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191:醉后
從墓園里出來之后,云居久理的心情并沒有好很多。
在回去的路上云居久理也沒有說話,心鬼侑和小山黑智也十分安靜。
甚至都沒有問過云居久理要去哪里,小山黑智直接把車停在了云居久理和松田陣平的住所樓下。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小山黑智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么了解自己了,她只是坐在后車廂看著漆黑的樓層,知道松田陣平還沒有回來而有些心情郁悶。
心鬼侑點了一支煙,銜在嘴巴里的時候悶悶抽了一口。
良久,云居久理開口:“喜多結一郎參選內閣議員的最后一場演講是不是明天?”
心鬼侑點點頭:“恩,紅谷是這樣說的。”
“我需要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云居久理補充道。
心鬼侑也跟著說:“好的,我會去查的。”
云居久理拉開車門,給他們兩個人做了一個手勢,暗示他們可以離開了。
看著云居久理離開的背影,心鬼侑又猛吸了一口指尖的煙蒂:“我現在越來越搞不懂姐姐了,小山,或許你上次說的是真的,姐姐真的喜歡上了那個警察。”
小山黑智笑了笑:“這很值得意外嗎?”
“當然。”心鬼侑緩緩吐出一片煙霧,她被灼傷的手臂搭在窗外,縱橫交錯的疤痕展示著多年前那場熊熊烈焰留下的痕跡。
小山黑智抿抿唇,語氣微沉:“或許就像梅澤說的那樣,現在的日本警察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oni也是看到了這一點。”
“不,肯定是那該死的摩天輪。”心鬼侑篤定道。“如果不是因為摩天輪害得姐姐失憶,她才不會喜歡上那個日本警察。”
小山黑志不置可否地微微抿嘴,心鬼侑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胸膛:“喂喂喂,你這是什么表情?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當初她要接近松田陣平的目的是什么?”小山黑智沒有立刻回答心鬼侑這個問題,而是換了一個話題說道。“只是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刑警的信任,然后通過這個刑警得到更多的情報?那么松田陣平又是因為什么,產生了對她的信任?”
心鬼侑聽煩了:“我沒時間跟你說這些繞口令,你根本不知道姐姐有多討厭日本警察。她的父親、她的叔叔,都是被日本的警察害死的,她……”
心鬼侑碎碎念著曾經發生在云居蓮花寺的事情,但是小山黑智并沒有聽下去的念頭。
他看著云居久理消失在樓梯間的背影,夜幕夕陽的所有光芒好像都隨著那個纖瘦的身影消失,而聚焦成了一團無法被觸摸的光圈。
心鬼侑也沒聽清他聲線極低的一句。
——“那是因為她先對松田陣平敞開了心扉。”
在只有云居久理和松田陣平兩個人的摩天輪上,發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并不知道。
對于云居久理來說,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國家的警察還有這樣笨蛋的印象轉變,也是松田陣平透過平日里的偽裝第一次認真的看到了真實的云居久理。
那是他們一生只能看到一次的煙花。
云居久理曾經忘記了,但是松田陣平沒有忘記。
在家里等了一會兒,云居久理泡了兩杯手沖咖啡,是之前和栗山綠學的。
在云居久理打第一個離婚官司的時候,給松田陣平泡過。
她看著面前兩個漂浮著薄荷葉的茶褐色美式咖啡,一直等著上面漂浮的冰塊融化,才聽到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開門聲。
“你回來了?”云居久理整理了一下表情,去門口迎接的時候卻聞到了一股極為清晰的酒氣。
他依靠著門邊,緩緩推開門的時候,略卷的發梢被他抓的凌亂,跌跌撞撞往里面走的時候因為沒有控制好步伐而導致直接栽倒在云居久理的懷里。
云居久理穩住身形,從正面抱住了松田陣平。
他的呼吸滾燙,氣流帶火流竄在云居久理的頸部,連帶著也不知道是他醉后的呢喃還是克制住了的清醒,胡亂說著云居久理聽不清的話。
“你、你喝酒了?”云居久理有些錯愕。
松田陣平從來不喝酒,哪怕是參加警視廳的聚餐也只是小酌幾杯而已。
送他來的是警視廳的白鳥任三郎,扶著松田陣平到門口就停住了。
“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是萩原警官的生日,松田警官就沒有控制好……我把他送回來了,車鑰匙在這里,我一會兒打車回去就好。”白鳥任三郎把鑰匙遞給云居久理之后,順帶著還要幫云居久理關門。“松田警官就拜托云居律師您了,我告辭了。”
“謝謝您。”云居久理向白鳥任三郎道謝,一邊把松田陣平往屋內扶,一邊伸手接過松田陣平的公文包。
松田陣平一進屋就開始扯自己的領帶,一副酒品不行的樣子,整個人都掛在云居久理的身上。
平日里也沒有察覺這個家伙這么沉,現在完全卸了力氣讓云居久理拖著走,云居久理差點被他的骨頭壓在床上起不來。
“阿仁,阿仁?醒醒。”云居久理把他扶到床上,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他的領帶歪斜,紐扣掙開,因為酒氣渲染導致鎖骨以下的位置都有些微微泛紅。
云居久理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知道這家伙可能連她都認不出來了,握著她的手一直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萩、萩……”
云居久理被氣笑了:“你看清楚一點,我不是你的好哥們,你這家伙……”
“萩,她好可憐……”松田陣平握著她的手,湊到自己的臉旁。
他滾燙的臉頰貼著她冰涼的手背,云居久理坐在床邊,看著他閉著眼一副撒酒瘋的樣子,有些無奈:“你說什么?”
“她好可憐,萩,她怎么那么可憐,我可憐的久理……”
云居久理的心臟漏拍,像是被誰抓了一把似的鼓鼓脹脹的發酸。她放柔聲音,微微附身對他說:“沒關系的,她不會怪你的。”
“我幫不了她,我也救不了你,我怎么辦,她怎么辦……我可憐的久理……”
在這個時候。
云居久理看到了在責任和感情里掙扎的松田陣平。
她的手輕柔而又緩慢的撫摸著他的發梢,然后看著他微微撐開的眼瞼,好像在朦朧之中辨認著什么的樣子。
云居久理安靜的看著他,他也安靜的看著松田陣平。
然后他的眼眸逐漸多了些清明,好像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然后露出了很溫柔的笑容。
“久理,我可憐的久理。”
他緊緊握著云居久理的手,瞳孔濕亮又有些顫抖,然后緩緩閉上之后沿著她的指骨親吻到她的手背,最后像握住了什么寶貝似的緊緊攥在掌心里。
他好像知道,云居久理要走了。
云居久理靠著他躺了下來,看著他禁閉的雙眸,二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著彼此的溫度,滲透到對方的靈魂之中。
這種溫度好像讓松田陣平清醒了一點,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視野雖然模糊但卻能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輕輕拆開他身上的紐扣。
然后,一直下滑。
他的下顎被托起,濕滑的親吻猶如含冰的雨露,一點點澆灌著烈火熊熊的醉意。在即將被剿滅之前,又復燃起更加濃烈的巨火。
是夢境嗎?
他也分辨不清。
云居久理也是。
但是都不重要。
反覆的世界在清醒和朦朧的夢境里顛簸,酒精催化的緋色肌膚更加紅艷。
領帶和襯衫攪亂在一團,涼砂一般的指骨相握,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奇怪了起來。
今天,是很難得的夜晚。
外面好像又點燃了煙花。
唔,立春了。
第192章 192:握劍
松田陣平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狀態會變成這樣。
其實他并沒有喝太多,而且也絕對說不上是爛醉。至少在回家之前,松田陣平還沒有到連路都走不了的地步,甚至還能冷靜的坐在后車廂給自己點一根煙。
但是在進門之后。
松田陣平看到了她,緊繃的神經在那個時候忽然松懈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今天是萩原的生日,他本來就是心情很差的喝著酒,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堆積的事情太多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就整個兒散落了。
她的懷抱很溫暖。
撫摸著臉側的手掌也很溫暖。
松田陣平忘記了他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只知道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像兩個人都變成了一團火。
熾熱,蔓延著灼烈的氣息。
一夜的狀況很多。
松田陣平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對他來說,對云居久理來說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嘗試。
但是也足夠放縱。
在那個時候他的腦海中沒有任何情感之外的事情,滿心滿眼全部都是那個被他緊緊擁抱的女人,親吻著她身上的每一處。
她的回應足夠熱情,醒來之后還有一種身處在夢境之中的不確定感。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松田陣平并沒有宿醉之后的難受,反而更多的是腦袋有些發懵。但是也沒有懵太長時間,在抓了抓自己凌亂的卷發幾下之后看到滿床的凌亂以及床邊放著的女士衣物,思緒在回憶和現實中翻來覆去幾下之后,松田陣平從床上坐了起來。
昨天……晚上……
他們……嗯……
雖然有酒精的緣故,導致他有一些細節想不起來了。
但是發生了什么,作為一個正常男人他還是很清楚的。
松田陣平伸手拍了拍臉,從床上走下去的時候順手拿起襯衫套在自己身上,隨便系了兩顆扣子之后推開臥室的門。
他剛想叫一下云居久理的名字,突然發現客廳很干凈。
這種干凈讓他有些茫然,他知道云居久理一直都有潔癖,出門之前一定要把家里收拾干凈才會離開。這已經變成了云居久理的習慣,而現在家里就和每次云居久理離開之前的整潔程度一樣。
他打開了家里所有的房門,確定了。
她不在。
離開于松田陣平沉寂在睡夢中的時候。
家里沒有留下來一點東西,連她平日里愛穿的衣服都帶走了,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時候收拾的。
四面八方翻涌而來的孤寂仿佛被固體化了似的,完全包裹住了松田陣平。
一種沒由來的奇怪感覺,讓他被氣笑了。
他應該有權利生氣吧?
不管怎么樣在第二天要離開至少要跟身為男朋友的他說一句吧?
但是這種怒氣很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慌張和錯愕。
她離開的這么急,明顯是不想要讓自己第二天醒過來之后和她會面,不行,必須要跟她通個電話,聊一聊被他逮捕的紅谷升那幾個人的事情。
松田陣平找了一圈,在床頭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點開之后,卻發現有好幾通電話都來自于警視廳的同事們。
他猶豫了一下,飛速給云居久理發了一條簡訊之后,給目暮警官他們回了信息。
“抱歉,我現在就在前往警視廳的路上,目暮警官。”松田陣平飛速給自己穿好衣服,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之后就快速出門。
目暮警官的聲音聽起來也很焦急,因為松田陣平在下樓的時候一直都是狂奔狀態,所以有一些前綴語沒有聽清楚。
等到松田陣平雙腳站在地面上的時候,松田陣平才聽到目暮警官說了一句。
——“聽說小山黑智被保釋出來這件事之后,景田組的人又出動了,和中條手底下的一些人發生了暴力沖突。好像有人被景田組的人挾持,如果我的消息確診無誤的話,那個人應該是云居律師。”
*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云居久理被黑社會的人綁架。
雖然第一次被Poker組的人挾持,是一場烏龍,但是這一次就是云居久理有意為之了。
昨天晚上的云居久理確實有些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她看著躺在床上半醉半醒,嘴巴里還念叨著自己名字的松田陣平,完全沒有控制住她的欲望。
或許他們早就應該邁出這一步了。
在松田陣平帶她去神奈川見家里人的時候,也或許是在他們從普拉米亞的手里逃生的時候。
日本這個國家對于云居久理來說并不是出生的童年,確實成長的全過程。
她的兩個親人都在這個國家死亡,她本以為自己對這里是沒有那么多留念的,但是因為松田陣平的存在,在Joy說想要帶她回美國的時候,云居久理第一次產生了不想要離開的念頭。
凌亂的床鋪,滿地的衣物。
云居久理從他熟睡的身邊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地握住。
他們十指相扣,即使是在彼此進入的時候也沒有分開。
他看起來心情好極了,臉上的醉意也消散了很多,躺在云居久理旁邊的時候烏黑的卷發在他略帶汗津的額角。他像是一個孩子,在這個時候短暫的拋開了煩惱享受睡眠的愉悅。
云居久理捧著他的臉,輕啄他微微顫抖的唇間,然后將他的舌尖從里面勾出來之后,喂給他一顆藥丸。
那是小山黑智給*她的,可以保證讓松田陣平一覺睡到第二天。
松田陣平反應過來的時候,藥丸已經被自己吞咽了下去,他捂著自己的喉嚨,難以置信的睜開眼看著云居久理,她半撐著手臂俯首看著自己。
“是什么?你給我吃了什么?”松田陣平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腦袋在無意識的昏沉中聽到云居久理緩慢而又輕柔的聲音。
“睡吧,晚安。”
云居久理確定他睡著之后,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套上一定黑色棒球帽離開了這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家”。
她要去做一件事,一件松田陣平知道了一定會阻止自己,并有可能會讓松田陣平失去自己熱愛的這份工作的事。
“姐姐,您確定了嗎?”心鬼侑坐在車廂內,看著后座上一進來就默不作聲翻看筆記本電腦的云居久理,又問了一遍。“景田組的人有一大半都被警視廳的人帶走了,剩下的人還不知道都在哪里,您確定景田組的人會和檢察廳有聯系嗎?”
云居久理的手指敲擊著鍵盤,調出了之前梅澤一見留給自己的一些資料:“因為這些年日本政府開始管控很多黑社會組織,這些人背后有一些是日本政府在撐腰這件事已經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了。我記得以前在云居蓮花寺看到的檔案里也說過,叔叔懷疑鬼心組的背后也有一些政府官員的支撐。”
“可是那又怎樣?”心鬼侑抽了根煙,悶悶不樂。“當年爸爸搞房地產項目,為了讓一些釘子戶遷居,造成了人命案子這件事已經被蓋棺定論很多年了。就算能翻案,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們都已經死了……而且檢察廳那些人做事那么小心,不可能再留下什么線索的。”
“是啊,以前的證據確實找不到了。”云居久理合上筆記本,看著車輛行駛到東京西郊紅燈區,托著腮說道。“但是現在的證據肯定能找得到。”
當年心鬼侑的爸爸因為涉嫌暴力拆遷,導致有一些不愿意搬離和拒絕調解的人家產生矛盾。
按照心鬼侑爸爸當時在法庭上的供述,他只是想要制造一點混亂讓那些戶主們盡快接受自己的遷辦協議。
沒有想到當年的火勢發展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不僅燒毀了那片區域的大量房屋,而且還造成了幾位居民死亡。
因為這件事判了心鬼侑爸爸無期,并導致心鬼侑爸爸在監獄里面重病死亡。
“我在妃律師的資料庫里看到過當年的卷宗,你爸爸只是說想要那塊地皮來建造一些夜場。但是那個地方的位置并不好,算得上是處于鬧市區了。如果想要做灰產,那個地方并不是很合適。而且那個時候剛好又是你父親第一次出獄不久,手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儲蓄資金。”
對于云居久理的這個分析,開車的小山黑智跟著點頭:“根據時間線來看,那個時候剛好是霍爾夫醫院被叫停的時間點,如果是檢察廳那邊的人因為霍爾夫醫院被查封而想要換一個地方,做人體試驗也是有可能的。”
說到這里,小山黑智也有些反應過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覺得景田組可能就是檢察廳在心鬼組被放棄之后的——另一個選擇嗎?”
云居久理點頭:“我就是這樣想的。”
車廂內的三個人都不說話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車輛也逐漸開始找個穩定的地方停了下來。
剛打開車門,云居久理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精氣味。
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街邊躺著很多宿醉的酒鬼,以及夜生活還沒完全結束的狂歡氣息。
云居久理依靠在車邊,對車窗內的兩個人說:“Poker組這些年作為東京的部分黑社會勢力,也有一些景田組的內部信息,因為暴亂而被關起來的都不過是景田組的一些小嘍啰而已。這也是黑社會慣用的伎倆了,讓一些不重要的人去頂罪,真正的首腦和幫派的核心永遠都是躲在最后的。”
小山黑智知道云居久理想要做什么,在云居久理去之前,他想要讓云居久理再考慮考慮:“如果這件事失敗了,你就徹底不能回頭了。你將不能留在日本,你的律師執照也會被吊銷,你可能也會被戴上‘銀鏈子’,成為階下囚。這個行為不僅冒險而且大膽,你的警察男朋友如果知道了……”
“他不會知道的。”云居久理斬釘截鐵道。“因為他會一直睡到這件事結束。”
云居久理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
如果松田陣平知道一定會來阻止她……偽造景田組是檢察廳下屬組織的證據,直接把檢察廳拉到所有人的視線之內,讓所有見不到光的事情都在今天登上臺面。
在失憶之后完全記不得自己是誰的時候,云居久理曾經向妃英理討教過一個經濟案,在明明知道對方手里掌握的賬單流水證據是假的卻沒有辦法反駁的時候,云居久理問妃英理這種時候應該怎么辦。
妃英理說:“真的證據、假的證據,在法庭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證據能否證明你的當事人涉嫌賬單作假。”
律師,或許和很多職業相比并不高尚。
他們被很多人稱之為“販賣法律的商人”,被記住更多的都是幫助了某個罪犯逃脫法律的制裁,被立為檢察官的對立面。
但是很多人都忘記了,掌握著這樣法律的人全仰仗于自己內心那份熾熱和執著。
傷人的并不是利劍,而是握劍的人。
第193章 193:以身為餌
這已經是云居久理第二次被這些黑社會人士綁架了。
第一次是因為中條青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鬧了一場烏龍,但是第二次就是云居久理有意為之了。
中條青方留下來的幾個手下給云居久理調查了一件事。
景田組在街燈區有幾個產業,他們被警視廳抓進去的并不是景田組的核心人物,像這種黑社會的存在都會配備一些人,這些人的作用就在于幫派出了事兒之后頂包,被送去關幾天。
所以景田組真正管事兒的人肯定還在外面游蕩,而云居久理就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夜店里找到了這個人。
那個人叫景花三信,是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剃著一個大光頭、從下巴到肩膀到手臂上都是滿滿當當的紋身。
引起這種人的注意也不難,無非就是拿出一個照相機,裝腔作勢一下偽裝自己是在拍照或者錄像,就被景花三信的手下發現,然后捆到了景花三信單獨的辦公區域內。
面前站著一圈身穿黑色西裝的日本黑社會,云居久理的手被反綁在凳子上,被所有人行注目禮,兒正對著云居久理的是一個漆紅色的沙發,而景花三信就坐在上面端詳著云居久理。
他的面前擺放著從云居久理身上搜出來的,一個照相機,一只錄音筆,外加一個存儲卡。
雖然在里面沒有看到什么重要的東西,但是眼前這個同樣混黑社會的景花三信卻一點都不相信這個小律師,來到自己場合里面只是為了自拍或者拍拍風景之類的。
“我知道你的大名,云居律師。”景花三信觀摩了云居久理一會兒,剛才讓下面的人去檢查云居久理的手機,也沒有發現什么問題。他捏著一根煙一邊抽一邊說。“前段時間,你的報道滿天飛,可是媒體們爭相報道的大律師啊。我的人前幾天想要邀請你過來坐一坐,結果還找錯了人。”
這幫家伙們并沒有纏住云居久理的嘴巴,只是限制了云居久理的人身自由而已。
云居久理也懶得跟他廢話:“你們這些人的借口是不是都挺千篇一律的?綁架就是綁架,說什么請來做做,難道這樣說就會顯得比較高尚了嗎?”
“喂!臭丫頭!注意你和我們老大說話的措辭想找死嗎?”旁邊一個男人握著鋼棍叫囂著。
云居久理看都沒看他一眼,直視者坐在沙發上的景花三信:“我也不想跟你們繞彎子,我今天來這里就是為了調查你所說的那個‘找錯了人’的緣由。我也知道你背后支撐著的人是誰,更知道你們找我想要做什么事。”
或許是因為云居久理的反應實在是太冷靜了,這讓景花三信看著云居久理的眼神有些微妙。
這些每天生活在刀口上的人,對所有的事情都過度敏感。
景花三信不知道云居久理為什么敢自己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但是多少也聽說過這個小律師的能耐,能把檢察廳那邊逼到要出動日本勢力處理掉的人,看樣子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雖然被綁著的是云居久理。
但是在彼此對視的時候,真正慌張的人是景花三信。
他端詳著云居久理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自己,眼尾微微上挑,漠視而又冷靜,完全不像是被挾持了的驚慌樣子。
他穩了穩身體,又吸了一口煙,然后慢吞吞地吐出來:“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這樣啊,說的也是,你只不過是作為暗地里服務于政府要員的一個所謂幫派的老大而已,實際上做著的也是小嘍啰之類見不得光的事情。為什么那邊的人要針對我,你當然不知道。你只是收到了一個命令,說Poker組有非法交易的現象,讓你們以幫派之間的斗爭為理由和Poker組發生沖突。同時給政府那邊的人提供情報,這就是你們一直在做的事情。”
景花三信瞇了瞇眼,對云居久理說的這些內容沒有承認,但是也沒有否認。
確實像云居久理所說。
這兩年日本政府對黑社會各方面設立打壓得有些太過激進,導致一大批活躍在日本的黑社會組織解散。
而有一些希望黑社會,就選擇了響應政府的號召。
明面上雖然還是黑社會,但實際上已經變成了政府官員們的眼線和情報提供的來源。
在最一開始,心鬼侑的父親就充當著這樣的角色。
所以云居久理對景花三信目前應該做的事情非常了解。
她看著景花三信,眼前的這個男人在不停的抽煙,手指尖捏著的煙蒂蓄著很長一截煙灰都沒有來得及彈掉。
她不知道景花三信在想什么,但總覺得景花三信對于自己的出現有一些慌張。
雖然投奔政府是很多黑社會為了保住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得不做的事情。
但是在一些黑社會的眼里這種行為極其可恥,所以這些人也并不是很想要把這層身份擺放在明面上。
但這并不至于讓一個幫派的老大面對云居久理說的內容,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不要以為背后有哪些所謂的政府官員,為你做支撐就萬事無憂了,如果真的出事的話,被拿出來頂包的第一個就是你們這樣的人。”
云居久理的這句話簡直戳中了景花三信的痛腳,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個女人這么了解自己的處境,但他一直在糾結的一件事確實被云居久理拿到了臺面上來說。
這些年來,殫精竭慮。
景花三信幫檢察廳那邊干過的臟事兒也不少,基本上也沒有落得什么好處,拿到的錢了了不說,承擔的壓力要比之前還要大很多。
從Poker組這件事就能看得出來。
一開始那邊的人只是說讓景花三信帶著幾個人去打探一下這個奇怪幫派在做著什么樣的活計,沒想到到了那個地方之后,突然又告訴他要讓他綁架一個律師。
綁架這種事兒他之前干了不少,但都沒有這一次讓他覺得那么的慌張。
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律師,這段時間特別有名。
誰不知道警察廳有好幾次都在這位小律師的手上吃了虧?
現在看來大概率是警察廳那邊,可能看不順眼這個律師的行為,所以想要像當年那樣……
但是出于這些年來,他們依附著檢察廳,逃脫了不少公安部那邊的監管,景花三信還是讓人去做了這件事。
現在事情鬧大了,景花三信的人和Poker組的人都被抓了進去。
檢察廳那邊也沒有說什么時候幫他把人撈出來。
之前每一次都是這樣。
警察廳那邊,只知道把他們當成牛馬,隨意地使喚。
根本就不管之后出了事情該怎么樣料理。
這些年來,景花三信光是花在撈人上面的錢就已經九位數了。
本來他的心情就不是很好,現在被云居久理這么一說,骨子里面那一點憤怒和恐懼同時被激發出來。
如果之后真的出了事,檢察廳那邊會不會兔死狗烹呢?
旁邊一個小弟見景花三信一直不說話,便走過來提議道:“老大那邊不是讓你綁架她嗎,現在這個小妞自己送上了門,我們算不算是完成任務呢?如果現在把她送過去的話,能不能請求那邊幫忙把我們的人撈出來呢?”
景花三信還是沒說話。
聽說現在公安部那邊一直在暗中調查檢察廳,他沒有把握那群高高在上的人會為了他們這樣一群街溜子,冒著被公安抓住小辮子的風險撈人。
可目前能幫他們撈人的,也就只有檢察廳那邊的那位,才有這樣的能力了。
即使景花三信知道,自己沒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他還是想要去試一試。
所以,他親自出面,去會面了檢察廳里的人。
這一切都在云居久理掌握之中。
她知道抓住了自己之后,景花三信一定會想辦法和檢察廳那邊的人取得聯系,所以只要心鬼侑在暗處一直跟著景花三信就可以了。
她以身為餌,誘敵入甕。
第二天。
在松田陣平剛剛醒過來,接到了目暮警官的電話,得知云居久理被綁架的同時。
外面各大商城的熒幕被同樣一則新聞占據。
日本東京知名黑社會組織成員景花三信,會面檢察廳生活安全部的部長的照片,被張貼在時事新聞的最搶眼一頁。
第194章 194:離間計
云居久理知道心鬼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但是沒有想到心鬼侑會把這件事處理的這么好。
云居久理知道景花三信一定會去找自己在檢察廳里面的接頭人,她也做了兩種準備。如果景花三信想要直接對自己動手,云居久理就可以拿鬼心組曾經的遭遇說事,畢竟離間計這種事情不是只有檢察廳才會。
一切都和云居久理想的一樣,景田組和檢察廳的關系似乎也沒有好到完全信任的地步。
她只不過是隨便說了幾句,景花三信就慌不擇路的跑去詢問檢察廳的態度。
其實黑道和檢察官見面并沒有什么,隨便搪塞幾句說是溝通一些安防方面的問題即可。
可是心鬼侑給媒體人提供的照片是檢察官與景花三信一同在湯池里面泡澡的照片,二人上身掛著毛巾,泡在水里對酒言歡,臉上掛滿了笑容和酒氣,看起來就不像是什么普通的關系。
在照片發出來,沒過多久就有一些網友認出了這個湯池的布局看起來很像九龍湯的VIP專屬會場,那里是國家務員才會進入的地方。
群民憤憤。
網上的帖子壓下一波又泛起一波。
“為什么一個黑道能夠進入那種國家要員才能進去的地方?!”
“聽說很多公務員都會養自己的黑道成員,私底下為自己服務,原來是真的啊。”
“這二位的關系看起來就像是親兄弟一樣親切,咱們國家警匪關系,真是讓人‘羨慕’啊。”
不僅如此,云居久理被綁架了的這件事也被“不知名”熱心用戶用電話廳提供給了警視廳。
這也是云居久理告訴小山黑智要做的事情。
自己被帶走之后就立刻報警,告知自己被“綁架”了。
小山黑智對此還有一些擔心:“你故意在景花三信的地盤暴露自己,讓景花三信誤以為你是去調查他們而把你綁架,這種時候警察參與進來你的處境不是很危險嗎?那些人可是真正的黑幫,他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云居久理告訴他:“我們這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離間檢察廳和景田組的關系。景田組抓到我之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會立刻把我交給檢察廳,也不會立刻殺掉我,他們會拿我去換關在警視廳里的伙伴們。所以景花三信會第一時間先去和檢察廳的人做交易。
而這個時候,警視廳就會收到我被綁架的報警電話。等景花三信和檢察廳里的人出來之后,檢察廳的人在知道我已經到了景花三信的手里,但是景花三信并沒有第一時間把我的信息上交,你猜會怎么樣?”
小山黑智反應過來,拍手說道:“好主意,但是你……”
“你就不用再擔心我的事情了,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脫身的。”
小山黑智信任云居久理,完全按照云居久理所說的在她進入景花三信的區域內就第一時間報警。但是云居久理還是瞞其實并沒有什么把握能其實并沒有什么把握能夠從景花三信的手里跑出去。
松田陣平被她喂了一顆藥丸大概率是要睡到第二天下午的。
給他喂藥除了是不想要讓松田陣平來阻止自己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和松田陣平談戀愛這件事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本身檢察廳就想要拿松田陣平和自己的關系說事兒,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需要把松田陣平用這樣的方式“支開”。
現在檢察廳拿捏不到云居久理的把柄,就會把更多的視線放在松田陣平的身上。
云居久理也是做了一個這樣的信息差,躲避了檢察廳對自己的監視。
在和檢察廳生活部的部長會面之后,景花三信看到了外面鋪天蓋地的新聞,自然知道自己是被云居久理戲耍了,火冒三丈必然是少不了的。
云居久理被景田組的手下捆綁在地下室內,昏黃的燈光照耀著室內那些穿著黑色西裝,面色陰沉盯著自己的人。
云居久理知道。
游戲的
第2回 合,開始了。
*
“這是怎么回事?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檢察廳總長辦公室內,氣氛壓抑至極。
在說話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看到了鋪天蓋地的新聞,第一時間放下自己手里所有工作,召集所有下屬到自己面前的喜多結一郎。
被張貼在新聞頭條里的生活安全部部長長河下生嚇得一言不發,低著頭站在喜多結一郎的面前,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想要解釋:“總、總長,您聽我說!是景花三信這個家伙聯系到我,說希望我能出面把他下屬的人從警視廳里撈出來,然后又許諾了一些好處,所以我才去跟他見面的啊……”
喜多結一郎笑了,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長河下生的面前,用自己的拐杖敲了敲長河下生的肩膀:‘所以你就為了那些好處,導致現在檢察廳登上了時事新聞的頭條?并讓全國人民認為,檢察廳和黑色實力居然和平共處到可以一起泡溫泉的地步,是嗎?’
“不、不是這樣的……”長河下生抬不起頭來,只能一個勁的道歉。“真的對不起,是我大意了,真的對不起總長,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他這幅虔誠的樣子就差沒有直接給喜多結一郎跪下了,旁邊有幾個人都過來安慰勸說,努力平息著喜多結一郎的怒氣。
“總長大人,當務之急,先是要向媒體解釋清楚長河部長和那個黑社會碰面的原因,其實這也不難解釋。以詢問案件為由,應該就能搪塞過去。”
“是啊,是啊。長河部長剛和對面見面就被拍下了照片,這會不會是那個黑社會故意訛詐?想要以此作為要挾,讓長河部長幫忙救出自己的同伴而設下的詭計。”
長河下生不敢說話,聽著別人幫自己求情的時候,只能低著頭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一屋子奠定著這個國家司法系統的要員被呵斥的大氣不敢出,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和被砸碎了的各種玻璃制品,讓這里看起來非常滑稽。
好好的發泄了一通之后,喜多結一郎也稍稍冷靜了下來。
很多事情都有些不太對勁。
景田組一直都在為檢察廳做事,這些年以來也沒有出過什么大亂子。且對檢察廳的所有命令和背地里的任務都完成的很好,也從來沒有向檢察廳提出過什么要求。
而這次新聞媒體爆出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前腳他們才剛剛見過面,后腳就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這件事,甚至還有雙方的溝通錄音作為證據,證明他們在泡桑拿的時候提到了被警視廳關在拘留所里的幾個景田組成員,如何“撈”出來之類的話題。
這種事情雖然可以大事化作,小事化了。
可是現在是喜多結一郎評選內閣議員最關鍵的時候,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子,有多少人想要把喜多結一郎拉下來,留著位子給自己。
輿論效果能這么拔群,說不定也有喜多結一郎政敵上面的推波助瀾。
事情很麻煩。
而最麻煩的還是在喜多結一郎決定如何處理生活安全部部長的時候,最嚴重的壞消息接涌而至,警視廳接收忘了報警電話,聲稱有一位律師被當地黑社會綁架,警視廳搜查一課強行犯三系已經在前往救援了。
這樣的話事情就變得更加有趣了。
最怒不可遏的就是感覺自己被耍了一道的生活安全部部長,他幾乎是哭喊著跟喜多結一郎表明心跡:“總長!總長!這一定是那個小律師和景田組剩下來的圈套,他們一定是串通好了的!景花三信來找我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說過那個小律師在他的手里啊!”
云居久理這個名字。
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于高頻率的出現在喜多結一郎的耳朵里,包括她的那個在警視廳里擔任刑警的男朋友。
喜多結一郎也派了不少人去調查松田陣平的底細,對于刑警來說想要挑到一些錯處,簡直不要太容易。
就比如說多年前的梅澤一見,不就是他的手下敗將嗎?
刑警也是人,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
看到一些十惡不赦的奸刑犯的時候,自然也會脾氣暴躁。
光是一個暴力執法,就足夠讓一個刑警喝一壺了。
可是他派出去的一些人并沒有拿捏到松田陣平的什么把柄,給他匯報的有關于松田陣平的工作,簡單到讓人覺得枯燥。
到警視廳打卡后,就是在各個機關區域內查閱案件、出現場、午休、就餐、回家。
每天定時定點就是這些地方,唯一多出來的地方,就是到云居久理所在的律所,和她一起上下班。
什么酒色財氣的夜生活,仿佛從這個家伙的人生當中被剔除了一樣,沒有一點除了工作或者云居久理之外的任何多余樂趣。
既然找不到錯漏,那就給他找一點錯漏。
松田陣平的女朋友就是喜多結一郎著手的渠道。
順著云居久理,喜多結一郎查到了心鬼侑這個人,對于心鬼侑,喜多結一郎還是有很多印象的。
她的父親曾經幫自己做事,死后很多債務就落到了心鬼侑的頭上。可就是那樣一筆巨款,居然被心鬼侑一口氣全部都還上了。這就很難不讓人猜到有人給了心鬼侑這樣一筆錢,而這個人很有概率就是云居久理。
畢竟哈伊娜·喬恩可是一個超級大富翁,不遜色于現在的鈴木集團。
順著心鬼侑,喜多結一郎又發現了梅澤一見、中條青方、小山黑智這幾個熟面孔。
這幾個人背地里面籌劃的事情,他也大差不差能夠猜到幾分。
那么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無非就是幾個小輩兒玩著過家家酒的游戲而已。
他只需要稍稍動了點手段,只是讓景田組的人去尋釁滋事,就帶出了Poker組走私槍械這件事。
曾經他們的親人都斗不過他,更何況是這幾個年輕人。
真是太天真了。
在今天之前,喜多結一郎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可是那鋪天蓋地的新聞,讓喜多結一郎看著外面逐漸不受控制開始變色了的天空,第一次感覺到事態的發展好像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指引前行了。
怎么……會這樣呢?
不,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喜多結一郎只是抬起眼眸掃了一眼室內的幾個人,淡淡說了句:“全部消失在我的眼前,現在,立刻。”
幾個人如獲大赦,趕緊離開了這個壓抑的所在。
包括生活部部長,健步如飛逃離似的離開了總長辦公室。
唯一留下來的是喜多結一郎的助理,他看著喜多結一郎自己一個人坐在背光的地方,悄然走過去,站在喜多結一郎的面前說道。
“總長,那邊的人說松田警官昨天到現在一直都在家里,有小區和行車記錄儀作證,這件事應該和松田警官沒有關系。”
喜多結一郎哼了一聲:“估計是那個小姑娘故意把松田警官支開了吧,知道自己的身上不干凈,就干脆讓松田警官離自己遠遠的,省得之后如果她背后的事情被查到,連累到自己的男朋友。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得了。”
跟了喜多結一郎這么多年,助理知道喜多結一郎在有心事的時候不喜歡說話,隨著喜多結一郎沉默的時間越久,助理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有些麻煩了。
他低聲說道:“總長,如果事態到了無法挽回的時候,就只能棄帥保車了。”
喜多結一郎緩慢抬頭,看了一眼助理之后,走到窗邊看著一邊擦汗一邊在眾人安慰下,坐的生活部部長,眼神沉了沉。
“是啊。”
*
景花三信從外面回來之后怒不可遏,第一時間找到了云居久理,想要給這個小律師一點教訓。
在他握著棍子站在云居久理面前的時候,云居久理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更覺得自己被戲耍。
“你要殺了我嗎?”云居久理的聲音冷靜無比。
明明此時此刻她反手被綁,坐在一個木頭椅子上,身前身后都是景田組的人,只要他們稍稍動動手指,云居久理就能腦袋開瓢。
直到此時此刻,景花三信才明白,這個小律師跑到自己的地盤上,故意裝作好像刺探情報的樣子,其本質就是為了讓他們把自己綁起來,故意誘導自己去和檢察廳的人會面。
現在檢察廳那邊的人,肯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
說不定現在檢察廳的人正在想辦法,把手里面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的頭上。
這都要怪眼前這個小律師。
看著景花三信握著鋼棍,一步步走向自己,云居久理的聲音也更加慢條細理:“你現在殺了我,就是檢察廳那邊最想要看到的。我的人已經報了警,如果我沒有算錯時間的話,現在警視廳的人應該已經在趕往這里的路上了。來到這里看到了我的尸體,你猜警視廳那邊的人會怎么樣?”
景花三信感覺自己的臉好像被一根棍子抽了一下,又辣又疼。
眼前這個小女孩年紀不大,但是那雙眼睛好像能看死個人,他在這個社會摸爬滾打那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仿佛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境地,一切都運籌帷幄、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
景花三信站在云居久理面前半天,只擠出來這一句話。
“都出去。”
站在他身邊的幾個人熙熙攘攘出去之后,整個室內就剩下了云居久理和他兩個人。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景花三信的語氣聽起來已經沒有什么威脅性了,更多的反而是想要和云居久理談條件的意思。
沒有得到云居久理回應的時候,景花三信看著云居久理,好像隔著云居久理看到了另一個人:“我終于想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那個和你很像的人了,準確來說不是長得很像,而是你們身上都有著相同的氣質。那個叫背奈的律師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的叔叔。”云居久理回答道。
景花三信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云居久理,好想明白過來什么的說道:“怪不得,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那個人叫背奈云墟對吧?之前還是個檢察官,是自己辭掉了檢察官的工作去做了律師。”
“沒想到你還會記得那個——”云居久理瞇了瞇眼睛,笑道。*“那個被你害得丟了一只眼睛的人。”
第195章 195:恨意
背奈云墟。
這個名字,景花三信當然記得。
這是他投靠了檢察廳之后,被派遣的第一個任務。
就是埋伏在背奈云墟回家路上,塑造了一場完美的車禍現場。
其實最開始檢察廳給他的任務,是要求這場車禍事故里面,要讓背奈云墟變成一具尸體的。
但是在此之前,景花三信了解過背奈云墟這個人。
直到現在景花三信也沒明白自己當時為什么要放了背奈云墟一馬,在撞車的時候打了個彎并沒有直接對著背奈云墟所在的駕駛位置碾壓過去,可能是因為某種“被這個人身上所有的正義感打動了”的惻隱之心吧。他聽說過很多背奈云墟經手過的案子,也了解過這個曾經是檢察官但后來辭職去做了律師的家伙。
這讓身為地痞流氓混混的景花三信,感覺到自己本來想要脫離黑幫身份,“棄惡從善”才投靠了檢查廳的行為,無疑是另一種犯罪。
原來檢察廳也會做一些暗殺的骯臟行為啊。
他當時是這樣想的。
雖然沒有按照檢察廳的要求,殺掉背奈云墟。
但是背奈云墟的眼睛在車禍中被鋼筋貫穿,再也不能視物,且在這件事情之后好像也搬離了東京。
檢察廳那邊的意思也是,既然背奈云墟做出了這種“膽小鬼”的逃跑行為,說明背奈云墟確實被他們搞怕了,如果真的鬧出人命后續可能還有很多麻煩事,所以干脆就放了背奈云墟一條生路。
再后面的事情,景花三信就不知道了。
檢察廳也不可能告訴他。
但大概率這個曾經的檢察官、后來的律師,在未來的人生里過的是不太如意的。不然眼前這個小姑娘,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景花三信莫名感覺自己被云居久理盯著的有些毛骨悚然,雖然她什么都沒有做,但是那雙清麗的目光盯著他后脊梁發寒。
他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出現是想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就算再生氣也不能對她做什么。
警視廳的人馬上就要過來了,再轉移地點已經來不及了。
他甚至還得好好對待云居久理。
但是就這么放過云居久理真是讓他不爽,所以在給云居久理解開繩子和不解開繩子中間猶豫的時候,他已經抽了三根煙。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景花三信收了收手里的煙草,扔到腳邊煩躁地攆了攆,然后抬頭看著云居久理。他現在腹背受敵,知道檢察廳那邊因為這件事肯定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和這個小姑娘一起下了的套,他又不能對云居久理做什么,不然一會兒警視廳的人趕來他只會完蛋的更快。
思來想去,他只能先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穩定目前的局勢。
“小姑娘,我終于知道你來到這里的目的了。不過你憑什么認為,我有可能會倒戈幫助你呢?”
云居久理笑笑:“你在前往和檢察官會面的時候,并沒有直接把我帶上,就說明你對檢察廳那邊也有所保留。我都知道這一點,你說檢察廳那邊會不會也知道這一點呢?另外,你覺得我冒著有可能被你們處理掉的風險來到這里,難道只是為了拍一張簡簡單單你和檢察廳會面的照片嗎?”
云居久理這幾句話,突然讓景花三信明白過來了一件事。
當檢察廳那邊誤以為景花三信背叛了他們……哪怕是檢察廳那邊沒覺得景花三信背叛了他們,可是這整件事造成的結果就是市民發現檢察官居然和黑色勢力有勾結,檢察官那邊一定會采取行動的。
就是把自己和景田組一切有關的信息全部抹除。
可是眼前這個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邊的人可是檢察官啊,就算手底下有幾個培養的人才,但也不可能這么為所欲為吧,難道……
景花三信并不知道,這次的計劃里面還多了一群人。
就是早就已經盯上了檢察廳的公安們。
*
在東京黑手黨和檢察官會面這個消息剛發出來之后沒多久,日本各大縣城的很多人民自發組織了一場舉牌抗爭游行會。
很多人手里都舉著用馬克筆寫著“請檢察廳給予解釋”字樣的白色板子,這群人也不知道是被誰組織起來還是自發行動,但當安室透和景光站在樓宇之上看著樓下那些密密匝匝的人群時,都紛紛側目看了一眼對方。
得知日本各大縣城都集結了一群游街市民,警察廳派出了部分公安前往各個聚集地點調查,并暗中保證市民不會引起暴動恐慌。
作為公安的直系領導,以及負責調查檢察廳的安室透和景光,自然也要前往地點查看。
只不過他們是暗處罷了。
他們也沒有想到簡簡單單的一張照片,居然能夠引起這么大的反響。
景光其實能夠理解為什么人們會如此憤怒:“自從上次千田案被翻案之后,檢察廳的口碑就急轉直下。或許是這10年以來,檢察廳也確實存在著很多問題,因為千田案被引發了出來,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曾經被檢察廳栽贓或者被迫承認罪行的‘受害者’及其家屬,所以在看到檢察官和黑色勢力有關聯之后,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有這么多人出來發聲。”
頓了頓,景光又道:“或許這里面還有一部分,政治的推波助瀾。”
對于喜多結一郎來說,目前是他準備競選議員的關鍵時刻。
出了這檔子事兒,對喜多結一郎來說簡直太糟糕了。
很多喜多結一郎的政敵,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立刻聚集過來對這件事進行推波助瀾。
不然這些市民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聚集起來,并頻頻登上時事新聞以及各大網絡平臺熱搜主頁。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位律師小姐成功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安室透點點頭:“是啊,那個律師小姐賭的就是這個。”
云居久理賭得不是人們的善意和正義。
而是人們被權勢鎮壓了太久的——恨意。
恨意就像一團烈火,不發則以,稍稍有一點微風催動就可以摧枯拉朽。
她成功了,但是也玩的太大了。
從來沒有人能夠把檢察廳逼到這個地步,目前檢察廳那邊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動靜,但安室透和景光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
*
警視廳帶著人前往景花三信所在位置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
景花三信和云居久理都不見了蹤跡。
松田陣平看著幾個被反扣手腕的小嘍啰,站在他們的面前微微昂首,這個姿態與他以往不同,身上穿著的藏藍色外出風衣上繡著警視廳徽章紋樣,猶如一位手握利刃的騎士,微微彎下他高貴的膝蓋。
他手里攥著一個男人的頭發,逼迫著對方抬頭看著自己,然后看著對方顫顫巍巍的瞳孔,冷靜極致的聲音嚼著灰塵一般干澀而又沙啞。
“你們老大去了哪里?那個女人呢?”
第196章 196:林鴟鳥
長河下生在離開檢察廳之后,就明白自己的檢察官生涯可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該死的景花三信,以及那個狡猾得像狐貍一樣的女律師。
雖然長河下生知道自己是被算計了,他甚至都不需要知道是女律師和景花三信一起聯合起來要算計自己,還是景花三信也被云居久理算計了導致自己和景花三信會面的照片被拍到。
但看喜多總長那個態度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闖了大禍。
現在外面鋪天蓋地都是“檢察官與黑手黨私交甚好”的新聞,還有很多好事群眾在游街舉牌,給政府施加壓力,他早晚會被喜多總長拉出來當擋箭牌的。
這樣不行。
他一定要先做些事情,來為這一切挽回這一切。
可是能怎么辦呢?
他又能做什么事情呢?
在回檢察廳之后,長河下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呆滯很久,甚至都忘記了要先打開自己辦公室的燈光,以至于在喜多總長的助理進入的時候,還笑著調侃他。
“長河部長,您這是怎么了?”
長河下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上去:“救救我,請一定要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張照片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景花三信是不是故意出賣了我,當初讓我和景花三信聯系的也是總長大人啊,他那樣身份的人不方便和在這種賤民直接溝通,我才做了這樣的事啊。總長大人想起我的對不對?我為總長大人做了多少事啊……我……”
助理看著長河下生這個樣子就知道這位部長大人的心理防線早就已經崩塌了,甚至都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他先安撫了一下長河下生的情緒,笑道:“長河部長,您不用如此擔心,總長大人怎么會放棄您呢?瞧啊,總長大人,這不是派我過來慰問一下您嗎?”
長河下生看著助理這幅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知道這句話真假參半。但是他又不敢多說什么,只能聽著助理一個字一個字的對自己說。
“長河部長,你也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總長大人很有壓力的呀,您一直都是他信任的下屬,我想不需要我多說什么您應該也明白總長大人的意思。”
長河下生肩膀微微發抖:“總長大人,他……”
“外面輿論的事情總長大人會去想辦法的,你就不用太過擔心了。不過說到底這件事也是那個女律師搞出來的,總長大人對你失望也是因為這個女律師,你總應該想點什么辦法讓總長大人重新對你信任起來吧?”
“這……這……”長河下生好像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在短暫地沉默后,長河下生點了頭。
*
被警視廳控制住的那幾個黑社會的小嘍啰并沒有交代景花三信和云居久理去了哪里,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老大確實綁架了那個女律師,但是他沒有讓我們任何人跟在身邊,只有他一個人和那個女律師交流。十分鐘之前,老大帶著那個女人離開了,沒有讓任何人跟著。”
松田陣平昂首看著他,眼底藏刀:“一個人?”
“是,只有我們老大一個人。”那個被他揪著頭發的小弟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要被扯掉了。“警官,我們老大也只是把她帶走問話而已,根本什么都沒有做。她跟著我們老大離開的時候,也沒有被綁手和脅迫,她是自愿的!”
這個小弟說這番話的意思,其實是想要幫著景花三信的。
但他說的也是事實。
那個女人被帶走的時候又沒有哭喊,又沒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這些警察怎么樣也找不到他們的頭上吧?
“我們什么都不知道。那個女人莫名其妙跑到我們的地盤上,又是偷拍又是錄音的。啊!”
一只手卡住了他的下顎位置,微微用力的時候,讓他整個下牙床酸澀到流眼淚。
松田陣平的手指捏著他的臉,然后朝著入口的位置轉頭:“你當我是蠢貨嗎?景花三信的車去哪里了?再不說實話,我可以讓你的嘴巴短暫地三天說不出來話,我保證。”
旁邊的伊達航走過來:“松田,你等等……”
這可是暴力執法的行為啊!
會被檢察廳抓到小辮子的!
“我說我說,老大是接了一通電話之后才開著車帶她離開的,身邊還跟著兩個親信。”
“嗯?”松田陣平。
“但是去了哪里我們老大真的沒有說,我們也不知道。”小弟瑟縮著腦袋,又抬頭看了一眼松田陣平。“剛走了不到五分鐘,就沿著上京路朝這那邊離開了……”
伊達航接收到了信息之后,立刻調動手底下跟著的警員準備朝著這個小嘍啰所說的地方而去。但是一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松田陣平已經朝著自己的車走去。
伊達航跟了上去:“松田,你別亂來。”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松田陣平已經扣緊了車門,然后拉上車窗把伊達航的聲音隔絕在窗外。
伊達航看著他給自己系上安全帶,然后比了一個手勢就腳踩油門揚長而去的樣子,開始覺得事態越法嚴重了起來。
旁邊其他的警視廳同事們走過來詢問:“松田警官這是要去那里?自己去找景花三信嗎?”
伊達航深吸一口氣,然后嘆道:“先把這幾個人帶回去。”
剛才松田陣平在車里面對他比的手勢,是讓他去找安室透和諸伏商量。伊達航也能夠猜到給景花三信打電話的應該是檢察廳那邊,這件事還牽扯到了公安的一些秘密任務,雖然他們都是警察但還是要有一定的保密行為。
本想著帶這些人回警署,可是一想到剛才松田陣平的狀態,伊達航又非常不放心的要了一輛車的車鑰匙。
昨天因為是萩原的生日,松田陣平本來心情就不好還宿醉了一晚上,第二天發現自己女朋友不見了現在這個狀態,伊達航一點都不意外。
但是他很擔心,松田陣平一個人會出事。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目暮警官,我和松田警官兩個人就能處理好。”伊達航一邊準備開車,一邊叮囑著跟在自己身后的新人。
“伊達警官,這樣可以嗎?很危險吧……”
“沒關系的。”伊達航合上自己的手記簿,遞給新人。“既然對方沒有要傷害人的意思,想必對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綁架和傷害,如果去的警官太多反而會引起犯人的反抗。喏,這個手記本幫我放好,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哦。”
“那……好吧。”新人聽話地揣在懷里,在伊達航遞過來的時候,瞧見最上面一頁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林鴟鳥。
但是,伊達航想錯了。
伊達航雖然猜測到了景花三信不會傷害云居久理,但是沒有想到云居久理會為了讓整件事到達一個絕對無法被世人忽視的程度,而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她用自己做誘餌,挑撥景花三信和檢察廳之間的關系,并讓檢察廳和黑色勢力有密切接觸的事情被世人得知后,還嫌不夠。
她需要證據。
更多的證據。
足夠一擊擊垮檢察廳的證據。
可檢察廳做事是那樣的滴水不漏,不管是哈伊娜·喬恩的事情,還是背奈云墟、
還是當年的霍爾夫醫院……全部都被歷史的長河吞沒,變成了報紙上淡筆描繪的一個“事件”而已。
如果是這樣,那么就需要新的事件。
這在他們以前警校上所學的犯罪心理學中有涉及到,很多警員因為缺少證據,無法逮捕罪犯的時候,就會故意制造機會讓罪犯實施犯罪從而進行逮捕。
就叫鴟鳥計劃。
像林鴟鳥那樣,為了捕食可以利用類似木樁的羽毛顏色,將自己偽裝成枯樹站立在樹樁上,可以持續很長時間不動來以此迷惑獵物,但這種長期性得勁僵持很容易把自己凍僵,即使如此它們也一動不動用這種自損的方式捕獵。
當伊達航先通知了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前往支援,并按照安室透定位到松田陣平位置一路跟過去的時候,距離還很遠的時候就看到了沖天的火光與橙色夕陽融合。暗灰色的煙霧猶如海浪般席卷著附近所有建筑物,整個世界仿佛掉落般往下壓。
在看到眼前這一切的時候,伊達航腦海中只有一句話。
這里發生了爆炸。
遠處傳來的車鳴撕開晦暗,濃烈的火焰不停的搖晃著。
而松田陣平抱著渾身是血的云居久理跌跌撞撞地從火光中走出來……
第197章 197:布局(上)
在警視廳的刑警們趕來的十分鐘之前,景花三信接通到了來自于檢察廳的電話。
云居久理也知道檢察廳打這通電話是想要做什么,而景花三信也沒有背著云居久理和檢察廳溝通,只是在掛斷電話之后景花三信的面色變得非常暗沉。
在電話里,檢察廳的對方還和景花三信保證,雖然現在警視廳接收到了云居久理被綁架的訊息,但是他們有手段可以保證景花三信在這件事里面全身而退。
“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云居久理問。
景花三信沒有說話,用沉默回答了云居久理的這個問題。
“我知道你現在心里還存有一絲僥幸,認為自己跟了檢察廳這么久,或許他們也不會無情到這個地步也說不定。當然了,你和檢察廳之前的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也是應該的,畢竟你的手下想要從警視廳出來還得靠他們。
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知道為什么在這么敏感的時間點里,外面所有人都在宣揚檢察廳和黑色勢力關系匪淺的時候,他們還要冒著輿論的風口浪尖來聯系你?
那是因為檢察廳已經準備窮圖匕現,警察廳的公安部盯上他們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連處理我這個小律師都要靠著你們的手段才能進行,你覺得他們那兒來的能耐可以再幫你撈人?再保證你解決掉我之后,讓你安然無恙?”
云居久理的這句話簡直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穿了景花三信的胸膛。
景花三信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狠狠抽了一口煙對云居久理說:“在案板上的魚即使看到滾水也會毫不猶豫的跳進去的。”
景花三信現在就是那條魚。
云居久理握著刀,準備刮去景花三信身上的鱗片,而他看到了沸騰的水鍋誤以為那是汪洋大海,依舊不顧一切的跳了進去。
而作為滾水的檢察廳,也在想辦法挽救目前的局勢。
長河下生和景花三信安排的時間在下午3點,在一個靠近西部漁港的集結箱內。
外面的天氣好像剛剛下過一場雨,空氣里面彌漫霧蒙蒙的潮氣。
在這種時候是很適合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
他相信景花三信會來。
因為這么多年以來,都是他和景花三信進行各種訊息上的溝通,也是他介紹景花三信成為檢察廳的暗手。
景花三信這個人只有一身蠻力沒有什么腦子,而且耳根子很軟又有一點膽小。
很容易被別人三言兩語說動、也很害怕檢察廳。
他唯一的好處就是對下面的人很好,所以為了那些被警視廳關進去的人,景花三信也一定會繼續為檢察廳出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濃雨之后的霧氣簡直就像車尾氣一樣濃郁而又灰沉沉的,長河下生站在高處,透過望遠鏡看了一團紅色緩慢行駛而來。
景花三信的車很好認,是紅色的,而且是特別的反光涂漆,在霧氣里面看有一種棕紅色的質感。
沒錯。
那就是景花三信的車了。
隨著目標即將到達所在地,景花三信的電話也如約而至。
長河下生接通之后,聽到了那邊的引擎聲,便更加放心不少,開口道:“到地方了嗎?”
景花三信的聲音傳來:“嗯,到了,你讓我把這個女人帶到這里是要做什么?我先說好,我不會殺她的,現在警視廳都知道這個女人在我的手里。”
“聽著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這個女人必須要由你來解決。”長河下生眼睛一轉,想了一個說辭。“昨天我跟你會面的事情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為什么會被人拍照?為什么會鬧得這樣沸沸揚揚?老實告訴你吧,總長懷疑是你和那個女律師布的局。”
“簡直是沒道理的事,我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理由?當然是為了你那幾個被警視廳抓走的下屬了!”長河下生低聲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對我們布置的任務都很攜帶,總長已經很不高興了。如果你再不解決掉那個女人,總長大人一定會先解決掉你,這也是證明你和那個女人沒有關系的方式!”
“可是……”景花三信有些猶豫。
“東西我已經在集結箱內給你準備好了,上次給你的藥劑還有對吧?那種玩意兒是檢察廳花了大價錢請科學家研發出來的,只要吸上一口就能讓人瞬間沉睡,而且5分鐘之內就可以被人體排泄。不管是什么醫療技術,也不會發現她曾經吸入過那樣的氣體。
旁邊還有一個遙控器,是炸彈的**,你把她迷暈之后引爆炸弾,我會想辦法給你找不在場證明的,到時候警視廳的人問起來,你就說你只是綁架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跳車逃跑之后誤入到了炸區,一切都和你無關。”
整個計劃聽起來就很粗糙。
景花三信原本也不想要懷疑檢察廳,但是聽完整個安排之后覺得有些可笑:“這可能嗎?為什么這么剛好就有這樣的炸區?而且她是被我帶下來的,身上也沒有任何跳車的痕跡,尸檢的時候肯定會被發現的!”
“住口,你這個蠢貨!你以為我們檢察廳在尸體上動點手腳或者改一下尸檢報告是什么很難的事情嗎?至于那個炸區……”長河下生氣得牙根癢癢,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這個老大粗居然在意這么多的細節,只能把隱蔽內部的情報說了出來。“這個炸區是‘普拉米亞’在被捕之前的研發基地。”
“普拉米亞”之前求助過檢察廳,幫助自己離開日本,這個地方也是“普拉米亞”主動坦白的所在。
長河下生軟硬并施,嚇唬完之后開始說一些軟話:“你知道的,我也是聽從總長的命令,你也知道你和我會面的照片被爆出來之后,對檢察廳的影響有多大。我也是冒著被總長處理的風險為你擔保,這些年檢察廳也給了你不少好處,不然你和你的團隊還能健在到現在嗎?
放心吧,所有的一切我這邊都會為你準備好的。就算最后你實在是沒有辦法,要被拘留或者刑拘一段時間,到最后你的案子都會被送到我們檢察廳的手里。到了那個時候,想辦法給你減刑都是很輕松的事情。
朋友,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還是你們幫派上上下下幾百個人的。就像你所說的,警視廳已經知道你綁架了這個女律師。如果你不處理掉她,她就會如實把自己的所有遭遇都告訴她的警察男朋友,到時候你還是一樣會被刑拘和監禁,你覺得那個時候總長有可能會讓我們幫助你嗎?”
最后一句話打動了景花三信,他沉默片刻,堅定的說了一聲:“好,就按照你說的做。”
然后,長河下生高舉著望遠鏡靜靜等待著。
透過望遠鏡,長河下生看到紅車停在集結箱前,進去了三個人,出來了兩個人之后得意的笑了起來。
很好,他知道那個集結箱只有一個出口,不可能從別的地方爬出去。
手腕上的腕表在滴答滴答閃爍著,敲響了第三百下的時候,長河下生的望遠鏡內看到了一片沖天的紫色火焰燃燒。
他幾乎是狂喜的打開了手機,然后看到景花三信發來一條簡訊。
——【已完成】
半信半疑的長河下生給對方發送了個位置之后補了一句話。
——【在這里等著我】
隨后,他給自己懷里的手槍上膛,又給自己的下屬們發送“準備行動”的訊息之后,朝著所在地而去。
之前在電話里面所說的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在誆騙景花三信那個愚蠢的笨蛋而已。
不管是景花三信也好,還是之前鬼心組的老大也好。
說好聽一點是檢察廳掌控整個東京灰色地帶的“暗手”,但實際上也是檢察廳是可以丟出去的棋子。
成為檢察官這么久,他已經忘記了站在階層下面是什么樣的感受。
作為整個司法界最頂層的人物,他已經習慣了居高臨下看著別人,審判別人罪行的快/感。
他從來不知道,竟然有人能把檢察廳逼到這種程度。
成為輿論批判的焦點,讓他們這么神圣的職業被一些愚民評判為“為了kip不惜污蔑無罪之人的劊子手”。
一夜之前,最受人敬仰的職業變成了過街老鼠。
只要那個女人死亡。
總長大人或許對他的懲罰能減輕一點。
云居久理死亡之后,他則會立刻趕過去,成為擊斃“綁架了無辜律師的**”的警員。
在警察法里有這樣一條,形勢緊迫之下,作為檢察官有義務阻止罪犯犯罪。
到時候就是錢的問題了。
雖然外面的輿論已經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但是關鍵性的兩個人物死亡之后,不管那些無知的百姓們再如何議論揣測,無非就是花點錢花點人脈請媒體說一些有利于檢察廳的好話,就可以把那些愚民的思想再給扭轉回來。
就說他和景花三信根本就不認識,是景花三信綁架了那個女律師,又知道女律師和檢察廳的關系,主動找上自己明里暗里暗示他可以幫檢察廳出氣但是被他嚴厲拒絕。
然后再買通景花三信身邊的人,為自己做偽證。
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真相是什么?
其實人們并不是很在意,他們的思想就像是一團亂麻,自己根本找不到關鍵的源頭,誰的聲音最響,他們就信什么。
這是長河下生的想法,也是喜多結一郎暗示他要去做的事情。
不管怎么樣,他都想要盡快結束這一切。
讓所有的一切,都回到被檢察廳掌控的“正軌”上。
這樣想著,他一步步走向那漫天紫火之中。
*
景花三信看到對準了自己的槍口,并沒有長河下生想象當中的那么慌亂,而是默默地點燃一顆煙之后,朝著燃燒著洶洶烈焰的位置吐了一口煙絲。
長河下生,這位身著西裝的檢察官,代表著整個日本司法界正義的執行者,像見不得光的蝙蝠一樣站在樹蔭下面,對景花三信默然冷笑。
“我的朋友,千萬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這么多年的工作不能因為你丟了。放心吧,我會感激你的。因為你的死亡,我保住了我的飯碗,我也會善待你的那些成員們的。”
指尖微彎,扳機扣動。
一顆子弾出膛,但是卻比長河下生更早一點,精準地落在了長河下生端著槍的手臂上。
那是一顆狙擊槍子弾。
讓長河下生的手臂在瞬間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酸麻無力,緊跟著是奪命的劇痛,讓他連槍都握不住的嚎叫不已。
怎么回事?
是誰?
是什么人?
他沒有聽說過景花三信的團隊里面有什么狙擊手啊!
今天霧氣濃郁,是什么樣的人能穿過這么模糊的霧氣,精準的擊中他的手臂?
鮮血滴落在他腳邊的手槍上,景花三信剛想要伸手去拿,卻被另一只手率先拿走。
他順著那只手抬頭,看到了白色薄霧里一張猶如夢魘般清麗的微笑。
云居久理和他打了聲招呼。
“長河部長您好,我是云居久理,哈伊娜·喬恩的女兒、您昔日同僚背奈云墟的養女。”
“你、你怎么……”景花三信的眼前發黑,劇痛讓他有些站不穩的往后踉蹌幾步。
“什么?我怎么?我怎么還活著?哦,我想一定是這濃霧讓您的眼睛不太舒服,沒有注意到剛才駕駛到集結箱前的并不是景花三信的車。進入集結箱的也不是我,而是早有準備的——公安們。”
公安兩個字讓景花三信如遭雷劈。
這段時間公安一直暗中調查檢察廳的事情,長河下生也聽其他人提及過,喜多結一郎更是下達命令,很多行為要避開公安。
難道這個女律師一直都在和公安合作?
還是這個女律師一開始就是公安的眼線?
不,這都不重要!
云居久理手里握著槍,一步步走向長河下生:“很抱歉讓您受了點皮肉之苦,但是和想要我性命相比,我對您還是很仁慈的對吧?”
長河下生捂著自己的傷口,整個人站在一片霧氣當中卻還是覺得自己猶如嬰兒一般赤裸。
那個狙擊手……難道是公安?
這個時候,長河下生才看到云居久理的耳朵里面別著一枚藍牙接收器耳麥,他依靠著樹干,深吸一口氣:“云居律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只是聽說你被景田組的人綁架,又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你的所在地,特地來‘搭救’你的。”
這么明顯的胡編亂造,讓云居久理微微一笑:“是嗎?那真是感謝您了。我想如果不是我讓景花先生按照您約定的時間晚十分鐘到達現場,他和你都欣賞不到這么好看的紫色火焰了吧?”
集結箱在山下。
他們站在山頂。
即使海拔有五層樓這么高,但長河下生依舊能夠感覺到烈火洶洶的熱浪在拍打著他的身體*。
到了這個時候。
長河下生才明白。
原來這才是云居久理的打算。
從云居久理喬裝到景田組勢力范圍內,進行一系列所謂的偷拍調查,到故意引起景花三信的注意被景花三信“綁架”。
再到后來自己和景花三信的照片視頻被上傳,激怒檢察廳,讓檢察廳出手做些什么從而得到新的線索和證據。
這樣的行為不僅大膽而且需要非常細心的謹慎。
她用自己作為誘餌,一步不小心就有可能喪命。
可是她卻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
她幾乎猜到了檢察廳接下來的每一步。
不行,他不能被公安帶走。
手臂已經沒有了知覺。
長河下生緊緊捂著流血的傷口,看著云居久理:“小姑娘,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父親和你的養父做了這些事,曾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已經成年,有了那么大的成就和名氣,也有一個心愛的男友。就這樣過完你的一生,這樣不好嗎?”
“同樣的話我也同樣問一問你,你已經是檢察廳的生活部部長了,為什么還要做一些明知道是違法但還要去做的事情?因為你不尊崇你的領導,你就沒有辦法坐在你現在的位置,你想要爬得更高,所以就必須在刀口舔血。而我——”
云居久理一步步走過來,槍口直指長河下生的腦袋。
她的眸光深邃而又冷漠,緩緩說道。
“——想要知道真相。”
第198章 198:布局(下)
真相重要嗎?
對于成功者自然不重要,他們已經成功了,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而對于失敗者而言,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失敗,輸給了誰。
他們也想要知道這個游戲的規則,到底是掌握在誰的手里。
但是顯然有一些人并不想要最開始的游戲模式被打破。
安室透站在燈塔上同樣用望遠鏡看著山頭發生的一切,耳朵里面的藍牙耳機傳來云居久理和長河下生的聲音。
知道云居久理沒事,兩個人稍稍松了口氣,但是還不到完全松懈的時候。
安室透看著旁邊還在架槍的諸伏景光,笑道:“真不賴啊,這樣的距離和環境,我還以為你只打算放空槍嚇唬一下他們呢。”
景光緊盯著遠處的情況,隨口道:“其實我也是因為看到了云居小姐手機的亮光,再對人影進行了判斷,才能勉強確定長河下生的位置。我本來只是想要打中他的小腿,防止逃跑,但環境狀態還是讓我的射擊出現了偏差,但好在只是射中了手臂。”
安室透知道景光是謙虛了,這種范圍程度,能夠確定人的位置,擊中對方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然后又拿起望遠鏡觀察了一下遠處的情況,正準備用無線電通知附近的同伴逮捕長河下生的時候,突然看到景光的背部微微隆起,緊繃著一個戒備狀態,隨后扣動扳機按下了第二發子弾。
“嗖——”
狙擊槍的子弾沉重而又凌厲。
撕開這朦朧霧氣。
在遠處云居久理爺聽到了這一聲槍響,目標所在地并不是自己和長河下生所在的地方。
子弾仿佛繞過了云居久理的頭頂,直直朝著南方一側的燈塔上而去。
這個槍聲讓景花三信嚇了一跳,他本來就像驚弓之鳥一樣,因為長河下生要殺自己而高度警惕,這一聲狙擊槍響讓他下意識得后退了一下往靠近樹的位置挪了一步。
在槍聲響起之后幾乎是同時間,云居久理明白了景光為什么要放槍。因為她看到在景光射擊的那座燈塔之上好像模糊的人影走動。
原本那個人是找了一根梁柱當作掩體站在那里不動的,因為景光的狙擊才讓那個人挪了一下位置。
而緊跟著,那個人對于景光在遠處對自己狙擊迅速做出了反應,就是對著云居久理所在的位置放槍。
整個事情發生的時候就在一秒之中。
云居久理迅速根據當時的情況做出了反應,就是先找個地方做掩體,防止對方在情急之下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放槍。
就是因為這樣,導致了原本負傷已經是甕中之鱉的長河下生突然找到了機會。他從自己上衣右側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榴弾,用牙齒拉下拉環之后朝著云居久理和景花三信所在的位置扔擲過來。
劇烈的震響席卷著四周的空氣。
白煙和霧氣交織,讓云居久理眼前的視野變得模糊。
爆炸的余波讓她的耳膜有些嗡鳴,腦袋上面全都是狙槍子弾到處飛射的聲音。
她知道是諸伏景光和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另外一個狙擊手在互相對狙,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等到公安們比檢察官們提前抵達,把長河下生悄悄帶走。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的身份太過敏感,沒有辦法直接出面。
而公安們緝拿檢察官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
準確點來說,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還沒有完全得到警備局的同意,就讓自己手底下的人提前行動,如果檢察官在公安們之前來到,他們是有權利阻止公安行動的。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倒打一耙,挑起警察廳和檢察廳的內部矛盾。
是檢察官嗎?
不。
因為長河下生的緣故,導致檢察廳現在站在輿論的風暴中心,按照云居久理對檢察官的了解,現在檢察廳不會再這種時候出面。
所以現在出現在這里的只有可能是Joy和安室透他們所潛伏的組織里面的人。
那一顆顆子弾,每一顆都是朝著云居久理所在的位置而來,如果不是因為此時此刻的環境霧霾較大,云居久理感覺自己早就已經被捅成篩子了。
景光在另一邊的高樓上也在狙擊著對方,雖然限制了對方的一些行動,但是對方明顯是奔著要云居久理性命而來,極大程度的限制了云居久理的行為。
長河下生也迅速明白過來此時此刻的局面,立刻拔腿朝著自己車所在的位置逃離。
云居久理追上去的時候,原本瞄準著她身體的子弾落在了身后的景花三信。
一顆子弾射中了他的膝蓋,中槍的地方炸開了一團紅,鮮血直流。
景花三信叫得凄慘,長河下生也借著這個機會加快腳步逃離現場。
云居久理迅速拽著景花三信的兩只手臂,把他架到了最近的樹下,讓他暫時把樹當成掩體遮擋一下自己的位置。
再抬頭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原本集火在自己身上的槍林彈雨,好像換了目標。
槍聲彌漫,子弾撕開迷霧,在空氣中凝聚成一條活動的白色繩索,密密匝匝的朝著長河下生所在的位置而去。
糟了。
難道是覺得她沒有辦法殺掉,所以所幸直接把目標轉移到了長河下生的身上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成為狙擊手的靶子,長河下生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口,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朝著他認為足夠安全的地方奔跑。
云居久理把景花三信扶到了有掩體的地方之后,就去追趕長河下生。
耳邊的槍鳴聲變弱了許多,尤其是對方的火力明顯降低了不少,云居久理甚至看到那個在挪動的人影,消失在了高塔的某處房檐下,用一根柱子遮擋著自己,露出半截身子放棄了瞄準。
云居久理猜測,應該是景光打中了對方。
這是一個好機會,趁著這個時候,把長河下生帶走說不定還能幫公安撈一個組織的成員。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耳朵里的藍牙耳機忽然傳來滋滋啦啦的聲音,好像受到了什么磁場的干擾導致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電音。
環境音過渡嘈雜,安室透的聲音也非常微弱,云居久理只是勉強聽到了幾個詞匯。
“不要——吱吱——人——吱吱——爆炸——”
再然后,他們的通訊音頻就受到了嚴重的外界干擾,不知道附近是不是有人放置了什么設備切斷他們通訊,還是因為剛才兩方的人互相對狙的時候損害了通訊設備,再之后云居久理就聽不到安室透的聲音了。
四周的霧氣更加濃郁,簡直就像是誰把白沙倒了出來。
空氣里的味道也開始變得奇怪,像是有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既不像是木頭也不像是塑料,而是某種化學物質混合在一起產生的氣味。
云居久理感覺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在把空氣中看不見的顆粒塵埃都吸入到自己的肺部,導致自己沒有辦法控制住的咳嗽。
而長河下生的狀態也不是很好,雖然求生的本能讓他奮力逃離但因為肩膀上中了一顆子彈再加上四周的環境有些過于惡劣,他跌跌撞撞往前跑了沒多久,就腳步不穩的猶如喝醉了一般向前栽倒。
云居久理沒有追得太緊。
一來,是不想讓長河下生看到自己,做出抵抗行為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二來,是有另外一伙人的出現,讓局面發生變化。
云居久理把自己的速度保持在不會跟丟,但長河下生也注意不到自己的地方。
她捂著口鼻,越來越覺得這股氣味有些不對勁,眼角余光看到站在高塔上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而另一邊的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也不見了蹤跡。
這不是一個好預兆,說明對方彼此的身位都已經暴露了。
而長河下生似乎也意識到了目前情況的不對勁,奔跑的角度明顯慢了下來。
從云居久理的這個角度來看,能看到長河下生在自己的身上還在摸索著什么。
她以為長河下生是想要再拿出一顆手榴弾的時候,卻瞧見他顫顫巍巍的手好像摸出了一個疑似遙控器的東西并且在上面按了幾下。
一開始云居久理以為他是想要打電話向檢察廳的人求助,但是長河下生卻在遙控器上拼命的按著同一個按鈕,這讓云居久理心中的警鈴大作。
不對,他不是想要打電話。
而是想要遠程操控著什么東西。
是引爆器?!
云居久理的腦海中浮現了這個名詞,隨后用手捂住了口鼻,加快腳步頂著那濃郁到讓人頭暈眼花的化學制劑味道,朝著長河下生所在的位置追趕而去。
長河下生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雖然云居久理拉近了自己和長河下生之間的距離,但是云居久理同樣也看到了長河下生前往的所在地,就是剛才和景光對狙的那個人深處的高塔下面。
而此時此刻,云居久理終于聽見了藍牙耳機另一邊,安室透的聲音。
“云居小姐,快離開那里。有組織的人出現在這里,長河檢察官才是他們的目標!剛才我們收到了公安的情報,高塔上面全部都是易燃物,一但引爆后果會非常可怕。”
不。
不行。
長河下生是唯一知道當年事件的真相,有可能會出庭反水指證檢察廳的人。
這也是她拿自己當誘餌,去誘惑景花三信,好不容易制造出來的一個契機和人證……
空氣中那股難聞的味道越來越濃郁了。
云居久理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是的了,這些味道就是安室透所說的易燃物,里面冗雜著讓人作嘔的粘稠氣味,每呼吸一口都讓她的肺部有一種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覺。
“不可以,既然這些人連長河下生也想要殺掉,說明他的手里肯定有著很重要的東西。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就不能讓他死亡。”
云居久理的態度很堅決,她把自己的口鼻掩在臂彎里,然后屏住呼吸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冰疙瘩。
這個東西一直被她藏在胯部外側,連景花三信都沒有發現,云居久理也沒有告訴公安們。
這是小山黑智給她的,一柄魯格LCP……
*
安室透和景光這邊聯系不上云居久理之后,便迅速通知下面的人,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
現在最嚴重的一件事就是,剛才景光和組織的人對狙之后,不知道有沒有被對方發現身份。
景光看出了安室透的顧慮,搖搖頭:“這些就先不要提了,我們先快去看看云居小姐的情況吧,她一個人去找長河下生,不知道會不會碰到那群家伙們。那家伙的性格是這樣,找到的女朋友性格也是腳踩油門就往前沖的類型啊。如果云居小姐有什么意外,那家伙一定會跟我們絕交的。”
安室透也跟著點頭,倆人急急忙忙朝著云居久理消失的地方跟了過去。
因為身份的特殊性,他們穿著一身黑色兜帽衫,臉上還戴著能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但安室透的心中總有一種不敢的感覺。
剛才景光不顧自己身份暴露的和對方對狙,不知道有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但是現在他們兩個人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
“Zero。”旁白的景光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對他說。
“什么?”安室透問。
景光沖著安室透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安室透和自己一南一北兩方包抄,繞過正門的位置。
安室透猶豫了片刻,點了頭。
景光故意把安室透支開,是因為他看到了高塔下面有一個將自己身體完全包裹住,臉上戴著口罩身后備著一架狙擊槍盒的男人,在瞧見他們過來之后就閃身繞過了他們消失在了迷霧之中。
剛才和高塔上的那個人對狙的時候,景光就感覺到好像還有第三個人的加入。
三方子弾互相穿梭,一開始高塔上的組織成員目標是云居久理,但是在第三位狙擊手出現之后,那個人的所有目標點都落在了長河下生的身上。戰火突然變成了三方對立,景光只能在保證云居久理安全的同時,還要讓長河下生不被對方集火。
第三位出現的狙擊手,明顯對云居久理沒有什么攻擊性,但是景光也沒有辦法摸清楚對方的來歷,所以故意支開安室透,準備自己一個人去看一下這位莫名出現的狙擊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就在他們剛剛繞到高塔下面的時候,就看到一輛黑色馬自達停在附近。
松田來了?!
與此同時,高塔最頂層傳來爆炸巨響。
粉塵和碎渣從最高處掉落,伴隨著的還有一些巨型石塊。
火光沖天。
整棟高塔猶如阿米洛骨牌般,從最頂層支離破碎瓦解,像是失去了支撐著的力氣般跌落。
松田陣平抱著意識昏沉的云居久理在廢墟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云居久理在跟著長河下生進入高塔之后發生了什么,她遇見了誰,和誰說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高塔上的爆炸物為什么會被引爆。
檢察廳的人來的很及時,接走了同樣被爆炸波及到的長河下生送去急救。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好像就只剩下了云居久理、景花三信和長河下生。
事情被塑造成了云居久理被景花三信綁架,檢察廳帶人前往搭救的過程中,長河下生和黑社會人員產生火拼,同樣中槍的景花三信也受傷逃跑。
等云居久理醒過來之后,已經是三天之后的一個傍晚。
血紅色的夕陽透過紗窗,流淌在她的病床邊,那個男人疲倦地握著她的手附靠著床邊小憩。
微卷的黑發淺搭在他蹙起的眉心,因為沒有休息好而讓他略顯倦態的眉眼撐開時,云居久理看到他略紅的眼眸,在同樣回視著她。
“你醒了?”他的聲音沙啞。
而云居久理的聲音也同樣干澀。
她問:“你是誰?”
第199章 199:推開
云居久理又一次失憶了。
但是和一年前的失憶不同,云居久理并不是完全性記憶喪失。
而是忘記了從京都到東京的全過程,也忘記了自己尋找到Poker組的這些人以及調查到檢察廳的所有事宜。
她的記憶停留在了云居蓮花寺被燒,剛剛失去了在日本唯一親人的時刻。從京都到東京的這段時間里,所有的記憶好像都被抹除掉了。
這件事被醫生說出來的時候,最先受到波動的就是一些關注時事新聞的媒體們。
因為不久前云居久理剛聲稱自己要成為克里斯蒂娜在日本的代理律師,替克里斯蒂娜處理一些刑事訴訟案件。
如果云居久理出現了解離性記憶喪失問題,這則代表著云居久理沒有辦法進行這一代理事物。
這件事爆出來沒多久,就有人說克里斯蒂娜在獄中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律師沒有辦法替自己訴訟而情緒崩潰。
而克里斯蒂娜的后續,很有可能會因為她身上還有很多在他國制造的案子,而被那些得知克里斯蒂娜在日本落網就趕來準備參與案件的國際刑警們帶走。
這樣一來,克里斯蒂娜暫時離開了檢察廳的監管,被帶往相對來說安全性更高、管控性更強一點的地方。
再通俗一點來說。
就是檢察廳的手暫時可能伸不到的地方。
黃昏之后的濃夜像是一塊黑布,遮住了整片天空,看不到一點繁星。
云居久理的頭上纏著紗布,站在窗邊,目光聚焦在遙遠的西方沒有落點。在云居蓮花寺的時候她經常這樣看著窗外。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聽今天來給自己做筆錄的那幾個警察說,自己是因為參與調查某個黑色幫派,被對方的頭目綁架到了西城區。是檢察廳檢察官及時趕到,和對方產生火拼才把云居久理從對方手里救了下來。
但是黑社會頭目在逃跑的過程當中,引爆了炸弾,導致云居久理受傷。
外面有人在說話。
是那個黑發青年警官和醫生在溝通自己的病情。
醫生的意思是,云居久理這是舊病復發,可能和十歲那年的經歷有關導致失憶癥狀復發。
松田陣平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醫生遞給自己的一張檢查報告。
外面的輿論好像因為這件事,又發生了變化。
之前很多懷疑長河下生檢察官和黑色勢力有私下交際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另一種理論的推翻。畢竟那個時候只是一張照片,以及一段模糊不清的錄音,只能說明長河下生和景花三信二人彼此認識一段時間,看起來好像很友好但實際上也有可能是為了維持表面關系的一種寒暄。
而云居久理的獲救,說不定也是因為檢察官和黑色勢力“搞好關系”而特別獲得的情報,所以才能這么快就將人質救下。
之前很多人揣測,檢察官和律師們的關系僵硬,好像也因為云居久理的獲救而獲得了澄清。
商場最顯眼處的熒幕上,有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檢察官,面對記者們的采訪笑容親和道:“是啊,那些揣測真的太荒唐了。雖然檢察官和邢辯律師經常以對立面的姿態站在法庭上,但是我們都是為這個國家法律服務的人啊。”
為了表示檢察官和律師之間的友好交際,在云居久理住院期間,還有幾位觀察官打著慰問的名義過來探視云居久理的口風。
其中一個叫速水悠実的檢察官,來的次數最多。
“她真的失憶了嗎?”速水悠実翻閱了一下云居久理的檢查報告,抬頭詢問幫助云居久理做治療的主治醫師。
而醫生這幾天就這個問題,也回答過無數次了。
“是的,她不僅忘記了自己從十八歲到達東京之后發生的所有事,就連來到東京之后認識的所有人都不記得了。不僅如此啊,她這幾天還對那個警官先生十分冷淡的說什么‘不記得’、‘開玩笑’、‘別管我的事’之類特別冷漠的話。反正一點也看不出來曾經是那么親密的戀人關系呢……”
速水悠実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翻閱了一下云居久理的病歷記錄。
高塔爆炸案的發生牽扯到了律師、檢察官和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景田組。
雖然速水悠実沒有得到檢察廳的授意,可是他還是想要過來看下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因為受到伏擊的長河部長完全被檢察廳的人“保護”起來了,說是“保護”都有一點太好聽,身為檢察官的速水悠実知道,那其實根本就是軟囚禁。
再加上之前長河下生又牽扯到了景田組的事情,這件事怎么看感覺都不太正常。
本想來問問云居律師,結果又得到了云居久理失憶的消息。
速水悠実看完了手里的東西,把資料遞回給醫生的時候,聽到醫生又說了一句:“這位律師小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嗎?這幾天不僅有警視廳的人來詢問,還有檢察廳的檢察官,就連警察廳的人也來了好幾次……”
“什么?”速水悠実本來打算離開,聽到醫生說了這句話之后突然又退了回來。“警察廳的人也來過?公安嗎?”
“啊,是啊。”
速水悠実突然想起之前公安部有一個叫風見裕也的人,來過檢察廳還對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又是和喜多總長有關?
自從上次知道自己爺爺和曾經撫養過云居久理的那位前任檢察官是師生關系之后,速水悠実就很少再像之前那樣,經常跟在喜多結一郎的身邊,接收喜多結一郎直接發布的任務了。
速水悠実也知道,喜多結一郎因為自己兩次在庭審現場輸給云居久理這件事,再加上之前還因為梅澤一見的事情和喜多結一郎有一些爭執而對他頗有微詞。
所有人都以為是喜多結一郎因為自己的不敬,要把他下放到底層磨練。
但是速水悠実卻有一種感覺。
就是——喜多結一郎好像也在故意避開他什么。
在很早之前,速水悠実就知道對于檢察官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給罪犯定罪、量刑。他也對背奈云墟的行為有一定程度的蔑視和輕視,這都源自于自己出自于是一位檢察官所帶來的情緒。
但是這種情緒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偏移了呢?
速水悠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也許是從上次他和喜多結一郎爭吵、還是在云居久理的手里連輸兩場庭審?還是在……更早一點的時候?
*
病房內一片寂靜。
夜色猶如倒入進來的深藍。
窗邊站著一個男人,靜靜注視著遙遠的天空,思緒夾雜著云卷云舒里的繁星。
當時在現場的人還有公安,可是出事兒之后,松田陣平就聯系不上安室透他們了。
作為唯一一個出現在現場的長河下生,也因為身上中彈而被轉移到了檢察廳旗下專屬的醫院救治,拒絕一切媒體采訪和探視。
這種軟囚禁,讓松田陣平知道在當時那個高塔之下肯定發生了什么。
可是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系。
“那個……”
身后傳來女人微弱地聲音,把松田陣平的思緒從揣測當中拉了回來。
他看向窗外的目光被拉了回來,回過頭的時候看到云居久理撐著眼睛,面容疲倦的側首看著自己。
“你醒了?”松田陣平走過去,坐在床邊。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云居久理的額頭,看下是否還在發燒,但是被云居久理微微側首躲開了。
從剛醒來開始一直纏繞著自己的那種灼燙感消失了,人對自己的身體是再了解不過的,所以她知道自己應該是退燒了。
“謝謝您這幾天在醫院照顧我。”云居久理把身上的床褥稍稍拉了一下,半蓋住自己的下顎。“住院費用我會轉過去的,麻煩你告訴我一下您的姓名和帳號。”
他背對著月色,云居久理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他的聲音很平靜。
“我的名字是,松田陣平。”
“你不需要給我轉賬,因為我們是不分彼此的關系。”
這句話讓云居久理十分熟悉。
好像在某些時候,眼前的這個人就經常對她說這樣的話。
不管什么時候,都可以依靠他,麻煩他,讓他成為在她身邊的人。
“我……”云居久理垂了垂眼眸,隨后抬起的時候目色認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也沒有關系,忘記了也沒有關系。”他微微站直身體,讓臉部輪廓在月色下變得清晰了一些。
雖然還是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是云居久理卻沒有來的感覺到了他臉上某種叫溫柔的神情。
“無論多少次,你失憶多少回,我都會把我們的事情一點點重復性的告訴你。云居久理,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們是不分彼此的關系。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也知道你因為自身的緣故找了一個你認為對我而言、對你自己而言都更好的方式。
沒有關系,我會給你時間,但如果跟我扯一些什么‘不記得’之類的鬼話,想要把我推開這是行不通的。到時候我會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你知道的。”
在足夠安靜的病房內,云居久理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每一下都像是要從胸膛里面跳出來一樣用力。
松田陣平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頭發和掌心相摩擦而傳來的溫度,讓云居久理的視野在暗淡的視線內變得有些渾濁。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為她眼睛變得潮濕。
這個小混蛋。
她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這幾天想進各種辦法對他冷淡,找回之前陌生的狀態,就連醫生和護士還有那些來調查自己是不是真得“失憶”的檢察官好像都被騙到了,反正他根本就是壓根也不相信她“失憶”了嘛。
第200章 200:交火
冰冷的銀白色室內,明明點亮了所有能打開的燈,但是卻還是讓人感覺非常陰暗冰冷。
閃爍著畫面的顯示屏上面,正連接著檢察官遞交給檢察廳總長的錄像視頻。
室內所有人都不敢說話,恭恭敬敬的在沙發背后站成一排,等待著沙發上那個端著紅酒杯的男人發號施令。
熒幕上的角度是偷拍得來的,主人公也正是那位最近在各大刑事新聞內頻頻出現的新人律師。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
年輕的女孩頭上纏著紗布,臉色煞白極其虛弱,扶著墻走路的時候好像連站立都很艱難,可是卻豎起一身防備看著面前的男人。
“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走開!不要跟過來!”
這個時候的她是剛剛經歷了目睹養育自己的叔叔死亡,那個時候的她不相信任何人,對所有人都套上一層防備心。不管是誰詢問她什么,都會被她用陌生而又冷漠的目光打量之后,再用她自己的方式講述想要說的內容。
“看看,看看,這丫頭無情的樣子。”喜多結一郎抿了一口紅酒,饒有興致地觀摩著熒幕里面的每一幀畫面。“連之前那么喜歡的男朋友都可以這么冷漠對待,比她叔叔還要無情呢。”
不管是從任何角度來看,云居久理都不像是還記得自己和松田陣平之間的關系。
這幾天檢察官也派了一些人過來暗中調查,就連醫院里面的員工也安插了一些眼線,就是為了確定云居久理是不是真的失憶。
助理上前一步,附身詢問:“長官,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失憶,我們都要當成‘沒有失憶’來對待。長河部長和黑社會見面的事情雖然暫時壓下來了,可是想要阻止您進入內閣的家伙們還在瘋狂造勢,我們安排的輿論撐不了多久的。”
喜多結一郎當然知道這件事發酵這么厲害,是被他的一些政敵在背后推波助瀾。
他抬手關掉屏幕,在顯示屏變成一片漆黑之后,微微依靠在沙發背上沉思片刻。良久,喜多結一郎緩緩開口:“克里斯蒂娜不能被其他國那些情報員帶走,盡快給她找一個新律師先留在日本。另外,不是說已經有了景花三信的動向嗎?”
“是,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發現景花三信逃到了相馬附近,已經聯系到他了。”
“那家伙也嚇得不輕吧。”喜多結一郎淡淡道。
“是的,我們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長河部長一個人的注意,希望他能夠繼續執行檢察廳交代給他的事情。因為現在景田組的人都已經被警視廳的人帶走,景花三信也聯系不上自己之前的同伴們,自己也被警視廳通報抓捕,在和他通電話的時候他的精神已經很崩潰、走投無路唯一能信任的就是我們了。”
喜多結一郎笑道:“那就好,把長河的位置告訴他。就對他說——那是云居久理所在地。*等他完成任務,就給他安排一輛直升機,送他離開日本。”
說到底這件事都是長河下生自己不夠警惕,惹出來的禍。
既然是自己惹出來的禍,就要自己兜著。
這也是應該的吧。
把景花三信騙到長河下生的病房內,然后再讓提前安插在那里的人先解決掉長河下生栽贓給景花三信。
喜多結一郎漆黑的瞳孔里瞬間凝結了一團尖銳的冰痕,眼尾的紋路在聽到手下助理掛斷電話前來匯報“景花三信已就位,長河下生生命力消失”之后,微微上揚加深。
很好。
在時事新聞播報長河下生和景花三信的照片和錄像之后,喜多結一郎就知道長河下生這個棋子可以扔掉了。
公安早就已經盯上了他,身邊還有很多同樣和自己競爭進入內閣的政敵在虎視眈眈。
不管公安手里掌握了什么線索,現在再去想辦法處理都已經來不及了。
這段時間他手底下的人也做了很多籌備,想當年參與過這件事的人都已經死了,不管是小山美智子也好、背奈云墟也好,還是速水老檢察長也好,沒有人再有證據奈他何,到時候公安查到的所有證據都可以直接全部推到長河下生的頭上。
反正死人——是不會開口為自己辯駁的。
按照喜多結一郎的計劃,在長河下生被檢察廳帶走之后就每天注射肌無力的藥物,讓長河下生每天都處于半癱瘓狀態。只要景花三信進入長河下生的病房內就立刻實施抓捕。
對外宣稱長河下生是被景花三信殺害,然后將景花三信就地解決。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
就在檢察官們得到命令,看到長河下生被人從高樓之上推下去血濺三尺之后,就迅速趕往命案現場緝拿對象。
但是再踹開天臺門準備擊殺“兇手”景花三信的時候,卻發現背對他們的人從身型來看——是一個女人。
*
時間追溯到五天前的高塔之上。
雖然組織派人前來狙殺景花三信,但是公安也一直派人駐扎在附近隨時等待支援,組織的人敏感地感覺到了在高塔附近還有另一伙人,在被第三方狙擊手瞄準之后就沒有再動手。
長河下生逃到高塔上,說明也是事先和組織那邊的人通過氣的。
云居久理在追過去的時候,也和高塔上的人發生了火拼。
她只有一個人、一把槍。
對方人數不明,且手槍設備也要比她好很多。
云居久理在高塔下面找了個掩體之后,就沒有再往上沖,等對方火力小一點之后才給自己的手槍換了個彈匣準備再網上沖一波。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這么大的膽量,可這是她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第一次正面和檢察廳的人對峙,不想要放棄這個機會。
這種僵局并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有另一伙人進入了戰局。
來的人是一個團隊,因為今天天氣實在是太差了,阻礙了很多可視范圍,云居久理只大概看到了七八個人。
面對云居久理的持槍警告,為首的是一個淡金發色的中年美國男人,他在距離云居久理位置不遠的地方向云居久理展示了自己FBI的證件之后,就繞到云居久理所在的位置與槍火聲之中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說他叫詹姆斯·布萊克,是Joy的上級。
云居久理其實也猜到了Joy的真實身份就是FBI派到日本來的,只是沒有想到這幾個FBI還說到了她的本名。
“哈伊娜小姐,我們是受到上級指派負責保護你的安全。這里的人員很復雜,塔樓上也很危險是你處理不了的程度,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為什么……要保護我?”云居久理不懂。
“自然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他的回答很官方。
從上次和Joy會面的時候,云居久理就感覺到了。她的父親哈伊娜·喬恩是美籍人,一直在為美軍機械基地服務。
作為他的女兒,雖然在日本生活了十幾年,但Joy還是希望她能回去。
“上次Joy跟你簡單說了一下目前日本的形式,但其中還有一些更為復雜的要素,沒有辦法在這個短時間內告知你。”詹姆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語氣要比Joy和她溝通的時候嚴肅一些。“我們給你準備了車,請跟我們離開吧。”
她離開美國實在是太久了,都快忘記FBI的行事作風是什么樣子的了。
估計是Joy安排的這一切,知道今天有組織成員會出現在這里,所以借著這個機會讓FBI的人來撈點好處——看能不能趁機逮捕幾名組織成員。
“等等……”云居久理總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么簡單。“你們應該知道日本公安也來了吧?如果組織的成員被你們帶走,你們也可以順手推給日本公安,保證Joy的任務繼續執行。可這樣的話,公安他們就有大麻煩了。”
掌握了二者之間身份的云居久理自然知道安室透和諸伏景光的身份不能透露給他們。
Joy是FBI的事情,云居久理也沒有告訴安室透他們。
作為夾在中間的人,云居久理只能保持著這樣一碗水端平的態度。
“是的,我們會把這件事推給日本警方。”詹姆斯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打算。“哈伊娜小姐,你父親的死亡和這些組織以及當時不作為的日本警方也有一定關系,我想你不會……”
“我不會。”云居久理打斷他。“你們的事我不會亂說的,但我也不能讓日本警方盲目送死。你們如果是來幫忙的那真是太感謝了,如果不是的話,那我們就各自為陣吧。我爸爸和我叔叔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看著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的朋友還被警視廳的人關著呢,在他們出來之前我哪兒也不會去。”
“哈伊娜小姐,你不要再固執了。這些人不是你想象當中那么好解決的,根據我們的情報得知你已經被列入那個組織的暗殺名單了。現在來到我們的保護范圍,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看樣子我調查的方向是正確的呢,霍爾夫醫院確實有大問題!”
云居久理知道,他們想要把她帶回美國。
在云居蓮花寺里生活的之后,云居久理也無數次想過,有一天回到美國……可是在美國生活的記憶實在是太久遠了,那已經是她人生里區區十年而已。
或許在Joy的心目當中,借住在她家的那一年,要遠比云居久理認為的更重要一些。
詹姆斯似乎被云居久理這句話噎住了,他的眉心在皺成一團之后又舒展開,最后變成一聲嘆氣:“你和你父親的脾氣真是如出一轍。好吧,我再告訴你一件事,霍爾夫醫院我們之前就做過調查了。確實和組織有關,這是一塊禁止觸碰的蛋糕,那個恐怖組織甚至單獨指派一些人對霍爾夫醫院的相關事宜進行銷毀,為此我們還折損了一位潛入組織調查的探員,Joy也是因為要接替他的工作所以才進入了那個組織。
我想是因為日本監察廳和組織進行了一些秘密協定,利用哪個醫院來進行藥物研發。出事之后,這件事就全部都被推到了那個倒霉的院長頭上。
而霍爾夫醫院的事情在九年前就已經結案,這種案子是不可能被推翻重新調查的。”
詹姆斯在跟云居久理分析利害,而云居久理想的卻是把利益最大化。
她需要借用FBI的力量,把她的伙伴從警視廳里帶出來。
“是,根據第二百三十六條憲法規定,必須要有決定性推翻判斷的證據鏈才可以讓已經定案的案子重啟調查。當年被認定的‘犯人’和證據在這些年里早就被抹除了。可如果死了一個檢察官,讓霍爾夫醫院的事情不得不被重新調查呢?”
詹姆斯被她驚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云居久理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血液被燃燒之后的灼燙和亢奮。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能極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鎮定。
“景花三信這個人是檢察廳一直養著的下線,這些年來一直在幫檢察廳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手里有很多檢察廳的把柄,檢察廳這次估計也是想要一石二鳥,先讓長河下生殺了景花三信,然后再讓組織的人解決掉長河下生,營造一種他們兩個人互相爭斗火拼而造成的傷亡。
這種連環殺人手法是檢察廳的慣用手段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能把一些負面新聞全部都推到長河下生的身上,這樣檢察廳還是清清白白的檢察廳,所有的一切都是長河下生自己搞的鬼。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詹姆斯看著云居久理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瞳孔里面好像有難以置信的裂紋和震動:“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