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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離開

    昨日尤今今才收到了謝之驍從司州寄過來的信。

    謝之驍在信中說,兩地事宜他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再過七八日便能了結歸家。

    小女郎有了準信,心中也安心不少。

    在宅中這期間尤今今也得知了謝父負傷的事,雖此前謝之驍因為她的緣故與謝父鬧得不太體面。

    但如今既經過兗州之戰,父子二人的關系也緩和了不少。

    尤今今畢竟也是小輩,如今長輩負傷歇息,亦曾數往府中拜謁,不過幾次也只見到了蕭夫人,蕭夫人知她擔心,便寬慰了幾句,女郎這才放了心。

    閑下來的其他日子,尤今今便在小院里的秋千上曬著太陽,擼著貓。

    而今日也亦是如此。

    本還曬著太陽昏昏欲睡之時,那廂聽到長吉說謝成來了,頓時誠惶誠恐起來。

    謝父怎會來此處呢?謝之驍又不在冀州,難道他是來找她的不成?

    謝父進了院子,小女郎立刻福身行禮,

    “今今見過君侯。”

    謝父看著那精心布置的小院,眉頭微擰,面色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周媼立刻將茶水送上。

    謝成看著眼前的小女郎,欲言又止,似是難以開口。

    “君侯可是有事要問?”尤今今問道。

    謝成聞言嘆了一口氣。

    他此番出來也是瞞著蕭夫人的,昨日聽到自家夫人提及二郎和尤今今的婚事,心中便有些著急。

    虞嵐宗替他擋了那一箭,如今還是性命攸關,他既t答應了他的請求,自然不能再違背誓言與良心。

    但此刻看著二郎和尤氏的溫馨小院,心中也實在難捱,悄然生出了些許愧疚之意。

    不過大事在前,這點愧疚也不算什么了。

    “我今日過來確有一事。”謝成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女郎聞言微怔,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謝成要說什么。

    “我聽阿驍他娘說了,等阿驍回來,你們就要成婚是嗎?”

    尤今今點頭。

    謝成聞言嘆了一口氣,“今今,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

    說罷他抬眼看正色看向尤今今,神色有些肅然。

    “阿驍的正妻只能是虞氏二女。”

    虞氏二女,虞婉兒……

    尤今今愣住,不知謝成為何會突然提起讓虞婉兒做謝之驍的妻子。

    而謝成似乎也看出了女郎的疑惑,緩緩開口道:“兗州一役,婉兒的父親替我擋了一箭,如今身負重傷,昏迷不醒,他將婉兒托付給我謝家,我自然不能叫他失望。”

    說到這里謝成頓了一下,面色微難,仍繼續:“我知曉你與阿驍的感情甚篤,我也不會拆散你和二郎,你往后依舊是二郎的妾室,婉兒有個正妻之位足以。”

    “今今,你是個懂事的姑娘,你也知曉僅憑你過往的身份是不足以做二郎的妻子的。”

    見尤今今默然,他只能開口繼續勸:

    “婉兒品性高潔,你也不必擔憂往后她會容不下你,你依舊是阿驍的妾室,這點并無任何改變。”

    尤今今聞言抬眼看向謝成,嗓音輕輕:“君侯說了這般多,今今也明白君侯的意思,可二郎也是君侯這般想的嗎?”

    她知道謝父嫌棄她的身世低微,不配做謝之驍的正室。

    若是以往謝父這樣說,她定然要誠惶誠恐,心中百般懷疑。

    可是如今經歷了火場一事,她知曉了謝之驍的真心,自然也不會輕易被這些話說動。

    而謝成聞言一噎,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況且你們難道要這樣在外面過一輩子嗎?二郎他始終是謝家的人,早晚還要回歸謝家的。”

    “你如此聰慧,豈會不明何為家族聯姻。二郎如今方未及冠,便有如此成就,未來前途更是不可估量,倘若他朝榮登霸主之位,你自忖可堪主母之重任?”

    “婉兒聲名在外,又背靠虞氏一族,往后定能助驍兒一臂之力。”謝成說罷又看向尤今今,眉頭緊擰著,“婚姻者,乃人生大事,絕非兒戲。時有成于一婚者,不在二人情意深淺,而系于兩族之合作,這個道理你應當懂得。”

    “二郎現今正值年少氣盛,最易為這般所謂情愛蔽心迷竅,然待十年、二十年之后,他所求者只會是能與他并肩而立的夫人,而非只能依附于他的嬌弱女子。”

    謝成語重心長,字字珠璣。

    尤今今當然懂此道理。

    她就是太過明白,所以當初虞婉兒出現時,她才那般忌憚。

    前世皆傳聞謝之驍心慕虞婉兒,所以才會沖冠一怒為紅顏,南下攻打晉安。

    可是如今,她知曉了謝之驍的真心,也知曉他對虞婉兒并無感情。

    謝之驍喜歡她。

    如今更是待她更是極好。

    她也愿意交付自己的真心,今后試著去真心待他。

    可謝父說的亦無錯,謝之驍如今正值年少,先前也未曾有過心悅女郎,對她或許只是一時沉迷。待激情褪去,她作為依附于他的菟絲子,兩人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所以君侯的意思是希望我自己同二郎說,我不愿做他的正妻嗎?”尤今今看向謝父,語氣淡然。

    見小女郎神色郁郁,謝成終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縱然沒有正妻之位,但往后的吃穿用度和正妻也不會有絲毫不同,婉兒要的不過是一個正妻的名分,其實于你而言,只是名義上有所不同罷了。”

    尤今今聞言心中輕笑。

    如今只是給了一個正妻之位,那日后呢。是不是還要謝之驍給虞婉兒一個孩子,好讓她穩坐主母的位置。

    謝父如今來意,尤今今此番也是看明白了。他不過是想讓她退讓一步,自愿為妾罷了。由她來說,他便不用同謝之驍撕破臉皮,

    但尤今今當然無權去左右謝之驍的決定,也不甘愿自己同他說她不愿做正妻,要將正妻之位讓給虞婉兒。

    “若二郎愿娶虞二姑娘為妻,今今自不敢有絲毫怨尤。然君侯令今今做主此事,今今恐力不能及,實難奉命,萬望君侯恕罪。”小女郎嗓音溫潤,面色不怒不悲。

    謝成聽罷面色沉沉,看向尤今今的目光帶著微微肅色,“正是因為你比阿驍更懂事,我今日才會來找你,你也知曉如今我們父子關系不睦,其間大半緣由也是因你而起。”

    “今今,從你入府來,我與夫人自認待你不薄,你真要讓驍兒因為你同我們家斷絕關系,永不來往嗎?”

    尤今今聞言,眼底怔然。

    心中頓時如亂麻糾葛,悵然失措。

    謝父說的沒錯,謝之驍若是因她而斷親,她心中也是亦然有愧。

    尤其是對蕭夫人。

    蕭夫人對她那般好,定然是不希望看到謝家家宅不寧,父子不和的景象。

    “婉兒嫁給阿驍,于他自己,于我們謝家都有好處,況且虞刺史已將他唯一的女兒托付給我,我們謝家自然不能當那不義之人,你若對謝家,對阿驍他娘尚有一絲感懷,還請體諒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苦心。”

    尤今今怔怔,“蕭夫人也是這般所想嗎?”

    謝成微微遲疑,繼而點頭。

    “自然,她是阿驍的娘親,與我定是一般想法。”

    女郎那顆心瞬時動搖了。

    就連蕭夫人都棄了她了嗎?

    她回想起前幾日蕭夫人明明還同她說替她操持二人婚事的事,心中不免有些難受。

    所以有了虞婉兒這樣的高門貴女做選擇后,她這樣的低微女郎確實入不了眾人的眼了。

    就如謝父方才所說,于謝之驍自身,于他們謝家,唯有虞婉兒這樣的貴族女郎做正室,才能予以助力。

    見女郎似是動容糾結,謝成突然起身,俯身朝她拱手,言辭懇切。

    “今今,今日算是我求你,我謝成腆著老臉求你了,你就還我們謝家一個安寧吧。”

    還他們一家安寧。

    聽到這句話后,尤今今霎時眼眶一酸。

    從父親眼里的“賠錢貨”到前世在梁府被潘蘭兒看作的“紅顏禍水”,她這一生總是會被歸咎成“禍害”。

    來到謝府諸多日子,她那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如今卻依舊成了謝家家宅不寧的罪魁禍首。

    尤今今垂睫,淚珠在眸中打轉。

    被一個年近半百的長輩,還是一地之君侯這般懇求,她自然不敢受他這一揖禮,立刻就起身跪在了這謝成的面前。

    謝成也是眼底一震,立刻就要扶她起來。

    女郎卻不起身,“君侯今日之言,今今已經知曉。”說罷便抬頭看著面前人,濕潤的眼底神色堅決。

    “既做不了謝之驍的正妻,那我也不要做他的妾室。”

    身份低微的妾室猶如飄萍,任人拿捏。

    尤今今前世受過潘蘭兒的磋磨,她知曉那種苦楚有多不好受。

    待來日虞婉兒嫁與謝之驍為妻,縱然此刻言辭動聽,說她除了名分之外,一切與往日一樣,但日后景況著實難料,尤今今自然是不敢賭的。

    她若真似菟絲子般,將往后命運全然系于謝之驍一身,僅憑其寵愛以度日月,十載、二十載而后,一朝失了他的寵愛,她又當何以自處呢。

    …

    謝之驍這廂在司州忙完了那些事,早就歸心似箭。

    聽說司州最盛行的小吃是一種叫山楂金糕的點心,而這種點心在冀州有錢也買不到。

    山楂金糕,是以新鮮山楂為主要用料,輔以糖漿,經“洗”“蒸”“濾”“凝”諸般工序而成的甜糕。其入口時,軟硬度恰到好處,且頗具彈性,滋味酸甜相融,食之生津,而無膩感。

    想著尤今今最愛吃這些甜糕點心,所以臨行前,謝之驍便特意騎馬去司州的街市買了好幾袋這種山楂金糕。

    于是快馬加鞭好幾日,剛到冀州的宅邸,謝之驍便興沖沖地提著甜糕大步跑向了院子。

    見院子里無人,沒聽長吉的驚呼聲,謝之驍便笑著徑直快步走進了屋內。

    “今今,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小郎君扯著犬牙笑得燦爛,而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后,笑意瞬時僵在了嘴角。

    門口t的長吉見狀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床榻、衣柜、還有那總是被女郎塞的滿滿當當的書架此刻全部空空如也。

    他們的寢屋,如今卻只留下了他一人的東西。

    謝之驍身形一滯,頓覺心間一緊。

    他看向四周,卻只窺見長吉一人的身影,頓神情有些惶然:“夫人呢?”

    “夫人……夫人……”長吉面露猶疑之色,雙唇微顫,似不敢開口。

    “快說啊!她人呢!”

    看他這般遲疑,謝之驍立覺不安,心急如焚,語氣更是幾近癲狂。

    長吉一咬牙,心下橫了一橫,有些哽咽:“夫人、夫人她已經走了!”

    第92章 茶樓

    “夫人五天前就走了!”長吉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著說。

    “走了?她去哪兒了呢?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嗎!”謝之驍一把握住了長吉的肩膀,眉頭緊擰,眼底全是希冀。

    長吉聞言只能搖頭,眼眶一紅,“夫人說她不回來了,讓郎君不要找她了。”

    接著長吉便將謝成來過宅子的事和謝之驍一五一十地說了。

    謝之驍聽罷面色遽然一沉,將手中的兩袋子山楂糕就這么往旁邊一砸,大步就朝屋外走去

    ……

    而蕭夫人這廂在謝府才剛得知了尤今今已經離開冀州的事,當下便和謝執爭得面紅耳赤。

    “謝成!這么大的事你竟然瞞著我!我看你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

    一想到謝成竟然瞞著她去將尤今今逼走,蕭夫人便氣得捂住了胸口,抬眸狠狠瞪他。

    “今兒到底去哪兒了,你趕緊給我把她找回來!必須馬上給我把她找回來!”

    謝成聞言嘆氣,立刻上前替蕭夫人拍著背,安撫道:“你先先消消氣,婉兒與嬏兒一般,俱出自名門,若為二郎正室,實乃門當戶對,于二郎日后仕途,也必大有裨益,我也是一心為二郎著想啊。”

    “況且今今那里我也不是未留余地,我都同她說了,只要將正妻之位讓給虞家就行了,往后她依舊可以做二郎的妾室,但她自己不愿意,一心要走,我也實在沒辦法。”

    蕭夫人聽到這話更是怒氣上涌,“什么叫依舊可以做妾室,今今和二郎的婚事都要辦了,如今你把人給逼走了,等二郎回來,我看你怎么和他交代!”

    謝成聽到這話后頓時來氣了,吹胡子瞪眼,“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他難道還想反了天不成!”

    而謝成這廂話音方落,那廂便聽院門“砰”的一聲巨響。

    隨即便傳來院中仆役慌慌張張的驚呼聲。

    “二郎君!二郎君!”

    夫婦二人聽到動靜,便立刻起身出了屋子,院子里正站著目光沉沉的謝之驍。

    “二郎,你回來了?”蕭夫人驚詫道。

    謝成見狀,面色一沉,“你回來的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說。”

    既然謝之驍已經歸家,謝成便打算和他商量一番同虞家的婚事。

    畢竟如今虞嵐宗重傷未醒,二郎和虞氏二女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而面前的少年仿佛沒聽到一般,只抬眼看向謝成,漆沉眼底黑壓壓一片。

    “尤今今呢?”

    謝成聞言一愣,蕭夫人也當即知道事情怕是不妙。

    “我問你,尤今今呢?”謝之驍眼皮半掀,看向謝成的漆黑瞳孔厲色盡顯,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齒。

    看到他這幅目無尊長的樣子,謝成頓時怒了。

    “你這是特意過來質問我?”

    謝之驍只抽出長刀,刀尖“唰”得一下便指向了他,目眥欲裂。

    “我只問你一句,尤今今呢!”

    謝成愕然怔住了,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看著那把指過來的長刀,隨即怒起于胸,怒目圓睜:

    “謝之驍!你敢拿刀對著我!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蕭夫人見到謝之驍拔刀相向,也是駭然一震,立刻上前去勸。

    “阿驍你冷靜些,有話好好說!”

    “你看看他這個樣子!就為了個女人竟然拿刀對著他親爹!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謝成簡直怒不可遏,捶胸頓足。

    謝之驍只冷眼看著,手中的刀卻并未移開半分。

    “阿驍,你快冷靜些,把刀放下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這樣舉著刀成何體統!”

    蕭夫人看著父子二人對峙的模樣,神色焦灼。

    “冷靜?”謝之驍輕笑了一聲,漆黑眼底神色幾近癲狂,“你們叫我如何冷靜?”

    “我都和她說好了,回來我們就要辦婚事,可是你們呢,你們趁我不在把她逼走了!”

    少年眼眶通紅,看了蕭夫人一眼,又看向別人謝成。

    “父親?”他垂眸,輕笑了一聲,“他配嗎?”

    霎時手中長刀一揚,猛地劈向了一旁的石桌。

    “轟隆”一聲巨響,三人身旁的石桌瞬間就裂成了兩半。

    謝成和蕭夫人都赫然一驚,面色白了幾分。

    “阿驍!”蕭夫人急聲喊道。

    “謝之驍!你這個逆子!”謝成睜眼眼睛看向謝之驍,盛怒難遏,似是不可置信一般,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我與你,正如此桌!”謝之驍眼皮半抬著,漆黑瞳孔冷冷睨著他,眼底瘋意盡顯。

    看著他這般癲狂模樣,謝父氣得直捂著胸口大喘氣,伸手指著他,指尖微顫,“你、你…是她是自己要走的!我不過是讓她將正室的位置給婉兒讓出來,又沒逼她離開!

    謝之驍聽到這話,更是失了理智,舉著刀朝謝成大吼。

    “誰讓你這么說的!”他目光猩紅,看向謝成,“我只要尤今今!我這輩子只娶她為妻!”

    “可尤氏她已經走了!是她自己不要的你!”

    謝成也揚聲大吼,“我是說了讓她讓出正妻的位置,可我又沒逼她走,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走的!是她不要的你!”

    “咣當”一聲,少年手中的長刀就這么砸到了青石板上。

    那張俊秀的臉須臾煞白,高大挺拔身子似是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尤今今不要他了。

    是尤今今不要他了。

    比之謝成的專權,更讓謝之驍心碎難過的是,是尤今今真的毅然決然地扔下了他。

    她走的這般利落決絕,不留下只言片語。

    對他全然沒有一點信任與愛戀。

    他怎么可能會娶虞婉兒呢?又怎么舍得讓小女郎一輩子做他的妾室呢。

    她竟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吝嗇給他,就這般痛快地丟了他。

    她棄了他,她半分都不喜歡他。

    少年失魂落魄地轉身朝院外走去,竟是連刀也不要了。

    “你要去哪!”謝成見狀頓時吼道。

    門口的謝之驍腳步微頓,并未回頭,只是嗓音異常的平靜。

    “我要去找她。”

    謝成見他還這般執迷不悟的瘋樣,氣得胸口又堵又疼,“你這個逆子!快給我站住!”

    “今日你若敢踏出這個家門半步,往后就再也別回來了!”

    謝成說的決絕,可回之他的,只有少年頭也不回的背影。

    ……

    揚州八月,金桂馥郁飄香。

    清水鎮上,那坐于鬧市之尾的小茶樓,所處位置雖偏,然而生意卻頗為興旺。

    雖說是茶樓,但其實除了茶水外,還有許多甜飲子和點心,而這兩樣味道也是做的極好。據說都是按那美顏養生的方子做的,食材用料皆是干凈的很,可以滋養肌膚,氣色紅潤,甚至還有芝麻丸,烏芝糕一來養發護發的點心。

    那些姑娘聽了,一開始自然是不信尋常小點心竟還有這功效,可再見到那姿容嬌艷,肌膚如雪的老板娘后,便紛紛進店爭相要買了。

    畢竟這老板娘簡直就是活招牌啊!

    且不說她相貌生得本就極好,就那紅潤好氣色,白如雪的肌膚,還有那頭烏墨云似的秀發青絲,皆是活生生的招牌。

    所以這一個月來,往往便只要一上午,這些美顏的點心就幾乎全賣光了。

    今日亦是一樣,一個上午店里的點心便賣得差不多了。

    “老板娘,今日的桂花糕可還有剩啊,我昨個兒買了幾塊回去讓我那孫女嘗了個鮮,今日還吵著找我要呢,我再來買兩塊。”

    挎著菜籃的老婦人進了茶樓立刻朗聲喊道,正在后廚忙活的女郎聽到聲音,立刻掀簾探出身來笑眼彎彎。

    “還有的,我給您拿。”

    桂花糕沒有什么其他功效,就是尤今今用來做來配茶的普通點心,所以到了中午往往還能剩一些。

    這會子見有人來買,尤今今直接包了四塊桂花糕遞了過去,那老婦人頓時受寵若驚。

    “哎呀,多了多了,老板娘真是破費了。”

    尤今今聞言抿唇輕笑:“沒關系,好吃常來呀,如今這新店正需要大家多捧場呢。”

    女郎雖只著尋常百姓的藍色布裙,卻如古人詩中所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一張嬌艷小臉,依t舊格外出眾。

    “捧場捧場,肯定過來捧場!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點心做的也好吃!”老婦人連連夸贊,看著尤今今的眼睛都帶著笑意。

    如今誰不知道到她們這個清水鎮來了個觀音似的仙女呢。

    且店里的茶水點心,好吃又不貴,且還有各種美顏養膚的甜水飲子,所以頗受鎮上姑娘們的喜歡。

    就連自家小孫女,吃了幾塊桂花糕后也戀戀不忘,非纏著讓她今日來買。

    現下見這老板娘溫柔又大方,老婦人也不禁心生暖意。

    送走了那老婦人,尤今今便坐在柜臺前認真盤賬。

    蒹葭端了盞蜂蜜桂花牛乳放在了女郎跟前。

    “女郎歇會兒再看吧,都忙了一早上了,下午反正。”

    從冀州到揚州,這路程都花了兩個月,剛落腳這揚州的清水鎮,女郎便忙著置買宅子和盤店鋪的事。

    還好周媼此番也同她們一道,行事麻利又果決,幾天便挑好了她們住的宅子和店面。

    一切辦的都順順利利的,順利的都讓尤今今覺得有些出奇了。

    女郎喝了口熱牛乳,將賬本放在了一旁。這一個月店里的生意是格外的好,雖說是薄利,但因為客人太多,她們倒也是賺了不少。

    而這一切都讓尤今今安心許多。

    自從冀州離開這幾個月,她在閑暇時還是會想起與謝之驍在一起的日子。

    那樣的熱鬧又黏糊。

    尤今今不可否認她對謝之驍有了別樣的情愫,可真的讓她做一個一輩子受大夫人挾制的妾室,她也是萬萬不愿的。

    畢竟前世的教訓歷歷在目,她不可能再過一次那樣被人磋磨的日子。

    這幾月她刻意沒有去打探關東的消息,如今已經八月,想必謝之驍和虞婉兒的婚事早已辦了吧。

    關東二姝之首,有這樣的女郎做正妻,何人不喜。

    思及此處,女郎不免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悵。

    酸酸澀澀,一種莫名說不出的滋味。

    算了,男人都是這般,喜新厭舊才是他們的本性。

    就算是謝之驍,也不免如此。

    忽略掉心頭那點不適,尤今今便又笑著和蒹葭商量起明日的新品飲子。

    既已入秋,那便要做些清心潤肺的甜水了。

    不遠處站在酒肆閣樓上的黑衣郎君,看著茶樓里笑靨如花的的小女郎,墨色眸子漆漆沉沉。

    身邊的人彎著腰,畢恭畢敬道:

    “二爺,我們底下人都按您吩咐著,這清水鎮上上下下全都替夫人打點好了,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第93章 懲罰

    日子逐漸轉冷。

    雖平日里總說南邊的天沒有北邊的冷。但真到了臘月寒冬,那股冷意還是透到骨子里的。

    而天一冷,人果然都貪睡了些。

    尤其是到了三九天,尤今今每日起身都困難的很,所以連點心飲子都懶得做了。

    這幾個月,隨著店里的生意愈發好,她,蒹葭還有周媼三個人也實在有些忙不過來了,于是這兩個月便在清水鎮又招了四名姑娘。

    當初招工的消息剛放出去,來店里應聘的女郎起碼就得有幾十上百個,最后還是她和蒹葭,周媼三個人一個個地見了,最后才留下了四個比較合適的姑娘。

    而這段日子除了做一些美顏養膚的點心和湯飲子,尤今今還將昔日胭脂樓里楊牡丹給的那些保養肌膚的法子,按照材料單子一一做了好些香膏出來。

    將那些香膏放在店里賣了一段時間,未曾想竟受到了許多客人的喜歡,只這一下子店里的生意就更好了。

    不過臨近年關,尤今今想著既是要過年了,所幸大家一起歇息。于是到了臘月十五,便放了店所有人的假,打算過了正月十五再開門做生意。

    當然前些日子做好的那些香膏,這段日子還是賣的,不過店里留她和蒹葭、周媼也就夠了。

    店里的事情不用忙活了,自然就要開始忙著家里。

    眼看著家家戶戶都開始置辦起年貨了,尤今今當然也不閑著。

    周媼過年要回老家,宅子里的仆役大多都是清水鎮的,過年亦是要回去的。所以今年只有尤今今和蒹葭兩個人一起過年,當然除了她倆外,還有湯圓這只肥貓。

    當初決心離開冀州后,尤今今除了帶了自己的小金庫外,便只有湯圓了。

    湯圓乖巧懂事又慣會撒嬌,如今在店里也是備受女客們的喜愛。

    簡直就成了尤今今店里的招財貓。

    兩人一貓一起過除夕,自然就不用做一桌子飯菜了。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番,打算除夕夜就吃火鍋和烤肉,既方便且她們也都愛吃,而給湯圓則是準備了它最愛的小魚干。

    清水鎮雖處江南一帶,但冬日里也是會下些雪的。

    除夕這日,一早便在下雪。

    尤今今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那雪粒子的碎雪,落在窗臺上不一會兒便會留下濕噠噠的印子,她心中不免有些懷念去年在冀州見到的那些棉絮似的鵝毛雪了。

    一晚上過去,院子里的雪便厚厚一層,踩在上面還會“嘎吱”作響。

    湯鍋的辣椒骨湯已經燒開,開始“咕嚕咕嚕”冒泡。

    尤今今將羊肉牛肉還有些蔬菜菌菇都倒了一些到鍋子里。

    蒹葭則是在一旁的小烤爐上烤著肉,肉塊“滋滋”冒著油。

    平日里尤今今也不飲酒,但今天畢竟是除夕,總要小酌一杯意思意思。

    所以二人便都倒上了一小杯葡萄釀,一邊喝著酒,一邊吃著熱鍋子和烤肉。

    屋內炭盆燒得“嗶剝”作響,湯鍋也是熱氣熏騰。

    縱然院外正在下著雪,屋內卻熱意融融的,絲毫不見冷意。

    二人一邊吃一邊閑聊著,吃了快小半個時辰,便聽院外有人出聲叫了蒹葭的名字,蒹葭沒應聲,但神色還是有些羞意的。

    看到蒹葭臉頰紅紅的小女兒姿態,尤今今笑著對她擺手:

    “去吧,玩得開心些。”

    蒹葭聞言立刻和尤今今道謝,眉眼彎彎,笑容有些羞澀,“女郎,我定會早些回來的!”

    尤今今笑著點點頭,看著蒹葭雀躍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悵然。

    有情人啊,真好。

    來清水鎮已經半年多了,蒹葭也在這邊有了心上人。

    那是衙門的一個捕快,名叫趙亦,生得一副俊朗模樣,為人也是正直憨厚,對蒹葭更是是極好。

    尤今今和周媼也在店里見過幾回,考量了許久,覺著是個好郎君,這才放心大膽地讓蒹葭去接觸了。

    如今兩人感情更是蜜里調油,時常一起約著外出。

    清水鎮的除夕夜,街市也是熱鬧的很,正是郎君和女郎約會的好時節,尤今今當然不會做那煞風景之人,只囑咐了蒹葭注意保護好自己,便痛快放人了。

    只是這會子蒹葭也走了,霎時小宅子里真只剩自己和湯圓一起除夕守歲了。

    湯圓縮在暖爐旁的小毛毯上,已經睡得打起小呼嚕來。

    而此刻女郎坐在窗邊烘著炭盆,托腮聽著不斷響起的煙花爆竹聲,思緒有些亂亂的。

    去年這時候,她還和謝之驍一起放了孔明燈呢。

    沒想到這么快,竟然一年都過去了。

    想著想著,尤今今便有些悵然若失,本來也想去逛逛街市的,可是現下只有她一人,她也懶得出門了。

    而當女郎百無聊賴地擦起窗臺上濕噠噠的雪跡時,窗外竟然明火點點。

    尤今今有些好奇,仰頭看向夜空,發現宅院外竟真的升起了一個有一個的孔明燈,頓時杏眼微瞠,有些詫異。

    她此處宅子位置較為幽靜,距離街市中心還有些距離的,怎么會有人在這里放孔明燈呢。

    尤今今起身,看著夜空中的孔明燈,有些疑惑地走到了屋外,剛開院門,便聽到院外一群孩童的嬉笑聲。

    果然見一群七八歲,八九歲的小孩正圍在她的宅子前放孔明燈。

    “今兒姐姐!”

    尤今今住了半年多,如今街坊領居,左鄰右舍也都認識她,這一條街的小孩子多少都吃過她茶樓里的點心和甜飲子。

    她們也都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姐姐,這會子見尤今今出來,頓時一群都擁了過來。

    尤今今摸了摸一個扎著羊角小辮的小女孩的頭,溫柔問了一句,“蘭蘭,你們怎么都在這里放孔明燈,而且…你們哪來的這么多燈啊?”

    看著門口那一堆燈,女郎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要除夕放燈,也不至于買這么多吧。

    蘭蘭立刻脆生生答道:“剛才有個大哥哥給我們買的,那個大哥哥說要在這里放燈呢。”

    “是呀!是呀!是一個大哥哥給我們買的!”其他小孩聽到蘭蘭的話立刻點頭附和。

    尤今今聞言更覺疑惑了,回頭看了看四周,并沒有看到這群小孩口中的“大哥哥”的身影。

    “那大哥哥人呢?”她t又問。

    蘭蘭也轉頭找了一圈,頓時稚氣的小臉有些困惑,“咦?剛剛大哥哥還在這里的,怎么突然不見了?”

    尤今今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彎腰語氣親昵:“下回再遇到不認識的人,你們可不能就這么隨便地收人東西了,萬一碰到了壞人怎么辦。”

    蘭蘭乖巧點頭,將手里的孔明燈遞給了尤今今,仰著小臉笑道:“今兒姐姐,我們一起放孔明燈吧!”

    尤今今彎眼笑著,正要接過,孔明燈下掛著的祈福條卻瞬時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捏起紙條,看著那米黃色紙條上的四個字,水潤杏眼頓時怔住了。

    歲歲平安。

    這幾個字讓尤今今心口微晃,有些驚詫,又覺得太過巧合。

    若不是那四個字太過工整,她都懷疑是……

    “蘭蘭,這紙條是誰寫的啊?”尤今今捏著紙條,嗓音輕輕。

    蘭蘭咬著手指,目光天真,“好像是賣燈的爺爺寫的!”

    不知是失落還是什么別的情緒,尤今今抿唇笑了笑。

    她還真是傻了。

    謝之驍現下定然是在冀州,和虞婉兒夫妻和睦,一家和樂,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給孔明燈寫祈福條呢。

    尤今今垂眸,和蘭蘭一起將孔明燈放上天空。

    看著滿天的孔明燈,少女眼底終于浮現了淺淺笑意。

    站在不遠處閣樓的上的年輕郎君,指尖摩梭手中字跡歪歪扭扭的祈福條,看向夜空的眼底漆沉。

    “尤今今,歲歲平安。”

    …

    年后便是初春,

    新的一年,天下局勢更不太平了些。關東一帶,征戰極為頻繁。

    如今關東幾州皆被謝家收入囊中,而中原之地的薊州竟然也在這一月被那關東小霸王一舉攻下。

    東魏失了如此要地,顯然大勢已去。

    清水鎮雖地處揚州,但只是婁縣下的一個小鎮子,平日里消息十分閉塞。

    但這些日子,因為薊州被攻的事,就連是清水鎮的百姓,也不可避免的人心惶惶。

    縱然是尤今今再想忽略謝家那邊的消息,也還是不得已地聽到了一些沸沸揚揚的傳聞。

    所以就算是和蒹葭在街上普通采買,都能聽到販夫走卒各種議論。

    “聽說那關東的軍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可不是嘛,那薊州如今被那小霸王攻下了,咱們揚州就在薊州旁邊,下一個準是我們這邊了!”

    “那小霸王如今勢不可擋,依我看,還不如讓縣令大人帶著咱們婁縣投靠他呢!”

    白日里聽了那么多消息,知曉謝之驍的軍隊要南下揚州,尤今今夜里更是睡不安穩了。

    雖然她不會自負到認為謝之驍是因她而來,但若是他真的南下揚州,那距離薊州最近的婁縣定是第一個遭殃。

    且不提尤今今想不想遇見他,光憑又要打仗這件事,就足以讓她畏懼了。

    前世謝之驍領兵攻打青州,她被梁珩也拉到城樓擋箭,那大軍壓境的恐懼任舊歷歷在目。

    尤今今再不想承受那般痛苦。

    雖說她與謝之驍也有過一段情,但如今與謝之驍已經分離將近有一年。

    他說不定早已將她淡忘,屆時他領兵攻占了婁縣,查到了她這個舊時情人,說不定還會因為她不告而別的事而惱羞成怒,折辱于她。

    于是小女郎思索了三日,最終決定還是要抓緊離開揚州。

    “女郎當真要離開這里嗎?”蒹葭實在不舍,握著尤今今的手,淚光點點。

    尤今今點頭,看向面前的蒹葭緩緩開口,“蒹葭,等我走后,這個茶樓便交給你打理,就當作我這個娘家人給你的嫁妝了,”

    蒹葭聞言眼眶一紅,抱住了眼前的少女,“不要,我要跟著女郎一起走!”

    尤今今聞言笑了笑,摸了摸蒹葭的頭,“真是傻姑娘,你和趙捕快都要成婚了,往后可要安心過日子,跟著我怎么行。”

    “可是女郎真的不能一起留下來嗎?楊州這般大,謝二郎君縱然要南下,也不一定就會找到女郎啊。”蒹葭哽咽又沖她道,“這茶樓的生意可是女郎一點點地經營到如今這般的,女郎你當真舍得離開我們嗎?,”

    尤今今抿唇,眼底劃過一絲落寞,她當然不舍得。

    可是如今又有什么辦法呢?

    她在清水鎮的這茶樓這般出名,屆時謝之驍一入婁縣,定會得知此處,屆時她要如何自處呢。

    尤今今思緒紛亂,雖然不舍,但卻不得不走。

    …

    翌日夜里,尤今今便收好了明日趕路的行囊。蒹葭淚眼汪汪地拉著她的手聊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卯時,她就要坐船出發,一路東行,跨海去夷州。

    此刻尤今今躺在榻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心里有謝之驍南下的煩擾,也有自己前路未知的迷茫。

    實則尤今今是極懼周遭諸事有變之人,亦厭棄那等動蕩不安之日。

    想當初,她在冀州過慣了安穩日子,而后迫于無奈,才方狠下心來,一路輾轉回了故鄉揚州。在清水鎮好不容易挨過一年,已然習慣了此處,如今卻又要被迫逃往他處,尤今今著實為此煩悶不已。

    尤其是這一次,沒有蒹葭和周媼的陪同,一路只有她自己,心里不禁更煩憂了。

    翻來覆去睡不著后,小女郎只能看著床帳發呆。

    而窗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響,尤今今立刻驚起了身。

    那動靜,難道又是湯圓。

    如今初春,湯圓不知是發‘情了還是怎的,夜里經常都不安分。

    尤今今以為又是湯圓在院子里抓小鳥,便起身準備將小肥貓喊到屋里來。

    于是點燈下榻,走到了窗邊,可剛一窗戶,一黑衣人影便猛地翻進了屋內。

    尤今今駭得小臉煞白,正欲放聲尖叫,卻教那人眼疾手快,將其嘴一把捂住了。

    “別出聲。”

    燭火晃蕩,女郎驚慌失措,慌亂抬眼對上了他黑漆漆的眸子,那雙水潤的杏眼瞬時瞪大了。

    怎么是他!

    謝之驍怎會在這里?

    女郎心亂如麻,還未等她想明白,宅子外便傳來嘈雜人聲。

    “就在這兒!剛剛他進的就是這戶人家!”

    “走!我們進去搜!”

    聽到那群官兵的聲音,尤今今眼睛更是瞪大了幾分。

    怎么聽著這些動靜,那些官兵像是來抓捕謝之驍的呢。

    而謝之驍自然也聽見了,他以食指抵唇,沖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小女郎只能睜著烏汪汪的眼睛乖乖點頭。

    院門果然被那群人敲響,小廝趿著鞋,披著衣裳立刻去開門。

    只見一群拿著火把的帶刀官兵赫然出現在了院門前。

    “有賊寇潛于此處,吾等為護清水鎮闔鎮人之安危,定要入內搜查一番,萬望允準。”

    蒹葭和周媼聽到聲音也出了院子,都是一臉懵然。

    “賊寇,哪來的賊寇,我們這里沒有賊寇啊。”

    那為首官兵聞得此語,見著院中唯一一戶緊閉的房門,當即抬首示意左右前去搜尋。

    蒹葭見狀,趕忙上前阻攔,急聲言道“你們干什么呢!這是我家女郎的屋子,怎么能隨便擅闖呢!”

    “我等乃公事公辦,還望姑娘多加體諒!”

    而正當那官兵欲推門之際,忽聞吱呀聲響,那房門竟自里而開,霎時一陣香風迎面撲來。

    雪膚花貌,迤邐萬分。

    披著氅衣的嬌艷女郎的有些睡眼惺忪,嬌嬌地打了個呵欠,看著圍在院子里的一群人,水潤的眼兒微微疑惑。

    “怎么了,這是發生什么了?”

    女郎嗓音輕軟,美貌惑人,眾人見之紛紛恍神,就連為首的官兵也不例外,立刻結結巴巴道:

    “無妨,無妨,是我等方才瞧錯了,誤認有賊寇入了女郎屋內,憂諸位安危,遂欲入內搜查一二。”

    女郎聞言抿唇笑了笑,“多謝大人關心,只是小女子的屋內并未有什么賊寇,就不勞煩各位費心費力了。”

    沒搜到人,那群人自然灰溜溜離開,唯能接著往別家尋去了。

    尤今今方才將那眾人糊弄過去,待小心關了屋門,抬眸便瞧見那潛入她屋里的“賊寇”,此刻正端坐在她的小榻之上,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直勾勾盯著她。

    尤今今面色一紅,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都快一年了,她竟然都有些忘了以前是怎么和謝之驍相處的了。

    他似乎又長高些許,較之于往昔,今者更添一種介于少年與男子間的冷厲氣度。唯其雙眸依舊浚黑,此刻漆沉幽深,半分情緒亦難察見。

    “你、你怎么會到這里的?”糾結半晌,終是小女郎率先開了口。

    她心中惴惴,頗感不安。

    屋內燭火搖曳明晃,將二人身影投于地上,拉得極t長,影影綽綽,似是隱秘糾纏。

    等了半晌都沒等到他說話,就在尤今今以為謝之驍不會再答時。

    且見他抬手以指節隨意叩了叩身側一處空位,低沉的嗓音在小屋內驟然響起。

    “乖乖,過來。”

    尤今今聞此言,心頭一緊,抬眼望去,只見謝之驍那雙漆黑眸子正徑直盯著她,猶如一只蓄勢待發的林中野獸。

    她的心口登時就砰砰跳了起來。

    這樣的謝之驍莫名讓尤今今覺得壓迫感十足,她下意識就想離開。

    可還未抬腳走出半步,就聽背后腳步聲驟響。

    下一瞬,方才被她拉開一道縫的門就被人大力重重闔上。

    謝之驍以臂撐住,按于女郎身后之門上,徑直握其腕,將人旋然轉了過來,尤今今不由一顫,竟被困于門與他胸膛這狹隙之間。

    “又想跑?”

    低沉不滿的語調落入她的耳中,尤今今有些慌張,想要別開臉去,卻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抬了起來。

    臉被迫仰起,水潤杏眼只能看著眼前人,躲都沒出躲去。

    “你……”尤今今咬唇,吐出一個字后又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

    謝之驍垂眸,目光游曳在女郎的臉上,漆黑眼底墨色沉沉。

    小臉雪白,氣色紅潤,此刻看著他的雙眸水波瀲滟,似是欲語還休。

    他又緩緩挪眼,從眼眸,看至她微微張合的唇瓣。

    被謝之驍灼灼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燙,尤今今想別過臉去,可還未扭頭下巴的便被他又施力一抬。

    呼吸霎時就被人盡數奪了去。

    “唔……”女郎眼睫顫了顫,推在他肩上的手卻被他大掌一把握住,骨節分明的長指插’入了她的指間再慢慢撐開,最后十指交扣牢牢按在了門板上。

    唇瓣被重重的碾磨,絲毫不溫柔。

    顯然這是一個懲罰意味大過于調‘情的吻,似要將人吞噬殆盡,半點也不留情。

    女郎淚光點點,只能委屈迎合。

    他的冷冽氣息侵占了她整個人,叫她根本無處可逃。

    第94章 要你

    不知過了多久,尤今今覺得空氣似乎都要被榨干了。

    被迫仰起的頸項有些發酸,唇瓣也刺麻麻的,女郎似是承受不住,便艱難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嘶……”

    聽到謝之驍的抽氣聲,尤今今顫著眼睫,立刻睜開了水眸。

    察覺到手心有些黏濕,女郎垂眼去看,竟看見手心沾著絲絲紅艷艷的血跡。

    再抬眼果然發現謝之驍右肩處滲出了絲絲濡濕血跡,只是他穿了一身黑衣,所以一時半會兒未讓她察覺出來。

    “你、你受傷了!”尤今今小聲驚呼了一聲。

    看著那還在滲血的傷口,她眉頭一蹙,心中腹誹,有些埋怨。

    都受傷了,他方才竟然還敢那般折騰,還真是生龍活虎。

    “你就不疼嗎?”小女郎抬頭看他,眸子水漾漾的。

    謝之驍看了一眼自己右肩上的傷口,剛想說不礙事,可看著女郎擔憂的神色后旋即止住了話頭,眉頭一擰,一副傷得不輕的樣子。

    “疼,可疼了。”他低頭看著她,漆黑眸子期期艾艾的,全然不復方才抓著她就親的囂張蠻橫。

    尤今今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疼還這般作。”接著她便轉身要往內室走,

    而謝之驍見狀立刻扯住了她的腕子,緊張發問:“你去哪?”

    “我去給你拿藥箱,”她嘟囔了一句,頗為無奈。

    血流個不停,也不知道說一聲。雖然她以前總說他皮糙肉厚,但他還真把自己當鐵人了不成。

    聽到女郎說去拿藥箱,謝之驍這才放心松手。

    而等尤今今拿完藥箱回來,謝之驍已經在小榻上坐好等著她了。

    小女郎霎時有些為難。

    雖然藥箱里備了一些金瘡藥之類的,可她也不知謝之驍這個傷勢重不重,是否需要請郎中來看一看。

    但眼下看他這幅被官兵追捕的樣子,定然是不能去請外頭的郎中的,畢竟走漏了風聲可就危險了。

    可她又從未處理過旁人的傷口,就怕會出什么岔子。

    似是看出了小女郎的為難,謝之驍開口,有些隨意,“你將藥箱放那兒吧,我自己處理就行。”

    尤今今聞言便將藥箱放在了一旁,而后果見他動作麻利,拔了那金瘡藥的塞子就準備往肩膀上倒。

    “哎,等等!”尤今今立刻出聲喚住了他。

    她雖沒替人處理過傷口,但也知曉敷藥前需要將傷口清洗處理一番吧,哪有像他這般粗糙的。

    謝之驍不解,“怎么了?”

    “你在這里小聲些,不要被人發現了,我去小廚房倒盆熱水來。”尤今今想著他這傷口還得洗洗,所以還是得倒點熱水來。

    “那我和你一起。”謝之驍聞言立刻起身。

    尤今今頓時按住了他,黛眉輕蹙,“不要,你出去萬一被發現了怎么辦,我接完水就回來了。”

    謝之驍見她態度堅決,便只能又坐了回去。

    果然沒一會兒,小女郎便端著一小盆冒著白氣的熱水進了屋。

    看她一副緊張兮兮,小心翼翼地關門樣子,謝之驍眼底劃過點點笑意,挑眉沖她笑得肆意。

    “就這么怕我被抓走啊。”他輕笑,扯唇笑得兩側犬牙尖尖。

    而尤今今看到謝之驍這幅大剌剌一點也不怕的樣子,頓時更氣了。

    這人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都受傷了,還有心情調笑。

    小女郎端著水盆坐到了他身旁,將干凈的帕子泡在熱水中又擰干,而后抬眸看他。

    “衣裳脫了。”

    聽她冷不丁一說,謝之驍一時愣住了,“不用那么麻煩,我——”

    “你脫不脫?”尤今今瞪他,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嬌艷的小臉氣鼓鼓的。

    快一年不見,小女郎的脾氣倒是漲了不少。

    不過謝之驍卻是受用的很,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心,漆黑眸子晶晶亮。

    “那你幫我脫。”

    尤今今聞言小臉一紅,方才的氣勢也無了,咬著微微發腫的唇瓣,有些結巴,“你、你自己脫去!”

    誰愿意幫他脫衣裳啊。

    一個有婦之夫半夜闖入她閨房,她沒將他送給剛剛那群官兵就不錯了,他竟然還這般調戲輕薄她。

    小女郎越想越覺得委屈,豆大的淚珠就這么從眼角滾落下來,掛在粉嫩兩腮,好不委屈。

    謝之驍心下一驚,忙伸手替她去擦眼淚,“你怎么哭了啊,別哭別哭,我脫還不行嗎?”

    尤今今扭過頭,不讓他的手碰自己的臉,輕哼了一聲,“你愛脫不脫,反正我再也不管你了。”

    說著便起身忿忿然地往床榻的方向走。

    謝之驍哪里還有心思擦藥,立刻就大步跟上去,將人一把拽到了懷里。

    “你不能不管我。”他緊緊擁住女郎,埋首于他的肩窩,聲中含著委屈,亦透著幾分悶悶之意。

    他力氣這般大,尤今今掙也掙不開,又怕自己多用力會碰到他的傷口,只能任由他抱著。

    此刻聽他說話,小女郎登時心中就一酸,忍不住刺他。

    “裝什么可憐,如今管你的人多了去了,還用得著我嗎?”

    反正他都有虞婉兒這個正妻了,還怕沒人管他嗎?

    如今還跑來這里輕薄調戲她,當真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

    男人,果真都一個德行,下賤至極,可惡至極!

    思及此處,尤今今愈發難過起來,想起剛剛還被他親了那么久,更想落淚了。

    “你臟死了,別抱著我!”女郎哽咽埋怨,半點都不想被他抱著。

    這一年他怕是與虞婉兒早就魚水得和諧了吧。

    一想到她曾經與他的日日夜夜,他這一年皆與旁人經歷了一番,她就心中作嘔。

    謝之驍這廂又是聽她說什么管他的人多了去了,又聽女郎嫌他身上臟,以為是小女郎又嫌他沒沐浴,登時低聲哄她,“我馬上就去洗洗,別嫌棄我。”

    尤今今一聽更氣悶了。

    她是嫌他沒洗澡嗎?他都和別人這樣那樣了,就算洗得再干凈有什么用?

    臟男人就是臟男人,洗了也沒用。

    雖然前世梁珩也妻妾眾多,拈花惹草更是常態。

    不過尤今今對他也無甚獨占欲,所以前世聽他去寵幸旁人,還會覺得不被打擾,心里樂得自在。

    可如今不知怎么,對于謝之驍,尤今今一想到他會和旁的女郎親密接觸,她就如鯁在喉,難以忍受。

    此刻見他不懂更是愈發生氣,忍不住抬頭憤憤剜了他一眼,語氣酸澀冷淡。

    “謝二郎君如今已有家室,這般抱著一個女子怕是不合適吧。”

    而謝之驍這廂才聽出來她的話意,眼底微晃,心里登時既委屈又難過。

    “尤今t今,你就是這么想我的是嗎?”

    他握住女郎的肩膀,漆黑的瞳孔里含著絲絲受傷。

    她總是這般想他,永遠這般想他。

    當初不留下只言片語就狠心拋棄他,全然以自己的想法去設想他,絲毫不顧及他這一年過得有多痛苦。

    “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

    謝之驍眼眶泛紅,垂眸看著她,語氣微哽,“我沒有娶別人,我也不可能娶別人,你為何永遠要猜忌我?尤今今,難道你對我連半點感情都沒有嗎?”

    明明他們當初那般親密甜蜜,為何她卻能那般干脆利落地拋開他,沒有一分一毫的留戀。

    聽完他的話,小女郎微微愣住,有些恍神。

    謝之驍……謝之驍竟然沒有娶虞婉兒?

    可是當初謝父那般信誓旦旦,咄咄逼人,怎么可能不替謝之驍和虞婉兒辦婚事呢。

    “你沒有娶……可是你父親他——”

    “他是他,我是我,我早就和他斷絕關系了!”

    尤今今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謝之驍打斷,他紅著眼眶看著她,壓著嗓子吼:

    “尤今今,我以前說的那些話你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過對不對!”

    他早就說過了,他才不在乎什么長輩不長輩,若是有人敢給她臉色看,他一定會帶她出來立府,絕不讓她收到一絲一毫的欺負。

    可她呢,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便是丟了他。

    女郎眼睫一晃,眼底微慌。

    她當然記得謝之驍說的那些話,可當時只當他不過一時甜言蜜語說出來哄人的話,哪里會真的當真。

    看她這幅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謝之驍捏在尤今今肩上的手微微收緊,神色難過。

    “你明明答應過我,等我回來后就成親的,為什么就這么丟下我!”

    “你真的、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嗎?”謝之驍低聲,眼圈泛紅,漆黑的眼底似乎蓄著點點淚跡。

    謝之驍此刻的心是恐慌的。

    他害怕女郎的答案真的是否定的。

    他害怕尤今今下一句便是,她從未喜歡過他,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愿而已。

    那屆時他要怎么辦呢?

    若是尤今今真的不要了他了,他到底要怎么辦呢?

    莫名的驚慌籠罩在他的心頭,他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乞求。

    尤今今還是第一次看到謝之驍露出這樣的神情。

    難過,哀求,甚至是卑微。

    而這幅神情的始作俑者竟還是她。

    小女郎唇齒微動,卻不知如何回答。

    看她久久不言,謝之驍的心更是如墜冰窖。

    沉默便是答案。

    她不說或許只是給他留的最后一點體面罷了。

    謝之驍垂眸,那滴淚終究是從眼眶落下,沾濕了眼睫。

    良久,尤今今才聽到了他哽咽的嗓音。

    “乖乖……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她…不要他了嗎?

    聽到謝之驍這般卑微的話語,尤今今是真的愣住了。

    她的心里亂亂的,又酸酸澀澀的。而且不可理喻的是,在知曉謝之驍并未娶虞婉兒后,她心里竟然有些可恥的高興。

    此刻的她再沒有辦法否認謝之驍其實在她的心里早就有了一席之地。

    她離開他將近一年,也是為了讓自己心死。

    同時為了告訴自己,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的下賤,一般的負心與薄情。

    縱然是對她一時沉迷的謝之驍,也會和梁珩也一般,喜新厭舊,薄情寡義。

    有了虞婉兒那樣的名門淑女,怎可能還會對她這樣身份低微的女閭女郎念念不忘呢。

    謝之驍若確實如此,她也越能狠下心腸,忘記二人昔日的甜蜜親昵。

    可是現下,他卻真的如同她昔日欲報復他時,假想的那般,在她面前搖尾乞憐。

    如同一只卑微的小狗一般,問她還要不要他。

    小女郎的心霎時就有些軟了。

    見她沉默,謝之驍眼底劃過一絲自嘲的笑意。

    他還在奢望什么呢?

    尤今今根本不喜歡他,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她當然不會要他了。

    從她決定丟下他那日,她就不會在要他了。

    謝之驍拭了一把蓄著的淚,紅著眼,直起身子準備說些什么。

    而下一瞬他的脖子竟被面前的嬌人攬住往下一拉,一個輕輕的吻就這么落在了他的下巴。

    而隨之落下的還有少女甜軟的嗓音。

    “謝之驍,我當然要你。”

    謝之驍怔了怔,漆黑瞳孔微縮,霎時欣喜若狂。

    第95章 真哭了

    看著他紅紅的眼眶,尤今今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皮。

    “你還真哭了啊。”

    謝之驍捏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了貼,低低的語氣頗有些埋怨,“我都說了,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哭給你看。”

    尤今今當然還記得這是當初他們二人離開謝家,在那個宅子里,她當時沒忍住傷心流淚時,謝之驍對她說過的話。

    彼時,她被他那番話逗笑,只視作玩笑之語,又怎會當了真呢。

    可是如今再見面,在知曉了謝之驍的真正心意后,她再無法退縮了。

    更何況,尤今今也再欺騙不了自己,騙自己對謝之驍并無任何感情。

    謝之驍與梁珩也是不同的。

    她對他有占有的心思,想到他會和旁的女郎接觸,她也會心里難以難忍。

    當初離開冀州,除了謝父那番話,讓尤今今有些愧疚于自己成了讓謝家父子不和的“禍害”外,尤今今其實心里也是認定了謝之驍不會為她爭取正妻的位置。

    畢竟與她相比的可是虞婉兒那樣的世家貴女。

    縱然知曉謝之驍對她有感情,可她依舊不敢去賭。所以她選擇離開,給自己留一份體面。

    初離開的那段日子,尤今今也極為不適。昔日與謝之驍朝夕相對,她早已習慣了夜里在他的懷中安睡,亦是習慣了謝之驍在她的事上事無巨細。

    所以初來揚州時,尤今今總會時不時地叫一聲謝之驍的名字。

    沐浴完抹香膏時會想他,擦頭發時會想他,被窗外飛進來的蝙蝠嚇到時也會想他。

    來月事時,小腹作痛時還是會想他。

    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離開冀州快半年了了。

    此后,無人會再替她仔仔細細地擦頭發,抹香膏,亦無人會在蝙蝠飛進來時一劍除之免其驚嚇。

    更無人在她小腹痛時溫柔地替她揉一晚上的肚子。

    時日一長,女郎才漸漸地改掉了這些習慣。

    歲月可淡萬事。

    在尤今今刻意地忽略下,她想起謝之驍的次數則愈來愈少。

    而她以為自己徹徹底底地不在乎后,無意間聽到他即將南下的消息卻是慌了陣腳。

    此時再面對他,她再也不想就這么分開。

    昔日她不敢以真心相待,更不敢吐露自己的半分心思,生怕會受到前世一樣的傷害。

    當初謝之驍在她初來冀州時幾番威脅恐嚇于她,她當時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樣囂張跋扈、眼高于頂的郎君跪在她的面前搖尾乞憐。

    尤今今抬頭,指腹輕輕摸了摸著他泛紅的眼尾,心里敲著小鼓。

    如今這般,她也算是成功了吧。

    謝之驍真的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小狗了。

    不過謝之驍哭的模樣還挺好看的,怪不得那些話本子里都喜歡寫女郎哭得我見猶憐,惹人疼愛。

    現下一見,男人哭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尤今今看著他的泛紅的眼尾,心思已經百轉千回。

    謝之驍當然不知道小女郎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此刻的腦海中只回蕩著一句話。

    尤今今沒有不要他。

    尤今今會要他。

    此刻又被她溫柔地撫著臉,年輕小郎君的心臟好似泡在了溫泉水里,泡得發軟。

    于是心中一高興激動,就將小女郎一把抱起來轉了個圈。

    尤今今正想讓他顧及點傷口別發癲,而下一刻果然聽他“嘶”了一聲。

    “快放我下來。”尤今今一聽他聲音就知道是扯到了傷口,立刻叫他將她放下來,

    謝之驍聽她的話將人放了下來,右肩上的傷口果然又滲出了點點血跡。

    “不知道自己傷著嗎?”女郎埋怨,抬眸剜他一眼。

    受傷了還這么作,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不疼其實。”謝之驍此刻心里正高興著呢,肩上那點小傷算什么。

    “明明剛剛你還說疼呢。”尤今今哼了一聲,“還不坐下,傷口該包扎了,熱水都要被你弄涼了。”

    雖然是埋怨,但謝之驍心里聽著卻是格外舒坦。

    他當然乖乖坐下,而后便睜著那雙漆黑的眸子看著小女郎晶晶發亮。

    尤今今將帕子重新在盆里的水中過了一遍,還好水還溫熱著,不用重新再打一盆。

    看他坐那兒只會盯著她看,尤今今耳根微燙,沒好氣道,“你自己脫衣裳。”

    兜兜轉轉,t話題又轉回了方才。

    怕又惹哭小女郎,謝之驍這下子可不敢再逗了,當下便利落地脫了外裳和里裳,精壯勁瘦的上身就這么大剌剌現了出來。

    尤今今面色一紅,目光倏地移到了旁處。

    其實她本意是只叫謝之驍露出一個肩膀的,誰知他竟然全脫了。

    真真是厚臉皮。

    謝之驍見小女郎扭過頭,登時還有些不滿,抬起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小臉朝他轉了過來。

    “你怎么不看我?”

    見他還敢這般厚臉皮地問,被迫轉過來的女郎瞪了他一眼,但那雙眸子水漾漾的,毫無殺傷力。

    “真是不知羞!”她哼了一聲。

    “你是我媳婦,我在自個媳婦面前脫衣裳怎么了。”謝之驍捏了捏女郎巴掌大似的小臉,漆黑眸子促狹盡顯,“這就叫不知羞啊,那待會兒——”

    尤今今登時就捂住了他的嘴,“再說我就不管你了!”

    謝之驍霎時安靜了。

    尤今今輕哼了一聲,這才抬眼去看他肩上的傷口,霎時眉頭一擰,那右肩處像是被利器割開似的,皮肉微綻,此時還在滲著血。

    她看著都覺得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的。

    用那干凈的濕帕子輕輕替他清理著傷口,用了好幾條才清理地差不多。

    燭火微晃,女郎垂眸,神色格外認真。

    謝之驍怔怔看著,不由得有些失神。

    直到小女郎將金瘡藥倒在了他的傷口,那股刺痛才讓他回過神來。

    見謝之驍皺眉,尤今今立刻有些擔憂,“是我弄疼你了嗎?”

    謝之驍搖頭,沖她咧嘴,笑得恣意,“不疼,這點小上算什么。”

    尤今今對他無言,但還是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反正她只當他是嘴硬,人又不是鐵做的,怎么可能不疼呢。

    察覺到了女郎的小心翼翼,謝之驍更是一顆心軟得稀巴爛。

    她又心疼他了,真好。

    而尤今今替謝之驍敷完金瘡藥,用布帶替他包扎好傷口后,這才注意到了他后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

    新疤舊痕,瞧著至少有十幾道了。

    可在一年前,這些傷疤分明是沒有的。

    尤今今莫名眼睛一酸,“你這些疤是怎么回事?”

    謝之驍起初還未回過神來,直到小女郎的手撫上了他的后背,他才知道了她在問什么。

    小女郎關心他,謝之驍自然開心,可他又不想她太過擔憂,心里難受。

    于是只朝她露著犬牙笑著,“沒事,戰場上磕磕碰碰而已。”

    自那日與謝父決裂,謝之驍便單槍匹馬地去了司州,接了司州牧一職,這一年更是將自己的地盤越擴越大,接連拿下雍州薊州二地。

    其中戰役上百,受傷也是難免的事。

    而他之所以這般拼命,為的就是能迅速地擴大勢力與謝家所抗衡,這樣往后再無人敢欺負到尤今今的頭上來。

    而此番薊州一奪,不論關東,他在中原的勢力已是不可抵擋。

    所以他才會馬不停蹄地來到清水鎮,去找他心尖尖上的女郎。

    至于南下進攻揚州的消息,自然也是他故意放出的,不過是想讓朝廷的劉氏自亂陣腳罷了。

    揚州是阮家的天下,謝之驍自然不會那么急。

    他急得不過是尤今今罷了。

    這一年,他雖不在尤今今面前露面,可清水鎮里他的眼線遍布,尤今今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在從探子那里知曉尤今今決定要離開清水鎮趕往夷州的事情后,謝之驍便立刻連夜趕路到了清水鎮。

    一路上更是想了千百種挽留小女郎的法子。

    最后故意扎了自己右肩一刀,試圖用苦肉計留下她。

    雖然有些許賭的成分在,但最后好在也是賭成功了。

    他的媳婦就是會心疼他。

    沒注意到謝之驍眼底的深深淺淺的彎彎繞繞,尤今今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背上那些傷疤上。

    戰場上的磕磕碰碰,說得倒是輕松。

    “你就這般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嗎?”尤今今看著他,眼底隱隱有些濕潤。

    謝之驍見她神色不對,立刻捏著她的手去哄,“當然沒有,我都好好帶著你給的平安符的。”

    說著便想立刻從身上掏出來,下一瞬意識到自己上衣已經脫了后,便又低頭在那堆衣裳里翻找。

    “喏,你看,我保護的可好了。”

    謝之驍揚聲,看向她的黑眸熠熠生光。

    看著他手中那枚布料破損厲害的荷包,尤今今更是忍不住眼眶一濕了。

    “你是大傻子嗎?”她忍不住低聲埋怨,“平安符是用來保平安的,又不是讓你來保護它。”

    尤今今心里又酸又澀,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浮上來了。

    真是傻子,大傻子。

    謝之驍彎著眼睛笑,被說傻子也絲毫不氣。

    這一年,這枚荷包已經被他放在手中摩挲過成千上萬次了。

    每一天夜里,他總要將它放在懷中才能入睡。因為只有這般他才會覺得尤今今依舊在自己身邊。

    “都這么破了……”小女郎接過他手上的荷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下回再給你重做一個。”

    謝之驍聽著小女郎輕軟語調,心間波瀾驟起,一時情難自抑,終于忍不住將她一把擁到了懷里。

    “今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埋在她的肩窩,嗓音低低的,卻含著萬般情愫。

    謝之驍的話讓尤今今心口砰砰,有些酸楚又有些泛著甜意。

    “如今我已在司州立了府,你就是那里的唯一的主母,往后再也沒人敢給你臉色看了。”謝之驍的捧起她的臉,深色眸子認真又委屈,“今今,往后再也不要一句話都不同我商量就丟下我好不好。”

    尤今今被他說得眼眶發酸,又想掉眼淚了,“那你要一輩子對我好……要是對我不好,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第96章 春夜

    謝之驍聽到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來給她看,“我肯定對你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他握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胸膛,眸色定定,“我會永遠愛你,保護你,除非哪天我死——”

    尤今今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水潤眼底有些埋怨,“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什么死不死的,聽著就討厭。

    謝之驍這次卻沒有點頭,而是拉開了尤今今的手,神色認真肅然,“我是說真的,如若哪天我死在了戰場上,你也不要害怕,我給你留了兩只禁衛軍,還有庫房里那些東西,都是你的,我大哥和母親也會照顧你,所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要害怕。”

    謝之驍活了二十載,從十三歲上戰場開始,已經無數次與死神失之交臂。昔日他從未有過恐懼,只想著建功立業,可是如今他有了軟肋,他開始畏懼死亡,他只想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能和尤今今白頭偕老,幸福一生。

    奈何當今此亂世,欲求一方安寧之所,唯戰而不止。

    故謝之驍于這一年里,常思索自己若有朝一日戰死,他的小女郎將何以自處。

    一個容色嬌美,性又柔弱,且無世家可倚都女郎,于今之世道,簡直如砧上魚肉。

    所以謝之驍便早早做了一番籌謀,錢、權乃至軍隊,皆為女郎一一思定,以備萬全。

    尤今今聽到這些話,登時愣住了。

    她全然沒想到謝之驍會考慮這么長遠,且還都是為了她。

    此刻聽到他說自己日后戰死這些話,心里瞬時涌上了一陣哀凄難過。

    她才不想讓謝之驍死。

    尤今今忍不住撲到他的懷里,又掉起了眼淚。

    “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才不會死……”

    聽到女郎埋怨似的的哭腔,謝之驍心里一陣發軟,他低頭吻了吻女郎的頭發,眸底墨色漸漸:

    “這一年,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尤今今淚眼模糊,有些嗚咽,卻依舊口是心非。

    “才沒有想你,我過的好著呢。”

    聽著小女郎軟算的語調,謝之驍眼底劃過點點笑意,捧起她的臉。

    “乖乖。”他喊她。

    被抬起小臉的女郎有些不情愿,腮邊還掛著兩行淚珠,杏眼濕潤潤的,有些哀怨。

    “干嘛呀,你真是——”

    尤今今那句“討厭”還沒說出口,便被他捏住下巴,呼吸瞬時奪了去。

    謝之驍垂睫,直接以吻緘口,不去聽小女郎那些口是心非的話。

    有些話,她不會說,但她的回應永遠是最真實的。

    所以他做便好了。

    燭火晃蕩,曳長二人映于地上之影。影相交匯,纏綿糾葛,親昵之態盡顯。

    不知親了多久,尤今今軟在他的懷里,臉頰紅撲撲的,眸中盡是水光。

    “今今,你也想的對不對?”謝之驍耳根發燙,看向她的黑眸晶晶亮。

    依偎之時t,便已覺察到他身上那蓬’勃之‘勢已然蓄’起。

    尤今今小臉一紅,知道他在問什么,她、她才不想呢。

    女郎抬眸了看了他肩膀的繃帶一眼,嗔了一句,“你還傷著呢,瞎想什么呀。”

    “真的不礙事的,小心些就可以了。”謝之驍繼續咬她耳朵壓著嗓子求她,“乖乖,求你了,幫幫我,你也想的對不對。”

    一年未有,尤今今自然也是想的,可是自己畢竟是個女郎,此刻見他這般直白熱烈,面上還是有些害羞的。

    “可是你還沒洗呢……”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臉頰頸項一片嫣紅。

    小女郎這話自然就是答應了。

    謝之驍的眸子登時一亮,立刻下了榻,“我現在就去洗,你等我!”

    而人剛跑兩步,又折返了回來,眼巴巴地問她,“盥室在哪?”

    尤今今埋在軟被里,小臉羞紅,抬手給他指了一個方向,而后又難以啟齒似地嚷了一聲。

    “你、你自己仔細些傷口!”

    …

    怕小女郎嫌棄,謝之驍除了肩膀那處傷口沒洗外,其余旁處都仔仔細細地搓了一頓。

    上榻之后,尤今今便聞到了謝之驍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味。

    那是她自己平常用的那個桂花皂角。

    小女郎粉腮一燙,抬眸嗔他,“干嘛用我的皂角啊?那個皂角我可是做了好久的。”

    去年收好曬干的桂花,存了好久才能留香。

    謝之驍聞言將人一把撈到了懷里,漆黑眉頭一挑,“你嫌棄我啊?”

    還沒等小女郎嘟嘴說出什么埋怨的話,炙熱的吻便就這么落了下來。

    霎時唇‘齒廝’磨,難舍難分,盡‘情糾’纏,肆意‘繾綣。

    她呼吸急促且紊亂,他之舉止亦愈顯急切矣。她心跳若擂鼓,他之呼吸亦趨沉重焉。

    紗幔垂落,遮去了影影綽綽的春’光。

    一截燭火終于在晃蕩中燃盡,屋內歸于漆黑夜色,可那親昵糾‘纏之’聲依舊不絕于耳。

    正值春時,夜間常有細雨。

    今夜春雷鼓動,細雨也成了驟雨,直直澆灌在了小院里那去年種下今年方綻了花‘蕊的花骨朵上。

    春日之花嬌艷也嬌嫩,不堪受摧。

    一夜不眠。

    …

    翌日尤今今直接睡到了晌午。

    睜開眼時天光已是大亮,只是那床幔散亂地遮著,倒是沒透進來多少光。

    身旁的人已然不在,小女郎睡眼惺忪,擁被坐起身,柔軟青絲及腰垂下,只覺渾身嬌無力。

    她想披著衣裳下榻,可剛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胸口斑斑駁駁,一想到罪魁禍首是誰,她霎時臉頰滾燙。

    謝之驍這個色胚!

    尤今今心里剛吐槽完,那人便是這時進屋的,聽到床榻處的動靜,立刻大步走了過去,撩開了床幔。

    “你醒啦,餓了嗎,我讓廚房做了點吃的,都是你喜歡的。”

    尤今今擁著被子對他哼了一聲,“蒹葭周媼她們都看到你了?”

    謝之驍點頭,早上起來替她燒熱水,結果那些仆役看到他頓時如同見鬼似的。

    尤今今見他還敢點頭,忍不住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一想到自己昨晚還對蒹葭信誓旦旦地說男人靠不住,她今日就要跑路去夷州的事情,結果轉頭一晚上她竟又和謝之驍睡到一起了。

    想想就丟人!

    還有他這個厚臉皮,一早上還不知道同蒹葭他們說了什么呢,現在她定然是一點臉面也沒了。

    她們今日見了她肯定要笑她的。

    而蒹葭這廂自然震驚于謝二郎君為何會出現這里,生怕是謝二郎君使了什么威逼的手段給自家女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著。

    直到周媼淡笑著解釋,蒹葭才知曉原來周媼竟是謝二郎君的眼線。

    “周媼,你怎么能這么對女郎呢!好歹咱們也都是國公府出來的人,女郎對你可是真心一片!”蒹葭忿然。

    “對女郎不好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做了。”周媼一邊揉著面團一邊解釋,“自打女郎來了清水鎮,咱們買宅子買鋪面,還有這茶樓的生意皆是二郎君暗中打點好的,不然你以為就憑我們幾個人就能在這里安穩做生意,站穩腳跟嗎?”

    蒹葭恍然,怪不得當初購置宅子和鋪面的時候,那般容易就談到了好地界和便宜價位,且她們這茶樓經營這么久,竟無人一人敢鬧事。

    想想之前稍微生意好些的鋪子都會有那些地頭蛇去打壓,唯獨她們的店里一次也未有過。

    原來都是謝二郎君的手筆。

    “可是…可是女郎來這里本就是躲著謝二郎君的。”蒹葭有些為難,“謝二郎君若是逼她,女郎會傷心的”

    周媼嘆氣,“若是女郎真心厭惡謝二郎君,那我們離開冀州那日便不會哭得那般傷心了。”

    蒹葭回想頓時默然了。

    女郎那日確實哭了很久,她們誰勸都無用。

    后來到了清水鎮,女郎有時還會抱著湯圓在窗邊看著昔日謝二郎君送她的狼牙墜子發呆。

    說女郎對謝二郎君沒有情,蒹葭也是不信的。

    可是女郎也時常對她說,男人根本就靠不住。

    周媼聽到這話也笑了笑,“靠得住也好,靠不住也罷,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若是如今叫你離開趙捕快,你可愿意?”

    蒹葭聞言面色一紅,頓時搖了搖頭。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必如此折磨呢。”周媼說罷看了一眼,“你且看著吧,如今女郎可高興著呢。”

    周媼說的沒錯,尤今今剛進店里,蒹葭便瞧見了她眼底的笑意。

    而后便看到了緊隨女郎身后的謝二郎君。

    女郎雖不情愿被謝二郎君跟著,時不時地還要出聲埋怨他,可眼里并不是真正的嫌惡,而是有種小女兒家的嬌態。

    打情罵俏。

    蒹葭腦海中莫名就浮現了這四個字。

    不過女郎開心,她就開心,若是女郎與謝二郎君感情和睦,那女郎也不用孤身一人去夷州了。

    尤今今這廂還頗為苦惱。

    謝之驍這廝非要跟著她來店里,她不讓他也要跟過來。

    女郎只憂心忡忡,他都被人追捕了,還敢這般大剌剌地出現在街市,若是被抓了怎么辦。

    誰知他笑著說那群人昨夜沒瞧見他的臉,看到他也認不出來的。

    氣得尤今今又擰了他胳膊幾下。

    這人真是好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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