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做這種事情的時候都要接吻,不接吻的話那他們成什么了?
互為工具人?
方旬上次學術交流時就已經對此耿耿于懷,憋悶三天說出口,也有點兒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還是那句話。
他真正想要的不是吻,他只是要一個態度。
林光逐要是連吻都不愿意吻他,那么在海島上對他所有的好,充其量不過是被迫營業,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里指不定得有多厭惡。
一想到林光逐很可能面上笑得溫柔,心里迫切想離他越遠越好。
方旬就坐立不安,心里直冒酸水兒。
他忐忑看著林光逐攥住他的手扯下,漂亮的黑眸流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遲疑。明明距離很近手掌親密交疊,方旬還是陡然間如墜寒潭。
“你不愿意?”
林光逐沒說話。
方旬半晌才能牽強扯了扯唇角,這次用的是肯定語氣:“你不愿意。”
林光逐這時沒松手,食指恰好搭在方旬的手腕脈搏處,人魚的脈搏比人類要剛勁許多,他能明顯感覺到方旬脈搏重跳兩下,跳得他心更亂。
這是一種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奇異感受。
他居然會因為一個提議而心亂。
剛要說自己也不是不愿意,面前的人魚抱臂向后一靠,黑著臉說:“不愿意就算了,別搞得像我在強迫你。”
“……嗯。”
林光逐點了點頭:“再說吧。”
方旬:?
真就這么不愿意???
方旬現在心里不是冒酸水兒了,是冒死水。他頗為凄涼笑了出來,林光逐得是對他連指甲蓋大小的喜歡都沒有,不然怎會連面子工程都裝不出?
第二次學術交流以失敗告終,林光逐實在是熬不下去了,中途倒方旬身上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位置沒動。
周圍靜悄悄的,人魚已經偃旗息鼓,正合著眼,單手手肘支在側面的礁石,手掌握拳抵住下顎淺寐。
從林光逐的視角看,正好能夠看見一束天光從洞窟頂部射下,朦朧的直光籠罩在人魚俊美的面龐與璀璨尾鱗,他錯覺自己坐在了光上。
再細看,人魚的睫毛很直,不算翹,下眼瞼處被黑睫蓋出兩團不明顯的晦澀陰霾,平時活潑又鮮活像個小太陽似的,睡著時卻孤高又落寞。
也許是做了什么噩夢,人魚眉頭突然緊緊皺起,黑睫也跟著劇烈顫動。
林光逐沒有來得及閉眼裝睡,與眼前陡然睜開的藍眸對了個正著,清晰窺見里面還彌漫著的未散痛楚。
見到他,方旬眼眶霎時間就紅了,像剛從噩夢中醒來還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不過幾秒鐘之后,方旬就恢復了正常,垂睫時嗓音格外嘶啞:“下去。”
林光逐從他身上下去,抬腿時帶下來了什么。伸手一摸是足足七八片廢鱗。
“你怎么又掉這么多鱗片?”
發情期期間的人魚需要感受到愛人足夠多的愛意,并且需要特別深入的“交流”。現在方旬兩個都沒有,尾部情況自然一日比一日更糟糕。
他靜默片刻:“自然脫落。”
林光逐聽著都覺得不對勁,借著天光細看,更多的鱗片在魚尾上褪色,搖搖欲墜。他沉吟說:“看著不像。消炎藥已經用完了,我去找找有沒有其他能用的藥。”
方旬盯著他離開的背影,薄唇緊抿起。
好友決明說過的那句話再一次響起:無論他說什么話統統都是在哄騙你,千萬不要相信!
幾分鐘后林光逐帶著半管治療皮膚病的藥回來,“沒有其他藥了,聊勝于無吧。”說罷將藥膏擠在手上,又往方旬的魚尾上輕輕抹,動作溫柔又細致,貼心將每一寸都抹到。
一邊上藥,林光逐時不時還皺下眉,喃喃自語:“你的情況好像變得更嚴重……”
方旬盯著林光逐漂亮又冷淡的側臉,鼻尖與眼眶一陣一陣的酸澀,他突然開始羨慕起自己的尾巴。
他覺得自己有病,和尾巴爭風吃醋。可他又忍不住地想,如果林光逐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這樣珍視、擔心他,該有多好。
心里憋得慌,方旬吃味開口:“我和我的尾巴,你更喜歡哪一個?”
林光逐:“?”
林光逐訝異失笑:“你認真的?”
方旬沒跟著一起笑,眸子微微瞇起,繼續問:“如果我和我的尾巴同時掉進水里,你會救哪一個?”
說起這句話時,人魚的語氣十分怪異,一點兒都不像在開玩笑。林光逐也正色起來,他不知道方旬為什么會問出這么奇怪的問題,以他的性格可能會答一句“你和尾巴爭什么長短”。
但他冥冥之中又有種預感,如果真的這樣回答,人魚可能要發脾氣了。
他試圖理解方旬的邏輯思維,理解不了,卻還是說:“當然救你。”
方旬依舊沒笑。
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怎樣都無法被安撫的焦慮依戀,與不滿足感:
“你向我保證,你不喜歡我的尾巴。”不等林光逐說話,方旬又語速很快地改口:“不!你發毒誓,你現在就發毒誓說你討厭它!”
換一個人讓林光逐做這么幼稚的事情,例如張謹言,林光逐可能已經在心里悄悄diss對方了。可方旬讓他這樣做時,他只覺得茫然——他好意上藥,人魚怎么反倒不高興了?
“好吧,我發毒誓,我討厭你的尾巴。”林光逐神色淡淡啟唇:“如果我說的是假話,那就讓我一輩子病痛纏……”
話都沒說完,方旬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唇上緊貼著溫熱的觸感,林光逐下意識聳了下鼻子,感覺鼻尖有點兒癢癢的。
他抬起眼簾。
又看見方旬臉色極其難看,深邃清澈的藍眼睛微微睜大,說:“算了,別發毒誓。”
林光逐扯開他的手,笑著問:“又怎么了大小姐。”
方旬將臉偏向一側,深深閉上了眼睛,聲音慵懶又隨意,像隨口一說。
“心腸軟,怕你應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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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等雨停的間隙,林光逐連忙叫上方旬去取樺樹皮。方旬對此毫無異議,只是在分別時叫住了他,躊躇問了句:“再取一次樹皮夠你完成設計稿嗎?”
林光逐點頭應了聲,肯定夠。
方旬便“哦”了下,低聲說:“這么快。完成設計稿,之后呢?你有什么計劃。”
林光逐答:“回郵輪,做出成品。”
“……”方旬停頓了很長時間,才牽唇笑了笑說:“那挺好的。”
……
……
叢林中依然有大鳥凄厲叫聲,嚦嚦恐怖。林光逐覺得悚然,一刻不停拿出錄音筆自語。
“海島上的溫度下降很快,穿一件沖鋒衣還是冷,不知道杭州現在氣溫怎樣。”
“這次真的太超出預計,按照原計劃的話,即便沒找到人魚,我這時候也應該已經在杭州了。”
“希望郵輪還沒有返航。”
他單方面和錄音筆閑聊了許久,連海島上的恐怖大鳥都提及,實在沒有東西能說了,才說一半藏一半地提起了真正想說的話:
“大小姐今天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
其實是向他索吻。
索吻這兩個字,和媽媽直說還是有些尷尬。
林光逐只能盡量傳達大概的意思,頭疼扶額道:“我沒有不同意,但他很快又說算了吧。我覺得這時候再追著說同意的話,拉拉扯扯的很像過年塞紅包,干脆沒解釋了。”
“但后來他變得很不開心。”
“我當時是不是應該要解釋一下才正確?”
林光逐是一個不怎么內耗的人,除了工作之外,生活中他很少反復想同一件事。
幾張樹皮割完以后,他恍然發覺。
在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上,他不正常地去消耗了太多的時間與心緒,都不像他的作風。
再開口時,林光逐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遲疑,“媽,我好像……”
“我會不會是喜歡上方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