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滴逐漸把玻璃窗打濕,模糊了窗內人的視線。
班級里一片混亂嘈雜,黑板上的課表被擦掉更新,地理課代表正站在講臺上分發周末的試卷。
“一會兒要把信上交,你寫完沒有?”
“當然,心理社這次的活動和實驗中學那邊一起呢,也許我能收到初中同學的信!好期待!”
“哎,你說不定還能收到那個誰的呢!”
“喂喂喂!閉嘴啦!”
……
夢里似乎再看不清當時的情景,回憶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連聊天聲都變得朦朧,成了背景音。
擱在桌邊的書被路過的女生帶偏了一些,女生微微彎腰道歉,纖細白皙的手將書扶正,一旁傳來疑問。
“姜醞你怎么把信帶來了?沒交給心理委員嗎?”
穿著校服的女生嘿嘿笑著,邊往后走邊說:“我還有個結尾沒寫,一會兒補完了,回班里就交。”
“那你的小貓頭郵戳呢?給我看看?”
“吶!我帶著呢!”
指尖輕輕劃過課本封面,莫名帶起心中一陣顫栗,身后的談話內容逐漸融進喧鬧里,有人悄悄回頭,望向了教室后排座位的明媚少女。
似乎感受到來自前方的目光,少女倏然抬眼,上課鈴聲驟然響起——
“方時!”
寢室里風扇吱呀轉著,杭城今天突然又升溫,午后的陽光曬進來有些悶熱,袁思源站在方時的床邊,伸手拍了拍他緊拉的床簾。
“方時,你在里面待了一上午了,午飯也不吃嗎?下午的籃球聯誼賽別忘了,我們得去給學院的同學加油。”
床簾終于被掀開一個角,方時做了一半的夢被打斷,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現在就去嗎?”他問袁思源。
“你睡傻了?下午兩點,這幾天你盯著手機回什么郵件回到半夜,是不是還沒清醒?”
郵件?是郵件。
手機已經沒電,方時屈指敲了敲屏幕,從黑屏里看到自己彎起的嘴角,他垂下眼,輕輕笑了。
姜醞昨日突如其來的回復郵件打了方時個措手不及,他本以為高中生涯結束后姜醞不會再聯系他,已經把郵箱當作了再無人回應的單向窗口,不曾想原來那些無人問津的郵件只是沒有被看到。
她一直都記得。
每一封未讀的郵件她都看完并給了回答,方時捧著手機一字一句看得認真。
可惜還是沒能知道姜醞那天難過的原因,她不想說,只在郵件里寫:家里出了一點小事,對我沒有很大的影響,但還是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方時給手機充上電,屏幕在通電瞬間亮起,指腹摩挲過側邊的靜音按鍵,昨晚中斷的純音樂突然響起。
跳躍的旋律似乎穿透了夢境的迷霧,眼前的明媚陽光灑在窗臺,風吹起窗外簌簌樹葉,一切清晰。
他有毅力在當年的幾百幾千封信件里找到獨屬于她的蓋著小貓郵戳的信,方時想,他當然也要再努力靠近她,去擁抱她的悲傷,成為她的臂膀。
一定。
“走了方時!”袁思源在這時候拍了拍方時的背,招呼方時一起出門,他這些天因為表白被拒心情低落,需要找事轉移注意力,外面的陽光正盛,他站在陽臺前朝外望,“奇怪,今天怎么突然這么熱?”
……
“好熱!”
頭頂的太陽曬得人發熱。
姜醞抱著脫掉的外套進校門,她今天出家門時穿了件薄外套,沒想到杭城這里會升溫。
口袋里的手機不停震動,姜醞知道來電的人是誰,但她不想接。
這幾天余沛一直在堅持不懈地給她打電話,昨晚支付寶又突然到賬三萬塊錢,備注說是零花錢,她一概沒理,安心在家陪姜蘭做烘焙。
路過籃球場時注意到熱鬧,她抬眼看過去,球場外圍滿了觀眾。
今天是國慶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多學生都趕在七號結束之前回了學校,姜醞這才想起前兩天章怡冉在四人小群里分享的校園公眾號文章,說是今天有一場籃球社舉辦的聯誼比賽。
她只遠遠望了一眼球場,正準備轉身離開,球場那邊突然有人喊她名字。
“姜醞!”
姜醞聞聲回頭,看見公眾號文章分享者章怡冉同學正拉著費洛安站在球場外圍朝她揮手。
再定睛一看,她們倆身邊居然站著袁思源和方時?
章怡冉已經咧開嘴角笑著跑過來,標志性的雙馬尾在她腦后甩啊甩,姜醞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她就一把拉住姜醞的胳膊,拖著她往球場走。
“好幾天不見了!來我們一起看會兒比賽!”
姜醞被她強行帶著往前走,她的目光隨著章怡冉的話微微偏移,落在擁擠的人群之中。
她第一眼就和方時看過來的目光堪堪相撞。
二人皆是一愣,方時拿著球衣的手下意識捏緊,他朝姜醞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
“嗯。”
其實這幾天他是掐著日子算的,不見的日子才過去四天,四天前的方時和姜醞還在音樂節現場一起看演出,也在夜市共享了兩瓶啤酒和一盤燒烤。
也許正是因為那些蠱惑人心的酒,方時想,她大概是要和自己保持一點距離。
章怡冉的目光在他們倆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后她悄悄扯了一下姜醞的袖子,說:“醞醞,球場上有個帥哥,我和洛安帶你去看看?”
姜醞眉頭一皺,看到方時身邊的袁思源,忽然計上心來。
“帥哥?那快帶我去看。”她把話說得大聲,“順便在拍點照片給陳樾看看好啦,免得她老是想在一棵樹上吊死。”
姜醞說這話是故意,原本袁思源和陳樾表白就太過沖動,這幾天陳樾都在等他主動聯系解釋,沒想到這人好像就此消失了,半條消息都沒給陳樾發。
今天在球場看到他,姜醞必須給姐妹報這個仇。
不想聯系就永遠別聯系了,陳樾可以喜歡其他人,也有很多其他人的喜歡,不是非他袁思源不可。
再說……袁思源不聯系陳樾,這其中會不會也有方時這位軍師的指導呢?
姜醞的眉徹底擰起來了,看到方時的尷尬情緒在此時消散大半,那晚的酒讓她這幾日短暫地忽略了方時的軍師身份,居然差點掉進這帥哥的溫柔陷阱里了!
軍師可以結盟,但絕不可以叛變啊!
姜醞想到這里,抬眸偷偷瞪了方時一眼,卻沒想到他也正巧在看她,對視里窺見他眸色深深,姜醞趕緊移開了眼。
“我知道是哪個,來之前我做調查了。”費洛安自然聽懂了姜醞話里的意思,她瞥了一眼袁思源,接上話,“那個13號,大二的,籃球社副社長,長得巨無敵飛天螺旋帥,身高185身材超好,我覺得陳樾肯定喜歡!”
“我瞧著8號也不錯,腰窄肩寬的,看側臉就是個帥哥,我一會兒去問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要是沒有就介紹給陳樾認識。”
“我看行,帥哥就對陳樾胃口,這學校這么多帥哥呢,談哪個不是要我們陳樾喜歡啊!”
章怡冉挽著姜醞的手,咬住唇憋笑,她偏頭看了一眼呆住的袁思源,終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袁思源伸手打了一下方時,湊近他,咬牙切齒地說:“都怪你,不讓我回消息,現在我要完蛋了!”
要是陳樾喜歡上別人,他怎么辦?
“那個13號是計算機專業的,有女朋友了,前段時間表白墻有人表白被他女朋友罵了,8號是法學系大二學長,他不喜歡女的。”方時這時慢悠悠地開口,他把聲音壓得很低,恰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你們想害陳樾啊?”
“……”失策,姜醞咬了咬牙。
袁思源在旁邊默默給方時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軍師,連這都知道。
姜醞再次把目光投向球場,場內賽況激烈,歡呼聲此起彼伏,章怡冉安靜了一會兒,用手指了指球場中央的27號。
“你們看那個。”她的話里還帶著一絲絲顫抖的笑音,“27號也是我們專業的,沒有對象,我今天就是來看他的,據說球打得厲害昨天剛被投了表白墻。”
她說著,又頓了頓,看向袁思源。
“不知道陳樾……”
“章怡冉!”
袁思源終于忍不住,結巴著打斷了章怡冉的話,他想怎么連同班同學都不給他留條活路。
要不是大家都在,他恨不得現在就給陳樾打個電話求原諒了。
姜醞見他有反應,心想著不如火上澆油一把,她還記著方時剛剛反擊他們的話,于是清了清嗓,說道:“我看不錯,怡冉你認識嗎?叫什么名字,不如把微信推過來吧。”
“隔壁班的,叫什么我不知道,微信我倒是有。”章怡冉聞言打開了手機,去找列表里的好友。
姜醞站在一邊,和費洛安交換了個眼神,費洛安好奇地湊過去看章怡冉的手機。
“錯在我們。”
方時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站到姜醞身側的,他微微俯身,拉近了和姜醞之間的距離。
他開口時聲音有些莫名的繾綣沙啞,混在各種尖叫歡呼里顯得格外動聽,像是冬日壓在枝頭的一抹雪。
姜醞眸色稍動,看向他。
“什么錯?”她佯裝不懂。
“他已經到角落里去找陳樾道歉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方時說這話時眼角耷拉下來,看起來有點委屈,“原本是想互相冷靜一下,是我們這邊不好。”
姜醞望進他深邃的眸里,心跳突然加速。
他在裝可憐嗎?
那又和她解釋什么?
姜醞不再看他,正在思考怎么回他的話,章怡冉那頭嘿嘿一聲,說“找到了”。
“這個!”她把手機拿過來,放到姜醞面前,指著屏幕上方的微信好友說,“他,姓季,季節的季。”
法學系的,姓季?!
姜醞驀地抬頭,踮起腳尖往前看去,27號的身影在球場飛奔,她還是看不清那人的臉。
記憶里的模樣已然模糊,姜醞也對不上號了。
難道……
“哎呀,表白墻上也沒有人說他叫什么名字呢。”章怡冉又去翻朋友圈,可惜無果,她笑嘻嘻地拍了拍姜醞的肩,“怎么了,你對他有興趣?不如我把微信推給你?你去問問他叫什么?”
“是不是叫季一石啊?要不你把微信推給我吧。”
姜醞這邊話音剛落,感覺到身側安靜站著的高大身影突然僵了僵,她才拿出手機,右臂就被人抓住了。
抓她手臂的力度不大,方時的動作里帶著點急促,在場幾位完全沒反應過來,只看到姜醞被方時帶著往球場外走。
三人面面相覷,章怡冉嘴角猛地抽了抽。
……這是什么情況???
姜醞舉著手機和方時往外走,她腦袋一懵,沒想起讓方時放開她,直到他們穿過球場外的草坪,來到了圖書館后面的花園。
“方時!你干嘛?”
一陣風撲到臉上,方時猛地停住了腳步。
姜醞手臂上的肉軟乎乎的,帶著點涼,他稍稍用點力就在她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幾道紅。
方時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臉刷得一下紅起來。
他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