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醞醞你能懂嗎？我很喜歡他，但是又不想這么草率地和一個人確定戀愛關系，我覺得自己好奇怪。”
淮州慣栽香樟樹，香樟常青，枝葉茂盛，風吹過漾起一片清香。
姜醞提著新鮮水果在路邊慢吞吞地走著，落葉輕飄飄掉在她的貝雷帽沿，她沒手拿，索性不管。
電話里陳樾的語氣低落，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才被crush表白的少女。
“醞醞，你說我怎么辦啊？”
姜醞站在紅燈的斑馬線前，路對面就是十二中，她看著不遠處的高中校門，突然意識到他們原來真的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談戀愛的年紀。
18歲，他們只是跨過了所謂早戀的門檻，卻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意義上的愛情。
“我覺得你是對的。”路那頭紅燈變成綠燈，姜醞抬步往前走，手機貼在耳邊，她站定在校門外才終于開口，“你沒有考慮好就不用答應他，談戀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
“但，但是他那樣的人，會不會因為我第一次沒有給他明確答復就不敢再表白了呢？又或者他會不會覺得我其實不喜歡他是在釣他，然后去追別人了呢？”
姜醞把手里的學生證遞給校門口做登記的保安，快速填了姓名和身份證后進了學校。
“如果是這樣，那之前算我們白費功夫，你難道想和一個沒有定力沒有毅力的人在一起嗎？”姜醞反問道，她沒有談過戀愛，但這個道理誰都應該明白。
陳樾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姜醞也不催促，高三正在上課，她站在教學樓下，仰頭望向三樓樓臺外掛著的紅色橫幅。
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你說得對醞醞。”陳樾終于開口，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活躍了不少，“我就是覺得太快了，我想和他再相處一段時間。”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醞醞，之后你還會繼續(xù)幫我出謀劃策嗎……”
她的尾音帶著點顫抖的悲傷，姜醞彎眼笑了。
“當然了，我不幫你誰幫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陳樾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聽著是從床上蹦起來了，她對著手機么么么好幾下。
“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不要因為別人去刻意改變自己，你剛剛和我說在音樂節(jié)看到很多身材非常棒的女孩，問我有沒有必要減肥、男孩會不會更喜歡這樣的女孩，我想和你說的是，如果你喜歡自己瘦一點那就去嘗試，覺得那樣痛苦就沒必要。因為漂亮從來都應該是你覺得、你喜歡，而不是他覺得、他喜歡。”
姜醞這時已經(jīng)走到樓梯下面，班主任的辦公室在四樓，她有點排斥爬樓梯，低頭做了個悲傷鬼臉。
陳樾吸了吸鼻子，說話時有一點哭腔。
“我知道，醞醞，我知道了，謝謝你。”
姜醞已經(jīng)爬了一層樓，她喘著氣停下來，肩后長發(fā)因為她的動作垂到身前，樓道的風又將它們吹散開。
“你已經(jīng)到學校了嗎醞醞？那我不和你說了，你安心辦家里的事，寢室我會每天打掃一次的！我們國慶后見！對了，你先不要聯(lián)系方時……”
“好。”
姜醞踩上一格階梯，話音才落，下課的鈴聲在她耳邊倏然響起。
教室里傳出各種喧鬧聲，無盡熱鬧瞬間打破了校園的寧靜。
幾個學生抱著水杯從樓上跑下來，歡快的身影落在姜醞身邊，又猛然掠過去，像一股抓不住的風。
“姜醞？”
姜醞抬頭時眼里還帶著點迷茫，班主任李念拿著歷史書站在三樓，朝她笑著揮了揮手。
“班！”姜醞的眼睛亮了亮。
李念教歷史，是個年近四十的氣質(zhì)女人，平時喜歡穿旗袍，她的辦公室在高三開學后就搬到了三樓，離她帶的班級很近，走過樓梯口就能進入教室。
她帶著姜醞進了辦公室，從冰箱里拿了瓶酸奶遞給姜醞。
“謝謝班。”姜醞順手接過去，李念拍了拍手邊的椅子，她就坐下去。
“跟我還客氣，你說你來就來還帶點水果。”李念好笑，她把辦公桌上的書理了一番，找到了擱在收納架里的u盤，“許炳跟我說這是你的？噥，現(xiàn)在物歸原主。”
u盤是李念在原高三教室的一體機夾縫里找到的，本來她只是想順手打掃一下黑板后面的衛(wèi)生，這個u盤她有點印象，許炳之前在演講時用它來拷過ppt。
沒想到u盤主人是姜醞。
姜醞把u盤接過去，又說了聲謝謝，李念給她的酸奶是草莓味的，她很喜歡，于是猛吸了兩口。
不料下一秒，李念就開口問她：“在大學談戀愛沒有？”
“咳咳，咳！”姜醞被嗆了一下，趕忙去抽桌上的紙巾，她捂著嘴看向李念，眼淚都咳出來了。
為什么話題轉得這么突然！
李念也被姜醞突如其來的咳嗽嚇到了，她輕輕拍著姜醞的背，哎呦道：“別激動嘛，我就隨口問問。”
“班，這樣太隨便了，幾個月前你還在提醒大家不要早戀的。”姜醞擦掉眼角的眼淚，搖搖頭，“不過我現(xiàn)在還沒有。”
“那可以找個體驗一下。”李念嘿嘿笑，她笑起來眼尾有一點細皺紋，反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有氣質(zhì)，“我還挺好奇年級第一談戀愛的樣子呢。”
“……”姜醞哽了一下，沒接上話。
她這次來的任務就是拿回u盤，有沒有談戀愛這個話題在她的意料之外。
況且姜醞真的沒想過這方面的事，她從開學開始就一直在忙活陳樾的戀愛！
想到這里，姜醞沒忍住樂了。
“行，那我不問了。”李念挑眉看著姜醞含笑的眼，她好笑地搖搖頭，又說，“我上回跟你說的事可別忘記了哦，寒假千萬要騰出一兩天時間來，不然你班的小命可要不保了……”
“哎！別這樣，您放心我肯定來的！”姜醞咬著酸奶吸管點頭。
為了招生，十二中每年都會召集校內(nèi)高考前十名的考生來學校拍攝宣傳視頻，姜醞作為年級龍頭老大，這次高考又穩(wěn)拿第一，教務處那邊給李念下了死命令——
誰都可以不來，姜醞必須來！
“許炳前兩天還提醒我了，寒假我們都沒事做呢，肯定會來的。”姜醞再一次強調(diào)，她把手里的空酸奶瓶扔進垃圾桶，好奇問李念，“班，許炳這次是第三，第二是誰？”
“他沒跟你說？”
“沒啊，他說本來想問來著，后來忘了。”
李念聞言去拿架子上的名冊
“第二是五班的季一石，你認識他嗎？之前成績也不錯，經(jīng)常考前五的。”
姜醞探頭去看名冊上的名字，季一石三個字就在她的名字下面，她盯著看了半天，說：“我好像沒什么印象。”
她高中基本沒有班級以外的社交，因為成績優(yōu)異除了年級前三以外也沒有關注過其他人，但姜醞沒說實話，季一石這個人，她對他其實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那是在高二下學期的最后一節(jié)體育課，她逃了兩圈操場跑，想起下午在五班上地理課時落了支筆在桌洞，準備從后門偷偷潛進去拿。
天氣漸熱，她選擇走了教學樓后面的小路，不料卻在轉角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高個子男生和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低著頭，姜醞看不清他的模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面的西裝男人抬手打了男生一耳光。
姜醞腳步猛地一頓，不敢動了。
那男生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站著，姜醞聽到男人指著他的腦袋，狠狠地說了句：“季一石，你翅膀真是硬了！”
這是姜醞對這個人所有的印象。
后來高三，學校給他們選修地理的學生單獨開了一個班，姜醞就再也沒去過五班，也再沒機會見到過季一石了。
“那寒假可以見見，對了，他也考到a大的，說不定你在學校也可能會遇到他。”
李念的話打斷了姜醞的思緒，姜醞回過神。
“這么巧。”她眨眨眼。
“是啊，考的法學專業(yè)吧我記得，小男孩還挺爭氣的，我聽說他家里情況不太好。”
法學。
姜醞捏著名冊頁的手指輕輕一顫，她垂下眸。
那豈不是和方時是同學？
她又想到那個小貓頭像，想到昨晚的撫觸，耳尖微微熱起來，姜醞伸手把名冊還給李念。
“班，我先回去了！寒假見！”
她告別后步履匆匆，不知是急著回去找回u盤里被她遺忘了許久的郵箱密碼，還是想借著這般急促把心頭的慌亂驅(qū)散。
姜醞想，她一定更傾向于前者。
……
“歡迎登入。”
姜醞盯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登入成功”信息，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砰砰加速起來。
她熟練地進入收件箱，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整列的未讀郵件。
這些郵件都來自同一個發(fā)件人、她的電子筆友——陳酒。
未讀的時間是從她丟失u盤開始一直到……昨天晚上？！
姜醞的心猛地一震。
她的筆友這幾個月一直在堅持給她發(fā)郵件！
姜醞趕緊坐下來，鼠標點在最新一欄，她打開了昨晚的新郵件。
“見字如面，我是陳酒。半個月前的郵件你未讀也沒有回，不知道你最近過得如何？前幾天看書時讀到了一首詩，其中有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希望你在沒回郵件的日子里也快樂。”
姜醞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看下去。
“當然，如果生活中有什么令你不開心的事情，歡迎你隨時把我當成樹洞，我會一直在的。”
窗外的夜幕降臨得飛快，轉眼黃昏已然變成黑夜，窗戶上映著房間里的明亮，姜醞抬手揉了揉眼睛。
陳酒好像知道自己這幾天的低落情緒，這份郵件來得好及時，就像u盤突然被找到一樣及時。
姜醞沒有再讀其他郵件，她現(xiàn)在迫不及待想要回一封郵件給陳酒，告訴ta自己回來了，并不是故意未讀也未回消息。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著，直到房門被扣響，姜蘭問她有沒有吃過晚飯。
姜醞按了“發(fā)送”，起身往外走去。
……
與此同時，3320。
方時正在絞盡腦汁安慰表白受挫的袁思源，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垂頭喪氣的室友身邊，拍著他的肩。
他隨意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隨后一條新消息出現(xiàn)在屏幕上。
“您收到一份新的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