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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陶錦這一覺睡得極為舒坦, 起身時恍了幾瞬才想起昨夜,她未回?府邸,而是宿在畫舫內。

    只是怎么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殿下醒了。”竹云端水走?來伺候她洗漱, 陶錦思緒被打斷,便暫時沒想。

    直到走?出?船艙, 看見甲板上蜷縮的身影時,她停住腳步,這才想起來是什?么事。

    她昨夜忘了交代懷七的去處,他不會就這么在甲板上躺了一夜吧。

    陶錦快步走?過去, 掰過男人的臉, 見他還有呼吸后才松了口氣, 但是很快,她也發現男人臉色極差, 唇色蒼白, 掌心覆在小?腹上, 額角還有虛汗。

    她頓住, 心間的第一想法是。

    懷七懷孕了?

    陶錦快被自己荒謬的想法氣笑?,壓下不切實際的念頭,她令人將?懷七扶回?房內,又喚來太醫診治。

    還好只是胃疼,陶錦默了默,令人給懷七灌藥。

    懷七還躺在床上, 陶錦目光細細掃過他的輪廓, 發現懷七比剛見面時瘦了些,但他骨相極好, 即便折騰的這么憔悴,瞧著也是好看的。

    不愧是她挑的小?狗。

    對比以前, 這種模樣只會激發人的施/虐欲。一個肌肉忠犬暗衛硬生生折磨成這種慘狀,心底那簇名為良心的火苗燃起一瞬,陶錦暫時決定?對懷七好一些。

    她亦不想讓懷七身體留下不可逆轉的毛病,那樣會不禁玩的,還是要健健康康的。

    懷七自進入公主?府后便沒好好吃過飯,饑一頓飽一頓最是傷胃,有宮人端來清粥小?菜,陶錦坐在床側,指尖下意?識敲了兩下小?桌。

    “把粥吃了。”

    還得盯著小?狗吃飯,哎,主?人不好做啊。

    她一心哀嘆,未曾注意?在她指尖敲了兩下后,懷七僵硬一瞬的肩身。

    以前,陶錦也很愛叩指喚懷七,不多不少,正好兩下。

    見懷七無動于衷,陶錦側目,“這也需本宮找人灌你?”

    不會這么犟吧,還玩絕食,正在陶錦思考要不要真?的找人灌他時,懷七伸手端過碗。那粥分明還冒著熱氣,吹幾下才好入口,他卻像感受不到燙一樣,同喝水似的幾口喝下去。

    懷七甚至都沒有嚼,更沒有用勺子。

    陶錦看的啞然,是她考慮多了,懷七的胃口還是很大的,吃飯速度比前幾年還要快。

    放下粥,男人開始吃那兩碟小?菜,只有吃飽飯才能保存足夠的體力,這是懷七自幼刻在骨子里?的教訓。

    幼時訓練敏捷度,林林總總一百多個孩子,外?府食堂卻只給一半的飯食,饅頭還是分散藏在各個角落的。

    能搶到就吃,搶不到只能餓肚子,若能從他人口中搶來食物,也算是自己的本事。當時為了吃上一口沾著沙土的饅頭,同伴每天都在動手,撕扯互毆,最后鼻青臉腫,饅頭早被別人撿了漏。

    吃都不飽飯,自然沒有足夠的體力訓練,餓的連刀都握不穩,又何談打贏對面的人。

    但弱肉強食,這就是暗衛的生存規則。

    懷七也餓過肚子,很多頓,他那時才十?三歲,身體正在抽芽期,塊頭沒有別的孩子壯,即便很快能尋到食物,也會被其他人圍上來,餓狼般盯著他尋來的食物。

    想要吃飽活著,就得動手打敗身前人,他深諳此理。十?三歲的懷七還沒有名字,卻是這批人中出?了名的下手狠厲,打起來更是瘋的不要命,頗有光腳的不怕穿的鞋架勢。

    可是架不住對方人多,即便他贏了,饅頭也早被瓜分沒了,他只能餓著肚子獨自包扎傷口。

    憑著下手狠毒,那些人私下叫他瘋狗。

    狗,和瘋狗一樣護食撕咬,是那些人嘲罵他的賤稱。

    訓練場不會制止這種行為,像在養蠱一樣,他們會記下每個孩子的習慣秉性,能拉幫結派也算一種本事。

    吃不飽飯,夜里?餓的翻來覆去睡不著,生長痛蔓延在每個骨縫,每到這個時候,懷七就會偷偷起身溜出?去,河里?的魚早被撈干凈,隨便什?么野草樹皮也好,只要能果腹,他什?么都能吃,真?的像個瘋狗一樣。

    后來,那一圈人里?,只有他活了下來。

    一個合格的暗衛身上不應該存在瘋勁與野性這種不穩定?因素,憑著強悍的實力進入外?府后,懷七又被強行磨去所有棱角。首次服藥時,為了讓他們記住這種痛苦,解藥延遲一整日才發下,那也是他初次體會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一次次非人的逆境訓練中成長,懷七終于蛻變成一個優秀的暗衛,他變得足夠強大且鎮定?,生死看多了以后,人便沒有那么多話想說了,他逐漸緘默冷肅,身邊再沒人敢叫他瘋狗,比他年幼的也會叫他一聲懷哥。

    直到遇見小?姐。

    身上被打下‘犬’的烙印,那瞬他想的是,他在這世上終于有歸處了。

    他終其所有,也只是想守在小?姐身邊而已,奈何天總不遂人愿。

    小?姐還在時,嘗將味道寡淡的藥膳賞給他吃,懷七懂藥理,他能吃出?里?面有很多滋補之?物,他想勸小?姐吃下去,這種東西給他吃實在浪費。

    可是每次與小?姐那雙帶著期待的彎彎杏眸對視時,他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懷七后悔了,若是當時多勸小?姐吃些藥膳,他是否還能多陪小?姐幾日時光。

    直到小?姐走?后,他才知道,原來生不如死的痛,不用吃藥也可以。

    陶錦不知道懷七在想什么,她眨了眨眸子,看著懷七左手持筷,幾下將?小?菜撥到口中,喉結一滾便咽下去。

    她喚來近侍,又叫人端來一份一模一樣的。

    很快,懷七又沉默吃完。

    他整整吃了四碗,不是沒有胃口吃第五碗,是陶錦沒令人給他端,一下子吃太多胃也會受不了的。

    她掃過桌上碗碟,忍不住問,“本宮有餓過你嗎?”

    小?狗過得是什?么苦日子啊,幾碗白粥都吃的這么干凈,但是問完這句陶錦就想起來,她昨日好像確實沒賞過懷七吃食。

    除了那塊肉。

    沒辦法,思維固化了,她還停留在懷七當她暗衛的時候,那時候男人每次都會自己覓食,偶爾還給她帶糕點。

    李還端來藥與繃帶,陶錦有些想笑?,上輩子她當藥罐子,現在懷七成了藥罐子,瞧著可憐見的,巴掌印還沒消呢。

    懷七右手被貼上膏藥,重新用繃帶纏起,陶錦這才知曉,這繃帶的作用是借力,若是無它纏著,懷七的右手持筷都難。

    怪不得,上次給他托夢時懷七右手便是這樣,她彼時還以為是為了方便刻木雕。

    見殿下一直盯著懷七的臉,藥童會意?拿出?消腫的藥膏,喚了聲懷七公子便幫他涂上。

    懷七只是坐在那里?,沒有答應,也沒有反抗。

    “這多乖。”陶錦忽而出?聲。

    李還與藥童匆匆離開,不敢聽見太多。陶錦笑?笑?,身子往前伏去,扯開懷七的衣領,指腹緩慢又極重撫上男人心口處那只蝴蝶。

    喜歡蝴蝶,這不是還有一個呢。

    “懷七,從今往后,唯有本宮能掌控你的生死。”

    男人闔上雙眸,隔著溫熱胸膛,陶錦感受著那顆心臟的跳動,他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躲,像個丟了魂的木偶。

    陶錦還是不滿意?,指甲劃過蝴蝶中央,在男人小?麥色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淡紅,似將?這只蝴蝶攔腰斬斷。

    看著自己的作品,陶錦這才勾唇:“別當啞巴,不然本宮將?你心口這只蝴蝶也剜出?來喂魚。”

    雖是恐嚇,但在懷七眼中,這肯定?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我、”

    喑啞聲音剛出?口,懷七便感受到按著自己胸口的那只手力道更重,未合攏的門扇內投進陽光,他抬眸,看向那雙充滿著促狹玩味,又藏著期待的眼眸。

    陽光恰好灑在懷七面上,睫羽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印象,叫陶錦看不透他的神情。

    抵在他心口的指腹力道愈重,女人不徐不慢開口,“本宮提醒過你的。”

    那句話那么難說嗎。

    良久,懷七終于低聲開口。

    “奴,知道了。”

    他看起來終于認命,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就像忽而被抽干所有生氣,變成一口沙漠中廢棄的枯井,荒寂而干澀,心臟被黃沙掩蓋,不再跳動。

    看吧,終于學乖了。

    陶錦眼底漾開真?切笑?意?,起身離開前,她掐了一把小?狗胸膛,這樣看起來才值得人憐愛嘛。

    “以后安心當本宮男寵,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就在她走?后,懷七呆愣愣坐在床上,莫大的痛苦一瞬間席卷而來,將?他拉入漩渦深處,懷七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對別人稱奴的。

    可是,那是小?姐的墳墓啊。

    他站在兩面絞刀中間,每動分毫,血肉模糊,沒有一條活路為他而留。

    *

    畫舫行到橋頭,回?府的路上,仍是懷七竹云與她共乘一輛馬車,男寵這種物種生來就是伺候人的,竹云將?這門功課學的很好,只是偶爾空暇時偷偷瞥一眼懷七,示意?他做些什?么。

    后者緩慢而僵硬的拿起茶盞,送到陶錦身前。

    懷七終于學聰明些,這次茶水沒有上次燙,陶錦悠閑等著,等他低聲說出?那句殿下用茶時,她才接過這杯茶。

    然后,抬手潑在了男人面上。

    懷七看起來像丟了魂一樣,整個人都是不清醒的。

    竹云在旁瑟縮一下,而懷七垂著眼一動未動,茶水滑過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頰,滴到毯子上。

    為了降低存在感,竹云忙扯了巾帕俯身擦拭,這軟毯珍貴,染上茶水定?是洗不干凈的。

    陶錦瞇起眼,“本宮不需兩人做同一件事。”

    懷七在這一比一復刻竹云的動作呢。

    男人沒反應,半晌之?后,他抬眼與陶錦對視,被打濕的睫毛一顫,又有茶水沿著眼角滑落。

    很澀氣,他這張臉上真?的很適合沾點什?么水痕。

    懷七終于開口,“殿下需要奴做什?么。”

    與主?子對視講話,這是個很僭越的行為,懷七當了那么多年的暗衛,怎么可能不知曉自己的言行多越界,他只是還藏著一點反骨。

    陶錦唇角彎起,很是大度的包容了小?狗這個行為,作為唯一一個全知視角,看著也挺有意?思的。

    “過來。”思索片刻,她道。

    這次不需要她拉金鏈,懷七僵硬的膝行到她身前,陶錦從隨身妝奩中拿出?個紫釉寶珠扭蓋盒,輕輕一擰,半個巴掌大的小?盒便被打開,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氣溢在馬車內。

    蔥白指尖輕輕沾上軟白膏脂,在那一瞬間,她看見懷七瞳孔顫抖一瞬,想起那兩次情事,掙扎與屈辱的情緒掀起,又被他強行壓下。

    陶錦唇角噙笑?,膏脂并未用在懷七想象的地?方,而是被她點在男人臉上。

    五年風餐露宿,還有年歲增長,終究在男人臉上留下一絲痕跡,很淺,但陶錦還是忍不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發現懷七膚色比之?前黑了點。

    小?狗本就不白,自然要更注意?保養。

    膏脂被挖完一小?塊,陶錦涂的很仔細,連脖頸都照顧到。

    最后,看著男人被迫做了保濕面膜的臉,她心滿意?足的將?胭脂盒丟在男人身前。

    “此物賞你,以后早晚各涂一遍。”

    應該很快能白回?來,雖然黑皮小?狗也很好啃。

    叮囑后,陶錦將?視線移到竹云身上,她早就發現,這男人每日來見她都是精心打扮后的,衣上清淡的熏香,用心修過的眉,臉上極淡的胭脂,這才是男寵的基本素養嘛。

    這就是家養精致寵物和流浪狗的對比。

    懷七撿起盒子,腦中卻不受控的想到,以前小?姐在時也總是愛將?東西丟在地?上,或是扔在他懷里?,再笑?瞇瞇說一句賞你了。

    那時,每次拾起東西,他都是如獲珍寶的。

    “記住了沒。”女人微微不耐的聲音自上方響起。

    懷七用力握著盒子,聲音壓的極低,“奴,記住了。”

    最后的路程,陶錦沒再折騰懷七,一路慢悠悠回?到公主?府。

    許少良早候在門口迎接,他扶著殿下走?下馬車,視線落在殿下身后的懷七身上時,頓住一瞬,又極快收回?視線溫聲開口。

    “殿下,舟車勞頓,先?回?府上歇下吧。”

    陶錦未注意?到這些,頷首邁入府內,可還未等休息,院外?便來了通報,說是相府二公子求見,有東西要還。

    她愣了幾瞬才想起是誰,那不是幫她救了懷七的鄭寧嗎,還什?么東西。

    陶錦令侍衛放人進來,她行到前堂時,只見鄭寧早候在其中,身后隨行的侍衛捧著一方木盒。

    “微臣見過殿下。”沒初見那般狼狽,鄭寧俯身,氣韻高潔。

    陶錦未同他客套,開門見山道:“你要還本宮何物?”

    鄭寧也未多廢話,他側身打開木盒,只溫聲道:“那巾帕已被微臣用過,不好還與殿下,還請殿下收下這方新的。”

    陶錦真?是沒想到,這種隨手一給的事也要著急還回?來,是生怕與長公主?黨派有什?么牽扯嗎。

    “若這么算,還是你替本宮救人的功勞更大,本宮還未來得及酬謝你。”

    既然鄭寧算的這么清,陶錦也不想平白欠他一個恩情,還是兩清了好,省的以后有人拿此說事。

    聽見她的話,鄭寧也不意?外?,他視線掃過一圈,然后落在前堂一株君子蘭上,許是未照顧好,枝葉不算繁茂。

    “殿下不如把它賞賜給微臣。”

    陶錦跟著看過去,“花草怎能與人命相提并論。”

    “殿下,花草雖不及人貴,可它亦有生命,一命還一命,如此正好相抵。”

    陶錦摸不透鄭寧的邏輯,但若是一盆花草便能兩清,自然最好。

    她終是頷首同意?,鄭寧露出?笑?意?,“微臣謝過殿下。”

    那盆君子蘭被鄭寧抱走?,巾帕被留下,有專人檢查過盒子與巾帕,并未發覺藥粉與異樣,可終究是外?來之?物,還是被扔到庫房落灰去了。

    鄭寧只耽誤了一刻鐘的時辰,待陶錦從前堂離開時,便發覺懷七人不見了。

    前腳剛答應過會聽話,后腳怎么又跑了。

    陶錦唇角輕抿,剛欲發作,竹云立刻走?上來,輕聲道:“殿下,懷七公子是被許大人帶走?了。”

    許少良?他帶走?懷七做什?么。

    陶錦抬步往后院去,她沒想到懷七是被帶到了月苑內,那間專門懲/戒不聽話的男寵的房間。

    許少良在今晨便得知懷七在船上的事跡,真?是反了天,一個男寵竟敢跳船威脅殿下,若是不加以嚴懲,那府里?的男寵豈不是都沒有規矩了。

    男寵的懲戒方式與奴隸不同,所以月苑便單獨開辟一間小?院,里?面僅有一個房間,墻上的東西令每個男寵看了都會覺得雙腿發軟。

    宮里?調人的手段總是很多。

    陶錦趕到時,兩個小?太監正左右架著懷七,欲把人壓在身后刑架上,許少良則將?那條金鏈鎖在墻上。

    場景看起來像在制服一條惡犬。

    隨著門扇吱呀一聲,屋內幾個人俱是一頓,逆著光,陶錦踏入屋內。

    “殿下怎來了。”許少良率先?反應過來,行到陶錦身邊。

    陶錦四周掃了眼,只淡聲道:“這是做什?么?”

    許少良凝固一瞬,他就猜到殿下是為了這個男寵而來,此人也真?是好手段,能讓殿下對他興致濃厚至此。

    那計劃還如何進行。

    垂眸斂起神情,許少良回?道:“懷七隨侍失責,按理應罰。”

    陶錦看向懷七,男人還被壓跪在地?上,黑眸緊緊盯著陶錦,眸底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慌。

    他怕長公主?忽而變卦,她還未收回?命令,那些人還在趕往青州。

    陶錦細細掃過墻面,心中暗嘆東西真?全啊,這哪里?是刑室,這分明是玩/具室,比南風館花樣還要多。

    “要如何罰?”

    陶錦問的認真?,她真?有些好奇這里?處罰男寵的手段,這些道具看起來就不簡單。

    徐少良微頓一瞬,沒有第一時間答,而是輕聲問,“殿下近日可需懷七侍寢?”

    還與這有關嗎,陶錦收回?視線看向對方,只聽他繼續解釋,“按照規定?,應受拶刑一炷香,笞刑五十?,再縛鎖三月。”

    前兩項陶錦都知道,但聽到最后一項時,她頓了一瞬,縛鎖,和她想的鎖是一個東西嗎。

    許少良瞧出?她意?圖,回?身擺手,立刻有小?太監獻上一個小?盒。

    許少良打開盒子,里?面是籠精致銀鎖,只是形狀有些怪。

    陶錦默然半晌,心間感嘆,還真?和她想的是一個東西啊,貞/操鎖,這東西青州都沒有賣的,還是京中齊全啊。

    “殿下?”許少良輕聲試探,“是否需要給懷七公子縛鎖?”

    掃了眼地?上的男人,他赤著上半身,小?麥色的肌肉繃緊,漆黑眼眸一眨不眨看向她。

    “縛吧。”

    反正她也用不上,正好小?狗也沒體驗過。

    把小?鎖還回?去,陶錦掃了眼地?上男人,補充了句,“拶刑免了。”

    本就廢了一只手,若再受一遍拶刑,兩只爪子都廢了,那可真?成了殘疾小?狗。

    “是。”許少良低聲應,按著懷七的兩人開始動手。

    殿下沒有離開的意?思,很明顯是要觀刑,許少良搬來屋內唯一的椅子,墊上軟墊后女人才坐下。

    陶錦翹起腿,以手支頤,悠哉悠哉的準備觀賞。

    第32章 第 32 章

    記得上輩子她也觀刑過, 那時候的場景還挺有意思的,目光掃過懷七空蕩的胸前?,忽而?又有點想裝飾他?了。

    兩?個小太監顯然是熟手, 很快便上了鎖,隨著微弱的咔嚓聲, 銀色小鑰匙被呈上,陶錦抬手接過,指腹摩挲著冰涼金屬。

    唯有這把鑰匙能給懷七解開鎖,若是鑰匙丟了的話陶錦勾唇, 隨手把玩著, 對手中鑰匙并沒有很珍視。

    拶刑被免, 懷七被按趴在長椅上,只是在行?刑前?, 許少良冷聲開口。

    “殿下仁慈, 免你拶刑之苦, 你竟不知?感恩嗎。”

    陶錦唇角弧度愈深, 許少良可真會挑時候說這種話,被打?之前?還要謝她,真是想氣死小狗啊。

    雖這么?想,可她沒出聲反駁,而?是等著懷七出聲。

    為了防止掙扎,懷七肩身腰腹與?腿都被綁在長椅上, 此刻有些費力地抬起頭, 凌亂鬢角遮住男人的神情,聲音卻很清晰的響起。

    “……奴, 謝過殿下。”

    除了聲音有些顫抖,什么?情緒都沒有, 淡漠冰冷。

    有那么?一瞬間?,陶錦幻視上輩子剛到她身邊時的男人,也是這么?冷冰冰的,仿佛什么?都掀不起波瀾。

    不同的是,前?世他?是發?自內心的疏離,現在是瘋狂壓抑后的結果。

    見殿下眉眼彎彎,許少良這才抬手,得令的太監拿起浸過水的小竹條。

    三十幾下后,陶錦輕嘖一聲,許少良立刻看過來,目光詢問著殿下的意思。行?刑之人手中停下,不確定的看向長公主,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

    殿下是心疼這位男寵了?

    陶錦將鑰匙隨手放在一旁,起身上前?,她伸手,身前?的小太監將竹條呈上,惶惶等待著殿下的吩咐。

    因為浸過水,所以?不用費力便能帶來疼痛。

    她將竹條彎曲,抬起懷七下顎,幽幽道:“都出去,剩下的本宮親自罰。”

    許少良沉默幾瞬,遵令帶人離開,殿下怎么?玩,玩多?久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只能安靜侯在門?口。

    一直等在門?口的竹云與?許少良猝不及防相面?,竹云連忙退開半步,喚了聲許大人,許少良冷冷掃過他?,一言未發?。

    為了防止男寵的叫喊聲太凄厲,這間?屋子的隔音特意做了加固,如今兩?人站在門?外,若不湊近聽,是什么?都聽不到的。

    屋內。

    微濕的竹條緩緩滑過男人臉頰,很輕,似調/情一般帶著癢意。

    因為方才的刑法,懷七臉色煞白,額角鼻尖都出了冷汗,陶錦細細觀察著,才幾十下而?已?,小狗怎么?就狼狽成這樣了。

    這放在以?前?,都是不算什么?的。

    也對,以?前?懷七有內力,多?少都能護著自身。

    目光掃過他?右手,陶錦忽而?問了句,“后悔嗎?”

    懷七顯然沒理解,他?眉宇擰緊,又被陶錦抬指按住,強行?綻平。

    “倔強只會給自己帶來苦頭,你說你要是早乖乖聽話,如今也不至于?受這種苦,是不是。”

    她語氣很輕,似乎在于?男人商議,然后抬手,用竹片拍了兩?下男人臉頰。比她想象中留痕重,懷七臉上很快浮現痕跡。

    懷七不后悔,她知?道的。

    他?從來沒有乖乖聽話過,只是被威脅著,被迫順從。

    陶錦在懷七身上試了幾下,又很快失去興趣,她本意又不是罰他?。

    細細逛著屋子,她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一個小木拍,在現代時她看過一些東西?,上面?可以?刻一些花紋,會綻放在肌膚上。

    “不后悔。”正想著,男人的聲音響起。

    陶錦回身看去,心想他?反射弧有點長啊,這時候才回答。

    見長公主走到身前?,懷七垂下眼睫,只道:“奴從未后悔。”

    他?只后悔一件事,就是那日?在湖中,為何沒有同小姐那支金簪一起溺亡。

    陶錦笑笑,解開固在墻上的金鏈與?懷七身上的枷鎖,指向另一個刑架。

    造型奇特,能令人跪趴在上面?。

    “過去。”她簡單道。

    銀鈴聲輕響,陶錦賜給懷七涂臉的膏脂少了大半,他?渾身出了層薄汗,肌肉繃緊,極力克制著惡心與?反抗。

    還是挺乖的,至少不用再捆住手腳,只是不吭聲而?已?。

    陶錦玩夠了,正準備起身離開時,衣角忽而?被扯住。

    她頓住回身,朦朧日?光透過鏤花窗欞,影影綽綽映在男人面?上,他?一副被欺辱過的模樣,呼吸很輕,望向她的眼底難得有情緒閃爍。

    是不安與?期望。

    陶錦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可惜,她不打?算如他?愿。

    視線落在被扯住的衣角上,陶錦瞇起眼。

    懷七未松手,只執拗道:“請殿下收回成命,奴往后會聽話的。”

    每次自稱‘奴’時,懷七總會刻意放輕聲音,似乎聲音小了,小姐便不會知?曉一樣,掩耳盜鈴。

    “松手。”她只說。

    錦緞垂下,男人仍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正忐忑不安等待著。

    “今日?起,你日?日?到本宮身前?侍奉。”

    看著懷七逐漸失去光亮的眼眸,她忍不住道:“懷七,人要得寵,需得先學會主動爭寵。”

    唉,她還得教小狗這個道理,難啊。

    他?若是和其他?男寵一樣,天天到她身前?搖尾獻媚,不管是真心假意,她都會頭腦一熱叫那些人回來,說不定還會給青州郡主的墳墓重新裝修升級一下。

    但是懷七不會,他?身上打?著她的烙印,雖說現在是流浪狗,以?前?好歹也是認過主的,他?裝不出來。

    陶錦推開門?,發?覺門?口人還不少,都在等著她。

    許少良走到陶錦身邊,余光瞥見屋里的懷七,身上披著衣服,可地上散落的東西?,一看就知?經歷過什么?。

    眼底微不可查地閃過晦澀,許少良抬手將陶錦散亂的衣擺整理好,低聲道:“殿下,陳將軍他?們已?經在等了。”

    這是長公主的日?常職責,前?段時日?西?北有蠻夷作亂,平定后便有將領回京述職,不是對小皇帝述職,而?是對她述職。

    西?北安定,朝中局勢也安定,待安撫完那幾個將領又論功賞賜后,幾位將領謝過恩,準備打?道回府。

    許少良替長公主將人送到后門?,只見馬車后面?拴著七八個年輕男奴,皆穿著粗布麻衣,神情瑟瑟,面?容姣好。

    他?看著這一幕,面?上絲毫不顯意外,其中一位姓陳的將領笑呵呵將麻繩牽過來,語氣分外客套。

    “許大人,您看這批姿色如何,可有能入眼的。”

    許少良走到那幾個男人身前?,挨個打?量著,直到看清最后一人面?孔時,眸底劃過驚詫,陳將領看清此幕,湊上去壓低聲音開口。

    “像吧,我當時看見也驚了,花了些手段才將人要過來的。”

    許少良壓下心底情緒,聞言冷冷瞥了那將領一眼,后者?也知?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輕咳一聲,假裝無事發?生。

    除了那個男子外,許少良細細看過,心間?皆有些不滿,最后還是行?到那人身前?,

    見許少良如此,陳將領將剩下的人趕回馬車內,離開前?又道:“許大人,若是殿下能看上,莫忘了幫我等美言幾句。”

    “自然。”許少良笑笑。

    目送幾位將領離開后,許少良唇角弧度消失,他?凝著身前?之人,什么?都沒說,只將人帶回府上。

    邊關總有姿色上佳的男子,或是身世凄苦,或是從蠻夷逃難過來,身入奴籍,沒有活命的手段,便會被有心人特意收集起來。

    通過層層篩選,那些姿色上佳的會被他?們帶回京城做人情進獻,多?數情況下,長公主是瞧不上這些男子的,許少良也不會挑選他?們。

    但總要拉來公主府先逛一圈,選不上也不要緊,長公主一脈還有其他?身居要職的女官女將,這些奴隸總是不夠分的。

    可是就在這次回京述職前?,漫天黃沙里,陳將領一眼看見這個被鎖在籠子里的男奴,他?身上帶著鐐銬枷鎖,懷抱一把胡琴,躺在草籠里不知?死活。

    這是邊關很常見的景象,他?本沒想理會,可是卻在看見對方的容貌時愣住。

    世人皆知?長公主喜好豢養男寵,卻不知?長公主年少時也曾愛過一位清風朗月的公子,兩?人也曾花前?月下,是當之無愧的白月光。

    那位公子才情驚人,清正廉潔,只是性情執拗,在前?朝昏庸的朝臣中顯得格格不入,也正因此,他?被先帝賜予車裂之刑,長公主沒能保下他?。

    這個男奴的長相與?那早亡的白月光有八分相似,若是再刻意裝扮過,簡直不敢想。

    未多?想,陳將領將這男奴買下帶回京城,果然被許大人選中。

    許少良將人帶進外院,無人之處,他?轉身審視著身前?之人,少年神情平靜,還有些茫然。

    “叫什么?,年歲幾何,是如何來到京中的。”許少良盤問犯人一般,挨個問過一遍。

    少年名叫阿杳,年十八,生在西?北邊境,他?娘親是一位胡人舞姬,生下他?后便將他?托付給一個戲臺班子,阿杳自幼學習樂器,隨戲班游走于?蠻夷與?西?北邊境。

    直到蠻夷作亂,戲班子走散,他?被記入奴籍販賣,又被陳將領帶回京城。

    許少良聽完他?的回答,凝著他?久久未語,似在思量他?話中真實性。

    阿杳看起來確實在邊關長大,他?官話說的很慢,似有些不太熟悉,并且瞳孔帶些灰碧色,垂下的長發?微卷,有些亂糟糟的。

    許少良尋來一個面?具戴在阿杳臉上,警告般開口,“今日?起你就住在這里,會有人教導你規矩,有人在時,不可摘掉臉上面?具,可聽懂了?”

    阿杳帶著面?具,茫然的點頭。

    許少良尋人看住阿杳,他?轉身匆匆離去,看起來有些焦急。

    *

    月苑內。

    陶錦一行?人早已?離開,待懷七穿上衣服起身時,時辰已?近傍晚,忽略那些疼痛與?不適,男人邁出院子,按照來時的方向走去。

    暗衛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在許少良帶他?去月苑的路上,懷七已?經大概摸個透徹。南側的煙筒升著裊裊白煙,有煙火氣,是府內的廚房,另一側的院落來往都是穿著相同的婢女,應是下人們的住所。

    就在離開月苑前?,那處假山小亭旁,懷七碰見其他?幾位男寵,幾人打?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有鄙夷,有好奇,更多?則是帶著敵意的打?探。

    月苑早有流言蜚語,說殿下近日?新得一位男寵,不到一月的時間?寵幸了許多?次,甚至特許此人不用住在月苑,而?是與?殿下同住一院。

    如此殊榮,從未有過先例。

    他?們也很好奇,此人到底有何種手段,能把殿下的心勾的這般緊,要知?道,除了竹云偶爾能去殿下身旁伺候,他?們幾位可都許久未見殿下了。

    今日?得知?殿下來月苑時,幾個心懷各異的男人湊上去,殿下卻未理他?們,徑直朝著那間?刑室走去。

    如今瞧見懷七真人,自然恨不得將他?盯出個洞來,也沒瞧出有什么?特殊,他?們如何也想不明白懷七是靠什么?獲寵的。

    “就如此?”靠在假山旁的男人率先出聲,毫不掩飾嫌棄之意。

    身旁有位少年笑瞇瞇道:“秋哥,你可莫小瞧人家,說不定他?是身懷異功,能在榻上將殿下伺候的極好,才這般得寵。”

    能進月苑的,身段與?長相自然都是極好的,剩下的便各憑本事了。

    一番引人遐想的曖昧話語,還有那幾人一起掃過**的視線,懷七步履頓住一瞬,斂起眸中神情,他?似和沒聽見一般轉身離開。

    見懷七是個挑不起火氣的,有人覺得無趣,更多?則是不屑。

    殿下薄情,諒他?能得幾日?寵,最后不都得回到月苑嗎。

    未曾理會身后嗤笑聲,懷七憑著記憶一路回到長公主殿內,暗衛的本能令他?感受到這一路都有人悄聲跟在他?身后,監視著他?。

    若是他?敢走錯一條路,或者?升起跑路的心思,那不出兩?瞬便會有人將他?按在地上。

    “殿下,懷七公子回來了。”寢殿內,竹云輕聲道。

    這么?快,陶錦揚眉,令人將懷七放進來。

    銀鈴聲在寂靜寢殿內響起,懷七慢步走進來,他?步履比平日?要慢許多?,陶錦靜靜觀察著,把玩著手中小物件,心間?還在懷念方才的滋味。

    那個房間?的東西?,以?后應該在寢殿備上些。

    男人走著,可在看清長公主手中之物后,步子停頓,眼眸瞪大一瞬。

    那是他?的東西?。

    懷七眸底情緒翻涌,最終只得強行?壓下情緒,行?到長公主身旁。

    “見過殿下。”他?低聲開口。

    陶錦眼中含笑,從懷七進門?再到她身邊,她可是全程看著這男人的情緒變化,雖然微弱,但他?有瞬間?顯然沒壓抑住,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懷七怎么?回事,前?些年在她身旁時,情緒分明隱匿的很好來著。

    那是總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除了在床上時,極少有情緒流露。

    或許是她死亡對男人的打?擊太大,又或許是這段時日?被她折磨的,小狗這兩?日?總不自覺的流露一些掙扎痛苦的情緒,一邊忍不住憐愛,一邊又想讓他?更痛些,看他?外泄出更多?更真實的情緒。

    叫她完全舍不得停止這場游戲呢。

    把玩著手中那小小的木雕少女,陶錦慢悠悠開口,“來本宮這做什么?。”

    懷七盯著木雕,呼吸屏住良久,終于?唇動了動,把長公主想聽的說出來。

    “奴,來侍奉殿下。”

    嗓音依舊磁性,疲憊使懷七的聲音夾雜一絲沙啞,還有極力壓制的不情愿,聽起來真好聽。

    陶錦眼底聚起笑意,面?上卻神情冷淡,指腹緩緩撫摸過木雕少女無面?的臉,她夸道:“你木雕手藝甚好,可是自幼學習的?”

    “不是。”懷七低聲回,視線始終跟隨著那木雕。

    陶錦拉長聲音哦了聲,“學了幾年?”

    默了一瞬,他?道:“五年。”

    小姐已?經走了五年。

    一千多?個日?夜,度日?如年,他?就是憑此生生挨過的。

    懷七的話和陶錦想的一樣,在她離開后男人才開始刻木思人,看來沒說謊,但他?還真是多?余的話真是一個字都不愿說啊,唇角彎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陶錦叫竹云替她拿畫筆來。

    染料與?毛筆很快被呈上,陶錦拿起一支,看著懷七瞪大雙眸的模樣,心間?憋笑,嘴上卻道。

    “這小木雕倒是有意思,可惜沒有臉,本宮替你補一個。”

    “不可、”懷七下意識抗拒。

    那可是他?雕刻的小姐,連他?都不敢染指,眼前?的女人怎配為小姐繪畫。

    陶錦手執畫筆,偏過頭,眉眼似笑非笑,“你說什么?,本宮未聽清。”

    她給小狗一次改口的機會。

    懷七目光怔怔看向她手中的木雕少女,好一會,才認命般垂下頭顱,陶錦看不清男人面?上神情,但總歸不會快樂就是了。

    輕笑一聲,似在嘲笑男人的無能為力,陶錦執筆,腦中僅僅思索一瞬便下筆。

    反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事,依仗上輩子學過那幾年丹青,她落筆極穩,簡單勾勒幾筆便有了輪廓。

    還行?,比她想象中可愛,似乎畫成了q版小人,虎頭虎腦的,就是和她的模樣完全扯不上關系,無論是郡主,還是長公主。

    懷七全程都是垂著頭的,陶錦能感受到他?緊繃的情緒。

    他?可能已?經站在崩潰的邊緣,金簪沒了,親手雕刻紀念小姐的物品也被她作畫毀去,懷七真的快一無所有了。

    一個人的習慣總是很難更改的,懷七用了二十二年的右手,一朝廢棄,初時連用左手吃飯都笨拙,又談何使用刀器。

    陶錦并不知?曉,懷七刻壞過多?少小刀,又在自己掌心留下過多?少傷口,才終于?雕刻出一個他?心中與?小姐有幾分相似的木雕。

    小姐的一顰一笑懷七都記在心里,可他?從不敢雕刻木雕容顏,他?害怕無法還原,更害怕褻瀆小姐。

    “如何。”

    陶錦拿著小人,離她更近的竹云看見,不由道:“殿下畫工極好,瞧著極為有趣。”

    “本宮也覺如此。”

    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懷七,陶錦未喚他?過來,而?是抬手將小木雕扔在地上,看它咕嚕嚕滾到男人腳下,剛畫了臉的正面?恰好仰面?躺著,與?他?大眼瞪小眼。

    “懷七,你覺得呢。”她笑盈盈道。

    第33章 第 33 章

    男人沉默撿起木雕, 指腹輕撫過磕壞的裙角,看著那?張可笑的畫臉時,早已痛到麻木爛泥的心, 還是被人攆過幾腳。

    懷七知道,他該應和長公主說些好聽的話, 可是唇瓣翕動半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眼眶酸澀,也流不出一滴淚。

    就在此時,陶錦再度開口, “怎么?, 心疼你這小人了??”

    “沒有。”懷七費力開口, “奴亦覺得,殿下?畫工甚好。”

    他低頭看向地面, 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將話說出口的。

    每說一個字, 他心底的痛與恨便多一分。

    “既然你也覺如此, 便擺在桌案上吧。”

    她將小木人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此后懷七每次進入寢殿,都會?第一眼看見它。

    陶錦沒打算輕易放過對方,她夜里又留了?懷七,依在榻上看男人沐浴。

    懷七長腿跨出浴桶,木偶般擦干發與身子,伴隨著鐐銬上的銀鈴響動, 他行到榻下?跪下?, 安靜等?待接下?來的事。

    他得令長公主滿意,如此, 她才會?放過小姐。

    “奴來侍奉殿下?。”他低聲開口,語氣?無波瀾。

    陶錦今夜不是要玩他, 而是有件別的事。

    她將打開早備好的盒子,拿出那?節大概手掌大小的紅木原料遞給懷七,見懷面上迷惘不解,她俯在男人耳側,溫熱的氣?息吐在他耳上,見他抑制不住的泛起雞皮疙瘩,才好心情的開口。

    “刻一個你自己的。”陶錦說著,指尖輕點在那?冰涼的銀色小鎖上。

    在意識到陶錦說的是何意思后,懷七瞳孔一顫,驀地僵住身子,他欲往后退,從小鎖蔓延到腰腹做裝飾的銀鏈卻被女人勾住。

    不僅有實?用性,還很?美觀。

    陶錦指腹輕摁,話語更加過分,“你那?左右也廢了?,不如本宮幫你圓滿一下?。”

    她覺得此法可行,反正每次都用那?些東西,何不試試用懷七自己的倒模。

    作為一個生/理結構正常的男人,他資本還是很?足的。

    就是懷七看起來不太能?接受,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太超前了?,他僵在原地和卡機似的,半晌也未點頭同?意。

    陶錦才沒管他愿不愿意,她打算先睡了?。

    今日發生太多事了?,從早上到現在都沒閑過,要知道她今日做的事足夠郡主時期一年的KPI了?。

    “替本宮按按身子。”她道。

    不情愿的小狗就是這點不好,雖然啃起來香,但?是以前主動做的事現在絕無可能?,只得靠她命令,說一下?做一下?,還慢吞吞的。

    “是……”幾瞬后男人才應。

    男人寬大的掌撫上她肩頭,一樣是按摩,總感覺和以前不同?。不僅不解乏,怎么?還總往她脖頸處按。

    懷七上輩子告訴過她,脖頸處有很?多命脈死穴來著,那?時他將透骨針交到她掌心,一點點引著教她那?些穴位在哪里。

    陶錦腦中驚覺,幽幽開口,“別有不該有的想法,你若敢對本宮下?手,本宮保證,你和你那?主子的尸體都會?被扒光掛在城頭上,供行人賞鑒。”

    男人掌心微頓,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繼續著。

    陶錦很?快升起睡意,只是臨睡前,她還是將懷七鎖在玉屏旁,留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又好心扔給他一床軟毯。

    地上怪冷的。

    懷七就這么?靜靜站在殿內,隔著幾重幔帳,女子的呼吸逐漸均勻平緩,他這才移開視線,金鏈不過一臂長,他的移動范圍被限制在玉屏附近,無法再遠一步,更不可能?靠近長公主。

    玉屏沉重,單靠他是無法悄無聲息移走的,至于解開頸上鎖鏈更無可能?,這細絲不知是什么?材質,比他在外府時接觸的繩子更結實?。

    良久,床上女子翻身,夢中模糊囈語,懷七掀起眼皮,聽清長公主那?句。

    “……你再這樣,我?便不要你了?。”

    唇角扯起譏諷笑意,他多希望被拋棄,離開這個囚籠般的公主府邸,回到小姐身旁。

    正思索著,女子又模糊低語,“還不如小云聽話呢。”

    聽見熟悉的名字,懷七有一瞬恍惚怔愣,很?快他便意識到,長公主嘴里的小云,指的是竹云。

    她那?受寵的、走那?都要帶上的男寵,竹云。

    一夜無眠,懷七獨站到天明,直到一陣銀鈴作響,立刻有宮人推門?進來伺候。

    幔帳被掛起,床上女子轉頭與他對視,面露驚詫,“你醒這么?早?”

    很?快,看著懷七眼下?淡淡烏青,陶錦意識到,他不是醒得早,而是根本沒睡。

    可惜陶錦沒時間和他調笑,她今日有正事要辦,還需出府密見幾位幕僚。

    她不打算帶上懷七,京中魚龍混雜,他若離開府邸,逃跑的幾率更大。

    離開前,陶錦特意叮囑過,看好懷七,莫叫人有逃跑的可能?。

    李還照例來為懷七診治,那?日殿下?所言是有為懷七續接筋脈的意思,他得先將懷七的情況細細記好,省得哪日殿下?忽發善心,他也能?有準備。

    只是當李還看見懷七的模樣時,腳步頓住一下?,繼而裝作什么?都未發生的樣子,心中暗嘆,這是昨夜被磋磨成什么?樣,今日眼神都無光了?,要不給他開點壯/陽滋補之物吧。

    “你身體可還受得住?”診脈前,李還問了?句。

    只是懷七似乎未聽懂他的意思,他視線掃過,未曾言語。

    待診脈時,李還面上神情愈發凝重,懷七的脾腎無問題,可怎么?吃了?幾日藥,身體仍不見好轉。

    李還語氣?嚴肅,“你幾日未睡過一場好覺了??”

    懷七指尖微動,他也記不得了?,自從被綁下?山后,他便幾乎沒怎么?睡過,只是偶爾撐不住時會?小憩,又忽而驚醒,試圖反抗。

    進入公主府,被強迫行過那?事后,他怎么?能?睡著呢,他害怕夢見到小姐,更無顏面對小姐。

    說起來,他這段時日唯一入眠頗久的一次,便是畫舫那?夜,甚至夢見了?小姐。思至此,男人垂下?眼睫,他總是習慣性藏匿起所有情緒,好叫外人無法看透。

    李還收回手,重重嘆了?一口氣?,他給懷七開的藥中是有安眠作用的,但?看現在的情況,顯然是不夠用的。

    無論什么?體魄強健的人,不睡覺都受不了?,懷七如今的情況比他想的嚴重。

    疾病好治,心病難醫,懷七肝氣?郁結,情志不遂,這般下?去,遲早會?自毀于此的。

    李還不敢私自用藥,也未將情況告訴眼前男人,只暗暗記下?情況,等?殿下?回來后稟告,再做定奪。

    話題被扯回手筋一事上,李還細細盤問了?很?多。

    當初懷七手筋被挑斷時,他一心悲傷小姐離開的事,無心理會?身上的傷,等?反應過來后也尋過醫師,當時醫師嘆息搖頭,說他的手筋再無恢復的可能?。

    筋脈已斷,一身武功更是白瞎。

    將情況拼湊后,李還也覺得可惜,在公主府這么?多年,他見過許多武功高強之人,他們的脈搏甚至沒有懷七一個筋脈損毀之人跳動有力,若是眼前之人能?續上筋脈,實?力定不容小覷。

    “可惜啊,你當初若是尋個靠譜的大夫就好了?,也不至于耽誤這么?多年,但?現在也不晚。”李還喃喃自語著收起藥箱。

    懷七捕捉到關鍵詞,眸色都凌厲幾分,“不晚?你的意思是我?的筋脈有恢復的可能??”

    “啊?”李還沒想到自言自語被聽清,他忙找補道:“不晚的意思是,我?有辦法令你右手不再無力,陰雨霉季時也無需受疼痛折磨,加以鍛煉的話,往后也能?提重物。”

    聽清這話,懷七眼底升起一瞬的光又黯淡。

    若他的筋脈能?續,就算武功只恢復七八成,他也有把握能?逃離公主府,不必被困在此處。

    李還見此,還是忍不住提醒,“懷七公子,我?能?否為你診治,這得看殿下?的意愿。”

    若是長公主下?令不許,懷七便是活活疼死也無人敢理會?。誠如陶錦所言,懷七的生死,全然掌握在她手中。

    他若是想活下?去、想恢復筋脈、想她撤令青州,就要放下?全部姿態,卑微的像個狗一樣從她裙下?討恩寵。

    李還言盡于此,再多的他也不好說,只撰寫好病案,等?待殿下?回來再談其?他。

    正值午時,有小廝端來餐食,公主府對男寵的待遇還是不錯的,至少每日餐食還算豐盛,飯后還有甜點可用。

    小廝冷哼一聲,將餐盒放下?后便轉身離開,“一會?你自己把飯盒送回月苑去。”

    這小廝本就瞧不上懷七,又聽聞他游湖惹惱了?殿下?,昨日還被拉到月苑懲罰,更覺得懷七永無出頭之日,對他的態度愈發不耐煩起來。

    懷七并未理會?小廝,除了?小姐以外,他對于旁人的情緒話語向來是不在意的,男人左手持筷,安靜且迅速的吃著飯菜。

    無論何時,保存體力都是首要的。

    飯后,想起那?小廝的話,懷七提起飯盒去了?月苑。

    懷七走的不快,一路都在暗中觀察公主府的一草一木,直到進入月苑,正好迎面碰見一個侍從,看見他時眼前驟然一亮。

    “懷七公子,正好你來了?,我?剛要去尋你呢。”

    尋他做什么?,她又要尋什么?由頭懲治他嗎,懷七看著身前人,并未接話。

    侍從接過他手中餐盒,急匆匆指向某處,“你快去吧,再晚夫子便要罰人了?。”

    夫子?罰人?

    后面的詞懷七很?熟悉,只是夫子是何意思,那?侍從似也才想起懷七剛入府沒幾日,便給他解釋道。

    “是月苑專門?的夫子,每月都會?來講一次課。”

    “什么?課?”懷七眉宇輕蹙。

    “自然是房中術。”

    侍從也很?奇怪,他上下?打量懷七幾眼,男寵不學房中術學什么?,總不能?是治國策,他們唯一的作用便是供殿下?取樂。

    懷七步伐一頓,轉身便欲離開,侍從急忙攔在他身前:“誒,懷七公子,若是無故缺席課程,夫子會?稟告許大人的,被罰事小,若叫殿下?知曉可就遭了?。你昨日剛從那?屋子出來,難道還想再進去一次嗎。”

    沉默半晌,懷七抬步,朝著侍從所言的方向走去,那?小廝也松了?口氣?。

    未時已過一刻,房間內林林總總坐了?十?幾個男子,懷七是來的最晚的那?個,坐在首位的婦人與十?幾雙眼眸一起看向他。

    無他,懷七實?在扎眼,在一眾男寵里唯他格格不入,每日冷著一張臉,也不住在月苑。

    而且,眾人掃過他脖頸的金鏈,腳腕的銀環,最后隱晦掃過他臍下?,有人遮袖竊竊私語。

    他們可都聽說了?,昨日懷七因侍奉不當,不僅挨了?笞刑,還被縛了?困鎖,惹的殿下?如此厭惡之人,往后在府邸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沒有座位,便站著吧。”夫子的聲音響起,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懷七獨身站在房間角落,聽著十?分不適的內容,從未感覺如此度日如月。

    并且他與尋常不同?,他被用的是那?不恥之地。

    *

    傍晚時分,陶錦才回到府上。

    她輕嘆一口氣?,感覺被拉去上了?一天班,雖然身體不累,但?是精神急需一些撫慰。

    可等?她回到寢殿,卻未看見本該跪在榻前等?待的男人,只看見她準備好的‘禮物’。

    有宮侍解釋,說是懷七與一位男寵起了?爭執,失手將人推進湖內,現在兩?人都被留在月苑,各罰二十?下?。

    陶錦聽的驚訝,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懷七和男寵起爭執?還把人推進湖,這是什么?宅斗劇本。

    誰那?么?不長腦子去挑釁懷七。

    待聽過原委后,陶錦令人將懷七帶回來,原是今日下?午,課程結束后,有位名喚周秋的男寵在水榭旁攔下?懷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可懷七卻毫無反應,只冷冷凝著那?人,似在看什么?死物。

    周秋不知懷七的來歷,只覺得他神情莫名令人膽寒,可周圍看熱鬧的人不少,他又不想失了?面子,抬手便欲扯懷七脖頸金鏈。

    緊接著,周秋便摔進湖里。

    其?實?沒人看見是懷七動的手,但?彼時周秋身旁只有他一人,不是懷七推的還能?是誰呢。周秋挑釁有錯,但?懷七動手也有錯,便未問緣由,一并罰了?。

    懷七從月苑回來時,已是月上枝頭,院內蟬鳴聲作響。

    陶錦眸中揶揄,語氣?卻故作嚴肅,“聽說你今日將本宮的男寵推湖里了?,懷七,你就是這么?爭寵的嗎。”

    “沒有。”出乎意料的,懷七出聲解釋,“我?未推他,只是躲了?一下?。”

    這次居然長了?嘴,還以為會?繼續一聲不吭呢。

    她指尖纏著金鏈,只道:“你倆各執一詞,叫本宮如何信你。”

    懷七又陷入沉默,陶錦笑笑未語,牽著他回到寢殿內。

    待看清屋里那?座巨大的金籠時,懷七徹底僵住身軀,止步不前。

    陶錦走到他身后,掌心攬住男人腰間,語氣?輕幽,“喜歡嗎,本宮給你準備的禮物。”

    這是陶錦思索幾日才命人打造的,這樣懷七夜里侍寢后也不必回房,可以直接宿在這里,她也不必擔心懷七威脅到她的生命。

    單人宿舍,但?囚籠版。別人是金屋藏嬌,她是金籠囚犬。

    “我?、”頓了?一瞬,懷七改口,語氣?低啞,“……奴住進去,殿下?可否收回成命。”

    陶錦笑意未變,“本宮收不收回成命,你都得住進去。”

    這可不是有商有量的交易。

    陶錦今夜很?放縱,她總喜歡勾著他腰間鎖鏈,懷七腰腹平攤且肌理分明,帶腰鏈總是好看的,她上輩子也經常這么?裝飾他。

    事情最后,陶錦將金鏈解開,唯留了?脖頸那?一圈皮帶與細鏈,比起之前羞/辱的作用,現在更像是一個裝飾品。

    嗯……缺個刻著名字的牌子,這樣就是狗牌了?。

    從來只有她扯懷七的份,別人怎配扯她給小狗打造的金鏈呢,而且懷七現在已經很?聽話了?,指腹壓著男人的鎖骨,陶錦輕嘖一聲,扭過他下?顎。

    “你是不是瘦了?。”

    面對長公主莫名的疑問,懷七一言未發,接著又被迫貼過去。

    “本宮上次的提議如何,比量過那?節紅木了?嗎,你若是覺得材質大小不合適,本宮也可以為你尋更好的。”

    陶錦挨得很?近,近到懷七可以嗅到她發絲香氣?,只要伸手便可將身前人攬進懷里,可男人下?意識偏過頭,不愿與她有多一絲的接觸,哪怕只是嗅到她身上氣?息。

    “沒有刻刀。”他低聲回答,聲音冷淡。

    長公主給了?他紅木,卻沒有給他雕刻用的小刀。

    陶錦當然不敢隨便給他刀,她可沒忘記這男人的本職,從小跟冷兵器一起長大的暗衛,若隨便將刀給他,指不定會?惹出什么?事端。

    “別急呀。”陶錦給他指了?指金籠,“你住進去,本宮便將刻刀給你。”

    頓了?頓,她又補充,“本宮可是很?滿意你這具軀體,不希望在它身上看見一道新傷,懂嗎?”

    陶錦語氣?溫柔入耳,卻又藏著不容拒絕的威脅,指尖撫過,像一種無言警示。

    不需要千萬種手段,只要懷七還愛前世的她,陶錦便能?肆無忌憚。

    果不其?然,男人默然應是,只是在起身離開時,又被陶錦阻止。

    “本宮允你走了?嗎。”

    于是他真的停下?,垂目看向地面,安靜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陶錦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異樣感,他有些過分聽話了?,就好像喪失了?所有力氣?與手段,不再試圖掙扎反抗,只做一個聽從指令的木偶。

    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掃過懷七空蕩胸膛,她心里有了?念頭。

    她觀察著,道:“你前主子是不是給你戴過小釘。”

    ‘前主子’三個字像一個開關,只有提到她的前馬甲時才能?觸動懷七的情緒,他睫翼顫動,說的卻是。

    “沒有。”

    陶錦作亂的手一頓,小狗怎么?還撒謊呢。

    “是嗎,可為何本宮瞧著卻有道小疤,不像是你說的樣子。”她偏過頭,看著懷七的臉色一點點變白,呼吸也沉重起來。

    其?實?她也沒看出有疤,她只是在信口胡說而已,但?是懷七好像信了?。

    “其?實?不止那?里可以戴飾品的,你前主子可有告訴過你,這里、這里、甚至此處,都是可以的。”

    陶錦的指尖一點點撫過,從男人的臍,到鎖骨,再到唇角,然后按了?按。

    第34章 第 34 章

    緋色蔻丹比男人唇色要艷許多, 懷七未像前世一樣乖乖張嘴任她?作?弄,緊抿著唇,陶錦也未惱, 只是笑意愈發幽深。

    “再撒謊,本宮便在你舌尖穿上釘鏈, 牽著你走。”

    懷七呼吸平靜,這些言語似乎已?威脅不到他,又?或者說,他早就?不在意自?己這幅身軀了。

    幔帳輕輕落下, 他住進那間足有兩人高的金籠里, 細欄的間隔只有一章大小。平心而論?, 里面真的很華麗,有軟毯被褥, 奢靡又?一覽無余。

    陶錦披著紗衣, 將那把小刀隔著細欄遞給懷七, 指腹輕輕撫過男人臉頰, 她?道:“莫讓本宮失望。”

    做完這些,她?才回到榻上休息。

    一覺到天明,每次玩完小狗,她?總是睡得香熟。

    可憐懷七坐在金籠里,無人看透的內里早已?搖搖欲墜,唯有那座孤墳是唯一的清凈地。

    紅/痕自?脖頸一路延伸, 他望著掌心刀刃, 面上一片空茫死寂。

    刀刃很薄,亦很鋒利, 他無需多費力便能了解自?己。

    懷七不怕死后被扒光掛在城樓,受萬人折辱, 哪怕被鞭尸也無所謂,可是小姐不能被他牽連。

    那么好的小姐,她?走那年尚不滿十八,握著刀柄,懷七的手輕顫。

    無盡思念蔓延在深夜,酸澀如浪潮席卷,直到眼眶泛紅,懷七握著刀刃,隔著重重幔帳望向床上的女人。

    殺意從未如此濃郁。

    她?怎配讓他雕刻,還是那種東西。

    獨坐一夜,內心萬般苦痛,又?被懷七強行壓下去。

    那節紅木昨夜是什么樣,今晨還是什么樣,懷七被放出來時,已?經做好被長公主責難的準備,但卻未看見女人的身影。

    有宮侍拿來一套新衣裳,低眉斂目,“懷七公子,殿下交代,您今日該穿這套。”

    一套淺云白?色錦服,發冠仍是銀色,卻換個一套配飾,長公主似乎很喜歡看他穿淺色。

    暗衛只有黑衣,在來到公主府之?前,懷七從未穿過其他色系的衣裳,小姐也曾說過,他穿黑色最好看。

    所以守靈那幾年,懷七永遠都是一身黑衣。

    可是如今,他若是不穿這些,只能赤裸著身子。

    宮侍又?道:“殿下有言,您只需在寢殿等著殿下便好。”

    懷七已?經幾日未合眼了,他望著身前的宮侍,幾瞬后才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于是,懷七站在空蕩的寢殿內,眼眸看向北方,從天明到日落。

    那宮侍也不曾離開,他受殿下之?命,從早到晚盯著懷七的一舉一動。

    *

    秋日狩獵,皇家歷來的傳統。

    每年長公主與小皇帝皆會參與,朝野黨派分明,總會暗中使些不痛不癢的絆子,氛圍一年比一年劍拔弩張。

    今年的秋狩就?在兩月之?后,陶錦勢必是要出席的,就?連西北回京述職的那幾位將領也被邀留在京中,參加此次狩獵。

    陶錦回想?了一下系統的模糊的記憶,這次秋狩似乎只是一次尋常圍獵,并不會發生什么大事,便交給手下人去準備。

    反正時間還有兩月,很是充裕,她?在回寢殿的路上遇見了李還,男人俯身行禮,她?便順口問了句懷七狀態如何。

    李還不敢隱瞞,將懷七病案呈上,又?將他的患失眠之?癥一事說出。

    陶錦拿著病案,沉默良久,終于下顎微抬,令他立刻去煎藥。

    暗衛本就?覺少眠淺,上輩子她?每次在懷七懷里醒來時,男人眸中都清醒無比,似乎根本沒睡。每次詢問,懷七總是自?己無需休息,只要小姐休息好就?好。

    那時候年輕,身體?素質也好,懷七每日看著都神采奕奕。當時的陶錦從沒想?過和懷七有以后,也未管過他的身體?,只要能供她?玩樂就?好了。

    但現在的情?況,她?顯然還能活幾十年了,懷七的身體?看起來一團糟啊。

    這五年時間,他過得并不好。

    “先將他身體?調理?好。”陶錦道。

    李還剛應下,便又?聽殿下開口,“他筋脈若能續上,武功是否也能恢復如初?”

    柔弱可欺的小狗很好吃,但若抉擇一下,她?還是更喜歡以前那個武功高強的暗衛。

    超起來帶勁。

    “這……”李還不敢保證,只掂量著道,“回殿下,若是后續恢復的好,武功是有可能恢復的。”

    陶錦默了會兒?,只令李還放心醫治,一切藥品皆可隨他取用?,多金貴都可以,只要先把懷七的身子養回來。

    李還領命退下,心底暗暗吃驚,殿下從未對男寵這般上過心思,這位懷七公子怕是入了殿下的心。

    *

    陶錦回到寢殿時,懷七還站在窗欞旁,一身素色,腰身緊實?,身姿挺拔,瞧著莫名有幾分哀意。

    果然啊,要想?俏,一身孝。

    還是這個色更像鰥夫。

    聽到身后腳步,男人回眸看向她?,那股哀意消散無存,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陶錦渾不在意,懷七瞧的方向明顯是青州的方位,于是她?笑笑道:“怎么,又?在思念你那長眠地下的前主子。”

    身后,香爐被悄無聲息燃起,寢殿內氤氳開一股極其淡的草藥氣息,那是李還專門為懷七調配的助眠熏香。

    陶錦走到懷七身旁,男人緘默未語,他還是無法撒謊,說自?己不想?小姐。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小姐。

    陶錦拿出一個小盒,當著懷七的面取出那枚長方形的銀牌,口中道:“本宮有時真的很好奇,她?到底如何馴養的你,才將你養的如此忠心耿耿。”

    懷七的身量比她?高許多,陶錦抬手扯住他脖頸項鏈,看著男人被迫俯身,這才慢條斯理?的將銀牌系在項鏈末端。

    摩挲著牌子兩面的刻字,陶錦似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唇角笑意更甚。

    “這可是本宮專門為你打造的狗牌,喜歡嗎。”

    狗牌,也稱身份確認牌,陶錦原本還不確定懷七戴這種飾品是否好看,如今一瞧,終于放下心。

    顯得更野了。

    銀牌正面刻‘懷七’,反面刻‘暗犬’,反正都是他的代稱。

    小狗就?是要戴狗牌。

    只是聽見狗牌二字,懷七神情?微變一瞬,陶錦似渾然不覺,扯著他項鏈繼續道。

    “再忠心又?如何,你這只暗犬,不還是被本宮受用?了。”

    她?離懷七很近,近到溫熱呼吸吐在男人臉頰上,鼻尖挨著鼻尖,她?甚至能看清懷七唇上紋理?。

    好久沒親小狗了。

    就?在她?靠近時,男人驀地偏過頭?,堪堪避開這個吻。

    陶錦可沒如他所愿,她?冷笑一聲,掰過男人下顎便吻了上去,男人唇溫有些涼,但她?大度的原諒了小狗。

    一個極為抗拒的吻,縱使陶錦死死扯著懷七的鏈子,他還是往后掙脫,寧愿窒息也不愿被親。

    陶錦只得又?騰出手按住懷七的后頸,威脅性的掐住他喉間,懷七也終于不再掙扎。

    宮人無聲合攏門扇,待分開時,懷七的唇色如愿變得殷紅水潤,唇角甚至殘存著她?的口上胭脂緋色。

    懷七垂著眼睫,習慣性藏起一切情?緒,安靜且麻木的做她?的玩物。

    陶錦指腹重重擦過懷七唇角,將那抹艷色暈開后,她?這才滿意。

    “伺候本宮沐浴。”

    指尖勾著銀牌,陶錦轉身朝浴室走去。

    懷七手背狠擦過自?己的唇,鼻息盡是長公主身上的胭脂香氣,他心跳抑制不住加快,是因為憤怒。

    打碎的瓔珞花瓶被重新換好,蘭花靜靜擺在其中,懷七沒再看一下。

    無需用?軟骨散控制他了,他早被套上無形枷鎖,跑不掉了。

    水汽氤氳,指尖捻著花瓣,陶錦忽而想?起一件事。

    “你可有每日涂玉脂?”她?轉頭?問。

    “……有。”懷七依舊別開視線,不看身前春色一眼。

    這么有男德,玩心忽起,陶錦轉過身,故意道:“想?看便看,本宮不會將你眼珠子挖出來的。”

    懷七自?然不會看,他只看向地面雕刻的蓮花瓣,熱氣熏騰,只覺得腦中混沌一片,異常困倦,男人手指下意識想?尋透骨針保持清醒,可尋到一半才愣愣想?起來。

    這不是以前,他身上什么都沒有。

    耳畔傳來女人淺笑,脖頸的窒息感傳來,他被強行拉入水池中,溫熱的水瞬間裹挾身體?,灌入鼻腔肺腑。無端令懷七想?起兩年前那個荒誕的夢。

    夢里,也是這般場景,小姐與他見了最后一面。

    懷七浮出水面靠在另一側,低聲咳嗽著,隨后抬手撩起打濕的發,水滴順著臉頰下顎滾落。

    陶錦依在旁看著他。

    很帥。

    但她?難得大發善心饒過小狗,她?看得出懷七十分疲累,他呼吸都比平日淺,反應慢吞吞的,應是助眠熏香起了作?用?。

    “抱本宮回去。”擦干身子,赤足站在地面,陶錦習慣性對懷七道。

    縱是夏日,夜間難免有點涼意,陶錦不愿自?己行這幾步路,以前在王府時,懷七也總是公主抱她?回去。

    現在她?可是真公主了。

    可是懷七拒絕了她?。

    “奴右手已?廢,怕是抱不動殿下。”男人聲音冷淡,帶著掩不住的倦意。

    陶錦愣住一瞬,下意識看向懷七右手,她?總是會忘記這回事,還將小狗當成以前無所不能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他右手已?廢。

    唇角抿起,她?兀自?回了寢殿。

    有宮人端來湯藥,送到懷七身前,“懷七公子,這是今日的藥。”

    懷七每日都需飲藥,他若是不配合,便有宮人與藥童按住他灌下去,無論?如何,藥是必須到他肚子里的。

    可是今日這藥,喝起來的味道和以往不同,放下瓷碗,懷七不動聲色看向那盞香爐,眸底似閃過幾抹情?緒,又?歸于寂靜。

    從熏香點燃那刻他就?嗅了出來,里面放了許多安眠助神的藥草,和小姐上輩子喜好的味道很像,小姐體?弱,安神的香常年點著。

    “過來。”陶錦出聲。

    思緒被打斷,懷七走到榻旁。

    他今日尤其累,強撐的困倦在接觸到床榻時再撐不住,他被女人按在床上,眼眸已?然有些睜不開。

    是方才的湯藥起了作?用?。

    “睡吧,小狗。”

    雙眼被女人掌心覆蓋,在昏睡前,懷七聽見這句。

    陶錦坐在榻上,聽著懷七的呼吸逐漸平穩綿長,終于放下心,湯藥與熏香一起,足夠讓他安安穩穩睡個好覺了。

    可是即便下了藥,懷七睡得也不安穩,他眉宇緊蹙著,似是還想?掙扎起身,口中甚至還在囈語什么。

    陶錦湊近去聽,并不意外地聽見那幾聲小姐,如今這世上,能擾動懷七情?緒的也唯她?而已?。

    趴在懷七腹肌上,略帶涼意的指腹撫過對方眉頭?,她?哄誘低語,“好好睡覺,我在呢。”

    可憐的小狗,她?都有些心疼了。

    指尖勾勒著男人帥氣的面容輪廓,最終落在他纖密的睫羽上不斷撥弄,她?上輩子也經常這么干。

    玩了一會,她?從枕下抽出一卷話本子,把懷七的胸/肌當靠墊,就?這么翻看起來。

    只是看著看著,腰身忽而一緊,話本子被擠到兩人中間。

    陶錦不由垂眼,發現原本平躺熟睡的男人忽而側身將她?摟在懷里,掌心緊緊貼在她?后腰,卻還記得小姐的習慣,并不敢用?力將她?禁錮住。

    懷七在她?允許的范圍內緊緊靠著她?,口中不斷喃喃。

    這是陶錦上輩子睡覺時很愛的姿勢,靠在小狗懷里,暖乎乎的,只是這都多少年了,懷七怎么還有肌肉記憶呢。

    陶錦想?,或許是她?剛才的舉動還有翻書聲刺激了懷七,讓他想?到了以前。

    懷七真是睡迷糊了,忘了現在是在誰的榻上,若他醒后想?起來,會不會恨透自?己。

    這可是誤把敵人當主人了。

    “主人,屬下好想?你”

    陶錦正想?著,腦袋頂忽而傳來男人的聲音,也不知夢見了什么,聽起來那么難過,還有一絲哽咽。

    “嗯嗯,我也想?你。”她?將話本子塞回去,順勢摟住男人腰身,窩在他懷里敷衍幾句,腦中卻在琢磨著給懷七配個什么胸飾。

    銀色早看膩了,金色也一般,還是珍珠玉石一類的吧。

    一覺睡到大天亮。

    陶錦睜眼時,寢殿內寂靜一片,唯有懷七的呼吸聲。

    許是藥效太強,又?或許是懷七這段時日實?在太累,緊繃的弦被強制按住,男人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她?起身都未吵醒對方。

    等懷七睜眼時,朦朧殘陽穿過窗欞,為寢殿灑下一片金色光芒,那些七零八碎的夢境片段閃爍抽離。

    他昨夜又?夢見了小姐,小姐站在河對岸,夢里他卑微訴說著想?念,小姐笑眼彎彎聽著,忽而又?靠在他懷里也說想?他。

    小姐,也想?他嗎。

    “醒了便起來。”陶錦適時開口,打碎懷七的夢。

    懷七僅呆滯一瞬便,神色便瞬間清明,眸中情?緒盡數收斂,他坐起身,黑眸看向不遠處笑吟吟的女人。

    這世上再無小姐,昨夜與他睡在一起的,是這位長公主。

    站在書案前的陶錦放下手中筆,一旁伺候的竹云也放下墨塊,余光偷偷往床上瞧了一眼,幔帳后的男人明顯赤著上身。

    這是昨夜侍寢到何種地步,才被允在殿下的榻上睡一整日。

    竹云內心腹誹,面上分毫不敢顯,只恭順替殿下將硯臺收起,柔聲詢問是否要傳膳食。

    “也好。”陶錦頷首。

    見懷七下床走來,她?特?意將書信宣紙收起,放在抽屜內。

    人的模樣可以更改,但是字跡不能,懷七以前伺候過她?筆墨,就?憑他的記憶力,肯定是記得她?字體?的。

    她?還不想?那么快掉馬。

    倔強又?不情?愿的小狗,一生只能啃這幾次誒。

    “睡得如何?”她?凝著懷七,想?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昨夜之?事。

    懷七仍是一言未發。疲累消散,只是睡得太久,身體?有些沉重。

    盯了一會懷七神情?,陶錦笑笑,瞧也能瞧出來,定然是不記得昨夜摟著她?睡了一夜的事。

    陶錦這次沒忘記給小狗喂飯,膳食未讓懷七與竹云侍奉,兩人在外殿小桌用?膳。

    席間,竹云看著懷七,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左撇子嗎?”

    懷七持筷的手一頓,未曾理?會他,依舊眉眼冷淡的吃飯。

    竹云本以為與懷七共侍幾次,倆人也算相熟,結果此人竟還這么傲氣,他當時未言,后來放下碗筷忍不住勸道。

    “月苑人人皆知你是殿下新寵,周秋也因你離府,可你若想?在公主府長存,就?不該如此樹敵。”

    聞言,懷七終于有些反應,“周秋是誰?”

    長公主的男寵太多,除了竹云外,他懶得再記那些人名。

    竹云微微瞪大眼,一時分不清懷七的話是真是假,“就?是上次與你起爭執那個。”

    懷七記起來了,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男人,他只是閃身躲過,那人便一頭?栽進湖里,可被撈上來時非說是他推的。

    那是活了二十幾年的暗衛第?一次體?會到什么是宅斗,他解釋了一次,可是空口無憑,月苑的人并不信他。

    “因我離府是何意?”懷七又?問。

    “你與他發生爭執的第?二日,他便被遣送出府,不是因你是因何。”竹云語氣疑惑,他還以為是懷七吹了枕邊風。

    在外人眼中,長公主正是寵愛新寵的時候,把周秋送出府,自?然也打消有些人的小心思。

    她?的小狗,自?然只有她?能欺負。

    懷七無言收起碗筷,竹云這才看清對方右手腕上那道深深疤痕,他閉上嘴,沒再多問這傷疤的來歷。

    *

    時間一晃便是一個多月,這段時日,陶錦每隔三五日便會召懷七侍寢,然后讓他宿在那座金籠里。

    白?日她?有事,多是不見懷七的。

    減少接觸,才能慢點掉馬。

    每日夜里,紅木與刻刀都會放在男人手上,可結果始終如初,懷七刻不出那種東西。后來陶錦威脅他,他若是刻不出,便叫木匠幫他刻。

    威脅起了作?用?,刻刀終于下去第?一刀,卻只是削掉棱角,距離它的實?際作?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陶錦未逼的太緊,反正還有金銀玉木的勢她?皆有,也皆在小狗身上試過。

    陶錦也未給懷七開過縛鎖,她?研究過,那鎖對正常生活并無影響,只是有欲念時會被壓制住。

    重生后,懷七從未對她?有過欲念,就?快成了性冷淡。

    逃不開,走不掉。

    懷七始終緘默無言,目光永遠看向青州的方向,似一只折斷羽翼的鷹隼,被囚在小小金籠里,還渴望著曾經遨游天地的自?由。

    李還日日送來湯藥,在睡眠充足后,懷七臉色明顯好了許多,至少不像之?前瞧著憔悴,只是右手腕的傷治療效果一直不盡人意。

    陶錦也知這種事急不得,都需一步步慢慢來。

    今日,陶錦回到寢殿,看著那個跪在床榻旁的身影,卻并未如往常般逗弄取樂。

    半月以后便是秋狩,她?今日剛見過幾個將領商議要事,還有秋狩時要帶多少侍衛等等。

    看過西北來的密信,陶錦將宣紙放在紅燭之?上,看著它一點點化為灰燼。

    西北蠻夷連連試探,前些時日還有流寇作?亂,邊境百姓不堪其擾,雖都事態不大,可是這種小事多了,便很容易出亂子。為了安撫百姓與將士,她?命人送去一批糧草物資,還有隨商隊一趟的上百車棉衣。

    邊境苦寒,每年都會受寒災影響,這些多余的棉衣物資可分給城內婦女小孩,多一份過冬的保障。

    秋狩后需趕緊讓在京述職的將領回去了。

    腦中剛思緒完,轉身便與懷七視線相對,陶錦對他笑笑,拿出今日剛呈到她?手中的玉盒。

    里面是兩枚胸飾,紅玉與銀飾的構造。

    和田紅玉難尋,還是特?意命工匠按她?的想?法打造的,拖了這么久,今日才終于拿到最終成品。

    不似之?前簡約的銀釘,這倆的形狀一個是彎月流蘇,一個則是蝴蝶銀飾,很小,卻雕刻的極為精美,銀白?月色下,點點光芒流轉閃爍,奢靡又?艷美。

    她?比量了一下,心覺很是滿意。

    小麥色肌膚與紅玉銀飾,有股妖冶異域美。

    “自?己戴,還是本宮幫你。”

    懷七無言接過首飾,亦如第?一次,銀針穿過,男人面無表情?,只是指尖有些顫抖。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屬于小姐的標記被別人無情?烙印,他無時無刻不活在背叛的苦痛中。

    陶錦替他用?藥輕擦,慢聲道:“這可是本宮特?意尋人為你打造的,你若是敢將這兩個弄丟了,本宮定要你好看。”

    懷七垂目,“奴知道了。”

    配著新鮮首飾,陶錦自?然玩了一次,懷七亦如每次,他只是當自?己死了一樣,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有偶爾會泄出幾聲悶哼。

    陶錦曾威脅他自?己玩過,但與前世不同,沒有那種愛意與性感,他看起來像在給自?己上刑,雖說畫面是澀的,可就?是有點不對味。

    浴池內,當陶錦欲轉身離開時,懷七忽而跪地開口。

    “殿下可否撤回成命。”

    每次侍寢后,懷七都會問一句這話。

    他似乎真的不懂要如何討上位者歡心,總是在最饜足的時候提出這種煞風景的話,若非當事人就?是陶錦自?己,她?真的遲早把小狗毒啞。

    可是今日,看著男人的身影,陶錦忽而想?換一種玩法。

    第35章 第 35 章

    “好哇。”

    陶錦輕飄飄開口, 看著懷七剎那間僵住身子,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這是自游湖回來后,男人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

    “你、”懷七咽下不敬的稱呼, 那雙黑眸里微光閃爍,聲音有些發顫, “……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近三個月的威脅,每次他說完這句話,身前人要么毫無反應,要么譏諷他幾句。懷七本以?為這次也不會有結果?的, 以?至于聽見女人的話, 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自然。”陶錦微抿下唇, 指尖敲著桌面,慢條斯理開口, “本宮答應撤令, 你呢, 是否應該給本宮一些回饋。”

    虧本的買賣她?可不做, 總要從小狗身上討回些什么。

    懷七唇瓣動了動,一字一句都小心?翼翼,“殿下,想要奴做什么。”

    他只有這條命了,其余的什么都沒有了。

    陶錦看向銅鏡里的男人,語氣?拖長, “本宮要你起誓, 今生今世你永遠效忠于我,只做本宮一人的暗犬。”

    她?每多說一個字, 懷七的拳便?握緊一分,最后眸底令人看不透的情緒一閃而過, 陶錦單手支頤,身子側過去,視線落在懷七鎖骨上的狗牌。

    陶錦也不急,就這么慢悠悠的等著,甚至拿了盒玉脂給自己涂面,指腹擦過臉頰時,她?看著銅鏡里的男人喉結滾動,終于啟唇。

    “奴起誓,此生,絕不背離公主府。”他澀然開口,嗓音像蒙了層灰塵。

    懷七完全在偷換概念啊,她?要他效忠于她?一人,懷七卻說絕不背離公主府。

    陶錦沒再將男人逼到?那種絕境里,這句話對他來說足夠難受一陣了,唇角漾起淺淺弧度,讓懷七替她?擦發,她?則拉開妝奩最下一層。

    “記得涂玉脂,若是用沒了便?自己從妝奩里取。”

    懷七站在陶錦身后,站著女人拉開小屜,他余光掃過一眼,只是一眼,神?情便?滯住,掌心?定格在半空。

    小屜里,正?安安靜靜躺著一支金簪,懷七目不轉睛的盯著熟悉的簪身,連呼吸都靜止。

    陶錦從銅鏡看著這幕,面上絲毫不意外,指尖摸出?那支蝴蝶金簪,她?語調輕緩,“本宮當時不是說過,不就是一個簪子,再賞你一個一模一樣的不就好了。”

    豈止是一模一樣啊,這就是當年她?賞賜懷七的那根蝴蝶金簪。當初游湖時金簪尚在修理,她?扔的是工匠造出?的仿品。

    何況那金簪插過小狗許多次,已經臟了,她?才不會簪在自己發上,只有小狗會把它看的如性命般重?要。

    畢竟也給她?帶來很多精神?上的快樂,又?是懷七的精神?寄托,陶錦沒舍得扔。

    若是當時仔細瞧,那支仿品金簪與原版還是有些不同,可惜當年懷七被恨意蒙了雙眼,簪子又?從頭到?尾沒到?過他手中,他下意識認為長公主扔的是小姐賞賜他那支。

    陶錦捻動簪身,悠悠道:“如何,是不是一模一樣。”

    懷七僵硬著接過,將近八年的陪伴,他太熟悉這支金簪,連蝶翼上刻了幾道紋都記得清清楚楚。

    確實一模一樣,除了那顆紅玉的位置偏了些。

    指腹撫過簪身,有那么一瞬,懷七疑惑停頓,黑眸望著那微小的凹陷。眨了眨眼。

    正?常的簪身不會有彎曲,這處凹陷還是當年小姐賞賜他時,將簪子扔在地上磕碰出?的,從一開始就有,很淺很淺,是常人絕不會注意的程度。

    若是仿品,何須做到?如此細致。

    心?底驚濤駭浪,懷七似乎意識到?什么,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莫感動,簪子本宮賞你了。”

    陶錦拉著懷七拿簪子那只手,不容抵抗的壓到?他胸前,目光來回掃過,她?笑瞇瞇道:“很像呢。”

    也不知是在說那簪面與蝴蝶烙痕,還是說簪上紅玉與懷七身上新戴的胸飾,亦或是兩者皆有。

    陶錦離開浴室,獨留懷七一人怔愣在原地,看著那支金簪久久未語。

    這是小姐賜他的那支金簪,他不會認錯的。可是為什么,那簪子不是已經被扔到?湖中了嗎。

    待懷七出?去時,陶錦正?靠在榻旁,手中持著書卷,眉宇輕蹙,神?情端凝。

    書卷的名字很正?經,不是某些補注傳記便?是國策演論。

    但如果?懷七走過去看一眼,就會發現里面的書頁內容很熟悉,正?是他家小姐生前愛看的狗血文。

    沒辦法,古代取樂的方式就那么幾種,她?已看夠了樂師舞男,床榻之上也有懷七供她?玩樂,剩下唯一的愛好便是看點狗血小說。

    為了不那么快掉馬,她?看書的頻率很低,書名還是精心?包裝過的。

    懷七厭她?,自然不會關心?她?看什么書,所以?到?現在為止,他一點都未發覺端倪,半點沒有掉馬的風險。

    但凡懷七對她的好奇多一些,便?早應發覺不對勁。

    看見男人走出?來,陶錦掃過他掌心緊握的金簪,緩緩放下書卷。

    “今日本宮允你宿在榻上。”

    天氣?轉涼,被窩里有只熱乎乎的小狗是很好的,她?很喜歡躺在懷七胸肌上,很好捏,也很好枕。

    懷七被陶錦扯到?榻上,每次都是這樣,他對于上她?床榻這個行為極為抵抗,仿佛上面有針扎他一樣。

    等他知道身前每日凌/辱自己的女人便?是日思夜想的小姐時,也不知他還會不會這么抗拒,還是與以?前一樣變著法的往她?床上鉆,主動說要來暖床。

    想到?那時的場景,陶錦便?覺很是過癮。

    書卷被塞進枕下,掌心?下意識精準定位,揉捏幾下,懷七僵著身子未動,可是陶錦還是覺得不滿意。

    揪起紅玉,她?輕嘖一聲道:“明日起,本宮給你解了鐐銬,你隨侍衛去操練操練。”

    懷七壓抑著,薄唇緊抿,雙眸掃過身上女人,不知道這位長公主又?想用什么法子折磨他。

    這兩個月里,懷七除了要跪候侍寢,還要去月苑學?習所謂房中術,還有一些其他課程,譬如陶冶情操的琴棋書畫。

    懷七從來也未接觸過這些,他每次都在站在最后,生生挨過那兩個時辰,好在夫子也并未為難他。

    這是陶錦暗中下令過的,懷七連琴弦有幾根都不知道,更遑論給她?撫琴,她?想起暗衛彈琴的畫面便?覺得詭異。

    女人掌心?落在懷七胸前,語氣?略帶遺憾,“本宮記得你可是暗衛,雖廢了武功,可也不能荒廢度日,至少將這里練壯些。”

    說罷,她?又?捏捏。

    陶錦向來不會虧待自己,她?就是喜歡懷七以?前的身材,一八五大乃酷哥暗衛誒,身體好些自然要練回來。

    懷七只在聽見解開鐐銬時指尖微動一瞬,很快又?歸于平靜,瞧不出?神?情。

    長公主似乎看出?他隱秘的心?思,掌心?緩緩撫過,最終停在他脖頸上。

    微微施壓,帶來一陣窒息感。

    “懷七,你最好乖些,本宮近日很忙,可不想分出?心?思在你身上。”

    “……是。”

    感受著喉結在掌下滾動,陶錦這才松開手。

    懷七的失眠之癥好了許多,傍晚也無需吃藥,可他天生覺淺,夜里睜開眼,周遭寂靜漆黑一片,唯有懷里的女人呼吸綿長,臉頰枕著他手臂,掌心?攬著他腰身。

    溫熱的肌膚貼在他身上,這幅親昵姿態,令他心?間嫌惡作嘔。

    除了小姐外,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觸碰,每次被強行使用完,他便?恨不得拿刀刃削掉肉,每寸被她?觸過的皮膚都是臟的。

    被鎖在金籠里的每一夜,懷七都有這個想法。

    刀刃觸碰肌膚,點點血珠滲出?時,腦中又?抑制不住的想起長公主的威脅,他若再敢自毀一寸,便?令小姐尸骨永無歸處。

    她?說得出?,也做得到?。

    血跡被懷七擦干,所幸微弱的傷口愈合的極快,她?未曾發覺不對。

    懷七收回掌臂,熟睡中的女子未醒,柳眉輕擰,又?轉身繼續睡去,背身對著他。

    一副不設防的模樣。

    夜色里,懷七坐起身,掌心?緊握著那支金簪,眸底情緒瘋狂翻涌,痛苦不斷切割著僅存的理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殺了長公主再自裁謝罪。

    這個念頭從未消亡,只是被強壓在心?底,而今又?翻涌四起。

    今夜是個很好的時機,他未被鎖在籠子里,也未服用軟骨散,金簪可以?充做武器。他雖失去武功,可是男人的力氣?絕對比一位矜貴的公主大的多,她?或許都來不及反抗,一切都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結束。

    他逃不出?公主府,可也不想與長公主死?在一處。

    懷七望向窗欞旁邊,那是這間寢殿內最靠近青州的地方,他想離小姐近些,哪怕只是幾步路。

    是他廢物,才讓自己落得如此處境,甚至牽連小姐。死?后墜入無間地獄,連向小姐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似乎終于下定決心?,懷七看向床上熟睡的女人,幽暗眸底驚天駭浪。

    黑夜里,陶錦無聲睜開眼,眸中清明一片,半分沒有惺忪之色。

    從懷七將掌臂抽回時她?便?醒了,只是懶得睜眼,本以?為男人只是不想挨著她?睡覺而已,誰料等了半晌,等來的不是懷七清淺的呼吸聲,而是坐起身子。

    寂靜夜里,明明沒有絲毫殺意,卻更令人覺得膽顫心?驚。

    本以?為經過兩個多月的馴養,懷七不會再有這種心?思了,合著是忍辱負重?,一直在等待今天嗎。

    他不會真?的要動手吧。

    陶錦無言闔眸,指尖悄悄摸向枕下,當初為了防止懷七在寢殿內尋到?武器,她?將所有尖銳物品全部撤走。

    這下好了,她?唯一的武器,只有枕下這本書。

    金簪對書卷,還真?是一場樸素的打斗。

    也不知她?如今的能不能打贏一個暗衛,陶錦認真?思索一下,得出?的可能性為零。

    兩人的體型差擺在那里,她?這具身體雖習過武,但她?從來沒與人打過架,輪殺人的經驗,懷七甩她?八百條街。

    無聲吞咽口水,陶錦指尖按住書卷,感受著身后的響動。

    沒有任何動靜。

    幽靜夜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怦怦作響。

    懷七仍靜靜凝著她?,陶錦想象了一下,她?甚至能猜出?懷七是什么表情。定然是痛苦中摻雜無盡恨意的,內心?天人交戰。

    殺了她?,小姐的尸骨被辱。

    不殺她?,他萬般恨意難消。

    久久,身后終于傳來動靜。

    陶錦心?跳幾乎跳到?嗓子眼,幔帳被輕掀起,懷七下床走遠,銀鈴聲被刻意控制放輕。

    要逃走嗎,公主府防衛嚴密,他逃不掉的。

    待動靜逐漸消失,陶錦才無聲轉過身,看向窗欞旁的男人背影。

    終究是放棄了,還是無法掙脫枷鎖,懷七不怕殺害長公主,只擔心?她?。

    真?是個忠心?耿耿的暗衛啊。

    今夜無星無月,窗外夜幕低垂,除了院里隱約燭火,什么都看不見。

    懷七不愿與長公主共處,哪怕一瞬。

    陶錦坐起身子,赤足走過去。

    聽到?到?身后未遮掩的腳步聲,懷七并未轉身,握著金簪的手攥的更緊,那女人幽魂一般攬住他腰身,指尖沿著肌肉攀爬,放肆摩挲。

    感受著掌下肌肉緊繃,笑意在陶錦眼中流轉,又?生生壓下去,刻意冷聲開口,“大半夜還有如此閑情逸致,看來是休息好了。今夜無月,你在賞什么景。”

    男人依舊緘默,可是陶錦未打算放過他,指尖揉捏著,她?語氣?不耐,“說話。”

    懷七極力壓抑著躲開的沖動,只說,“無月,亦有景可賞。”

    聽見這個回答,陶錦笑出?聲,“天上無月,本宮眼前倒是有輪紅月可賞。”

    懷七似乎沒理解,陶錦用實際行動證明。

    這個身高差真?的正?好,她?只需微微低頭,便?可將那輪紅月含住。

    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環住懷七,一邊如此,一邊去尋他手里那支金簪。

    那可是懷七欲謀害她?的兇器,她?還是不放心?,萬一懷七忽然想不開,抬手往她?脖頸一戳。什么掉馬不掉馬,這輩子又?該重?開了。

    奈何懷七不肯撒手,他死?握著金簪,如何都不肯讓她?拿走。

    “松手。”陶錦狠狠咬了一下。

    懷七身軀繃緊,和聾了一樣,頗有陶錦咬掉也不松手的意思。

    “是我的。”他低聲道,聲音中摻雜一絲啞意。

    陶錦怔了幾瞬,輕嗤一聲,她?可不稀罕這支金簪,小狗叼回窩里藏在身下寶貝物件她?又?瞧不上。

    “是你的又?如何,本宮既然可賞你,便?可收回。”

    好在懷七是右手握的金簪,指腹落在繃帶上,她?尋到?那處傷口,按下去。

    懷七唯一的弱點就是右手的筋脈斷裂處,果?然,劇烈的疼痛使男人瞬間生出?冷汗,卻沒有松手的架勢。

    這么倔強嗎,陶錦抬起眼,在深夜里與懷七對視。

    痛意自手腕蔓延到?掌臂,逐漸變得麻木,身前女人勾了勾唇。

    小姐的金簪怎能再被外人拿走。動作快于思想,懷七下意識抬手阻止。

    陶錦輕嘶一聲,緩緩垂目,男人左手正?攥著她?手腕,指腹扣在命門?上,力道大的她?手腕生疼。

    她?抬眼,眸光幽深,“瘋了嗎。”

    這是游湖歸來懷七首次敢反抗她?,剛答應完撤令便?敢對她?動手,懷七膽子愈發大了。

    聽見這句,懷七才恍然清醒過來,他驟然松開左手,掌心?金簪順勢被抽走。下一瞬,清晰的巴掌聲響在深夜,冰涼尖端抵在他喉間。

    “剛給你兩日好臉色,你便?如此作態,可是嫌本宮對你太好了。”

    方才懷七似是奔著掐碎她?腕骨去的,她?手腕都被掐出?一圈紅痕

    “奴不敢。”

    懷七聲音很輕,金簪戳著他喉間,有愈發用力的架勢。

    若能被金簪貫喉而死?,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就好像死?在小姐手下。

    他沒有躲開,甚至更貼近一些。

    懷七似乎很想死?在這支金簪下。

    陶錦意識到?這點后,她?默然良久,順著鎖骨往下移去,最后停在蝴蝶烙痕上。

    金簪用力劃過皮膚,留下的一道道紅痕組合成?一個字。

    犬。

    她?在提醒懷七,別忘了他現在是誰的狗,沒有她?的允許,他甚至沒有自毀的權利。

    陶錦握著金簪回去補覺,獨留懷七一人站在窗前,欣賞無邊夜景。

    紅月被她?咬的紅腫破皮,陶錦也未理會,誰讓小狗今日不聽話。

    翌日睜眼,男人跪在床側。

    見她?醒來,懷七低聲道:“奴來侍奉殿下。”

    “大早上你想如何侍奉。”她?不耐道。

    懷七不是真?心?侍奉她?,他只是在試探,試探長公主是否察覺到?他昨夜心?思,是否會因此再度撤令。

    陶錦對此心?知肚明,她?嗤笑一聲,扯開懷七衣襟,見果?然是破了。她?將另一側弄到?一樣的效果?,懷七一言未發承受著。

    陶錦看的十?分順眼,她?未忘了昨夜所言,早膳后果?真?給懷七解開鐐銬,讓他和侍衛一起操練去。

    她?問過李還,只要不用右手,這種適當鍛煉有助于恢復。

    犬類嘛,不能圈養在籠里,總要放出?去跑跑。

    時隔兩月,腳腕上的鐐銬被解開,再沒有一步一響的銀鈴聲,懷七怔怔站在原地,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即便?沒有鐐銬懷七也跑不了,他早被一只無形的細繩拴住脖頸。

    *

    公主府內有專門?的校場,聽聞殿下將一個男寵扔來訓練,領頭的侍衛長李令沒忍住嗤笑出?聲。

    讓一個弱不禁風只會花前月下的男寵來和侍衛一起訓練,聽起來就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是這男寵惹了殿下不快,這才想出?此招懲罰他,李令為此還特意去尋許少良旁敲側擊的打聽,他該對這男寵是何態度,是隨便?訓練幾下做做樣子,還是真?的操練。

    許少良聽聞,只皮笑肉不笑道:“你自己看著辦。”

    李令疑惑不已,就在他離開前,許少良又?補充一句,“他可是你的老熟人,近來多惹殿下生厭。”

    李令還沒聽懂,他只負責府邸外部巡查,連月苑都沒進過,怎么可能認識殿下這位新歡。但他聽懂了后一句暗示,此人多惹殿下生厭,那不就說明是想教訓一下嗎。

    得了準信,李令心?間也有了底氣?,直到?他看見那個一身玄色衣袍,氣?質冷肅的男人時,李令才懂那句老熟人是何意。

    幾個月前,正?是他帶隊將懷七從青州綁到?公主府,一路上對懷七折磨不少。

    他自將人送到?刑房后便?離開,回府后未再聽聞后續,誰承想此人竟成?了殿下的男寵。

    這是失寵了啊。

    李令盯著懷七頸上的金鏈與小牌,率先嘲謔開口,“還是你有手段啊,才幾日不見,竟爬到?殿下床上去了。”

    懷七面無表情,一雙黑眸冷冷掃過李令,猶如在青州山上一般。

    李令瞧他這個眼神?就心?間來氣?,裝什么高傲,武功再厲害又?如何,如今不還是個廢物,還是他的手下敗將。

    心?間有了底氣?,李令說話也肆無忌憚,“怎么,男寵做不下去,準備來當侍衛了,但你得知道,近侍隊可不是什么廢物都要。”

    他說著走到?懷七身旁,就在最后一句落下的瞬間,掌心?握拳狠狠朝對方腰胯襲去。

    本以?為懷七會始料不及,可男人閃身很快。

    心?下有了思量,李令掃過男人**,繼續嘲道:“反應挺快啊,還以?為被玩廢了呢。”

    懷七未被激怒,他目光落在李令面上,語氣?冷淡,“既是操練,不該站在這里一直廢話吧。”

    沒想到?懷七還敢出?言不遜,李令冷笑,指著角落里的柴火垛道:“近衛隊不養閑人,你去把那堆柴劈了。”

    聽聞李令的話,周圍幾個湊熱鬧靠過來的侍衛紛紛憋笑,那是屬于雜役的活,如今指派給一個男寵干,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嗎。

    “李哥,人家可是伺候殿下的,你不怕他晚上對殿下吹耳旁風。”有人笑著開口。

    “就是,看這小子也沒干過粗活,扛得動柴火嗎。”

    很快有人迎合,他們都是李令手下的人,難得碰見這么新鮮的事,都沒忍住多說笑幾句。

    懷七不似他們生了一身粗壯的腱子肉,他的長相?與身段很容易讓人忽視他遮在衣衫下的肌肉,且經過陶錦這段時間的有心?裝扮,如今的懷七一眼瞧去,確實很像個伺候人的小白臉。

    李令見越說越離譜,也怕事情鬧大,厲聲呵斥道:“怎么,你們誰沒劈過柴,既然來了老子的地盤,那就得聽老子指揮!”

    操練侍衛,從鍛煉力量開始很合理,就是不知懷七劈完這堆柴火,晚上還有沒有力氣?伺候殿下了。

    第36章 第 36 章

    聽著周圍人不懷好意的戲謔, 懷七一言未發,徑直走向那堆柴火。

    未曾猶豫,男人將衣擺撕下?一段, 在纏著繃帶的右手上?又束一道,這樣比較好借力, 不會帶來太多痛感。

    懷七下?意識將所有?對?待都當?做長公?主的授意,包括李令這些?人的嘲弄。

    他不知?昨夜長公?主有?沒有?察覺他的意圖,但那支金簪在今晨被女人還給他,此刻正放在衣襟內, 與肌膚貼在一處。

    他不能再弄丟了。

    劈柴對?暗衛來說不算什么, 他生的卑賤, 從?小就是干粗活長大的,除了訓練以外, 劈柴挑水, 洗衣做飯, 就連衣裳破洞也會自己縫補。

    拎起斧子, 試過一兩個后,懷七劈柴的動作熟練且速度。

    李令將下?屬趕走,自己尋了把?椅子坐在陰影處監工。

    雖已入秋,可正午的太陽仍舊毒辣,何況是這種力氣活,汗水順著男人下?顎流下?, 不過一上?午, 衣衫便被汗水打濕。

    瞇了一覺的李令打著哈欠起身,看著那堆被劈完的柴, 只讓他再快些?。

    他與懷七近身交過手,知?道這人以前也是練家子, 這種力氣活對?他來說或許不算什么。但是一時無事,不代表一日無事,一個內力盡失的廢物,劈一天柴如何也累癱了。

    原本?的劈柴工是位憨厚老實的大叔,午時還好心的幫懷七端來飯菜,心嘆這小伙子也不知?道得罪了誰,被發配到這里做這苦差事,還被侍衛長親自盯著。

    “小兄弟,喝點?水吧。”

    “多謝。”懷七放下?斧子,撩起衣擺擦過臉上?的汗,將整壺水一飲而?盡。

    大叔看了看太陽,又看著懷七捂得嚴實的衣襟,忍不住勸道:“小兄弟,你要是熱了便赤膊干活,這塊是校場,不會有?小丫頭過來的。”

    他見懷七年輕,生的也好,便以為是羞于讓府內的侍女們瞧見,可這么捂一天怕是要中暑。

    聽見這句,懷七的手頓住一瞬,反而?靠在陰涼處的李令嗤笑一聲,意味深長地開口。

    “叔啊,你就不用擔心他了,他身份金貴著呢,一般人可看不了。”

    大叔不敢惹李令,囁喏著沒再開口,只是偶爾幫懷七接點?水。

    懷七以前在訓練時,赤著上?身訓練或干活是常有?的事,隊伍里都是男人,并不擔心什么。

    可是現在,他胸前掛著長公?主留下?的吊墜,被咬玩至紅/腫破皮,方才干活時磨的生疼,如今只怕更加嚴重,他怎能在外人面前展示這些?。

    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直到日落西?山,那柴火垛的高?度才消減下?去?,大叔連連道謝,那本?是他兩日活計,現如今都被懷七干完,他明日也能清閑些?。

    放下?斧子時,懷七隱在衣衫下?的右手輕顫,李令這才站起身,扔下?一句便離開。

    “明日卯時,準點?來校場。”

    長公?主未在寢殿,宮人將懷七打發了回去?。

    懷七一滯,心間竟感到輕松,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挑水來沖洗身子。

    彎腰劈柴整日,衣衫不斷摩擦,那處果然更嚴重了,連碰一下?都疼,紅月與蝴蝶在燭光搖曳中閃爍,他不愿多看一眼。

    不同與小姐賞他的小釘,墜鏈時刻都有?一絲拉扯感,在動作幅度大時異樣感更為明顯。

    這兩枚墜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的身份,一個長公?主一時取樂的玩物。

    刻意避開視線,懷七拆下?右手繃帶時,掌上?已然勒出紅痕,目光落在腕上?傷疤處,他動作逐漸緩慢,然后停下?,就這么安靜的瞧著。

    庭院落葉沙沙作響,晚風貼著門縫鉆進來,吹到懷七身上?。

    京中天氣開始轉涼了,青州怕是又要落雪了。

    青州的冬很長,很難挨,懷七最初對?冬日并無感覺,后來他厭惡冬日。

    小姐體?弱畏寒,每逢冬日總愛生病。

    她甚至就死在青州初雪那日。

    懷七此生都不能忘記小姐走前的最后一句,她說她有?些?冷,可當?時屋里地龍燒的正旺,行走的人額角有?汗,小姐還是冷,她一直縮在他懷里,身軀單薄,指尖冰冷。

    小姐走在他懷里。

    他明明拼命運轉內力,可如何也捂不熱小姐,只得眼睜睜看著她臉色逐漸青白,身軀僵硬冰冷。

    后來蕭束祭奠小姐時見過他,也問過一次,當?初為何瘋了一樣摟住小姐的尸體?不愿松手。

    其實沒有?別的原因,懷七當?時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只是讓小姐暖和一些?,再暖和一些?。

    黃泉路冷,他恨自己無能為力,不能隨小姐一路。

    還有一月便是小姐忌辰,他卻被困在京城,無法回到小姐身旁。

    整整五年了,距離長明燈熄滅也有?兩年,若世上?真有?輪回,小姐現在是否已經投胎轉世。飲下?忘川水,不會記得前世糾葛,那是小姐新的一生。

    在寺廟供奉長明燈的那三年,懷七曾聽其他香客說過,若是生前善緣多,祭奠之物多,來世便會投胎富貴人家,無災無憂度過一生。

    于是懷七默默將多年攢的銀兩皆換成供奉祭奠之物,他什么都沒給自己留,他只求一件事。

    求小姐來世長命百歲,富貴無憂。

    陶錦今夜未召懷七侍寢,離秋狩日子愈近,需她處理的事也愈發多起來,不能日日逗弄小狗取樂了。

    翌日,天際尚才蒙蒙亮,懷七已候在校場。

    此地處于公?主府外圍,距離街道不過隔著一道矮墻,懷七目光掃過,腦中已大概有?了公?主府一半的地形圖。

    懷七今日依舊被安排了雜活,收拾木樁。一連幾日,他干的都是力氣活,和操練侍衛這事沒半點?關系。

    看著大早上?仍準時出現的懷七,李令忍不住暗罵了句,幾日苦力差事,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累趴下?,可懷七不僅能爬起來,他干活還比尋常雜役快多了,和沒累到似的。

    李令吹了哨子,待整個訓練場的幾十號兄弟圍過來,他盯著懷七道:“今日操練,兄弟們給你松松筋骨,開開眼界。”

    侍衛操練,除了日常訓練方陣外,自然是兩兩對?擂。

    旁側便是一排武器架,上?面掛著長槍,李令走到他身旁,“別說兄弟們欺負你,武器你先挑。”

    懷七并非只會用匕首,暗衛必須精通數種武器,只有?融會貫通每一種,才能在日后對?戰時,最快的破解對?方的招式,匕首只是最方便藏匿的一種。

    長槍,他許久未用過了。

    懷七隨手拿起一桿,左手掂量了一下?重量。

    還好。

    李令隨手指向一人,“你,挑個一樣的,和他對?練。”

    那人得令走出來,下?盤扎實,身材魁梧,周遭人將場地讓出,沒人再去?干別的,皆都想看看這場對?弈的結果。

    他們也很好奇,殿下?這位男寵到底有?幾分實力。

    不拼內力,只是單純拼槍法。

    *

    今日月苑照例開課。

    自周秋離開后,便沒人再敢找懷七的麻煩,心知?低估了那男人在殿下?心里的位置,還有?人起了結交攀附的心思。

    奈何連著幾日都未見到人,那男寵的行蹤莫測,偶爾在月苑聚在一處時,也都是冷冰冰不理人,話?題從?不參與一句。

    他們一邊在心底嗤他傲氣,一邊又忍不住想知?道,懷七到底是靠什么留住殿下?寵愛的。

    竹云也有?幾日未被召見,猜到自己許是又被厭棄,他只好同從?前一樣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對?別人的嘲諷也不曾理會。

    “珍惜留在府內的時間吧,聽聞許大人又為殿下?物色了一批新人,正養在外院教導規矩呢。”有?人嘆息。

    他們的入府時間雖不長,卻也知?道不得寵愛便要離府的事實,聽見那人說的話?,一直悶頭做事的竹云動作停滯,又繼續。

    “新人?不會都是那種冷傲性子的吧,殿下?的口味何時變了。”

    幾人只是發發牢騷而?已,竹云未曾插話?,直到午膳后,他借口去?醫館看病,給侍衛塞了銀兩后悄悄離開,朝著前院走去?。

    一路快步行走,拐過那條長廊時,竹云心頭一沉,想離開已經來不及。

    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低聲問好,“許大人。”

    許少良站在竹云身前,“殿下?不在府內,你做什么去?。”

    竹云垂目,“許大人,我并未在尋殿下?,是近來有?些?風寒,想去?醫館抓些?藥吃。”

    似在判定他話?中真假,許少良審視著竹云,好一會才開口,“醫館在西?側,你走錯方向了。”

    竹云啊了一聲,似才反應過來一樣,左右瞧了瞧,神情一片茫然,“謝謝許大人提醒,我不經常來外院,無意弄混了方向。”

    “若是無事,我便先離開了。”說罷,竹云輕咳兩聲,不似作假。

    幽幽盯著竹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許少良這才收回視線,轉身回到關著阿杳的房間,關緊房門。

    “我說的你可記住了?”

    阿杳帶著面具,眨了眨眼,點?頭應是。

    許少良從?懷里拿出個本?子,“記下?這些?習慣,你會用得到的。”

    從?阿杳的屋子離開后,許少良徑直行到醫館。闔府上?下?,無論大小疾病,只要來醫館診治必須登記在冊。

    一刻鐘前,竹云來過醫館,并且癥狀記載確實是風寒,許少良看著病案冊,良久才放下?。

    醫館大夫道:“許大人,可有?其他事?”

    許少良思索片刻,要了懷七的病案冊,可是大夫卻面露難色。

    “怎么。”許少良面色冷下?來。

    “許大人,不是我不給您,而?是懷七的病案冊不在醫館。”

    “在何處?”

    大夫心底嘆氣,“在殿下?處。”

    懷七的病情由李還一人負責,病案冊也并未放置在醫館,其中原因無人知?曉,也不配知?曉。

    許少良聽聞,眼眸晦暗一閃而?過,什么也沒說。

    今日天氣寒涼,竹云從?醫館出來后,手中拎著藥包,他未回到月苑,而?是徑直穿過一條小路,仍朝著方才撞見許少良的地方跑去?。

    許少良將人藏的太深,竹云尋了兩圈都未發現什么新男寵,眼瞧著人越來越多,他不欲打草驚蛇,只低頭匆匆離開。

    竹云行的急,經過校場時瞥見一個熟悉身影,不由停下?腳步,只見那男人一身黑衣窄袖,手持長槍,一個轉身便將身前壯漢撂倒。

    竟是懷七。

    他看了一會兒,暗暗驚于此人身手。怪不得殿下?要將人鎖起來,府內侍衛竟然都不敵他。

    竹云斂起視線離開,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竟在回月苑的路上?迎面撞上?長公?主。

    “奴見過殿下?。”竹云急忙跪身行禮。

    掃過竹云手中藥包,陶錦隨口道:“做什么去?。”

    竹云如實道來,停了幾瞬又開口,語氣藏著一絲試探,“殿下?,奴回來時還在校場看見了懷七公?子。”

    殿下?不是很寵愛懷七嗎,為何會把?人扔到侍衛堆里去?,莫非是失寵了嗎,竹云忍不住猜測。

    聽聞此話?,陶錦掃過身前人,“本?宮正要去?校場。”

    半路帶上?竹云,陶錦朝著侍衛訓練的場地過去?,算算也有?七八日未見過懷七了,也不知?他練的如何。

    一路上?,竹云默然跟在殿下?身旁,只是路過外院時,又忍不住抬頭瞧去?,殊不知?自認為隱秘的小動作早被殿下?瞧在眼中。

    *

    汗水順著臉頰流淌,匯聚在下?顎,又滴在沙地上?,懷七撐著長槍站起身,目光冷肅,神情端凝。

    一整日對?擂下?來,已經記不住是第幾場,無疑,懷七勝率居高?。只是一群人圍一個人操練,懷七難免體?力不支,呼吸也逐漸沉重起來。

    就在此時,迎著絢爛殘霞,長公?主的身影逐漸出現在校場邊緣,身著華服,步搖輕晃。

    李令率先發現,面色霎時嚴肅起來,“卑職見過殿下?。”

    烏泱泱的,幾十號人一起請安,懷七轉過身,隔著人群,長公?主唯獨看向他一人。

    懷七避開視線,不愿與她對?視,

    愈到小姐忌辰,懷七愈是不愿見她一眼,他寧愿日日劈柴挑水,也好過在她身側一瞬。

    瞧見小狗神情,陶錦唇畔浮現笑意,“繼續。”

    李令立刻明白殿下?的意思,這是讓他們繼續操練懷七,殿下?親臨,李令擺手讓下?屬撤離,自己親自上?陣。

    他在懷七手下?吃過的虧,也該找回來了。

    李令拿來兩柄長劍,扔給懷七一柄,“長槍用一下?午了,該換換樣了。”

    長槍用左手使?起來不難,可是劍這種東西?就說不準了,何況刀劍無眼。

    陶錦落座于陰影處,竹云在旁小心伺候著,她靠在椅背上?看向前方。

    沙場之上?,懷七一身黑衣勁裝,劍身點?地,秋風拂過那瞬,兩人同時動手。

    很好,很有?當?年酷哥暗衛的味道。

    這應是她第二次見懷七與人動手,第一次是她死那日,那時的懷七殺紅了眼,招招狠厲,陶錦飄在最外圍,根本?看不清混亂的現場。

    如今的懷七,只為她一人表演。

    懷七雖左手持劍,可一點?也不顯笨拙,沒有?太多華麗蹁躚的招式,他出手就是奔著李令命門而?去?,寒光閃動,招招緊逼。

    既是操練,雙方皆不可使?用內力,點?到為止。

    李令本?還收斂著,不想在殿下?面前讓她的男寵輸的太難看,可是愈于懷七對?照,心底愈發駭然。

    近身對?戰,純拼技巧,即便懷七廢了一只手,也不是他可以輕敵的。

    陶錦忽而?開口,“你可有?話?要對?本?宮說。”

    竹云滯住一瞬才發現殿下?是在同自己講話?,他屏住呼吸垂眸,“奴沒有?。”

    陶錦凝著竹云,半晌才收回視線,涂著蔻丹的指尖無意識敲著桌面,唇角似笑非笑。

    即便竹云掩飾的很好,陶錦依舊發覺他情緒不對?勁。

    按照時間線來說,那個毀了長公?主一生的男寵就是這個時候被送到她身旁的,竹云很顯然知?道什么,不然他不會如此。

    他或許也是小皇帝的人。

    陶錦將心思壓在心底,面上?只含笑看著身前這幕。

    被囚在金籠里的小狗固然脆弱,但眼前執劍的暗衛更令人心動。

    很養眼,想啃。

    她指尖抵著下?顎,饒有?興致地觀看。

    懷七打了整日,李令是初次上?場,在熟悉對?方招式后,他開始步步緊逼。身為侍衛長,在殿下?面前若連一個男寵都打不過,豈不太過丟人。

    眼見打斗愈發激烈,陶錦指尖蜷起,身軀下?意識端起。只見銀光疾起,劍招倏變,就在那剎那,凜冽西?風吹過,場上?黃沙頃刻將兩人身影模糊。

    竹云與宮侍忙擋在殿下?身前,未讓黃沙沾染殿下?,待風吹過時,場上?勝負已分。

    兩人執劍互抵在對?方要害,看起來是平手。

    陶錦盯著懷七,無言挑眉,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呢。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李令沉著面色看向懷七,咬著牙小聲道:“你什么意思!”

    懷七未曾理會,奈何剛抬步,寒刃便擋在腿前,李令又壓低聲音罵道:“你看不起老子嗎!”

    旁人或許看不出,但方才兩人并非平手,而?是懷七讓了他一招,提前結束了這場纏斗,這對?于一個武者來說是赤裸裸的羞辱。他寧愿承認技不如人,也不愿被讓一招淪為平手。

    “你打不過我。”懷七終于出聲,語氣平淡。

    懷七說的是實話?,純拼近戰,哪怕是同時期的外府暗衛,也鮮少有?人能打過他。五年的時候,也足夠懷七熟悉左手持刃。

    對?決到最后拼的就是意志力,因長公?主在旁觀戰,李令急著取勝,心態一急,缺點?弱項便容易暴露出來,而?懷七最擅長隱忍等待。論意志力,他不可能比得過懷七的。

    李令氣惱無比,可殿下?在旁,他也不好發作。

    懷七垂眼,其實還有?一個緣由,他不愿回想。

    就在方才打斗中,劍身險擦過臉頰,他轉身避讓那瞬,余光瞥見長公?主的坐姿,竟有?一瞬晃神。

    小姐以前,也愛那般坐著。

    也就是那刻,懷七沒了比試的心情。

    如今再看那女人,她依舊端著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姿態與小姐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懷七覺得自己定然是瘋了,他怎么能如此褻瀆小姐,緊緊攥著劍柄,極力克制著心間沖動。

    李令不知?懷七的復雜想法,直白的話?只讓他覺得被踩臉羞辱,他惡狠狠盯著懷七,“你明日且等著老子。”

    比試已結束,兩人朝著長公?主走來。

    陶錦掃過懷七手中長劍,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手心朝上?。

    懷七蹙眉未動,身旁宮侍也不明其意,竹云眨了眨眼,立刻會意走過去?。

    “懷七公?子,殿下?要你的劍。”

    劍被交到陶錦手上?,她掂了掂重量,目光落在懷七身上?,肆無忌憚的打量著。

    發絲凌亂,衣擺沾著泥土,臉頰有?汗與黃沙。

    臟兮兮的小狗。

    陶錦持劍起身,抬手,劍尖戳在懷七心口。

    看見這幕,周圍人卻紛紛驚愕,互相對?視幾眼,不明白殿下?是何意思。是不滿意這男寵的表現?竟欲殺了他嗎。

    劍尖鋒銳,她只需稍微用力,寒刃便能穿透男人心臟。

    懷七未動,黑瞳冷冷凝著她。

    很好,她就喜歡這種感覺。

    劍尖一路下?滑,最終抵在腰帶處,輕輕撥弄著。在意識到長公?主要干什么后,男人神情驟變,預判了小狗反應的陶錦笑笑,啟唇道。

    “你敢退一步試試。”女人眼尾眉梢皆是笑意,口中話?語卻威脅意味拉滿。

    愣神間,她抬手。

    腰帶被挑落在地,男人衣襟大敞四開。

    第37章 第 37 章

    有風拂過, 吹起懷七衣角,霎時露出大片小麥色的肌膚。

    不錯,線條看起來更結實流暢了呢。

    陶錦滿意?地彎彎眼眸, 劍尖順著懷七腰腹一點點上滑,她?刻意?控制著力度, 未讓鋒刃劃破他身軀。

    長公主褻玩男寵,自然無人敢看,周遭人群在懷七衣衫敞開的瞬間便垂頭看向地面,唯恐看見些不該看的。

    可即便如?此, 周圍還是有幾十號人, 若有人用余光偷瞥, 便能一覽無余。

    劍尖緩緩移到男人胸前,挑開最后遮羞的衣襟, 陶錦肆無忌憚地撥弄紅月吊墜。

    玩了一會兒, 似發現什么, 陶錦不滿的輕嘖一聲, 冰涼劍身貼在懷七下頜。

    周圍宮侍低頭也就罷了,懷七怎么也低頭,她?都無法看清男人眼中隱忍神?情?呢,樂趣少了一半。

    “抬頭。”她?下令道。

    懷七并未在第一時間抬頭,于?是利刃轉移到他褲帶,大有他再不聽?話便挑斷褲帶的意?思。

    陶錦知道, 懷七抗拒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 他每日都將衣襟裹的很緊,若是襟令長些, 怕是要連喉結都要遮擋住。

    他將身上每道痕跡都視為恥辱,不愿讓外人窺見一點。

    此刻, 面對這種赤裸裸的威脅,男人屈辱地抬起頭,瞳光顫動。

    落日余暉為懷七鍍上一層柔和金芒,即便無人敢抬頭,他依舊情?緒緊繃,且厭恨。

    陶錦無言勾唇,冰涼劍身拍了拍男人臉頰,似乎在夸贊他是條乖狗。

    懷七身上汗津津的,冷風吹過時,肌膚不可抑地泛起層雞皮疙瘩,但紅玉小墜卻因?汗水貼在身上,未動分?毫。

    陶錦揶揄道:“看來你很喜歡它呢。”

    很艷的顏色,劍尖撥動時與殘陽交暉,光芒璀璨。

    本想就地玩一下小狗,但看著懷七臟兮兮的模樣,又?同?個木頭人一樣杵在那里?,頓時失了興致,扔下長劍轉身離開。

    身旁宮侍連忙跟上,李令與那群侍衛這才看向懷七,只見男人同?見不得?人的姑娘一般攏起衣衫,沉默撿起地上腰帶,這才抬步跟上。

    *

    時隔幾日,陶錦再度留了懷七侍寢。

    洗去身上臟污汗水,他與尋常一樣跪在榻旁。

    陶錦瞧他如?此便想笑,剛才在校場時還有些活力,一回到寢殿便死味濃郁,那股不情?愿快要溢出來了。

    掰過男人下顎,陶錦道:“自由的滋味如?何?。”

    她?可是連著**日未給懷七腳腕上鐐銬了,還允他碰些刀劍練手。

    燭火跳躍,懷七眸底帶著譏諷,說出的話也帶著寒意?,“殿下覺得?,奴有自由嗎。”

    所謂自由,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場游戲,予他短暫解除枷鎖,換來更多奴役與戲弄而已。

    陶錦并不氣惱,她?覺得?太醫說的有道理,懷七心緒郁結,該適當讓他遠離自己,尋些別的事做。

    看看,如?今在外野了幾日,說話都有精神?頭了,也敢懟她?了。

    指腹揉著小狗的唇,陶錦滿眼促狹,“這么說,比起這種自由,你更愿意?戴上鐐銬,每日跪在床榻等本宮臨幸。”

    論曲解本意?,她?很有一套的。

    懷七失語一瞬,陶錦順勢繼續,“既如?此,你往后不必再去干苦力,也算如?了你的愿。”

    她?打算令懷七一同?去秋狩,皇家?獵場就在京郊,可秋狩項目眾多,足足要待上五日,若是獨留懷七一人在府邸,回來時怕是連他的影子都見不到。

    陶錦知曉,懷七逃跑的心思可從未斷過,給男人自由這幾日,他每日從校場離開的時間都會往后錯半刻,大概是在計算侍衛巡查的時間地點一類。

    這可是懷七的老本職,若叫他發現紕漏,說不定?真能跑了。

    她?點了點床榻,示意?男人上來。

    懷七望著她?的手,停頓幾瞬才抬膝行來。

    當初只用過一次便收起的止咬器被重?新拿出,陶錦親自調到最緊,看著他輕顫的睫羽,忍不住俯身吻了一下。

    很好看啊。

    陶錦心間愈發滿意?,酷哥配止咬器,瞧著便令人賞心悅目。

    懷七左手也有層薄繭,干了幾日的活,此刻磨得?有些紅腫。陶錦指尖輕輕刮過,帶起一陣酥麻癢意?,又?翻出一罐藥膏令他自己涂上。

    懷七虛握瓷瓶,止咬器遮住他大半面容,只能瞧見他垂下的眼睫,沉默半晌才挖出藥膏,卻遲遲沒有涂。

    “涂啊。”陶錦催促,不理解他在猶豫什么。

    男人呼吸粗重?,極力壓抑著情?緒,才挖出藥膏朝后涂去。

    陶錦愣住,下意識去拉住他手腕,“你往哪涂?”

    她?動作急快,身子往前傾去,一只手去阻止,另一個手欲按懷七肩上。這個動作原本很正常,她?會順利阻攔懷七的動作,然后靠在他懷里?。

    唯一不順利的是,男人躲開了。他寧愿她?撲空栽在床上,也不愿意?被借力扶一下。

    指尖落空那瞬陶錦便察覺他意?圖,可她?怎么能給懷七看樂子的機會,電光石火間,她?狠扯一把?男人手腕,栽下去的同時勾住對方脖頸,確保他再躲不開。

    她?強壓著懷七做肉墊,任由自己跌他懷里?。

    “唔”

    一聲短促悶哼溢出,陶錦撐著男人腹肌起身,本想先教訓小狗一下,又?在觸到那抹微凸的傷疤時頓住。

    一道貫腹而過的傷口,是她?死那日懷七留下來的。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很多,她?幾乎快忘了這道傷口。

    陶錦抬膝壓住對方,指腹摩挲著這道傷疤,時間淡化了疤痕顏色,正觀察著,男人抬起的手掌遮住腹部,眉宇緊蹙。

    他如?今無法言語,但從神?情?判斷,他極為厭惡她?觸碰這道疤。

    陶錦來了興致。

    他愈是抗拒什么,她?愈想施與什么。

    “讓本宮猜猜,這道疤怎么來的。”她?扯開懷七的手,強行觸到傷疤,“為你那前主子留下的,是不是。”

    懷七未答,繃緊的肌肉暴露了他的心思。

    陶錦笑著威脅,“有什么可遮掩的,本宮大可以再給你補一刀,讓新疤蓋住舊疤。”

    懷七指上藥膏因?她?的舉動蹭掉大半,于?是她?又?好心挖了些放在男人掌心,戲謔開口。

    “你倒是迫不及待,可惜這藥膏是本宮賜你涂手的。”

    不是他想象的那種事。

    男人眼眶張大,他似乎有些難堪,可最終也只能沉默將藥膏涂在掌心。

    懷七胸前也有一處刮傷,是因?這幾天他一直將那金簪貼身放著,簪面并不平緩,上面還鑲嵌了珠寶,做工時難免會刮蹭胸口。

    蹭破的地方恰好是那處緋色蝴蝶烙印的下方,與烙痕交疊邊緣,看起來很像蝴蝶振翅穿過血肉,從心口飛出的模樣。

    陶錦指腹按在蝴蝶烙印上,感受著男人的心跳,她?繼續著。

    她?俯下身,卻發現懷七經過幾天糙養,好不容易白回一點的膚色又?黑了。一看就是偷懶了,根本沒有天天敷玉脂。

    最后,懷七緊緊闔眸,被玉脂染濕的睫翼不斷顫著。

    *

    翌日清晨,李還照例來問晨脈。

    所幸殿下身體康健,輪到懷七時,神?情?頓時有些為難。

    陶錦一夜都不曾給懷七摘去止咬器,他大半面容都被遮擋住,根本無法看清面色如?何?。

    李還猶豫著開口,“殿下,這……”

    “摘下吧。”欣賞了一晚上,陶錦終于?松口。

    有宮侍幫懷七將止咬器解開,男人的唇旁和頰側被勒出三道交疊的深紅印子,含了一夜珍珠的口尚不能合攏,唇角有晶瑩口涎淌下,懷七喘著氣,眼眸只看向地面。

    這幅模樣簡直太糟糕了。

    陶錦盯著懷七的臉,眼眸瞇了瞇。

    待洗漱后,懷七的模樣才算正常些,雖然也沒好到哪里?去。

    李還奉殿下之令為其?診治,相比兩個月前,懷七的身體狀況好了許多,脈象沉穩有力,敷了兩月的膏藥,他右手也不會時刻疼痛。

    只是李還看了懷七一眼,心中嘆氣。

    他心病始終未好。

    陶錦下顎微抬,屏退眾人,獨留了李還一人。

    “他情?況如?何?。”

    李還不敢隱瞞,全盤托出。

    心病。陶錦無聲重?復了句,只說自己知道了。

    別人的心病她?不知曉,但是懷七的心病最好醫,良藥就是她?自己。

    藥到病除,絕對有效。

    如?今懷七只要身體養好就行,她?可不想要一只病懨懨的小狗。陶錦一直覺得?,若真的要給懷七安排個狗塑,那狼犬當之無愧。

    沒有多高貴的出身,從出生起血脈里?就流淌著看家?護院的忠誠,警惕性與戰斗力都極其?強悍。對外人呲牙狠厲,對主人只會瘋狂搖尾巴,不挑食,不容易生病,偶爾還會嚶嚶撒嬌。

    當然,懷七肯定?不會撒嬌,他只符合前半段的描述。

    至于?何?時為懷七治好心病,陶錦目光看向窗外蕭瑟秋景,指尖滑過茶盞,腦中不由想到一件事。

    她?的忌日要到了啊。

    懷七會如?何?懷念她?呢,會說想她?嗎。若是在那日欺負他,他會恨的流淚嗎,或者做出些別的反應。

    要不故意?制造些情?況刺激他一下,要不然傻兮兮的小狗還察覺不到端倪,正思索著,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殿下。”許少良放輕腳步來到身旁。

    李還見此便行禮退下,準備為懷七診治去。

    陶錦斂起思緒,抬目瞧著身前人,她?有幾日未見過許少良了,他忙著清點去秋狩的物?資,下人也說經常尋不到他。

    “何?事。”她?道。

    “物?品已清點好,屬下來是想問,殿下今年要帶幾位公子隨侍。”

    每年秋狩長公主都會帶幾位男寵與樂師在身側,今年也不會例外。

    陶錦隨口道了幾個名字,最后又?慢聲補充,“懷七與竹云也記上。”

    許少良執筆之手一頓,淺聲開口,“殿下不是已將懷七公子遣到侍衛隊,如?今再令他作為男寵隨侍,怕是會惹來流言,若要他隨行,不如?繼續放在近衛隊。”

    “怎么。”陶錦睨著許少良,鳳眸微挑,“本宮要帶誰去,是何?身份,還需你來抉擇嗎。”

    許少良臉色一變,頓時跪下,“屬下絕無此意?。”

    盯著許少良半晌,陶錦才令他起身離開。

    不怕別的男寵惹來流言蜚語,偏偏卡在懷七身上,想起方才許少良的神?情?,陶錦挑了挑眉,只覺得?好笑。

    作為近衛跟隨,自然沒有作為男寵跟隨親近,許少良看起來很急啊,狐貍尾巴藏不住了嗎。

    從重?生那天起,陶錦就知道她?后院很多男寵都是小皇帝的眼線,她?一開始沒有懷疑過許少良,這個男人看起來太過正常,仿佛真是公主府內一個勤勤懇懇的管家?。

    但眾所周知,在小說世界里?,這種一眼白切白的人設都會策反。

    竹云與許少良,想著這兩個名字,陶錦打了個指。

    兩個黑衣身影降落在寢殿,聽?完殿下的指令,又?悄無聲息離開,仿佛從未出現過。

    暗衛這種東西,青州郡主有,沒道理長公主沒有。

    *

    偏房內。

    李還鋪開針袋,為了防止懷七再神?不知鬼不覺偷針,他特意?讓藥童在旁邊盯著,取了特定?的數量后立刻收起。

    過了敷藥的階段,可以開始針灸醫治了,李還令藥童按住懷七右手,口中道:“或許有些疼,莫要躲。”

    未等懷七應答,李還便開始施針,酥麻中夾雜著痛意?,并非是以往痛到窒息的折磨,但也并不好受。

    是一種新的懲罰嗎,懷七看著腕上銀針,并不能確定?那位長公主喜怒無常的心思。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在日益變好,因?為長公主在辱他時很是嫌棄,她?說她?不喜歡短命鬼,怕他會受不住折騰死在她?榻上,沾染晦氣。

    可她?帶給他的,遠比殺他一萬次還要痛苦難忍。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能拆掉他所有人格與尊嚴。

    李還施完最后一根針,見懷七的面色有些蒼白,順口安慰道:“筋脈不易續,疼痛是正常的,你且忍忍,兩刻鐘后我來收針。”

    聽?聞此話,懷七驀地抬眸,甚至懷疑自己聽?錯,語氣疑惑,“你在為我續筋脈?”

    “自然。”李還點頭。

    見他神?情?難以置信,李還奇怪道:“殿下有令,為你醫治右手,你不知嗎。”

    懷七確實不知,他脫口詢問,“為何??”

    李還愣了一瞬,心道你與殿下床榻上的事,他一個太醫怎么知曉,可嘴上還是道:“自是殿下仁善,不忍看你受苦痛折磨。”

    聽?見這句,懷七沒有回答,漆黑眼瞳望著門扇處。

    她?若仁善,那世上便沒有惡人。

    順著黛色裙角輕晃,陶錦的身影徐徐走出,迎著懷七的視線,她?停在桌案旁,目光落在懷七手腕處時還扯了扯嘴角。

    十幾根銀針分?布著,瞧著便疼。

    “殿下,微臣先行告退。”李還收起針袋,臨走前又?數了一遍數量,生怕再少一根。

    陶錦坐于?懷七對面,聲音含笑,“怎么,感動的說不出話了嗎。”

    得?知懷七筋脈有恢復的可能,她?今日心情?頗好,可這男人神?情?依舊冰冷,看來她?的舉動一點沒融化他那顆冰封的心啊。

    “本宮對你這般好,你連一句謝字都不曾言,真是令人失望。”

    “為何?為我診治筋脈。”懷七終于?出聲,壓抑整夜的嗓音沙啞低沉,他似乎還沒清醒,連自稱都忘記了。

    “自然是本宮心疼你。”陶錦撫著蔻丹,目光始終不離懷七面上,“別不識好歹,你打算拿什么來報答本宮。”

    懷七呼吸比平日快了些許,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開口。

    “……奴愿報答殿下,殿下若是滿意?,可否放奴離開。”

    懷七還未忘記長公主曾言,等她?玩夠厭了就會放他回青州,他竟然還在癡心妄想。

    陶錦聽?的想笑,雙眸彎了彎,“那要看你想如?何?令本宮滿意?。”

    小狗口氣還挺大,令她?滿意?可不是個簡單活。

    本以為會聽?見什么具體的措施,可懷七只是望著她?,黑瞳倒映著她?的容顏,卻無一絲感情?。

    “如?何?都可以,只要留奴一條命。”

    他說的認真,可陶錦卻諷笑。

    “話別說的太滿,本宮既可以為你診治筋脈,自然也可以讓它再廢掉。你就不怕本宮哪日不開心,命人挖了你的雙眼,割掉你的舌頭,再砍了你的四肢放在壇子里?做成人彘嗎。”

    “可以。”懷七答的毫不猶豫。

    陶錦僵住動作,只聽?他繼續說,“只要殿下肯放奴走。”

    只要留他一條命,哪怕殘疾瞎啞,他也會爬回青州。

    她?不可以。

    陶錦轉移話題,暗示性道:“五日后便是秋狩,屆時你隨本宮一同?去,若是表現的好,本宮便考慮考慮。”

    到了收針的時辰,李還輕手輕腳進來,看著那十幾根銀針,陶錦忽而想起當初從懷七身上搜出的那幾枚透骨針。

    心下一動,她?又?想到一些好玩的。

    陶錦未讓懷七再去校場,而是留人在殿內伺候,幾日時間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秋狩那日。

    秋狩向來規模宏大,公主府外的騎兵侍衛長不見尾,白刃閃光,旌旗蔽日,浩浩蕩蕩行往郊外獵場。

    隊伍中央那架奢華馬車上,陶錦坐在其?中,跪在身前伺候的人仍是懷七與竹云。

    旁的幾個男寵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于?他們而言,肯讓他們隨侍已是榮幸,也不奢望往殿下身前湊,免得?寵幸未討上,反而被殿下厭棄。

    只是當許少良聽?見又?是這倆人隨侍時,微不可察抿起唇,陶錦余光瞥過,心間仍舊好奇,那冷清琴師何?時能送到她?身前。

    劇情?也該往后推了。

    馬車上,陶錦也后知后覺一件事,她?近來寵幸懷七的次數過多,有些把?男人放在眾矢之的。按照原本的劇情?,她?該對每個男寵雨露均沾的。

    嘖,更需把?懷七放在身邊了,要確保男人時刻處于?她?視線范圍內,才不會被小皇帝的人殺掉。

    輪到她?保護小狗了啊,想起這個身份轉換,陶錦便有些恍惚。

    第38章 第 38 章

    “殿下?。”男人聲音扯回?陶錦思緒。

    看著?懷七奉來的茶盞, 她猶豫幾?瞬才接。

    耳濡目染這么久,月苑又?學習過幾?次,懷七已經懂得沏茶的基本技巧, 至少不會拿著?滾燙的熱茶往她身前奉了。

    還?是學乖了。

    馬車行駛的很慢,懷七垂著?眉眼, 一副恭順安靜的模樣,與前段時?日?不屈的模樣大相徑庭,惹得竹云偷偷瞥了他好幾?眼。

    這是忽然轉了性,還?是被殿下?磨平了棱角, 顯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竹云靠在殿下?腿側, 為其揉捏放松著?, 懷七跪在一旁,想起?女人的承諾, 還?是違背本心服侍著?她。

    目光看向案桌上的糕點盒, 懷七沉默抬手將盒蓋打?開, 卻在端出糕點時?僵住動作?。

    桃花酥與云片糕。

    懷七太?熟悉這兩樣糕點, 兩種皆是小姐生前愛吃的,以前在王府時?,小姐便常常遣他出去買。

    小姐愛吃城南的糕點鋪,可?那家向來生意興隆,經常排起?長隊也?買不到,更不接受預定。

    彼時?懷七排在隊伍末尾, 不能空手而歸, 他只得換了一家糕點鋪購買,小姐雖沒說什么, 卻只吃了半塊桃花酥便放下?,再沒動過。

    懷七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只覺得是自?己的錯,是他未買到小姐喜歡的口味。

    半夜三更,他來到那家糕點鋪,將熟睡的掌柜的揪去廚房,冰冷匕首抵在男人脖頸上,逼他再做一盒糕點。

    掌柜嚇得心驚膽顫,全程抖著?手,在懷七的監視下?蒸好糕點,只求饒他一命。

    看著?剛出鍋的糕點,懷七扔下?銀兩,迎著?天際第一縷陽光,他將點心帶回?王府,充做小姐的早餐。

    小姐很愛吃,每樣都吃了兩塊,還?是小云強將糕點端走的,說吃多了會積食。

    彼時?小姐彎彎杏眸看向他,指了指糕點,全都賞給他吃了。

    懷七吃不出糕點的好壞,入口都是差不多的甜味,實在嘗不出區別來,可?在小姐問時?,他還?是說好吃。

    小姐賞賜,自?然是好吃的。

    威脅一個糕點鋪子的掌柜雖令人不齒,但無比好用。懷七每次都將銀錢提前付過,讓掌柜關店前為他做好糕點,他天光乍破時?來取。

    小姐也?嘗過別的糕點,但是兜兜轉轉,還?是最喜歡桃花酥與云片糕。

    怎會如此巧。

    懷七壓下?心間泛起?的情?緒,他下?意識按照小姐生前的習慣,將桃花酥從花瓣處分開,又?將云片糕淋上桂花蜂蜜。

    直到端起?小碟瞧見長公主的瞬間,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小姐身旁,他手中糕點是要喂給長公主的。

    縱有千般不愿,懷七還?是強逼著?自?己,鑲玉銀叉挑起?糕點,送到女人唇角。

    “殿下?。”他壓低聲音開口。

    從頭到尾,陶錦都安靜觀察著?懷七,看著?他恍惚陷入舊日?情?緒,又?看著?他忍辱負重來到她身邊,語氣是藏不住的苦澀。

    她啟唇含入糕點,慢嚼細咽,這兩樣糕點并非她刻意準備,單純湊巧而已,懷七的反應還?是挺有意思的。

    待用清茶漱口后,她頷首,“賞你了。”

    竹云也?得了一份,他倒是吃的很快,只有懷七端著?糕點遲遲未動,后來一塊一塊送入口中,味如嚼蠟。

    陶錦明知故問,“不過一個糕點,做何吃的苦大仇深,本宮又?未給你下?毒。”

    喉結緩慢滾動,懷七咽下?最后一口,放下?銀碟道,“奴不餓。”

    和以前一樣,他吃不出區別,天下?的糕點味道在他口中味道都差不多。

    如今小姐尸身孤零零在青州,墳前久未有人祭拜,怕是生了雜草,而他坐在香車寶馬上,吃著?小姐生前最愛的糕點,實在諷刺心痛。

    陶錦未饒過他,她俯身將那盒糕點推到懷七身前,指尖敲了敲,“不餓也?都吃掉。”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懷念,那就多吃些糕點想她吧。

    盒內恰好剩下?七塊糕點,懷七一口口嚼著?,只覺得苦不可?言。很苦,即便淋了蜂蜜,也?沒有當年小姐賞賜給他的甜。

    *

    車馬行的慢,抵達獵場時?,天色已晚,舉目星月高?懸,林間是火把連成的焰道,場景頗為壯觀。

    接引的將領來迎,低聲道:“殿下?,時?辰已晚,先行休息吧。”

    陶錦正有此意,她行到臨時?搭建的帳內,目光看向遠方更盛的火焰,那是小皇帝的帳。她一貫來的遲,小皇帝昨夜便到了,甚至白日?已經舉辦過秋祭。

    深秋露重,何況是在山林,即使簾子厚重,也難得覺得寒涼。

    陶錦看向床榻,直言道:“脫衣服上去,替本宮暖床。”

    身旁宮侍對長公主的話已見怪不怪,輕手輕腳退出帳子,獨留殿下?與懷七公子在帳內,還?貼心備了香膏。

    懷七褪去外衫,只留一條遮羞的褻褲,在長公主的注視下?躺在錦被里,同個器具一樣,他不被允許有羞恥心。

    直到長公主洗漱后坐在榻旁,懷七才斂起?視線欲起?身離開,結果剛站起?身,腰身銀鏈便被勾住,女人掌心往下?,直到落在他臀上。

    “本宮允你走了嗎。”

    既是暖床,自?然要暖一晚上,哪有半路離開的道理。

    扯著?腰間恥鏈,懷七不適地蹙起?眉,似被勒的不舒服,只得重新膝行到榻上,腰腹微微躬起?。

    陶錦注意到,目光掃過銀鎖,想著?要不給他解開好了。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她剛欲起?身,很快又?止住動作?。

    她發現一件很要命的事,那就是,她好像把貞/操鎖的鑰匙弄丟了。

    當初在刑室玩完小狗便忘記鑰匙一事,這都幾?個月了,也?無人將鑰匙送到她手上,想來確實是丟了。

    目光緊緊凝著?銀鎖,見男人嫌惡地別過身,陶錦才默默移開視線,心底難得對小狗生出一絲愧疚。

    沒事,到時?候尋個旁的東西撬開便好了,暗衛應會給自?己開鎖的。

    心底自?我安慰完,陶錦掀開錦被。

    懷七似乎天生比旁人體溫高?,摸起?來總是熱的,溫熱的軀體躺在身旁,陶錦如前世一般,自?顧自?尋的尋了個舒服位置窩在他懷里,掌心順著?腹肌一路摸索到胸膛之上,撥弄玩著?。

    感受著?變化,陶錦輕聲開口,“你也?真是奇怪,本宮錦衣玉食的養著?你,為何偏執著?回?山溝里呆著?,就算你守靈一生,她在九泉之下?也?不知曉,白用功而已。”

    與平日?不同,她語氣難得未帶著?嘲弄,似乎只是一場普通的對話。

    男人胸膛起?伏的程度加深,壓抑著?喘/息道:“我與小姐有誓。”

    陶錦不甚在意,“一句話而已,隨時?可?以毀去,她已經死了,不會知道的。”

    “既已立誓,便該以命守護。”

    他的余生,只為小姐而存。

    陶錦垂下?眼睫,掌心仔細感受著?,與他平靜的語氣不符,他心臟跳的很快。她移到旁側捏了捏,手下?力道很重,懷七抿唇隱忍,不愿出聲。

    舟車勞頓,陶錦未做更過分的,只是玩了會兒捏捏玩具便沉沉睡去。

    懷七未入眠,眸光落在門帳處。

    方才下?馬車時?,他匆匆幾?眼將附近的地勢記在心底,此處唯有長公主所居的一間大帳,周圍的帳子住的是隨侍,雜役和其他人應住在更遠的地方。

    人多眼雜的時?候,往往最易制造混亂,逃跑的幾?率也?大。

    三日?后便是小姐忌辰,恰好是歸程前,身為長公主,她應有許多事物要忙。

    懷七知道自?己跑不掉,他只是想抽出時?間獨身陪小姐一會,哪怕只是一小會兒。就算被逮到后懲罰再狠也?無謂。

    他真的很想陪小姐待一會兒。

    懷中女人呼吸輕淺,溫熱吐息打?在手臂上。

    小姐以前也?總愛摟住他腰身睡覺,單薄的身子縮在懷里,懷七只敢虛虛摟著?,目光一遍遍勾勒著?小姐的輪廓,貪婪戀慕,怎么看都看不夠。

    后來小姐倏而睜眼,打?趣的看向他,原是他看的太?入神,未注意小姐早已醒來。

    那時?懷七狼狽別開臉,脖頸與耳根臊的通紅,他私窺小姐,小姐卻并不惱,反而更湊近他懷里,貓兒一般轉了個身繼續睡去。

    “想看便看,我不罰你。”小姐枕著?他的手臂,掌搭在他腰身上,聲音溫柔,眸中似有星辰閃爍。

    也?是在那個瞬間,懷七聽見心間有什么碎裂,愛意的萌芽掙破血肉,隨著?每一次心跳瘋狂抽芽,無法克制,直到將他吞噬。

    他喜歡上了他的主子。

    這是死罪,但他甘之如飴。

    思緒回?到如今,懷七欲抽開手臂,可?是長公主似意識到,睡夢中也?牢牢桎梏著?他腰身,不放他離開一點。

    過分熟悉的姿勢,只令人無端生厭,自?從校場那次恍惚后,懷七便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狀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長公主的身上看到一些小姐曾經的習慣,叩指、睡姿……她怎配與小姐有相同的習慣!

    懷七闔上眼眸,瘋狂壓抑著?心間的情?緒。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長公主是否真的打?算放他離開,她總是眉眼含笑說出那些話,似逗弄著?獵物的貓兒,予他希望,又?讓他幻滅。

    但他除了相信,別無他法。

    *

    夜深人靜,幾?處火光熄滅,許少良從休息的帳內走出,放輕腳步一路行到樂師們休息的帳前。

    月色下?,早有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年候在原地。

    “曲目練的如何?”許少良低聲問。

    阿杳點頭,當即便要給許少良展示一下?,后者連忙制止,寂靜夜里,他若吵醒旁人該如何。

    又?囑咐一遍事宜,就在許少良離開前,阿杳冷不丁開口,“你為何篤定,殿下?會寵愛我。”

    就在阿杳進公主府后,便被看管起?來,許少良偶爾會來看他,讓他改掉一些生活習慣,甚至逼他仿照一種字體練字。

    他們似乎要將他改變成另一個人。

    阿杳抗爭過,可?是許少良說,只要按照他說的做,他便會幫自?己尋回?戲班子的家人們。

    若是不聽,便只有死路一條。

    阿杳想活著?,更想尋回?戲班子的人,所以他只能同意。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許少良是讓他爭寵,他要自?己成為殿下?最喜歡的男寵。

    阿杳未見過長公主,可?這段時?日?住在府邸,也?聽說不少傳聞,那位長公主殿下?美艷且薄情?,她有許多男寵,各個風情?萬種。

    阿杳不知道,為何許少良篤定他能得寵。

    聽聞此話,許少良看向阿杳,“旁的事你無需過問,你若想尋回?戲班子,便一步步按照我說的做。”

    “我已按照你說的做,你如何能保證幫我尋回?家人。”說著?不熟悉的官話,阿杳慢吞吞追問。

    他在邊疆苦尋許久都未尋到蹤跡,許少良人在京城,怎可?能對邊境的事了如指掌,阿杳慢半拍的腦子后知后覺,這人可?能只是在框他。

    許少良早有準備,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玉佩。

    玉佩陳舊磕碰,也?并不值錢,阿杳卻在看見它的一瞬間紅了眼眶,那是戲班子班主的玉佩,對阿杳來說更是至親。

    許少良轉身離開,獨留阿杳在月色下?抱著?玉佩啜泣。

    *

    翌日?清晨,陶錦是被帳外響動吵醒的,她半瞇眼眸,抬目便見一雙異樣清醒的黑眸盯著?她。

    “你一夜沒睡?”她出聲問,嗓音是剛睡醒的慵懶倦意。

    懷七別開視線,只說自?己睡過了。腰身得到自?由?的那刻,男人翻身下?地,撿起?衣服便欲穿上。

    “等等。”陶錦出聲阻止,指尖指向桌上備好的衣裳,“穿那套。”

    既馬上到了忌日?,也?該全方位懷念一下?。

    那是她特意給懷七準備的,熟悉的黑衣窄袖,和當年的暗衛穿著?相差無幾?。但衣料顯然更好,尺寸也?是按照他現在的身段量身定做,更襯得男人身姿英挺似劍。

    看著?熟悉的暗衛風味,陶錦依舊想啃。

    生活枯燥乏味,時?刻裝扮暗衛。

    出去時?,圍獵場上傳來陣陣歡呼聲,陶錦順著?瞧過去,有女侍解釋,今晨有位武將在河畔聽見鹿鳴,便率領手下?包抄,一路追到下?游才將這頭鹿圍獵,得了今日?頭彩。

    圍獵場設了高?臺觀賞,陶錦行到階前時?,腳步不由?慢下?來,目光看向那位正與朝臣言談的小皇帝,榮衡。

    她慢步踏上臺階,腦中回?想著?與小皇帝有關的劇情?,無一是些正面詞匯,他是原書男女主千挑萬選出的,誠然會是一位勤政愛民的仁君。

    身著?明黃的少年轉過身,瞧見是她過來,甚至抬步來迎。

    “皇姐。”

    身后大臣俯身行禮,待他們離開后,小皇帝才又?開口,雙眸赤誠,“皇姐的身體可?好些了?”

    眼眸掃過身前少年,陶錦勾了勾唇,只說自?己好多了。

    小皇帝似松了口氣,“上次皇姐未來宮宴,朕還?擔憂皇姐可?是身子不適,既皇姐無恙,朕便放心了。”

    簡單寒暄兩句,長公主與小皇帝各自?入座,賞今日?圍獵。

    懷七站在陶錦身后,他穿著?同侍衛無異,可?是手中卻并無佩劍,可?見身份非同尋常。

    朝野上下?皆知長公主喜好面首,對于她前些時?日?又?得新寵之事也?有耳聞,此刻許多人的目光落在懷七面上,只覺得長公主又?換了口味。

    遵照規定,狩獵場內,無論官職大小,獵到之物均可?自?行處置。

    方才發現鹿的武將正是長公主的人,那副碩大的鹿角被摘下?,蒙上紅布呈到陶錦身前。

    鹿角向來有驅邪祈福的寓意,又?是今日?頭彩,自?當被用來孝主表忠。

    陶錦收了鹿角,指尖輕叩,許少良剛欲開口,便見身旁女侍走到長公主身旁替她嘉獎將領,他面上一愣,硬是生生咽下?話語,步子亦后退半步。

    柳棠,那就是方才那女侍令侍衛將鹿角抬下?,她站在陶錦身側,手始終搭在劍柄上,無聲守護著?。

    長公主的后宅都快被小皇帝的人滲透成篩子了,連管家許少良都不對勁,陶錦自?然要培養自?己的人。

    柳棠便是心腹之一,幼年被長公主的人收養,一心效忠于長公主一脈,兩個月便得殿下?之令在暗中做事,秋狩時?才正式露面。

    至于后宅那些男寵則要慢慢清理,動作?大了總會惹人注意。

    許少良站在原地,望著?殿下?的背影,眼底情?緒復雜。

    秋意漸濃,漫山遍野皆是火紅一片,有風吹過林間,簌簌楓葉飄落。

    陶錦靠在椅上,百無聊賴地望著?臺下?,直到天色漸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十幾?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身影出現,勒馬揚起?陣陣沙土,身后帶著?一長串戰利品。

    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承蒙家族蔭庇,在官場內混個一官半職。臺下?聲音熱鬧,隊伍末尾出現兩個身影,倆人似是相熟,言談幾?句后,其中一位作?揖行禮,朝著?另一側離去。

    陶錦瞇了瞇眼,作?揖那人正是鄭寧,他父親是當朝右相,能讓他行禮之人又?是誰。

    目光跟過去,待看清那人身影時?,陶錦瞪大雙眸,搭在扶手的掌心緊握,坐起?身,目光緊緊凝著?那人。

    懷七敏感察覺到身前女人的舉動,黑眸跟著?瞧過去。

    是梁櫟。

    陶錦萬萬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對方。

    就像是觸發NPC才會恢復記憶一樣,腦中系統留下?的關于梁櫟的記憶逐漸浮現。

    梁櫟仕途可?謂坦蕩,他最初曾為左相門下?弟子,后登新科狀元。一年前,因替小皇帝解決水患難題,年紀輕輕便官拜左相,一路順風順水,又?明哲保身。

    長公主都曾有意招募梁櫟,卻被他拒絕。

    當初她玩笑說讓梁櫟去當權臣,這男人也?是真爭氣,竟然能一路升到左相。

    官場浮沉五年,男人仍舊一身月白衣裳,端著?溫文?爾雅的姿態,獨身行于道上,徑直朝著?高?臺走來。

    感受到長公主的情?緒變化,柳棠低聲詢問,“殿下??”

    陶錦斂起?思緒,搖頭道無事。

    左右梁櫟現在不認識她,緊接著?她便意識到不妙。

    梁櫟認不出她,認得出懷七啊。

    思緒間,梁櫟已行到臺上。

    行到長公主身側時?,他禮節性的問安,結果剛欲開口,在看清長公主身后的男人時?,動作?滯住一瞬,神情?霎變。

    陶錦余光瞥向懷七,不意外,男人亦緊蹙著?眉看向梁櫟。

    好奇怪的修羅場。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縱使他們喜歡的人早已長眠地下?,可?兩人之間的目光依舊不善,且彼此都很疑惑。

    在郡主離世后,梁櫟便未回?過青州,但他知曉懷七未死一事。

    本應在青州為郡主守靈之人忽而出現在京城,搖身變成長公主的人,這著?實令梁櫟驚訝。

    “左相可?有事?”柳棠出聲打?破凝固的氛圍。

    “無事。”梁櫟斂起?視線,將驚詫壓于心底,面上是一貫的溫和笑意,“只是殿下?身邊這位侍從,有些像微臣在青州的一位舊識。”

    舊識,陶錦忍不住勾起?唇角,“青州舊識,或許就是呢。”

    左相曾與青州郡主定下?婚約又?反悔,背信棄義,聲名狼藉,此事在京中無人不知,只是礙于種種,無人敢提。

    梁櫟神情?有一瞬微妙變化,他目光從懷七面上離開,長公主那雙勾人鳳眸瞧著?他,唇角上揚,耐人尋味。

    他并未多言,只是俯身告退。

    陶錦這才看向懷七,男人收起?視線,他久在青州,不問世事,也?是今日?才知亦梁櫟成了當朝左相。

    但那與他何干。

    “他便是你前主子曾經那位未婚夫啊。”

    陶錦慢悠悠開口,她雖不喜那段姻緣過往,但逗逗小狗還?是挺好玩的。

    果然,在聽見‘未婚夫’三字時?,懷七立刻冷了神情?。

    那種不顧小姐意愿的渣滓,怎配稱為小姐的未婚夫,何況婚約早廢。

    男人低聲開口,語氣陰冷,“婚約早廢,他怎配此稱呼。”

    陶錦淺笑未言,懷七膽子也?是大,敢在這種場合貶低梁櫟,也?不怕被有心之人聽到。

    但梁櫟的出現,說不定能推動這場掉馬游戲。

    第39章 第 39 章

    涼風拂過, 陶錦起?身回了帳內,離開前,梁櫟目光還曾落在?懷七身上, 神情若有所思。

    帳內,佳肴膾炙擺在?桌案, 在?許少良的安排下,幾位舞者與樂師抱琴而入。

    中?間?是位面帶輕紗的少年,瞳色偏淺,隨著指尖輕勾, 音韻顫顫, 冷清琴音蕩在?帳內, 令人心曠神怡。

    佳釀被斟滿,竹云在?旁侍奉, 見長公主已飲了半壺, 口中?不由勸道。

    “殿下, 少飲。”

    舞者逐漸退下, 琴師指尖勾轉,琴音忽而變得如訴如泣,帶著股異域音調,聽者仿佛置身邊塞荒漠,苦尋心上人不得。

    咽下盞中?酒,陶錦盯著身前人。

    看來劇情里的白月光替身就?是他, 那位令長公主奉上真心, 愿與他隱歸田園的琴師。

    沒?有想象中?驚艷的出場,更沒?有驚鴻一瞥的邂逅, 他只被安插成一位普通樂師,那雙含著悲傷的眼眸偶爾抬起?, 幽怨情深,無端令人心生憐愛。

    竹云亦看向對方,陶錦不動聲色觀察著,結果發覺兩人并非在?對什么暗號,竹云似乎也是初次見這位琴師,充滿防備性?的打量。

    她挑了挑眉,放下酒盞。

    最后一節琴音落下的同時,簾帳被許少良撩起?,一陣冷風襲面,恰巧吹落那琴師半遮的面紗,露出那張精心裝扮后的面容,眼眸更是大膽看向陶錦。

    很像,足有八分相似。

    陶錦在?心底給出評價。

    若是喝醉了,光線昏暗,也許真的分不清。

    可惜她不是被系統設置好的,她對于面前這位慢半拍拿起?面紗,又匆匆遮面的琴師沒?有靈魂一擊的宿命感,只有脫離劇情以?外的看熱鬧心態。

    要是給她安排一個和懷七極為相似的替身,她說不定還會恍惚一下。

    許少良將手?中?酒盞放下,溫聲解釋:“殿下,這是地下埋了兩年的桂花釀,今日才開。”

    陶錦未理?,目光仍落在?那少年面上,許少良見此,目光不冷不淡掃過阿杳,挽起?衣袖,專心為殿下斟酒。

    “你叫什么。”陶錦終于出聲。

    演戲嘛,她很會的。人大費周章都送到她身前了,怎么都要配合一下。

    “回殿下,奴名喚阿杳。”身前微微伏身,聲音很慢,不卑不亢。

    “抬頭。”

    阿杳抬頭,淺色眼瞳看向陶錦,又匆匆垂目,只抱著古琴不語,氣質還有幾分矜貴。

    若是忽略他緊張摳琴的指尖,還有刻意端起?的肩身,陶錦真的會認為身前人不是裝的。

    在?阿杳出聲后,帳內空氣陷入寂靜,陶錦凝著身前少年,唇角弧度逐漸抿平。

    在?外人眼中?,她情緒顯然有一瞬波動。

    懷七難得將目光落在?長公主身上。

    許少良似沒?察覺一般,端起?酒盞送去?。

    她未接酒盞,只冷冷出聲,“都下去?。”

    許少良見此,只得安靜起?身。

    樂者抱琴離場,只剩阿杳跪在?原地。就?當?許少良準備開口時,恰巧柳棠撩開簾子喚他,說是后方攜帶的物品賬數有誤,核對不上。

    這些事項歷來都是許少良負責的,若真出了事便是他嚴重失責,許少良只得起?身離開,邁出帳門?前,余光匆匆瞥過阿杳一眼。

    竹云見大家?都走了,只得跟著起?身,望著許少良后端進來那壺桂花釀,他欲言又止。

    陶錦瞧過去?,竹云垂下眼簾,只溫聲又勸了一句少飲酒,繼而起?身離開。

    帳外天色已晚,懷七跟在?竹云身后,內心生出片刻安寧。終于不必困在?長公主身旁,他要趁夜色尋一樣東西?。

    可惜就?在?邁出帳子前,厚重簾落下,柳棠持劍守在?門?外。

    懷七霎時意識到,那句‘都下去?’不包括他。

    陶錦端起?酒盞,指腹慢慢捻動,望著盞中?清澈酒體,她緩聲開口。

    “酒里有什么。”

    竹云的提示足夠明顯,他都知曉這酒不對勁。

    阿杳跪在?原地,總覺事情與預想中?不一樣,再聽長公主問此話,心間?更是惶恐,強裝的鎮定不在?,他伏在?地上瑟瑟開口,只說自己不知道。

    陶錦抬目看向門?帳旁的男人,含義明顯。她問的是懷七。

    身為暗衛,懷七自幼識毒,定能?識別出大部分融于酒中?的藥。

    小狗,還是自家?的用著放心。

    懷七佇立原地,變故發生的太突然,長公主氣定神閑,她似乎早知今夜要發生什么,將眾人支走也是為了此事。

    陶錦舉著酒盞,目光凝著懷七,安靜等著。

    與話本子不同,任何藥物都很難做到完全無色無味,只能?被濃郁酒氣遮掩,飲酒之人心思被外事牽扯時,自然不會發覺酒中?異樣。

    懷七還是接過那盞酒。

    “別同本宮說你聞不出。”她笑吟吟補充了句。

    懷七動作滯了滯,將酒放在?鼻下輕嗅。

    真的好像小狗啊,陶錦正想著,身前男人忽而蘸指舔了口,隨后放下酒盞,面上情緒依舊淡漠。

    “助興之?物。”他平靜闡述。

    陶錦微微瞪大雙眸,不是什么毒藥,更非令人神志不清的春藥,酒中?只是單純的助興藥,會令人在?情事中?更加歡愉放松,體驗感更上一層樓。

    藥不傷身,只是價格昂貴,許多王公貴族中?均有使用。

    目光落在?瑟縮的阿杳身上,陶錦內心有片刻失語。

    原以?為許少良會直接給她下藥呢,看來是她想多了,也不知是太過自信阿杳對她的吸引力,還是太過謹慎不敢輕舉妄動。

    “助興之?物……”她低聲重復了遍,然后看向阿杳直言道:“許少良給你開了什么條件。”

    她話來的突然,懷七驀然看向她,阿杳呆在?原地,反應過來后瘋狂搖頭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求長公主饒過他。

    很不禁嚇啊。

    陶錦起?身到阿杳身前,俯身扯掉對方的外衫,露出那副白皙薄肌的少年軀體。

    懷七抿唇看著這幕,只見長公主的手?探到少年腰帶處,從里面摸出一個玉佩。

    正是許少良給阿杳的那塊。

    自從下令讓暗衛盯著許少良,對方每日的行蹤都會記錄成冊呈到她身前,其中?自然包括他拿玉佩威脅阿杳一事。

    許少良做事滴水不露,暗衛并未看見他與旁人接觸,那玉佩不知是何時出現在?他手?上的。

    阿杳見最重要的東西?被拿走,原本安靜忍受的他立刻伸手?去?夠,可剛探出身子便狼狽跌在?地上,他欲撐起?身子,下一瞬便驚恐發現,他竟然渾身無力。

    陶錦拍了拍阿杳的臉蛋,安慰道:“放心,軟骨散而已,不會有事的。”

    早在?阿杳被送來前,她便讓柳棠給他下了藥。

    說罷,她回身瞧了懷七一眼,那男人只站在?案邊,冷眼看著事情發生,沒?有半分插手?的意思。

    陶錦笑笑收回視線,拿出一個藥瓶,赭色藥丸躺在?掌心,她不容分說的掐開阿杳的下顎喂進去?。

    有懷七與梁櫟的經驗,她喂藥的舉動很是熟練。

    看著少年喉結被迫滾動,她淡聲道:“現在?有事了。”

    遇事不決,可喂毒藥,用藥撬開一個人的嘴可比其他的管用多了。

    “什么?”阿杳不明白,他撐在?地上,無辜雙眸看向長公主。

    “毒藥。”陶錦勾唇淺笑,“十日為期,若不按時吃解藥,你會渾身潰爛而亡。”

    聽見這句,懷七倏爾抬眸,眸光沉了沉。這種控制人的藥物,一般都是用來操控暗衛與死士的。

    “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你若乖乖聽話,我便告訴你這玉佩是哪來的,不然的話……”陶錦拉長語調,掌心落在?阿杳喉間?扼緊,“你連今夜都活不過。”

    阿杳初時看起?來很驚恐,又在?聽見玉佩時眸中?染上光亮。

    他到底年少,一路從邊關到京中?,什么都不了解便被迫卷入棋局。許少良只告訴他要爭寵,卻從未告訴他這種情況要怎么辦。

    威脅幾句,敲打幾下,阿杳便全盤托出,最后眼眸閃爍著希望,小心翼翼的問。

    “殿下,您知道玉佩是從何處來的?”

    真是天真啊。

    陶錦不答反問,“阿杳,你有沒?有想過,許少良人在?京中?,為何會有邊關戲班子的玉佩。或許從一開始你就?入了局,他拆了你的戲班子,又用此威脅你做事。”

    她猜的,但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

    要不怎會那么巧被西?北回京述職的將領撿到,能?光明正大進入公主府,從頭到尾都未有小皇帝的人插手?,阿杳的身份絕對干凈。

    阿杳瞪大雙眸,花了好一陣才理?解長公主話中?含義。

    難道一切都是別人的有意為之?嗎,他眸光顫抖,難以?置信。

    怪就?怪他生了這張臉,被有心之?人盯上,可憐的孩子。

    在?原本的劇情中?,長公主不僅握手?兵權,且母族強盛,她早暗中?下令,若她死于非命,手?下將領便效忠母族,隨時可反。

    小皇帝不敢取她性?命,只能?迂回戰術,攻心為上。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早亡的白月光是長公主唯一心結,阿杳是一盤精心布置的棋局。

    “今日起?,你乖乖聽話,本宮會幫你尋回家?人的。”

    威逼利誘完,陶錦來到懷七身邊,微涼的指腹輕撫男人臉頰,逼他直視自己。

    “是不是很開心,不止你一人想要本宮的命。”

    她語氣很輕,眼眸盯著懷七,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應。

    懷七垂目,纖密睫羽遮住眸中?情緒,他不在?意皇家?恩怨,如今能?波動他心緒的,唯有小姐的忌日。

    “奴并無此意。”他低聲開口。

    陶錦輕笑,目光看向案上那盞未動的桂花釀。

    助興之?物,放在?別的地方是否也會助興,她還沒?試過呢。不是說直腸給藥藥效加倍嗎。

    她偏了偏頭,扯著懷七的項牌回了臥房,像在?扯一只不愿回家?的大型犬。

    壺嘴細長,酒體冰涼,盡數被灌進懷七體內。

    隔著屏風,被下了軟骨散的阿杳還無力躺在?地上,不知何時會忽然消了藥效起?身。

    懷七緊緊闔眸,恥辱難堪,又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事實證明,這種助興之?物從別的地方進去?是沒?有用的,懷七半點興致也沒?有,只被屈辱恨意逼紅眼眶。

    當?然,他若忽然有了興致,她也沒?有鑰匙解開讓他如愿,只能?憋著。

    “去?洗一下。”事后,她拍了拍男人腰身,好心開口。

    帳內沒?有供他用的浴桶,他只能?回侍從住的營帳洗身。

    看著懷七的身影踉蹌離開,陶錦令人跟上監視,懷七從昨日便有意觀察地勢,荒郊野嶺的,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左右他也跑不掉,不如將人先放出去?,看看小狗到底藏了什么心思。

    酒液在?玩弄中?傾灑,床褥濡濕一片,柳棠聽見響動進來,入目是狼藉的床榻與地上衣衫半散的阿杳。

    陶錦令柳棠將阿杳搬到床榻之?上,她扯掉阿杳發冠,見他驚恐瑟縮,只覺得有些好笑,抬手?在?他鎖骨脖頸掐出幾個印子,儼然一副承過歡的模樣。

    她倒是有些懷七‘初次’的強迫的畫面了,一樣是下了軟骨散,男人滿腔怒火,恨意滔天,超起?來很帶感。

    柳棠低聲開口:“殿下,他往醫帳的方向去?了。”

    ‘他’指的自然是懷七,醫帳偏遠,處于深處,并不是一個絕佳的逃跑路線,他去?那里干什么,方才她也沒?把人玩傷啊。

    思緒片刻,陶錦開口,“不用阻攔,讓他進去?,要拿什么便讓他拿。”

    “是。”柳棠應聲離開。

    她倒是很好奇,懷七半夜避開人去?醫帳干什么,總不能?是被今夜之?事激發靈感,要配毒毒死她吧。

    天色微亮時,懷七才回到營帳旁,柳棠抬劍攔住他,冷聲開口,“殿下已入寢,莫去?打擾。”

    懷七停下腳步,同其他侍衛一樣守在?屋外。

    晨光熹微,金芒透過樹枝縫隙灑在?土地,驅散一夜陰霾,遠方山林起?了些許白霧,增添幾分幽遠之?意。

    天氣愈發寒涼,落葉上都覆蓋一層寒霜,踩過時帶起?一陣脆響。

    許少良踩過枝葉,帶著宮侍停在?帳外,等著殿下醒來進去?侍奉,目光掃過懷七,朝他和善一笑。

    懷七未理?,屈起?的指腹輕撫袖口。

    他拿到了。

    順利的超乎尋常,似是有人刻意放水。他看向簾帳,眸底情緒令人難懂。

    帳內。

    陶錦坐在?梳妝臺前,身后是跪在?地上的阿杳,他身上軟骨散藥效已消,只是一夜未眠,驚慌憔悴,像受驚的小動物。

    聽著帳外響動,陶錦拿起?梳篦,“過來,替本宮梳妝。”

    阿杳從地上起?身,提心吊膽地走到長公主身后,顫著手?接過梳篦,小心翼翼為她綰發。

    今日清晨,玉佩被陶錦還給阿杳,她只笑道:“你知道該怎么做的,對嗎。”

    阿杳艱難咽下口水,表明忠心,“奴會效忠殿下的。”

    許少良帶人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幕。

    阿杳散著發,眼眶泛紅,雖穿著衣衫,可衣襟未遮住的肌膚上留有點點紅痕。

    帳內顯然經歷過一場情事,有侍女進入,將臟污的被褥重新?換下,昨夜的狼藉皆被收拾干凈。

    懷七的視線徑直落在?阿杳脖頸上。

    在?他走后,長公主還寵幸了這個琴師。

    發髻綰好,女人從容起?身,只讓阿杳留在?帳內。

    懷七站在?陰影處,默然觀察著這一切。若他可以?抉擇,他情愿長公主日日寵幸旁人,別碰他一根手?指頭才好。

    膩了他,可否就?此放他回青州。壓下心底思緒,男人眸底有微光閃爍。

    與昨日流程大差不差,陶錦對于秋狩并不感興趣,只有自己人獵到獵物時會掀起?眼皮看一眼,然后論功行賞。

    秋狩是君臣同樂,小皇帝精通騎射,少年心性?,他親自縱馬去?獵場,武士護衛隨行,還有那些世家?子,這么一走,高?臺上下頓時變得空蕩。

    有種開運動會的錯覺。

    看著臺下寥寥無幾的人數,陶錦讓柳棠隨意取冊書來。握著改裝后的書卷,陶錦讀的津津有味,直到讀完最后一頁,她將書隨手?放在?一旁,抬目時恰巧與梁櫟視線相對一瞬。

    青年笑意溫和,避開視線。五年成長,很難再從外表觀察到梁櫟的情緒,他對誰都是這般模樣。

    天色稍晚時,小皇帝一眾策馬歸來,身后十幾個將士抬著一只獠牙野豬,體型之?大令人駭然,聽聞用了火攻之?術,花了整整一下午才將這只野豬逼困。

    看著遠方的馬匹,陶錦忽而問懷七,“你可擅騎射?”

    說起?來,郡主時期在?一起?兩年多,她只在?初見那日見過懷七策馬,黑衣青年翻身下馬,迎著晚霞朝她走來,眉眼冷冽,一眼心動。

    后來做了她的暗衛,懷七的職責變成在?床上給她解悶,不能?離開她身旁,更沒?有策馬的機會。

    懷七收回視線,低聲回,“不擅。”

    騙子。陶錦腹誹一句。

    野豬被分食,篝火堆里炸開星火,陶錦起?身欲走,袖角卻不慎將將案上書冊碰落。風一吹,書頁亂翻著滾到一位青年腳下,那人剛欲俯身撿書,陶錦蹙眉喚了聲。

    “懷七。”

    那可是她的狗血文,還是插畫圖解版,怎么能?讓外人看見。

    至于叫‘懷七’,則是下意識的口癖。

    見懷七未在?第一時間?動身,陶錦回身盯著他。

    青年動作一頓,未再繼續,只是佇立在?一旁,看著長公主身后的男人上前將書撿起?。

    陶錦這才發現,那青年也是個老熟人,鄭寧。

    “見過殿下。”鄭寧微微俯身,他認出懷七正是那日墜湖的男寵,眉眼間?有些驚詫,卻沒?有開口。

    懷七未在?意鄭寧,正在?他欲將書還回去?時,恰好夜風吹來書頁,落在?其中?一章上。

    借著火光,懷七看的清清楚楚。

    大膽插圖之?下,一行字眼極其醒目。

    ‘男人極力抗爭,卻還是被紅繩捆住手?腕吊于梁下,只有半只腳堪堪踩住地面,鐵鏈束住他的腳踝膝窩,懸于巧具之?上。她只需擰動機關,眼前人一只腿便可被高?高?吊起?,隨意擺弄姿勢’

    剎那間?,他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

    過分熟悉的文字,懷七此生只見過一人喜歡,那便是小姐。

    柳棠見懷七對著書愣神,抬手?從他手?中?奪走書,合攏的冊上清楚寫?著書名,并非什么見不得光的書卷,而是十分正經的論道典籍。

    懷七緩慢眨眼,黑眸死死盯著長公主。

    不是錯覺,他看的很清楚,長公主確實是在?看那種書。

    看小姐生前最愛的書卷。

    第40章 第 40 章

    陶錦可是全程看著懷七的?動作, 此刻見男人看向自?己,她的?視線緩慢從書卷移到在他面上,瞇了瞇眸子。

    “你這是什么?眼神。”

    懷七未語, 一雙眼緊盯著她。

    他的?姿態顯然不敬,外?人面前, 一介男寵敢直視長公主已是僭越。鄭寧尷尬站在原地,就連不遠處梁櫟都幾次瞧向此處。

    陶錦唇角抿起,看了柳棠一眼,后者?會意點頭。

    下一瞬, 懷七被強行?按跪在她身前。

    鄭寧徹底愣住, 心知往下不是他該聽聞的?, 便俯身先行?告退,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見周遭有人瞧來, 陶錦下令, “帶下去。”

    懷七被侍衛押走, 怕他忽而出言不敬, 口?中還被塞了布,男人離開時,視線仍是望著她,沉沉黑眸里凝起疑惑與不解。

    他不能理解,長公主為何也喜歡看這種書。

    笨蛋小狗啊。

    陶錦壓下笑意,視線越過?篝火望向梁櫟, 后者?已經斂起視線, 與同桌人言談甚歡,仿佛剛才的?視線只是錯覺。

    她提前離場, 待回去時,屋內狼藉一片, 只見書架打翻在地,懷七被綁住手腕押在帳內,有血色順著手背滴落,柳棠冷著臉,利刃橫在男人頸旁威脅。

    看著屋內景象,陶錦忍不住皺眉,“怎么?回事?”

    怎么?一會兒沒看住,小狗開始拆家了。

    柳棠收起劍,只令侍衛看住懷七,她俯到主子身旁耳語幾句。

    陶錦聽得挑起眉,視線忍不住落在地上散落的?書卷上。

    就在方才,柳棠押懷七回來時,男人竟趁侍衛不備,掙脫束縛去夠書架上的?書冊。

    他想知道?,長公主這段時日看的?書籍是否都是那?種書。

    但?豈能如他所愿,在懷七掙脫的?瞬間,侍衛便持劍攔住男人,懷七如看不見一般,哪怕劍刃劃破手背,血色瞬間涌出,他仍執拗奔著書架去。

    掙扎打斗中,書架被懷七踹翻,他伸手緊緊抓住其中一本。

    可惜還沒來得及翻開,柳棠聽見響動進來,她甩出手中匕首,徑直穿透懷七手中那?本書,牢牢釘在地面。

    懷七沒猜錯,架上的?書大部分都是改過?封面的?,可惜他沒機會看見了。

    柳棠令人將懷七綁住,持劍橫于懷七脖頸前,“真是大膽,竟敢私窺殿下書籍。”

    懷七看向地面散落的?書籍,竟還欲掙扎起身,陶錦便是此時進來的?。

    聽完原委,陶錦令柳棠將匕首取來,她掂量了一下,沒有懷七那?把匕首沉,精致小巧,正好夠用。

    書架被侍從收拾起,陶錦把玩著匕首,慢步行?到懷七身前。

    小狗終于發現不對勁了,也不知他腦子能不能轉過?彎來,看他拆家的?架勢,想必是猜到了什么?。

    她抬手扯下懷七口?中巾帕,匕首抵在男人心口?,問道?:“你很?好奇本宮平時都在讀何書籍嗎?”

    “是。”

    出乎意料的?,懷七答得很?快。

    “……你為何會看那?種書?”他聲音有些啞,說話時緊緊盯著陶錦,不錯過?她面上分毫情緒。

    “那?種書?”陶錦一聽便忍不住嗤笑,“不就是一個民間話本子,你做何這么?激動,莫非”

    她拖長音調,視線曖昧掃過?,“莫非你是想與本宮試試書中內容?如此的?話,未嘗不可。”

    民間話本子很?多,但?她看書的?口?味獨特,絕不是市面上一抓一大把那?種,上一世懷七幫她買書時都要到特定的?鋪子,有時還買不到。

    但?那?又如何。

    指尖曖昧的?沿著衣襟探進,陶錦俯身在他耳畔輕語,“你若是想,本宮大可以為你建造一間屋子,書中有的?,你都會擁有。”

    她想這么?干很?久了。

    上輩子有心無?力?,如今她身居高位,連金籠都能打,給懷七造一件暗室又算什么?。

    書上那?種玩法她心動很?久了。

    陶錦愈想愈覺得可行?,溫熱的?唇順著男人臉頰親到唇角,懷七欲別開臉,卻又被強行?捏住下顎接吻。

    如以前一樣,陶錦扯著他頸鏈桎梏著,可就在她欲更進一步時,忽而輕嘶一聲,抬手便推開懷七。

    陶錦很?快意識到什么?,她瞪大雙眸,手中驟然松力?,可還是遲了一步。

    匕首刺破男人衣襟,到底在他心口?劃破口?子,不算嚴重,可血色仍濡濕衣衫。

    陶錦看著懷七,抬手擦了下唇角,手上有抹極淡的?血色。

    唇角被小狗咬破了。

    他膽子真的愈發大了。

    但?現在扯平了,她剛才險些親手將小狗送走,幸而收手得早。

    好像被刺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懷七一點不在意心口?的?傷,如墨眼眸緊緊追隨著她的?舉動,情緒令人難以看透。

    “真是不知好歹。”陶錦罵道?,“本宮看你真是活膩了,不想回青州陪你那?前主子了嗎。”

    “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放我走,不是嗎。”男人出聲,強壓著情緒陳述。

    陶錦一愣,心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懷七心底早隱隱有感,長公主其實從未打算放他離開,她之所以如此說,無?非是想看他被迫臣服,看他不情不愿,卻還是要跪在她身側服侍。

    她想看的?,一直都是他的?痛苦掙扎。

    直到今日,懷七看見那?卷書籍,他心間壓抑許久的?情緒才爆發。

    誰能接受在所恨身上看見所愛之人的?身影呢。

    懷七不能理解,他甚至覺得怨恨,她難道?派人調查過?小姐生前的?習慣嗎,不然為何連書籍愛好都相似。

    “是又如何。”陶錦大方承認,“就算本宮永遠困住你,折磨取樂你一生,你除了敢嘴上能逞強幾句,還能如何。”

    陶錦抬目盯著對方,語氣緩慢又譏諷,“別的?,你敢做嗎。”

    “廢物。”她低語,唇角還有些疼。

    懷七唇瓣輕顫,眼眶被氣至泛紅,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早被踩入泥地的?自?尊又被拉出來凌遲。她說得對,他確實是個廢物,除了嘴上逞強幾句,他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敢做。

    他愧對內心,更愧對小姐。

    陶錦用匕首挑開懷七衣襟,雖然傷口?不深,還是拿了止血粉灑在他心口?。

    其實陶錦能感受到,懷七這兩日的?情緒很?緊繃,愈到她的?忌日,他愈是煎熬。

    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仇人,身上卻有許多與小姐相似的?點,他內心應十分痛苦才對。

    懷七在她重病時跪過?神佛,又在她死后燃過?長明燈,他因她信鬼神,可借尸還魂一事實在駭人聽聞,連話本子中都少見,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明白。

    夠嗆。

    小狗現在變得有些執拗愚笨。

    身為暗衛,最忌諱感情用事,任何私人情感都會影響判斷。

    他們應該保持絕對的?理智與清醒,即使面對所愛或是同僚,只要得到命令,便應利落殺了對方,不可有絲毫猶豫。

    清醒無?情且絕對忠心,這是才世上絕佳的?暗衛。

    懷七在二十歲以前,是外?府最優秀的?作品。

    直到青州郡主亡故,曾經頂尖的?暗衛靈魂也跟著死去,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活在世上。

    懷七愛她,與她有關的?事,他無?法再?用理性思考,感情占據了大多思維。

    陶錦掐住懷七喉間,貼心提醒道?:“本宮這兩日不想看見你,你最好識趣一點,別給本宮惹什么?麻煩出來。”

    將懷七趕走后,她召了阿杳進來,聽聞剛有男寵惹了長公主不快,少年戰戰兢兢抱琴而入,在陶錦的?視線下席地而坐,開始撫琴奏樂。

    在懷七眼里,她是將興趣轉移到阿杳身上才不愿看見他,只有陶錦直到,她是在放水給懷七做準備。

    離了她身邊,不知他能不能捋清種種。

    有密信呈到她手上,陶錦看后便將紙燒掉。

    那?是懷七昨夜的?行?蹤。

    他沒從醫帳偷毒,而是拿走了一塊生的?犀牛角,除此以外?什么?都沒碰。

    生犀,陶錦不由疑惑,懷七要那?種東西?做什么?。

    她起身翻出一本醫術雜記,所幸這本書沒被她改造過?,翻了幾頁,竟真被她尋到生犀的?功效。

    書卷記載,關于此物的?用途有許多,既可入藥,還可制香,兩樣聽起來都不是懷七偷它的?理由。

    書卷翻過?一頁,還有關于生犀的?異聞傳說。陶錦的?視線一行?行?掃過?,神情愈發晦澀,最終,她目光定格在雜記最后一行?小字上。

    ‘燃生犀,可通鬼神。犀火相照,可見亡者?。’

    他還想見她,哪怕用這種通靈之法。

    意識到這點后,陶錦心情莫名有些沉悶,像被重物壓得喘不過?氣。

    設身處地想一下,懷七的?境遇確實痛苦萬分。

    從她的?視角看,這只是一場游戲而已。可從懷七的?視角來看,這是一場醒不來的?地獄級噩夢。

    陶錦知道?后果,無?論她將懷七折磨的?多慘多苦,只要最后亮明身份,他都會原諒她,說不定還會為曾經反抗與掙扎后悔,主動跪到她身前求她。

    沒什么?比失而復得更值得慶幸。

    但?這一切都基于她的?主觀全知視角,懷七現在經受的?痛苦與煎熬也是真實的?,他被威脅,被強迫,被逼著做一切他不愿的?事。

    能撐到現在,懷七已經很?厲害了。

    所以,這次忌日,他一定比平日更好吃。

    憐憫的?情緒一閃而過?,陶錦將雜記放在桌上,準備給懷七來一劑猛藥。

    不管他能不能猜出來,她都決定在回府后告訴他真相。

    阿杳的?琴聲顫了一瞬,抬眸與長公主視線相對,又低頭撫琴。

    往后兩日,陶錦再?未寵幸過?懷七,也未將人帶在身側,只讓他守在門口?,夜里留的?是阿杳。

    少年如履薄冰,抱著胡琴不知所措,獵場人多眼雜,許少良未曾尋過?阿杳,他也不知自?己接下來要干什么?。

    陶錦讓他安心待著,沒事便撫撫琴,當個吉祥物,夜里又好心給他扔了毯子,不至于凍著。

    青州郡主的?忌辰,恰是秋狩結束的?前一天。

    昨夜陰雨連綿,淅淅瀝瀝的?雨聲響了整夜,擾得人心煩不已。陶錦睡不著,夜間起了兩回,后來索性睜眼到天亮。

    清晨時,柳棠帶著宮侍進入,陶錦瞥見門外?那?抹黑色衣角,未曾理會他。

    真是很?期待今夜。

    她刻意制造的?機會,希望懷七不要讓她失望。

    一場秋雨一場寒,冷風鉆進帳內,將人神智吹醒幾分。

    陶錦披了外?衫,將柳棠拿來的?盒子打開。里面靜靜擺放著三根透骨針。

    指腹撫過?熟悉的?暗器,她回想著懷七曾經教過?她的?,他袒露過?自?己的?所有弱點,她知道?針落在什么?穴位會讓懷七喪失行?動力?。

    細雨未絕,山間土地濕滑,陶錦今日未去高臺,只打算窩在帳內休息。

    然后,等?待晚上。

    負責監視懷七的?人說他這兩日很?安分,沒有規劃逃跑路線,也沒有再?去偷拿什么?東西?,他只是獨身佇立林間,偶爾看向長公主的?帳子,神情令人難以看透。

    另外?幾個男寵得知懷七失了寵,如今連帳子都進不得,紛紛忍不住挖苦幾句。

    以前在月苑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如今失了寵,不還眼巴巴望著帳子,和他們有什么?兩樣。

    對于那?些人的?話,懷七置若罔聞,掌心緊緊握著那?塊生犀,唇角抿平。

    天色灰暗一片,林間枝葉繁密,沒有絲毫日光,秋雨時有時無?,沉悶的?氛圍壓的?人透不過?氣。

    懷七看著宮侍將膳食送進長公主帳內,自?從得了那?琴師后,長公主對他的?興致便少了許多。

    如此,甚好。

    懷七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心臟卻隱隱作痛,只因今日是小姐忌辰。

    侍從用膳需自?己取,懷七去得晚,廚房已經沒剩什么?吃食了。

    但?他來此也不是為了吃飯。

    眼眸掃過?灶臺,懷七接過?廚子遞來的?饅頭,問了句,“可有糕點?”

    廚子奇怪的?看著懷七,“你當你是主子嗎,還糕點,就剩這倆饅頭了,愛吃不吃。”

    又不是府上,山中吃穿用度皆從簡,下人能吃飽便不錯了,這男人竟還想要糕點,握著鍋鏟的?廚子搖搖頭,只覺得不可理喻。

    懷七未再?言語,拿著饅頭轉身,恰巧有小廝端著托盤跑進來,口?中嘟囔著凍死了,邊跑邊摘掉斗笠,抖落上面雨水。

    斗笠遮住視線,那?小廝壓根沒看見身前有人,直沖沖撞上去,待發現時已閃躲不及,眼見手中托盤傾倒,小廝瞪大雙眸,一副驚恐萬分的?表情。

    那?可是長公主帳內玉盞,若是摔碎了,他怕也不用在此當差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時,只見身前男人穩穩接住,盤中玉盞微晃兩下,連酒水都未灑。

    小廝心臟狂跳,連忙扔掉斗笠接過?托盤,口?中不斷說著謝謝。

    身后廚師也過?來,口?中訓斥著粗心大意的?小廝,直到懷七走進雨幕里,倆人誰都未發覺,灶臺旁的?火折子少了一個。

    沉沉欲墜的?昏暗天幕令人分不清時辰,大多數侍從皆回帳避雨,唯有幾隊侍衛披著蓑衣巡守。

    懷七站在林間,抬目望著遠方縹緲雨幕。

    不知青州今日是否下雪了。

    小姐還冷不冷。

    掐著侍衛輪守的?間隙,懷七避開耳目,朝著空寂的?后山走去。那?是青州所處的?方位。

    今日天寒,懷七未帶蓑衣紙傘,蒙蒙細雨打濕單薄衣衫,冰涼黏在身上,沒有內力?護體,他同方才那?小廝沒什么?區別,唇色因寒意泛白,就連指尖也有些僵硬。

    “站住。”一道?男聲音響起。

    懷七腳步頓住,讓他停留的?不是梁櫟的?聲音,而是攔在身前的?兩個侍衛。

    梁櫟白衣執傘,面色陰冷,“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讓開。”懷七開口?,語氣平靜。

    他沒時間同他耗,犀香要在特定的?時辰點燃。

    “她生前那?般喜你,你對得起她嗎。”

    聽到這句,懷七僵硬的?指屈了屈,露出藏于袖下的?米色。

    待梁櫟看清是何時,話語都凝固幾瞬。

    “你就用饅頭祭她?!”梁櫟語氣難以置信,神情更加陰沉,“你既背叛了她,又何必惺惺作態。”

    懷七終于抬目,神情冰冷,眸底閃過?一絲痛苦,“你覺得我是自?愿留在京城的??”

    梁櫟聽聞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你受、之脅迫?”

    懷七未語,已然默認。

    梁櫟唇動了動,身為皇帝一黨,他自?然知道?長公主沉溺男色,前段時日還從青州得了個男寵。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男寵竟是懷七。

    梁櫟仍是不信,“殿下身旁大把美男,多少人想爬床不得,你有何特殊到值得脅迫的?。”

    懷七想起他初到公主府那?夜,女人伏在他身上,說著可笑的?緣由。她想看看深受青州郡主喜愛的?暗衛究竟是何模樣,便叫人將他綁來。

    可他沒必要同梁櫟解釋這件事,天際愈發昏暗,時辰快到了。

    懷七抬步欲離,這次沒人阻止他,可就在他走出幾步后,梁櫟聲音又在身后響起。

    “我可助你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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