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像是在看一場特效爆炸的電影,每一幀畫面都令我驚嘆,移不開眼。
寬闊的街道上,狂風平地起,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被染成塵土的顏色,其中似有光輝乍現。
因為距離不遠,又是靈魂狀態,所以風沙對我的影響不大,我能看得很清楚。
純粹的風元素在“我”的身前凝成數道青色的刀刃,如卷落枝頭的花瓣,隨狂風起舞。
片刻后,風停花謝。
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時間宛如凝固般,世界都靜止了。
隨后,方才還趾高氣昂的海賊們身上爆開血色的雨,紛紛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只剩威爾斯半跪在“我”的前方,左手捂著右邊的斷臂,鮮血如瀑,直往下流。
他滿臉冷汗,喘著粗氣,驚恐地瞪著“我”。
“你、你——!”
他大概想說,我竟然是個能力者之類的話吧。只可惜,那個“我”根本沒有空聽他廢話。
“竟然躲開了?有點意思。是想讓我多陪你玩玩?只可惜,你沒有資格。”
話音未落,“我”隨意地揮了下手,便有一道青光閃過。
那副表情徹底在威爾斯臉上凝固,他在短暫的停頓后,整個歪倒在地,頭與其身分離,滾到“我”的腳邊。
“我”垂眸看了一眼,一腳將其踢開,環顧四周,再次露出微妙的類似于嫌棄的表情。
“我”似乎想要抬手扯住帽子的邊緣往下拉,只是我來這里時心里想著事,忘記戴帽子了。
“我”摸了個空,愣了下才收回手,抱著手臂,別開臉,像是在掩飾尷尬。
……說實話,有點可愛。
與剛才那霸氣十足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簡直要戳爆我的心。
72.
幸存的居民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臉上的茫然轉變成慶幸與哀痛混雜的復雜表情。
有人在為了活下來而放聲大哭;有人在尋找逃跑時分散的親友;有人在尸體旁痛哭流涕,祈求神明別帶走他的親人……
還有那么一些人想要沖過來,像一場比賽勝利后的慶祝那樣抱住“我”,而“我”早有預料般輕松躲開,轉身欲走。
我下意識伸出手,去抓那片飛起的染血衣角。
實際上,在他占據我的身體不久后,我就將其認出來了。
他就是那個送我離開提瓦特,去往異世界轉生的人,也是陪伴我再次成長的人。
既是朋友,也是長輩,是我最信任、最能依賴的人。
我已經想起那無數個夢中的相處,就像老友重逢般,見到他,心中盡是歡喜。
也不知道這次分別之后,又能在哪一場夢中相見,就算是明天,也覺得還很遙遠。
這種心理就像在外面被欺負后,哭著回家告狀的孩子,又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
說不清楚,總之,我不想他這么快離去,我想將這段時間的故事與他分享,我想……抓住他。
可當我伸出的手剛好觸碰到衣角的瞬間,一股強烈的吸力將我拉過去,視野轉變,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而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于眼前。
我沒能抓住他。
他就像一陣風,來去全憑心情,與我毫無關系。
甚至來不及失落,自身體深處翻涌而上的疲憊和睡意宛如浪潮,將我拍落,沉入黑暗的深淵。
意識徹底消散前,我好像聽見他說:
“睡吧,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來。”
73.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較深的土坑之中,周圍似乎有木板將我圍住,四四方方的,是……棺材?
身體還很無力,我勉強撐著棺材底坐起。土坑還沒來得及填埋,上方敞著口,即使我沒有周圍的土層高,也足夠觀察四周。
可這一抬眼,我頓時懵了。
艾斯竟然拿著鏟子,想要將我活埋。天吶,他居然是這種人,不,一定是我醒來的方式不對!
我很想躺下去重新醒一遍,只可惜身體實在虛弱,如果現在躺下去,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起來。我放棄了。
米哈爾、巖流、邦西和丟斯站在他旁邊,同他一樣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后兩者身上還纏著綁帶,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
手臂宛如被巨石壓住,沉重的抬不起來,但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于是,我艱難地伸出手,“麻煩拉我一把,起不來了,謝謝。”
他們像被我的話驚醒似的,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我拉上去。
我像沒有骨頭的無脊椎動物,軟軟地倒在米哈爾的懷里,而他們看著我的目光沉重,跟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他們就這樣看著,也不說話,可那幾雙眼睛又藏不住事,擺明了有話要說,尤其是艾斯,整張臉都泛著青黑色。
我實在沒忍住問:“你們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他們互相看了看,還是不說話,可能是有別人在,不好意思對我吐露心聲吧。
我無奈道:“如果沒有的話,你們先老實交代下。誰把我裝棺材里的?”
又是一陣沉默的對視,他們的神情在我的死亡注視下越發僵硬。
在我忍無可忍之前,米哈爾輕咳一聲,“實際上,正如你所見,是艾斯先生動的手。”
艾斯露出被背叛了的驚詫,“我只是動手的那個,提出這個事的是丟斯!是他說你已經沒救了,還是入土為安比較好……”
“什么!?”丟斯瞪大被繃帶放過的一只眼,“我明明說的是海葬,是你提出的土葬!”
艾斯不看他,望天道:“結果不都一樣?”
“……你這家伙,給我像個男人一樣的背起責任啊,混蛋!”
丟斯忍不住動手,一把揪住艾斯的肩膀——這人衣服不知道去哪里了——使勁搖晃。
艾斯沒有還手,可能是怕給對方造成二次傷害。
不過,認真的嗎?
居然為這點事吵起來了,他們今年到底幾歲?
幼不幼稚啊?
也可能是順便發泄心中的情緒?不行,我不理解。
米哈爾不愧是我們當中唯一的成熟男人,笑著摸摸我的頭。
“不管怎么樣,還好你沒事。”
他的手掌寬厚,掌心的溫度令我感到舒適,我忍住蹭蹭的沖動。
“抱歉,讓你擔心了。”
“不,”他搖搖頭,“是我、我們不好,沒在你身邊,對不起。”
74.
雖然我現在才知道自己無需進食,但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睡了這么久,起床第一件事當然是覓食。
我們還停留在雙木島的小鎮上,由于我和丟斯受傷,出海時間被延遲。
鎮上的居民們忙著重建,沒有空管我們的伙食,而我又身受重傷,到現在還沒有什么力氣,邦西便在眾人的拜托下,承擔了做飯這項重任。
不過她的廚藝有限,只會把食物煮熟,并撒點鹽。
對我來說,有人做飯并送到我的嘴邊,就已經是件很幸福的事了。我也不挑。
吃飯時,丟斯還是沒忍住問我,為什么呼吸和心跳都沒了,我居然還活著。
他說完這個問題后,我有注意到,一旁的艾斯等人都豎起了耳朵,吃飯的動作變得遲緩,像開了0.5倍速。
不得不說,看到他們這副模樣,我突然生出一點壞心思。
艾斯這人有個特技。
他總能在吃飯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睡著,像是斷電關機似的,整個腦袋砰的一聲砸進飯碗里都不會醒。
別人叫他也很難把他叫醒,只能等過段時間他自己醒,可醒來之后,他又會跟個沒事人一樣接著吃。
每次看見,我都會覺得特別神奇,生怕他哪天嗆死。
不過現在,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一直不回答,他是否能夠保持這種豎起耳朵仔細聽的狀態,直到吃完飯也不會睡著呢?
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吧。
讓丟斯一直等著,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我回答:“我是人偶,本來就沒有呼吸和心跳。”
這話一出,所有人異口同聲驚叫道:“什么!你居然不是人?”
喂,你嘴里還有飯呢,噴出來了!
說真的,要是艾斯哪天被丟斯打死,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我覺得有點好笑。
說實話,除剛穿越時,我有好好地穿著黑主cos服,用長袖長褲將身上的特殊之處全部遮住以外,之后都是短袖和短褲,露出的膝蓋和手肘都有球形關節的痕跡。
雖然這些痕跡一直在緩慢消失,但到現在依然很明顯,可以輕易看出我不是人類。
他們怎么就沒看出我不是人類呢?
問出這個問題后,他們告訴我。
這片大海上奇奇怪怪的人多的是,先不提奇裝異服的,光是種族就有很多種。他們還以為這些痕跡,是我特意搞的裝飾。
一聽他們這話,我差點沒繃住。
艾斯和巖流他們說這話也就算了,畢竟他們一看就是沒上過學的,性格單純,頭腦簡單。我對邦西大嬸還不算了解,暫且不提。
但米哈爾和丟斯,你們兩個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開始為咱們海賊團的前途感到擔憂,同時有點微微的嫌棄,就……跟他們呆久了,我的智商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想想都覺得好可怕。
75.
飯后,我躺在巖流的小屋里,打算趁這個時候,好好檢查下自己的身體。
恢復前世的記憶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
畢竟,那時的我雖然誕生時間久,但入世時間短,性格尚未完全定型。接觸的人、遇到的事,都不如在現代社會混的十八年多。
就當是看了一段代入感比較強的電影吧。
只是我的身體已經從人類完全轉變成了人偶。恢復記憶前還是半人半人偶,因此未能察覺,而現在,我能清楚地感到那個人在我體內留下的封印。
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
有點嫌棄,能不能至少把這個丟了?
我掀開衣服,露出幾乎纏滿整個身體的繃帶,偷偷扒拉開一片,傷口的恢復速度很快,或許再過段時間就不需要纏繃帶了。
值得一提的是,假如我的身體是一個盒子,靈魂是緊貼盒子的油紙袋。
盒子和袋中,本該空無一物,此時卻有三顆小球裝在里面。
小球的大小一模一樣,只是顏色不同,分別為青色、紫色和白色。
我想不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如果說多一個青色,我還能理解,大概是那個人留下的,多紫色和白色就不太行了。
我曾閉上眼,試著用靈魂去觸碰它們,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可又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生機。
好奇怪。
可實在是想不出來。
只能等到小球有了新的變化后,再嘗試一番了。
76.
檢查完不久,就有人陸陸續續來找我說悄悄話。
我就說那些人肯定有話要跟我說,只不過不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
原本這沒什么,可我趁著來人推開門的時候瞥了眼外面,竟然還有人在門外等著。
居然是在排隊的嗎?
可這屋子隔音效果不好,你們和當著別人的面談心有什么區別?
不管怎么說,來都來了,就勉為其難聽下他們要說什么吧。
艾斯是第一個。
他進來就給我結結實實鞠了一躬,道歉后幾乎是拿命跟我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如果連重要的同伴都無法保護,那我還說什么名揚天下。”
而我忍不住問:“一般來說,海賊團里最重要的不應該是船長嗎?”
雖然不知道我是從哪里看來的這個觀點,但莫名其妙記得很清楚,比我中考背的桃花源記還清楚。
艾斯笑著揉了下我的頭,表示我或者說我們比他重要。
這個想法可不好,但我又說不出哪里不好,只能隨口應了一聲。
米哈爾是第二個。
他沒有說什么,只是給了我一把槍,樣子十分陌生,也沒見他拿出來過。
我把玩著那把槍,“這是從哪里來的?”
米哈爾沒有直說,“毒牙海賊團的船還在,我和他們去轉了圈。”
我特別感動,不愛湊熱鬧的米哈爾居然為了我去湊熱鬧了!
他真的太好了!
最后走進來的是丟斯,他也是開口就道歉,說明明在那里卻沒能保護好我。
但沒辦法,他畢竟不是戰斗人員,只是個寫冒險故事的,對他的要求不能太高。
而且……
我看著他將繃帶染色明顯還有些滲血的傷口,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別說這話,以后我保護你!”
別的先不說,至少人偶可比他抗揍多了。
丟斯一陣無語。臨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顆綠色的寶石丟給我。
我以為他也去毒牙海賊團的船上逛了圈,下意識把寶石翻來翻去檢查,在心里評估價值。
“這也是你去搶的?”
丟斯眼光挺好的,這寶石品相真不錯。
然而,他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這不是你的嗎?我把你抱起來的時候,從你身上掉出來的。”
“誒?可是我沒有這樣的……”
我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里。這顆寶石中央的花紋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像……
等等!!!
這不是我穿越前,只在白術身上掛著的草系神之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