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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

    260.

    黑桃A號擱淺的灘涂附近, 有一個貧窮的小村莊,名為編笠村,常年被饑餓困擾。

    那些餓昏了頭的村民們, 趁我們陷入昏迷時,奪走了所有的糧食和水,還用草繩將我們綁在一邊。

    他們大概不知道,就連鐵鏈都無法困住能在新世界出航的海賊,更別說普普通通的草繩了。

    我們本可以趁他們瓜分糧食之際驟然暴起,將所有的東西奪回來,卻見他們衣衫襤褸, 面黃肌瘦的模樣實在可憐,心中生出些許不忍。

    于是,我們等到他們吃完,才掙脫束縛。

    艾斯是第一個, 橙紅的火焰嗖的一下竄起, 起身時,草繩化作的灰燼隨著動作抖落。

    他走到一個紫發小女孩身前,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蹲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咧嘴笑道:“吃飽了嗎?那接下來,就該吃飯后甜點了。”

    女孩愣住了。

    而艾斯再次直起身, 偏頭問那群同樣傻愣愣望著這邊的村民。

    “喂,這地方在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村民們像是不敢相信,猶豫半天,才有一人顫顫巍巍指出方向。艾斯道了聲謝, 頭也不回地沖出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回來, 帶著滿滿一大袋糧食。

    見到那背負著夕陽的身影時,村民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像是在無光的山洞中生起一堆篝火。

    261.

    自那天后,我們就暫時住在這座位于和之國九里邊緣的小村莊。

    村民們對我們的態度從一開始的警惕和恐懼,變為了熱情和尊敬。

    借用其中某一位的話來說,我們大概就是神明派來拯救他們的使者。如果沒有我們,這個月不知道又會餓死多少人。

    聽到這句話時,我特意看了眼同伴們的表情,那可真是各有各的復雜。

    有點想笑。

    但其實,我也能夠理解,這種自以為是一個不法分子,卻被人當做救世主的感受。

    這樣想著,我偏頭瞥了眼抓著我袖子一直不放手的亞基,他仰起頭,無辜回望。

    ……看,就這種眼神!

    由于消息閉塞,村民們完全不認識我們這些在通緝令上有好幾個版本的臉。不需幾天,態度又變了,把我們當做村子里的一普通大戶人家看待。

    走路遇上了都會很隨意地打個招呼。

    這感覺,可真不好說。

    揣著這種詭異的感覺,船上的大部分人在與村民們相處時,都頗為收斂,表現得宛如一個良民,與平日里的他們大不相同,除了艾斯。

    他還是那樣大大咧咧,隨心所欲,混在編斗笠的人群里,簡直毫無違和感。

    如果不說明身份,誰能想到他是一個懸賞金過億的大海賊呢?

    艾斯和最開始的那個紫發女孩阿玉,相處得尤為親近,經常帶著她在林間亂竄。

    丟斯曾調侃他,就像養了個女兒似的,你以后一定是個好父親。

    艾斯盯著篝火,思緒不知道飛了有多遠,直到丟斯起身準備離開時,才低聲回了句,“我好像沒辦法想象那種場景。”

    262.

    在邦西和巖流忙著修補船只時,我們也不是都像艾斯那樣閑到去學編斗笠。

    大部分人被派去找可以用來補船的材料,剩下的小部分人則是收拾船內四處散落的東西。

    那一小部分人還被分成了兩組,我是負責把東西搬出去曬干的那一組,丟斯是負責清點并記錄的那一組。

    米哈爾的房間是最先被搶救的。比起臥室,他的房間用書房來形容更為準確。

    我們將那些書全部搬出來,放在空地上攤開,米哈爾就蹲在旁邊一頁頁的翻著曬干,亞基和我又回到船上繼續去搶救其他房間。

    艾斯的房間是最后一個。

    這是他自己說的,“我房間里好像也沒有什么東西,你們先去看其他人的吧。”

    事實也和他說的差不多,真的沒什么需要緊急處理的。

    只不過,我拿起浸泡在房間一角的水坑里的白紙,輕輕抖了抖,水珠便從紙上滑落。

    我屈指彈了下,紙張抖動,清脆的聲音響起,沒有一點濕潤感。

    所以說,這到底是什么紙?

    看丟斯抱著自己的筆記本哭唧唧到現在的樣子,我真的很想建議他去找送這張紙來的人問問,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水火不侵,真的很適合用來制作筆記本。

    263.

    這張紙是艾斯的兄弟薩博送來的。

    在我們剛離開魚人島,浮出水面沒多久,一只烏鴉找上門來,身上就帶著這個。

    可薩博卻沒說這到底是什么。

    丟斯說可能是用加密文字寫的,畢竟薩博可是一個革命軍。

    于是,他用水浸泡,用火烤……各種辦法都試過后,他默默拍了拍艾斯的肩膀,轉身離去,只留給對方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

    “總之,先放著吧……下次要是遇上再問問。”

    然后,這張紙就被艾斯壓在了箱子底,再也沒翻出來過。雖然不知道這張紙到底有什么含義,但還好沒在這次海難中弄丟。

    我回頭對著在房里收拾東西的亞基說,“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把這個給艾斯。”

    亞基點點頭,腦袋一埋,就像刨土的倉鼠,把自己埋進床底,繼續去摸滾到最里面的東西。

    我路過時,順手把蹬腿想要后退的他拉出來。

    回到編笠村,艾斯正坐在一群小孩子中間,抿著唇,像打一場硬仗似的,嚴肅又認真地繞著手中的竹篾,身邊還有一堆成品,粗略一看,完成度都還不錯的樣子。

    我走到他面前時,他剛好編完一頂斗笠。

    “阿玉,這個怎么樣?”

    “嗯……讓我看看,嗯,嗯嗯!這次這個,非常完美!”

    “哦?那太好了!”

    他們之間的氣氛也太和諧了,我感覺有點插不進去。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斷他們的對話,艾斯就忽然跳起來,大步一邁,整個人擋在我的身前。

    緊接著,眼前一暗。

    我抬眸,只看見艾斯高高揚起的嘴角,和一口白牙,再往上的都被斗笠的帽檐擋住。

    “嗯……好像還挺適合的。你感覺怎么樣?”

    “啊?”

    我愣愣地抬手按住壓在頭頂的斗笠,摸了幾下,將其取下來,捧在手上。

    “這是……”

    “送給你的。”艾斯摸了摸鼻子,“你之前的那個帽子不是在這次意外中弄丟了嗎?不知道這個能不能代替。”

    艾斯親手編的斗笠,和穿越前某寶定制的帽子相比,那肯定選前者啊!

    我一下子就把斗笠按回頭上,“謝謝!我很喜歡!”

    被遮住一小部分的視野里,艾斯的笑容更加燦爛,我也受到感染似的勾起嘴角。

    264.

    在船修好的那天,也是我們準備再次出航的那天,村民們急匆匆找到正在整理船上東西的我們。

    “不、不好了!阿玉她……”來人氣喘吁吁,一副要斷氣的樣子。

    艾斯直接跳下船,穩住那人搖搖欲墜的身影,“阿玉怎么了!?”

    “她、她被人抓走了!”

    第42章 42

    265.

    抓走阿玉的那群人大概從沒想過這個國家會有人敢反抗他們, 說說笑笑,像散步一樣,沒有走多遠。

    我們很快就追上他們, 一頓暴打,救下阿玉和其他幾個小孩。

    通過人販子囂張至極的喊話,我們知道他們在為四皇凱多辦事。

    抓到的小孩都被會送去距離和之國不遠的鬼之島,那是凱多的百獸海賊團根據地,目前已送過去了兩批小孩。

    雖然不知道凱多要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但艾斯毫不猶豫決定,打上鬼之島, 將那些小孩救出來。

    “真的要在這種時候對上四皇嗎?”丟斯這樣問道。

    他的擔憂其實不無道理。

    我們才經歷過一場海難,編笠村的貧瘠無法為我們提供充足的食物。即使在這里待了那么多天,我們也沒能好好休養,狀態并不太好。

    而對手可是擁有超乎想象的防御力和生命力, 被稱為“最強的生物”, 懸賞金46億1110萬貝利的四皇“百獸”凱多。

    斯卡爾在大聲讀著他搜集的凱多資料。

    艾斯一邊聽,一邊站在船頭,眺望遠處隱藏在濃霧里的漆黑島嶼,“怕了的話,就在船上等著吧。”

    “嘖——”丟斯也沒說到底怕沒怕,回首對著掌舵的巖流喊, “向右轉,準備停靠!”

    266.

    登上外形猶如惡鬼巨角的鬼之島后,我們才發現這里靜得不正常。

    寂靜的城內空無一人,不知道是建筑風格還是裝飾什么的緣故, 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們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正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就見一人于高處躍下,手持一根細長的狼牙棒,揮動時震動空氣,帶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我們當即四散避開她的落點,艾斯卻毫不畏懼,抬手迎上去,武裝色霸氣強化過的手臂宛如金屬,與狼牙棒相撞出一聲清脆的巨響。

    襲擊者金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后抬腳一蹬,借著艾斯的手臂向后翻,避開艾斯緊隨其后的右勾拳,落地后,她蹙眉一言不發地瞪著我們。

    我們這才看清,原來她是一個身高接近三米的女人,頭頂還長著一對紅色的角。

    “你們先去救小孩,這里我來!”

    話音剛落,對面的人攥緊手中狼牙棒,刺耳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數道閃爍的紫色雷光纏繞在上,身形閃動一瞬,便如炮彈一般飛速撞來。

    周圍突兀出現一群雜兵的身影,像隨狂風亂飄的雨點,從四面八方砸下來。

    艾斯的手臂向后拉,宛如一張繃緊的弓,火焰從指尖燃起,頃刻間點燃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的一聲低喝,火拳如箭射出,迎上襲來的炮彈。

    火光與雷鳴交織,一個閃瞎眼睛,一個震聾耳朵。

    巨大的光球在鬼之島上炸開,碰撞后產生的沖力裹著建筑物的碎片將我們帶離戰場中心,也吹飛了那群雜兵。

    “真夸張啊!”

    斯卡爾從瓦礫之下爬起來,搖搖頭,抖掉卡在骷髏裝飾品縫隙里的碎石。

    “總之,我們先分散開,各自負責一塊地方吧。”

    其他人也紛紛從各種奇怪的地方爬出來,七嘴八舌分好隊后,轉身就走。

    而我望著那邊飛速碰撞又分開的兩個光點,遲遲沒有邁出一步,總覺得心有不甘。

    明明是同行這么久的伙伴,艾斯卻總是單打獨斗,即使我已經從一開始的弱小,成長為現在這幅模樣,也沒有改變。

    他是不是要永遠把我們當做需要護在身后,而不是可以并肩作戰的人?

    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兩者的區別,但我更希望自己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否則,我那么辛辛苦苦的變強是為了什么呢?

    正想著,我感覺到有人扯了下我的袖子,回頭一看,是丟斯。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抬手按在頭頂,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走吧,我們也是有事要做的人。”

    “……嗯。”

    267.

    不久后,我們在散開的地方匯合,一大群人領著幾個小孩找到艾斯。

    “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在這里了,只不過,我們沒有找到凱多。”

    艾斯沒有回頭,緊盯著對面的那個女人,眼里閃爍著熾熱的戰意,看來兩人的實力應該相差不大。

    他沒說什么,那個女人卻開口道:“父親出去遠征了,現在這座島上一個干部也沒有。”

    “父、父親!?”

    大家都被她的話驚到了。尤其是斯卡爾,“可、可是,凱多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什么時候又多了個女兒?”

    這句話的聲音很小,在周圍火焰舔舐建筑的噼里啪啦聲中更加顯得微弱,對面的女人卻聽見了,還露出了憤怒地神情。

    “你們有時間說這些廢話,不如趕緊離開,把他們送回到家人身邊!”

    明明是凱多的女兒,卻放過我們這些大鬧一場的匪徒,甚至催促我們趕緊離開,有一種怕我們被逮住的擔憂。

    這一下就引起了艾斯的興趣。他脫帽致謝,像在公園逛街搭訕一樣隨意跟她聊了幾句。

    對方也無所謂地回答了。她告訴我們她叫大和,是一個沒有守護鬼之島必要,討厭凱多惡劣行為的囚徒。

    囚徒并不是她說的,而是我看見她手腕上的鐐銬后,擅自加上的。艾斯大概也看見了那反射著光的鐐銬,微微愣了一下,回頭讓我們先走。

    他的手上還燃著火焰,小孩們嚇得直往丟斯身后躲。他便揮手散去那團火,像是打招呼一樣擺了擺手,咧嘴笑得燦爛又無害。

    我那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又竄出了頭,他單打獨斗就算了,現在又是什么事,要把我們排除在外?我們難道不是他承認的伙伴嗎?

    “艾斯,我跟你一起!”

    “不,我一個人就行。你先跟他們一起回船上等著吧,我很快就會追上來!”

    “可是!”

    “安德!”丟斯叫了我一聲,當我回頭看去時,他的目光正從艾斯身上移過來,眼里還殘留著沒有來得及轉換的情緒,我想,他大概是知道點什么的,可他什么都不說,只是像哄小孩一樣放柔了語氣,“我們走吧。”

    這顯得我真的很幼稚……算了。

    268.

    船駛出去一段距離后,我趴在船舷上,望著與艾斯分別的海岸,心中思緒翻涌。

    這種不甘心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我之前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只是覺得,在這艘船上待著就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盡可能的變強,不要拖他們的后腿。

    是在覺得自己的實力足夠與艾斯并肩作戰,卻仍然被護在身后時?還是發現他始終不曾敞開心扉,將一切煩惱憂愁與悲傷,同我們分享時?

    雖然我也有一些事沒有告訴他,但是這也不是他……好吧,沒有但是……

    或許,我應該主動一點,先找他聊聊自己的事?

    269.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糾結了一個晚上。

    翌日,天微亮,艾斯踩著沖鋒者號,劃破浮著晨曦的海面回到船上。

    這艘曾載著我們在東海航行的小船,在經過多次改造后,已經可以在偉大航路獨自乘風破浪。

    瞭望臺上的人最先發現艾斯,他俯身大聲喊道:“船長回來了!”

    我們一群人唰地沖到船邊迎接他。他遠遠的就向我們招手,手里攥著缺了一角的白紙。

    踏上船后,艾斯告訴我們,這張白紙是他把指甲交給大和,由她拿走不知道去哪里制作的東西,名為生命卡。

    生命卡是一種代表主人生命力的紙張,既不怕水也不怕火。主人受傷時,生命卡會燃燒變小,痊愈時會恢復原樣。

    通常人們都會把生命卡撕破交給即將分離的親人或朋友,而撕下來的紙張則會共同指向主人。

    “原來如此,那薩博送來的白紙也是生命卡……你既然有兩張,那這張就歸我們了!”

    說著,丟斯毫不客氣撕走一大塊,動作粗魯,看得艾斯沒忍住呲了一下牙。

    “喂!你輕點啊!”

    “又不跟你痛覺共享,別在意啦!”

    接著,我們就像大明星握手會一樣,排隊一人撕了一小部分,放在自己覺得貼身又安全的地方。

    丟斯吃飯時還在感嘆,要是早點發現這個生命卡的作用就好了。這樣他之前也不會在每座島嶼上,為了找艾斯而急的滿頭大汗。

    得到一小部分生命卡的感覺真的很棒,大概是那種無論相隔多遠,我都能知道他的方向與生命的安全感。

    這也讓我暫時遺忘了昨晚的糾結,沒有找他好好聊一聊。

    我們把孩子們送回和之國后,回到編笠村,在村附近的海岸與村民們告別。阿玉想要跟我們一起走,可她實在太小了,海賊的生活可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瀟灑暢快。

    我們大多時候,都是在與死亡博弈。即使強如艾斯也無法保證一定能夠護住她。

    于是,他們約定,當阿玉長成一個妖艷的女忍者時,艾斯會來帶她一起出海。

    阿玉還年幼,不知道語言陷阱,興高采烈答應了。而船上的那些人背過身,笑得一個比一個猥瑣。

    等艾斯跳上船后,他們還調侃道:“不愧是船長,真壞啊,女忍者就算了,居然還要妖艷的,嘖嘖嘖!”

    “就是,也不知道十幾年后,我還能不能看到阿玉上船。”

    “就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阿玉以后是平的呢……”

    “啊……還真有可能,就這村子,每頓也沒有什么營養。早知道,應該多給他們留點吃的了。”

    “算了吧,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你想一輩子都住在那里嗎?”

    “那可不行!看見這旗幟沒?旗在人在!黑桃就是我永遠的家!”

    270.

    接下來是一段還算平穩的航行。

    途中遇到的都是一些狼狽的、想要奪船逃回樂園的海賊,可這種連繼續航行的勇氣都沒有的人,怎么能從我們手中奪走船只,當然是輕而易舉就被消滅了。

    平平安安進入白胡子海賊團的勢力范圍沒多久,我們就被一名魚人堵住。

    這魚人名氣不小,是太陽海賊團的船長,王下七武海之一,人稱“海俠”的甚平。

    第43章 43

    271.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我們黑桃的靠譜情報專家斯卡爾,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得到消息,說是在白胡子的地盤上,發生了一場小騷亂——游騎士多瑪、A·O海賊團等海賊團同時發起了搶奪地盤的暴動。

    白胡子的隊長們正帶兵前去鎮壓, 環繞母艦莫比迪克號的戰艦中,有四艘都被派遣出征,此時正是我們進攻的大好時機。

    于是,我們就馬不停蹄趕到了白胡子的勢力范圍內,登上了這座平平無奇,卻是白胡子的補給地之一的島嶼。

    對于我們這樣在海上討生活的海賊來說,補給就是生命線。

    雖然我們能夠在海里捕撈食物, 過濾海水得到飲用水,但是有些物資,比如蔬菜水果和干柴燃料等,只能在陸地上得到。

    尤其是像白胡子海賊團這種千人大團, 在經過一場鎮壓叛亂的戰斗后, 一定會來補充物資。

    登上島嶼時,丟斯還在擔心,這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譜,白胡子海賊團真的會來這里嗎?

    艾斯走在最前面,撥開針葉樹的枝椏,頭也不回道:“別擔心, 丟斯。等得不耐煩了,就直接在島上升起我們的旗幟就行!”

    這對任意一個海賊來說,都是極大的冒犯。我很難想象白胡子看到補給地被奪取后的表情,但艾斯一定會非常開心——為對手的注目。

    走到森林深處時, 海島上籠罩的薄霧越來越淡,丟斯心中的憂慮也跟著散開, 順著風的流動飄回停在背面入海口的黑桃A號上。

    米哈爾是個靠譜的守船員,但這畢竟是新世界,萬一出什么狀況怎么辦?

    正談論著,一個巨大的身影伴隨著炮彈炸開的巨響出現在我們面前。

    像是從海里躍撲上來的鯊魚,他帶著逼人的氣勢,手里還攥著掛著黑桃旗幟的桅桿,沒等我們作出反應,便輕而易舉連同木桿撕成碎片,如丟垃圾般隨意扔掉。

    身邊的同伴們頓時一片嘩然,連我也感覺心中有火在燃燒。

    旗在人在,這種撕毀旗幟并丟棄的行為所表達的意義,不用多說也能明白。

    艾斯咬牙怒斥:“混蛋!你這是明知故犯嗎?”

    “這是我的臺詞。你明知道海賊旗的意義,卻還是燒掉了嗎?”隱藏在薄霧背后的的人這樣說著,往前走了一步,低沉駭人的聲音卷起了島上的風,“魚人島上白胡子老爹的旗幟!”

    他的樣貌隨著距離的拉進在我們眼中逐漸清晰。

    這人是一名鯨鯊魚人,身高足足有三米,即使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我也能看見他的上半身。

    藍色的皮膚,肥壯的身軀,身穿繡著花紋的浴衣,下巴處蓄著粗黑的短胡須,太陽的圖案在寬松的領口悄悄探頭。

    緊蹙的眉頭,抿起的唇角,銳利的目光……他似乎對我們一行人很是不滿的樣子,就連下顎的兩顆大尖牙都閃爍著令人不悅的寒光。

    這熟悉的模樣令沃雷斯震驚,他倒退幾步,驚呼出聲。

    “老大!?”

    272.

    沃雷斯口中的老大一來就質問艾斯燒毀魚人島的白胡子旗幟一事。艾斯便直說,他就是想要會一會白胡子。

    對方聽完后更加生氣,“你這去殺人匕首般的小鬼,怎能讓你和老爹見面!老夫雖不是白胡子海賊團的船員,但但道義使然,就讓老夫來做你的對手!”

    同伴們紛紛提醒艾斯,這人是海俠甚平,太陽海賊團的船長,原懸賞金2億5000萬貝利,現在名列王下七武海的男人。

    他們的旗幟就是甚平胸口處的那一輪太陽。

    我不太喜歡這個海賊團,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它撞了我曾經想要給黑桃取的名字,但也因這名聲而生出幾分擔憂。

    不過,這很快便在艾斯堅定的背影中消失。我相信他的火焰。

    作為七武海,甚平對我們的襲擊是有理由且有后臺的,因為艾斯拒絕了世界政府,所以,他們派他來抓捕。

    但他用的理由,竟然是與世界政府毫無關系,反而提到了白胡子。

    太陽海賊團并不是白胡子的附屬海賊團,他們也沒有與白胡子交換結義之杯,成為他的兒子。

    那甚平為了白胡子而找上我們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方是守護了他的家鄉魚人島的男人。

    因仁義與恩情而出手,這樣的行為不愧是被稱為海俠的男人,是一個合格甚至可以說優秀的對手。

    艾斯大概是這樣想的,迎著對方的攻擊而上,沖天的火焰蕩開樹海,星星點點的螢火落下,轉瞬便燃起赤紅的海洋。

    273.

    艾斯與甚平的這場戰斗持續了整整四天,到第五天的早晨也未停歇。

    我們這群觀戰的人也早已精疲力盡。

    不眠不休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是我們為了不誤傷島上住民和給他們提供一個足夠大顯身手的寬闊場地而砍樹、滅火導致的。

    而我本就無需睡眠,因此精神還算好,身體狀態也不錯,只是有些沉重。

    黑桃的伙伴們不插手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深刻意識到了自己與那兩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懸殊。

    我倒是覺得自己可以幫忙,可艾斯大概是不想讓別人插手的,就沒有去。

    艾斯是火焰能力者,一招一式都帶著敵我不分的熾熱溫度,甚平是熟練的格斗家,一手魚人空手道不僅能將生物體內、樹木、地面的水穿透,就連空氣中的水分也不放過。

    經過整整四天的旁觀,即使到現在這種你一拳我一腳,全靠意志拉扯身體,消耗生命力的搏斗的地步,他們也不敢踏進去。

    沒有惡魔果實,僅靠技巧與身體素質就能匹敵艾斯的甚平,把敬畏兩個字深深刻入了一路上可說順風順水的黑桃眾人的腦海里。

    原來新世界竟有這樣……或者更甚于此的人存在!

    274.

    這場戰斗最后的結果是平局,他們在同一時間雙雙倒地。

    拳腳碰撞聲消失后,這片空間格外的寂靜,遠處幸存的綠樹沙沙聲隱隱約約傳到耳邊,不太真切,讓人感覺像一場夢般。

    直到丟斯抿著唇,走入坑坑洼洼焦黑一片的舞臺,不顧艾斯的掙扎將其架在肩上,夢才醒了。

    大家猛然回神,是的,我們該撤退了。

    這場原本計劃中的奇襲,在甚平的阻攔下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可艾斯心有不甘,喘著粗氣抬頭:“放開我……我和那個大個子還沒有分出勝負。”

    “別說胡話了,我們必須得走,不然就……”

    丟斯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視線定格在我們身后的某處,瞳孔顫動,唇也不受控制地抖出一聲“啊!”。

    我們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齊刷刷轉身,巨大的黑影正穿透清晨的薄霧而來,如一只鯨魚靜靜地停在岸邊。

    筆直的桅桿上,高揚著風帆,有著月牙狀白胡子的骷髏在對我們笑——那是白胡子的旗幟。

    我們原本的目標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出現了。

    他手持足有七米高的偃月刀,立于白鯨似的船首之上,輕輕一抬手,以刀柄的一端扣響船緣。

    只聽噼啪一聲,無形的沖擊將空氣都撕裂,那如玻璃上蔓延開來的裂紋清晰地落入我們眼中。

    他似乎控制了范圍,這一擊并未真正落到我們這邊,像是戰前的宣言,一種對敵人最后的仁慈。

    我聽到沉悶的撲通聲,與余光中跪倒的身影對上,可我連轉頭看一眼是誰,將他扶起來的想法都沒有。

    我們都被他的氣勢鎮住了。

    這就是……海上王者的實力?

    我的思維正緩慢轉著。我大概還是見得太少,記憶中能有如此甚至更大威勢的人,只有那個女人。

    我的制造者,雷神巴爾澤布。

    可我從未親眼見過她認真起來的模樣,畢竟有誰會對自己不屑一顧的造物全力以赴,她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而阿帽和散兵就不一樣了。

    他們擁有的歲月比我要漫長許多,直面過的人或神也有許多。可他們沒有身體,無法擋在我的面前,也沒有辦法將我拉出威壓逼迫的范圍。

    細微的電流竄過我的四肢百骸,風聲送來遠在天邊、近在咫尺的聲音。

    “醒醒!”

    我遲滯的思維陡然間加速,勉強恢復原本的模樣,目光聚焦,凌冽的刀風正迎面而飛來,速度之快,只來得及張開一道脆弱的元素屏障,甫一相接就碎成光屑。

    我們在綠色光點的簇擁下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一片痛呼傳開。

    明明沒有什么動作,只是輕輕一揮,就有如此威力……

    剛想到這里,丟斯啪嘰摔到我的旁邊,我被嚇得一個激靈,扭頭朝那邊看,艾斯正踉踉蹌蹌走到最前面,張開雙臂,用遍體鱗傷的身軀護住我們。

    白胡子旗下的那些海賊沒有出手,就在一旁抱著手看戲,看艾斯像野狗一樣嘶吼咆哮,兇狠捍衛最后的領地。

    他已經竭盡全力,卻被徹徹底底的無視,無情的攻擊掠過他再次襲來。

    他不得已壓榨本就透支的力量,數米高的炎墻將我們護得嚴嚴實實,卻把自己留給了強大的敵人。

    “船長!?”

    “艾斯!”

    眾人頓時壓住心中的畏懼,紛紛起身想要穿過這堵墻,去幫助艾斯。

    可他只是催促道:“你們快逃!”

    白胡子的聲音透過熊熊燃燒的火焰傳來,“怎么,事到如今害怕了嗎?”

    “放過我的同伴,作為交換,我不會逃跑!”

    “你這小鬼,夠狂妄……”

    緊接著,利器破空聲與艾斯的痛呼響起,又一場戰斗在墻的對面展開,而其中一人早已精疲力盡。

    這不公平!

    雖然這種事本就不講究公平不公平,但怒氣在心中不斷膨脹,不僅僅是因為這個,還有對艾斯選擇的不滿,對自己的不滿。

    我習慣艾斯總是單打獨斗,也理解他對于我們的保護。因為我們相信他每一次都能戰勝對手,所以才放任他的任性,不擅自插手他的任何一場戰斗。

    而現在,他這種狀態讓我很難相信他還能夠完好無損的回來,與我們在黑桃A號上重聚。

    都這樣了,他憑什么拒絕我們的幫助,我們難道不是同伴嗎?

    這天下有哪一個同伴,會在面對危險時,各自奔逃?

    原本就隱隱約約的不滿,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我討厭他的單打獨斗,我討厭他自我犧牲般的保護,我也討厭習慣并且放任他獨自一人的,理所應當享受這種保護的自己。

    我開始后悔沒有在這五天里插手,并下定決心,這次絕不讓他獨自面對。

    “丟斯,你們先走……”

    我避開丟斯想要拉住我逃跑的手,義無反顧加速跑向那面火墻。

    “安德——!”

    狂風撥亂氣流,將一切聲音拋在腦后,火焰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主動讓開道路。雷電在掌間轟鳴,隨我高高躍起,在那些人眼中劃出一道亮眼的弧線。

    “你怎么!”倒地的艾斯瞪大眼,驚呼的聲音比風還微弱。

    六米多高的巨人反手一揮,鋒利的刀刃直直撞上刺耳的雷光。爆炸的白光在眼前炸開,震耳的轟鳴緊隨其后。

    強光讓周圍旁觀的人不禁瞇起眼,直到聲音逐漸消失,才迫不及待看向交鋒的中心。

    當看清現狀后,有人愣神,有人驚呼,也有人低嘆:“這就是他們說的……神之子?”

    在眾人視線聚焦的地方,與天爭高低的巨人靜靜佇立于這座平平無奇的小島上,比第一次降臨更加精細華美,散發的威勢也比之前要強悍。

    身材高大的白胡子難得仰望對手,咧嘴發出“咕啦啦啦”的怪笑聲,月牙形的白胡子彎曲弧度更加明顯。

    “小子,你這招有點意思。”

    “呵,更有意思的還在后面,就看你有沒有機會了。”

    第44章 44

    275.

    我從昏迷中醒來, 比視覺先一步恢復的是嗅覺,鼻尖縈繞的淡淡消毒水味,刺激著鼻腔和大腦, 同時也告訴我正身處何地。

    丟斯的房間?

    頂著昏昏沉沉的大腦,我這樣猜測著,睜開眼,天花板上懸掛的白熾燈圈著刺目的光,那擴散開來的光暈模糊周圍的一切。

    唔……天還沒亮嗎?

    我不適地瞇起眼,想抬手遮一下,卻被四肢那深入骨髓的疲軟感驚到。

    我這是?

    隨著這個疑問的浮現, 陷入昏迷前的那些記憶,被驚訝催趕著如潮水般涌來,狠狠撲打在遲鈍的大腦上,刺骨的寒意順著血管流竄到心臟。

    七葉寂照秘密主, 或者說正機之神, 是匯聚了愚人眾執行官博士和須彌教令院許多學者智慧的結晶。

    以神之心作為能量源,以巨大的機械軀體作為載體,以神之造物作為操縱者,擁有比肩真神的威能。

    我昏迷前用出的那一招,雖然是仿造正機之神創造的,但威力確實不足以與其相比。

    而我、阿帽和散兵的元素力, 加起來也不能與神之心所蘊含的力量相提并論,自然也不能長時間維持那個形態。

    這么一想,我的敗北似乎理所當然。可當時的我完全無法冷靜,只想著拼上一切。

    所以, 輸了的后果是什么?

    想到這里,我才發覺, 靈魂深處似乎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么,四周也靜得可怕。

    心里陡然一沉的同時,一股惡心感在胃部四處亂竄,像是有只手墊在胃的底部,拍皮球一樣一下下往上顛弄,我噌的一下坐起身,趴在床邊的欄桿上干嘔。

    阿帽?阿散?

    還沒緩過來,我就在心底呼喚他們的名字,可我始終沒得到他們的回應。恐慌如蛛網瞬間蔓延,視野被生理性的淚水模糊,連地板上的木紋都不再清晰。

    好在下一秒,我就感受到了傾奇者疲憊而又輕緩的觸碰,同時,頭頂灑下的刺目白光被陰影遮擋,背部傳來溫暖的觸感,一杯水從側面擠進我模糊的視野中。

    昏暗中,惡心感緩緩褪去,我抬頭,看見丟斯從不摘下面具的那張臉,勾起的嘴角隱匿于背光的陰影中,有些模糊不清,但那雙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擔憂與喜悅,卻是如此的清晰。

    “你小子……終于醒了。”

    “……你還活著?”

    “哈?”換了一身白大褂的男人猛地后仰,拉開距離,單手拍得胸脯啪啪響,“我看起來像是死了的嗎?”

    276.

    丟斯遞給我的那杯水是溫熱的,像是知道我會在這時醒而特意準備的。

    這個想法或許只是我自作多情,但不得不說,當那溫熱的水流順著食道往心里去時,好像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一同帶著往下沉,我瞬間感覺好了很多。

    坐在診療床上,我抱著水杯,緩緩舒了一口氣,“謝謝。”

    丟斯默默拿走空了的水杯,轉身,杯底輕磕在一旁木質的桌面上。我的目光跟著他移動,這才注意到,四周的擺設非常陌生。

    黑桃A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每個人的房間、會議室、儲藏室、廚房等挨個分出去后,留給丟斯的便是既是臥室,也是工作室的醫務室。

    他喜歡用一個拉門隔開,里面放著書,堆著亂糟糟的被窩,外面倒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

    可即使拆了那扇拉門,整個房間也沒有眼前這個房間那么寬敞明亮,除了醫療相關的物件,就沒一個私人物品。

    丟斯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挪了挪擺在桌子前的方椅,坐下嘆了一口氣道:“我會跟你講這些天發生了什么事,但你要向我保證,保持冷靜,不要鬧事。”

    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見他那么認真,還是遲疑著點了點頭。

    “我保證,你說吧。”

    “好。你那天……”

    277.

    雖然,模仿正機之神創造的那個技能,在我自己看來缺點十分多,但在別人眼里,卻是有如真神降臨。

    而丟斯不愧是立志成為冒險小說家的男人,各種形容詞和各類比喻一句接著一句,往我身上砸,害得我都生出了一點羞恥感。

    不過看他講得起勁,我還是忍住了那股羞恥,從他的長篇大論中總結出我想要的答案。

    簡單來說,我與白胡子之間的戰斗掀起了滔天巨浪,險些讓世界海圖上從此缺少一座島嶼。

    白胡子海賊團剩下的那些人完全無法插手這場戰斗,便只能拼盡全力,從翻涌的海浪中保下那座島嶼和島上的人。

    黑桃海賊團雖然是來襲擊白胡子的,但也見不得那么多無辜的人受害,沒有猶豫便直接加入救援的隊伍中。

    艾斯也是,強撐著用一道道火墻,蒸發了一次又一次的海浪。

    在我與白胡子分出勝負后,他沒有歇息,也沒有退縮,再次向白胡子發起了挑戰,是為了解救已經成為對方俘虜的我,也是為其他伙伴的逃跑爭取時間。

    結果不用多說也知道。

    說到這里,丟斯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我跟著轉頭,看到了一個沒有收拾、被子凌亂地堆在床尾的診療床。

    “看到沒,等會兒他就會來陪你。”

    “啊?”

    “這家伙好像不服氣,比你先醒來的這么多天里,一直在反反復復的試圖暗殺白胡子。”

    我能理解艾斯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為消耗過多,阿帽和散兵陷入沉睡,我的身體也疲憊無力,我早就沖到白胡子面前去為艾斯暗殺提供一份助力了。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我直接問道:“其他人呢?”

    丟斯別開臉,裝模作樣翻開放在桌面上的書,一頁、兩頁……他把書頁按下去,好像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才決定告訴我答案。

    “我們都在這條船上做事……各有各的事。斯卡爾被看上了情報能力,米哈爾老師在教人讀書寫字……柯達茲也是,它捕獵很有一手,薩奇隊長、也就是管伙食的老大很寶貝它。他給它吃的,它就很親他。它也是最先在這里干活的。而我,額你也看到了,就坐在這里。”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直白,他低頭沉默片刻,扭頭沖我笑著說,“喂,我說,你不要用一種看叛徒的眼神盯著我好吧?我只是……”他依舊沒有直視我的眼睛,說著說著,又用側臉對著我。

    “你們投靠了白胡子,”我的喉嚨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聲音變得干裂嘶啞,輕輕的,“這還不是背叛?”

    “我們……”

    丟斯說,他們在我和艾斯敗北的當天就組織了救援行動,只不過輕而易舉就被全部打敗了而已。

    白胡子海賊團沒有對他們這些手下敗將趕盡殺絕,反而提供了住宿和吃食,還有傷藥。他們也得報答這份恩情才是。

    一飯一宿之恩,這就是所謂的仁義,也是身為不法分子的海賊,唯一需要遵守的道義。

    “你不是總說我們都是一群半吊子嗎?那既然都不是正經的海賊,為什么還要守這規矩?”

    我或許是能夠理解的,但現在的我選擇不去思考,任由情緒做主。

    我無法接受,他們身為同伴卻先一步融入敵方陣營,這會讓還在反抗的艾斯怎么想?

    對了,艾斯比我先一步醒來,他應該已經知道丟斯他們的背叛了,而他還在堅持暗殺白胡子……我要去幫他!

    這樣想著,我撐著護欄滑下床,雙腿跟沒有骨頭似的,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安德!”丟斯的目光終于與我的目光相接,他一步跨來,想要將我扶起,卻被我狠狠地拍開。

    手上的無力讓我的拒絕不太明顯,丟斯的手順著我的力道往回退了一點,轉而抓住我的小臂,將我攙扶起來。

    他的眉眼間帶著些許無奈,“你不是向我保證了要冷靜的嗎?”

    我不再看他,癟著嘴回道:“我很冷靜。”

    “好好好,你現在還很虛弱,不要亂跑,要去做什么?你跟我說,我去。”

    “……”

    這個狀態確實不適合去幫艾斯,還是不給他添亂了。但我也不想繼續待在敵人的地盤上,空氣中充斥的氣息會讓我精神緊繃。

    如果讓我挑一個可以安心養傷,且能讓我迅速恢復的地方,那只有……

    “黑桃A號呢?”

    278.

    黑桃A號作為白胡子海賊團的戰利品,被他們的人操縱著,像個離不開母鯨的幼鯨,緊緊跟在莫比迪克號的身邊。

    我回到船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個陌生的面孔趕走。

    站在甲板上,我環視四周。

    折斷的桅桿,消失的海賊旗,破破爛爛的甲板與船緣,小花園里好不容易養活的脆弱花朵都被連根拔起……在我與白胡子的戰斗中,所有人為了保護島嶼拼命時,它一個人獨自在滔天的海浪中掙扎,能夠保持現在這個模樣已經是足夠幸運的。

    可我心中還是燃起一股無法平息的憤怒,

    這股怒氣在我的手觸碰到船舵時,化作頂著尖角的惡魔,催促我直接撞上莫比迪克號,給它留下一個尊嚴的結局。

    可想到那群借住在莫比迪克號上的人,想到黑桃A號原本的模樣,就像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我瞬間冷靜了。

    我舍不得,相信他們也應當舍不得,它還要載著我們直到最后呢。

    279.

    我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回到黑桃A號上后,我就沒有再踏上莫比迪克號。

    丟斯前幾天還來看望過我,米哈爾和斯卡爾他們也是,可后面就不知怎么的,不再來了。

    也許是他們太忙了。

    我曾托他幫我跟艾斯說,我在這里等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說。

    莫比迪克號實在是太大了,我又因心中的一點別扭,不愿意太過接近它,每天只能憑著優秀的視力窺探它的一角,只是艾斯總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鬧出動靜。

    丟斯說他們不是背叛,冷靜下來后,我也愿意相信他們會回到黑桃A號上。

    可每次走到破破爛爛的甲板上,感受到周圍的寂靜,我的心就像被凍住一樣,只能從艾斯鬧出的那些動靜中汲取一點熱度。

    他們會回來的。

    他們會回來吧。

    他們會回來嗎?

    要不去莫比迪克號上看看?不,不不不,總之,艾斯一定會回來的!

    280.

    那天夜里,艾斯第一百次向白胡子宣戰失敗的夜晚,我的身體差不多恢復正常的時候,他帶著他們回來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等待著船長發話,我也一樣。

    我知道重新來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相信艾斯,相信大家的力量,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再次向白胡子,向四皇發起挑戰。

    這樣想著,我的心都開始怦怦躍動起來,只是下一秒,它便踩了個空,一路跌到谷底。

    “對不住了……”

    我沒想到,艾斯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個,心里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夜里的寒涼攀附上指尖,一寸一寸順著血管侵入。

    “我太沒用,這陣子牽連你們也跟著提心吊膽。”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不過,我已經作出決定了。”

    艾斯扭頭,與丟斯對視一眼,像是商量好的,丟斯從懷中取出了船上所有人都熟悉的東西——黑桃海賊團的旗幟。

    那是被甚平扯下來撕碎的旗幟,在那五天中被他們奇跡般的撿回來,一點點拼湊起來的我們的象征,我們的歸宿。

    “聽我說,”艾斯從丟斯手中接過旗幟,“今天,此時此刻,黑桃海賊團就此解散,降下這面旗。”

    這話就像在我耳邊撞鐘,帶起一片震耳欲聾的回響,他后面好像還說了什么,可我卻一點也沒聽進去。

    “我挑戰了白胡子一百次都沒能贏他,已經連還能感到羞恥的自尊都不剩了。但是,只有這些話我一定要說出來,我……我當上海賊的理由,看來并不是為了我自身的名聲、地位或是力量。”

    耳邊的嗡鳴實在惱人,我甚至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張開嘴,想要吶喊,想要嘶吼,想要把心里的憤怒、委屈、哀怨與悲傷全部告訴他們。

    可丟斯的聲音卻突然穿透嗡鳴傳入我的耳朵里,

    “艾斯,你在尋找的東西,在這片白胡子的海域里有嗎?”

    嗡鳴聲漸漸弱下去,我猶豫片刻,還是想要給艾斯的答案留一份期待,或許,他只是迫不得已?

    “我覺得……”艾斯有些遲疑,“有。”

    “為什么這么想?”

    耳鳴消失時,我聽到了艾斯的回答,他很真誠,直率地表達了對白胡子海賊團的好感。

    “這里待著舒服。”

    我的嘴閉上了,可我的心里卻依然不平靜,只是我開始想,或許我沒必要再聽他說,也沒必要說給他聽了。

    什么歸宿,什么家人……都是假的,到頭來,還不是說散就散?

    黑桃的大家都表示了對艾斯選擇的支持,大家也簡單確定了接下來的打算。

    艾斯要接下白胡子的義子杯,從此背負他的名字,在這片大海上航行。丟斯、斯卡爾他們是憧憬著艾斯成為海賊的,自然也要加入白胡子。米哈爾說,只要有藍天和甲板,去哪里都能教課。

    就連柯達茲也蹭著艾斯的腿,表達了不分離的想法。

    而我站在人群邊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好像默契地沒有問我,也好像問了,只是被我忽略。

    我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想。我到底……想什么呢?

    281.

    早在香波地群島時,黑桃A號就已破破爛爛。它撐過了海底幾萬里的航行,抗住了和之國奇異的海浪,掙扎著從滔天的浪潮中存活,卻要在今晚埋葬在它最信任的伙伴手中。

    解散儀式。

    這代表大家對寄托于黑桃海賊團旗幟上的念想,暫且予以放手。

    艾斯本打算推脫:“身為船長的我都這副樣子了,也沒法耍帥說這面旗幟上承載著……信念還是什么的。”

    “沒那回事。”

    “艾斯,你是海賊,你的手能化作火焰。我們都是憧憬你如火焰般的活法,還集結于這艘船與這面旗幟周圍。”

    “謝謝了,各位。”

    在大家的鼓勵下,艾斯的雙手化為火焰,揚起的海賊旗被熾熱燃燒的風扇動,化作無數破繭的蝶,飛向更遙遠的夜空。

    在那之后,就是與船道別。

    所有人都站在岸邊,看著大火順著木板熊熊燃燒。

    “再見了,黑桃A號。”

    “這是個好家啊,艾斯。”

    “是啊,丟斯。”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望著被灼燒成紅色的夜空,忽然就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個破破爛爛的小木屋和眼前破破爛爛的船一樣,都是我曾幻想能夠永遠居住的家,里面埋葬的人,也是我曾以為能永遠陪伴在我身邊的家人。

    再往前好像還有一團火,一團被我親自熄滅的火,火中燃燒的也是我的家、我的家人。

    我與火焰似乎有種特別的緣分。它總會埋葬什么,讓我做出一個選擇,是留下繼續之前的生活,還是離開之后重新開始。

    可看著已經有了裂痕的墻面,我又該如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靜靜等待它倒塌呢?

    要不還是……

    正想著,火蝶擦過臉頰,一瞬間的灼痛讓我回神。

    前方的風似乎亂了,四面八方趕來的千風,一部分在我身邊環繞,輕柔的,帶著從火焰那里偷來的溫度,像是一個擁抱;另一部分在船的殘骸上方糾纏,像是一只盤旋的巨蛇,吐著舌陰冷地俯視下方的人類。

    它像是鎖定了什么,以極快地速度撲下,把我前方的那群人嚇得四散避開。

    “艾斯,你看著點!”

    “啊?我沒動啊!”

    在地上撞散的火蛇化作漫天的螢火蟲飄在空氣中,在片刻的停頓后,又分成好幾個小隊,像被偷了蜜的蜂,追著幾個人攆,有組織有紀律,一看就是有人操縱的。

    而在場的火焰能力者只有艾斯,大家都以為是他在搗鬼,于是,被追的人都沖過去抓著艾斯要個理,讓他快點把那追著跑的火焰解決了。

    你爭我搶,剩下一個一臉迷茫,最后不知是誰一個腳滑,拽著一群人轱轆轱轆滾到海里。

    “咕嚕咕嚕咕嚕……”

    “別愣著了,快救人啊!”

    “艾斯——!”

    我內心復雜的情緒在這一連串的狀況中消失不少,盡管還有一些殘留,卻也不影響理智。

    “是你嗎?”

    我悄悄在心里問今天才蘇醒的阿帽,他哼了一聲,“別傻了,只是晚風急罷了。”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就這樣一笑而過,心里明白對方的意思就行,可今天的我不想要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

    于是,我直接問:“等找到身體后,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阿帽似有所覺,也拿出認真的態度。

    “你我本是一人,何談分開?”

    第45章 45

    282.

    火焰將熄, 夜風恢復原本的寒涼,月光也褪去橘紅的外衣,像輕薄的帷幕籠罩在眼前這出快要收場的鬧劇上。

    艾斯被他的同伴們慌忙打撈上岸, 恢復力氣后,掙脫別人的攙扶起身,濕透的衣服與滴水的發絲在轉身的瞬間變得干爽。

    他看了眼焦黑的木頭殘骸,嘆了一聲氣,似乎有些不忍,卻在下一秒揚起笑臉,招呼眾人一同回停靠在不遠處的白胡子船隊去。

    我望著那看上去一如既往可靠的背影, 胸口卻沒有被熟悉的安全感填滿,反倒是因阿帽的回答而生出的那一點歡喜都在逐漸褪去,被滿滿的迷茫無措替代。

    那搖曳的火光似乎還在我的眼前翻涌,恍惚間, 我看到了一棟正在燃燒的木屋。

    艾斯和那些被我視作伙伴、家人的人類, 越走越遠,身影逐漸被四周的黑暗侵蝕,就像是在屋子里被大火燒灼,化作無法辨認的焦炭。

    我理應跟上去,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賴在他們身邊,可我實在無法直視他們那面目全非的可怖模樣。

    是走, 還是留?

    我不是第一次遇見這個問題。

    當我的同類、那個病弱的孩子逝去時,我也曾被逼迫著作出選擇。就像有一道題的考試,決定我的未來該去往何處。

    那時的我像是剛入學就面臨畢業考試的學生,呆呆望著試卷, 半天落不下一個字。

    是阿帽的突然出現,幫我叫了聲暫停。他送我離開, 既是給出第三個選項,也是讓我棄考。而現在,復讀的我又回來了,拾起曾丟棄的問卷,卷上僅有的一道難題讓我頭腦發暈。

    思及此處,我不禁戳了戳阿帽,希望他能再次如天神降臨般帶我離開。

    可阿帽拒絕了,他說,倘若事事都需要我幫你做出抉擇,那不如直接把你的身體交給我?不過是一道選擇題而已,有那么難嗎?

    他說得對。不過是一道選擇題,好歹給出了選項,而不是一片空白,需要我自己填寫。

    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已經不一樣了。經過那么多年的復讀,總要有點長進才對。

    我閉上眼,來到這個世界后的一切像影片般在我的眼前上映,酸澀從心口涌出,舌尖都能品嘗到熟悉的苦澀。

    盡管艾斯的選擇讓我難以接受,可他們依舊是我不忍割舍的羈絆,只是……

    再次睜開眼,我的心中已有答案,雖然不確定是否正確,但是目前的我最想要、也最肯定的選項。

    “安德?”

    我抬眸,月亮不知何時躲在了烏云后,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丟斯踩著晃動的黑影向我走來,似乎是發現我沒跟上才來的。

    “發什么呆呢?走,該回去休息了。”

    丟斯停在我的身前,不遠不近,剛好能讓我不用高高仰起頭去找他的眼睛。

    這種不曾改變的貼心讓我眼眶有些發熱,有那么一瞬間,我想改變提交的答案。我趕忙眨了眨眼,穩住翻涌的情緒,聲音卻控制不住藏了一絲沙啞感。

    “回哪?黑桃A號已經被燒毀了。”

    丟斯像是愣住了,久久沒有回答。我稍微偏頭,視線擦過他的身體落在艾斯身上。

    我的聲音不大,風卻很急,裹著我的那句話強硬地塞到遠處的人們耳里。

    艾斯他們的腳步頓住。好幾個人回身投來疑惑的視線,斯卡爾叉著腰嘆氣,似乎已經預料到我之后的話。

    他們有什么可疑惑的?

    “我要離開這里,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我本想說點難聽的諷刺他們,可終究還是不愿說出口。

    驚訝的呼聲在遠處炸開,好幾個平時跟我關系不錯的人都在扯著嗓子問為什么,有些人甚至快步走過來,微微伸出的手像是要抓住我一樣。

    我沒有理會他們,依舊緊緊盯著艾斯的背影,或許是在期待他能說點什么挽留的話,又或許是把這句話當成一種報復,期待他能因此像我一樣難受。

    他總是不相信會有人真正的愛他,但至少我們也算朋友,親耳聽到朋友說出拋棄的感受一定很不好。

    想象著他可能會露出的神色,我的心又酸又漲又疼,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可直到速度最快的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也沒有說什么或者做什么,原地站了一會兒,便繼續向著莫比迪克號走去。

    “安德你……”

    身前人在絮絮叨叨什么,我完全聽不見,只是偏頭死死盯著那個愈行愈遠的身影。可月光被烏云擋得嚴嚴實實,黑暗成了我最大的阻礙,我根本沒辦法看清他是否有什么細微的動作。

    他真的沒有一點感受嗎?他難道沒有心嗎?我一個無心的人偶都這么難受了,他憑什么?

    心中難以置信的悲憤就要化作語言沖出口,拽著我的那只手突然松開,我因此回神。

    收回目光一看,丟斯一手護著滿臉驚恐盯著我的船員,一手在額角按動,看上去十分困擾的模樣。

    我想我的表情應當相當可怕。

    丟斯問:“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目光,心中卻在惡狠狠地反駁:我當然知道,是你們先不要黑桃海賊團的,我憑什么留下?

    沒有聽到我的回答,他嘆了一口氣,“先不談離開以后你能做什么。你應該沒忘記我之前說的話吧?那些小心眼的貴族可是不會放過你的。沒有名聲在外的海賊團庇護,單憑你一個人,你怎么……怎么能讓我們放心?”

    “放心?”聽他提起這個詞,我心里的委屈更多了,我忍不住抬頭,直視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原來我也值得讓你們擔心?呵,我還以為你們只會想著要怎么在莫比迪克號上站穩腳跟呢。不過放心吧,前幾天的我不也一個人在黑桃a號上過得好好的?”

    丟斯像是被我的話噎住,胸口起伏明顯。他深呼吸,像是在強忍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況且,白胡子海賊團在新世界的地位你也知道,那些海軍如果知道你加入……”

    “我不會加入。”我斬釘截鐵道。

    “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

    “你想看我和白胡子再打一場?生死局那種。”

    “……”丟斯沒話了,“至少等到天亮?給我一點時間準備。”

    我抬頭望天,漆黑的夜空看不出什么,只是算算時間,距離天亮也應當不遠了。

    “好吧。”

    283.

    丟斯沒有跟我說要準備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性格如此,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估計是為我收拾出海需要的必備物品了。

    他陪我在海岸邊上升起篝火,烤了一些魚,便回到莫比迪克號上。

    我吹著微涼的夜風,目不轉睛盯著篝火,直到天亮,酸痛的雙眼被柔軟的布料覆蓋。

    我抬手接住摸起來很大的包裹,卻沒有感覺重量落實在手中。

    一片漆黑中,丟斯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船我給你停在西方的岸邊,出海后盡量向著紅發的地盤去吧,小心海軍。”

    “……嗯。”

    包裹的重量壓得手臂往下掉,頭頂的重量與寬厚的熱度消失,我順勢將包裹丟在一邊,起身轉頭看去。

    丟斯背對著我走向遠方,舉著右手隨意揮了兩下,沒有說再見。

    于是,我的道別也沒有說出口。

    284.

    順著海岸往莫比迪克號的反方向走,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了丟斯停在那里的小船,和我們最初的那條小船差不多。

    我走上去,熟練地操縱它離開這座無名的島嶼,直到看不見海岸時,才打開足足有我半人高的包裹查看。

    不出我意料,里面的東西基本都是航海必需品,除了戴在我手上的指針,還有幾個備用的單獨放在盒子里。

    我將盒子拿出來,放在一邊,繼續翻看,卻見下方有一些我非常熟悉的東西,熟悉到讓我的思維都為之一滯。

    那是我認為已經在我和白胡子掀起的海浪中失去的東西。

    放在斯卡爾房間最顯眼處,平時別人多看一眼都會爆炸的骷髏串珠、米哈爾珍藏的嶄新的書籍,如今寫滿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注釋、艾斯親手編織的斗笠、縫著一朵小花的破帽子、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嬌貴花朵……

    啪嗒、啪嗒,透明的水珠在曬干的花瓣上碎開,將干燥的深色浸潤成柔嫩的艷麗色彩。

    我高高的仰起頭,碧綠的天空飄著棉花糖似的白云,原來……是下雨了。

    285.

    與曾經的同伴分開后,我依舊在海上航行。

    不是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有通緝令的存在我無法回歸普通,而是邦西的兒子、我身體里那三個人的身體,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等著我。

    因此,我不能停止前進的腳步。

    獨自出海不知道第多少天,我遇上了一場大霧,明明上一秒還是萬里晴空,下一秒就伸手不見五指。

    這種詭異的天氣變化,只能說不愧是新世界,我早就習慣了。

    以前只要聽丟斯他們的指揮,很快就能從這場大霧中逃脫,可如今,他們并不在我的身邊,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只可惜,跟著米哈爾學了那么久,我的航海術依舊不能算作精通。在樂園可以暢通無阻,在新世界還得看天的臉色。

    試著努力了半天,仍在大霧里打轉,我便放棄了。

    我不需要吃喝,這場霧困不死我,就這樣放任船隨著海流走,遲早會出去的。

    于是,我靠在船邊,有一搭沒一搭跟身體里的三個人聊天,思緒不知不覺飄遠。

    像是做夢一樣,身邊的場景煙霧般重組,陌生又熟悉。

    我站起身,環視四周,高聳的山壁四面包圍,大大小小的木屋鑲嵌在上方,木質的長橋將其串聯,推車載著礦石爬上爬下,叮叮當當的錘擊聲在回蕩。

    踏鞴砂,那個藏在鍋爐一樣的山中的小世界——我最初的家。

    那些早已忘記模樣的工匠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圍繞著我,舉著酒杯,慶祝嬰兒誕生般歡呼,給予祝福。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模樣還算清晰的男人手中捧著一把好刀,看上去矜持卻難掩興奮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與夸贊。

    我恍然意識到這是什么時候,低頭一看,我的手中果然握著一把沒有開刃的刀劍,紫色的薄紗隨著微風在手臂側面摩挲。

    下一秒,風越發急促,長劍劃破搖曳的光,紫色的薄紗如影子同我一起舞動,旋轉間,月光漸漸變得熱烈,不知從哪里染上血一般的赤紅。

    我心里一緊,連忙停下,張嘴想要呼喚那些工匠的名字,卻發現不知道該說出哪幾個字。

    猶豫片刻,我小聲呢喃道:“丹羽?”

    轟!

    火焰在身后炸開,毫無防備的我被沖力推得往前踉蹌幾步,頭紗滑落,待我轉身時,它正被火舌吞噬,化作紫色的濃煙向天空逃去。

    火焰自明亮到刺眼的熔爐中竄中,爐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被燒灼,我像是被蠱惑了般,伸出手強忍連心的痛楚,把那塊東西掏出來。

    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半都被燒得焦黑的頭骨,小小的,不像成年人,那黑黝黝的眼洞直勾勾地盯著我,令人生怖。

    火焰越發張狂,皮膚被燒灼的疼痛刺激大腦,讓我無法保持冷靜。慌張之下,我將那頭骨拋回去,逃避似的轉身就跑。

    迎面的風卷著追上來的火焰向身后吹,輕柔地撫平被灼得坑坑洼洼的皮膚。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想著風會帶著火焰往哪里去,卻見那些熾熱的烈焰在風的幫助下塑形,擰成一個不算特別高大卻很可靠的身影。

    海鷗的鳴叫突兀出現,浪潮的舒緩替代火焰焦灼的噼啪聲,赤紅的光芒依舊不變,卻多了幾分溫柔,將木質甲板染成晚霞的模樣。

    那人背對夕陽,看不清模樣,高舉手中酒杯邀我共飲。

    耳邊簡單的樂曲漸漸混入不同的人聲,獨唱、對唱、合唱。

    “將賓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日復一日在夢中的黃昏,再也見不到那揮手告別的身影,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舊,將賓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來唱首歌吧大海之歌,不管是誰終歸枯骨,永無止境,永無目的,只是笑談,喲嚯嚯嚯,喲嚯嚯嚯……”*

    我從恍惚中清醒,身邊空無一人,夕陽也無法穿過濃霧送來金紅的光輝。

    倒是那歌聲雖然遙遠但依舊存在,我循聲望去,看不清有什么,心中卻不禁生出一絲妄想。

    會不會是……

    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讓我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默默等待著小船順著海流撞上大船。

    歌聲越來越清晰,霧那邊的黑點也變成了個巨大的黑影,我仰望它,直到咚的一聲響起,才站起身,準備上去看看。

    還沒離開小船,歌聲先一步停止,緊接著,幾個陌生的面孔從船上方支出來。

    那尖嘴猴腮的模樣,別說與艾斯和丟斯相比,就連從不露出真面目的斯卡爾都應當比他們帥多了。

    我收回目光,勾起放在一旁的船槳,抵住大船船體往后滑。

    也是,他們估計在忙著幫白胡子巡視領地,怎么會有空往紅發的地盤跑。

    是我想太多。

    經過這件事,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頓時更加糟糕了,我沒有遷怒的習慣,大概。本來沒有動手的意思,可那群陌生的海賊自己非要找死。

    “喂!小子,撞了我們的船什么表示都沒有就想走?”

    其中一個海賊罵罵咧咧,充斥著醉意的雙眼在我的身上打轉。我抬頭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卻沒想到,他呆了一下之后,雙眼里出現了令人作嘔的欲望。

    “嘿,還是個大美人!”

    對這群喝多了的人,我沒有什么話要講,乘著風向上,直到能夠居高臨下地蔑視他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下輩子記得多長雙眼睛。”

    但凡看清楚我這張在一打各有各的粗獷的通緝令中,顯得畫風格外不同的臉,都不會如此口出狂言。

    這些人不太行,只是,這船還不錯,歸我了。

    286.

    不得不說,滅了那群不長眼的海賊后,我的心情都美妙了不少。

    自此,我像是解鎖了什么新的發泄方式,一不開心,就去找點人渣玩玩。再加上換了艘大船后,主動沖上來搶東西的海賊多了不少,有來頭的不占少數。

    多虧了他們,我的名號傳播的很快,懸賞金也越來越高,沒過多久就超過了艾斯。

    或許是我行事過于囂張,留下了不少線索,海軍的追擊越來越快,人數越來越多,平均水平也在逐步上升。

    剛開始我還能輕松應對,畢竟,在大海上,草元素加上雷元素就約等于數量眾多的自動追蹤導.彈。可現在,我不得不時刻關注海面上的動靜,一旦出現什么情況,就立刻驅船逃跑。

    對方的船太多,再加上海軍越來越精準針對的防護措施,我要是浪費太多元素力去對付小兵,導致打不過領頭人的話該怎么辦呢?

    萬一被抓了,現在可沒人能救我了。

    總之,這種你追我逃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海軍大將出場。

    287.

    丟斯說得沒錯,那群貴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個神之子的名號嗎?用得著出動這么多的海軍?

    我站在船頭,望著身后追著的那一艘艘軍艦,默默在心里記了天龍人一筆。

    遲早要讓他們還回來。

    每一艘軍艦都比我這艘破船要好,船上的人力也多,我到現在還沒被追上,多虧了風元素幫我撐著船帆。

    只是,這不算長久之計。

    在追逐戰中消耗的越多,打起來時我越不占優勢,要不直接撞回去算了?

    正思考著,我忽然看見前進的方向有一座島的影子。可奇怪的是,丟斯給我準備的海圖,和在這艘船上搜到的海圖上面,都沒有這座島嶼的存在。

    難道是能夠移動的島嶼?或者擁有什么禁忌不被記錄的神秘之地?

    我猜測著,回頭看了看越來越近的海軍艦隊,再感受一下剩下的元素力,咬牙沖向那座神秘的島嶼。

    288.

    我在岸上等著海軍追上來,卻發現那些軍艦沒有停在岸邊,而是隔著一段距離,將我的路堵死。只有兩個披著海軍大衣的男人大大方方來到岸上。

    看樣子,他們對這座島嶼很是忌憚,是因為未知還是已知?

    沒時間做更多的猜想,來到我面前的兩個人沒有多說什么直接發起了攻擊。

    胸前佩戴薔薇的紋身男的雙手化作滾燙的熔巖,兩頰掛著毛絨絨的黑卷發的懶散男半邊身體都被冰霜包裹。

    這么明顯的元素化特征和屬性,簡直是把他們的名字貼在臉上。

    海軍三大將之二,青雉庫贊和赤犬薩卡斯基。

    丟斯說得沒錯,那群貴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個神之子的名號嗎?居然派出了兩個大將,我該感謝他們沒把三個一起丟過來嗎?

    我再次在心中添了一筆,深呼吸,集中精力去對抗這兩個人。

    可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他們還有軍艦的遠程火力支援,我只能丟出草元素團,將半空中的庫贊暫時控住,再利用風元素浮空,避開薩卡斯基迅速伸長的熔巖化手臂。

    隨著閃光降下的雷電劈在上面,巨大的沖力伴隨著轟鳴炸開,將剛掙脫草元素束縛的庫贊擊退一小段距離。

    而薩卡斯基不退反進,頂著風刃閃身逼近。裹著武裝色霸氣的拳頭毫不客氣朝臉招呼過來。

    對此我深感困擾,這人真是麻煩,像個瘋狗似的,疼痛都不能將其擊退。

    側頭避開的同時,我借著在空中隨意行動的便利,旋轉一圈,踢腿踹出去。

    薩卡斯基反應極快,雙手交叉擋在身前,落地之后沒有停頓,再次躍起,高速旋轉像個鋸子般撞過來。

    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來不及避開,張開的風遁沒能支撐多久,便轟然破碎。即使這次攻擊的力量在僵持中消耗不少,卻也足夠將我打落。

    胸口有股被擊碎的痛感,我強忍著在即將砸在地上的前一秒使風匯聚于背部,有它的緩沖,我沒有受到二次傷害。

    薩卡斯基似乎也被這次對沖傷到,沒有第一時間沖過來追擊,我便趕緊檢查下剛剛的傷勢。

    不得不說,那個女人制造我時真的沒有偷工減料,用材都是一等一的好。明明感覺碎了,扒開衣服碎片一瞧,竟然只是有了幾道小小的劃口與灼傷。

    不過,這也很能說明問題了。

    嘖,這家伙我記住了,下次絕對打回來!

    我瞪了眼薩卡斯基,搶先沖了過去,青色的風元素環繞于身,像是離弦的箭。

    薩卡斯基立刻將半身元素化,我毫不意外自己穿過了他的身體。沒有霸氣,也沒有海樓石的我,確實無法對這群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者造成太多的傷害,但是……

    在完全穿透的那一刻,我回身,一腳踹在他沒有元素化的后腦勺上。

    “給我滾進去!”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在這么快的速度中還能改變姿勢,并且踹出這一腳,毫無防備踉蹌著栽進千風形成的龍卷中。

    沒有恢復原樣的巖漿被風扯來扯去,他陷在龍卷中央掙扎,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的樣子。

    我抬手正準備補一刀將其擊殺,卻在風的提示下收起凝聚的草元素,閃身避開幾個冰塊。

    回頭看了眼,庫贊還擺著扔出冰塊的姿勢,一副只要你動手我也會動手的模樣。

    已經用過一次的招數,再用的話很有可能把自己給埋進去,沒辦法,我只好選擇暫時撤退。

    不然,等薩卡斯基掙脫了風龍卷,我就又要一打二了。

    海邊的路被海軍的人堵死,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往島嶼的另一邊退。我沒有猶豫,直接浮空,飛向密林。

    只不過,在掠過快要脫困的薩卡斯基時,我按著胸口的傷痕,挑釁道:“聽說你是大將?就這么點傷害,也不過如此,早點退位算了。”

    一頭扎進密林后,身后忽然傳來巨大的動靜,像是火山爆發,可誰在乎呢?

    這片密林內枝椏縱橫交錯,我趕時間,自然不可能停下來慢慢走,始終維持著浮空狀態,風刃在身邊環繞,為我開路。

    好處是,路是自己闖出來的,壞處是,方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清楚。

    因此,當我的前方出現一扇特別詭異的大門時,我毫無防備,一頭撞了上去。

    哐當一聲巨響,我暈了。

    意識徹底墜入黑暗之前,我似乎看到門開了,而門后……

    第46章 46

    289.

    當我迷迷糊糊醒來時, 大腦昏昏沉沉,像是被丟進洗衣機轉了幾十圈一樣暈。

    各項感官尚未完全恢復,潮水的起伏聲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清晰, 拍打在身上的浪花動作輕柔,宛如母親將我攬在懷中輕聲哄睡,那充滿溫柔愛意的感覺令我心生眷戀。

    要不就這樣睡下吧,沉沉的,將一切煩心的、不愉的、遺憾的事都拋下。

    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突兀浮現在腦海里的,陷入昏迷前看到的那幅場景打散。

    一扇花紋奇特的大門, 與透過門縫窺見的那混亂、怪異又危險的景象……

    一股寒意針刺般扎上脊背,我猛地睜開眼。

    朝霞正好邁開步伐,灑落在白沙鋪成的灘涂上,將海面染成橙紅色, 像極了黑桃A號的甲板。

    赤紅的日輪緩緩從海平面下探頭, 光芒逐漸變得刺眼,光暈如夢中的泡影般美麗。

    這一幕場景格外眼熟,伴隨著耳邊漸漸清晰的風聲、浪潮聲、海鷗聲,還有風送到鼻尖的咸濕味,剛提起的心臟又穩穩落回去。

    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回到黑桃A號的瞭望臺上。

    又是一個平靜的清晨, 結束了一晚上無聊的守夜工作的我,低頭便能看見伸著懶腰,打著哈欠,懶懶散散走出來的伙伴們。

    他們揉著眼睛, 仰頭喊道:“喂安德!今天早上吃什么?”

    好問題,到底吃什么呢?

    通常情況下, 一個漫漫長夜足夠我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今日不知怎么的,身體內仿佛從骨子里生出的疲憊感,讓我只想倒頭好好睡上一覺,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彈,更別說給那么多人做飯了。

    你們隨便吃點吧,我要回去休息下。

    這么盤算著,我偏頭垂眸,張嘴就要回答,卻毫無防備地埋進了一片黑暗中,吃了一嘴粗糙的沙礫,平穩落下的心臟頓時踩了個空,跌進無底的深淵。

    沒有說出的話堵在喉嚨口,混著少量沙礫咽下,像團火在燒,又干又疼。

    我從恍惚中清醒。

    啊對……黑桃早就沒了。

    290.

    身體狀態不好時,情緒也難以控制。

    不需要呼吸的我自暴自棄般把臉埋在沙里發了會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雙手撐著地想要爬起來。

    或許是與兩位海軍大將對抗的后遺癥,又或許是昏迷期間發生了什么事,我的身體有些虛弱無力,四肢酸軟,胳膊止不住顫抖。

    海水浸透的衣服也如鎖在地上的沉重鐐銬,將我的四肢拖拽著。這樣就算勉強站起來,大概也會在下一刻倒下吧。

    我吸了口氣,手上用力讓自己翻了個身,歪歪倒倒坐在起伏的潮水中,目光掃過四周。

    大腦仍然昏沉,但尚在忍受的范圍內,并不影響我觀察四周,分析現狀。

    逶迤曲折的海岸線,透著幾分陌生的綠色植物,遠處沒有見過的高山……這一切都在告訴我,此地并不是之前的那個島嶼。

    好怪,太怪了。

    先不談時間究竟過去多久,為什么林中會有一扇門,海軍怎么還沒有追上來這些事。

    我記得昏迷之前,我應該是在密林深處四方亂竄吧。

    就算撞了門暈倒后落下,也應該是在原地躺著,左右都是高大的樹木,身下是茂盛的草地,但為什么現在醒來卻是在這么一個陌生的海岸邊上?

    正疑惑著,那幅只看了一眼的門后景象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在腦海里浮現。

    一塊不知邊界的大陸上,各種怪異的危險生物各自盤踞于一方,每一處都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唯有大陸正中央的巨大湖泊里沒有太多異常,被襯得普普通通。

    多虧了米哈爾的嚴厲教導,我清楚記得這個世界的地圖,除了紅土大陸,海洋根本容不下這么大面積的陸地。

    而門后那塊陸地的模樣也對不上我所知的任何一個島嶼。難道是一個特殊的、不被世界地圖記錄的島嶼?

    可看它那不知邊界的巨大面積,也不像是島嶼,倒像是一個未知的新世界。

    等等,新世界……

    一個大膽的想法劃過:我不會是掉進了門里面吧?

    我不太確定,但思來想去,總覺得這個想法的可能性最高。

    這算不算是又穿越了?可為什么是我?

    一想到被留在那個世界的那些人和事,內心生出的荒謬感令大腦越發的疼,我不禁抬頭摁住抽痛的額角,瞇著眼抵抗這種感覺。

    雖然我還沒有想好之后到底要做什么,但我應該是沒有再次穿越這個打算的……嘖,好煩。

    “阿帽,我們接下來……”

    話說到一半,我忽然意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從醒來到現在,我的耳邊一直很安靜。

    并不是指沒有任何聲音的那種寂靜,而是指本該有的那些像是嘲諷的關心,一句都沒有響起。

    心一下子就亂了。

    我急忙閉眼查看,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許是他們消耗過多陷入沉眠,上次不也是這樣嗎?沒事的,沒事的……

    可當我沒有在熟悉的位置看見那三顆顏色不同的小球時,天頓時塌了,疼痛在這一瞬間超過了承受范圍,我卻毫無反應。

    只因我的整個大腦都被內心爆發的情緒大洪水清洗,獨留一片空白,久久無法添上新的一筆。

    291.

    從宕機的狀態中脫離時,我發現自己正扶著樹木,踉蹌地走到一個村莊附近。

    停下腳步,愣愣地望著不遠處冒煙的煙囪,我稍微思考下便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

    我曾聽人說過,身體很誠實,比思維更懂選擇。它藏著內心的聲音,比頭腦的邏輯思維更懂一個人的真心。

    現在看來,確實是有一定的道理。

    在我還沒有整理好爆發的情緒時,它就已經擅自替我決定好接下來的路程。

    不過,我并不責怪它的自作主張。

    我和阿帽、散兵還有傾奇者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應該分開,也不能分開。

    原本我就要找他們的身體,現在只不過是又多了幾個必須要找到的靈魂而已。

    我深呼吸,努力壓下心中的煩躁不安,抬手按住胸口,仿佛這樣就能堵住心口的空洞似的。

    定了定神,我抬腳繼續往前走。

    身為人偶,我的時間向來很充足。只是,在開始尋找前,我還需要確定一些事。

    比如,這里究竟是不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昏迷前的匆匆一瞥并不能證明什么,我還是需要更多信息。

    “咚咚咚!”

    “誰呀?大清早的!”

    嘎吱一聲,木門開了,皺紋滿臉的老婆婆不滿地探出頭來。

    我的外表具有極強的迷惑性,只需要裝得乖巧,通常他人的態度都不會太糟。

    這是斯卡爾對我說的。

    他曾對我表示羨慕,如果他長成這副摸樣,去普通人的城鎮里打聽消息的時候,哪里還用遮遮掩掩、猥猥瑣瑣的行事。

    想起當時他臉上的搞怪表情,心里的難受稍微散去些許,足夠我揚起一個淡淡的笑臉。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

    第47章 47

    292.

    通過與老婆婆的對話, 我已經能夠確定,這里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她不知道幾乎遍布世界各地的海軍,不知道隨處可見的海賊, 也不知道偉大航路和東西南北四個海域。

    我所熟悉的一切,在她這里都是陌生的,而她說的那些,在我聽來也是那么的陌生。

    一瞬間的茫然過后,我打起精神,仗著老婆婆對我的憐憫同情,打聽各種消息。

    我來的時機很湊巧, 前幾天都是大暴雨,海上波浪滔天,有那么一兩個遭遇海難的也很正常。

    老婆婆就是把我當做了一個可憐的幸存者。

    “可憐的孩子。”她粗糙的手拂過額角,將黏在皮膚上的濕發捋到一邊, 略有些渾濁的眼里盛著溫潤的光, “不用怕,我家那小子正好要去城里,你跟他去,到警察局里就沒事了。”

    老婆婆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里,知道的事情只有那些,在這呆著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

    盡管身體不適, 急需休息,可一想到在不知何處等著我的那幾個人,我就覺得一刻都不能停歇。

    她的提議正合我心意。

    于是,我乖巧地應道:“好的, 那麻煩你們了。”

    293.

    老婆婆的兒子是要去城里送貨的,貨物是提前準備好的, 只不過因為大雨,一直收在倉庫里,沒有來得及裝箱。

    趁著她兒子裝箱的時間,我借著老婆婆的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

    衣服已經來不及洗干凈曬干,但幸好老婆婆借了我一身簡單的短袖短褲。都是她兒子的衣服,有些寬大,但至少不會掉下去,也就將就著穿了。

    穿好后,我從換下來的那身衣服中翻出了一個小包,里面裝著我覺得很重要的東西。

    那艘從其他海賊手里搶來的大船,終究不是黑桃A號,不能讓我安心地將寶貝的東西放在上面。

    不過,說是寶貝的東西,其實也沒有什么太高的價值。都是我離開時丟斯給我的那個包袱里裝的東西,即使被人發現,大概也不會被搶走。

    艾斯親手編織的斗笠在與海軍大將赤犬的戰斗中燒毀,備用的縫著小花的帽子也丟在海賊船里。

    此時還留在身邊的,也就斯卡爾的寶貝骷髏串珠和裝著干花的防水袋。

    原本我還想將米哈爾的書什么的都隨身攜帶,可真的放不下,便放棄了。

    現在想想,當時無論阿帽說什么都應該帶上的。也不知道停在那個世界的岸邊的船會被海軍怎么樣。

    想到在密林里四處亂竄時聽到的大動靜,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估計是沒有什么好下場了,可惡的海軍!

    我一邊罵,一邊將斯卡爾的寶貝骷髏串珠纏在手腕上。

    每顆珠子都很小,但架不住數量多,導致整串串珠特別長,在我的手腕上纏了足足四圈,還有些松松垮垮。只要動動手,串珠便會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感覺還不錯。

    我甩了兩下手,算是習慣了這種感覺后,拿起防水袋準備塞進短褲的口袋里,卻忽然發現,袋子的一角居然破了個口。

    遭了!

    我連忙打開袋子,找了個干燥的桌面將花瓣全部倒出來,仔細翻了翻。

    這些都是丟斯幫我處理的干花,我沒有仔細看過。

    因此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除了被連根拔起的紅絲絨,居然還有原本就被我處理好的,一直放在房間里的風旋花。

    曬干后的蒼綠色細長花瓣藏在暗紅色的大片花瓣中,有些不太明顯。單獨拿出來之后,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味飄來,比原來的清淡多了幾分甜膩。

    想來是被紅絲絨糾纏太久給染上的,倒也不算難聞。

    我先將風旋花單獨挑出來放好,才繼續翻那些紅絲絨。

    有一半多的花瓣都浸了水,即使再次曬干,估計也保存不了多久,只能丟棄。我又簡單處理了一下防水袋,將剩下的干花全部裝回去,放在口袋里。

    輕輕拍了拍藏在短袖衣擺下的口袋,我推門走出去。

    老婆婆的兒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他扶著一個三輪車,幾個木箱子在后面堆得高高的,皺著眉望著這邊。

    “孩子,來,坐這里。”

    老婆婆拍著木箱中間的空位喊我過去,我便沒有細究他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木箱中間的空位十分狹小,還好我身形較小,雙手抱著腿縮在角落,也勉強能夠塞得下,只是看不見前面的路,也不能和騎車的人搭話。

    村莊距離城里較遠,位置偏僻,又比較窮,寬敞平坦的道路便沒有修到這里。

    這一路上又抖又搖晃,本就不適的身體感覺就像要散架般,直到抵達城鎮門口,我才和老婆婆的兒子說上第一句話。

    還是他先開口的。

    有著健康的小麥色皮膚的男人繞到后面來,“到了。”

    “謝謝。”我捂著暈乎乎的頭,慢悠悠蹭下三輪車,“我……”

    話還沒說完,男人像是急不可耐要把我撇下似的,扭頭抬手一指,“看到前面那個牌子了嗎?下面就是警察局。”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招牌很大,一眼就能看見,只是上面的字跟個鬼畫符一樣,完全看不懂。

    這倒是挺讓我頭疼的。

    原本以為能聽懂別人說什么,說不定字也是通用的,沒想到……算了,習慣就好,我也不是第一次學外語了。

    我不能暴露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只能笑著對他說:“看到了,謝謝。”

    男人眼神略微奇怪地撇了我一眼、兩眼,“不、不客氣。”隨后默默扭頭,推著三輪車慌忙離開。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總歸是個路人,以后再也不會見面,也不必深究。

    294.

    老婆婆說,去了警察局之后,只要有記錄,他們就能幫我補一份身份證明。

    只可惜,我是今天才來這個世界的,沒有半點記錄,是個黑戶。

    我不敢進警察局,只在外面看了兩眼,感覺和在海軍基地外面晃悠沒什么區別,總有人像是要撲過來把我拷上似的。

    大概是作為恐怖分子的自覺吧。

    警察局里面的布局好像也和普通的海軍基地對平民窗口沒什么區別,只是那一臺臺看上去特別笨重的電腦,讓我震驚的同時又倍感親切。

    這個世界居然有電子網絡!

    震驚過后,我又覺得特別驚喜。網絡是一個好東西。它能將天南地北連在一起,即使足不出戶,也能知道世界的另一邊在發生什么。

    有網絡,有電子設備,說不定就有監控。只要不是一直待在深山老林里,總會有那么一點兒蹤跡。

    這可比在海賊世界里,毫無線索的到處搜尋要方便許多。

    我將“上網搜查”這點記在心里的備忘錄上,轉身離開了警察局門口。

    剛進來時我就發現,這個城鎮算不上多繁華,但應有的設施基本齊全。

    路過拐角處的報亭時,我趁周圍的人不注意,順手摸走了一張小鎮地圖。

    大概是當不法分子當久了,做了這種小偷小摸的事之后,心里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我翻著地圖,忽略掉那些看不懂的文字,一邊對照著街邊的建筑物在小鎮里走來走去,一邊在心里默默的反省。

    之后要是賺了錢,還是把這份補上吧。

    295.

    時間快到中午時,我基本將這個小鎮的地圖背下來,并與街邊的建筑完全對上。

    期間走過幾條陰暗的小巷,還不小心掙了一點兒起始資金。

    起始資金被這里的本地人叫做戒尼,有紙幣也有硬幣,購買力與日本境內的日元大致相同。

    我點了下手中的戒尼數額,大約夠我在這個小鎮的旅館住上三四天。

    不過,我沒有選擇去旅館,而是找人租了一張圖書館出入卡。

    這個小鎮的中心是一所學校,圖書館和網吧之類的建筑都在它的周邊。

    按理來說,去網吧上網搜查更加便利,但對于我這個不識字且手上拮據的黑戶來說,還是先去圖書館學學比較好。

    況且圖書館真的很便宜,學生憑證免費,鎮民半價。

    我租的就是一名學生的。

    她還特別友好地向我推薦了幾本家里幼弟讀過的兒童識字卡,一點也不嫌棄我是個文盲。

    296.

    沉迷學習,時間很快就過去。

    自學語言其實是有那么一點難度的,但好在我本就能聽得懂,再加上有個特別熱心友好的老師——租給我出入卡的學生幫忙。

    短短一周,我就能夠獨立閱讀圖書館的大部分書籍。

    這時,我的租借時間已經快到了。我的閱讀范圍就從語言方面轉到歷史和地理上。

    等我將圖書館出入卡還給那位學生時,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不少的了解。

    書里記載,這個世界分為六大陸十區,比如西南的優路比安大陸,東北的埃珍大陸。

    但根據我之前看到的那扇門后的景象,人類社會所在的這幾塊大陸,不過是那個不知邊界的大陸中央的巨大湖泊里的幾個小島而已。

    這些小島上生活著數十億人,存在著幾百種以上的民族。他們的生活習慣和語言各不相同,膚色和發色等外觀也非常的多樣化。

    由此也誕生了許多國家,其統治方式有共和國制、聯邦制等等,跟他們的外觀一樣非常的多樣化。

    其中有五個最強的國家——貝格羅塞聯合國、薩黑爾塔合眾國、歐奇馬聯邦、明波共和國、古甘玉王國。

    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被稱為“V5”的組織,有著領導世界的地位。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的都市地區,高樓林立,人們用手機或電腦網路聯絡,而保留自然,完全不用這些的地區也有。

    但他們的貨幣單位都是共通的戒尼,獵人語言是通用語,也存在著國際法這樣的法律法規。

    年月計算方式也是一樣的,與我前前一個世界大致相同。

    把圖書館出入卡還給面前的女學生時,我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對了,請問今年是19?”

    “1979年。”女學生搶答道。

    她接過圖書館出入卡,毫不在意似的隨手丟進挎著的包里,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就沒有轉移過。

    “那個安德,下午你有空嗎?如果有的話……”

    “不好意思,下午我還有點事。”

    聞言,女學生露出失落的神色,雙手揪著漂亮的挎包肩帶,將它揉得皺巴巴的。

    我嘆了一聲,勾起嘴角道:“這些天,真是謝謝你了,作為報答,我請你吃頓飯好嗎?”

    “真的嗎?太好了!”

    297.

    用僅剩的一點錢請女學生吃完飯后,我匆匆拐進了陰暗的小巷。

    下午有事并不是推辭,我是真的有事。

    只不過現在計劃有變,我先去拜訪了一些老朋友,得到他們的一點贊助后,才揣著那些錢,在網吧的角落開了一臺機子。

    雖然是學校附近的網吧,但是環境依然有些惡劣,即使是角落,也有不少煙霧繚繞。

    我皺著眉頭敲打鍵盤,希望趕緊查到自己想要的,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只是這個世界的網絡太過復雜,各種信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看得我頭都開始痛了,敲鍵盤的動作也越發急躁。

    身邊的人欲言又止看我好幾次,我沒有理會,他卻是先忍不住開口道:“你不如去參加獵人考試算了。”

    我的動作一頓,偏頭看向他,“獵人考試?”

    身邊的男人滿臉油光,不知道在網吧蹲了多久,桌面上堆了大約兩頓的飯盒,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

    他像是才發現我長什么模樣似的,愣愣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回答:“啊?啊!我、我剛剛什么都沒說,你還是慢慢查吧!”

    行吧……

    我不太懂這人到底在想什么,轉回來繼續敲鍵盤,只不過搜查的東西換了一個。

    獵人考試是什么?

    搜索出來的答案先告訴我,獵人既是職業也是階級。

    獵人考試是獵人協會每年都會舉辦的試驗,合格的人會得到獵人執照,然后可依自己的意思使用。

    他們有各種權利,如免費使用各國公共設施等,不過也必須選擇做自己想要種類的獵人,盡該盡的義務,例如:旅游在世界各地尋求美味食材的美食獵人、受雇于人的私家獵人、經過嚴格測驗之追求金銀財寶的尋寶獵人、去尋找發現許多不為人知幻獸的幻獸獵人、追捕通揖犯或遺規獵人的獎金獵人等。*

    我對變賣執照能獲得多少錢不感興趣,也無所謂成為什么樣的獵人。

    只是目光落在“可進入禁止區域,可進90%一般禁止入境的國家,和75%的禁區”這一條權利上面,久久無法移開。

    我還不確定阿帽他們究竟是留在了那個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與我分散。總之,要想找到他們,或者是回到那個世界的辦法,四處亂跑是肯定的。

    如果連進入那些地方的資格都沒有,那豈不是減少了很多可能性。

    還有這個獵人專用網站,都說上面的資料很多,還是網路上可靠性最高的,甚至可以買賣一些普通網站所沒有的珍貴寶物,但訪問需要獵人執照和網站地址。

    看來這個獵人考試必須得去了。

    做出決定后,我查了下今年的考試時間,發現距離開始只剩不到半個月,連忙在網上報了名。

    考試地點在索瓦那市。

    位于優路比安大陸的薩黑爾塔合眾國內。

    又搜了一下路線,距離不算太遠,但也不近。不抓緊一點時間的話,大概會得到剛好錯過的結局。

    我推開椅子,下機,準備去搜集一點路費。

    剛轉身,就聽見身后傳來急切的呼喚,“等、等等!”

    我回頭,看到那個欲言又止的莫名其妙的男人絆倒椅子,跌倒在地,卻還是沒忘記拉住我的褲腿。

    我不由得挑眉,右手揣在褲兜里悄悄提了提褲子,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真的要去參加獵人考試嗎?我聽說合格率很低,而且有很多人根本就回不來。”

    他慌忙爬起來,攔在我的身前,濃郁的煙味隨著他的動作飄來,讓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不耐,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加大,引來旁人好奇的目光。

    “你……長成你這樣的如果留在那里也太可惜了。我、我可以——!”

    “噓。”我抿了抿唇,偏頭示意道,“這里不方便,出去說。”

    “啊?哦哦!”

    他屁顛屁顛跟在后面,和我一起走到陰暗的小巷里。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剛才那段話的意思是愿意幫我?”

    男人點點頭,詭異地紅了臉,“你這么理解……好、好像也沒錯。跟著我,我會想辦法啊——!”

    我沒忍住,抬腳就是一踹。

    他驟然飛起,重重地砸在對面的墻上,撲通倒地,半天也爬不起來。

    “呵,就這?”

    我走過去,一腳踩在他的背部,身體前傾,把重量壓上去。哀嚎聲頓時飚上天。

    我用力壓了一下,冷聲道:“閉嘴。”

    他痛苦地喘了口氣,把聲音憋了回去,臉漲得通紅,像只在開水里的掙扎的豬。

    我比較滿意他的聽話,便稍微松了些許力。

    “既然你這么誠心誠意的要幫我,那把你兜里的錢都乖乖拿出來吧。”

    我松開腳,把他踹開。

    卻沒想到,他居然膽子挺大的,滾到一邊后,一個翻身起來就想跑,同時張大嘴,看樣子是打算求救。

    只可惜,還沒有觸碰到巷口的光芒,便被粗壯的藤蔓拉回來,捆在墻角。

    “唔!唔唔唔!唔唔!”

    “哈?你不是想求救嗎?再大聲點。”

    “唔唔唔!唔!嗚嗚嗚嗚……”

    嘖,瞧這人眼淚鼻涕一起下來的樣子,我就覺得惡心,藤蔓都嫌棄似的往一旁挪。

    沒心思繼續跟他浪費時間。

    “你該慶幸自己只是沒長眼。”

    我松開他的束縛,伸出手示意。他縮在墻角,顫抖著摸出錢包放在我的手里,委屈的像個孩子。

    接過錢包,我沒有再看他,隨手翻了下,有些嫌棄。

    “就這么點?”

    “大、大哥,要不我回去取點?”

    聽他這么說,我又瞥了他一眼,心里更加嫌棄。算了,這人一看就不是有錢人。

    “滾吧。”

    他麻溜地滾了。

    我靠在墻上,算了算到手的錢和路費的差距,決定還是再去拜訪一下老朋友好了。

    298.

    一周后,我趴在破碎的木板上,和抱著另一端的男孩面面相覷。

    “你好,我叫金,金·富力士。你呢?”

    “……安德。”

    第48章 48

    299.

    我乘坐的飛艇原本是能夠直達索瓦那市的。可由于一些不可抗力, 飛行到中途,就在一個港口城市迫降。

    提著行李走下飛艇,我還沒來得及生出幾分茫然, 貼心的工作人員便已及時為我提供了兩種選擇。

    據他所說,在這個港口城市,想要前往索瓦那市,只能乘坐長途巴士或者渡輪。

    二者抵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相差不大。

    出于對大海的熟悉——雖然不是這片海洋——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

    工作人員聞言,笑著遞給我一張船票,說是補償。

    我接過來一看。

    船票的材質有些特殊,光滑平整, 泛著微涼,有些像玻璃。我試著將其彎折,可直到對折也沒有斷裂。彈回原樣后,中間也沒有留有折痕。

    這個世界的船票都這么……奢侈嗎?

    我不太理解, 但能尊重。

    船票上面除發船時間地點、到港時間地點等基本信息以外, 還有一個占據了船票一半面積的數字。

    ——「73」

    我猜,這可能是第73張船票,或者房間號什么的。

    盡管心存疑惑,但是眼瞅著掛在墻上的鐘表時間,快要與發船時間重合,我怕來不及, 便直接轉身離開。

    飛速趕到碼頭,遠遠看見一溜人排著隊往渡輪上走,我還疑惑怎么那么多人。

    走近一看,他們個個都長得人高馬大, 眼神犀利,神情嚴肅, 目光如X射線打在我的身上,片刻后,勾起的唇角透著一絲絲輕蔑感。

    仿佛只是那一兩秒的對視,他們就已經看透我的本質,作出“我是對他們毫無威脅的弱者”這一判斷。

    也不知道他們是哪里來的自信……

    不過,通過這些目光,我也大概能夠確定他們的身份——來參加獵人考試的考生。

    我原本想的是,雖然大家都在同一考場,是競爭者,但也能合作共贏。

    可總有人不長眼睛,而我不是醫生,不管治。不過,倘若有人非要來找我治治,也不是不行,呵,只是后果自負罷了。

    如果阿帽或者散兵在的話,應該會這么說,畢竟,他們是有那么一點中二在身的。

    而我就不一樣,我會說,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他們不要不懂事。

    唉,我可真是個文明人。

    這么想著,我默默走到隊伍尾端站定。

    我和阿帽他們才分開沒多久,卻好像已經過去好幾年,說實話,我有點想念他們。

    我們平日里沒有營養的互相嘲諷、無聊時東扯西扯漫天胡說的聲音,都隨著心里的低落情緒蔓延開。

    頭不自覺低垂,我踩著身前那個人的影子往前蹭,任由思緒和回憶在大腦里盤旋。

    忽然,背后傳來一股巨力,把我的憂傷矯情撞得稀碎。

    我沒有防備,往前撲去,像個被丟出去的保齡球,撲通撞倒了一排。

    喧鬧聲一下子在這個隊伍的末端炸開。

    我在別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中,推開壓在身上的人,爬起來拍拍灰,沒有絲毫想要道歉的意思——畢竟,我也是個受害者——回身看去,罪魁禍首竟是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少年。

    這個少年就是金。

    300.

    當時的我不知道金的名字,因為他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

    這個撞倒一大片的少年并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趴在地上。大概是被什么絆倒,或者是跑太快,沒來得及剎住腳步。

    這些都是我的胡亂猜測。

    頂著刺猬短發的少年并沒有說出具體的原因。他只是爬起來,右手撓頭,訕訕笑著道歉。

    我搖搖頭,非常大度地原諒了他的莽撞。

    只是我身后的那些人并不像我這般好相處。他們看金的眼神,和對我露出的那種非常沒有禮貌的蔑視,是一模一樣的。

    或許是不滿金的無禮,又或是抱著在考試之前減少競爭者的想法,他們對視一眼后,幾乎圍成一個圈,緩緩向著我和金逼近。

    我有那么一瞬間,全是對他們以貌取人的無語。

    像他們這種人,大概是沒有機會通過獵人考試的,而且很有可能會不小心把性命留在那場危險的考試里面。

    我呢,自覺是一個比較善良的不法分子。

    在當海賊的那么多些天里,從來沒有對無辜的村民,或者是老老實實過平淡日子的那些人做什么壞事。

    因此,好心的我見不得他們自取滅亡,就隨手用草元素把他們捆在地上。

    “你這小鬼——”蜿蜒而上的綠色藤蔓,嗖地長出一片巨大的寬葉,“啪!唔!唔唔唔!”

    “沒長眼睛已經足夠可憐,如果還不長嘴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讓你活下來了。”

    停頓片刻,我一腳踩在仍不斷唔唔叫著蠕動掙扎的綠色長蟲身上,咂舌道:“閉嘴,懂嗎?”

    掙扎與噪音一同停下,耳邊恢復清靜,我滿意地點點頭,環視四周。

    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大都目露驚恐,還有幾個眼中含著慶幸。只有一個人不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像是喝了一個月白粥的四川人看到火鍋那樣雙眼放光。

    “哇……”用魚竿把人絆倒在地的少年,看上去并不如外表那樣單純老實。

    他似乎對我很感興趣,甚至忘記收回纏在其他人腳腕上的魚線,就那樣拖著他們,三步并兩步跨到我的面前。

    而那些人迫于我剛才展現的實力不敢吭聲,沉默襯得金的聲音格外響亮。

    “這些藤蔓都是你變出來的嗎?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

    我不太擅長應付自來熟的人,尤其是這種從目光到肢體動作,都沒有透出哪怕一點點惡意的人。

    “難道是不能說的秘密,只是一點都不行嗎?喂,呃你……我叫……”

    他的話沒有說完,船上的某個工作人員似乎是注意到了隊伍尾端的事,隔著一段距離大聲喊。

    “喂!你們后面的,趕緊排隊上船!馬上就要出發了!趕不上我們可不管的啊!”

    金被他的聲音打斷后,停頓了片刻。

    我眼看他像是要再次追問的模樣,連忙搶先道:“我趕時間,先上船吧。”

    “啊,好!”

    得到回應后,我像是被惡魔追趕的苦命人,頭也不回地甩開步子往前沖。

    前面的人自覺為我讓路,我就直接檢票上船,再躲進船艙。

    如果沒有半夜的那件事,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做了自我介紹后,自認為是朋友的金,以譴責的眼神注視著。

    說實話,像被甩了的前女友追上質問,怪尷尬的。

    301.

    半夜的那件事說來有些話長。

    要我長話短說的話,那就是:船炸了。字面意義上的炸了,并不是夸張手法。

    我無需睡眠,夜半無聊,便縮在客艙門上標有73的房間里,跪坐在床上,扒著窗,仔細對比這里的星空與偉大航路的夜空有哪些不同。

    今晚是滿月,光線充足,導致圓月周圍那一圈的星星暗淡不清,但這也讓暗地里的小動作變得光明正大。

    這艘渡輪甲板特別寬敞,比起載客用,更像是讓車輛停放的地方。

    這是我上船時,掃了一眼留下的印象。

    現在看來,還是我太保守。因為,這竟然是給飛艇降落的地方。

    當時的我正在分辨圓月周圍的星星到底是什么樣的,忽聽一陣巨響由遠及近,特別像我乘坐的飛艇迫降時的聲音。

    窗框出的世界邊緣也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影子。

    我沖出船艙,與被吵醒的那些人一同跑到甲板上,卻只來得及仰頭望著掛在懸梯上的船長。

    船長是一位長相溫婉的女性,說話聲音卻特別洪亮。飛艇的轟鳴也無法壓制住那極具穿透力的話語。

    “各位考生晚上好!歡迎你們來到我的主場!我是莫阿娜,一名普普通通的海洋獵人,也是第一場的考官。”

    她揚手甩下一片雪花雨。

    每顆雨滴都是巴掌大的薄片,翻滾間,我看到上面印有密密麻麻的黑點,似是文字。

    “這些紙片上面記錄有下一場考試的地點。而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五天內趕到考場。記住,即使遲到一秒也算失敗,會被淘汰的哦。”

    “什么!這就開始了?”

    “開什么玩笑!?”

    “就這樣把我們丟在海上不管了?”

    眾人終于掙脫了懵逼,一句句震驚和抱怨的話語直直刺向莫阿娜,有些還罵的有點臟。

    莫阿娜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默默瞥了一眼那些說臟話的人。

    “當然,我也不可能把你們就這樣丟下。”她嘴角上揚,帶著幾分詭異,“有這么大一個渡輪多作弊啊。”

    身邊有個人疑惑地低語:“渡輪怎么作弊了?”

    “三。”

    并不是每片雪花上都有字,也不是每一個有字的都寫著正確的地點。

    不遠處,有幾人為爭奪一片字多的雪花打得不可開交。

    “我先拿到的!”

    “啊!混蛋!”

    “誰踩我腳了!”

    “靠,有本事打臉,別扯頭發!”

    “二。”

    “喂!”有點熟悉的聲音竄到耳邊,偏頭一看,刺猬頭少年抓著一把雪花問,“你怎么不撿這些紙片?”

    “她扔的時候我看見了。”

    “哇,這么厲害?”少年的雙眸比之前還亮,“哦對了,我叫……”

    “一。”

    “砰——!”

    伴隨著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劇烈的震動使在場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身體的控制。

    我原本想直接離開這艘船,卻忘記對風元素的掌控本就不屬于我,而是來自阿帽的饋贈。

    他不在的時候,風元素才不管我是誰。

    于是,在莫阿娜幸災樂禍的聲音中。

    “努力掙扎吧,各位考生們!”

    我墜入深海之中。

    第49章 49

    302.

    爆炸聲響起時, 除了掛在懸梯上的莫阿娜船長,和早已乘上飛艇的工作人員,剩下的考生幾乎都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

    渡輪甲板與海平面有著不止五米的距離。

    按理來說, 從這般高的地方墜入海中,人體受到的傷害應該不亞于高空墜落。

    重傷還算命大,死亡才是最常見的結局,可我卻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疼痛,如被母親輕柔地摟入懷中,只覺溫暖又安心。

    這跟我的人偶之軀毫無關系。畢竟,結實又不等于不敏感。

    趴在木板上, 環視四周,那些考生陸陸續續浮出水面,游向最近的漂浮物,動作利落, 絲毫不受疼痛或失溫影響。

    還有些人甚至撲騰過來, 撲騰過去,在海浪中跳舞只為搜集那些幸存的紙片。

    我猜,大概是有什么無形的事物在保護著我們,不然那些人早就該沉底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無形的事物就是莫阿娜的念能力「海洋之女的盛宴」。

    而念能力,就相當于惡魔果實或者神之眼, 是此方世界特有的力量體系,也是我無法學習的新東西。

    阿帽說過,每個人體內至多容納一個世界規則下的力量。

    我可不敢忘記。

    303.

    渡輪的殘骸緩緩下沉,掀起的波浪卻洶涌。

    我們這群考生隨著各自抱著的漂浮物起起伏伏沒多久, 就見海面之下有黑影出現。

    黑影逐漸變大,緊接著, 十幾艘救生艇如海豚成群結隊躍出水面,隨波浪搖曳到我們的周圍。

    救生艇固定在那里的模樣像是在等我們上去。只是它看起來并不大,每艘最多容納四五人。

    可落水的考生遠遠不止這個數量,光是我目光范圍內就有將近一百個。

    也就是說,必須得先下手為強。

    這么想著,我瞅準一艘距離最近的救生艇,正要松手游過去,卻察覺到周身水流的不尋常。

    下方有什么東西在接近。

    扭頭一看,眼熟的少年如魚竄出,啪嘰拍在我抱著的木板上。

    原本刺猬般精神的頭發,此刻蔫噠噠的趴著,模樣怪可憐的,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他撐起來,搖晃著腦袋抖落水珠,還帶著一點兒童圓潤弧度的臉頰一癟一鼓,便呼出一口悶氣來。

    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些,他才抬眸看來,棕色的眼里映出我的模樣。

    “啊!是你!”

    那雙眼眸一下子就亮了,金子一般,“我剛才還在遺憾沒把話說完,真巧。”

    被這樣閃閃發亮的目光注視,我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并不是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而是我忽然想起了一個眼神和他相似又不同的男孩——亞基。

    我曾答應亞基,絕對不會強制他離開黑桃a號,也說過會好好照顧他。

    可在黑桃海賊團解散之時,甚至是解散之前,我就已經因內心的憂慮而忽略他太久。

    也許,我從來都沒有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濃厚的愧疚瞬間侵蝕心臟,像咬了一口檸檬似的,又酸又苦,眉眼都不自覺皺起。

    在被困于白胡子海賊團的那段時間里,亞基在做什么,最后去了哪里?

    我不但不知道,還從來沒有想起過,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一句。

    我可真是……

    對面的少年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心情的變化,依舊那樣看著我。

    “你好,我叫金,金·富力士。你呢?”

    盡管他和亞基沒有絲毫聯系,可出于這種相似感引起的愧疚心理,我沒有無視他的問題,但也沒有多余的心情去好好做個自我介紹。

    “……安德。”

    304.

    互通姓名之后,金十分自然地將我劃進他的朋友范圍,大方與我分享自己搜集的紙團——墜海前,被他緊急塞進褲兜,再掏出來時已經皺成這樣了。

    我并不打算拒絕他的好意。

    那些在紙片飄落期間看到的內容已經忘記大半。雖然我覺得夠用,但為了防止意外,再看一遍也挺好的。

    只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事不是看紙團,而是搶船。

    海水的冰冷逐漸清晰,那種未知的力量應該在緩慢失效,救生艇的位置也有輕微的變化。

    我壓下復雜的情緒,反手將金拉上早就看好的救生艇,回身踹開想要爬上來的一個考生。

    “不急,先確保這艘船的所有權。”

    “好。”

    金取下背在身后的魚竿,用力杵在半邊身子趴在船邊的考生頭上,把人戳下去后笑了笑,眼神如野獸。

    “這邊就放心交給我,你看好那邊。”

    這么說著,金轉身替我守住后背。

    紅色的球形浮漂在夜色的遮掩下,不太明顯,魚線更是,就像隱形的陷阱,一踩一個準。

    他專注揮舞魚竿,完全不回頭看一眼。這種全然的信任讓我更加難受。

    先前勾起的回憶無法在短時間內壓下去,稍微給點火星,就能順著那點熟悉的影子點燃引線,導致內心情緒的大爆炸。

    對亞基的愧疚感還沒完全褪去,我又想起了最初只有三人的海賊團。

    艾斯、丟斯和我。

    當初,他們也是在一艘小船上,毫不猶豫地交付信任于我,可最后……

    “嘩啦——!”

    水花聲拉回我飄散的思緒,視野的邊緣,有只手扒上救生艇的邊緣。

    嘖!

    內心的煩躁讓我不想再應付這些小人物,衣擺遮住的腰帶上,神之眼隨我心意,亮起無法忽視的光芒。

    綠色的熒光灑滿這一整片不平靜的海域,如星空落下,果實樣的草種子噴涌而出,爭先恐后爆開。

    噼里啪啦炸裂的聲音與慘叫聲連綿一片,不消多時,十幾艘救生艇的所有權都在我和金手上了。

    呃,我實在沒想到他們竟然這么弱,好在自己只是下意識的想讓他們安靜一下,應該下手不太重,總之就希望人沒逝……

    獵人協會應該不會為此找我麻煩吧?我也算是替他們省了不少麻煩……

    算了,就這樣吧。

    草種子的爆炸是不分敵我的范圍傷害。我早已經習慣,再加上人偶的身體夠強悍,痛感微乎其微。

    但我忘記給新交的朋友套一個護盾了。

    意識到這點,我回頭。

    “金,你沒——”

    手上元素力匯聚,一個治療技能就要扔出去,卻發現刺猬頭少年不僅沒事,還貼在我眼前,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樣。

    “——病吧?”

    “啊?應該沒有吧,我感覺還能下水游幾十圈。”

    “……”

    305.

    我之前就覺得,亞基和金的目光類似,同樣讓我感到不自在,卻又有些不同。

    現在我明白了。

    亞基看我的目光滿滿都是崇拜與敬佩,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而金看我就像是研究者發現一個不知名的未知元素,全是探究欲。

    欲望點亮了那雙眼眸,金棕的池子里倒映著我盤腿坐在船頭的身影。

    我只看了一眼又垂頭,手上的紙片載著皺巴巴的謎題。

    看他不如解題。

    金在我的對面,以同樣的坐姿COS沉思者。在我否定了“魔獸”這個猜測后,他一拍膝蓋。

    “那一定是幻獸,對不對!?”

    這題答案應該是這個。我換了張紙片,抽空回答道:“不對。”

    金抓了抓頭發,把蔫了的刺猬造成海膽,嘴里還碎碎念著。

    “那就奇怪了。你沒有心跳和呼吸,肯定不是人類,還有特殊能力……”

    這倒是提醒我了。

    有些時候還是偽裝一下比較好,不容易引來像金這樣的人。不是害怕,單純嫌麻煩而已。

    吸氣——呼氣——

    “咦?”

    金像是察覺到什么,猛地抬頭,盯著我的胸口看。

    我頭也不抬,轉移注意力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心跳和呼吸?”

    “啊……之前不是剛好撞在你身上了嗎?在那個時候不小心聽到的——抱歉!”

    “哦。”

    紙片上的謎題不難,但有些名詞是我不知道的,理解起來有點困難。

    我把那張紙片拍到金的面前,指著那個詞:“你知道這個嗎?”

    “嗯?”金蹭著船板往我這邊挪了挪,“我看看啊,不過我沒有上過學,有可能也不知道……”

    金多少還是有點單純的,注意力就這樣被我轉移到解題上面。

    這個名詞是他知道的。

    聽完他的解釋,我道了聲謝,手腕一轉便要收回紙片,卻被他抓住。

    金的眼珠從左到右,又轉回去,來來回回兩圈后,給出了答案。

    “這應該是幽光蝶魚。”

    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確,只是驚訝他的解題速度與語氣中的肯定,眉頭一挑,換只手把已經作出解答的那幾張遞給他。

    “你再看看這些。”

    “好。”金接過去翻了翻,“……我就知道獵人考試不可能這么簡單。這樣才有意思啊!”

    實際上,這些紙片謎題的答案也是考題的一部分,給出的信息算是對莫阿娜最后說的那些話的補充。

    五天內趕到考場是正確的,但空手去,只能得一個不合格。

    要想過關,考生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搜集三種考官提前藏在大海上的秘寶,趕到終點上交。

    終點也不是索瓦那市,而是在其中一個謎題給出的坐標位置。

    我把剩下的紙片全交給金。畢竟,他比我熟悉這個世界,解題速度也快,就沒必要浪費時間給我解釋一遍。

    金解完所有謎題后,告訴我:考題要求搜集三種秘寶,考官藏的卻不只三種。

    他給我一一分析了這些生物的特性。

    比百度百科還詳細的感覺,讓我有些驚奇。

    “你這個年紀應該還沒從學校畢業吧?知道這么多,肯定很受老師喜歡。”

    金撓了撓頭發,別開眼睛,像是在害羞。

    “我壓根沒上過學,也只是記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而已啦。”

    “……”

    聽他這么說,我突然覺得這小子好欠揍!

    金說自己不太擅長在大海上找尋方向,而這恰巧算是我的長處。

    雖然不是同一片大海,同一片星空,但在金的輔助下,我根據紙片提供的坐標位置,計算了所有選擇組合的路線來回所消耗的時間,最終選出了一個比較適合的組合。

    幽光蝶魚、水仙羽實、溜溜巖。

    駕駛著船向距離最近的水仙羽實移動期間,金欲言又止好幾次,還是沒忍住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幻獸還是魔獸?”

    所以你怎么還沒忘記這事?

    這人真執著。算了,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嘆口氣。

    “……普普通通的人偶而已。”

    “哇!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會說話、還能動的人偶!”金搓了搓手,“那個……安德,我能摸一下嗎?”

    我瞥了他一眼,“會打人的人偶你見過嗎?”

    金老實點頭:“見過。剛剛不就——誒喲!”話沒說完,就被我一巴掌呼在額頭上。

    “那我好心讓你再見一次,不用謝。”

    “……”

    306.

    在去水仙羽實所在地的路上,我們會經過有幽光蝶魚棲息的一處淺海,

    金早早坐在船邊,擺弄他的魚竿,即使背對著我,忙著手中的事,也沒放棄有一搭沒一搭跟我聊天。

    多虧了他用語言營造的輕松氛圍,我的情緒在與他的相處中逐漸穩定。

    人先是群居動物,再是社會性動物。

    此時的我非常贊同這句話,盡管我不算人類。

    離開黑桃海賊團后,我雖然有段時間特別難過,易燃易爆炸,但在阿帽他們的陪伴下,還算正常。

    可來到這個世界,阿帽他們消失了,我真正意義上成為獨自一人,沒有人可以分享我的喜怒哀樂,情緒就逐漸堆積起來,越來越多,越發難以控制。

    不是不能跟普通人聊天,可他們無法理解我,也無法用對正常人的態度看待我。我又有什么可以跟他們聊的呢?

    就這樣,我總是莫名其妙突然陷入回憶,控制不住難過的情緒蔓延,被憤怒煩躁裹挾做出沖動的行為,這種感覺很像……

    一個表情包突然閃過腦海,很適合我目前的狀態。

    ——我的精神病一觸即發.jpg

    307.

    金說他其實不擅長與別人搭話,但是我太特殊了,讓他止不住好奇。

    而且看上去年齡又比較接近,就這么搭話也沒問題,應該能夠成功,他就直接沖了。

    對于這段話,我斜著眼表示不信,順便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的年齡。

    不算多年輕,也就五百多歲而已。

    “啊!?”

    金被震驚的魚竿差點掉海里,還好及時撈了回來。

    重新坐穩后,他似乎只把我的話當作玩笑,沉默沒多久,就起了個新話題。

    “說起來,安德你為什么會來參加獵人考試呢?”

    “我只是聽說獵人考試的專用網站很方便,查了下時間,正好趕得上就來了。”

    “誒——那跟我好像差不多。”

    “你也想登陸那個網站?”

    “不,”金頓了頓,轉身正對我,“我想去一個地方。那里是某個王族的陵墓。最有可能進入的辦法就是獲得獵人執照。”

    他說這話時,眼神堅定,令我有幾分羨慕。

    我總是被環境推著往前走,穿越被救了沒地去才賴在海賊團里,失去了珍貴的伙伴才踏上尋找的旅途……我好像至今都沒有主動選擇一個一定要做、拼盡全力也要成功的事。

    認真做事,堅定不移地朝著某個方向前進的人,好像都在發光一樣。

    比如,艾斯、金……

    說實話,我也有點想成為那樣的人。

    要不,等找到阿帽他們后,我再好好想想?

    金沒注意到我的走神,笑了笑繼續道:“不過,如果按照獵人協會的劃分,我應該會成為遺跡獵人。如果你沒想好做什么的話,要跟我一起嗎?”

    遺跡獵人嗎?

    顧名思義,就是探索、保護和修復遺跡的獵人。

    這個世界有許多神秘,很多秘境、禁地里面存在擁有特殊力量的遺跡,有些已經被獵人協會發現并記錄,有些還在無人處沉寂。

    被發現的遺跡中,大部分只有受到信任的團體或個人,能以自費的形式進入,且不能公開任何信息,說白了,就是不能入內探索。

    只有小部分遺跡擁有詳細的資料,但那些幾乎都是沒有神秘力量的普通墓地,不是我需要的那種。

    我在那個小鎮的圖書館里學習時曾思考過,在找到阿帽他們后,要怎么樣才能回到偉大航路。

    最后瞥見的那扇門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或許就是某個遺跡的大門。

    又或許,這個世上存在著萬能的許愿機、任意穿梭的傳送陣之類的神奇力量呢?

    總而言之,我對成為遺跡獵人是有幾分心動的。

    但是……

    “等我找到他們之后,我會考慮的。”

    “那我就期待你的早日加入。”

    “……謝謝。”

    第50章 50

    308.

    幽光蝶魚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魚類。它是一種特殊的, 類似于能量體的生命體。

    通常只存在于有蝶魚棲息的淺海,形狀類蝶魚,縹緲似霧, 散發淡淡的熒光,如海里的一團幽光。

    因此得名。

    309.

    大約三點半,我和金趕到這處淺海,恰好是幽光蝶魚最活躍的時候。

    站在救生艇上,凝視這片海,就像在北極的天空下仰望極光,美麗又震撼。

    “這就是你說的淡淡熒光?”

    看久了簡直光污染, 我眨了眨眼,試圖減輕眼睛的負擔,指著那一片片艷麗的色塊問。

    金笑容勉強,帶著幾分委屈, “書上真是這么寫的。”

    ……行吧。

    這是金第一次離開家鄉, 脫離書籍,用自己的雙眼見識世界。

    看到的和學到的有點不一樣很正常。

    只是,后來我才知道,導致這種異常事件發生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莫阿娜。

    她擔心這片淺海的野生幽光蝶魚不夠考生分,特意從其他地方挪了一些過來。

    幽光蝶魚的族群以顏色區分,族群之間通常互不打擾。原本以為這一點點改變不會出問題, 卻沒想到……

    它們竟然王八看綠豆,繁殖成長的速度快過她的想象。而最后到達此處的考生,更是只有我和金兩個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吧。

    聽說,最后莫阿娜還因為影響此地的生態環境, 賠了不少錢。

    就……挺開心的。

    310.

    我和莫阿娜的恩怨以后再說。

    眼前這一大片幽光蝶魚屬實白送,我和金一人撈了一條就往附近的岸上去。

    岸上有幾棵枝繁葉茂的巨樹, 樹的高大程度一度讓我想起香波地群島。心情瞬間又不好了。

    水仙羽實就在這些樹的最頂端。

    要是阿帽還在,我直接一個原地飛升,輕輕松松就能將水仙羽實拿到手。

    只可惜……我現在只能踩著自己催生的藤蔓,像杰克的魔豆那樣直直朝天竄。

    還沒突破云層,我就瞧見了樹的頂端。原來只是看著高大。

    在下面看起來遮天蔽日、枝繁葉茂的樹冠,只是一個扁平的桌面,像撐開的傘,頂著一個巨大的窩。

    窩里有十來個涂著黃色斑點的蛋。遠遠看去,確實有點像簇擁在一起的水仙花朵。

    這些蛋就是水仙羽實。

    我操縱著藤蔓靠近。蛋的大小與我差不多,只需要分出一根細枝就能夠卷起來帶走。

    只是綠色的藤蔓剛剛觸碰到蛋殼,一聲尖銳的啼鳴就在頭頂爆響,黑影壓下,破空聲由遠及近。

    抬頭一看,厚實的云層被劈開,比我人還大的利爪裹挾著凜冽的氣流抓來。

    我往前飛撲躲開,留下的藤蔓被扯斷,在身后崩散成光屑。就地翻滾卸除慣性,爬起來后,雙手勉強抱住一個蛋就跑。

    尖爪撓破樹冠,在綠色的桌面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一小部分枝葉被彈飛,與我擦肩而過,剩下的大塊斷木卷著氣流,把掛在樹枝上的金掀翻。

    在此之前,他拒絕了我的幫助,說在家鄉鯨魚島上,有一片特別茂盛的森林,自己從小在里面玩,特別擅長爬樹。

    這話確實不假,我才上來沒多久,他就緊跟著到達頂端。

    只是樹冠擋住了他的視線,即使依靠聽聲辨位進行了閃避,也因范圍的預估錯誤而被波及到。

    金飛速轉著圈往下摔:“嗚哇嗚哇嗚啊啊啊啊好暈啊!”

    他叫得怪慘的,我停下腳步。

    空中尚未徹底消散的綠色光點飛速聚在一起,交織成網,攔在金的落點上。

    金重重摔在網中,被慣性帶著打了幾個滾,又被高高彈起。

    巨鳥抓住機會,振翅而起。

    “金——!”

    神之眼再次閃爍微光。

    金拍拍腦袋,頂著狂躁的氣流睜開眼,目光釘在逼近的巨鳥身上,右手攥緊魚竿。

    “我沒事!你先走!”

    說著,他拋出魚線,紅色的球狀浮漂精準繞著巨鳥的鉤狀喙轉了幾圈,趁它張嘴啼鳴時收緊,牢牢纏住上喙。

    金收線,順著力,落在了它的喙上。

    巨鳥愣了一下,連忙擺動腦袋,不停地張嘴閉嘴,想要擺脫魚線的束縛,同時將喙上的人甩下去。

    而金半蹲著,再次拋線,纏住樹冠中翹起來的枝干,像只猴子靈活地竄到窩旁,撈起一顆蛋向我跑來。

    見狀,我也趕緊溜。

    311.

    拿到水仙羽實后,我們距離考試合格只剩最后一個秘寶——溜溜巖。

    溜溜巖是一個小島上的特產。那座島就在終點附近,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足。

    可即使離開岸邊,乘著救生艇劃出去一段距離,巨鳥也沒放棄對我們的窮追不舍。

    為了考試能夠繼續平穩的進行,我們只好合力把它打暈,丟回岸上再走。

    到達目的地后,我們遠遠就能瞧見一座烏黑的島嶼,像鯨魚般浮在海面上,表面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就是溜溜島。

    隨便撬起一塊島上的土,我們就能得到所謂的溜溜巖。只是問題就出在這里,要怎么樣才能撬起一塊土呢?

    這溜溜巖的外表和普通巖石差不多,只是有點反光,以及特別光滑而已。

    光滑到什么程度?大概就像鋪了一層肥皂水的滑梯那樣吧。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直接轟炸,金就已經自告奮勇,扛著救生艇里自帶的工具,小心翼翼踏上去。

    他的另一只腳剛離開船,只聽啪嘰一聲,隨后呲溜——沒了人影。

    我站在船邊,收回下意識跟著邁出去半步的腳,看著順著地面弧度滑進海里的一顆顆血珠,一粒白牙,心想:要不還是算了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人偶的身體,如果沒了牙齒還能不能長出來。即使99%的可能性是摔不掉牙,我也不想賭那1%。

    萬一被其他朋友知道了,那多丟臉啊……

    于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草種子轟炸。

    拿到溜溜巖后,我坐在救生艇里,等著金找回來。可直到夜色深沉時,他才破開水面,精疲力盡爬上船。

    “你這是滑去世界的另一端游泳了?”

    “呼——你不知道,另一邊有個翹起來的懸崖,我直接從那里飛出去了!剛開始還有一點聲音可以定位,但后來……還好你身上有股很特別的香味,不然我就找不回來了。”

    缺了一顆牙齒的金,說話有些漏風,變得奇奇怪怪的口音讓我想笑。

    “什么香味?”

    “你不知道嗎?就是一種甜甜的,好像又有點苦的味道。像、像……”

    金托著下巴頭腦風暴,試圖找出一個具體的事物,來形容這股味道。

    我倒是已經知道是什么香味,從褲兜里摸出裝著干花的密封防水袋。

    “是這個嗎?”

    “對,就是這個味道。原來是干花啊。”

    我把防水袋湊到鼻子前,使勁嗅了嗅,是有一點淡淡的味道,但隔遠了應當聞不到才對……這家伙鼻子這么靈?

    “你祖上不會有犬族人吧?”

    “據我所知,應該……”話說一半,金忽然陷入沉思。

    我也忍不住想:不會真有吧?

    312.

    在規定期限內到達終點——索瓦那市的隔壁。

    莫阿娜手拿禮花筒,站在碼頭歡迎我們。亮片、彩帶和她的話一同落下來。

    “誒呀呀,真沒想到我忙了好幾個月才布置好的考場,就這么被你們糟蹋了。好,真是太好了。”

    每一個音節都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什么叫做陰陽怪氣。

    她笑容燦爛,眼神卻危險,周身環繞著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我們的神經。

    金的眼睛都縮得像貓的豎瞳一樣。

    我挪了挪位置,擋在他的身前,元素力從腳下鋪開,那種壓迫感瞬間消失。

    “反正你們之后也應該要清理,就當我們是好心吧。不必多謝。”

    “……你小子?”

    莫阿娜氣得頭發都炸了。

    一旁等候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咳咳!莫阿娜,先說正事。”

    莫阿娜只能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之后別落在我的手上!”

    只是一個考官而已,等考試合格我就離開這里,之后也沒打算搞好同事關系,我才不怕她。

    “那愿你在天保佑?”

    莫阿娜:“啊???”

    一陣雞飛狗跳的勸阻后,男人接過了莫阿娜的工作,十分敷衍地檢查了我們送來的三樣秘寶后,將一張卡片遞過來。

    “恭喜你們成為267期獵人測試唯二的合格者。”

    金和我都驚呆了:“誒!?”

    “實際上,我是第二場考試的考官。但由于第一場考試淘汰的考生實在太多——經開會討論和這些天的觀察,我們和會長一致認為,你們已經擁有了成為職業獵人的能力,因此,就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和金錢去進行之后的考試了。”

    總之,我和金就這樣成為了正式的職業獵人。

    簡單的培訓過后,我揣著新鮮出爐的獵人執照,打算就近找個網吧。

    金想先回家一趟,就在網吧門口與我分別。

    他一邊往前跑,一邊扭頭朝我揮手,“記得我們的約定!”

    約定?我愣了一下,“我沒說一定!是考慮!”

    “再——見——!”

    “喂!金——!”

    313.

    獵人專用網站上的信息,確實要比普通網站上的詳細,且歸納整理得方便查找許多。

    我在網吧待了兩天,分析了各種消息,最終,還真讓我找到了一點線索。

    這個世界有七大美色。

    前六個分別是火紅眼、彩色卵、白火、水琉璃、液態礦石和水晶羽骨。

    它們都有較為詳細的介紹,是什么,在哪里,有什么特殊。比如火紅眼,窟盧塔族人在情緒激動時瞳孔會變成鮮紅色。若是在此時死去,這種紅色將永不消退。

    唯有第七種沒有任何消息。

    于是,網上就有許多關于第七種美色的猜測與爭論。

    其中,巴托奇亞共和國的某個城市里,就有這樣的一個傳說——關于人偶的。

    許多年前,當地有一個非常出名的富豪。

    富豪喜歡收集稀有且美麗的事物。他為了填滿自己的收藏架,不僅高價購買在市面上的稀有物品,還專門雇人去一些禁地、秘境的遺跡里探索。

    某天,他雇的人為他帶回來一個人偶。

    那個人偶十分美麗,令富豪一見鐘情。

    他為人偶賣掉了之前所有珍愛的藏品,耗費大量金錢打造了半個城市大小的奢華宮殿,作為人偶的住所。

    然而,宮殿剛建成沒多久,富豪就突然暴斃,據說是死于疾病。

    他沒有來得及留下遺囑,于是,擁有繼承權的人紛紛來到人偶的宮殿,爭奪財產的所有權。

    只是,當他們踏入宮殿,見到人偶的一瞬間,搶奪的目標就改變了。

    “只有神明才會如此,他應該由我們供奉!”在某個教堂當主教的繼承人這樣提議道。

    音樂的創作者無法舍棄靈感的源泉,“不,你們休想觸碰我的繆斯!”

    “瞧瞧你們那丑陋的嘴臉,竟然還敢站在這里,難道不覺得羞恥嗎?”背負盛名的舞者以高傲的步伐插足這場爭斗,“只有我!才有資格擁有他!”

    爭吵間,不知是誰推倒燈臺,火焰無情地吞噬了一切,所有繼承者都被埋葬,而人偶也不知所蹤。

    至于人偶到底長什么樣……沒有活人知道。

    以上,就是這條傳聞的全部內容。

    看完這故事的我,有點想讓編撰這條信息的人重寫一遍。

    該說的重點是一句都沒提!

    不過,即使只有一絲可能,我也不能錯過。當即訂了機票,下午就乘上了去巴托奇亞共和國的飛艇。

    314.

    到達目的地時,天空下著小雨。

    人偶的宮殿就在城市的右邊,群山環繞的平地上,是當地引以為豪的旅游景點。

    但乘坐大巴,只能在外圍繞一圈,通過圍墻與聳立的殘缺建筑物來窺探曾經的輝煌。

    內部禁止進入。

    我叫停了大巴,在導游的好心提醒下,揮了揮手,毫不猶豫走下車。

    門口有一些人守著,在我走過去時,暗自握緊了手中的槍支。

    “后退!”

    其中一人警示道:“再過來就要開槍了!”

    警衛看起來很弱的樣子,我其實可以把他們全都打趴下,大搖大擺走進去,但有更省事的辦法,就不需要動手。

    我掏出獵人執照,和來這里辦的通行證,遞給他們。

    他們沒有接,支著腦袋看了一眼,就默默讓開一條道路。

    我越過他們走進去。

    朦朧雨幕無法遮住老舊建筑物上的燒灼痕跡,即使破破爛爛,也能看出曾經的美麗奢華。

    如今變得稀有的植物在這里野蠻生長,掩蓋猙獰的傷口,構成自然的雕塑飾物,反倒有一種獨特的美。

    不知是受氛圍影響,還是本就如此,這里特別的安靜,連落雨聲都變得輕柔微弱,怕驚醒什么似的。

    站在門前,我壓下心中多余的期待,深吸一口氣,抬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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