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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

    在意識到自己靈魂出體后, 陶錦新奇的飄來飄去,可院內亂成一鍋粥,無人能看見她。

    “懷七。”

    她飄到男人身前, 抬手戳了戳,意料之內, 她如空氣般穿透男人身體,說話對方也聽不見。

    可惜。她惋嘆,還以為她倆能心有?靈犀來場人鬼情未了呢。

    郡主已逝,院子里哀哀一片, 她百無聊賴飄到墻頭, 看著小廝哭喊通報。

    接下來的事?有?些出乎陶錦意料, 懷七似悲哀過度,瘋魔一般, 任憑小云如何哭勸, 他牢牢抱著她不肯松手, 似乎還想溫暖她已僵硬青白的尸體。

    荊王妃得知女兒噩耗趕來時, 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身旁侍衛上?前圍住懷七,逼他離開,可是懷七置若罔聞,直到一個侍衛將?劍尖對準他,男人才抬起?頭。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么表情,絕望與痛苦交織, 濡濕的睫羽輕顫, 陶錦湊過去觀察著,原來他剛才顫抖是在哭啊。

    懷七終于輕放下她的尸身, 似對待什么世間?珍寶,然后起?身看向身前一圈侍衛, 不過片刻,侍衛倒地,那把劍落在他手中。

    男人執劍固守,一時間?,郡主府內竟無一人能近她尸身。

    陶錦飄在墻角嘖嘖稱奇,這劇情發展和她預想不符,她以為懷七會悲傷地躲起?來。

    蕭束帶人趕來,看著院中狼藉,神情亦驚愕不已,他抬劍指向懷七,“讓開。”

    懷七緩緩抬頭,壓下濃烈悲傷后,黑瞳死一般沉寂。

    嘖,陶錦飄過去,抬手虛空拍了拍男人的臉。不是吧,好像真瘋了。

    見懷七無動于衷,蕭束面色陰沉,他一揮手,數個暗衛無聲落下,將?懷七緊緊包圍。

    見情況不對,陶錦緊急從圈里飄出來,接下來的畫面很是血腥,她看的忍不住皺起?臉。

    蕭束喊了幾次,令懷七棄劍束手,可是懷七什么都聽不進去,他只想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纏斗,再陪小姐一會兒。

    哪怕只是多待一瞬,多看一眼。

    曾經?的同僚兵戎相見,眼見懷七愈發瘋癲,劍身已斷,可他仍下手狠厲,蕭束提劍逼近,低聲喊道?:“懷七!清醒些!小姐已經?死了!”

    聽見‘死’字的瞬間?,懷七有?一瞬分神,就在剛剛,小姐死在了他懷里,可是他不愿相信。事?情就發生在剎那間?,蕭束看向男人身后的阿柒,后者會意鉗制住懷七。

    長劍避開要害貫腹而過,陶錦倒吸一口?涼氣,她看著懷七口?中嘔出鮮血,終于支撐不住跪在地上?,可還是欲撐著斷劍站起?來。

    懷七神智已經?不清醒了。

    “懷七,別逼我動手。”

    血順著男人下顎流到脖頸,他唇瓣顫顫,只輕聲道?:“小姐……小姐她有?些冷。”

    這是陶錦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見懷七執迷不悟,荊王妃含淚怒視這邊。

    蕭束眉頭緊蹙,下一瞬,手中長劍一揮,毫不留情挑斷對方手筋。

    懷七終于失去反抗的能力,右手與斷劍一同摔在地上?,血色不斷涌出,可他仍不死心,糊滿鮮血的手顫顫扒在地上?,竟還欲往陶錦的方向爬去。

    蕭束擺手,很快有?人將?懷七的腦袋按到地上?,男人唇瓣顫顫,卻說不出任何話,只拼命掙扎看向某處。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了,郡主的尸體已被帶走。

    陶錦蹲在懷七身前,伸出手虛空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向他身下的一灘鮮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饒是她也覺得這幕太過慘烈,白白挨了兩劍,多疼啊。怎么她死了,她這忠犬也跟著瘋了。

    “先壓去刑房。”蕭束低聲。

    懷七如死狗般被人拽去刑房,身后拖出一條長長血痕,又薄雪遮蓋住,變成淡粉色。

    郡主亡故,府內的紅燈籠被撤下,到處掛滿了白帆白綢,氣氛莊重?又沉悶。

    褻瀆郡主尸身,懷七論罪當誅,可是執行時,蕭束抬手屏退旁人,神情復雜地看向懷七。

    男人緊闔著眸子,身上?血色臟污,氣息虛弱。

    他走過去,將?那封信放在懷七身前,“你可知,是小姐保了你一命。”

    會有?死囚替他赴死。

    望著炭盆中被燒毀的信,懷七拼命壓抑著呼吸,卻無法遮掩痛苦的痕跡,似一把深埋已久的利刃,忽然刺破他的魂靈,痛不欲生。

    *

    氣氛肅穆,陶錦飄在自己的靈堂上,看著下面前來吊唁的人,有?點想笑,又笑不太出來。

    直到靈堂外傳來嘈雜聲,她順著動靜飄出去,驚訝發現竟是梁櫟來了,男人依舊是一身縞素打扮,正安靜與荊王對峙。

    梁櫟低聲道?:“我只是想送郡主最后一程。”

    荊王自然不會答應梁櫟的請求,先是退了婚,又在郡主走后說這種?話,王府上?下沒一個給梁櫟好臉色,甚至有人已經罵出聲。

    最終,梁櫟被扔出王府,白衣擦破了洞,好不狼狽。陶錦在他身邊飄了一圈,幽幽回到昏暗刑堂內。

    懷七被吊在刑架上?,身上?慘不忍睹,他緊緊闔著眼眸,任陶錦如何喚也不睜眼,氣的她虛空扇了男人好幾巴掌。

    說實話,陶錦有?些怕他再也睜不開眼,死在這里真是白瞎她寫的那封信。

    *

    她頭七那日,老?天似是為了襯托哀情,又是個大雪日。

    蕭束從刑房離開,不知是否故意,他竟未落鎖。

    陶錦坐在桌上?,看著懷七掙脫刑架,拖著殘軀,靠那柄斷劍離開。

    男人站在漫天風雪中,無數紙錢飛揚,他怔怔伸手,紙錢飄蕩一圈,被凜冽寒風刮走。

    他抓不住紙錢,也無力阻止小姐離開。

    月色鋪滿大地,雪落在男人眉睫上?,很快凝成寒霜,他憑紙錢指引,一路艱難。

    后半夜寒風呼嘯,灌進鼻腔肺腑,呼吸都刺痛,男人摔跪在地上?,掙扎幾次也沒有?爬起?來,雪色中暈開淡淡血色,是他撕裂的傷口?。

    寒意會讓人忽略疼痛,可是懷七的右手止不住顫抖,血色順著傷口?處蜿蜒,凝結在指尖又滴落。

    陶錦在他身邊看著這幕,心知懷七這只手大概率是廢了,可惜這身武功了。

    懷七用左手握著斷劍,就這么一步一步,硬生生爬到她的墳前,癡癡望著。

    “主人。”

    男人顫抖的聲音被寒風吞噬,陶錦貼在他唇邊,聽清他哽咽的聲音,卻沒分清他臉上?劃過的是血還是淚,亦或是都有?。

    “屬下會一直陪著你的。”

    很狼狽,也很凄慘。

    陶錦飄在懷七身邊,望著男人來時路,心中緘默無言。

    她有?好幾次以為懷七會死在這個雪夜里,但他沒有?,他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強的可怕。

    本以為死后就會萬事?皆空的,誰料變成了阿飄,沒有?黑白無常來接她,投不了胎,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甚至尋不到一個阿飄好友。

    不會因為她是異世之魂,死后才被這個世界所不容吧,不要這么排外哇。

    陶錦嘆息,早知道?讓懷七與她一起?死了,而不是現在這樣,男人趴在她墳前,她只能無聊地圍著他轉圈。

    摸也摸不到,托夢也不行。

    雪落滿男人肩頭,幾乎將?人埋住,清晨時,小云帶著祭品前來祭祀,她一身白衣,帶著麻布抹額,看見這幕時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有?人堆了雪人。

    原來是懷七侍衛,不過幾日,便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小云將?籃子里的饅頭遞過去,勸道?:“懷七侍衛,吃一口?吧,小姐若是還在,也不忍見你這么磋磨自己的。”

    男人只在聽見‘小姐’時,眸光閃動一瞬,而后再無反應,除了還有?呼吸,其他與死了無異。

    小云嘆了口?氣,只得將?饅頭放在懷七身邊,兀自將?祭品擺好,她無言陪著小姐,直到天色暗下,才擦干眼淚轉身離開。

    陶錦欣慰又難過,好在小云是個聽話的,也無需她擔憂。

    她又飄到懷七身旁,幸好鬼不會餓,也感受不到寒冷,當陶錦看著男人暈在墳前時,甚至有?些激動。

    死了也好,和她一起?當阿飄,這么活著實在太慘了。

    可懷七求生欲實在強,他又在夜間?醒來,啃完那又冷又硬的饅頭,抓了幾口?雪塞進口?中,男人緩緩起?身,愣是拖著殘軀去山下買了許多食物。

    如此幾日,許是終于接受她死亡的事?實,懷七的生活開始變得規律,他不再每日癡癡跪在墳前,而是搭了一間?狹小的茅草屋,認真為她守墓。

    很奇怪,茅草屋是用來抵御風寒的,可每次風雪夜,懷七都會守在孤墳旁,似在為她遮風擋雨。

    風雪模糊他的面容,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開口?說幾句話,可惜聲音很輕,被凜冽寒風吹散,她一次都沒聽清過。

    三?七那日,懷七起?身下山,陶錦連忙跟上?。

    路是她未曾來過的,可是懷七卻顯得熟稔,當陶錦看清路途盡頭那座寺廟時,她忽而僵在原地,瞪大雙眸看向懷七。

    懷七不會是看破紅塵要出家了吧?!

    不要哇!她不喜歡禿頭哇!

    她連忙擺手警告,可惜懷七看不見也聽不見,男人走到寺門前,卻并未踏入其中。

    他站了一會兒,門內走出一個老?和尚,眉眼慈祥,鬢角斑白,看見懷七時有?些意外,卻并不陌生。

    “施主所求可如愿?”老?和尚詢問。

    “……不曾。”

    這是懷七這幾日來初次開口?,聲音沙啞難聽,帶著掩不住的濃重?疲倦。

    陶錦飄在兩人中間?,正想說這種?狀態的懷七看起?來也很好啃,卻忽而意識到不對勁。懷七怎么會認識和尚,言語間?聽起?來還很熟。

    聽聞噩耗,老?和尚手持佛珠,念了一聲佛號。

    “那施主此來為何?”

    懷七扯了扯唇,“我想求一盞長明燈。”

    長明燈,據說能為亡者引路,不會迷失在幽暗地府。

    老?和尚嘆了一聲,轉身讓懷七跟上?,兩人止步于佛堂門口?,老?和尚喚來小和尚,讓他拿貼記下逝者的生辰八字。

    長明燈是買給她的。

    懷七將?身上?全部銀兩都拿出,他要買最好的那盞,老?和尚搖搖頭,只收下規定的銀兩。

    “凡塵諸事?自有?因果,長明燈也無好壞之分,施主為她點燃長明燈,她來世會記得施主。”

    來世嗎,懷七垂下眼眸,聲音極淺,“若真有?來世,我不想她記得我。”

    陶錦本飄在長明燈旁研究,聽見這句驀然轉頭,怎么回事?,小狗居然不想和她有?來世,太傷主人的心了。

    好了,現在是前男友了。

    懷七沒說原因,老?和尚也只阿彌陀佛一聲,沒有?多問。

    長明燈被點燃,生辰八字也被金筆添上?,可是陶錦身邊并無任何變化。

    懷七記住的生辰八字是青州郡主的,并非她這個魂靈的,陶錦不愛過生日,也沒同懷七講過她的事?。

    這盞長明燈,注定無人能等到。

    傻子。

    看著懷七憔悴又期待的面容,陶錦忍不住說了句。

    懷七靜靜注視著那盞長明燈,很久很久,陶錦待的無趣,在寺廟飄了兩圈,又看見方才那位老?和尚,正與小和尚講話。

    “師父,我日日跟著你身邊,怎未見過方才那位施主?”小和尚問。

    老?和尚手持佛珠,緩緩開口?,“這半年里,那位施主每日夜里都會跪在殿外祈求,風雨無阻,你平日睡得早,自然未見過。”

    小和尚不解,“夜里求佛?所求是何?”

    “為心上?人求再無疾病,哪怕以命換命。”

    聞此,陶錦心頭一震。

    她不知這些,懷七從未與她說過。

    小和尚啊了聲,又問,“真是癡情人,師父,他既如此誠心,為何佛祖未應他愿。”

    “因果循環,凡塵萬事?皆有?定數。”老?和尚停下腳步,又念聲一聲佛號。

    見兩個和尚走遠,陶錦又慢悠悠飄回去,看著懷七,心底似有?什么融化。

    可憐的鰥夫小狗。

    直寺廟關門,懷七才不得不離開,就在即將?飄出寺廟門的瞬間?,她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吸力,緊接著便失去意識。

    *

    混混沌沌,她似在一處白色空間?內睡了很久,直到一個清脆聲音喚醒她。

    “這本書都大結局了,怎么還有?穿越者,你是哪個位面來的。”

    陶錦睜開眼,看著身前模糊的身影,第一反應是鬧鬼了。

    哦不對,她才是鬼。

    “你是誰?”陶錦警惕。

    “我?”身影笑了笑,“我是這個世界的監管者,負責這本書安全運行到大結局,你也可以叫我系統。”

    陶錦頓住,她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系統這種?東西?,怎么沒給她綁定一個咸魚系統。

    在了解完陶錦的處境后,系統與她具陷入沉默。

    “照你這么說,你原來的身體已經?死了,若不尋個新殼子,你永世都會被困住這片混沌之地,直到世界坍塌,下個輪回開始,你才能有?機會轉生。”

    那豈不是很孤獨。

    陶錦立刻道?:“那我能不能找個剛死之人附身。”

    “不可。這雖是書中世界,可萬物有?靈,你不能搶占別人的身軀,我也不能隨意決定人的生死。”

    難不成真要永世困在這里,陶錦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系統道?。

    “罷了,是我職責疏漏,未發現你已經?穿進來這么多年,那個殼子給你用吧。”

    系統一揮手,朦朧白霧里顯現一個女子華貴身影,陶錦盯著那女子的臉,驚覺竟與她穿越前的面容有?幾分相像。

    而且冥冥中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這具軀體才該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歸宿。

    “她天生體內無魂,此前是我附身她走的劇情。”系統看了看陶錦,又回身瞧了瞧,“你倆長得還挺像,應能適應的很好。且她位高權重?,比郡主自由多了。”

    “她是誰?”陶錦問。

    “當朝長公主,榮錦。”

    陶錦心中莫名一跳,就在被系統拉入世界前,她忽而出聲,“等等!”

    “怎么?”

    “我死了多久?”

    白霧里的世界和現實世界流速不同,系統說她已經?死了三?年,男女主都已禪位游山玩水去了,現在書中是繁華的太平盛世。

    “能不能讓我托個夢。”思?考過后,陶錦冷靜開口?,“我真的很想和我前男友試一下人鬼。”

    系統失語一瞬,在陶錦額頭輕點,聲音逐漸悠遠,“去吧,過了今夜,你就該魂魄歸體了。”

    人鬼情未了誒,這輩子只能體驗一次,陶錦很是激動。

    *

    再睜眼,幽靜林間?,陶錦又看見那抹黑衣身影。

    她喜歡山清水秀的清凈地方,死后也葬在山上?,此刻正是盛夏晚夜,山林郁蔥,偶爾有?嘰喳鳥叫響起?。

    高大古樹旁,一個男人身影坐在地上?,他垂著眉眼,正借月色雕刻手中之物,只是偶爾會抬眸看向身前孤墳,怔愣許久。

    三?年過去,懷七看起?來憔悴許多,陶錦飄到男人身邊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終于放下心來。

    還好還好,臉還是帥的,只是眼下有?圈淡淡的烏青,似是很久沒休息好了。

    陶錦觀察完懷七的臉,才注意他在做什么,男人右手腕與虎口?處纏綁著束帶,手中握著一節樹木,左手持小刀,正認真雕刻。

    喲,木雕。

    陶錦挑眉驚奇,她可不記得懷七以前有?這種?技能,應是這三?年新學習的,但看來看去也沒看明白懷七在刻什么,索性放棄。

    懷七記得叮囑,她墳頭被打算的很干凈,一點雜草也沒有?,墓前還擺放著幾束鮮花,瞧著很新鮮,應是男人新采的。

    還挺有?情調,以前怎么沒看出來。

    陶錦繞過那些糕點祭品,看著那幾本被石頭壓住的冊子,緩慢眨眼。

    懷七居然還記得她喜歡看的狗血文,還買了這么多新的放在墳頭祭奠,陶錦心頭一熱,抬手去撥石頭。

    自然是碰不到,但拖系統的福,她可以小幅度操控一些外力。

    微風吹過野草,月色映照下,一排影子詭怪搖曳。懷七停下動作?,只見墳前書卷被風卷開兩頁。

    他起?身,將?書頁撫平,又用石子壓上?。

    小姐所喜,怎能被風肆意吹亂。

    可就在他轉身時,又一陣風吹過,石子咕嚕嚕滾落,書頁又被翻到第二?頁,故事?剛開始的地方。

    懷七驀地頓住,一股涼意襲上?脖頸,他心臟狠狠一跳,整個人僵住。

    “主人?”他輕喚試探。

    陶錦控制涼風的指尖松開,懷七的語氣不可置信,甚至藏著濃郁的期待,聽起?來很想自己啊。

    這么期待撞鬼嗎。

    懷七連呼吸都不敢,可逐漸的,周遭一切歸于平靜,仿佛剛才只是他的臆想。

    他沉默地走過去,再一次將?書卷用石子壓住,然后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眸底微光閃爍,似在期待著什么發生。

    “主人,是你回來了嗎?”他聲音壓的很輕,似乎怕吵醒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微風吹起?男人鬢邊碎發,那石子微微晃動,再未從書上?滾落,一切如初。

    良久,懷七垂目,自嘲地扯起?唇角。

    他如今已是一介廢人,小姐恐怕早已厭他,所以這三?年里,才一次都未來看過他。

    陶錦還不想這么快讓懷七發現自己,那就沒意思?了。她坐在自己的墳頭上?盯著男人,看著他的神情從小心期盼到黯淡無光,最后藏起?眼底化不開的苦澀,從懷里掏出帕子,擦去石碑上?的灰塵。

    也不知他一日要擦幾遍,陶錦感覺這塊墓碑都快被擦拋光了。

    待擦拭干凈,懷七俯身在墓碑上?落在一吻,虔誠又卑微。

    陶錦輕嘖,這位前男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愛自己。

    直到丑時,懷七才起?身離開,三?年過去,他竟還住在茅屋里,屋子加固許多,只是設施依舊簡陋。一張硬板床、一個桌子、一個衣柜。

    狗窩都比這豪華,陶錦忍不住腹誹。

    桌上?還有?一盞香爐,看起?來用過許多次,懷七什么時候有?燃香的習慣了,陶錦只是思?索一瞬,并未深糾。

    男人從柜里拿了換洗衣物,走到屋后那條溪流旁,借著冷清月色開始洗漱。

    依舊是一身快審美疲勞的黑衣,隨著腰帶解開,男人的腹肌若隱若現,轉身的剎那間?,有?什么東西?晃了陶錦一下。

    她心想不是吧,等懷七褪下衣衫后,看著他胸膛那兩抹銀色,忍不住閉上?眼睛裝瞎。

    當初就不該說讓他戴一輩子這種?話,這都幾年了,她早都看膩了,這男人也不知道?換一個。這東西?質量未免太好了,都戴不壞的嗎。

    后半夜天色不好,一輪彎月掛在漆黑夜幕,幾顆孤星偶爾閃動,幽光冷寂,似給山林間?披上?一層黏膩細紗,顯得慘白而詭異。

    在岸邊將?衣服洗凈后,懷七抬步走進水中,溪水清澈,恰巧到腰間?的位置,水流包裹住男人勁瘦腰身,他用浸濕的巾帕擦著身子。

    陶錦飄到石頭上?,安靜欣賞這幅帥哥沐浴圖。

    這身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想啃。

    惡劣心思?起?,陶錦指尖悄悄操控著水流,自男人小腿盤旋而上?。

    平靜水面下的暗流涌動,很快,她看見水中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周圍漾開漣漪,懷七胸膛起?伏著,表情有?些怪異。

    她沒忍住輕笑一聲。

    今夜實在古怪,懷七眉頭緊緊蹙起?,這條溪水向來平緩,就算偶有?漩渦,也不會是那種?感覺,最開始,他以為是溪中魚兒游嬉,不小心蹭到他腿側。

    可是很快,他發覺不對,那股溪流速度很快,并且緊緊纏著他的腳踝蜿蜒。

    再低頭時,那股莫名漩渦已消失不見,水面清透平靜,一條魚兒也沒有?,岸上?也平靜如常,什么也沒有?,仿佛又是他的臆想。

    陶錦沒繼續,畢竟用水哪有?實體香。

    烏云逐漸遮住月影,山林中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莫名有?種?不祥征兆。懷七匆匆洗過澡上?岸,就在他準備離去時,林間?忽而響起?倉鸮凄鳴,無數驚鳥起?飛,與低沉夜風纏在一起?,似野鬼哀怨哭嚎,令人毛骨悚然。

    懷七驟然僵在原地,肌膚不受控的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心跳也克制不住加快。

    因為就在剛剛,他聽見耳畔響起?一聲女人哀怨的嘆息聲,并且后背驟然傳來濕膩涼意。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伏到他的背上?,對著他的耳朵吹氣。

    若說前兩次感受皆模糊,可這次,他是真的聽見了。

    夜色似墨般濃稠,懷七轉過身,凄白月色下,溪面空空蕩蕩,周遭只有?他一個活物。

    他冷著臉將?衣服穿好,左手握著小刀往回折返。今夜實在不對勁,他要回到小姐身旁守著。

    濃霧彌漫,接天古柏好似猙獰鬼爪,今夜的一切都不同尋常。

    陶錦本想給懷七布些障眼法,將?男人困在鬼打墻內玩,可還沒等她研究明白,懷七已快步穿過林間?濃霧,回到孤墳前。

    他方向感準的可怕。

    險些忘了,暗衛還有?活地圖的別稱。

    陶錦惋惜,她靠在懷七身邊,和他一起?看著自己的孤墳,場景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可是等著等著,她發現一件事?,懷七似乎不打算睡了。這可不行,她只有?今夜能入他夢中。

    陶錦思?索幾瞬,她貼近,抬手覆在男人眼前。

    “懷七。”她循循誘導,“乖乖睡吧,睡著了來見我。”

    鬼遮眼,有?催眠效果。

    這招是她上?輩子看恐怖片時候學的,怕效果不夠強,陶錦整個人掛在懷七身上?與他咬耳朵。

    眼前景色逐漸模糊,似蒙上?濃厚霧色,刀也割不開,冰冷觸感順著腰身不斷攀升,逐漸席卷全身。似墜入冰冷湖水,懷七只覺得喉嚨被扼住,愈來愈緊,接近窒息,還有?那股忽遠忽近的幽怨聲音。

    “主人”懷七費力出聲。

    陶錦一喜,就在她以為懷七即將?入夢時,小刀劃下,鮮紅的血順著掌心流淌,男人神情瞬間?清醒。怕染血的手玷污,他只敢用右手輕觸石碑。

    “屬下在,別怕。”懷七輕聲安慰。

    陶錦默然良久,懶得再哄,她抬手捂住男人口?鼻,林間?樹木無風擺動,慢慢的,懷七依在墓碑旁,雙眸無力合上?。

    這才乖嘛。

    看著睡著的小狗,陶錦滿意地瞇起?雙眸。

    陶錦初次托夢,試了幾次才成功,待看清懷七夢里的景象,她頓在原地。

    室內幽靜一片,金色暖陽透過小軒窗灑下,紅木桌上?的香爐白煙裊裊,軟煙幔帳后,兩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一副溫暖又靜謐的模樣。

    這個場景,正是她在王府的臥房,懷七竟然在夢里將?它復刻出來。

    陶錦一邊瞧一邊抬步走去,腳步聲驚到帳后兩人,只見跪著的男人站起?身,撩開幔帳朝她走來。

    “你是何人?”男人衣衫半散,胸膛上?透著紅/痕,一張俊臉冷的可怕。

    陶錦沒瞧懷七,而是看向帳后自己的身影,好家伙,懷七竟然已經?夢見她了嗎,還是這樣的場景。

    夢中的‘她’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懷七身上?,手中持著軟鞭,似正在思?索下一道?添在哪。

    好吧,這確實在一起?那兩年里常發生一幕,但當自己變成看客目睹,怎么看怎么奇怪,這三?年里他該不會一直做這種?夢吧。

    陶錦輕輕抬手,床上?的‘她’便煙消云散,軟鞭落在她手上?,本身就是懷七靠回憶捏造的假象,破壞起?來異常容易,況且她才是今晚這場夢的實際操控者。

    見郡主化為云煙消散,懷七瞳孔驟縮,眸底駭然。

    “你將?主人帶去了何處!”

    男人握著匕首,就在他靠近前夕,陶錦輕輕打了個響指,只見男人面色一面,右手腕忍不住顫抖,匕首竟就這么掉在地上?。

    懷七垂目,怔愣看向地上?匕首,似還不理解發生了什么。

    陶錦淺笑,她只是將?懷七被挑斷手筋的痛感喚出,潛意識里,夢中他可能不記得這段記憶,但是刻骨痛意絕對令人無法忘卻。

    她移到懷七身后,抬腳踹向他后膝,夢境加持作?用下,懷七閃躲不及,他被迫撲通跪在地上?,聽著女子幽幽開口?。

    “不乖哦,小狗怎么能對著假的主人發/晴。”

    陶錦捏起?他下顎,軟鞭毫不猶豫的扇過男人,看見臉頰紅痕后才滿意勾唇,“還認不出嗎,我才是你的主人。”

    雖然是夢里,還是令她有?些不爽。

    懷七跪在地上?,身上?似壓了千斤重?,如何掙扎也站不起?來,身前之人的口?吻與小姐一模一樣,可她絕非是小姐,不知是哪來的妖物幻化,面容與聲線都不一樣。

    “妖物。”他掙扎著開口?。

    一句話令陶錦沉默,她的靈魂是穿越前原本的長相,與青州郡主的樣貌雖毫不相似,可也不至于是妖物吧。

    陶錦抬手扯下一旁幔帳,重?疊幾層后系在懷七的雙眼上?,口?中還輕聲道?。

    “小瞎子。”

    連她都認不出來。

    夢中分明沒有?任何束縛,但是懷七就是無法起?身,他像喪失所有?的力氣,只能癱軟著身子躺在地上?,任由這妖物對他上?下其手。

    好鮮嫩的暗衛,陶錦已經?很久沒啃了,她正玩著,看著掙扎無果的男人,忽而計上?心來。

    周遭場景逐漸坍塌又融合,無聲變換為行宮浴池內的場景,連水霧的特效都很真實。

    行宮那一段時間?,她總是愛在浴池。

    “懷七。”

    她拍拍懷七喚醒對方,陰涼指尖擦過男人臉頰,然后解開眼前蒙紗。

    男人身上?出了層薄汗,只覺得一會涼一會熱,忽而眼前遮擋被扯去,他看見小姐欺身,含笑眼眸彎彎看著他。

    原來是小姐,這里是行宮。

    懷七松了口?氣,他不再掙扎,口?中輕喃著主人,黑眸緊緊追隨著小姐的一舉一動,很是配合。

    可是很快,懷七發現不對,浴室的水霧逐漸濃稠,白霧彌漫在他與小姐中間?,叫人看不真切。他抓著身下軟裘欲借力起?身,可是手腳似被無形之物桎梏。

    “不許戴了,我看膩了。”指尖點在男人胸膛,空靈的聲音環繞浴室,卻并非是小姐的聲音。

    剎那間?,懷七如遭雷擊,他瞪大雙眸看向身前笑盈盈的女人,果然還是那妖物。

    他猛然轉過頭,只見小姐站在浴池邊上?,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被如此。

    ‘小姐’自然也是陶錦捏造的,她覺得很好玩。

    “主人、不……”他搖頭,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周遭景物忽而不受控地坍塌,陶錦撐起?身子,心知是夢主內心崩潰才導致如此,她又一次蒙上?懷七的眼,強使?夢境停留。

    “我在呢。”她哄道?。

    好消息,懷七清醒了一些,反應與現實更貼近了。

    壞消息,他意識到自己處于夢魘,正拼盡全力掙扎醒來。

    影影綽綽,懷七看不清對方容顏,只覺得一會兒是小姐,一會兒是那妖物,他一遍遍的呢喃著,眉頭痛苦緊蹙,似有?淚水濡濕睫毛。

    看起?來很崩潰很痛苦,陶錦好喜歡,她就愛看這種?。

    她俯身輕吻男人,手中動作?。

    男人繃緊,瞪大雙眸驟然清醒,他翻身滾下床鋪,但因夢境的坍塌,懷七接觸的不是堅硬地面,而是直接摔到了浴池內。

    水花四濺,滾燙的水瞬間?包裹住男人,他無法呼吸,只能拼盡全力往上?游,可是浴池似乎變成了無盡汪洋,游了許久也靠不到岸,氧氣一點點耗盡。

    陶錦看著水中漂浮的身影,心知夢持續不下去了,他要醒了。

    好在剛才啃的很盡興。

    水面映出一個女子身影,是小姐,懷七瞪大雙眸,拼盡全力朝小姐游去,長久的窒息使?他的腦子變得昏沉,他已經?忘記剛才發生了什么,只想本能想靠近小姐。

    女子冰涼的手貼在他腰間?,帶著他往上?游去,有?聲音響在他腦內。

    “你該醒了,我也要走了。”

    可惜啊,只有?一場夢的時間?,陶錦真有?點沒玩夠。這種?能毫不費力便能桎梏一個成年人的感覺太爽了。

    兩人浮出水面,陶錦正打算離開,腰身忽而被扣住,她身子被緊緊抱住,男人的頭埋在她頸旁,聲音隱忍而痛苦。

    “別走。”

    陶錦推了一下,沒有?推動,看著將?她牢牢圈住的男人,口?中輕嘖一聲。知曉小狗粘人,但是這種?被掌控的感覺實在令人厭煩。

    懷七痛苦悶哼,右手再次陷入那種?劇痛麻痹的感覺,水流將?他雙手束在背后。他一直在搖頭,那雙含著無盡痛苦的黑眸中有?淚浮現,與水滴糾纏滾落。

    “屬下求你,求主人別走好不好別拋下我……”

    他不斷哭著乞求,看起?來好可憐啊。

    在夢境徹底結束前,陶錦忽而勾唇,她指腹擦過男人的淚,往岸邊指了指,那是她捏出的郡主幻影,正冷冷凝著懷七。

    “告訴我,你在求誰?”

    很顯然,這個心理陰影留的很大,懷七在看清幻像的瞬間?,呼吸停止。

    一瞬間?,萬籟寂靜,夢境徹底坍塌。

    陶錦從夢境中抽離,她站在林中,抬眸看向朦朧天際。

    天快亮了。

    男人尚未清醒,他仍靠在墓碑旁昏睡,陶錦走過去才發現,懷七在小幅度的哽咽,濡濕的睫毛輕顫,口?中還在苦苦哀求。

    別拋棄他,他會聽話的。

    陶錦伸手準備虛空摸摸懷七的頭,結果驚訝發覺,她竟能觸到男人實體。

    愣了幾秒,陶錦伸手扒開男人衣服,打算將?銀釘摘下來,她看不順眼很久了。可是手剛探入男人衣襟內,就摸到了一個尖銳細物,她頓了頓,摸出來才看清是何物。

    一支蝴蝶金簪。

    上?面鑲嵌的紅寶石看著嶄新潔凈,一瞧便知它主人平日有?多愛護。

    記憶被扯回很久以前,她這幾年賞過懷七很多新鮮玩意,用在他身上?的也有?很多,可都沒見他隨身帶過。

    唯獨這支金簪。

    說起?來也算是她賞給懷七的第一個物件,陶錦猜他應是把它當成定情信物了。

    “會再見的。”

    把金簪放在一旁,她摘掉銀釘,破壞到不可再戴的程度扔進草叢里,目光繼續往下掃。

    懷七現在看起?來糟透了,一個可憐的、自以為被林間?精怪強迫的守喪鰥夫。

    *

    第一縷天光乍破,她意識被迫抽離。

    可惜看不見懷七清醒后的樣子了,她還挺好奇的,男人醒來是什么反應,會不會崩潰。

    再度回到那片模糊白色空間?內,系統竟然還未走,看起?來還在等她。

    “玩的如何?”

    陶錦誠實道?:“沒過癮。”

    系統:“你該回去了,再過一會兒幾年又過去了。”

    這里的時間?流速這么快嗎,陶錦驚訝,在同系統告別后,她走向那片水鏡之中,轉身對系統揮了揮手。

    “祝你好運。”系統模糊卡頓的聲音留在空間?內。

    困倦襲來,她被迫闔上?雙眸下墜。

    第23章 第 23 章

    清晨日光灑落林間, 伴隨著嘰嘰喳喳的鳥雀聲,躺在地上的男人睫羽輕顫,指尖微微彎曲, 終于醒來。

    渾身沉重乏累,太陽穴隱隱作痛, 似害了風寒一般,懷七撐坐起身子,待看清自己胸前松散的衣衫時,霎時僵愣住身子, 腦中不受控的想起昨夜種種。

    濕黏的觸感, 如死人般冰冷的體溫, 記不清的模糊容顏……他昨夜被山精鬼怪迷了眼?,竟然在小姐墳前做了一場逼真?的春/夢。

    甚至懷七屏住呼吸, 目光往臍下三寸掃去, 夢中精怪化作小姐的樣子與他云雨, 他竟真?的起了反應, 還泄了身。

    懷七很?快又發現,他胸前的銀釘不見了。那是小姐留給他為數不多的遺物,更是小姐親手為他佩戴的,怎么會……

    男人如墜冰窟,他唇瓣無聲顫抖,卻不敢回頭看向墓碑。

    懷七整整找了一日, 他俯身跪在地上一點點摸過, 雙手被荊棘割破,手背上數不清的細小傷口, 終于找到那兩枚掩埋在泥土里的銀釘。

    已經被外?力破壞,無法修復了。

    懷七緊緊握著銀釘, 周身殺意暴起,心間恨不得將這只?精怪碎尸萬段,可是山下的村民告訴懷七,山上從未有過精怪的傳聞。

    甚至僧人也告訴他,那座山上從無冤魂鬼怪,他或許只?是做了噩夢。

    若真?的是夢,那銀釘為何會斷。

    難道真?是他做了噩夢,夢中自己將銀釘損毀嗎……

    懷七泡在冰涼溪水中,他將身子一遍遍洗過,神情已有些恍惚,可是每當想起夢中真?實?的感受,便從心底升起一股惡心。

    長明燈依舊燃著,寺廟的僧人曾說,燈火熄滅,就代表魂魄的主人投入輪回,今生的塵緣徹底了結。

    陶錦的長明燈燃了三年。

    像每次那樣,懷七駐足在佛堂前,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微弱搖曳的火苗上,從天明到日落。

    金色殘陽鋪滿半個天幕,祈福的游人三三兩兩離開?,寺廟也到了關?門的時辰。

    懷七望著長明燈,唇瓣翕動,最終沒有都沒有說,小姐的魂魄尚在人間,他沒有臉,更是恥于回想那夜的事。

    他什么都不敢對小姐說,他甚至不敢回想,那夜夢中的小姐是臆想,還是真?的回來看他,卻看見他被精怪玩弄的一幕。

    “施主,請回吧。”小師傅雙手合十,準備將殿門合攏。

    就在懷七轉身的瞬間,小師傅誒了一聲,緩緩停下關?門的手。

    臺上,燭芯飄散一縷白色煙霧,陶錦的長明燈滅了。

    一剎那,周遭靜默無聲,懷七幾步闖進堂內,看著那盞熄滅的長明燈,瞳仁驟縮,不敢相信地搖頭。

    “怎么會”他聲音沙啞,難以置信。

    好好燃了三年,為何偏偏在今日忽然熄滅,苦澀似凝成?實?體,男人只?覺得渾身血液逐漸涼透,空茫籠罩,他的心隨著這盞長明燈一起滅了。

    小姐,果真?還是看見了。

    小和尚走到男人身旁,望著那盞熄滅的長明燈輕嘆一聲,捻著佛珠念了聲佛號。

    “前緣已了,施主請回吧。”

    輪回轉世,她們今生不會再有因果糾纏了。

    *

    路上細雨纏綿,懷七抱著那盞熄滅的長明燈,游魂一般走在街上。

    小姐生前總嫌他寡言少語,緘默木訥,他也不想的,可是很?多時候他聽不懂小姐口中詞匯,只?要反應慢幾瞬,便會被小姐嫌棄。

    沒人教過一個暗衛要如何在床上討主人歡心,好在小姐也不需他真?的回答,每次這種時候,小姐都會堵住他的嘴,在他身上尋到滿意的樂趣,一次比一次超過。

    他那時候想,這樣也好,至少小姐還算滿意他的身體,不會因他性?格無趣而厭惡。

    就算死在小姐的掌控下,他亦心甘情愿。

    這樣美好的日子僅僅只?有一年半,小姐病情加重的猝不及防,那是懷七初次感受到,什么是害怕。

    他害怕小姐病情加重,更害怕小姐離他而去。

    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開?始求神拜佛。

    懷七跪在寺廟前,他祈求諸天神佛在上,縱使他骨化形銷,死后墜無間地獄,受萬年折磨也好,惟愿小姐平安順遂。

    可惜他罪孽太重,如他的人生一般,總是求不得如愿。

    可是今日,小姐的長明燈滅了,她不會再原諒他了。

    細雨打濕眼?眶,分?不清是淚還是雨,長明燈被他小心翼翼護在懷里,不讓雨水打濕一點。掌心握著小姐留給他的金簪,血色沿著手掌邊緣滴落,他似感受不到疼痛。

    路人撐傘的游人三三兩兩,有年輕男女處在一柄油紙傘下,看著青石板路上失魂落魄的男人,紛紛避開?,不愿與他靠近。

    回到山上后,細雨終于結束,一日中只有這段時刻有雨,偏偏被他趕上。

    長明燈無法再被點燃,懷七試了很?多次,最終顫著手放棄,轉而將那盞香爐點燃在墓碑前。

    生犀,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他燃了整整三年,可是從未見過小姐的魂魄。

    懷七跪在墓碑前,望著那絲縷青白煙,一夜未曾合眼?。

    這個夜里,他想多很?多次要不要追隨小姐而去,幽冥路漫漫,幸運的話,他也許會走過一段小姐走過的忘川路。

    可是每一次,當懷七動手前,他耳畔總會想起小姐的命令,他怎能?不遵小姐的命令。

    日光映在男人面上,又是新的一日。

    這一夜,什么都未發生。

    懷七收起匕首,他終于克制不住將臉埋進掌心,肩身小幅度的顫抖。

    *

    陶錦醒過來時,入目是幾重煙色幔帳,她眨了眨眸子,起身撥開?帳紗。空蕩的宮殿寂靜奢華,她望著那扇偌大的鏤空雕花白玉云屏,恍惚間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還真?重生了啊。

    短暫平復心情后,她赤足走到銅鏡前,鏡中女子姿容昳麗,墨發隨意披在肩后,唇色不點而紅,鳳眸微瞇,一張艷麗到具有攻擊性?的長相。

    陶錦心底震撼,這張臉和她現代前生不說是一模一樣,至少也有七分?相似。

    九九成?,稀罕物,這個殼子簡直像為她量身定做的蘿卜坑一樣。

    “殿下醒了。”驚訝的聲音響起。

    陶錦看向云屏后端著銀盆的男子,心想好老?套的開?頭啊,她難道睡了很?久嗎,剛欲開?口,腦中忽而刺痛,原主的記憶剎那間浮現腦海。

    她忍不住輕嘶一聲,被迫消化著潮水般涌現的記憶。

    那男子見狀立刻放下銀盆,快步將她扶到塌上休息,擔憂道:“殿下稍等,奴這就尋太醫來。”

    宮殿內只?剩她一人,陶錦捋著腦內記憶。

    本朝長公主榮錦,時年二?十四,自幼性?格乖張,本是先?帝之女,自幾年前京城換主后,她因有從龍之功,仍高?居長公主之位。

    兩年前,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原書男女主不愿再困在帝后的位置上,禪位后雙雙歸隱田園。

    如今的小皇帝是從宗親里選出的,年歲尚才?十七,自幼飽讀國史、性?格溫和、勤政愛民,可謂是不可多得的賢君。

    前朝的佞臣早被連根拔除,如今的朝臣都是原書主角選出的棟梁賢才?,若無意外?可終生輔佐小皇帝,維持這得來不易的盛世。

    所以,如今朝堂之上,唯一不穩定的因素,就是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

    原因無他,只?因那所謂的‘從龍之功’是一杯毒酒親手送走了先?帝,也就是她的父皇,并以此為挾邀功,從原書主角那里要來西北二?十萬兵權,且在小皇帝上位前,將西北幾個將領換成?她的人。

    小皇帝察覺到,可他羽翼未滿,又忌憚長公主的勢力,只?得表面敬重她這位皇姐,暗中卻一直與幕僚謀策,如何將她手中兵權收回。

    世人皆知,長公主心狠手辣,是個不能?碰的蛇蝎美人,唯一的樂趣便是豢養男寵,若能?討得長公主歡心,莫說金銀珠寶,全家跟著飛升也是有可能?的。

    當然,若是惹了長公主不悅,掉腦袋的也不是沒有。

    小皇帝借此契機,陸陸續續往公主府送了許多美男,暗中監視長公主的一舉一動。

    走馬燈似的場景一幕幕略過,陶錦竟看見了未來。長公主在縱情聲色后,終究沒逃脫紅塵咒語,竟然付出真?心,愛上了一個冷清琴師,為博藍顏一笑,甘心將手中兵權交給皇帝。

    是的,這個冷清琴師是皇帝安插的探子,也是幕僚耗盡心血,在民間尋到長得最像長公主早亡白月光的一個。

    惡俗又爛尾,還強行降智,陶錦忍不住嫌棄吐槽。

    故事的最后,是小皇帝收回所有兵權,長公主與琴師離開?京城,結為市井尋常夫妻,后因仇家追殺,死在農家溪水旁。

    這便是系統為長公主安排的結局,她體內無魂,只?會懵懂遵守程序一步步走下去,迎來滅亡的結局。

    但是如今,陶錦成?為了她,自然不會再接受這個劇本。

    太狗血了,什么冷清琴師與白月光前夫,這種人設劇情十年前就不流行了。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響動,陶錦抬眸望去,是太醫來了,身邊還跟著個藍衫男子,此刻正快步走到她身旁,蹲身詢問著她可有哪里不適,眉宇間浮現的焦急不似作假。

    許少良。

    陶錦默念了一句他名字,他也曾是長公主數位面首中的一位,但因其審時度勢,慣會察言觀色,所以升職了。

    許少良現在主管府內大小雜事,更像是管家的身份,但是記憶中并沒有他的結局,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的人。

    太醫檢查過后,俯身行禮道:“殿下身體無礙,只?是大病初愈有些氣虛,臣為殿下開?些滋補之藥。”

    兩月前,長公主害了一場風寒,她自幼習過武,身體本算健康,這次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好,連小皇帝都派人慰問了好幾次。

    這應該是系統抽離的后遺癥,直到陶錦到來,長公主的風寒也好了起來。

    聽聞殿下身體無恙,許少良也松了口氣,連忙令宮人去安排晚膳,長公主已經連續幾日胃口不佳,今日終于好些。

    長公主吃穿用度向來奢華,桌上擺著一盤盤珍饈佳肴,許少良將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小臂為陶錦持筷布菜,溫聲道:“太醫言殿下尚不能?食辛辣之物,先?委屈殿下腹中清淡幾日。”

    很?巧,這些菜色竟然很?合陶錦胃口,以往當青州郡主時,她三天兩頭便生病,再好吃的菜色也不能?多食,湯藥當水喝,藥膳是主食。

    久違吃到這些菜色,陶錦竟萌生出一種活著真?好的感覺。

    待用過膳食,許少良端來一盞葡萄渴水,類似古代的濃縮果汁,陶錦在青州時也喜歡喝,可惜青州偏僻嚴寒,新鮮的蔬果不多,能?留給一個郡主的少之又少。

    陶錦放下小盞,許少良順勢端來銀盆與帕子,盆里呈著溫水凈手。

    這顯然不再是一個咸魚躺平劇本,但是既來之,則安之。陶錦心態向來很?好,她已經重生為長公主了,活一日賺一日,又不會死,大不了死,死了也賺。

    時辰已晚,陶錦由宮人服侍入浴,待躺到雕花軟床上時,才?終于長出一口氣,她舒適地瞇起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難得好眠,醒時宮殿寂靜無聲,厚重紗帳遮住窗欞,屋內昏沉一片,分?不清是何時辰。

    她撐起身,抬手去撥床側垂下的繩鏈,銀鈴清脆作響,候在門口的宮人聽見,這才?敢進入殿內伺候。

    殿下喜靜,若無鈴聲召喚,誰也不可入內。

    帳紗被攏起,暖洋映進室內,陶錦坐于銅鏡前,任由宮人為自己洗漱打扮,墨發被雕金花冠挽起,她感受著這具沒有疾病纏身的軀體,久違的感到輕松。

    陶錦起身出門,打算逛逛公主府,畢竟記憶中強加的與自己親眼?所見,感受全然不一樣,目光掃過周遭景致,她忍不住感嘆,真?是富貴迷人。

    峻宇雕墻,亭臺錯落,薄澈透明的綃紗繡簾隨風飄動,屋頂上覆著琉璃瓦,檐上還刻著瀝粉貼金裝飾。

    簡而言之,府邸奢靡華麗,不愧是皇家之地,與青州像兩個世界。

    望著走來的身影,陶錦緩緩停住步子。

    許少良躬身行禮:“見過殿下。”

    “何事?”她道。

    “圣上聽聞殿下病情好轉,特派人送來賀禮,邀殿下前去宮內一聚。”

    陶錦微頓,“不去。”

    許少良授意離開?,將陶錦的話潤色后回給內廷的人。

    這一點也不偏離人設,當今皇帝和長公主半點也不姐弟情深,甚至每次宮宴,長公主要么不出席,要么姍姍來遲。

    沒辦法,手握西北二?十萬兵權,朝中一半武將都是她的人,確實?有與皇帝分?庭抗禮的資本,狂妄一些也無人能?奈何。

    穿過亭臺水榭,她望著滿池隨風微擺的荷花,耳畔忽而響起一陣悠揚笛聲,還算動聽。

    一曲終了,吹笛之人來到她身后。

    “見過殿下。”男人拘謹道。

    陶錦回身看向他,面前之人容貌不算太出眾,但勝在乖巧懂事,平日和小寵一樣安靜又不惹人注意,也是為數不多在府內待了兩年的面首。

    長公主的男寵流動性?很?強,基本半年便換一批,并非每個人都能?得到殿下召見,大部分?都是作為美麗廢物供人觀賞。

    見殿下未有理會他的意思,那男人也識趣的未再開?口,行禮后便默默站在一側,待陶錦離開?才?敢出來。

    這樣的男人陶錦一路上碰見好幾個,她在腦中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合著是逛到男寵們居住的院落了。

    似乎是有收集癖,這院里的男寵風情各異,什么類型的都能?碰見,搞的有點像南風館。

    在看見那個穿著紗衣跳舞的男人時,陶錦確信,這就是私人南風館。

    “殿下。”嬌嗔的聲音傳來。

    陶錦瞥過去,只?著紅紗的男人行禮,雙眼?彎彎看向她。

    “殿下許久不來,奴學了新的舞,不知殿下可有時間瞧一眼?。”

    試問誰能?拒絕一個姿容還不錯的舞男硬要給你表演一下呢,陶錦停下腳步,落座臺間,欣賞了一下這場成?人專場擦邊秀。

    挺好看的,衣服甚至越跳越少,就快跑到她身上跳了,可惜她不喜歡這種白肌舞男,更不喜歡被別?人用過的。婉拒了男人侍寢的暗示,她起身離開?,卻在余光瞥見一抹黑色身影時愣住。

    黑衣身影轉過身,面容陌生,并非是她以為的那個人。

    嚇死了,她還以為懷七也被長公主抓來做面首了。

    第24章 第 24 章

    黑衣男人走來請安, 可是俯身時卻帶著股不情愿的傲感,陶錦上下打量他幾眼,輕嘖一聲, 她在記憶中?搜尋一圈,并?未有關于這個男人的記憶。

    應該是新入府的男寵, 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見?過殿下。”

    在男人出聲時,陶錦衣擺擦過地面,毫不留情轉身離開, 長相一般不說, 她討厭這種自?視甚高的男人。

    虧他背影有幾分像懷七。

    公主府邸寬闊, 一日是逛不完的,回去的路上, 陶錦仍腳步輕盈, 頭腦清醒, 身體沒有半分疲憊感, 這種感覺她已經十幾年未體驗過了,就仿佛回到自?己真正?的身體一樣,她甚是滿意。

    是夜。

    池中?布滿花瓣,隔著兩?層綃簾,悠揚琴聲傳來,似清泉涌動, 流水涓涓淌過碎石, 很?是令人心曠神怡。

    陶錦靠在池內,指尖捻過緋色花瓣, 抬眸慵懶看向紗帳后?的朦朧身影,身后?伺候的宮人瞧見?, 低聲詢問道。

    “殿下,今夜可要招人侍寢?”

    陶錦頓了一瞬,花瓣滑落水上,她搖了搖頭,尚不知誰是小皇帝的人,何況今日見?的這幾個都?姿色一般,她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更不喜別人玩過的男人。

    得把?懷七弄過來。

    陶錦算了算時間,驚覺‘她’在世人眼中?已去世五年之久,距離那場荒唐且香的人鬼情未了也過去足有兩?年。

    她的彈指一揮間,卻是懷七實打實的五年。

    也不知這位前男友如?何了,過得苦不苦,有沒有乖乖繼續為她守喪。

    雖然這么想,但陶錦很?確定,就憑懷七這種一根筋的暗衛小狗腦袋,她若是沒有重生,他后?半輩子肯定都?是與她的孤墳作陪,現在說不定正?在給她擦墳頭呢。

    鰥夫和孤墳,想到那個孤寂可憐的場景,陶錦就有些想笑。

    還有些蠢蠢欲動。

    誰家談戀愛談到一半還能?換個身份啊,死了五年的主人忽然轉生,這種福氣?只?有懷七有了,天下獨一份。

    他偷著樂吧。

    帳后?的樂師抱琴告退,陶錦從水池中?走出,穿著寢衣坐在銅鏡前,慢悠悠開口,“叫許少良來。”

    宮人領命離開,不消片刻,寂靜宮殿腳步聲輕響,許少良駐足她身后?。

    “殿下有何吩咐?”

    *

    從殿下處離開后?,許少良停下腳步,神情有些古怪與復雜。

    隨行之人見?他如?此,不由?憂慮道:“許大人,殿下深夜召見?,可有要事?”

    許少良指尖微動,搖頭淺笑,“無事。近日可有青州來客拜訪?”

    “上月是有。”

    長公主夜間很?少召人,許少良匆匆趕到,他本以為殿下有要事吩咐,但卻沒想到殿下是令他尋一個名?為‘懷七’之人,甚至地址也很?詳細,就在青州邊界的一處山頭。

    “他若是不配合,強行綁來就是,不必管他意愿,但不可動私刑。”這是陶錦的原話。

    許少良沉思片刻,喚來一隊近衛將此事暗中?吩咐下去,今夜便出發青州,且特意交代要秘密行事。

    他從未聽過‘懷七’的名?號,但既然是殿下親點,必然有殿下的道理,他只?需替殿下辦事。

    青州與京城相隔千里?,就算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至少月余,所以任務吩咐下去后?,陶錦再度陷入躺平的狀態。

    生活悠哉恣意,除了剛醒那日小皇帝派人來慰問過一次后?,宮中?再未來人。余下的時間里?,陶錦要決密探呈上的情報,應付一些幕僚的問話,再商議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事,憑著腦海中?的記憶,就像是考試提前見?過答案,她對這幾項工作也算得心應手。

    夜深人靜時,陶錦細細將記憶捋了一遍。她與小皇帝處于一種很?微妙的持平狀態,只?要國家保持繁榮,關外穩定無亂,那兩?者?便能?保持相安無事,但凡天秤傾斜一厘,一方都?會瞬間將另一方吞噬。

    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頭好疼,陶錦捂住臉嘆了口氣?,忽而有些懷念她的咸魚劇本了。

    嘆息只?是一閃而過,并?不能?改變任何事,在系統留給她的記憶里?,那個改變她命運的琴師是三個月后?被送進來的,她是兩?年后?愛上對方決定廝守終身的。

    所以這兩?年里?,暫時還是相安無事的。

    去掉這些外因?,陶錦很?快適應了長公主這個身份,無他緣由?,只?因?這種無事便逍遙的生活方式真的很?爽,她最擅長躺平擺爛了,尤其這還是奢華版躺平。

    蒸籠般的夏日,空氣悶得叫人透不過氣,宮人端來荔枝酥山冰飲,銀盤中?特意放了一層冰塊,瞧著便覺得涼快。

    “奴喂殿下吧。”柔軟男聲響起。

    陶錦正?握著書卷看的津津有味,轉頭唇側便送來冒著涼氣?的甜點,以前小云也經常這般喂她,陶錦下意識含入銀勺,才看清身前跪著伺候的男人。

    打扮素雅,眉眼清秀內斂,正是前兩天在面首院里?碰上的那個吹笛小寵。

    見?她打量,小寵未敢抬眸,只?是又舀了一勺輕輕送來,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陶錦收回視線,繼續翻動書頁,當然,她也沒拒絕小寵的喂食,待吃完冰飲,他又跑去給她捏腿,只?是力道有些小,她未理會,兀自?看著書卷。

    這種恣意又瀟灑的生活過得實在舒心,京中?的狗血強制文比青州好看多了,直到懷七被帶入府內,陶錦才驚覺時間竟已過去一個月。

    *

    是夜。

    七八個黑衣人策馬護著一輛馬車疾行,到城門口時,為首之人無聲展示公主府令牌,守城的侍衛立刻嚇清醒,抬手將隊伍放行。

    守城侍衛目送一隊人馬離開,只?是看見?那輛馬車時,心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可他們無權截搜公主府的人,直到看不清車影,才感覺到怪異的點在哪。

    那或許都?不能?被稱為馬車,因?為它實在狹小,不僅窗扇被封住,甚至車門處都?被巨大木板釘死。

    比起說是馬車,不如?說是一間移動牢房,也不知關著什么危險人物。

    一路夜行,直到回到公主府內,一行人對視一眼,為首之人率先下馬將車窗撬開,見?人還在后?才松了口氣?,又忍不住低罵一句。

    本以為是個輕松活,誰曾想舟車勞頓不說,這活比在公主府時還要難辦。

    一個月前,他們領命趕赴青州來到那座孤山,幾人分頭尋找,果真在半山腰處看見?一個男人,還有一座孤墳。

    一身粗布黑衣,墨發被發帶束在腦后?,正?坐在墓碑前低頭刻木雕,場景有些蕭寂,但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普通,不像是他們猜測的隱士俠客。

    侍衛長可沒心情欣賞這孤寂一幕,他誒了一聲,喊道:“兄臺,你可叫懷七?”

    話語落地,只?見?男人緩緩放下手中?之物,抬目,一雙黑瞳冷冷盯著他,“你是何人?”

    似久不說話,他聲音有些粗糲沙啞。

    聽見?這個回答,侍衛長便知自?己沒尋錯,“那就對了,我等奉主上之令,帶你回府,請吧。”

    他說罷往前走了幾步,可不知為何,身前男人盯著他腳底神情驟變,眼底竟有殺意浮現。

    侍衛長一愣,跟著低頭看去,才發現是自?己踩到了一本書,他移開腳步,正?欲道歉,卻在看清上面書名?時忍不住嗤笑出聲。

    “一個大男人,竟還看這種情情愛愛的書,叫什么,將軍被我強取豪奪后?他”

    話語頓住那瞬,銀針無聲破空,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直奔眉心襲來。侍衛長心底驚駭,下意識用手中?書卷去擋,奈何還是躲避不急,銀針擦過他臉頰,堪堪留下一道血痕。

    “放下書,滾。”懷七起身冷漠道。

    侍衛長罵了一聲,將書狠狠摔到地上,提劍指向懷七,“老子勸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其他幾人聽見?聲音趕來,正?看見?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心知兩?人起了爭執,紛紛抽出佩劍將懷七包圍。此處地方不大,包圍時有人不可避免的靠近墓碑,并?且一腳踢開墳前擺放的貢品。

    還沒等那人尋好位置,便見?懷七面色陰沉可怖,抽出匕首直奔他來。

    懷七不知這群人是何人,但在小姐的書卷被毀的那瞬間,他面色便冷的可怕。

    動手只?是一瞬間的事,在懷七出手的第一招,他們便驚覺,此人絕非尋常武夫,而是死侍殺手一類的人。只?有這種人,出手便直逼對方命門,動作狠厲無度。

    眾人心底一驚,紛紛打起十二分警覺應對,最初踢倒貢品的侍衛更是直接滾在草叢里?,但是幾招過后?,他們又發現不對。

    身前男人似乎只?是個空架子,他只?用左手持刃,雖說招式矯捷狠毒,可內力微弱到幾乎感受不到,掃過懷七纏著繃帶、始終不動的右手,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默契點頭。

    攻他右手。

    懷七花了五年令自?己熟悉左手,他雖武功已廢,可畢竟訓練了二十幾年,一招一式皆隨心而起,一時間竟處于上風。

    可那也是很?短暫的事,幾人一起牽絆住他,蘊含內力的劍身拍在被挑斷的筋脈上,懷七右手瞬間疼痛麻痹,克制不住的發顫,身形也僵住一剎。

    一步疏,步步輸。

    公主府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在發覺懷七的弱點后?,幾人配合分明,招招攻他弱勢。

    對付一個右手殘疾、又沒有內力的人,簡直像戲弄一只?小狗一般輕易,虧他們一開始還被懷七的招式唬住,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像五年前的場景一樣,懷七被幾炳劍架住脖頸,被強逼著跪下,匕首也被搶走。

    侍衛長呸了一口,不屑道:“虧兄弟們全上來招呼你,還以為多大本事呢,不還是紙糊的廢物。”

    想起被偷襲的銀針之仇,侍衛長擦了一下臉頰,隨后?走上前踩住男人右手,狠狠碾了幾下。

    看著懷七面色慘白如?紙,額角鼻尖流下冷汗,他才嗤笑一聲移開腳,看著男人不斷顫栗的右手,心間才算舒服。

    殿下雖交代不能?動私刑,可懷七的右手顯然是舊傷,怎么算也算不到他頭上。況且殿下還有交代,說若是不配合強綁回來也行,想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則怎會不顧這人意愿。

    侍衛長在心間判定后?,也沒了顧慮,上前狠狠踢了懷七小腹一腳,男人疼的弓起身子,呼吸都?被拉長。

    “綁起來帶走。”侍衛長下令。

    “別帶我走!”

    就在幾人聽令動手時,男人忽而開口,聲音低啞發顫。他不能?再離開小姐了,懷七看向侍衛長,緩緩扣緊地面土壤。

    “我不能?離開這里?。你主上是何人,為何要尋我。”

    “現在態度好了?晚了。”侍衛長陰陽怪氣?,“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主上有令,務必第一時間帶你回去。至于我家主上是誰,你現在還不配知道。”

    侍衛長沒再多言,準備將懷七綁下山,可沒想到這人實在卑劣狡猾,竟不知何時在袖中?藏了刀片,綁他的兄弟險些被割喉。

    一個廢物而已,怎么敢幾次三番騎到他們兄弟頭上撒野,在狠狠教訓一頓后?,幾人將男人身上所有暗器扔掉,最后?捆住手腳,蒙住頭,像牲畜一樣五花大綁帶了回來。

    可他實在低估了懷七的手段,這一路上他就沒安分過,路途遙遠,最后?逼得他不得不用藥,令懷七一直保持半昏迷的狀態,一天喂一頓水糧,保證人不被餓死就行。

    侍衛長初始還擔心男人絕食,若是帶個死人回去,殿下定會降罪,每次都?是強行將食物塞進男人嘴里?,可是他們后?來慢慢發覺,每次喂糧時,男人都?很?配合。

    他不打算自?殺。

    拆開投食處的小木板,兩?個已經餿了的饅頭被扔進去,躺在里?面的男人除了還有呼吸,其余同死人無異,侍衛長看了幾眼,又將木板釘死。

    他會爬起來吃干凈的。

    又想活下去,又這么不配合,侍衛長簡直不能?理解,京城可比青州那偏僻土溝不知好了多少,而且還是長公主欽點,要知道,這種待遇可是獨一份兒。

    怪就怪懷七實在蠢笨,不是他們不想給這人好待遇,甚至路途暗示了好幾次,可實在是松開手腳這男人就會跑。

    府邸內,刑房前,幾人將懷七從馬車上弄下來,男人雙手雙腳被捆了三重,臉上被蒙著層麻袋,一身黑衣早被磨的破破爛爛,甚至許多地方已經露出肌膚,皮肉被磨破,臟污不堪,比乞丐還狼狽,簡直慘不忍睹。

    侍衛長湊上去,對來人諂媚道:“許大人,懷七人帶到了。”

    許少良隔老遠便蹙起眉,看向侍衛長,語氣?不善,“怎弄成這樣,殿下不是說要活的嗎。”

    侍衛長一聽,連忙將麻袋粗魯扯掉,面露苦色,“許大人,他還活著,還活著。你聽我解釋,不是兄弟們故意想虐待他,是他實在狡猾,一路坑害兄弟們數次,甚至傷了我。”

    說著,他還給許少良展示面上那點淡的幾乎看不出的傷,但好在有其他侍衛作證,許少良面上的疑慮才消失一些。

    他提著燈籠靠近,燈色昏暗,許少良直直對上一雙死物般的黑眸,沒有任何情緒,卻無端令人心驚。

    燈籠晃動,他斂起內心驚駭,對身旁人道,“既然不配合,那先送到刑房去,教教規矩,萬萬不能?有傷了殿下的機會。”

    “是。”

    在許少良離開后?,侍衛長轉身,慢悠悠蹲在懷七身前,“你可知我們是奉誰命將你帶回來。”

    懷七口中?纏著布條,一直勒到腦后?,他口不能?言,視線緩緩落在侍衛長身上,眸底情緒閃動。

    他想知道是誰,是誰將他從小姐身邊帶走。

    如?今已回府內,不怕再出現意外,侍衛長抬拳行禮,口中?高聲道:“是奉長公主殿下之命。”

    沒給懷七思考的機會,很?快有人將他帶進刑房。

    ‘教導規矩。’

    *

    “殿下,懷七已到府上。”幽雅殿內,許少良輕聲開口。

    陶錦停下動作,“他人呢?”

    “回殿下,懷七不太聽話,幾次行刺殿下近衛,如?今已關在刑房內。”

    聽見?這話,陶錦挑了挑眉,她知道懷七不可能?被乖乖帶回來,但是剛進府就被關在刑房,他本事不減當年啊。

    壓下心底那絲迫不及待,陶錦起身慢聲道:“帶本宮去見?他。”

    五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可是當陶錦真正?看見?懷七那瞬,她就知道。

    她初心沒變,還是很?想搞他。

    不似之前的小打小鬧,這次是百分百純戰損風味酷哥,欣賞著前男友凄慘可憐的模樣,她甚至已經激動到心跳加快。

    都?說了,她xp很?怪。

    越瀕死,她越愛。

    第25章 第 25 章

    從刑房出來后, 許少良神情便有些古怪,跟著殿下身后行了幾步,他?忍不?住問。

    “殿下今夜是想此人侍寢?”

    陶錦停步, 側目瞥向,“本宮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感受到殿下語氣中的寒意, 許少良立刻垂頭屏息,“殿下恕罪,只是此人冥頑危險,我擔心此人會傷到殿下, 若是要侍寢的話, 不?妨先送到月苑調/教幾日, 待懂了規矩再給殿下侍寢也不?遲。”

    月苑,也就是長公主男寵們居住的院落, 里面有專門的侍人教導, 從頭到尾, 很是詳細。

    教導侍寢的規矩, 陶錦唇角勾起抹耐人尋味的笑意,眸底閃過?期待。這種事情怎么能輪到別人上手?,要知道她等待今日已經?很久了,簡直是躍躍欲試。

    “不?必。他?若不?老?實,便喂些軟骨散,綁結實了再送來。”

    她今夜會親自教導懷七, 什么是侍寢的規矩, 只希望他?能受得住。

    望著長公主拂袖離去的背影,許少良沉思片刻, 還是按照殿下吩咐照做。

    待重新回到刑房,看?著刑架上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 許少良面上實在有幾分嫌棄,如此臟污又不?懂規矩,怎配上殿下的床榻。

    他?抬手?,很快有人將懷七從刑架上放下,男人無力跪在地上,又被拖走,按照殿下方才的吩咐準備給懷七沐浴。

    “洗干凈些。”許少良特意吩咐。

    “是。”專門伺候月苑公子的侍人應。

    木桶里被灌滿涼水,桶里還有不?小心灑進?去的粗鹽,但是無人在意,他?們只負責將人洗干凈。

    懷七腦后的布條被拆開,有血色順著嘴角流下。

    甚至沒給他?一瞬喘息的機會,懷七被強行掰開嘴,過?量的軟骨散被喂進?口中,又灌了水強逼他?咽進?去。

    懷七被水嗆到,咳嗽不?止,他?知被灌了藥,下意識想摧吐出來,卻再度被勒住唇齒。

    他?們沒有喂第?二?遍藥,對于懷七嗆吐出那些也不?在意,因?為剛才那些軟骨散的量足夠一個?武功高強的成年?人渾身無力躺上三天。

    許少良看?著懷七被拖走,心中對這人極為嫌棄,這種不?知哪來的山野村夫,若敢在床榻之?上誤傷殿下,他?冷冷抿唇,眸底閃過?寒意。

    冰涼的水從頭澆下,只是在看?見懷七身上的烙紋時,幾個?侍人對視一眼,下手?時更是沒有好態度,極為粗魯,一點?尊嚴也沒給他?留。

    分明是個?被玩過?的男人,這種姿色經?歷還能上殿下的床榻,真是天降的福氣。

    木桶中的水逐漸變的渾濁血污,換了三次水,懷七才終于被洗刷干凈,負責的侍人從屋內走出稟告,許少良這才回身,看?向已經?被套上紗衣的男人。

    他?走過?去,下顎微抬,侍人熟練地抬起懷七的頭,撥開他?半濕的發,將男人的臉商品一樣左右展示。

    懷七如今處于一種半昏迷的狀態,他?根本無力抵抗侍人的擺弄,那雙黑眸也半闔著,睫羽偶爾顫抖,看?起來在極力保持清醒。

    許少良打量過?后擺了擺手?,“蒙上眼,綁結實些再送到殿下寢殿。”

    雖長相尚可,可年?歲瞧著可不?小,皮膚也不?水嫩白皙。

    殿下一向喜歡少年?人的,怎么忽然相中一個?年?紀大的莽夫,許少良心間疑惑,可面上卻并無表現。一時興起的話,為何會特意從青州綁這人回來,他?難道往后要給殿下物色一些年?紀大的?

    收起思緒,許少良將懷七的名字登記在月苑男寵冊上。

    *

    寢殿內,彩金繪鳳的木梁上鑲嵌的明月珠,幽暗深夜里,正安靜散發著光芒。

    夜風漸起,穿過?殿內,吹起那層朦朧的煙色幔帳,影影綽綽間,帳后透出一個?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

    宮人將窗扇輕輕合攏,行到床榻旁時,宮人眼觀鼻鼻觀心的將紅燭點?燃,半分也不?敢抬眼偷看?塌上人影。

    那是今夜要給殿下侍寢之?人。

    人是在一炷香前?送來的,不?似之?前?那些公子們自行走來,這男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錯,是被綁住手?腳由兩個?小太監送來的。

    時辰已晚,宮人不?敢多停留,在將燭火點?燃后便匆匆離去,門扇被牢牢合攏,空蕩殿內只剩男人一個?。

    陶錦邁出浴池,披起衣衫。

    “殿下,您吩咐的東西備好了。”宮人端來銀盤,里面呈著各種小物件。

    陶錦唇角輕彎,“放在榻旁,你?們退下吧。”

    “是。”宮人領命而去。

    屏退近侍后,陶錦赤足走向寢殿,心情極為愉悅。

    她準備來拆她的禮物了。

    慢悠悠走到寢殿內,陶錦抬手?撥開幔帳,看?向躺在她床榻上的男人,即使早做好心理準備,可呼吸還是停頓一瞬,險些沒認出來。

    她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懷七。

    男人身上只著一層白色紗衣,他?顯然被清洗過?,發梢還是半濕的,眼睛嘴巴都被白布蒙住,陶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慢慢向下目移。

    特質紅繩束縛住男人的手?腳,很結實,他?沒有絲毫掙脫的可能,紗衣單薄,一切都若隱若現。

    和她想象中的場景差不?多。陶錦輕嘖一聲,心想的是,早知道給懷七身上綁個?蝴蝶結了。

    這樣拆起來還有點?儀式感。

    抬手?撩下幔帳,光線一瞬變得昏暗,靠近才發覺紗衣上竟透著點?點?血色,她還嗅到一股藥味。

    陶錦一點?點?看?過?去,這應是懷七在刑房時受的傷,因?短時間內無法愈合,那些人便給他?涂了止血藥膏,但很顯然是無用功。

    白紗透血色,這個?畫面的沖擊力真的很強,很美。

    這位即將被強取豪奪的鰥夫,看?起來也很澀。

    陶錦承認,她就是很喜歡這種強/搶民男的戲碼,反正都是自己的人,陪她玩玩又如何。

    感受到有人靠近,男人努力偏過?頭,似在尋找來人,方向雖對了,可惜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有小麥色的胸膛不?斷起伏,強烈表達著自己的抗拒。

    軟骨散藥性揮發,懷七今夜會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她宰割,連指尖都無力反抗。

    女人輕笑,染著緋色蔻丹的指甲輕輕點?在他?喉間,在那瞬間,她明顯感受到對方僵住。懷七想掙扎逃離,可現實連翻身都做不?到,他?被喂了太多藥,早喪失了所有行動能力。

    “躲什么。”她輕聲開口。

    微涼指尖緩緩上移,最終停在男人眼上,微微一勾,那蒙眼的束帶便被扯下。

    男人看?向她,黑色眼瞳里帶著毫不?遮掩的冰冷恨意,這種感覺遠比在刑房時感受來的直觀。

    壓著加速的心跳,陶錦抬指覆上男人的眼眸,濃密睫羽掃過?她指腹,令人心癢癢的,她再抬手?時,懷七眸中恨意愈發濃烈。

    她的小狗,真是好久不?見呢。

    陶錦俯身靠近,曾經?無數日夜里,懷七甘伏在她身下時,這雙眼中也是這般倒映著她的身影。

    彼時的情緒也濃烈,是夏夜為她撲的流螢,是雪日為她堆的雪人,是一次次打開身軀認她作弄,眼瞳倒映的是甘心為她剖奉心臟的隱忍愛意與至死不?渝的忠誠。

    而?非現在,是要將她拆骨剝皮的森冷恨意,像一只被獵戶綁起來,皮毛帶著血,對她呲牙威脅的孤狼。

    懷七應該恨透了她。也是,誰能對一個?莫名其妙把你?從家里掠走的綁架犯有好臉色呢。

    指甲掐起懷七下顎,女人聲線慵懶散漫,“懷七是吧,本宮瞧上你?許久了,哭一個?給本宮瞧瞧。”

    懷七還是瞪著她。

    “哦,險些忘了,你?說不?了話。”

    陶錦語調很慢,似是才發覺一般,她唇角上揚,從床側摸來一把小巧剪刀,刀刃緊緊挨著男人唇角,將那層勒進?口舌的布帶剪斷。

    都快蒙成覆面系了,如今終于能看?清了。

    她目光一點?點?勾勒著男人眉眼,幾年?未見,分明還是一樣的面容,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樣。

    是哪里變了呢……陶錦暫時沒察覺出來,她沒為難自己思考這個?問題,視線落在男人凄慘的唇上。

    布條剪掉后,懷七的嘴半啟著,薄唇上覆蓋干涸結痂的血色,有些粗糙起皮,唇兩側是被勒出的紅印子,一直延到脖頸,唇角都破了。

    看?著很可憐。

    她抬手?,指尖即將觸到男人唇上的那剎,男人驀地偏頭,嘶啞的嗓音響起。

    “滾。”

    懷七說的很費力,語氣虛弱,但是厭惡的情緒誰都能聽出。

    心中剛升起那絲憐愛的情緒蕩然無存。

    陶錦唇角翹起。嘖嘖,帶勁。

    不?枉她相隔千里也要將這位前?男友搞回來,如今還有力氣罵人,看?起來生命體征完好,她完全不?擔心了。

    “滾?”陶錦輕聲,鳳眸微瞇,眸光幽深看?向對方,“你?可知你?在同誰說話?”

    銀色剪刀轉了一圈,尖端抵在男人頸旁,她幽幽開口,“信不?信本宮現在就殺了你?。”

    男人眼神銳利如刀,說話的聲音很虛弱,可還是顫抖著一字一句道:“勞心費力將我從青州綁來,應不?止是要殺了我吧。”

    還有幾分聰明勁。

    陶錦唇角上彎,下一瞬便僵住。

    “長公主殿下。”懷七語氣雖輕,卻帶著濃重的譏諷之?意說出這個?稱呼,眸中晦暗情緒愈發濃烈。

    “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如此。”

    時至現在,懷七也不?能理解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余生只想為小姐守靈,世間萬物皆與他?無關,甚至已經?很久沒有下山了。

    直到那日,他?被那些人強行綁下山,像對待窮兇極惡之?輩一樣被關進?囚籠,一路像犬畜狼狽難堪。

    懷七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主子是誰,當外府暗衛那些年?他?殺過?太多人了,或許是某個?仇家要尋他?報仇。

    直到聽見那聲‘長公主殿下’,懷七才陷入迷惘。

    他?一個?早在世人眼中死去的暗衛,怎會忽然同長公主扯上關系,何況他?從未見過?對方。

    懷七對京城的記憶,只有隨荊王赴京的那幾個?月,他?在京城走過?很多地方,解決了很多人,可從未接觸過?長公主的勢力。

    這一切都令懷七難以理解。

    “你?說得對,本宮確實不?舍得殺你?。”陶錦慢悠悠開口,“雖是素不?相識,可本宮對你?感興趣很久了。”

    見男人面上浮現疑惑,陶錦用剪刀戳了戳他?臉頰,唇角翹起,“本宮今日心情甚好,告訴你?也無妨。”

    思緒幾瞬,她開始編故事。

    “幾個?月前?,本宮見了位青州故友,閑談間從她口中聽說了你?的故事。本宮便想見見,一位能把青州郡主迷住多年?,甚至不?惜為此退婚的暗衛,到底長了副什么禍害人的妖孽模樣。”

    她添油加醋的說完,凝視的目光緩緩掃過?,陶錦輕嘖一聲,語氣有些嫌棄,“如今一看?,長相尚可,身材一般吶。”

    懷七清瘦憔悴許多,陶錦一眼能瞧出來,看?來她死以后這男人明顯偷懶了啊,缺少鍛煉,她捏捏玩具都縮水了。

    但是挺符合他?鰥夫人設的。

    要是她死了五年?,再見懷七,他?還是當初那個?俊朗肅殺的模樣,她肯定會懷疑這男人愛她是裝的。

    “可惜本宮那堂妹紅顏薄命,無福消受你?,不?知用著如何,本宮勉強試試。”

    她扯開懷七衣帶,男人瞳孔驟縮,眼底升起殺意,“別碰我!”

    嘖嘖,貞潔烈夫。

    孤狼垂死前?的掙扎。

    若非藥性實在濃烈,陶錦毫不?懷疑,懷七掙脫的一瞬間就會把她殺了。

    她一手?掐住懷七下顎,一手?按在他?胸膛上,雙眸凝著他?,“本宮就是碰了,你?能如何。”

    這種臺詞說著就是爽,看?看?小狗氣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她狠狠揉了一把。

    爽。

    幔帳落下,懷七眸中恨意濃烈的幾乎要淌出來。

    “滾、滾開…”聲音嘶啞難聽。

    女人輕嗤,俯身在他?耳側呢喃,“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本宮就喜歡你?這種硬骨頭,你?越是貞/潔不?屈,本宮越是興奮。”

    陶錦可沒打算循序漸進?,和懷七慢慢調情哄著他?來,她沒那個?耐心。

    要知道,強取豪奪劇情的精髓,就是第?一個?字。

    為了掩蓋她的xp,她特意裝作驚訝,“你?難不?成還是個?天/閹。”

    懷七惡心透她了,怎么可能有反應。

    “莫非”陶錦掃過?,“你?以前?是用別處伺候我那堂妹的,想不?到青州竟也有這種癖好,罷了,如此也好。”

    她蹙眉,語氣似極為嫌棄。

    這樣劇情合理多了,陶錦覺得自己的話術和演技簡直是天衣無縫,真是不?枉費她這些年?看?過?的狗血小說啊。

    演起來異常帶感。

    指尖勾到銀盤上的物件,陶錦準備開吃自助餐。

    第26章 第 26 章

    紅燭搖曳燃了?整夜。

    鰥夫/忠犬/暗衛/強取豪奪

    四個屬性?疊在一起, 試問有誰能抵抗呢,陶錦反正是不能。她前世看見打這幾個標簽的文都要點進去,無論跳轉幾個鏈接都要把這口飯狠狠吃了?, 才能心滿意?足睡去。

    而如今,香噴噴的飯正躺在她身前, 她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男人的體溫有些燙,臉頰透出些不自然?的緋/色,陶錦只以?為是軟骨散下多的緣故,她并未在意?, 美滋滋的啃著。

    和?她化作鬼魂感?覺不同, 若說那次懷七是迷惘中帶著悲傷的, 那這次就?是清醒中夾雜無盡恨意?。

    前兩年入夢,懷七在看見郡主?的幻象時, 乖順的簡直不像話, 就?像只好久不見主?人的小狗, 尾巴都快搖成螺旋槳了?, 只有偶爾清醒發現‘她’是個山野精怪時才會反抗。

    而這次,懷七全程清醒,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如何失去清/白的。男人緊咬著牙關,雙目赤紅,痛苦與恨意?如潮水般翻涌扭曲,偏偏指尖都動不得, 只能費力斷斷續續罵了?很多, 試圖阻止這場事發生。

    可惜這怎么能阻止長公?主?的決心呢,陶錦一則嫌吵, 二則也怕懷七一個想不開咬舌自盡,便用帕子嚴嚴實實堵住他的嘴。

    最終, 懷七絕望地閉上眼,有水痕順著男人眼角滾落,他無力阻止。

    男人的眼淚,女人的興奮劑。

    陶錦絲毫沒有留情,誰懂啊,配上這身守靈一樣?的白紗衣,鰥夫啃起來太香了?。

    事后,她盤坐在塌上,沉浸式欣賞著自己的作品。

    距離懷七被送進來已經過去一個時辰,若是以?往,她定是早就?困倦乏累,趴在男人懷里睡著了?,如今竟還能神采奕奕,甚至覺得還能再玩幾場。

    果然?,健康的體魄是第一要素。

    看著懷七起伏的胸膛,還有凄慘可憐的模樣?,陶錦還是決定先饒過他,扯下男人口中濕漉漉的帕子,沒有更?過分的行為。

    畢竟她也擔心,若是這一夜激進過度,懷七的心理陰影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消了?。雖然?現在也沒好到哪里去。

    像前世一樣?,陶錦躺下休息,習慣性?的將手搭在男人胸前,很快,她發現有什么不對。

    情事已過,懷七身體怎還這么燙。

    陶錦心中一凜,撐起身子將床頭的夜明珠拿出幾顆。原本為了?營造氛圍,她特意?將帳內光線遮的很暗,高端餐廳,不都講究一個燈線昏暗嗎,但是現在,冷光之下,懷七面色透著不正常的潮/紅。

    刑房的人還給?他喂春/藥了??

    沒看出來啊,陶錦掃過某處,心間?還在疑惑,然?后抬手摸了?摸懷七的臉頰,頓住片刻,在意?識到什么后,她掌心緩緩往上移去。

    男人的額頭滾燙,已經不知燒多久了?。

    怪不得后半程根本毫無反應,嘶啞的罵聲也沒了?,合著是早就?燒暈過去了?,她還以?為體溫高是軟骨散的作用呢。

    陶錦抬手拉動細繩,銀鈴聲驟然?響起。

    宮人端著溫水進來,還以?為是殿下要擦身,隔著紗帳,女子的聲音響起。

    “叫太醫來。”

    “是。”宮人連忙離開。

    在等?待途中,陶錦見他實在可憐,難得心軟一瞬,她將錦被扯到懷七窄瘦腰間?遮擋,又欲將他縛在身后的雙手解開,可是一模才發現不對。

    懷七的右手腕高高腫起,以?一種不正常的弧度扭曲著,若仔細看,腕間?還斜覆一道深深疤痕,是當年手筋被挑斷時留下的。

    陶錦解開繩子,指腹輕輕摸過,她以?前只在武俠小說里讀過這種情況,現實看見時,又是另一種震撼。

    得多疼啊,懷七當初為什么非抱著她的尸身不放手,若他在她死后立刻藏起來,不叫外人撞見那不堪一幕,也不用遭受這無妄之災。

    傻兮兮的小狗。

    太醫來的很快,陶錦壓下思緒,看著太醫同她請安,然?后小心詢問。

    “殿下可有哪里不適?”

    無論是太醫還是宮人,都自動忽略了?那個躺在她床上不知死活的男人,哪怕問題更?大的明顯是他,不知為何,陶錦忽然?有點想笑。

    生為暗衛,當真?是螻蟻賤命。

    陶錦聲音冷淡,慢聲道:“本宮身體無恙,給?他瞧瞧。”

    太醫與宮人俱是一驚,大半夜喚太醫,竟是為了?一個男寵,殿下何時變得如此心善了?,太醫心中嘀咕,面上分毫不敢表現出來。

    待過去后才發覺,非是殿下心善,這場景著實慘烈。

    殿下她屬實玩的太過了。

    先不說男人身上的青/紫掐痕,太醫李還掃過那幾處斑駁結痂的傷口,抬指在男人額頭測過體溫,又小心翼翼的端起他右手查看。

    刻意忽略那道磨破皮肉的勒痕,李還愈看愈是眉頭緊鎖,此人的手筋在多年前已被挑斷,可是卻斷的不算徹底。

    這腫脹則是受外力影響,不是自己將手反杵在地上,就?是被人故意?折磨至此,有些輕微骨裂。又因手腕被長時間束縛,血液不通,才導致如此,不算嚴重。

    李還輕輕放下右手,抬指搭在男人左手腕上,眉頭沒有一刻是松開的。

    陶錦不動聲色觀察著太醫的神情,她瞇眼往身后靠,伶俐的宮人立刻拿來軟枕墊在她身后。

    “如何,不會死在本宮榻上吧。”她幽幽開口。

    李還收回手,連忙低頭道:“殿下放心,這位公?子只是傷口有些炎癥,并不嚴重,臣開幾貼退熱藥服下便好。至于手腕之傷,則需敷藥療養。”

    聽著太醫對懷七稱呼公?子,陶錦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想看看懷七本人聽見會如何,當了?一輩子見不得人的暗衛,如今也是被叫上公?子了?。

    掃了?眼懷七,陶錦道:“也好,他便交給?你診治了?。”

    “微臣遵命。”李還領旨。

    褪熱之藥很快熬好,宮人端著瓷碗進來,見床上的男人還緊緊闔眸不省人事,李還與宮人看向陶錦,無聲詢問著。

    陶錦道:“就?在這喂。”

    得到命令幾人才敢動,陶錦慢悠悠起身,坐在一旁的榻椅上,欣賞著懷七被灌藥的全過程。

    她可沒忘記上輩子男人灌她藥的時候,輕摟著她的腰身,一口又一口,苦死了?,她有時甚至懷疑懷七只是趁機在啃她嘴。

    懷七被扶起來時半睜開眼眸,只是眉宇緊緊擰起,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口中罵著別碰他一類的話,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一看就?被狠狠蹂躪過。

    李還聽見,回身小心看向殿下,女人神情如常,眉眼間?甚至帶著幾分興致,才令宮人按住懷七。

    沒費太多力,太醫院有獨特的灌藥技巧,固定住病人下顎,捏開嘴巴,壓住唇舌,半碗湯藥就?這么灌了?進去。

    松開手時,懷七嗆的忍不住咳嗽,被擺弄半晌,他神情終于清醒些許,咳出淚的黑眸穿過宮人,死盯著陶錦。

    女人只著雪青色寢衣,墨發半散,腦后斜挽一只白玉簪,姿態慵懶,那雙勾人鳳眸與他對視時,唇角緩緩噙起一抹玩味笑意?。

    似上位者?在看什么不聽話的寵物,并不惱怒,甚至還有絲包容的情緒。

    陶錦可太喜歡懷七這種表情了?,厭惡、屈辱、痛苦、不甘、恨……無數負面詞匯交織在他眸中,匯聚成扭曲燃燒的熊熊烈火,恨不得將她剝皮拆筋。

    但是現實是,他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在絕對的權勢與實力面前,任何掙扎都顯得那么徒勞好笑。

    就?因懷七這種濃烈的情緒,陶錦才想再過分一點,這樣?在得知真?相那刻,事情看起來才會有趣一點。

    前世她與懷七堪稱平平淡淡,最后那一年甚至很少玩懷七,思慮多些都會覺得累。思至此,陶錦垂眸看向自己這幅身軀,莞爾一笑。

    日子還很長呢。

    這不就?是她上輩子讓小狗演過,但他卻演不出的強制i劇本嗎,這不就?玩上了?。

    男人畸形扭曲的手腕被貼上膏藥,熏人的草藥味彌漫在空氣內,有些難聞,按照規矩,侍寢完的公?子是可自行回月苑的,但懷七身份顯然?有些特殊,宮人猶豫著詢問,是否要把懷七壓回刑房。

    這般模樣?再扔回刑房的話,這燒怕是再也退不了?了?,陶錦沒打算讓懷七住在月苑,她感?覺有些奇怪,就?好像把前男友送去青樓一樣?。

    她亦沒打算讓懷七留宿,他現在恨她恨得牙癢癢,萬一夜里一個沒想開,拉著她一起送死怎么辦。

    她是重生,但不想被前男友重開啊,到時候情/趣變命案可就?不好了?。

    最終,她讓人把懷七放在院中一間?小房里,離她的寢殿很近,類似一間?單人宿舍,和?懷七以?前住的地方很像。

    暗衛嘛,給?個地就?能活。

    不給?地其實也能活。

    軟骨散的藥效依舊沒消,懷七被宮人裹上被子抬走,感?覺很像剛侍寢完的妃子被抬走。

    寢殿只剩她一人。

    懷七與發燒,陶錦總覺得像兩個世界的詞匯,中間?是沒有鏈接點的。

    在她印象里,懷七從未生過病,就?算淋一夜雨,受幾十道鞭刑責罰,在皚皚雪地里跪一個時辰,哪怕受了?刀傷,他第二日仍能神情如常的出現在她身側。

    他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怎么玩都不會壞的冷酷NPC。

    直到這瞬間?,陶錦才恍惚發覺,懷七原來也沒有那么強大,他只是個會發燒受傷的普通人,他也會痛,會難過,只是從來忍耐的很好。

    別說,想起方才懷七眼中濕潤瞪向她那幕,還挺帶感?的。孤狼露出獠牙,發出威脅低吼,卻被覆上止咬器,上位者?心安理得的侵/犯著。

    還想超。

    時辰不早了?,床褥被宮人換過一套,她躺在冰涼舒適的錦被上,腦中亂七八糟的想著,終于沉睡過去。

    昨夜折騰的很晚,醒時已近午時。

    待梳洗用過午膳,處理過今日事端,陶錦看向窗外耀眼日光,終于問道:“懷七如何了??”

    宮人愣了?幾瞬才意?識到,懷七就?是昨夜侍寢的公?子,立刻道:“回殿下,懷七公?子的燒已經退了?,李太醫正在為他診治。”

    她起身,施施然?走向那間?小房。

    畢竟是她造成的,總要探望一下的。

    但她低估了?房間?的狹窄度,勉強能容納三四人的房間?,她一過來,立刻便顯得逼仄狹窄。李還行禮,躬身領著自己的藥童退出,把位置讓給?長公?主?殿下。

    陶錦進入房間?,眸中略帶嫌棄,這狗窩屬實有點小。

    男人坐在床上,臉色不似昨夜潮紅,瞧著有些病態憔悴,只是看她的神情依舊。

    陶錦勾唇,“本宮昨夜不是和?你說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抬手掐過男人下顎,卻被狠狠甩開,陶錦渾不在意?笑笑,看來軟骨散的力道在逐漸消失。

    “還是說,你是想讓本宮在這里寵幸你,才故意?如此作態。”

    果然?,沒人能拒絕這種古早霸總臺詞,懷七僵住肩身,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想不懂人為什么還能說出這種離奇的話,他身上還穿著昨日的紗衣,配上這個表情,有股莫名的脆弱感?。

    陶錦憋著笑,目光緩緩落在被子下,似在回味什么。

    除了?胸前那個蝴蝶烙印,她前世還在懷七腿內側留了?個侮辱性?的稱呼,每次搞他時,她總是喜歡戳著那塊叫他小狗。

    初時,懷七每次被喚小狗,神情總有一茫然?,似是不明白為何她每次都很滿意?,卻還是喚這種賤稱。

    后來,男人臉頰貼在她掌邊,身上汗津津的,眼中是忠誠與迷戀,那時他說的是。

    “屬下,甘為主?人裙下之犬。”

    但是昨夜,陶錦裝作第一次看見那處烙痕,很是驚訝又殘忍的念出來,笑聲輕快。

    “犬?本宮還以?為你主?仆二人突破世俗偏見,鴛鴦情深呢,原來她只是把你當一條取樂的狗啊。”

    按住男人無力的長腿,陶錦說了?很多羞辱的話,懷七一聲沒吭,他只是緊緊闔著眼,除了?微微發抖的身子,他看起來同死人無異,只是渾身滾燙。

    躺尸的暗衛,也很好啃。

    斂起腦內思緒,陶錦輕嘖兩聲,她再度掐住懷七的下顎,這次力氣用的很大,男人無法輕易甩開。

    陶錦不急不慢開口,“本宮很奇怪,你既這么想為本宮的堂妹守身如玉,為何不以?死明志,早點下去陪她。”

    她承認,披著馬甲對前任說這種話委實過分,但架不住說出來真?的很爽。

    陶錦仔細觀察著懷七的表情,男人只在她說‘郡主?’兩字時,眸光輕微閃動一瞬,接著便是之前的表情。

    “不還是一介貪生怕死之輩。”

    她甩開手,懷七偏過頭,瘦削的下顎上是被她掐出的紅印。

    破碎感?拉滿。

    “是。”他道。

    陶錦一愣,還承認了??

    男人嗓音低啞,“……草民?不過一介貪生怕死之輩,還請長公?主?殿下高抬貴手。”

    草民?兩字是宮侍教他的自稱,尊卑有別,為了?讓他學?會這兩個詞,今早費了?頗多手段教導。

    喲,還學?會迂回戰術了?。

    “若本宮偏不呢。”陶錦端詳著他的模樣?,目光看向他赤裸的胸膛,“你雖有些不識趣,可用起來還算不錯,生的也勉強合本宮心意?。”

    就?在她話語落地的瞬間?,懷七抬手,陶錦甚至沒看清他干了?什么,便見男人那張無暇俊臉上出現一道長長血痕,血滴瞬間?溢出。

    陶錦的隨侍皆是會武功的,在事情發生的瞬間?便將男人按住,唯恐他傷了?殿下。

    被兩人強按在床上,懷七還是抬目看著她,平靜開口,“如此,可還合心意?。”

    隨侍將懷七手中暗器奪走,走到長公?主?身旁,低聲道,“殿下,是針。”

    李還站在門外聽見這句,心下驟然?一驚,立刻放下藥箱清點,發覺果然?丟了?一枚針灸所用毫針后,心底更?是涼了?半截。

    他與藥童一起診治,竟一個都沒注意?到懷七是何時偷走毫針的。

    陶錦看著那枚銀針,幾乎被氣笑,她真?是沒想到懷七有種成這樣?,殺不了?她,竟改用毀容來威脅她。

    “來人。”她冷冷道。

    李還領著藥童進來,哐當一下就?跪在殿下身旁,若今日殿下因針受傷,他怕是沒命活著出去了?。

    陶錦將針還給?他,只道:“他臉上的傷會留疤嗎?”

    她很在意?啊,她最喜歡的就?是懷七那張臉了?,毀容了?還怎么玩。

    李還惴惴不安起身查看,發覺只是一道破口,并不嚴重,敷幾次藥便能恢復如初,一點疤也不會留。

    如實稟告后,陶錦下顎微抬,令他去診治。

    玩威脅是吧。

    涂著緋色蔻丹的指輕輕撥弄著手上玉鐲,女人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脅迫,“聽好了?,今日起,你若是再敢往自己身上添一道傷,本宮便派人挖了?你主?子的墳,鞭一次尸。”

    聽到最后,懷七掌心死死攥拳,瞳孔因憤怒顫動,“你敢……”

    看著懷七憤怒的神情,陶錦心底蔓延一股詭異的爽感?。

    用死掉的自己威脅舊情人,沒有比這個操作還狠的。

    “你猜本宮敢不敢,要不要現在試試。”陶錦勾唇,笑意?莫測。

    那可是她的墳,她說挖就?挖。

    窄小屋內寂靜無聲,誰都知道,長公?主?能說,必然?是能做出來的。

    見懷七沒有說話,陶錦就?知道威脅起效了?,太簡單了?,兩句話讓小狗乖乖聽話。

    “關在這,等?治好了?再送來。”

    留下這句,陶錦轉身離開,心情甚好,連帶著看那幾個往她身前晃的男寵都和?顏悅色起來。

    為了?防止懷七再有自毀傾向,他房內所有尖銳物品全被撤走,門口時刻有人監視動靜,每隔半個時辰便要開門看看。

    許少良尋到她,將手中木盒呈上,“殿下,這是此前在懷七身上搜出的東西。”

    陶錦打開木盒,目光落在那支蝴蝶金簪上,良久,她移開視線,看向余下那幾樣?。

    他的舊日匕首,一把銀制小刀,幾枚透骨針,還有幾個木雕藝術品。

    陶錦順手拿起最近的那個,很明顯是個少女小人,羅裙衣角雕刻的逼真?,雖稱不上栩栩如生,也算是精美工藝品,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臉。

    木雕在掌心轉了?一圈,她百分百確認,懷七雕刻的是自己。

    剩下的木雕擺件各異,有木簪、蝴蝶、硯臺小書等?等?,無一例外,皆是與她有關之物。

    五年時間?,就?靠這些木雕來打發時間?嗎,陶錦甚至都能想象到,男人一身黑衣孤零零坐在墳前,從天明到日落,唯一陪伴就?是手中的木雕。

    刻過幾百個,才能把東西刻的這么像呢。

    第27章 第 27 章

    懷七被關了整整九日, 一間沒有窗、逼仄又悶熱的房間,關上門,昏暗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日傍晚都會有太監送來浴桶, 逼他清洗身子,以供殿下隨時召寢。

    懷七不愿, 可?是一個被下了軟骨散的廢人怎么配有意愿可?言。他發絲被揪住,頭被強行按在?水中,在?瀕死?的邊緣抬起,給兩口喘息的機會又再按下, 不斷重復幾次, 再硬的性子也軟了。

    最?后一次, 懷七被從水中揪起,他緊緊闔著眼, 無聲喘息, 胸膛劇烈起伏著, 又被人丟在?地?上。

    他狼狽悶哼一聲, 渾身都是痛的。

    領頭的太監冷笑,“懷七公子,咱家勸你一句,少做無謂的掙扎,你這種人能?被殿下瞧上,是你祖墳冒青煙的榮幸。”

    月苑也曾有不聽話的公子, 都是這么調/教出來的, 這已經算是最?溫和的方?式了,若真要上些特殊手段, 懷七是受不住的。

    陶錦聽說后,輕嘖一聲, 后悔自己怎么沒在?現場。

    濕漉漉又倔強的狗狗,就這么錯過了。

    懷七臉頰傷口徹底恢復那日,他再度被送進陶錦寢殿內。

    是夜。

    因特意交代過,今日不用給他喂太多軟骨散,也不必將人綁起來,所以陶錦回到寢殿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男人仍是一身白紗衣,身上的傷應已結痂,不再透著斑駁血色,此刻他正站在?桌前看著桌上之物,一動不動。

    陶錦停下腳步,看著懷七略顯清瘦的背影,他身影僵了一瞬,很明?顯是察覺到她過來,但卻不愿轉身。

    還是不聽話啊,她眉宇輕蹙。

    身旁宮人見?此,立刻上前冷聲教訓,“放肆,見?到殿下為何不跪。”

    懷七這才轉過身,面色依舊不佳,但對比之前好了很多,一張臉面無表情,冷冷的凝著她。

    見?此情形,宮人看向陶錦,后者頷首,下一瞬,宮人反扣懷七的手腕,利落踹向他后膝。

    噗通一聲,男人狼狽跪在?她身前,膝蓋與玉石地?磚相撞,陶錦瞇了瞇眼,心?想他膝蓋肯定會青的。

    從前只有懷七踹人的份,可?曾想過自己會有今日,被磋磨的這么狼狽,失去?武功的暗衛,當真是連牲畜都不如?啊。

    身軀被禁錮住,按照規矩,懷七應該說‘草民見?過殿下’,但是男人倔得很,他偏偏就是一言不發。

    女人輕笑,“你是在?同?本宮置氣嗎?”

    額頭被按在?冰涼玉石上,懷七緩慢眨眼,似才回過神來。

    “草民不敢。”他說說的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陶錦輕嗤,“本宮看你膽子大的很,給你一把刀,怕是連行刺一事都能?做出來。”

    默了良久,男人又道:“草民不敢。”

    依舊是這句回答。

    懷七眼底情緒翻涌,握緊拳頭微微顫抖,他恨不得立刻殺了身前這位長公主,可?是他不能?,他想活著回去?,再認罪自刎于小?姐墳前。

    是他辜負了小?姐的期望。

    陶錦瞥了眼宮人,后者會意松開桎梏,她慢悠悠道:“你若是不懂侍寢的規矩,本宮可?以尋人教你。譬如?現在?,你應跪在?床側等本宮臨幸,而非站在?這里思舊主,懂嗎?”

    懷七顯然不懂,陶錦抬手,宮人便遞上來一個脖頸鎖鏈,純金打造,又擔心?金子軟纏了鐵絲,絕對牢固到無法掙脫,這可?是她特意為懷七打造的。

    蔥白指尖解開鎖扣,陶錦蹲下身子,就在?她即將將鎖套到懷七脖子上時,男人忽而掙扎欲躲,在?他說‘不’的那瞬間,陶錦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冷聲道。

    “還沒認清現實嗎,長公主府邸,豈有你拒絕的權利。”

    懷七撇過頭去?,腦袋被宮人禁錮住,無法再反抗一點。

    陶錦如?愿將鎖鏈戴在?他脖頸上,宮人也松手,這東西打造的很巧妙,皮帶兩段的銜接處穿上金鏈,在?喉結處形成一個三角區,又在?三角的尾端接上金鏈。

    如?此她一扯,鎖鏈便會收緊,帶來窒息感。上輩子就想給他戴這種裝飾了,如?今才實現,果然很適合啊。

    “不是喜歡給人當犬嗎,今日起,你便做本宮的犬。”

    陶錦收緊鎖鏈,看著它?一點點緊束,男人的喉結費力滾動,最?終處于窒息的狀態。

    她默了一瞬,真犟啊,這么扯都不走。

    陶錦一瞬間幻視上輩子在?各種短視頻平臺見?過的那種當街耍賴的大型犬,任憑主人如?何扯也巋然不動,安安穩穩的躺在?地?上耍賴。

    那種大型犬之所以如此,皆是被主人寵溺出的,知道就算自己不走,主人也會哄著它?,或是抱起它?離開。

    但很可?惜,懷七不是,他和這種甜寵劇情染不上半點關系。

    若非要扯上,他應該是那類主人去世后,死?死?守在?主人墓前的狼犬,任憑風吹雨淋也執著守靈,見?到生人會發出威脅,就算強行套上項鎖也扯不動。

    在?他心?間,能?支配他的只有長眠地?下那一位,初此以外,世上再無任何人事物能打動他的心?。

    很煽情,陶錦禮貌性感慨后,狠狠扯了一下。

    她這具身體自幼習武,手勁比尋常女子要大許多,而懷七每隔三日便會被喂一次軟骨散,確保他一直處于失力的狀態。

    仿佛上一輩子的人設反過來了。

    懷七悶哼一聲,踉蹌伏爬在?地?上,被發帶束起的發因剛才的動作有些散亂,他撐起身子,還沒來得及跪起,便被強行扯走。

    陶錦牽著鎖鏈,緩步停在?懷七剛剛佇立的桌前,他上面放的是從他身上搜出的木雕,她挑挑揀揀,拿起一個小?桃木劍。

    這是前世被她掛在?床頭當擺件的。

    那時她纏綿病榻,小?云三天?兩頭便去?寺廟為她祈福,回來時總拿些據說高僧開過光的物件,什么符紙手串都有,陶錦嫌棄那些丑,一堆小?零件中,只相中了那個系著紅繩的小?桃木劍。

    這把小?劍掛在?她床頭一年,想不到懷七還記得,并且復刻的還挺像。

    桃木劍不過她半掌長,兩指寬,頭尖尖,劍身扁圓,很是可?愛。

    也很合適。

    “喜歡這個是吧。”陶錦捏著劍柄,手中收緊,逼的懷七不得不抬頭看。

    “今夜本宮便用它?幸你,如?何。”

    懷七瞳孔放大,心?跳停了一瞬,“不行!”

    懷七掙扎著,想伸手將它?拿回來。這是他唯一送過小?姐的東西,哪怕小?姐從不知曉。

    暗衛低賤,真心?更不值錢,小?姐自幼富貴嬌養,怎么會看上一個暗衛的禮物呢,懷七怕那些凡物會惹小?姐嗤笑,所以他足足跪了百夜,才從寺廟求來這柄桃木劍。

    掛于床頭,可?擋一切魑魅鬼怪,小?姐也能?安眠好夢。

    這是他為小?姐求來的,更是小?姐的遺物,怎能?落在?旁人手中,用作這種事。

    就在?懷七妄圖爬起時,陶錦踹了他肩身一腳,他正處于失力的狀態,這么一下自然站不起來,手堪堪撐住地?面才沒有趴下。

    他還想再爬起來,陶錦輕嘖一聲,踩住懷七不安分的左手,看了看手心?的小?木雕。居然還想搶,剛才的話都白說了。

    她腳下未敢真正使力,懷七右手已經廢了,左手不能?再廢了。

    “不行……”懷七搖頭,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樣,哪怕手背被磨破,也執拗的要將手抽出來。

    真的很不聽話,看著伏在?地?上的狼狽身影,陶錦不得不加重力道,聽著他喃喃說著不行,聲音到最?后竟然有絲顫抖。

    陶錦安靜看著,似是知道無可?避免的結局,懷七終于不再掙扎,他仰起頭,眸中有水色閃動,聲音艱澀。

    “……除了這個都可?以,將東西還給我。”

    這下輪到陶錦驚詫,她看了一眼掌心?的小?桃木劍,真的不明?白,不過一個木雕而已,他反應為何這么激烈,還能?為了這個妥協?

    而且,這男人上次還恨不得她死?,這次怎么就求上她了,這東西這么重要嗎,她怎么不覺得。

    還除了這個都可?以。

    逆反心?理作祟,陶錦偏偏就要這個,她倒要看看,這東西哪里特殊了。

    她看著男人的眼瞳,道:“本宮,偏不。”

    不容懷七掙扎反抗,陶錦再次強/制性的,用那把桃木小?劍臨幸了男人。

    懷七的反應比初次還激烈,陶錦險些沒按住對方?,她無法,只能?將男人捆在?床頭,固定住四肢,蒙了眼,又用東西堵住他的嘴。

    忽然體會到給大型犬洗澡的感覺了,忙活一通,陶錦累的不行,泄憤一般咬在?男人胸前。

    感受著他的不愿與抗拒,中途怕他發燒,她還特意摸了摸他的額頭。

    很好,沒再發燒,他甚至還有力氣偏頭躲開。

    陶錦能?感受出來,懷七生理性厭惡著她的每個碰觸,他肌肉繃的很緊,因惡心?顫栗,小?腹青筋明?顯凸起,最?后見?了血。

    她扯下懷七眼罩時,男人失焦的黑眸望向天?花板,過了許久,睫羽輕顫,他才轉頭看向陶錦。

    目光是平靜恨意,雖然這么說很奇怪,但確實如?此,那種滔天?翻涌的恨似乎獨自被他消化,眼眶微紅,眸中死?寂一片。

    好像被抽干了生氣。

    說實話,現在?的懷七特別像一個被玩/壞的破布娃娃,從神態到身上的傷,都很像,她好喜歡玩。

    陶錦扯下男人口中之物,拍了拍他臉頰,“去?洗洗。”

    正是炎炎夏日,一動便一身汗,更何況是這種事,不洗干凈她睡不著的。

    懷七當然不愿理她,她是硬扯著男人去?的,那柄沾了血絲的小?劍動作間被碰到地?上,懷七僵住身子,不顧頸上窒息,他狼狽的抓起小?桃木劍,牢牢攥在?掌心?。

    陶錦不明?白那小?劍有什么好的,她真人就在?懷七面前,居然還對這種東西睹物思人,可?憐又可?笑。

    真是很期待掉馬那日啊。

    浴池離臥房很近,穿過兩扇屏風再拐個彎就到了,陶錦推開門扇,感受著屋內的氤氳水汽,愜意地?瞇起眼。

    公主府向來奢華,浴房內玉石為底,蓮花雕刻,湯池建造在?房間正中央,比尋常官員家的臥房還大。

    此處浴池是從溫泉水引流,終年活水,不必清洗。且旁側還有個不規則的天?然玉床,鋪上軟裘,很適合在?上面做些什么。

    陶錦很喜歡這個構造,簡直是行宮那間浴池的改造升級款。

    矮桌旁擺著瓔珞花瓶,里面是幾支插花,鎏金獸首香爐安放在?銀盞上,絲縷白煙繚繞,焚香幽雅怡人,有助眠安神的功效。

    陶錦褪下衣衫,赤足走進浴池內,然后回身靠在?池旁,抬眸看向那個背對她站著的男人。

    這都不看一眼,真守男德啊。

    “你去?那里洗。”

    扯了一把金鏈,陶錦好心?抬手,指了指另一側的小?臺子,那有處小?浴池,足夠他一人清洗。

    懷七自然會去?,他從里到外一點點洗干凈,皂莢打了七八次,甚至身上肌膚已經被搓紅,還是一遍遍洗著。

    但他知道,洗不干凈的,他已經很臟了。

    動作逐漸停住,懷七緩緩眨眼,只覺得有些看不清眼前之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會經歷這種事,從在?青州為主人守靈,到被綁到長公主的榻上承/歡,猶如?那些話本子一樣離奇可?笑。

    可?是無人在?意過他的感受,他像一件器物一樣被對待,被使用。

    若是小?姐看見?……懷七握著桃木劍,水中倒影模糊男人面容,有水滴滴落池面,漾起圈圈漣漪。

    陶錦從浴池內走出時,懷七還泡在?水里望著桃木劍出神。

    “該出來了吧。”她道。

    他本就被下過藥,這都多久了,再泡下去?該虛脫在?池子里了,她可?抱不動一個一米八五的成年男人。

    懷七起身,余光瞥見?女子身影走過來,立刻別開視線,多看一秒都覺得反胃惡心?。

    他想將桃木小?劍收起,可?惜他身上未著寸縷,連藏的地?方?也沒有。

    陶錦看出他的意圖,視線掃過,慢聲戲謔道:“這么稀罕,不如?繼續含著。”

    嘲弄意味拉滿,懷七抿著唇,臉上還有極淡的巴掌印,握著木雕的指節用力到泛白,屈辱感蔓延心?底。

    “來替本宮擦發。”陶錦施施然坐在?銅鏡前。

    懷七當然沒動,她不甚在?意的笑笑,回身道:“本宮就沒見?過你這么犟的男人,早就被玩/過了,被誰睡不是睡,學乖一點,少受點苦,不好嗎。”

    掌心?扯過金鏈,懷七跌跪在?她身前,扯動某處傷口,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見?懷七不動,陶錦也不惱,只慢悠悠將銅鏡前的妝奩打開,拿出一物,“你大可?以如?此,本宮有的是時間同?你耗。”

    女子指尖輕捻那支蝴蝶金簪,看向鏡中懷七驟變的神情,雙眸微瞇,唇角翹起弧度。

    “讓本宮猜猜,你胸口的蝴蝶烙印,是不是同?這支金簪有關。”

    男人緊盯著她手中之物,好像生怕她再用簪子做什么,污染了他與小?姐的回憶。

    “將它?還我。”他聲音已然十分無力。

    就硬要啊,還真是不懂變通。

    陶錦內心?腹誹,面上卻嗤道:“那得看本宮的心?情,說不定哪日本宮心?情不好,就將它?折斷丟進湖里。”

    見?懷七神情實在?難過,她翹起腿,忍不住給他一些暗示,“當然,你若乖一些,說不定等哪日本宮玩膩了,厭棄了你,就會放你回青州。”

    懷七再傻也聽懂了,他沉默良久,然后抬步,拿起架上的帕子走到她身后。

    這么輕易就信了,陶錦內心?驚訝,面上卻不顯,只支起下顎慵懶等著,手中無意識捻動金簪。

    懷七不是信了,只是不想金簪再被損辱。

    滴水發絲被男人用帕子擦拭,陶錦輕嗤,“早如?此,何必多吃那些苦呢。”

    陶錦看向銅鏡,目光落在?男人面上,腦中不由想起上一世。

    那時她病情已深,每次沐浴后,都是懷七替她擦身挽發,力道輕柔無比,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男人終年握刀的手笨拙穿過她發絲,小?心?翼翼為她將發挽起,細致到每一絲,堪稱勞模男媽媽。

    但陶錦也只讓懷七挽過那一次,無他緣由,實在?太丑了,他不適合干這種細致活。

    懷七很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他縱容接受著她所有行為,哪怕一次比一次過分,他會記住她所有小?習慣,逐漸替代小?云的位置。

    她偶爾癸水腹痛時喜歡咬人,男人的胸口每次都被她咬的血淋淋,他毫無怨言,只跪在?身旁,將她冰涼的腳放在?自己溫熱腹肌上,妄圖溫暖一些。

    他聽小?云說女子癸水時揉小?肚子會好受一些,便與小?云學習了手法,男人覆著硬繭的掌隔著軟衫貼在?她小?腹時,她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緊張。

    諸如?此類的小?事,簡直數不勝數。

    若是可?以,懷七會毫不猶豫,甘心?為她承受一切疾病痛苦。

    正回想著,指腹無意識撫過蝴蝶簪面,卻用力過度,不小?心?將上面的紅玉碰掉,身后停頓一下,陶錦未理會,拿起那塊玉石瞧著。

    這簪子被她賞給懷七足有七八年了,能?撐到現在?才掉,已是不易。

    正思索著,她忽而輕嘶一聲,回身瞪向對方?。

    男人垂著眉眼,帕子上還有兩根她的發絲,聲音冷淡,“草民手笨。”

    故意的。他在?扯她頭發報復她。

    陶錦掃過他手腕,九天?過去?,他腕上雖還覆著一圈紅痕,右手的傷因太醫的診斷好了很多,腫脹也消了。

    心?下有了思量,她冷笑一聲,“手笨多練練便好了,天?亮之前,數清這里每朵的花瓣數量,若數錯一朵,或是弄掉一片花瓣,你便去?殿外跪一個時辰。”

    懷七看向她指的地?方?,待看清那些花草后,念頭在?心?底一閃而過。

    第28章 第 28 章

    陶錦就是故意的, 那花瓶里可不止有木蘭這?種花瓣分明的花,還有幾支山茶與木繡球,花團錦簇, 花瓣密密重疊。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差事。

    說罷,陶錦起?身離開, 獨留懷七一人在浴池內。

    寢殿內,她喚來貼身侍女,將手中金簪交給?對方,“尋人鑲嵌好, 再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怎么說也是懷七自認的定情之?物, 當鰥夫那幾年說不定就靠這?個懷念她, 她上來就將簪飾破壞,內心難得?生出點愧疚。

    侍女正欲退下, 陶錦又忽而詢問, “屋外巡守多久一換崗。”

    聽完回答, 陶錦目光掃向浴池的方向, 叫人看不透眸中情緒,那處房門緊閉,懷七獨自在里面。

    “今夜加一隊巡守,”頓了?頓,陶錦特意囑咐,“房頂也派人去守著。”

    說完這?些, 她才熄燭入睡。

    *

    翌日清晨, 宮人急匆匆前來稟告,事情如陶錦所料, 懷七不可能乖乖待在浴池數花瓣的。

    他跑路了?。

    瓔珞花瓶被無聲?打碎,碎瓷充做利刃, 浴池紗帳被割破做繩,花瓣鋪了?滿地,他不知如何消了?軟骨散的藥效,從房檐上悄聲?離開。

    若非昨夜陶錦安排人在房頂守株待兔,怕是真的會讓他逃走,可即便?早有防備,懷七還是在打斗中傷了?兩個侍衛。

    陶錦坐于高位,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押到身前的男人,眸子?微微瞪大。

    他身上穿的還是她昨夜落在浴池的衣服。寬松,卻并不合男人的身,說來也怪她,懷七來了?公主府這?么久,身上除了?那件白紗衣,再沒有別的衣服,她也沒叫人準備過。

    她擺手,有人拿來一件男子?衣衫給?懷七披上,好歹留些體面。

    只是陶錦很好奇一件事,就是懷七身上的軟骨散是如何消的,浴室內可什么藥都沒有,他做了?什么。

    狼藉被收拾好,李還被宮人引到浴室細細查看,最終將目標鎖定在那幾株蘭草上,他拾起?蘭草在鼻尖嗅了?嗅,又嘗了?一口,確定后才去稟告殿下。

    軟骨散這?種藥物并不稀罕,與此相生相克之?物也有許多,蘭草葉內便?含一種毒素,服下可暫時?消除軟骨散的影響,令人短暫恢復體力精神。

    這?種旁門左道的解毒之?法甚至未記錄在醫術里,完全是野路子?,因?為蘭草若是不小心服用過量,也是會致命的,此間的度要把握的極為精準。

    陶錦聽的驚訝,前世今生,她還是初次知曉懷七竟這?么精通藥理。

    這?和?生病了?在外面自己尋藥啃草的小狗有什么區別,一模一樣啊。

    指腹掐起?男人下顎,陶錦真心夸贊,“你本事不小啊,倒是本宮小瞧你了?。”

    懷七撇過頭,雙眸閉上,并未理會。

    這?是他唯一一次機會,懷七知道,若是此次無法逃離,引起?長公主警覺,之?后定是更不好逃離。

    可是他想不通,為何浴室屋頂也會有侍衛把守,看見?他時?面上沒有意外,似乎早就知曉他會屋頂逃走。

    那瞬間,懷七便?明了?,原來長公主早知曉他的意圖。他自認為隱蔽的種種,早被上位者看穿,只等著他自己跳進網里。

    像貍貓戲弄著獵物,并不著急用利爪穿破獵物胸膛,只喜歡看他奄奄一息掙扎,給?他一絲希望,又狠狠打碎。

    苦澀蔓延心底,懷七知道,他似乎出不去了?。

    “喜歡跑是吧。”陶錦唇角微勾,指尖輕敲兩下,“來人,給?他雙腳戴上鐐銬。”

    懷七身子?僵了?一瞬。

    很快有人將東西?拿來,并非是那種常見?的銅制沉重鐐銬,而是精致的銀環鐐銬,看起?來與男人脖頸上的鎖鏈很像。

    圓環上還鑲著鈴鐺,比起?實?用性,羞辱的意味更大,此后他每走一步,鈴鐺便?響一下。

    陶錦俯身,指腹擦過他臉頰,意味深長,“本宮看你往后還怎么跑。”

    莫說跑了?,這?個長度,連大步走都費勁。

    *

    花瓣灑了?滿地,懷七沒有完成她的交代,自然要罰跪。

    烈日灼熱,烤的青石地面都是燙的,宮人都避在陰影處歇息,殿前刺目暖陽下,只跪著一個男人。

    眉眼垂向地面,垂下的黑發擋住半張臉,看不清是何神情。

    有人從懷七身旁路過,看清他狼狽的模樣時?,無聲?倒吸一口氣,什么都沒敢說,只匆匆走到殿內請安。

    “竹云見過殿下。”溫雅男聲響起?。

    他便?是那吹笛小寵,名字中也帶個‘云’字,是那群男寵中陶錦唯一還算順眼之人,偶爾她在殿內,竹云就會頂替近侍一職伺候她,和?個吉祥物一樣。

    陶錦輕嗯一聲,余光瞥向殿外,懷七一動未動。

    她在令男人罰跪前,貼心補充了?一句。

    “你若是想明白了?,往后安安分分做本宮的男寵,便?不必再跪著。但你若再敢生出逃走的念頭,本宮保證,你那主子?在地下也不會過得?安寧。”

    懷七置若罔聞,一跪便?是兩個時?辰,直到太陽消失,天色陰沉,冷風吹進庭院,將幔帳吹起?。

    天際陰云密布,一副風雨欲來的場景。

    竹云起?身將窗扇合攏,見?殿下神情若有所思,他順著視線看過去,心間明了?,卻不敢多言,只是提心吊膽伺候著殿下。

    月苑這?兩日關于這?個男人的傳聞有許多,竹云知曉那是殿下新的男寵,據說性情剛烈,被殿下折磨的很慘。

    如今一看,豈止是慘。

    不消片刻,豆大雨滴滴噼里啪啦砸下來,雨勢湍急,陶錦倏爾放下毛筆,墨色濺在宣紙上,將竹云嚇的一抖。

    “殿下……”他不安開口。

    “叫他進來。”

    懷七的身體素質沒有以前好,這?么大的雨,別再給?澆發燒了?。

    她可不想剛重生就把前男友玩死了?,得?不償失啊。

    “是,奴這?就去。”竹云撐起?油紙傘,快步走向殿外身影。

    大雨滂沱,男人跪在硬石上,雨水模糊他的面容,無人看見?處,他垂在衣襟旁的右手輕顫。

    懷七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為何成了?廢人一個,痛意順著經脈蔓延,連攥拳這?個尋常動作都無法做到。

    自從手筋被挑斷,又在雪里跪了?幾日后,懷七身體便?落下一個毛病,只要感到寒冷,手腕處便?會隱隱作痛。這?種痛意最初并不明顯,只會令人覺得?手有些麻,待反應過來時?痛意已?透骨髓,鉆心刺骨。

    可是沒有小姐在他懷里離開的那瞬間痛。那是余生每想起?一次,便?用鋒利刀片把心活生生剖開一次的痛。

    青州雨季短,很少下這?種暴雨,小姐很喜歡在雨天時?靠在他懷里,杏眸望著雨幕,一看便?是半日,偶爾還會站在窗前抬指接雨。

    每次小姐看雨時?,他都在悄悄看著小姐,他那時?想,時?間再久一點就好了?,

    ‘我要你為我守一輩子?靈,不可離開青州,不許再有第二?個主人……’

    少女音容宛在,放不下,忘不掉,滲入他的每寸肌膚與呼吸。

    可是,他食言了?。

    “主人……”

    懷七抬起?頭,唇瓣輕顫,無言呢喃。

    雨幕中出現一個模糊身影,撐著油紙傘行?到他身旁,“懷七公子?,殿下喚你進去。”

    是那女人的男寵,懷七收回視線,沒有動作。

    竹云見?懷七不理睬他,目光看向殿內,壓低聲?音,“你若是不進去,我便?回去告訴殿下你抗令,殿下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手段……

    提到此事,懷七便?恨得?牙癢,這?府邸的一切都令人作嘔。

    竹云好心將傘分他一些,心里暗道傳聞果然是真,這?男人若是性情溫和?一些,怕也不必跪在這?里了?。

    正在竹云思索要不要將人強行?拉起?時?,身后傳來聲?響,他回身,發覺是殿下正站在檐下,隔著如織雨幕,冷冷看向二?人。

    “殿下。”竹云連忙行?禮。

    陶錦未多言,只把玩著手中之?物,掀起?眼皮道:“若還想要,便?滾進來。”

    她聲?音不大,卻足夠傳到懷七耳中,果然,男人在看清金簪的瞬間,身影晃動一瞬。

    懷七欲起?身,可雙腿早已?跪的無知覺,以往罰跪時?可以靠內力運轉調解,罰完跪亦能同尋常一樣,但是如今,他早同一個廢人沒什么兩樣。

    腳鏈輕響,男人剛邁出一步,又支撐不住摔跪在地上,悶哼出聲?,若非掌心堪堪撐在積水地面,他整個人怕是要趴在水中。

    竹云欲伸手扶一把,他向來與人為善,不愿結仇,可是手伸過去,懷七對他視而不見?。

    他訕訕收回手,回到殿下身旁。

    陶錦站在檐下,看著懷七踉蹌從雨中走來,銀鏈上的鈴鐺作響,夾雜著泠泠雨聲?,顯得?那么狼狽難堪,又惹人憐愛。

    銀鈴聲?近在咫尺,男人終于走到她身前,蒼白面容上滿是雨水,她抬手,指尖欲觸碰男人的眼,卻被偏頭躲過。

    陶錦已?經見?怪不怪,她拉住金鏈,指腹強行?貼在男人眼睫上,感受著細密睫羽顫抖,她撫去水滴,一點點往下,沿著高挺的鼻梁,到那緊抿的淡色薄唇。

    再往下,她劃過男人喉結,發現他脖頸處已?被她勒出一圈紅痕,慘兮兮的。

    變成被雨淋濕的狗狗。她又想起?這?句話,很適合懷七現在的狀態,雖然他不是主動勾引她,而是被迫不得?已?。

    “殿下,雨涼。”竹云輕言,貼心遞上一方帕子?。

    陶錦將指尖雨水擦干,轉身回殿,只道:“明日隨本宮去游湖,你若是表現的好,這?支金簪就還給?你。”

    幸虧懷七還有些在意的物件能讓她威逼利誘,若是他真的一個念想也沒有,在她強迫對方的第一日就破罐子?破摔,那才真是無趣。

    懷七被關回房間,有宮人送來許多套衣衫,“殿下有令,你需一天換一套,再去與殿下請安。”

    桌上鋪開的衣衫華而不實?,什么顏色都有,唯獨沒有黑色。

    那宮人將衣裳按顏色做工分好,塞滿那本就不大的衣柜,又拿出其中一套放在懷七身前,囑咐道:“懷七公子?,這?套是殿下交代你明日穿的。”

    那是一套白青色袍衫便?服,繡著銀線滾邊暗紋,玄色絳帶束腰,配一方銀色發冠,還有一塊墨玉佩做飾,是陶錦親自挑選的。

    上輩子?懷七從始至終都是一套黑色窄袖勁裝,沒有機會穿新鮮衣服,就算偶爾被她打扮,也是寸縷無遮時?添些什么珠寶上去。

    說起?來,陶錦還挺期待懷七穿尋常公子?服飾的,或許會給?她帶來些新鮮感。

    最后,宮人拿出一罐消腫止痛的藥膏,“殿下賞賜,您早些涂上歇息吧。”

    這?等金貴的藥,殿下竟也舍得?給?一個男寵用,宮人只敢在內心腹誹,面上如常。

    宮人離開后,懷七拿起?藥膏,麻木地涂在自己膝上。

    這?藥很有效,痛意逐漸消失,他看向合攏的門扇,獨坐整夜。

    翌日有小廝早早推開房門,說是伺候,實?則是監視懷七梳洗,身為男寵,伺候殿下時?自然要打扮一番。

    見?懷七遲遲不動,小廝不耐催道:“公子?快些吧,殿下就要醒了?,你得?去跟前伺候呢。”

    想到還在她手中的金簪,懷七垂下眼,起?身穿身。

    那是小姐留給?他最后的東西?,所以,再不愿,他也要拿回來。

    衣衫料子?很軟,是懷七從未接觸過的,只是他自幼只用發帶束發,從未用過發冠,此刻手中拿著那物,一時?間沒有動作。

    他不會用發冠束發。

    等在外的小廝忽而急匆匆跑進來,焦急催促,“你快些,殿下已?經醒了?,馬上便?要出來了?。”

    小廝說完,見?懷七還拿著發冠不動,心中猜到他是不會,上前一把奪來,忍不住低語,“真是山溝里來的土包子?,連發冠都不會戴。”

    若非時?間緊迫,他是萬萬不想與這?男寵有瓜葛的,從殿下對他的態度便?能瞧出,不是個玩過新鮮勁就會被扔掉的東西?,年紀又大,還不會獻媚。

    可偏偏輪到他伺候這?位公子?,往后怕是再無出頭之?日了?,那小廝心底本就有怨氣,更不會好好給?懷七挽發。

    發絲被扯掉幾根,門外忽而傳來通報,小廝心間一慌,拉著懷七便?往地上跪。

    “奴才見?過殿下。”小廝惶惶開口。

    未挽好的銀冠散落發側,男人發絲散亂,冷著眉眼,不愿看她一眼。

    “這?是怎么回事。”近侍開口,語氣指責。

    長公主已?到,這?人竟還未打扮好,豈有讓殿下等一個男寵的道理。

    小廝抖如篩糠,急忙道:“殿下,奴才早早便?來伺候了?,可是懷七公子?不會挽冠,也不告訴奴才,奴才等了?半天才發現。”

    言語間將自己摘的一干二?凈,都是懷七的責任。

    陶錦未惱,唇角似笑非笑,“現在給?他挽上。”

    “是。”那小廝連忙起?身,可是他太慌張,手抖的不行?,別說將發冠挽好,慌亂之?下又連著扯掉懷七幾根發絲。

    陶錦眉頭輕蹙,身旁近侍注意到,狠狠瞪了?小廝一眼,走到懷七身后三?兩下將發冠挽好。

    不知為何,陶錦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懷七,竟幻視一種良家男子?被迫委身山匪,被強取豪奪后家中逼著他嫁人,大婚那日,就這?么冷著臉,任由旁人替他挽冠化妝。

    好想看他面無表情地垂淚。

    懷七起?身后,她才有機會看清男人全貌,眼底流露幾分滿意之?色。

    她審美?還不錯,懷七又是天生衣架子?身材,淺色也很襯他。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與從前那種肅殺冷寂感不同,如今的懷七身材清瘦不少,穿著這?套淺色寬松衣衫,顯得?腰身更窄,整個人透著一種疏離冷漠的氣質,還有被強取豪奪以后的不情愿。

    陶錦收起?視線走向馬車,她伸手,是竹云扶她上的馬車,又躬身忙前忙后伺候。

    不知懷七得?知真相后會作何感想,陶錦啟唇,含住竹云喂來的糕點,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懷七。

    尊卑有度,身為侍人,竹云與懷七并不被允許同坐,而是在馬車內設了?軟墊,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殿下。”竹云端來點心,又伸手替陶錦捏著腿,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

    竹云跪在長公主身邊,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得?寵,這?倆日常伴殿下身邊,他余光偷偷瞥向自上了?馬車便?沉默不語的懷七,藏起?心間思緒。

    唯有少問多做,謹言慎行?,才是在公主府的長存之?道。他深諳于此,不該問的事從不打探。

    陶錦指尖點住竹云的手,后者會意停下,她翹起?腿,危險地瞇起?眼眸,慢悠悠開口。

    “你就是這?么伺候你前主子?的嗎,什么都不做,和?塊石頭一樣杵在那里。”

    懷七的呼吸很靜,聽聞此話,他視線越過矮桌上敞開的首飾盒,看向陶錦。

    更準確的說,是看向她發上那支蝴蝶金簪。

    就在一刻鐘前,陶錦將這?支金簪拿出,當著懷七的面簪到自己發上,看著他怒視自己,氣得?眼尾泛紅時?才勾唇一笑,淡言只要好好伺候,簪子?便?還是他的。

    “草民的主子?,此生唯有一人。”懷七喉結滾動,終于開口,可任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意。

    合著是在反駁她‘前主子?’那句,這?種說一句話便?被懷七懟一句的感覺太詭異了?,陶錦忍不住輕笑,心底更覺得?有意思。

    享受的就是這?種錚錚不屈的感覺。

    女人往前俯身,發間流蘇輕晃,“本宮想糾正你許久了?,在本宮面前,你該自稱奴,而非草民。”

    懷七抿唇,一言未發。

    于他心里,他此生只會是一人的奴,而那個人,還在青州地下長眠,身旁無人伺候。

    “懷七,你前主子?沒教過你嗎,人要學會審時?度勢嗎。”

    她確實?沒教過她,她只警告過他要守身如玉,聽著自己瞎掰胡扯,陶錦用盡畢生演技才沒笑出來。

    感受著詭異的氛圍,竹云大氣都不敢喘,只垂目跪坐在一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不會說話,那往后也不必開口說話了?。”

    輕飄飄扔下這?句話,陶錦從身后拿出一個物件,對竹云道,“給?他戴上。”

    那是一款古代改良款的口飾,外觀有些像止咬器,是三?條黑色皮帶所制,大約兩指粗,呈X交疊形狀,最后一條勒在男人瘦削下顎上,有流蘇銀鏈做裝飾。

    將腦后紐扣調到最緊時?,他只能含著珍珠,無法張開一絲嘴縫。

    第29章 第 29 章

    陶錦上輩子就想這么做了, 可?惜青州沒有能工巧匠,南風館也沒有賣的。前些日子她忽然想起來這事,特?意尋月苑的木匠, 為懷七量身打造了這款止咬器。

    竹云捧著那精致的首飾,看著殿下將懷七拽過去, 抬手掐住男人下顎,強逼懷七張嘴含住珍珠。他則負責輔助將那東西固定好,正在竹云猶豫要固定到何種?程度時,殿下的聲音傳來。

    “勒緊。”

    “是。”竹云立刻應, 絲毫不敢手松, 將那紐扣系到最緊。

    懷七只得短促悶哼一聲, 除此?以外,他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胸膛起伏著, 傳來微弱呼吸聲。

    若無?殿下允許, 懷七甚至不可?進食飲水。

    熬鷹, 她最擅長了。

    陶錦收回手,心中想的是習過武就是好,換做上輩子,她可?強掐不開?懷七的嘴巴。

    指尖還留存一絲口?水,她抬手涂在男人喉結上,看著對方因氣憤而微微泛紅的眼尾, 心情甚好, 還夸了句。

    “這多好看。”

    竹云瞧見這幕,立刻拿來打濕的帕子, 一點點將殿下的手擦凈。

    馬車終于停下,隨侍輕聲提醒, 已經?到湖泊旁。

    湖上停泊三五艘雕梁畫棟的船舫,最奢靡大氣的那個,自然屬于長公主的畫舫,足有三層高,內設亭臺客臥,偶爾也會用此?畫舫宴請幕僚。

    陶錦踏上畫舫時,舫內宮人皆駐足行?禮,可?是她們瞧見殿下手中所牽時,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眸中皆驚詫,卻又不敢多言,只匆匆忙碌著手中事物,偶爾用余光偷偷瞥一眼。

    陶錦自然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她垂眸看向手中金鏈,還有金鏈所系之人,無?聲勾唇。

    她今天給懷七打扮的有些太過分了,分明身著正經?公子服飾,脖頸卻又拴著錮鏈、鈴鐺鐐銬、還有面?上這個特?殊的首飾。任誰看一看都知他不是什么正經?侍奴,充其量算是一只‘寵物’而已。

    隨著走動,銀鈴聲一直響起,時刻提醒著懷七卑賤的身份。

    她牽著懷七一路走上三層,湖風拂面?,視野驟然開?闊起來。陶錦還是初次在這個朝代游湖,她瞇起眼走到欄旁,愜意又安靜的欣賞著眼前景色。

    浮光躍金,水面?漾開?層層漣漪,不遠處還有孤舟飄蕩,是一白發?老人與鸕鶿垂釣,遠方青山疊翠,清風吹亂她鬢角發?絲,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山畫水。

    她看著一會兒,倏爾轉頭看向身后,男人的視線從她發?上移開?,他下半張臉被覆蓋,唯有一雙冰冷黑瞳與她對視。

    陶錦向來喜歡賞景,上輩子也是她看景,懷七看她,只是她每次轉頭時,男人都是垂眸斂起隱晦愛意,極少與她相視,更別提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陰冷眼神。

    好挑釁、好不聽話、好澀。

    熬鷹的過程,就是打斷脊梁重?塑人格的過程,關進囚籠,拔掉羽翼爪牙,困于絕境中,再一點點碾碎他的尊嚴與傲氣,被馴服掌控。你伸出手,它只會瑟縮恐懼,任你撫弄,不敢再反抗一點。

    這是對付普通人手段,并不適用于懷七。

    因為上面?的大部?分手段,他在少年時期被訓成暗衛時便經?歷過。

    陶錦沒問過懷七,但是她問過阿柒與蕭束,熬暗衛可?比熬鷹恐怖多了,他是真的踏著猩紅血色與同僚尸體,一步步從地獄中爬出來的。

    可?惜啊,陶錦瞥了眼男人的右手,再無?所不摧的修羅暗衛,失去武功后,也會淪為階下囚。

    看夠了湖景,宮人端來茶點,身后掛起流蘇帳,有樂者抱琴席坐,指尖輕勾素弦,清亮琴聲徐徐響起,與湖水聲交映,一起都恰到好處。

    聽到琴聲的那刻,陶錦目光投向流蘇帳,她可?還記得那段關于未來的記憶,‘她’會不可?控的愛上那個琴師替身,所以每次看見樂師,她都想多瞧幾眼。

    記憶中的人臉都是模糊的,唯有見到當?事人時才會逐漸清晰,陶錦也很好奇,能令長公主甘心放棄權勢之人,到底生了個什么謫仙模樣。

    竹云跪在軟榻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沏花茶,手背試過茶溫,他端起茶盞送到陶錦手邊。

    “殿下,用茶。”

    沏茶的講究有許多,竹云能被允做隨身近侍,這些功課自然都是專人輔導過的,陶錦接過飲了一口?,茶香回甘,她不會品茶,但也覺得很好喝。

    放下茶盞,陶錦看向被侍衛按跪在一側的男人,即便被按著,他背脊仍是挺直的,不肯屈服一點,姿態很好。

    陶錦向來喜歡他的跪姿。

    講真的,懷七這些天跪的實在太多了,昨日還淋著暴雨跪了兩個多時辰,也不知回去有沒有涂藥,她是想玩,但還不想把他的腿玩廢。

    視線落在身前的軟墊上,陶錦慢聲開?口?,“跪過來。”

    銀鈴輕響,懷七被押到軟墊上,側身對著陶錦,不肯多看她一眼。

    竹云拿起小扇輕扇,陶錦安靜享受著,目光偶爾落在懷七身上,眸地流露幾分欣賞,她發?現懷七真的很適合戴這種?飾品。

    不同于以往的裝飾,這種?帶著禁錮含義的飾品,總能為他添幾分難以征服的野性與澀氣。

    指尖輕敲桌面?,“侍茶不會嗎。”

    竹云動作?頓了半瞬,剛想去觸茶盞,手伸出去一半才意識到殿下不是在同他講話。他若無?其事收回手,余光瞄向懷七,那個男人仿佛聽不見般,沒有一點動作?。

    嘴被堵上,耳朵也聾了嗎。

    陶錦指腹摩挲,眉頭輕蹙,正在思考如何開?口?時,竹云的聲音輕響。

    “殿下,懷七許是未曾學過侍茶,沏出的味道怕也不好,不若還是奴沏好茶,由他侍奉可?好。”

    陶錦看過去,小寵一樣的男人溫順垂下眼,語氣藏著隱隱不安,似是真想要化解這個場面?,給懷七一個臺階。

    “也好。”她應。

    得到應允后,竹云悄悄松了口?氣,他將新?水燒煮,熟稔重?新?沏茶,滾燙沸水倒進茶盞時,還飄散絲縷白色熱氣。

    竹云將茶盞推到懷七身前,示意他熱氣消散后再與殿下奉茶。

    可?惜竹云不知懷七的來歷,一個處于階級之外最底層的暗衛,莫說奉茶,他連茶水都沒喝過幾次,又怎會懂奉茶的種?種?規矩。

    陶錦也知道,她就是在刻意為難他。

    竹云剛用眼神示意完,下一瞬便見懷七伸手拿起茶盞,他惶惶瞪大雙眸,已經?來不及阻止。

    茶水滾燙尚不能入口?,此?刻奉給殿下,那不是正等著被罰嗎,這人怎么回事。

    竹云惴惴不安,又不敢出聲制止,眼眸看向陶錦,藏著無?辜與慌張,這不是他本意啊。

    捧著茶盞,懷七抬手奉在陶錦身前,他恨意入骨,可?是卻不能發?作?。那是小姐遺物,旁人怎配簪戴,哪怕今日赴死,他也要將金簪拿回來。

    陶錦默然看著男人手中的茶,一時間有些失語,她都不知道懷七腦子是怎么想的,殺不了她,所以打算燙死她嗎。

    還有,這么燙的茶盞,他是怎么端了這么久的。

    時間靜默流過,唯有悠揚琴聲不絕,竹云心中顫如打鼓,生怕殿下惱怒,將他二人全丟河里喂魚。

    暗衛的手本該很穩,行?于黑夜,刀過封喉,沒有分毫差池。

    可?是現在,懷七的右手卻在抖,雖然幅度很小,但確實是在發?抖,若非是平靜茶面?上漾開?幾圈漣漪,陶錦也不會察覺到。

    陶錦心底沒由來感到唏噓,曾經?能單手穩穩抱起她的男人,如今卻端不穩一盞茶水。

    “喝了。”她忽而出聲,語氣淡然。

    聽著這句,竹云率先驚訝瞧來,懷七黑眸抬起,卻不曾動。

    他口?中戴著止咬器,根本無?法張口?,跟莫提喝茶了。身前女人是什么意思,懷七不知曉,看著她唇角令人生厭的弧度,他就知道絕非不是什么好意。

    灼熱溫度不斷從指尖傳來,從初時的要融掉皮膚的燙,到現在逐漸習慣。暗衛的本能就是能忍。

    那東西是竹云幫忙戴的,他以為殿下是真的要賞懷七茶水喝,糾結一番后,他膝行?到懷七身旁準備幫他,這東西很難一個人解開?的。

    “本宮有說過讓他用嘴喝嗎?”

    此?言輕飄飄落下,如原地炸響驚雷,竹云瑟縮停下手,還未反應過來是何意思。只見懷七攥緊茶盞,從反應來看他顯得并不意外,只是眼神中升起濃郁譏諷。

    竟然這么快適應了她的習慣嗎,還以為又能看見他氣的眼眶濕紅的場景呢,陶錦心間腹誹,面?上卻始終含笑。

    這樣也不錯,敢嘲諷她,小狗勇氣可?嘉。

    隨手拿起桌上一根雕花銀色細棍,陶錦戳了戳懷七的胸膛,“該脫哪,還不知道嗎?”

    那細棍足有一臂長,應是某個拆解的裝飾品,戳起來正好順手,陶錦很是喜歡。

    冰冷尖端拍了拍男人臉頰,與止咬器側面?的金屬相撞,發?出清脆響聲。

    她笑笑,順著脖頸喉結,緩緩滑到衣襟交界處,將那里戳出一個肉眼可?見的紅印時,最后憑著記憶,精準點在男人心口?處。

    “小蝴蝶?”她稍稍俯身,青絲滑落肩頭,細棍又移到男人腿根,輕點某處烙痕,“還是小狗?”

    “它們也該渴了吧,你說是不是。”

    陶錦的語氣不自覺含笑,她原本還怕自己?沒控制住人設,不會讓懷七瞧出些端倪吧,結果想更近一步時,只見懷七驀地避開?身子,茶水濺在地上,他怒目灼灼。

    看起來對別人喊他‘小狗’的應激反應很大,這么生氣嗎。

    陶錦嗤笑一聲,渾不在意的起身走到欄旁,時辰已近落日,湖面?似鋪開?熔金,平靜水面?下的暗流涌動,看不清深淺。

    丟下去的話,應再也尋不回來了。

    收回視線,陶錦抽出發?上金簪,側目凝著懷七。

    他還跪在原地,看起來倔強的很。

    “三、”她緩聲倒數,手腕搭在欄桿上,蝴蝶金簪危懸于湖面?之上,只需輕輕松開?指尖,便再也回不來了。

    懷七身影僵住,在意識到她要做什么后,他終于驚慌失措,掙脫開?欲攔住他的竹云,銀鈴乍響,男人朝著她身旁跑來。

    欲救下那支金簪。

    看著明顯慌了神的懷七,陶錦輕嘆,還是不聽話啊。

    紅唇輕啟,“晚了。”

    沒有二和一的倒數,她輕飄飄松手,金簪墜入湖面?,一點漣漪都沒驚起,就那么沉了下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陶錦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身后撲通一聲,湖面?濺起巨大水花。

    懷七跳湖了。

    就在她松開?手的剎那,懷七毫不猶豫越過欄桿,墜身湖里,追著金簪而去。

    偌大聲響吸引船上眾人,還有對面?一艘畫舫,一層與二層的宮人紛紛跑到看著欄桿邊上看,跳入湖中的男人沒有掙扎在水面?之上,仿佛沉底了。

    竹云看的心驚肉跳,看看消失在湖水下的男人,又看看殿下緊抿不悅的唇,低頭不敢言語。

    事發?突然,守在外的侍衛立刻趕過來,猶豫著詢問是否需要營救,船上的人都知跳下去的是位男寵,就是不知是那人自動跳的,還是殿下將人扔下去的。

    “救人。”陶錦深吸一口?氣,補充道,“立刻救。”

    懷七腳上戴著鐐銬,就算水性再好也會被影響,最重?要的是他口?中還含著珍珠,根本無?法儲氧,說不定真的會出人命。

    一個簪子而已,至于這么飛蛾撲火奮不顧身嗎,明知道根本撈不回來。

    陶錦緊握著欄桿,指尖因用力泛白,柳眉擰緊,心底忽而涌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有些麻麻的。

    她上輩子就知道懷七會為她赴死,可?是知道和親眼目睹是兩?回事,男人的背影決絕,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留戀。

    陶錦也知道,懷七之所以會強忍著被她折磨,全然是因為她臨死前下的命令,她不許他自裁,也不許他離開?青州,所以懷七才苦苦撐著,沒有自殺。

    他還在幻想,想能有一天逃開?她身邊,回到青州為她守靈。

    其實在那兩?次情事里,陶錦能感受到,懷七是想死的,沒有別的復雜情緒,他就是單純的想死,和想她。

    于是陶錦刻意提起‘青州郡主’這個馬甲刺激懷七,看著他一次次掙扎在痛苦與絕望的邊緣,在清醒與屈辱中撕扯魂靈,又無?力敞開?身體,任她粗魯玩弄。

    為了顯得手生,陶錦刻意放重?了力道,在一起兩?年多,上過那么多次床,她當?然知道懷七的每個敏感點,但是這兩?次她沒有觸碰任何,只是單純在折磨他。

    斂起心間復雜思緒,陶錦看向湖面?,已有七八個通水性的侍衛跳下去營救,離她最近的一艘畫舫也朝這個方向駛來,橋頭站著個青年,似也是想幫忙救人。

    果真,他褪掉外袍,一頭扎進水里,船上的人驚呼,跟著跳下去好幾個。

    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只是人在擔憂時會不自覺將時間拉長,覺得每分每秒都很難熬。

    陶錦盯著湖面?,終于,有那錦袍男子的幫忙,懷七被七手八腳撈上來,只是緊緊闔著雙眸,面?色慘白無?比,無?端讓她幻視自己?死的那天。

    她心尖一顫,立馬轉身行?到一樓,竹云趕去將那止咬器解開?,男人吐出一大口?水,見有希望,經?驗豐富的船夫連忙開?始搶救。

    好在一切有驚無?險,懷七睫翼輕顫,咳嗽著睜開?眼。

    “殿下,人還活著。”有人趕來報喜,可?陶錦卻笑不出來。

    懷七雖醒了,但他的第一反應卻是看向掌心,在發?覺空無?一物后,呆滯一瞬,竟然還想跳湖。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急切與恍惚,眾人看向湖底,水中到底有什么,能讓他豁出性命也要如此?。

    “滾開?!松開?我!”男人嗆了水,聲音嘶啞的厲害,說完這句又開?始咳嗽。

    侍衛按住懷七,目光看向殿下。

    “先押下去。”陶錦下令。

    她神情慍怒,但看見對面?畫舫時,又盡量恢復如常。

    畢竟套著長公主的殼子,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崩了人設,按照那些狗血文的經?驗來說,她若表現的對一個男寵那么在意,絕對會給懷七召來殺身之禍。

    兩?搜畫舫挨得極近,步子跨大些便能直接邁過去,那錦袍男子在救完人后便被自家隨侍拉上船,此?刻渾身濕透,正有侍女替他披上衣袍,瞧見陶錦走來,立刻揮退侍人。

    “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他作?揖行?禮,聲音溫和,年輕的面?容上透著一股書卷氣。

    陶錦盯著他,腦中搜羅了一會兒才想起此?人是誰。右相府的二公子鄭寧,如今在禮部?任職。

    右相乃是小皇帝的勢力,與長公主一脈向來不對付,更無?來往,如今碰上,實屬是意外。

    “免禮。”她淡聲道。

    鄭寧這才抬眸,目光掃過長公主身后,方才救上來的男人被牢牢摁住,有人拉來屏風遮住這狼狽一幕。

    明日京中怕是又有傳聞,長公主殿下在畫舫上褻玩男寵,手段殘忍至逼人跳湖。

    鄭寧的畫舫極小,瞧著什么也沒帶,陶錦瞥過,竹云很有眼力見的拿來一方巾帕,遞與對方。

    “多謝殿下。”鄭寧抬手接過,似有些意外。

    “不必,本宮還未謝你幫本宮救人。”

    鄭寧用帕子擦干臉,連連搖頭,“人命關天,微臣恰好通水性,便想著下去幫忙,幸好殿下的人無?事。”

    他說的誠懇,清亮眸中沒有半分算計,眼瞧著周圍船舫越來越多,有不少人站在船頭瞧熱鬧,鄭寧心知不該多言,便俯身道。

    “殿下,人既然無?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兩?人的身份特?殊,若是再說下去,明日朝堂之上指不定會有什么傳言。

    陶錦亦注意到,她頷首,轉身回了畫舫內。

    她急著見懷七。

    第30章 第 30 章

    房內, 她那可憐的前男友正被人按在地上,見她走進來,雙眼恨恨瞪著她, 眸底呈著無盡怒色。

    “放開我!”男人聲音粗澀,他顯然掙扎了?很久, 濕發散亂,連衣襟都被掙至松垮,露出大片肌肉。

    “放你再去送死嗎。”陶錦語氣?不悅,冷眸微瞇, “不就一個簪子, 本宮再賞你一個一模一樣的。”

    “賞我?”懷七忽而不再掙扎, 他死死盯著陶錦,目光狠毒, 似要在她面上剜個洞下來。

    那是小姐留給他最后的東西了?, 竟被扔進湖底, 他氣?的渾身都在顫抖, 眼底透出水霧,可惜無人發覺。

    “你配嗎。”懷七咬著牙,一字一句吐出這句話。

    他恨不得用萬把利刃穿透身前女人,哪怕千刀萬剮,也無法平息內心怒火。男人不曾眨眼,卻有淚生生順著眼眶流下。

    此話落地, 空中氣?氛瞬間凝結, 有侍衛反應過來,立刻將他按在地上怒斥, “大膽!你竟敢與殿下不敬!”

    陶錦唇角弧度抿平,她審視著懷七, 總覺得這男人精神?狀態不太好,已經恨意蒙蔽神?智。

    似乎離瘋不遠了?。

    她走到懷七身前,指尖捏起?男人的下顎,“你膽子不小啊。”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真是不想活了?,難道不想回青州見她了?嗎。

    “滾!”懷七狠狠甩開她的手,眼眶通紅一片,“你也配碰我!”

    陶錦猝不及防,掌心還僵在半空,她忽而嗤了?一聲,抬手扇了?懷七一巴掌,極其用力,震得她掌心都在發麻。

    男人偏過頭,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睫羽輕顫,卻沒有轉過頭再罵人。

    陶錦悄悄甩了?甩手,身旁的竹云和侍衛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引火上身,恨不得自己都是聾的。

    “綁起?來。”她下令道。

    侍衛這次干活很是麻利,不再管懷七的掙扎,幾下便將人綁好。陶錦揮手屏退,眾人領命離開,只是竹云還有些?不放心。

    “殿下,讓奴陪著您吧。”

    陶錦停頓一瞬,沒理會竹云的自薦,將人一起?趕了?出去。這種事不能有第三人在,她怕她演技不好,容易笑場。

    船艙房門被關緊,陶錦幽幽回身,看著被緊綁在椅子上的男人。似曾相識的一幕,她給懷七留那兩個烙印時就是在椅子上,可惜今非昔比。

    如今的懷七渾身濕漉狼狽,猶如困獸一般苦苦掙扎,手腕處甚至被磨出血,脖頸也勒出一圈紅痕。

    陶錦抓起?男人腦后濕發,逼他看向自己,語氣?極輕,“不想活了?是嗎,竟敢對?本宮不敬。”

    與懷七視線對?上那瞬間,陶錦心間一跳,那是一種很凄然的神?情?,那雙好看的眼眸中被紅血絲填滿,似一頭歇斯底里的野獸。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懷七終于開口,說的內容她卻不喜歡聽?。

    “本宮可舍不得。”

    陶錦拍了?拍男人紅腫的臉頰,慢聲繼續,“記好了?,你懷七生是本宮的人,死亦是本宮的鬼。”

    懷七死盯著她,口中忽而咳出一口血水,陶錦心間驚愕,還沒想明白是不是她扇的,便見男人扯開唇角。

    “放屁。”

    陶錦徹底愣住,她看著觸目驚心的紅順著男人唇角流淌,而他似無知無覺,還在挑釁道:“今日你不殺我,有朝一日我定殺了?你為它陪葬!”

    他指的是那支金簪。

    殺了?她,為金簪陪葬。

    真是瘋了?,小狗什?么時候說話這么粗俗了?,再這樣下去是不是該問候她祖宗十八輩了?,看來散養真的不行。

    血水蜿蜒而下,極淡的血色洇在胸肌上,又順著起?伏的胸膛消失在衣襟內。

    陶錦知道懷七在激怒她,此刻她若一刀了?結了?他,說不定正合他心意。

    她當?年是讓懷七不許自殺,但是沒說他不許被別?人殺,小狗這是在鉆空子?

    沒事,她有絕招。

    陶錦非但不生氣?,唇角甚至揚一抹弧度,出聲喚來門外侍衛。

    她凝著懷七,一字一句說給他聽?,“現在派人啟程青州,將那山上的孤墳挖了?。”

    侍衛一愣,又立刻應是。

    “不!”他終于崩潰,“不,你敢動小姐一下!我殺了?你!”

    男人瞪大雙眸,瞳孔瘋狂閃爍微光,他不斷掙扎,最后隨著椅子一起?狼狽側摔在地,又試圖扭動著往她的方向涌來。

    懷七又吐了?一口血,心底恨意蔓延,凝結成淚順著眼角滑落,他全然管不了?別?的,只是本能的掙扎著想殺了?眼前的女人。

    她怎么能、怎么敢動小姐。

    從威脅到哀求,懷七說了?很多?很多?,身著華服的女人只是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他,同在看一只畜生沒什?么區別?。

    這還是陶錦第一次聽懷七連著說這么多?話,情?緒這么激動,直到聲音嘶啞失語。

    從忠犬變孤狼,很野性的一幕,陶錦很喜歡。她安靜聽?他罵完,然后踹了?凳腿一腳,看著懷七仰面躺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抬腳,踩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求我。”她慢聲開口。

    “京城至青州快馬加鞭不過十余日,本宮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想好。”

    懷七唇瓣顫抖,有血色順著唇角滑落,他怔怔看著陶錦,卻早已說不出一句話。

    陶錦要的當?然不是簡單的‘求你’兩字,她要徹底碾碎懷七,靈魂被撕碎重構,要他絕望,要他臣服,要他割裂又痛苦。

    沒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她喜歡而已。

    折騰一遭,等陶錦離開房間時,夜色低垂,點?點?繁星閃爍,銀輝灑在水面上,形成一片璀璨銀海,畫舫上懸掛的紅燈籠正隨風輕搖。

    風景甚美。

    “殿下。”竹云靠近,聲音不安。

    陶錦開口,“叫太醫來。”

    竹云余光偷偷瞄向屋里,只見屋內狼藉一片,懷七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身下是一灘水跡,不知死活。

    他心下一驚,連忙叫隨侍的太醫過來,李還很快趕來,診斷懷七到底因何吐血。

    懷七被松開手,陶錦這才發現他掌心也被扣出了?血,甚至是右手。

    人在極致痛苦的時候,對?痛覺是沒有感受的。

    怕懷七再掙扎,索性一針下去,他短暫陷入昏厥狀態,李還仔細診斷過才松了?口氣?。

    “回殿下,懷七公?子并無大礙,只是心緒郁結,氣?血不通而已。”

    簡單地說,懷七是被她氣?吐血的。

    陶錦啞然,她竟不知小狗還有這么大的氣?性。

    藥童匆忙去煎藥,可這終究只是治標之策,懷七情?緒緊繃在失控邊緣,狀態也并不樂觀。

    屏風后,屏退外人,陶錦開口問,“他右手筋脈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李還驚愕,恭敬道:“殿下,按說手筋被挑斷是有續接恢復的可能,只是”

    見他停頓,陶錦直言,“但說無妨,不必有顧慮,本宮不怪罪你。”

    李還這才敢繼續,“只是懷七公?子的手筋被挑斷應有些?年頭,受傷時未曾好好處理過,并且這幾年還曾受過其他外傷。若是要治療,臣只能盡最大努力,不敢保證。”

    這種事,誰都不敢拍胸脯保證。

    陶錦聽?出來了?,她默了?一會,只道:“先給他開些?滋補身體?的藥,慢慢養。”

    五年風餐露宿,肌肉都薄了?,小狗確實該好好養養身體?,至少恢復到他之前的水平。

    月色投入湖中,一盤盤珍饈被端上來,舞者隨樂起?舞,衣衫半裸的樂師跪坐在陶錦足旁,歌聲婉轉勾人。

    竹云站在另一側,正小心侍奉陶錦用餐。

    接過酒盞,陶錦淺嘗幾口,發現入口并不辛辣,甚至有些?甜,她便多?喝了?一些?。

    竹云拿著第二?壺酒,邊斟邊勸,“殿下,梨花釀雖甜,后勁卻很大,殿下還是少飲為好。”

    陶錦上輩子一口酒也未碰過,如今一時沒控制住,飲了?一壺半才堪堪停住,只忽然說。

    “把他帶過來。”

    眾人心知肚明,很快有人將那個惹了?殿下不悅的男寵押到她身前。懷七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只是面色仍舊蒼白不佳。

    陶錦側過身,足尖踢了?踢男人的胸膛,“喝過酒嗎?”

    上輩子她沒有機會喝酒,更沒讓懷七飲過酒,她還真的挺好奇,暗衛私下里會不會借酒消愁。

    意料之內,男人緘默無言。

    陶錦扯了?一把金鏈,銀鈴急促響起?,她將細長?酒壺嘴抵在懷七唇邊。

    “張嘴。”

    男人偏過頭,薄唇緊抿,陶錦不怒反笑,足尖順著胸膛往下滑,踩住,輕輕碾動。他立刻想躬身躲避,可礙于金鏈桎梏,只能任人玩/弄。

    “還是說,你想本宮在這里將你扒光,給大家表演一下。”

    懷七眸光輕顫。

    有侍衛站在懷七身旁,只要長?公?主一聲令下。

    最終如陶錦所愿,懷七啟唇那瞬,她便掐住男人臉頰,半壺梨花釀灌進去,他喉結被迫來回滾動,酒壺很快見底。

    “再來一壺。”她道。

    竹云很快將酒奉上,壺嘴再次塞進男人唇中,一點?點?抬高。

    陶錦似是醉意上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然后倏爾抬高手。

    酒壺蓋子砸到懷七臉上,幾乎是同時,清澈透明酒體?傾瀉,灑了?男人一臉,也嗆的他不斷咳嗽。

    懷七緊緊閉著眼,鴉黑睫羽濡濕輕顫,酒水順著臉頰淌下,沿著喉結鎖骨,一路流淌到蜜色胸膛處。

    因喝的太急,男人臉上肉眼可見的泛起?紅暈,很淺,但是配上他臉頰未消的巴掌印。

    這個場景簡直難以言喻。

    “乖狗。”陶錦真心夸張。

    她持筷往地上丟了?一塊肉,然后偏頭看著懷七,不言而喻。

    她要他伏在地上將這塊肉吃了?。

    赤裸裸的羞辱。

    歌舞依舊,只有懷七與地上的肉僵持,陶錦抬指揉了?揉太陽穴。竹云見此立刻湊上來替殿下按揉,陶錦往后依去,靠在竹云懷里。

    竹云明顯僵愣一瞬,陶錦沒理會,只是喚來侍衛,足尖踩著懷七的肩身。

    “飛鴿傳令下去,叫他們快些?,看看那棺材里有什?么稀奇的陪葬品,拿回來給本宮賞玩一番。”

    她的陪葬品還真挺豐盛的,什?么金銀玉器都有,她當?阿飄的時候還在想,懷七應順手摸兩件賣了?,銀兩也足夠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不至于在山上過得拮據可憐。

    但她也只是想想,懷七這輩子都不可能掀她棺材板,更不可能讓別?人掀。

    她好整以暇,看著懷七一點?點?垂下頭顱,伏在地上,因雙手被綁起?,他只能用臉靠近那塊肉,用嘴銜住,然后抬起?頭,黑眸看向她。

    肉塊很小,可是胃里拼命涌上惡心感,懷七將肉一點?點?嚼爛,味如嚼蠟,他吞了?幾次才終于咽下。

    燭火映照,男人眼中似有微光閃爍,而后逐漸歸于麻木沉寂,再沒有一絲光亮。

    哀莫大于心死,陶錦忽而想到這句話。

    懷七什?么都沒說,卻又什?么都說了?。

    他妥協了?。

    熬鷹嘛。只要它垂下頭顱一次,那就代表今后你可以對?它為所欲為。雖然是通過威脅達成的,但誰在意過程呢,只要結果令她滿意便好。

    侍衛站在陶錦身邊,一時不知該不該傳令,好在殿下的聲音很快又響起?。

    “飛鴿傳令,叫他們不必太急,當?本宮給他們休假了?。”她說著站起?身,卻一時有些?步履不穩,竹云連忙扶住她。

    懷七猛然抬頭,似質疑她為何出爾反爾。

    陶錦不甚在意的勾唇,月色下,她美的攝入心魄。

    熏香衣擺擦過懷七臉頰,她轉身離去。

    只要他服軟一下她就撤令?她可從來沒答應過。

    利刃只有懸在男人頭上,要掉未掉,他才不敢放松警惕,更不敢想什?么自殺之類的,只會全心全意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時辰已晚,她今夜要宿在船上。

    這酒真是有些?上頭,早知道少喝點?了?,陶錦腳步虛浮,最后是被竹云半攙著回船艙的。

    “殿下,小心。”

    竹云小心翼翼將殿下扶到床上,有侍女端來溫水,他浸濕巾帕替殿下擦臉凈手。

    “小云。”

    竹云動作停頓,靠近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沒事。”陶錦闔眸,只是看著伺候她的竹云,恍惚間想起?小云。

    上輩子她臥床不起?時,也是小云忙前忙后照看她,替她擦身換衣,每次懷七想幫忙,便會被小云嫌棄手腳笨,男人也只能局促收回手。

    那時候小云一直覺得懷七配不上她,但是陶錦也沒法解釋,她只是養個玩物消遣,誰會與玩物產生真正的感情?呢,更遑論配不配得上。

    也不知那丫頭過得如何,是聽?她的話開了?鋪子,還是順應世俗嫁為人婦當?娘親了?,還挺想她的,不如一起?綁過來吧。

    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陶錦并不打算干擾小云的生活,她在心底將懷七看做私有物,知道男人余生皆為她而活,所以怎么折騰他都可以。

    但其他人不行,不管是小云還是荊王妃,在她們眼中,青州郡主早已亡故多?年,她們也許好不容易走出悲傷,淡忘關于她的往事,沒必要再去打擾的。

    “殿下,奴守著您。”竹云的聲音極輕,陶錦闔上雙眸,沉沉入眠。

    屋外。

    酒宴已撤,月色冷清,只有三五個宮人打掃著最后的狼藉。

    對?于那個跪在甲板上的男人,幾人很有默契的避開,權當?眼瞎看不見這人。

    懷七習慣了?被漠視,在他前二?十年的暗衛生涯中,他都隱匿在無人發覺的陰暗角落,直到遇見小姐。

    她允他隨侍身側,給他解藥,夸他生的好看,允他展露身體?,又掌控他的身體?,

    甲板很快被清掃干凈,最后一名宮人離開時,沒忍住多?瞧了?懷七一眼。

    瞧著真是可憐。

    就這么被鎖在桌旁,掙不開逃不脫,就綁在身后的雙手也無人給他解開。

    寂靜夜里,湖面偶爾有鯉魚躍起?的水聲,撲通一聲,又很快恢復寧靜。

    懷七走到欄桿邊緣,脖頸處的金鏈繃緊,這是極限了?,他無法再靠近湖面一毫,也再無可能將金簪尋回。

    懷七安靜站在黑暗里,湖上夜風拂面,衣袂翻飛,他眼眸始終望向湖面,被壓在心底的記憶翻涌。

    心臟似被一只手緩緩攥緊,疼的他喘不上氣?,直到變成一灘紅色血泥,再不會跳動。

    “小姐”

    懷七無聲開口,有冰涼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他說著對?不起?,一遍又一遍,直到哽咽。

    是他沒有遵小姐的命,不僅離開了?青州,還把小姐的賞賜弄丟。

    一切都是他的錯。

    跳進水中的瞬間,懷七不曾想過自己能不能活,只是想尋回金簪。水下的暗流涌動,他伸出手,金簪就在他眼前被水流挾走。

    懷七那時想的是,要是死在湖里就好了?。

    他好想小姐。

    若是小姐看見現在的他,定會惱他的,忽而,懷七僵住身軀他怎么忘了?,早在兩年前那場詭異的夢里,小姐就已經對?他失望透頂了?。

    小姐魂靈唯一一次來看他時,他就被迫背叛了?小姐。

    他什?么都沒留住。

    人在經歷巨大的情?緒拉扯時,是很容易崩潰的,懷七能撐到現在,一則,是他的精神?世界足夠強大,二?則,就是因為小姐臨死前的命令。

    酒意未對?懷七產生任何影響,身為暗衛,他會通過訓練免疫一切會令頭腦不清醒的東西,自然也包括酒。

    腹中逐漸產生絞痛感,他已經整整兩日未進食了?,空蕩胃里只被灌下一壺半的梨花釀,還有那一塊肉。

    想到這,懷七便泛起?一陣惡心,可他胃中什?么都沒有,自然也什?么都吐不出來,只能干嘔。

    酒在胃中灼燒,痙攣抽搐,似將五臟六腑都攪和在一起?,懷七以拳抵腹,緩緩蜷起?身子,臉色極差。

    他太久沒有睡覺了?,男人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伴隨著船身微蕩,竟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懷七已經很久未做夢了?,兩年前那場夢魘后,他便再也無法進入深眠,總是剛睡著便驚醒,唯有看見小姐的墓碑時才會感到一絲心安。他偶爾也會恍惚,害怕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所以這些?年里,為了?保持清醒,他手臂上很多?細小傷疤。

    但是今夜,他竟久違的夢見了?小姐。

    少女坐在依在貴妃榻上,眉眼嫻靜,正握著書卷看的起?勁。

    懷七站在樹后,他潛意識知曉這只是夢境,怕上前一步便會打破這美好的夢境,于是連呼吸都不敢,只藏在角落里,貪戀地看著這一幕。

    “懷七。”少女放下書,看向他的方向。

    再度聽?見小姐喚他,懷七心臟驟縮,他剛欲下意識應答,卻見身邊走出一人,正是他自己。

    或者說,是幾年前的自己。

    “屬下在。”他走到小姐身邊,熟稔的將葡萄剝皮,喂到小姐嘴里。

    夢中,兩人都未發現有第三人的存在。

    懷七像個闖入者,站在夢境的邊緣,偷窺著自己曾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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