扎的厲害,所以不排除云家派人?故意弄了這樣一出來膈應他。
至于陸家。
褚千堯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陸家看似不聲?不響,但就?他這些年查到的東西來看,陸家悶聲?干大事,野心不小。
“今日拿香之時,你半點沒有?察覺到異樣嗎?”到了齋房傅錦時問褚暄停。
褚暄停搖頭?。
“看來此?人?手藝高超。”傅錦時道。能讓人?拿在手中都察覺不到半絲不對勁,而且如?此?精明的肅帝、太子?、四皇子?三人?全部沒有?察覺到,可見此?人?本事,“此?事絕非普通人?能做。”
“只能先派人?查著,看看都有?哪些人?經手。”褚暄停對此?事其實?并不十分重視,做下此?事之人?既然是?將三人?的香都破壞,很明顯不是?栽贓陷害他與四皇子?中的誰,更像是?類似于示威。
而那人?既然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必定膽子?極大,甚至一定是?想好后路的,所以查到最后極有?可能就?是?推出一個替罪羔羊,因此?能不能真的查到是?誰他并不抱希望。
傅錦時點頭?,褚暄停心里有?數就?行,接著她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云燚遞來了消息。”
趁著帝王祭天儀式,有?人?悄悄摸到了她的位置,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她,她后來尋了機會打開看,在角落里發現了一個“火”的符號。
正是?云燚每次傳信會留下的。
她與云燚聯系上全靠褚晝津的從中拉線。
當日在閑坐茶樓,聊到后來,褚晝津最終以云燚作為交換,來當作她之后將沈淮序與律蘭旭大婚的消息傳給他的報酬,她欣然應下。
而后來她從云燚那里得知,褚晝津一早就?跟他提過?要他與她合作的事情,他應允了,才有?了后來。
所以其實?從一開始,褚晝津便算好了她與云燚的合作。
“他說了什么?”褚暄停卸下發冠問道。
傅錦時道:“云家想要在春闈一事上動手腳。”
褚暄停手上動作一頓,隨后笑開來,“真是?自毀根基。”
春闈是?為大瞿選拔人?才的,涉及大瞿國本,父皇極為重視,倘若云家真的敢在春闈一事上動手腳,當真是?走到頭?了。
第90章 第90章
每年帝王祭天,不少達官貴人?便也會前來大國寺祈福,企圖沾一沾福氣,應山底下鎮子上的人?便會借此機會賣一賣東西,多是些祈福吉祥的小玩意兒,也有些女子飾物,不少人?都會買點。漸漸地,在這處也就形成了?集市,還吸引了?不少遠一些鎮子上的小販前來,此處便徹底形成了?規模。
褚暄停從前對這些不感興趣,再加上往日他畏寒,體力?也不行,便也懶得出門?,不過?倒沒拘著沉星等人?,往年沉鐵衛這幾個近身的護衛都是輪著去玩玩。
“你真的不去?”傅錦時?將藥放下,狀似隨口問了?一聲褚暄停。
今年輪到沉驛值守,傅錦時?打?算同沉星他們一道去集市,臨走之前過?來給褚暄停送今日的藥。
褚暄停捏著書頁的手一動,抬眼看她?,“你要去?”
“我為什么不去?”傅錦時?反問,“今日我不輪值。”
褚暄停放下書,問道:“你去玩?”
傅錦時?挑眉不言。
目的不純,不言而喻。
褚暄停端起藥,攪弄了?兩下,“打?什么主意?”
“和阿簡很久沒見了?。”傅錦時?也沒瞞著,她?如今除了?歪主意,其他的只要褚暄停問就會說,“云燚也該見見。”
“老四?如今對越姑娘看得尤為緊。”褚暄停將藥一飲而盡,放下空碗提醒道。
傅錦時?將一個長得像錢袋又像香囊的東西放在了?褚暄停的手邊,“所?以需要殿下幫個忙。”
褚暄停垂眸看了?一眼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嘴角勾起,“孤可不缺錢。”
“不是錢。”傅錦時?道。
褚暄停拎起小袋子,打?開以后,從里面?拿出一塊來,“蜜餞?”
“藥越來越苦,放甘草會損失部分藥效。喝完后,吃一顆蜜餞能?舒服點。”傅錦時?道。
褚暄停望著手中的蜜餞卻沒說話,他想到了?被?他一袖子掃到地上的糖球,傅錦時?到底還是介意的。
他忽然沒了?繼續說閑話的興致,“想孤怎么幫你?”
褚暄停說這話時?沒將蜜餞放進嘴里,而是塞回小袋子,放在了?桌上。
傅錦時?并不在乎他吃不吃,能?幫忙就行,“四?殿下應該不會拒絕殿下喊他前來下棋。”
“嗯。”褚暄停應了?一聲。
傅錦時?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多謝。”
說完,她?拿起小袋子就要放到盤子上一起帶走,褚暄停看了?一眼,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抬手扣住了?傅錦時?的手腕。
傅錦時?抬眼看他,眼神示意他作甚。
褚暄停視線在小袋子上掃了?一眼,而后抿唇一頓,片刻后問道:“你手臂的灼傷如何了??”
傅錦時?將衣袖撩了?上去,因為那處灼傷還未好全,她?近些日子穿的一直都是寬袖的衣裳,“前些日子沒注意,結的痂蹭掉了?,如今又長了?新的。”
褚暄停看著她?猙獰交錯的手臂,眼底微動,“還疼嗎?”
傅錦時?奇怪地看了?一眼褚暄停,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關心?起她?來了?,她?實?話實?說,“疼啊。”
她?覺得褚暄停問了?句廢話,不過?禮尚往來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褚暄停既然關心?了?她?,她?覺得也應該回上一句關心?,但他的傷都是她?處理的,恢復地如何她?完全知道,于是她?想了?想道:“你那處劍傷雖說好了?,但會留疤,倘若你在意,改日我替你也弄上刺青。”
褚暄停卻忽然問道:“你在意嗎?”
傅錦時?疑惑地看他,“那疤在你身上又不在我身上,我在意什么?”說完,傅錦時?靈光一閃,反應過?來褚暄停的意思。
褚暄停見她?恍然大悟的樣子,心?在一瞬間猛地跳了?一下,產生了?一絲忐忑,卻在下一刻聽傅錦時?說:“我的醫術并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自然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一道去不掉的疤而已,并不影響我。”
“你以為我在問你是否在意自己?的醫術去不掉這道疤?”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很是不解,為什么那樣聰慧的人?,在感情一事上半點聽不出來。
不過?他也再次確認了?,傅錦時?對他沒有半點別的想法。
“不然呢?”傅錦時?非常不解地望著褚暄停,不明白?這人?忽然又有什么心?思,不過?雖然不理解但并不奇怪,反正褚暄停此人?陰晴不定又心?思難測。
褚暄停第?一次在傅錦時?的眼里看到了?清澈和干凈。
“你沒錯,是孤想岔了?。”
褚暄停松開了?傅錦時?的手腕,“走吧。”
傅錦時?見他不欲多說,也不多問,端著東西就要走,褚暄停眼疾手快的把小袋子拿了?下來,“送人?的東西,怎的還要拿走。”
傅錦時?說:“我以為殿下不喜歡。”
“孤可沒說。”
每當?傅錦時?覺得褚暄停難伺候的時?候,都會想,沉西偶爾“不會說話”是不是故意懟他。
“我那里還做了?許多,殿下既然喜歡,改日我再送些過?來。”
褚暄停矜持的應了一聲。
傅錦時端著東西往外走。
然而臨踏出房門前,又被?褚暄停叫住,她?轉頭看他。
褚暄停說:“那日扔了?你的糖,抱歉。”
傅錦時?一怔,心?中那點隔閡霎那間煙消云散。
雖說先前和好了?,可那時?她?大部分是出于惻隱之心?,她?心?中其實?一直都在介意褚暄停扔了?她?的糖球,所?以今日她?給的是蜜餞而非糖球。
褚暄停既然跟她?道歉,便說明他看出來了?。
也是,他那樣聰明的人?,怎么會猜不出來。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放在心?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傅錦時?道:“沉月姐姐說,徐記新出了?一種糖,殿下可要嘗嘗?”
褚暄停聞言面?上霎時?漾出笑意,很快又覺得太過?明顯,他清了?清嗓子,矜持道:“沉月嘴巴格外挑,她?既然能?提,想必味道不錯,嘗嘗也未嘗不可。”
傅錦時?可太了?解褚暄停傲嬌嘴硬的性子了?,她?勾了?勾嘴角,應了?一聲,而后踏出了?房門?。
褚暄停注視著她?的背影,手上把玩著小袋子的繩,眼底流露出笑意。
待到人?徹底看不見了?,他喊了?沉西進來。
“去喊四?皇子,就說孤邀他手談一局。”
“是。”
褚千堯是帶著孤照與越行簡一道過?來的。
傅錦時?掐著時?間從另一個屋里出來,恰好與他們一行人?打?了?個照面?。
她?與阿簡的關系早已不是秘密,也沒必要再去遮掩,于是她?大大方方地對阿簡笑了?一下,隨后才上前躬身行禮,“四?皇子殿下。”
褚千堯略一頷首。
傅錦時?見狀頗為詫異,褚千堯性子冷漠,從不把下人?的命當?命,竟會回應她?的行禮。
她?心?中下意識警惕起來。
沉西這個時?候從主屋里出來,做了?個請的姿勢,“四?殿下,太子殿下請您進去。”
褚千堯帶著孤照與越行簡一同進了?屋。
“沉西。”沉西臨進屋前,傅錦時?喊住了?他,“沉月姐姐說,山下鎮子上的集市最盡頭有個賣草藥的老太太,她?的草藥品相很好,我要去看看,你替我轉告一聲殿下,我就不進去打?擾他與四?殿下了?。”
沉西點頭。
“對了?。”傅錦時?想到什么又道:“藥罐里的藥渣我還沒來得及清理,倘若我在酉時?之前沒能?回來,勞煩你替我倒掉,免得招蟲。”
已然進屋的越行簡聽到傅錦時?的這一番話,眼底微動。
她?與阿時?先前是靠倒藥渣傳遞信息的,阿時?此話明顯是在告訴她?酉時?集市賣草藥的地方見。
“好。”沉西應聲。
“謝了?。”傅錦時?笑著道了?聲謝,朝外頭走去。
應山底下的小鎮并不小,傅錦時?來的時?候路過?那會還覺得頗為冷清,如今集市開放,行走其中,耳邊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只覺得熱鬧非凡。
與先前判若兩樣。
甚至此處如今這般樣子,讓她?想到了?未曾開戰時?,大瞿與天楚交界處的互市。
她?不自覺地放緩了?步子,沒有著急去與云燚見面?,而是細細地感受這其中的熟悉。
見到有漂亮的發簪她?走過?去拿起來打?量,思索著是否適合阿姐,最后挑了?一個桃木材質的流云紋樣式的,付上錢后,她?揣進了?懷里。
繼續往前逛,看見了?一個賣劍穗的攤位,她?一眼相中了?其中一個雕刻成兔子形狀的,恰好大哥屬兔,于是她?拿起來笑著問老板,“老板,這個多少錢?”
“十文錢。”
傅錦時?沒講價,直接掏了?錢。
小攤販高興地說了?句吉祥話,又送了?她?一個小花樣式的。
“多謝。”傅錦時?笑著道謝。
她?沒在此處攤位多做停留,因為抬頭的時?候,她?看見了?一處賣耳飾的攤位。
大哥喜歡收集劍穗,三哥卻喜歡收集耳飾,甚至還給自己?右耳扎了?耳洞。
她?走上前去,拿起其中一副紅色水滴形狀的,想到了?上一次在互市上,她?給三哥買禮物,三哥糾結到底要紅色的還是紫色的。
“阿時?,你說我要這個紅色的真玉石,還是紫色的假玉石?”三哥在她?耳邊小聲詢問。
傅錦時?其實?辨認不出是不是真的玉石,她?只記得一點,給三哥的,好看就行了?,于是她?道:“紫的吧,省點銀子,我還要給大哥和阿姐買,要是給你買了?真的,我就沒錢了?。”
“你這樣說,三哥就傷心?了?。”傅別遙故作難過?,不過?卻把紅色的放下了?。
傅錦時?道:“三哥,你不傷心?,我的荷包就要傷心?了?。”
傅別遙見她?用上一次他對曲陵說過?的話回他,笑罵她?,“你怎么好的不跟我學?”
“偷偷告訴你。”傅錦時?嘴角漾開笑,“曲陵給了?我十五兩,讓我替他報仇。”
“沒出息!”傅別遙屈指輕點她?的額頭,“才十五兩就把你收買了?,下次要他二十兩。”
“三哥,你的出息就比我多五兩啊。”傅錦時?翻了?個白?眼,“而且有沒有可能?,十五兩是他全部的錢。”
傅別遙輕“嘖”一聲,“怎么這么窮。”
“你連十五兩都沒有,怎么好意思說他窮。”
傅別遙怒道:“你是我妹!”
傅錦時?哈哈一笑。
想到這里,傅錦時?不自覺地笑起來,她?問攤子的老板,“老板,這個形狀有紫色的嗎?”
“有的有的。”老板從下面?的盒子里拿出一副紫色的。
傅錦時?接過?來,而后將紅色與紫色的都付了?錢。
她?現在攢了?錢,兩種顏色都買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