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孔明燈
空氣一點一點剝離開來。
似乎是覺得總低著頭不好受,謝之驍低頭親了一會兒便直接將她托抱到了窗臺上。
尤今今推在他胸膛的小手漸漸轉而變成揪緊了他的衣襟,仰頭顫著眼睫去承受,腰間的力道越錮越緊,整個人都被迫陷入了他的懷里。
呼吸交纏的越來越深,溫柔的木樨桂香和那冷冽的積雪松木氣息緊緊糾纏,少女的抗拒逐漸無力,成了輕淺的回應。
而覺察到了她的回應后,他竟愈加猛烈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了開來,滿夜空的銀花,落下的時候又一陣“滋滋”的熱潮聲。
暈暈乎乎的尤今今想要去看,剛睜眼就對上了他漆黑的快要溢出墨的眸子。
漆漆沉沉,看不透的情緒藏在其中,濃烈的似乎要將她吞噬。
尤今今心尖一顫,下意識想要回避,卻被他托住了后頸吻的更深了。
記不清到底過了多久,直到酒肆里的小二上來敲門送菜,他還錮著她不放手,尤今今沒辦法只能紅著臉將他一把推開。
再趁謝之驍開門去拿菜的間隙,小女郎立刻從窗臺上跳下來,捂著臉跑進了廂房。
尤今今看著銅鏡里小臉紅撲撲的女郎,抬手用手背貼了貼發燙的臉頰和微腫的唇瓣,試圖給自己降降溫。
那邊菜已上齊了,謝之驍回頭一看卻沒見到人影。
瞥向內室,便見小女郎站在銅鏡前捂著臉羞惱。
謝之驍朝內室走去,尤今今聽到動靜便轉頭看過來,二人對視一眼,氣氛頗有些微妙。
尤今今看著他同樣微紅的唇,不由得想到了方才窗戶旁二人糾纏的畫面,臉皮又開始泛起燙。
明明前世與梁珩也也有過親密之事,可總覺得和謝之驍的不一樣。
謝之驍的耳根也在發熱,但更多的是意猶未盡。
尤今今怕他繼續亂來,嘟嘟囔囔地說要吃飯,謝之驍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少女嬌艷的如同花瓣似的唇瓣上,眼皮半壓,漆色瞳孔為縮,想著他們時間還長,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而尤今今不知道的是,純情種一旦開了竅,往往都很可怕。
尤其還是謝之驍這種精力充沛,每天吃的飯足夠打死一頭蠻牛的十九歲少年。
就像后面兩人在廂房用膳的時候,尤今今總覺得謝之驍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像是叢林里窺視獵物的野獸一般凌厲而又危險,似乎再等獵物養肥了,便直接撲上來吃干抹盡。
果不其然,等尤今今喝完甜湯,那廂的謝之驍便輕睨她一眼,狀似不經意地問。
“吃好了嗎?”
而尤今今剛點頭,下一瞬便被他捏住下巴迫不及待似地親了上來。
小女郎的反抗根本不起作用。
親到最后,他甚至將人攬抱到了腿上,不依不饒地纏著她。
后來還是尤今今推著謝之驍嗚嗚咽咽說不是要去放孔明燈嗎,他方才肯停下,但依舊用那雙黑壓壓的眸子鎖著她。
尤今今的手還搭在他的肩上,剪瞳含著兩汪春水,氣息微亂,語氣有些嬌又有些埋怨,“郎君不是說要帶我去放孔明燈嗎?”
少女小巧的臉被他的手掌蓋住了大半,此時掀眸看向他,嬌憨又艷麗。
他沒搭話,而是低頭又親了她一下。
最后謝之驍在惹惱尤今今前,終于將人帶到了街市。
此時已是亥時時,但街上依舊熱鬧。如今在東魏管轄之下,各地都實行宵禁政策,但逢年過節,倒是不用管制,所以在年三十這日,百姓在家吃完年夜飯后,反而更愿意出來逛夜市了。
現下燈火通明,夜市里的小販不停呦呵,整個街道好不熱鬧。
本只打算放孔明燈的尤今今在進了夜市后,霎時間就被各種攤鋪吸引了。
糖炒栗子,酒釀圓子,還有一個個甜t香四溢的糖水鋪子,濃濃的誘人香氣又勾起了尤今今的味蕾。
而身旁的謝之驍一眼便瞧出來了她的心思,眼皮一抬。
“想吃?”
尤今今點點頭,又有些猶豫。
她剛剛在酒肆已經吃了不少了,再吃東西的話肯定會胖的吧。
昔日在胭脂樓的時候,楊媽媽對她們這些女郎的飲食管控的極為嚴格,絕不會讓她們多吃半點東西。
畢竟如今世道多追捧那些病怏怏好似弱柳扶風般的瘦美人,要走路款款,纖腰盈盈一握,要娥眉似蹙非蹙,西子捧心。
尤今今的腰其實很細,但卻依舊被楊媽媽督促著少吃,而其中原因倒是有些羞于啟齒了。
其實尤今今自己也很苦惱,她即使再瘦,可胸口的羊脂白玉卻還是比尋常女郎要豐盈些的。
再后來楊媽媽終于知曉她這是天賦使然,無法改變,便讓尤今今順其自然了。但長時間的熏陶讓尤今今自己也有些嫌棄胸口的這些肉了,她總覺得只有樓中那些瘦的此處不太明顯的女郎的身姿才最好看。
因此尤今今后來也會控制著吃食,不想讓她那處再長大了。
想到這里尤今今娥眉一蹙,便搖頭說不想吃了。
謝之驍挑眉,有些不解:“怎么了?”
“再吃會變胖的。”尤今今苦惱看向那些甜點攤鋪,眼神有些哀怨。
謝之驍聞言掃了她一眼,扯唇就笑了,“你這小身板瘦得一陣風就能吹倒,還怕胖?”
瘦?尤今今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相信他的鬼話。
“才不瘦呢……”小女郎嘆氣,覺得謝之驍根本就不懂。
謝之驍也順著她的目光一起落下,霎時臉皮一熱,上次那些旖旎的畫面在腦海中輪番回蕩。
若是指的那處……那確實不瘦。
尤今今見他也看了過來不說話了,心中更難受了,咬唇有些憤憤然看著他,“郎君也覺得我胖是嗎?”
“郎君是不是也更喜歡那些弱柳扶風的瘦女郎?”
尤今今心中頓覺一陣危機。
前世就有傳言說關東小霸王沖冠一怒為紅顏,為的就是關東二姝之一的婉兒,那虞婉兒不就是知名的瘦美人嗎?
聽說她身輕如燕,能在鼓上跳舞,見過她舞姿的男人無一不為其所迷,天下英豪都拜倒在她的羅裙之下。
所以謝之驍也和那些人一樣,前世才會那般喜歡虞婉兒嗎。
謝之驍不知道小女郎那些小心思,他當然不覺得尤今今胖,此時聽她發問,只覺好笑,“你還不夠瘦嗎?非要學那些不要命的瘦到皮包骨是吧。”
謝之驍自然也了解一些當下世家女郎以瘦為美的風氣,他曾見到一個貴族子弟帶著的妾室,簡直瘦的如同一把骨頭一般,哪里談的上美了。
性命都岌岌可危了,還說什么美與不美。
而尤今今這樣就正正好,當然謝之驍覺得她還可以再胖些,那樣才健康。
見小女郎依舊噘著嘴,一副高興不起來的樣子,謝之驍捏了一把她嘟起來的臉頰,語調懶散。
“在這兒等著,我給你買吃的。”
本來尤今今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對不會吃的,可等謝之驍將那些小吃甜湯買回來后,她聞著那些甜香,再也忍不住了。
看她那副想忍又忍不了的可憐巴巴的模樣,謝之驍將剝好的栗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想吃就吃,忍什么,而且你胖一點更好看。”
雖然不相信他的那句“胖一點更好看的”鬼話,但誘人的糖炒栗子香浮在她的鼻尖,尤今今覺得自己真的好難。
“實在怕胖,大不了多動一動就是。”
動一動?怎么動?
見尤今今抬頭看他,謝之驍便提議,“你可以就在我們院子里跑,不會有外人看見的。”
尤今今可恥的心動了。
她覺得謝之驍的法子好像真的可行。大不了她明日在院子里多跑幾圈才是,反正院子大,也不會有旁人瞧見。
謝之驍見她動心,便繼續將手上的栗子晃了晃,果然被她一口吃掉。
她滿足的瞇著眼睛,仿佛吃了什么人間美味。
“有那么好吃嗎?”謝之驍挑眉。
“好吃。”尤今今彎眸,也舉起一顆地遞到了他的唇邊,水潤杏眼晶晶亮。
謝之驍遲疑地咬了一口,頓時嫌棄地擰起眉。
這么甜,哪里好吃了。
謝之驍想要吐槽兩句,可看到小女郎那好滿含期待的星星眼后,硬是憋了回去,只說了兩個毫無殺傷力的字眼。
“好甜。”
好吧,他只能說不算難吃。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對謝之驍說,你這個小子,將來也是要跟在小娘子后面屁顛屁顛哄著她的。
謝之驍肯定會一拳揍過去,順便再送他兩腳。可現在他不會這么做了,他從未想象過自己也會對人有這般好脾氣的時候,甚至有耐心到他自己竟然都不覺得厭煩。
帶著好吃的,二人終于走到了孔明燈的攤位前。
攤子的老板正在做燈,看到兩人過來,瞬時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熱情招呼:“二位客官要買燈嗎?我這里啥樣的的都有,二位想挑什么挑什么!”
尤今今看著琳瑯滿目的燈,不禁有些看花了眼,正想問老板這些燈都有什么區別,便聽身旁的謝之驍直截了當開口。
“把你這里的最貴的都拿出來。”
老板一聽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從架子底下掏出來好幾個燈,滔滔不絕地給兩個人解釋,什么這個飛的高啊,那個能兩個時辰不落地啊,更甚者,還有許了愿望一定靈的燈,總之就是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
謝之驍懶得思考,直接全部買下,攤販老板看到銀子的時候一張嘴都要笑裂了,恨不得給這位財神爺跪下磕兩個。
而看著眼前那么多的燈,尤今今有些無奈。
“這么多,我們怎么放的完啊。”
“你不是要祈愿嗎?當然是燈越多越好,自然保證你的愿望一定實現。”謝之驍看向她扯唇笑,兩顆犬牙尖尖的,漆黑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笑的莫名像只炫耀的小狗。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尤今今覺得自己真是腦袋壞了,竟然覺得謝之驍像小狗。他才不是小狗呢,他就是個裝小狗的大尾巴狼,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吃干抹凈了。
有了孔明燈自然要祈愿,尤今今握著毛筆思索了一番,在那張米黃色的紙條上寫下了四個字。
簪花小楷,字字娟秀。
攤鋪老板忍不住贊嘆,“女郎這字寫的可真好啊!”
謝之驍湊過來看了一眼她的紙條,“歲歲平安?”而后看向小女郎,“你的愿望就這么簡單?”
尤今今才不覺得簡單。
亂世之下,死比生容易。前世她十八歲便死于亂箭之下,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著,平安活著。
謝之驍只輕笑,語調有些懶散:“求老天還不如求我,有我在,你一定歲歲平安。”
彼時的尤今今只當謝之驍是隨口一提,她不知在接下來的數十年,數幾十年,甚至往后余生,謝之驍真的做到了讓她歲歲平安。
看到謝之驍提筆寫字的時候,尤今今是意外的。她還以為謝之驍不信這些,肯定不會去放孔明燈的。
不過她倒是有點想知道,謝之驍這種人會祈什么愿呢?于是也好奇湊過頭去看,可剛湊近,就被他遮住了紙條不讓看。
尤今今頓時不滿,嬌聲埋怨:“我剛剛的明明也讓你瞧了,你的為何不讓我看?”
謝之驍耳根有些紅,語氣頗不自然:“我就是不給你看怎么了?”
女郎聞言立刻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好似被人狠狠欺負了一般,就這么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大有不給看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見她又要稀里嘩啦地掉金豆子,謝之驍真是怕了,沒辦法,只能妥協。
“好了,好了,讓你看行了吧!”他臉皮發燙,別別扭扭地將紙條遞了過去。
尤今今見狀立刻收回了眼淚,待看清那紙條上鬼爬似的字跡,她終于知道謝之驍為什么不讓她看了。
“不許說話!不許評價!”謝之驍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惱羞成怒地喊。
不就是字丑嗎?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謝之驍在戰場上靠的可是手中的刀打天下!他又不是那些靠筆桿子吃飯的酸唧唧文人!
謝之驍從小就開始練武,混跡賭場,外祖父在他的小的時候只教他認字,其他并不太重視。在謝父蕭夫人征戰回來,有空管他學問的時候,謝之驍已經快十四歲了,心野的早已無心去學什么四書五經,所以最后蕭夫人也只能請私t塾先生教他些簡單詩歌,好讓他別和個文盲睜眼瞎一樣。
而他的字就更不用說了,從來都沒靜下心練過,每次書信,蕭夫人都要說一嘴他的狗爬字跡。
但其實謝之驍先前從未覺得自己字跡丑就丟人,只是今日在看到尤今今那標準的簪花小楷后,莫名的就是不想讓她瞧見他寫的字。
所以此時此刻見她眼底含笑,謝之驍便覺得有些丟人了。
尤今今倒覺得沒什么,她只是意外謝之驍明明也是權貴子弟出身,竟然還能將字寫成這幅模樣,也是奇怪的很,不過字好壞也說明不了什么,倒是謝之驍這幅惱羞成怒的樣子讓尤今今覺得有些好玩了,惹得她更想逗逗他。
“郎君,以后我可以教你練字啊,就在我們的院子里練,不會有外人瞧見的。”尤今今嬌聲細語的看著他說話,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可謝之驍怎么就覺得這話這么耳熟呢?
他眉頭一擰,這就不是剛剛他勸她吃東西,大不了多動動的話嗎?
“好啊你尤今今,你敢取笑我!”謝之驍將那紙條往旁邊一扔,大步朝尤今今過來。
小女郎一慌,見他來勢洶洶的模樣,立刻就要跑,結果還沒跑出半步就被他拽住了腕子。
“郎君,妾身知錯了,妾身不敢取笑郎君的。”
尤今今最大的長處就是服軟快,而這種長處大多數時候都是體現在和謝之驍相處的時候。
可這次謝之驍不吃她這一套了,狠狠捏了幾把她的臉頰肉才罷休。
當然最后還要恬不知恥地讓尤今今違心夸贊他的字天下第一好。
尤今今一開始還嘟嘟囔囔不愿說,可又怕他在大庭廣眾下亂來,只好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夸他。
最后天色越來越晚,二人終于在高臺上將孔明燈放飛出去。
到了子時,除夕守歲的煙花終于在夜空炸開,實現了舊歲與新年的交替,這是她在冀州度的第一個新年,尤今今看著漫天的火樹銀花,從未覺得如此自在過。
而熱鬧了一夜,小女郎終于疲憊不堪,坐在謝之驍顛簸的馬上,靠在他的懷里只覺得兩個眼皮越來越沉,后來就連自己何時被謝之驍從馬上抱到屋子里的,她都渾然不覺。
這一睡便是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尤今今是被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吵醒的。
她起身,一頭及腰青絲披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一側空空的床榻,有些懵然。低頭看了一眼身上干凈的寢衣,微微有些詫異。
尤今今下榻走向窗邊,“吱呀”一聲打開窗戶,便見那人不知道冷似的,赤著精壯上身在院子里練劍。
他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勁瘦肌肉線條干脆利落,隱隱透著僨張力量感,也不知道練了多久的劍,此刻豆大的汗珠從那寬闊的背上滑落,讓尤今今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似乎是察覺到了女郎的視線,謝之驍立刻轉頭看了過來,尤今今下意識一慌,“啪”的一聲又將窗戶給關上了。
第52章 鬧騰
就在尤今今關了窗戶沒一會兒,那人便大剌剌的赤著上身進了屋。
尤今今此時正坐在榻上,一頭青絲散亂,臉蛋紅撲撲的,似乎是被熱氣熏騰的。
謝之驍心下一動,直接朝小女郎走了過來,尤今今見他竟然就這么渾身帶汗的過來,立刻著急沖他揚了揚手。
“你還沒洗澡呢,不許過來!”
看著小女郎皺著細眉嬌滴滴嫌棄他的模樣,謝之驍抬起胳膊低頭聞了聞自己,而后擰眉,“我又不臭。”
“那也有汗!”她可是干干凈凈的呢,才不想被一身汗的他給抱住。
謝之驍無奈挑眉,只好,叫人提了兩桶熱水過來,隨后轉身去了內屋的盥室,
聽著里頭“嘩啦啦”的水聲,小女郎才放心。
沒一會兒那人便帶著一身蒸騰水汽出來,但依舊是不著上衣,只隨意用巾子擦了幾下精壯上身后便邁著步子朝她走來。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像是盯著獵物似的。
尤今今被謝之驍看的有些發慌,偷偷往床榻里側挪了挪,可待他走近便直接被攬住腰一把撈坐到了他的懷里,小臉貼在硬邦邦的胸膛上,肌膚灼熱又帶著剛沐浴完的水汽。
這人明明才在冰天雪地里練完劍,卻依舊帶著一身的蓬勃的熱氣,竟是比一直待在暖屋的她還要熱上幾分。
尤今今有些嫌熱便伸手推了推他肩膀,水潤眸子看他,語氣有些嬌,“妾身該起身了,還要去東屋請安呢。”
謝之驍不理,將人抱得更緊了幾分,低頭埋在了她的頸項之間,謝之驍好歹是個高大男人,重量壓的尤今今有些難受,且又見他不搭理自己的話,便不高興地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可氣的是,他胳膊肌肉硬邦邦的,她竟然掐都掐不動。
察覺到了尤今今的小動作,謝之驍壓在她的肩膀低低地笑,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間,嗓音微啞。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掐我了。”說罷他輕啄了一口她那截露在外面的白嫩頸子,馥郁的甜蜜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勾勾纏纏的。
“誰讓你——”尤今今被他這突親然的一下給驚到,杏眼瞠大,眼睫微微顫動,“你干嘛突然——唔!”
少女還未問出的話悉數被他吞沒。
謝之驍掐著她的小臉,壓制了一晚上的那股凌厲囂張的勁兒又上來了。
側著頭蠻橫地吻著她,不留一絲余地。
尤今今被迫仰頭,下意識地想揪緊謝之驍的衣裳,但這次手心卻觸到了一片起伏滾燙的肌膚,霎時她便像是碰到了什么燙手山芋一般,立刻蜷起了指尖。
被他覺察后,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往上一拽,便就這么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下倒是更方便了,可尤今今真是煩死他了。
被他壓著狠吻了一通后,小女郎再大的氣性也發不出來了,小臉連帶著玉頸都透粉一片,抬一下眸想瞪他,可那水汪汪的眼媚生生的,仿佛帶著軟鉤子一般。
而饜足了一頓的某人也沒啥脾氣了,任由她掐她瞪。
甚至在她掐了半晌后,還細心地怕她累到揉了揉她那白嫩嫩的小手,咧嘴肆意地笑著說“繼續掐啊。”
尤今今徹底沒脾氣了,癱在榻上起也不想起,她看向窗外,天色其實并不明朗。
“現在幾時了啊。”女郎有些蔫蔫的,似乎被人給欺負狠了一般。
“放心吧,才剛到辰時,還能繼續睡。”謝之驍躺在了她的一側,撐著胳膊側著身就這么看著她。
目光灼熱,實在難以忽視。
尤今今被他看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卻又被握著肩膀強制著轉了過來。
她對上他漆黑的眸子有些無奈。
“妾身真的要睡覺了。”
“這樣也能睡。”謝之驍不喜歡她轉過身背對著他,那樣瞧不見她的臉,他會很不習慣。
“哎呀,你好煩呀。”女郎嬌聲埋怨卻沒再轉過身去了。
不得不說尤今今是會恃寵而驕的,她本還有些忌憚著她和謝之驍的身份差距,想著自己只是謝之驍的妾室,如今又有夏荷這個威脅,她更應該討好謝之驍才是,可是她現在才發現,謝之驍這個人和梁珩也那種人壓根不一樣。
他精力實在太旺盛了,太會折騰人了。
哪有人一大早就這樣的。
不過這樣也好,尤今今覺得她先前的計策或許真的會實現了。當初她可是想著去用自己的美貌勾引謝之驍的,最好讓他沉迷她無法自拔,最后拜倒在她的腳下說愛她。
可如今她甚至什么都沒做,他就能這樣黏上來,若是再做了什么,那豈不是真的會有那樣的一天。
明明他當初那樣嫌惡她,到時候卻要求著她愛他,尤今今就高興。
越想越開心,尤今今眨巴眨巴眼地望著對面的謝之驍,也沒什么睡意了。
謝之驍看著莫名就高興起來的小女郎,微微疑惑。
“想什么呢,這么高興。”
她在想什么,當然不能讓謝之驍知道了。尤今今擁著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謝之驍,“我昨夜的衣裳是郎君換的嗎?”
她昨夜太累太困,也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但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寢衣絕對不是自己換的。
謝之驍聽她發問,頓時耳根一燙,有點回避似的:
“你問這個做什么。”
尤今今聞言那紅艷艷的唇瓣頓時噘了起來,“妾身就想知道是誰將我的小衣穿錯了呢。”
其實她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身上的小t衣穿反了,當下就懷疑是謝之驍干的,畢竟蒹葭怎么可能連女子小衣都看不出正反。
而謝之驍一聽女郎這話,已經不止是耳根燙了,臉皮也開始火燒火燎。
怎么會呢?他明明研究了很久那個小衣裳的樣式,就是那樣穿的啊,怎么會穿錯呢。
“不可能,明明是對的。”他語氣堅定。
“就是錯的,都穿反了。”尤今今嘟囔,懶得繼續和他掰扯,她自己的衣裳她難道還不清楚嗎?
小女郎說罷又故意道:“郎君這般肯定,難道就是郎君給我穿——呀!”
尤今今腰間一緊,一個天旋地轉就被謝之驍給禁錮在了床角,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怎的,他抬著眼皮,露出了黑壓壓的瞳孔,神色又變成那副凌厲囂張的樣子。
“就是我穿的怎么了,你是我的小妾,我難道還不能看嗎?”
女郎垂睫不語,有些委屈的模樣。
謝之驍心臟莫名一緊,松開了箍在她腰間的手,有些氣急,“你裝什么——我都沒用力氣。”
“你怎么這么嬌氣,就沒見過你這般嬌氣的。”
見小女郎依舊不說話,謝之驍真的有些懷疑自己了,他明明都沒用力啊。可轉念一想她這人本就嬌滴滴的,輕輕一碰就有印子,說不定剛剛是真的將她給掐疼了。
“我真把把你弄疼了嗎?”謝之驍低頭看她,語氣有些急,“那里碰疼了?”
見他翻來覆去地去看他,尤今今終于裝不下去了,杏眼一彎,“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謝之驍這才反應過來了,頓時氣急,“尤今今,你又騙我!”
知道自己玩的有些過火,尤今今起身,故意用那雙水潤潤的杏眼巴巴地望著他:“郎君生氣了嗎?妾身只是想讓郎君多擔心些妾身而已。”
謝之驍覺得自己該生氣的。
可看到她軟綿綿的撒嬌模樣,他又覺得沒什么好氣了。
算了,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和一個小女子計較。
如尤今今所想,謝之驍果然好哄的很。只需要一句軟話,他便又會貼上來了。
過了一會兒。
女郎按住某人作亂的手,氣息有些亂,“不用,不用了。”
“不是說穿反了嗎,我幫你重新穿。”謝之驍扯唇笑,犬牙尖尖,顯然不懷好意。
聽他無賴似的話,尤今今簡直氣急,嬌聲嚷嚷:“哪有這樣穿的!”
“我不管……”謝之驍咬著她的耳垂,嗓音低啞,“我就要這么穿。”
…
二人就這么磨蹭磨蹭,待尤今今到了東屋的時候,天光都已經大亮。
尤今今穿著新裙裳坐在一旁,一張粉艷艷小臉有些氣鼓鼓。
謝之驍覺得她像只河豚,只覺好笑,“都說了來得及,怕什么。”
尤今今不想理他,她平時可都是很早很積極過來給蕭夫人請安的,今天這么遲,蕭夫人若是認為她不真心了怎么辦。
而這一切都怪謝之驍。若不是他那樣…她哪里會這么遲啊。
蕭夫人才從府外回來,剛一進屋便見到謝之驍扯尤今今的袖子,小女郎置之不理的樣子,霎時和身邊的鄭媼笑著對視了一眼。
而尤今今看到蕭夫人后,立刻起身給她行禮。
蕭夫人則是笑著拿了個紅包遞給了她。
“拿了紅包,歲歲平安。”
尤今今有些受寵若驚,看了身旁的謝之驍一眼,他輕笑一聲。
“接著啊,白給的錢呢。”
蕭夫人看出來了尤今今的不好意思,拉著她的手將紅包直接塞進了她的手中“今兒你拿著,跟娘客氣什么啊,這是我這個娘親的心意,你可不能不要。”
聽蕭夫人這樣說,尤今今也不好意思不要了,握著手中那沉甸甸的紅包,心中還是有些雀躍的。
來了謝府幾個月,她的小金庫倒是越來越充盈了。
看著她那高興的小模樣,謝之驍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而后懶洋洋地朝蕭夫人伸手:
“娘,我紅包呢。”
“去去去,一邊兒去。”蕭夫人“啐”他,“就你昨夜那樣,沒罰你跪祠堂就不錯了,還想要紅包呢。”
謝之驍“切”了一聲,底下那只修長的大掌卻是握著女郎的小手捏了捏。
尤今今不解看他。
他沖她挑眉,似是在說,看吧,我都說了,我爹娘只會罰我不會罰你,一天到晚就別瞎操心了。
雖然依舊那副囂張模樣,可尤今今卻覺得謝之驍又沒那么討厭了。
算了算了,看在他還算靠譜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今天早晨的事了。
還沒待一會兒,那廂謝之祈和虞氏也過來東屋請安了。
幾人坐在東屋陪蕭夫人說了會兒話,正要走時,就見鄭媼掀了簾子,匆匆進屋來。
“夫人,主君來了。”
蕭夫人一聽,便將準備回院的幾人留下來,“既然你們爹也來了,那便都留下一起吃飯吧。”
尤今今一聽謝父過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蕭夫人好說話,可謝父就不一樣了。昨夜謝之驍在飯桌上那般忤逆他,他指不定還要怎么罰他呢。
而且說到底謝之驍也是因為護著她才會那般的,若是他真的因此被罰了,尤今今心中也是過意不去的。
尤今今在這里著急,身旁的主角卻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甚至見她慌張,還笑著對她耳語。
“慌什么,我皮糙肉厚著呢,老頭子打也不死我的。”
本就害怕的尤今今,聽到這話更惶恐了。
而謝成進來,本還喜氣洋洋的面色在見到謝之驍的那一刻果然黑了下去。
“你這臭小子還敢過來!”
“我給娘請安啊,怎么不能來了。”謝之驍絲毫不怕。
尤今今見他竟然還這般囂張,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這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謝成氣得大步邁了過來,看了一圈四周,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就要打人。
蕭夫人和謝之祈等人立刻上前拉住了謝父。
“大過年的,你干什么呢!”蕭夫人勸他,“父子之間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動不動就抄家伙打人,哪有這樣子解決事情的。”
說著蕭夫人便伸手將謝父手里的那根雞毛撣子拿走。
“二郎,你就給父親賠個禮就是,何必都僵持著。”謝之祈則是過來勸謝之驍。
謝之驍倚在一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還有閑心地低頭將尤今今扯他衣角的那只小手包到了手心慢慢揉。
尤今今也被他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給驚到了。
謝之驍沖她笑,“我都說了,別怕,他打不死我的。”
謝之祈無奈,虞氏上前拍了拍了他,二人便回到了位置上。
在蕭夫人的勸解下,謝父總算不生氣了,但對謝之驍也沒什么好臉色,不過今日他們謝家確實有一樁喜事,他也懶得和這個逆子計較了。
而一家子用膳的時候,謝父則是將這件喜事說了出來。
蕭夫人聞言一愣,放下筷子:“你的意思是官家讓你們親自去晉安領封賞?”
第53章 絕處逢生
謝成點頭,看向蕭夫人:“朝廷的人已經過來了,今天直接去了校場,帶了圣旨,說是圣上的意思。”
說著他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布包,將布包遞給了蕭夫人,“這是圣旨,我找人驗過了,是圣上的字跡無疑,上面還蓋了玉璽,應當是沒錯的。”
蕭夫人疑心接過,拆了那布包將圣旨緩緩展開,待看清內容后,霎時眉頭輕擰。
這圣上封官倒是大方。
圣旨上說,鎮壓幽州叛亂,謝家一家功勞甚大,謝成賜烏遠侯,而謝之祈和謝之驍也各有官職。
“夫人可是覺得有所不妥?”見自家夫人眉頭不展,謝父問道。
“我若不說,你可還當是喜事?”蕭夫人看了謝成一眼,娓娓解釋,“從冀州去晉安,這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三個多月,那難道這三個月里,冀州這邊事情不管了嗎?”
謝成此人向來粗枝大葉,為人過于憨直。今日禮部侍郎過來,他一聽圣上要封他做烏遠侯,當即就喜笑顏開,吩咐人好生招待那些禮部的官員后,便馬不停蹄地回謝府,要將這個天大的喜事帶回來。
可現下陡然被蕭夫人冷水一澆,他便霎時覺得這圣旨不是什么喜事而是燙手山芋一枚了。
蕭夫人見他眉頭緊皺,就知道謝成是何想法,繼而又問他。
“喬州牧可有封賞?”蕭夫人問的自然是冀州牧喬用。
東魏是皇族劉徽被迫南遷后建立起來的王朝,今魏朝天下,有荊、江、廣、交、徐、揚、益、寧,梁九州,以及司州、冀州t、幽州、豫州、并州、青州這關東六州,一共十五州,而北方的平洲等地在西魏時則是落入了鮮卑,羌族等異族之手,如今想要收復也極為不易。
各州皆設州牧,為一州之長。州刺史則為一州監察,當輔佐周末州牧之用。
如今北方外族對魏朝虎視眈眈,冀州因居關東,靠近北地,所以關東幾州常年因抵御外敵而戰事頻繁。
謝成雖只為冀州刺史,可又是將帥之才,上陣殺敵十分勇猛,年輕便被為冀州牧喬用所用,后喬用年事漸高,所以便逐漸將權放給了謝成。
可以說謝成如今雖不為冀州牧,但早已行冀州牧之責了。
謝成聽蕭夫人聞到喬州牧,皺眉搖頭,“未曾聽禮部的人提。”
蕭夫人嘆氣:“喬州牧好歹是一州之長,縱然如今再年邁,幽州鎮壓一事也是有苦勞的,可圣上竟然什么都不封賞,這實在蹊蹺,況且又說封你為烏遠侯,那封地呢,封地又在何處?。”
謝成皺眉,那圣旨上確實未提給他的封地,可他又不信圣上真的只是給他一個虛職,頓時撓頭有些苦惱,遲疑道:“許是圣上忘了?”
當然這話誰都不信,能想到封侯,又怎會忘了封地呢。
見父親眉頭緊鎖,謝之祈也開口道,“母親說的有理,如今北地戰事頻繁,冀州斷不能輕易離人,如此緊要關頭,圣上卻要父親領著我們全去晉安受賞,未免有些兒戲了。”
謝之驍霎時嗤笑,“誰說冀州無人,指不定新的州牧就要來了。”
見他這高高掛起的痞樣,謝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瞪我作甚?”謝之驍挑眉,“這圣旨不就是這個意思嗎?”他語氣輕蔑,“給個什么虛頭巴腦的烏遠侯讓你當,再把人騙去晉安,這不明擺著是場鴻門宴呢。”
謝成雖氣謝之驍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又覺得他這番話說的確實沒錯,于是只能心中憋氣,氣得臉漲紅。
他當真是白高興一場了,本還覺得圣上看重他,給他封了個侯爺當,誰知竟是個虛職。他如今根基都在冀州,離開冀州去晉安,那不就是抻著脖子讓人砍嗎。
“那些禮部的人呢?安置在何處了?”蕭夫人又問他。
謝成沉聲:“現下一行人都還在校場侯著。”
“他們何時走?”
謝成遲疑:“那禮部侍郎的意思是要同我們一道回晉安。”
蕭夫人聞言皺眉,“在校場待著也不是個事兒,就將那行人先安置到我們家的客棧去吧,至于這封賞咱們就先拖著,看讓他們先行回去行不行。”
謝成點頭應了,“這也成,就按夫人的意思來辦。”說罷又思索,“喬州牧那里我去知會一聲,且看他有無消息。”
蕭夫人也覺得可行:“這自然更好,圣上若是有心要賞,那也不必叫你們親自去晉安,我們身在冀州,也不知如今朝廷是何風向,誰能知道這圣旨里又有哪個世家的手筆,咱們且先觀望,不要輕易去蹚這趟渾水。”
而果然不出蕭夫人所料,冀州牧喬用那里收到的不是圣旨而是一封秘信。
信中則是說他擔任冀州牧一職多年勞苦,如今年事已高,便特賜糧食兩千石,準他告老還鄉,且不日便會有新的州牧過來接替。
喬用雖年邁但也不是傻子,這信一出,他便知如今朝廷那些人是開始準備除掉謝成了,而給他的這封信的目的也不是什么真的讓他告老還鄉,只是不想讓他插手謝成的事罷了。
如今漢室衰微,朝廷無能,世家王氏把持朝政,天子只能算作擺設。
而各地又開始紛紛擁兵自重,天下早有大亂分裂之勢。
喬用已年老,倒是可以辭官避世,可謝成正值壯年,又得他看重,若是就這么被那些世家所除,未免太可惜。
且喬用也有私心。
他自知早晚得退位讓賢,便早就將手中的權力一一放給了謝成,為的就是等他從州牧這個位置上下來后,謝成為一州之長,還能照應他們喬家一家老小。
畢竟若是來了個新州牧,這冀州還不知會成什么樣子。
與其被那群世家約束著,倒不如跟著謝成自成一派。
所以在謝成來喬府的的當天,喬用便將那封密信給他了。
謝成看到信后,果然大失所望。他未曾想他鞠躬盡瘁這么多年,為了朝廷抵御外敵入侵十幾載,結果就被朝廷這般卸磨殺驢。
霎時一顆心如墜冰窖,恨不得殺上晉安去討個公道。
而喬用見狀只得勸他,“我已年邁,能閉耳不聞這天下事,可你還年輕,且又有雄霸一方的本事,如今幽冀兩州又都在你手上,何必再屈居于人下。”
謝成聞言一驚,抬頭看他:“州牧的意思是?”
“若子佼你愿意,我喬某人還有一千精兵,可隨時奉上。”喬用看向謝成,一雙眼猶如深潭,意味深長,“新州牧不日便要抵達,留給我們的時日可不多了。”
…
謝成回來心事重重,和蕭夫人商量了一通后,便將謝之祈和謝之驍全都叫到了書房。
而聽完父親的打算后,謝之祈微微詫異,不過卻也不意外。
謝之驍則更贊同了,他抬著那雙黑漆漆的眼嗤笑,“早就該如此了,那些只會蹲在南邊的世家算個什么鳥東西,這關東要是沒我們謝家,他劉徽還當個屁的鳥皇帝。”
謝之驍的這番話雖糙了些,但道理可不糙。這些年若不是有他們謝家在冀州這邊撐著,就不說那北方幾個州了,這關東一帶恐怕都要被那些外族的給奪去。
就像喬州牧說的,他有地有本事,何必屈居人下。
既已生了此心,那便要籌謀。謝成便秘密去了一趟道觀,他本以為將此事告訴謝老夫人定會被嚴厲駁斥,誰知謝老夫人知曉后竟未反對,神色異常悲憫。
“母親不怪我丟了謝家世代忠良的名聲?”
謝成知道他的祖父和父親以及叔父當年都是為了西魏戰死。謝家父子僅以八百精兵替朝廷抵御外敵數十月,給劉氏南下提供了充足的時間。可后來東魏建立,他祖父和父親的尸骨就這么永遠留在了北方,明明謝家成年男丁因為那一戰無一人歸還,可朝廷卻無任何封賞。
謝老夫人想到當年的事便覺心中郁郁,她看向謝成開口,目光炯炯。
“成哥兒,如今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祖父和父親一輩子為了忠勇二字而死,死后卻不得善終,你覺得這忠勇二字真的值得嗎?”
謝成不知如何回答。
作為小輩,他無權去評判祖父和父親所為,但若是他自己,他定不會那樣去做。
他有母親,他有妻兒,他還有自己想要雄霸天下的宏圖抱負。
謝老夫人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有些語重心長:“若是明君,為其忠勇,死得其所,若是昏君,忠勇二字只會成了一道枷鎖。我當初誓死不想讓你們兄弟二人去參軍,怕的就是當年之事重演。”
謝老夫人說到此處,語氣更是悲憤。
“果不其然,如今他們劉氏又是這般背信棄義,不過好在你比你父親想的要明白要清醒,且去吧,為了你的妻兒們,且去放手一搏吧。”
謝老夫人說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滿是信任與疼惜。
謝成聞言熱淚盈眶,跪在地上給謝老夫人重重磕了一個頭才肯離去。
…
這幾日府中的氣氛尤今今顯然也察覺到了。
自那日謝父在飯桌說了圣上召他們去晉安接受封賞的事后,謝之驍這幾日便是早出晚歸。
謝之驍經常深夜回來時,她都已經睡著,而醒來后他人則又是不見了,只留身側一點余溫。
尤今今雖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也猜到是和那日有關的大事,便也沒多管。
不過習慣了前些天他黏來黏去的日子,乍一冷下來,她反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于是白日里閑著無事便去了虞氏的屋子里坐一坐。
虞氏正在窗邊縫制小孩子穿的小衣裳,見尤今今過來忙起身要去迎。
“快快坐下,嫂子如今身子重就別這般客氣了。”尤今今扶著她趕快坐下。
虞氏的肚子才剛剛顯懷,聽到尤今今這話頓時笑了笑,“哪就這般嬌貴了,才三個月呢。”
“我昔日聽那些生過孩子的婦人說過,就是頭三個月才更要重視呢。”尤今今說完看向了虞氏籮筐里的小肚兜,頓時笑眼彎彎,“好漂亮的小衣裳,嫂子的手可真巧。”
虞嬏兒看著那些肚兜笑t容溫柔,“就是些粗糙手藝罷了,這幾日心慌慌的,便想著找些事打發時間,就隨意扯了兩塊布做點小孩衣裳。”
“就是我這刺繡的手藝實在一般,想繡的花樣也不會繡。”虞氏說著便將那繡了幾針的肚兜翻著給尤今今看,“你瞧,繡了半天還是不知怎的繡。”
尤今今接過,“嫂子想繡什么?”
虞嬏兒頓時面露難色:“本想繡個小老虎來著的,可那老虎太難繡了,怎么繡都繡不出。”
“嫂子若是不嫌棄,便交給我來試試吧。”尤今今見那老虎花樣并不難的樣子便開口道。
虞嬏兒聞言頓時眼睛一亮:“那太好啦,我感激都要來不及,怎會嫌棄呢?”
尤今今接過肚兜和針線慢慢研究,虞氏便順手做起了另一個肚兜,言談之間頗為憂心忡忡。
“這幾日總睡不踏實,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可夫君他什么也不與我說,只叫我別擔心。”虞氏自然也知曉謝家最近有大動作,不論去晉安與否,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怕是都不太平。
“二郎那邊有和你說過什么嗎?”虞氏又問她。
尤今今搖頭,這幾日她連謝之驍的人影都見不到,哪里還有說話的機會。不過見虞氏頗為擔憂便也勸道。
“既然兄長那般說了,那必然是無妨的,嫂子不必過分憂心,如今你有身孕,憂思過重,對孩子也不好。”
虞氏聞言點點頭,“和你說說話還好些,不然悶在屋子里總會胡思亂想的。”
尤今今和虞氏又閑聊了一會兒,期間還吃了點茶點,待到了虞氏午后小憩的時候,尤今今便將那幾件小衣裳帶回自己的院子去繡。
…
謝之驍回屋的時候,便見小女郎坐在窗邊,垂首一針一線地繡著什么。
低著的側臉恬靜溫柔,長睫微垂,像是兩把小蒲扇一般,乖巧的在小臉上投射了兩道剪影。
尤今今正繡得認真,臉頰忽然一涼,就被人捏了一下,而后便聽耳邊傳來一記清冽聲線。
“干什么呢,這么認真。”
尤今今被他的手冰得娥眉一蹙,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是在給虞氏的未出世的孩子繡肚兜,那人便低頭湊了過來。
“這是什么?小孩子衣裳?”謝之驍詫異,捻起了那籮筐的小衣裳仔細看了兩眼,又看了看一旁嬌嬌俏俏的小女郎,一個想法在腦海中油然而生,霎時耳根發燙:
“你、你不會是在給我們的孩子繡衣裳吧?”
謝之驍只覺得自己此時握著小衣裳的手在隱隱發燙。
她竟然都想生他的孩子了嗎?
她就這般喜歡他嗎?喜歡到要和他生孩子?
尤今今不知道謝之驍在胡思亂想些什么,聽他那樣問,便抬著眼兒輕飄飄地白了他一眼。
只是這一眼沒什么殺傷力,軟綿綿的撒嬌似的。
“這是大嫂娃娃的,我在給肚兜繡老虎呢。”
聽完她軟聲細語的解釋,謝之驍霎時大失所望,心里某一塊空落落的,也有些悶悶的賭。
“人家的你瞎熱心什么啊。”
謝之驍瞥了眼窗外昏黑的天色,將她手上的肚兜隨手一抽就直接丟丟到了籮筐里。
“天都黑了,再熬把眼睛瞧壞了,睡覺去。”說著便將倚坐在小榻上少女攔腰一抱,竟是直接扛到了肩膀上,幾大步便將小女郎丟在了床榻上的一團軟被里。
管天管地,竟是連她睡覺都要管了。
見他往身邊死乞白賴湊,尤今今立刻推他,嬌艷臉蛋一臉嫌棄,“快去沐浴,不沐浴不許上榻!”
“知道知道,馬上就去洗!”
那人話是這么說著卻硬是捏著小女郎親了一口方才動身。
“尤今今,你說我們什么時候要孩子呢?”謝之驍心思轉來轉去,還是飄到了那堆小衣裳上。
尤今今聽謝之驍這話都想狠狠“啐”他一口,房都沒圓就想著生孩子,他怎么不上天呢。
許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謝之驍臉皮一燙,低頭湊到了女郎跟前,漆沉的眸子黑得發亮。
“這幾天都在忙,今晚咱們都有時間。”
第54章 幫他
有時間是有時間,可是……尤今今聽著盥室“嘩啦啦”的水聲,心情略有些微妙,澄澈眼底漸漸浮現一絲狡黠的笑意。
謝之驍在盥室擦干了身子,怕女郎嫌棄他,他今日可是特意用皂角好好洗了一通,搓澡巾子都快被他搓出火星子了。
想到待會兒要做的事,他耳根微微發熱,腦海里的旖旎畫面又開始浮現,謝之驍搓得更仔細了。
待出了浴室,他只松松垮垮地穿了條褻褲,便大步朝床榻走過來。
而今日的小女郎非但沒有半分慌張,竟是斜倚在榻上,衣襟松散,雪膚微露,一副嬌嬌懶懶的模樣,見他走過來竟然是躲都未躲。
謝之驍跨上榻,將人一把撈到了自己的懷里。
少女軟綿綿無骨似的,趴在他的肩上,馥郁的甜香纏到他的鼻尖,一頭青絲就這么散著,觸到他的脖子時覺得有些癢癢的。
“今天這么乖?”謝之驍對于女郎今日的乖順格外詫異,哪像前幾日,他不過是抱她多些,貼她緊一些,她就嬌滴滴地說熱,將他推遠,哪里有今日這般好說話。
尤今今靠過去,把頭埋進謝之驍的肩窩,嗅到他頸部的皂角和清冽的松木香,閉上眼睛,語調綿軟。
“那郎君不喜歡我乖嗎?”
謝之驍耳根一熱。
他喜歡,他當然喜歡。不過女郎這幅樣子實在讓他受寵若驚。
尤今今嘴角噙著笑,而后仰頭眨巴眨巴眼地看著他,水漾杏眼兒媚生生的,好似軟鉤子在他的心上左右上下地撓。
謝之驍被她盯得臉皮發熱,漆黑瞳孔縮了縮,終于問出了心里的猜測:
“你、是不是也想和我那樣……”他耳根通紅,看著今夜無比配合的小女郎,心潮澎湃。
她這般乖巧……其實就是表示她也想和他那樣的吧?
是的吧……應當是的吧……
胸膛里的那顆心臟劇烈地跳動,似乎要沖破胸腔,寂靜的空氣中好像都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謝之驍的衣裳微微敞開,露出了那截勁瘦的脖子,此刻突起的喉結微微起伏。
尤今今盯著謝之驍的喉結眨了眨眼,知道他想問的是什么,于是眼底劃過一絲淡淡的狡黠,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唇瓣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喉結后便迅速離開。
謝之驍瞳孔驟然一縮。
“你……”
女郎揚起下巴,眼尾飄揚,一副悠然自得模樣,宛如一只偷食成功的小貍花貓,嬌憨又可愛。
謝之驍眼底一團墨色頓時溢了開來,低頭,掐起她的下巴就這么吻了上去。
呼吸瞬間被吞沒。
帶著剛沐浴完的水汽與清冽的松木香,一層層的將她包裹起來。
又是那般暴烈的,讓人無法抵抗的。
“唔……”尤今今腰肢一軟,抬手想要推他,卻被他反箍住了手腕,吻得更兇了。
察覺他熱切的蠢蠢欲動,尤今今有些慌了,她可不想玩火自焚。
她嗚咽了兩聲,終于在得空喘息之際,趴在他的肩上,氣喘吁吁地說:
“郎君,今天不可以……”
謝之驍頓時動作一僵,“為什么?”漆黑眼底劃過一絲震驚,“你、你難道不想和我……”
可她剛剛明明那般熱情,那般配合。
見謝之驍這幅模樣,尤今今有些心虛,只好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話。
小女郎語調嬌柔,可說出的話卻讓謝之驍耳根一紅。
尤今今沖他眨眨眼,濃密的眼睫像是兩把小蒲扇,水靈靈的杏眼十分無辜。
仿佛再說,她癸水來了她也沒辦法呀,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而謝之驍臉熱了一陣便反應過來了。
什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自己那個來了,還故意、故意勾引他!
怪不得今日她那般有恃無恐,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似乎是吃準了他拿她沒辦法,小女郎掩唇彎眸輕輕地笑。
見她這般得意,謝之驍更氣了,捏住她的臉不讓她笑。
“不許笑!”她是高興了,可他還難受著呢。
而他越這樣,尤今今便越樂不可支。
謝之驍沒辦法,漆黑的瞳孔劃過一絲難熬,只能平復了一下呼吸,掐著尤今今的下巴狠親了她一口,然后才緩緩起身。
“我去沖個澡,你先別睡,我想和你說說話,明日我就要去兗州了。”他看向她,向來囂張肆意的眸子竟是帶著幾分懇切。
尤今今聞言愣了愣,似乎是被他突然準備去兗州的消息給驚到了。
“明日就去?這么著急嗎?”
謝之驍點頭,眼底冷色漸顯,“去解決一些必須得解決的人。”
“那郎君何時回來?t”尤今今抬眸,沒問他具體要去做什么,只問何時歸。
謝之驍見她似是不舍的樣子,方才心中還有些的難受郁結,此刻已經全無了。
他扯唇露出了兩顆尖牙,捏了一把她的臉,輕笑,“這么著急,是不是不想我走啊。”
“我先去沖個澡,等會兒再和你說。”
或許是他明日就要去兗州,又或許是他難受到要去沖澡的樣子莫名讓尤今今覺得他有些可憐巴巴,而自己剛剛還故意戲耍他,她突然就覺得有那么一點點良心不安了。
于是在謝之驍剛準備下榻的時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謝之驍回頭,眉頭微挑,“要干嘛?”
尤今今瞥了一眼他那還未消停的地方,臉頰紅紅,又拉拽了拽他,“你過來一下。”
謝之驍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還是乖乖俯下了身子。
接著小女郎便湊到了他的耳邊,悄悄耳語了一句。
謝之驍的臉騰的一下就起了著了火。
“這、這樣也可以嗎?”他眸子微亮,似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尤今今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咬唇瞪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她可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就算前世做了梁珩也的妾室,她可是也從未對他那樣的。
他若是不想要,那就永遠也別想要了!
聽小女郎嬌聲嚷他,謝之驍立刻點頭,生怕她后悔似的,“要,我要!”
女郎扯他坐下,又害羞似的又將兩邊的床幔打散,而那廂謝之驍早已準備好,迅速扯下了一截暴露在空氣之中。
尤今今眸子瞠大,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猶如小兒之臂。
前面幾番,雖也蹭隔著衣衫有所碰觸,只覺雖是個碩物,但也沒曾想直觀會如此可怖。
這哪是梁珩也能匹及的,簡直就是嚇人!
尤今今不禁有些后悔了,可謝之驍此時已經上頭,向她的眼神黑漆漆發亮,像只等待骨頭的狼犬一般。
尤今今無法,只能扶著他的肩膀,閉著眼摸了上去。如她昔日在那些書畫中學習到的一般,幾番撩撥。
空氣中的甜膩木犀桂香和那積雪冷松四處糾纏,帳幔中熱氣潮潮。
謝之驍抱著她,耳根通紅一片,黑漆漆的眼底難捱又迷茫,他已經快樂的找不著北了。
只能抱著小女郎,埋在她纖細的頸項低低地喘,在尤今今嫌棄手酸要放棄的時候,又黏黏糊糊地求她。
弄煩了后,尤今今實在覺得累,只能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來來回回,還被他咬住耳朵說下次還要。
最后還是重新沐浴了。
床褥和被子也換了新的,當然這都是謝之驍換的。
尤今今無力癱在被子里,任由他替她捏著酸軟的小手。
“明日幾時出發啊?”尤今今看著他,還沒忘了他要去幽州的事。
“卯時走。”
謝之驍現下的心里滿滿漲漲的,怎么看她都覺得心中熱意涌動。
“這么早呀。”尤今今想著卯時她估計還在睡著呢,于是戳了戳他的胸膛,“那你明早走時記得叫醒我。”
“好。”謝之驍躺在她身側,撐著手臂看她,黑眸晶晶亮,“我十五前應該會回來,到時候帶你去看花燈。”
他記得冀州街市的花燈好看的,雖然他不感興趣,但每年元宵節,母親和大嫂似乎都很期待出門去看花燈。
想必女郎應該都喜歡吧,她或許也會喜歡?
而尤今今果然很期待,她最喜歡看那些漂亮的花燈了。以前在胭脂樓沒有出去的機會,只能站在閣樓上看街市上那些五顏六色的漂亮花燈,縱然托人買回來,卻也體會不到那種熱鬧的氛圍了。
后面到了青州梁府,就更沒有出門的機會了。
所以現下聽謝之驍說元宵帶她出去,尤今今自然開心。
“那我等郎君回來一同過元宵。”她笑眼彎彎。
就連她笑著,謝之驍都覺得心口撲通撲通亂跳,捏她手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多用了點力氣。
“疼……”尤今今皺嗔他。
謝之驍連忙收住了手,眼底有些歉意。
不過尤今今現在手也不酸了,只是今日來了癸水,腰和肚子那里都有些酸酸漲漲的難受,便將謝之驍的手帶到了腰上。
“感覺腰也好酸。”她抬眸看她,那意思顯而易見。
而謝之驍果然十分上當地替她揉起腰來,他的手掌修長寬大,掌心又帶著他溫熱的燙意,力道適中,頓時緩解了腰上不少酸漲感。
他揉得太過舒適,不經意間,揉著揉著尤今今的睡意便來了,她靠在他的懷里,看著謝之驍認真的側臉,有些迷糊的朝他嘟囔。
“明天你記得叫我。”
“好,睡吧。”
翌日天色將亮,謝之驍便起身了,洗漱收拾好后,看著恬靜睡著的尤今今,還是沒有叫醒她。
小女郎側身睡著,瓷白的小臉睡得有些紅潤,長睫乖巧地垂著,毫無防備的模樣太過嬌憨。
謝之驍輕捏了一下她的臉后,轉身便走了。
等尤今今睡到自然醒的時候,身側那塊床榻早已空了,她頓時皺眉。
不是說好了要叫她的嗎?竟然不打聲招呼就走。
女郎心中忍不住生了些怨氣,而這份怨氣直到長吉送來一件東西后才漸漸消散。
看著籠子里那白胖白胖的,沖著她“咪咪”叫小肥貓,尤今今心中再大的怨氣也沒有了。
“郎君說怕小夫人這幾日無聊,便特意送來這只貍奴給小夫人解悶。”長吉咧嘴笑道。
謝之驍自己對這些小貓小狗是沒什么興趣的,只是昨日看到尤今今那么熱心的給大哥未出世的孩子繡肚兜,便猜想她應當是喜歡小孩子的。
可是他們如今沒有孩子,那便只能送只小貓小狗陪她解解悶了。于是一大早便去集市,精挑細選了一只長得白白胖胖又乖順的小肥貓回來。
尤今今當然是喜歡的不得了,小貓出籠熟悉環境后,她便那著那根逗貓的羽毛不停地陪它玩,且時不時地捏捏她的小胖臉和小肉墊。
看女郎嘴里“咪咪、咪咪”的叫著,蒹葭提議道:“女郎你不如給它取個名字吧。”
尤今今擼貓的手一頓,她倒是忘了這一茬了。
她看著懷里圓溜溜的小肥貓,長得和個湯圓似的,頓時靈機一動。
“要不就叫湯圓吧,長得就像顆湯圓。”
于是小湯圓一躍成了北院的新主子,平日里都屁顛屁顛地跟在尤今今的身后。
而尤今今得寵如此,南院那兩位自然是銀牙咬著,心里記恨著。
自那除夕夜在飯桌上鬧得不愉快后,東屋那邊就再沒叫她們祖孫二人去吃過飯了。
雖每日依舊好吃好喝招待著,但周婆子依舊覺得隱隱不踏實。
“這謝家二郎也不知去了什么哪里,竟是七八天都不曾回來,成哥兒和謝家大郎這幾日也是早出晚歸的,你說,這謝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周婆子嚼著瓜子,一邊吐皮,一邊和自家孫女閑聊。
夏荷搖頭,忍不住埋怨:“如今謝府的那群婆子嘴巴一個個都跟上了鉗子似的,什么消息都問不出來!”
從除夕夜一過,北院就將好幾個愛嚼舌根的婆子打了一頓,趕出了府,其他人誰不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殺雞儆猴,誰也不敢再碎嘴。
周婆子聽罷瞪了夏荷一眼,“還不是你,不爭氣的東西!這么些日子了,竟還未和那謝二郎單獨說上話!”
“我能有什么辦法啊?那謝二郎整天都不見人影,我如何搭的上他!”夏荷氣悶,又不是她不愿去勾搭,主要是她根本就碰不上人啊。
更何況,那謝家二郎這七八日都不在府上了,她上哪去找他去。
周婆子搖頭,瞪她一眼:“那個蕭氏昨天可是托人和我說了,有人在幽州發現你爹的蹤跡了,到時候若他們真找到人了,我們就收拾收拾準備回家過窮日子吧!”
夏荷聞言心里一慌,這些時日,她早就習慣了錦衣玉食,哪里還過得了窮日子啊。
“祖母,那我們怎么辦啊?”
看自家孫女還知道著急,周婆子這才哼了一聲。
“謝家二郎不成,那就換謝家大郎,那小子看著像是個溫吞性子,比那小霸王可強多了!”
夏荷花一聽要去勾搭謝之祈,頓時面露難色,“可那虞氏那樣厲害,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婆子聽罷眼底劃過一絲狠意,“厲害有何妨,再厲害也是個有孕的婦人,還能管的住自家男人偷腥嗎!”
第55章 香囊
南院這一番算計旁人自然是不知。
而尤今今這邊和小湯圓玩了七八日后,又漸漸覺得無聊起來,雖每日看話本子都能看到深夜,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尤其是每日早上起身的時候,看t著一側空空的床榻,竟然還生出了些許悵然來。
尤今今并不覺得這是種思念,她覺得自己或許只是習慣了謝之驍的存在。
這些陣子,謝之驍在的時候,尤今今雖有時候雖會嫌棄他總貼著她,可發現他在時,她似乎確實睡得很安心些,他總喜歡讓她躺在她的懷里半摟著她,熱氣騰騰的,連炭盆都不用點那么多。
這幾日他不在,她又多加了幾個炭盆和湯婆子,可依舊覺得被窩似乎沒那么暖。
用膳的時候也是,尤今今看著那一桌子的菜,也似乎覺得沒有和謝之驍一起吃的時候香了。
今日已經十一了,想到謝之驍說十五前回回來,尤今今才覺得有些盼頭了。
而這幾日她也幫虞氏繡好了小衣裳,所以這日用完午膳,閑著無事,尤今今便帶著那些衣裳去了西屋。
結果尤今今來的時候卻是意外的碰見了夏荷,她坐在窗前殷切地和虞氏說著什么,虞氏對她神色倒是不冷不淡。
而在見到尤今今后,虞氏立刻笑顏一展,起身去迎她。
“正無趣著呢,你便來了。”
尤今今忙喚了聲大嫂,笑眼彎彎道,“我今日是過來送衣裳的,那些肚兜我都已經繡好了。”說罷便將那裝著衣裳的籮筐朝虞氏遞了過去。
“你這也太快了,這幾日累壞了吧,真是太麻煩你了。”虞氏聞言神色驚喜,忙伸手接過。
看著那肚兜上活靈活現的小老虎,忍不住摸著那繡面連連稱贊。
“今兒你這刺繡功夫真是厲害,這樣難的花樣都會繡。”虞氏有些愛不釋手,抬頭對尤今今笑,“今日你必須留下用膳,費了你這么些時日,我可得好好謝謝你。”
尤今今抿唇笑,“不麻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繡點東西反而覺得有趣。”
而一旁的夏荷在聽到虞氏說什么“正無趣”時,就面色有些難看了,她此刻看著二人旁若無人似的閑聊,心中更是悶悶。
若不是祖母讓她常來西屋,好遇見謝家大郎搭訕幾句,她才不愿意來與虞氏這里阿諛搭話。
此時尤今今來了,見她們二人聊的融洽,夏正想尋個理由離開時,便見虞氏的婢女匆匆掀簾進來,
“夫人,郎君回來了。”
虞氏聞言面色一喜,而夏荷也頓時眼神亮了亮,立刻消了回去的心思,掐著時辰,在謝之祈進屋的時候,朝虞氏開口道:
“荷兒平時最喜女工刺繡,若是嫂子不嫌棄,荷兒也能給小侄兒繡一些小衣裳。”說著便將自己的帕子遞到了虞氏跟前。
碧色的絹帕上繡著一朵粉艷艷的荷花,確實栩栩如生。
那繡工確實出彩,不提尤今今和虞氏,就連一般的繡娘也比不上的。
尤今今生辰時收過夏荷做的香囊,知道她繡工不俗。
而本來聽到夏荷的話后還不屑一顧的虞氏,在看到她那帕子上的精致荷花時,頓時起了點興趣。
“這是你自己繡的?”
夏荷點點頭。
虞氏有些心動,想著若是生了個女孩,讓夏荷繡一些花兒鳥兒的也確實不錯。可她又實在不喜夏荷這人,便有些猶豫。
謝之祈正是這時候進屋的,看到一屋子的女眷后微微詫異。
尤今今見到謝之祈便行了個禮叫了聲兄長。
而夏荷則是含羞帶怯地叫了聲“大哥哥”。
謝之祈似是覺得女眷太多有些不方便,便沖虞氏點頭說了聲,“你們聊吧,我去書房。”
尤今今看出來他們夫妻兩個想要說說話,便起身尋了個借口說要回院子。
虞氏知道尤今今是想給他們夫妻一點獨處的時間,謝之祈這幾日早出晚歸,她也確實想和自家夫君說會兒話,可剛剛自己又留了尤今今吃飯,這會子見尤今今要走,便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留下來吃晚膳吧。”虞氏又留人。
尤今今笑著搖頭,“改日再來吧,回去我還得喂湯圓呢。”
虞氏知道尤今今是用借口也不再去留了,只是心中確實抱歉,便殷切開口,“那下次定要過來。”
尤今今點點頭,便起身離了屋,虞氏示意了一眼,身旁的婢女連忙跟過去送人。
倒是夏荷坐的安安穩穩,不似要走的模樣。
虞氏霎時神色有些不愉,但也不好開口趕人。
謝之祈最后還是去了書房。
而那夏荷硬是在西屋待到了晚膳的點才不舍離開,若不是虞氏說自己乏了想要休息,那夏荷怕是還待著不走。
虞氏和謝之祈用膳的時候,虞氏便和謝之祈埋怨。
“那夏荷這幾日總是過來,簡直擾人清靜,今日你回來,二弟妹都知道不打攪我們,結果她還遲遲不走,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虞氏說罷又看向謝之祈,“還說要替我們的孩子繡幾件小衣裳,她繡工確實不錯,你覺得可行嗎?”
謝之祈聞言皺眉,有些不贊同:“若是再來打攪你,讓下人回了她就行,衣裳自有繡娘去繡,不必輪到她,她再惹你不快,不必去顧及什么面子不面子。”
謝之祈雖重孝道,知道這周婆子一家是父親的遠方親戚,不好輕易怠慢。可他心中自然是更愛護自己的妻子,此時聽妻子抱怨,心中對那周家愈發不快了。
見虞氏微愣,謝之祈又看向她正色道,狹長的眼里全然是溫柔,“凡事要以自已為主,你才是最要緊的。”
虞氏一聽,面色微紅,“你這個老古板竟也有不古板的時候。”
…
這廂尤今今回院子后,便見小湯圓滿屋子亂躥。
而一旁的蒹葭見到尤今今后猶如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上前,焦急開口:
“女郎,湯圓今日不怎么知道回事,總是在院子里亂跑,怎么叫它也不回來,我們想抓它,卻又怕傷到它。”
尤今今看過去,見湯圓果然停不下來似的,蹬著小腿滿院子里亂跑,累得小舌頭都伸了出來,卻一點不停,顯然一副不太正常的樣子。
“它這樣多久了?”尤今今頓時神色擔憂,看向蒹葭著急問道。
蒹葭聞言思索了一番,“好像是收拾完屋子后就這樣了。”
“收拾完屋子?”尤今今眼底劃過一絲疑惑,立刻快步走向屋內,待進了內室后,立刻掃了一圈,可是并未察覺出什么異常。
直到她瞥見了那只掛在了床榻旁的夏荷送給她的那枚香囊,這才皺起了眉頭。
“這個香囊是今日掛出來的嗎?”
蒹葭見狀看了過去,忙答道,“今日曬被子和香包,之前聽女郎說這香囊有安神助眠的作用,這幾日女郎你又睡不好,婢子曬完后便將它掛出來了。”
“除了這個還掛了什么其他香包嗎?”尤今今又問。
蒹葭聞言搖搖頭。
尤今今立刻快步上前,將香囊摘了下來,輕嗅了一下,發覺先前淡淡的香氣此時已經微微刺鼻,頓時娥眉一蹙。
若是尋常香料和干花做成的香囊,適當的曬一曬反而會讓香味更充分,即使暴曬過后也不會有這種刺鼻的味道。
可夏荷送的這個香囊此時味道卻是有些刺鼻,顯然不太正常。
“湯圓今日是嗅過這個了嗎?”尤今今捏著香囊又問蒹葭。
蒹葭霎時想到了什么似的,頓時瞪大眼睛道:“是了是了,今日掛好后,湯圓將這香囊當成小球,和它玩了好一會兒呢。”
尤今今聞言立刻將香囊取下,拆了開來,只見里面包著一些不知名的干花瓣和一些干的香料。
花好似只是尋常的茉莉花,就是這香料尤今并不識得了。
“蒹葭,你先去叫兩個小廝將湯圓給捉回來,再抓緊去找個郎中過來。”尤今今急聲。
蒹葭也知事情緊急,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叫人去了。
…
燭火搖曳,屋內燈火昏黃,氣氛卻是沉悶異常。
老郎中將香囊中的干花瓣和香料倒在了黃紙上,用銀筷挑開,仔細辨認,又用手碾了碾,將花瓣和香料一一送到鼻尖輕嗅,霎時眉頭緊鎖,臉上浮現一絲駭然。
尤今今見老郎中神色不對,立刻上前去問:“先生可是覺得這里面有什么不對?”
老郎中搖頭嘆氣,“這香囊里頭的干花瓣就是尋常的茉莉花制成,但這香料可就大有來頭了。”
“是何種香料?”
“幸虧老身祖上曾有人在宮中做過御醫,因此識得這味香料,這是用西域渠香草的所制,對女子有大害,平時氣味微弱,但若以日光暴曬,其味便會充分發散出來,若是女子長期聞其味,便會傷其根本,再無孕育子女的機會了。”
老郎中這一番話說的尤今今甚是驚心,看到一旁跑累了此刻又開始昏昏欲睡的湯圓,目光擔憂。
“那貓兒聞到了會如何t?”
老郎中又去看湯圓的狀況,撥開了它的眼皮,又看了看小肥貓的舌頭。
“貓兒無事,這渠香草氣味刺鼻,容易激起動物獸性,睡一覺便無事了。”
聽到老郎中的這番話,知道湯圓沒什么事后,尤今今方才安心。
只是那香囊的主子,周家祖孫二人,必須得好好處置了。
第56章 歸來
此時已到夜間,尤今今怕打攪蕭夫人他們歇息,便只將那香囊和香料一并收好,準備明日將東西帶到東屋讓蕭夫人去定奪。
對于這個香料,尤今今其實很驚詫。她雖知道夏荷也想搭上謝之驍,可未曾想她們祖孫二人竟如此大膽,敢這般明目張膽的送她摻了東西的香囊。
就是苦了小湯圓,尤今今摸了摸小肥貓的腦袋,有些心疼,想著明日可得給它多加些小魚干。
而翌日一早,待尤今今帶著那香囊到東屋時,竟發現虞氏和謝之祈也都在,而最為驚詫的則是那夏荷竟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樣子,身旁也跪著一個婆子,戰戰兢兢地磕著頭說自己冤枉。
虞氏見尤今今到了東屋,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那張俏麗氣得發白。
“今兒你快來瞧瞧,我就知道這人沒安什么好心思,今日還想給人下藥,幸虧我的婢女機靈,現下人證物證并在,我看她還怎么狡辯!”
尤今今一時有些懵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
蕭夫人則是一臉沉色,她看著跪在地上了夏荷,厲聲道:
“夏荷,你還作何解釋!”
“叔母,真的不是我,都是她,是她陷害的我!”夏荷哭哭啼啼,指著身旁的婆子喊道。
那婆子一聽夏荷竟是將罪責推全都卸給她,頓時急了。
“夫人,這些都是夏女郎吩咐奴婢的,她給了奴婢一些金銀首飾,說是只要奴婢將這藥放在大郎君的茶水中就行!還說什么只要她日后做了大郎君的小夫人,定會提拔奴婢的,奴婢當時一時鬼迷了心竅,這才答應的呀!”說罷那燒火婆子便將衣袖里的首飾“嘩啦啦”一把全掏了出來。
“夫人,您瞧瞧這些首飾,這都是夏女郎給奴婢的啊!”
看著那滿地的首飾,蕭夫人眉頭緊擰,神色凝重。
那些首飾全是前陣子她讓人送到南院的,當時只當周婆子是謝成遠親,便想著不能怠慢,就送了好些東西過去。
現下倒好,成了這祖孫兩收買人心的工具了。
“叔母,荷兒是被陷害的,荷兒真的不知情啊!”看到那些首飾夏荷立刻矢口否認,佯裝一副可憐模樣。
因為她知道她若是真的認罪,那必然會被趕出謝府去的,所以此時此刻,就算看著鐵證,也覺不承認是自己所為。
且若不是祖母給她出的這個餿主意,她才不會如此著急。要怪就怪虞氏身旁的婢女太警覺,不然今日這藥只要一下,她和謝家大郎屆時生米煮成熟飯,憑著與謝家這層遠親關系,謝成定會讓謝之祈給她一個名分的。
而尤今今聽到現在也算是明了情況了,原來這夏荷竟是要給謝家大郎下藥,結果未曾想被虞氏給抓到了,還一把連人證帶物證地送到了蕭夫人這兒。
尤今今不禁心中暗嘆,她只知道這夏荷之前盯上了謝家二少夫人的位置,竟不知她連謝之祈都不放過,實在是野心不小。
眼下看著夏荷跪在地上淚水漣漣的模樣,尤今今也并不同情。
原先她只當夏荷和她一樣,生在亂世,身不由己,不過只想尋一處安穩之地罷了。人想要攀上高枝無可厚非,可以傷害他人為代價,那便太過不該了。
而虞氏見夏荷還在狡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想踢她,卻被一旁的謝之祈拽住了手腕。
“小心身子。”他朝虞氏擰眉,而后又看向蕭夫人神色肅然,“母親,今日害我事小,若是因此傷害了嬏兒,那兒子死一萬次也不為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家中再也留不下這樣的小人,還請母親將他們周家祖孫安置別處。”
夏荷一聽謝之祈要趕她走,頓時哭紅了眼,沖謝之祈道:“大哥哥,荷兒真的沒有做!荷兒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可她一番哭訴并未得到謝之祈的半分憐惜。
見謝之祈神色實在冷淡,夏荷又跪著爬到了蕭夫人的跟前,聲淚俱下:“叔母,真的不是荷兒做的呀,荷兒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啊!”
若不是尤今今知曉了那香囊的事情,此時此刻說不定也會夏荷這幅凄凄慘慘的樣子給騙過去。
于是在見著蕭夫人神色似是松動的樣子,尤今今覺得自己也該是時候揭開這對祖孫惡真實面目了,輕聲開口道:
“夏荷妹妹,難道你送我的這枚香囊,也是被陷害的嗎?”
尤今今說罷便將那香囊拿了出來,提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此刻正哭訴著自己委屈的夏荷,在聽到尤今今那嬌柔聲線時霎時一愣,而看清女郎手上的東西時頓時面色就慌了。
“今兒,這又是什么?”蕭夫人驚詫,似是沒想到尤今今也是來告狀的。
尤今今聞言看向了蕭夫人解釋道:“母親,這香囊是夏荷妹妹先前送我的生辰禮,昨日被我的婢女曬過之后,氣味有些刺鼻難聞,湯圓聞到之后,一直滿屋子亂竄,不能近人,后來經郎中查驗,這枚香囊里竟是裝了極為罕見西域渠香草,若是女子長久佩戴,便會傷其根本,使其永不能生育。”
尤今今這番話一出,屋內眾人皆是瞠目結舌。
虞氏似是想到了什么頓時恍然大悟,立刻指著夏荷揚聲唾罵道:“怪不得你要替我未出世的孩子繡衣裳,怕是也要加上這些勞什子的害人香料吧,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謝之祈聽這話也是眉頭緊鎖,冷冷看向了夏荷,眼底殺意漸顯。
夏荷在尤今今說出這番話早已慌亂無主了。她實在不知尤今今竟然會如此之快地發現那香囊的事情,而這一切都怪那只可惡的畜生,若不是它,尤今今哪里會察覺。
夏荷眼底憎怨,一口銀牙都快咬碎。
見夏荷啞口無言,蕭夫人也是震驚至極。
她只當這祖孫二人眼皮子淺顯,有些愛慕虛榮罷了,沒曾想竟然狠毒到如此地步,竟是在她的后院害起人來了。
如此禍害自然不能再留,當下她便沒再拖泥帶水,直接叫人將夏荷拖回院子,收拾東西打發出去。
結果還未等那些粗使婆子來拖人,那廂便聽屋外匆匆趕來的周婆子哭天喊地的過來。
“成哥兒,你可要為我家荷兒做主啊!”
蕭夫人皺眉,下一瞬便見屋簾一掀,謝成大步跨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哭天喊地的周婆子。
看著滿屋子的人,以及那跪在地上的夏荷,謝成眉頭一皺看向蕭夫人,“夫人,這是發生何事了?”
“天爺啊,你們這一屋子的人都欺負一個姑娘家,還講不講天理了啊!成哥兒,你可得給我們荷兒做主啊!”周婆子見夏荷跪著,立刻上前哭喪似的喊。
蕭夫人見那過來氣勢洶洶,跟討伐似的周婆子,頓時嗤笑一聲,神色冷冽,看向那臉色慘白的少女:
“夏荷,你不如來說說,你和你這位好祖母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聽完事情原委,謝成的面色沉如鍋底。
夏荷哭哭啼啼,周婆子也在一旁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求他。
“成哥兒,荷兒她只是年紀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和小輩計較啊!”
“她年紀小,你也年紀小嗎?”謝成猛拍了一下桌子,厲聲斥責:“我念及你是遠親又是長輩,便準在你們在府上長住且替你們尋親,你們就是這樣對我們家的!”
謝成實在心中有怒,不顧周婆子和夏荷的哭喊,便讓人將兩人拉了出去。
謝成本在氣頭上,說是直接將二人逐出冀州去,后來經蕭夫人一勸,說是如今關頭這么做不妥,最后只能給了點銀錢派人將其送回揚州老家去。
…
這廂尤今今解決了一樁煩心事,那廂謝之驍也在兗州劫到了朝廷安排的新來的冀州牧。
自得到新的冀州牧已經北上的消息,再得到各方線索后,幾番籌謀謝成便讓謝之驍一路南下,而這幾日謝之驍也成功在兗州取下了這新來的冀州牧王泙的腦袋。
王泙是王氏一族的人,此番能輪到他來做冀州牧,自然是王令章這個魏朝王相從中操縱的緣故,皇室無能,如今朝廷由王氏把控,如此重要的關東州域自然不能落入他人之t手。
可王氏未曾想過,謝成已有自立為王之心,所以這王泙還未踏入冀州的土地便被謝之驍給在兗州斬殺了。
待謝之驍帶著俘虜王泙的頭顱一路秘密回到冀州后,正好趕在了正月十五這日。
這段時日,那些候在冀州的禮部官員,也被謝家安置在客棧酒樓,每日歌舞升平,好酒好肉好生招待著。
而就在這群禮部官員醉生夢死時,正月十五這日卻被一群冀州兵用刀架上了脖子。
被押入校場的那些禮部官員,再看到那掛在高臺上王泙的頭顱時,頓時一個個目眥欲裂。
謝成一襲甲胄,站在高臺之上,身后的謝家旗幡高高飄揚。
那刑部侍郎大驚失色,“謝成……你敢謀反?!”
那群官員被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似乎是不敢置信謝成真的敢反抗朝廷,反抗那些世家大族。
而謝成睨了那侍郎一眼,神色輕蔑:
“王氏一族把控朝廷已久,早已為魏朝禍害,今日我謝氏誅王泙,以正清明之風!”
謝之驍和謝之祈立于校場之下,謝之驍聽到謝成這番話后,挑眉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立刻舉刀迎聲。
“君侯威武!”
少年清冽堅定的嗓音落入風中,底下眾將領紛紛舉刀符合。
“君侯威武!君侯威武!君侯威武!”
而自此之后,再無冀州刺史謝成,唯有君侯謝成。
…
謝之驍從校場回來便匆匆回了北屋。
他今日從兗州帶回王泙的頭顱后,便隨父親和大哥去了校場,一直忙到了下午才得空,得空后便快馬加鞭趕回謝府。
到北屋時,天色已近黃昏。
女郎趴在窗臺上百無聊賴地給小湯圓用小木梳梳著毛,可看著越來越晚的天,心中有些悶悶不樂。
她知曉謝之驍此番去兗州定是有什么不能耽擱的要事。
且他縱然是正月十五前不能歸來,也輪不上她去說三道四和不滿什么。
縱使謝之驍答應了帶她去看花燈又如何?她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妾室而已,爽約了又怎樣呢。
尤今今長睫微垂,心思悵然,只能悶悶地給小肥貓梳著毛,而梳著梳著,似是一綹貓毛打了個結,木梳剛扯到了那個結上,湯圓立刻齜牙“喵”了一聲,小短腿一躍而起就往窗外的院子里跑。
“湯圓!”女郎見狀立刻起身繞向門外去追。
而待她踏出屋門,便見那挺拔如小白楊的黑衣郎君正捏著湯圓的后脖子,挑眉肆意地逗弄,小肥貓似是不服似的,蹬著四條小短粗腿沖他齜牙咧嘴的“哇嗚”叫著。
似乎是察覺到了尤今今的視線,謝之驍立刻轉頭看了過來,霎時狹眸一彎,咧嘴一笑,露出了那兩顆尖尖的犬牙。
尤今今扶著門,那張嬌艷小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長睫微眨,“你、你回來了?”
謝之驍見她懵懵的樣子,立刻提著小肥貓大步朝她走來,那雙沉漆漆的眼有些黑得發亮,“都說了十五帶你去看花燈,自然不會食言。”
尤今今胸膛微鼓,似是沒想到謝之驍會這般說。
謝之驍倒沒多想,而是提著手里的小肥貓沖她揚眉調侃,“才十幾日不見,它都快被你養成豬了。”
湯圓似乎是聽懂了謝之驍的話,立刻蹬著短腿,晃著圓腦袋“喵喵”叫的反對。
尤今今被這一人一貓逗笑,說了句“湯圓才不胖呢。”便接過他手上的小肥貓,抱在懷里摸摸安撫著,小貓才安靜乖巧下來。
“這肥貓叫湯圓?”謝之驍挑眉,打量了幾眼那肥貓,繼而掀著眼皮低低地笑,“也確實,圓滾滾的,真像顆湯圓。”
剛剛才安靜下來都小肥貓一聽謝之驍又叫它肥貓,霎時又不高興了,又沖他“哇嗚哇嗚”地叫。
尤今今見狀立刻低頭哄著懷里的湯圓,語調溫柔:“好了好了,別生氣了,爹爹不是故意說你的,咱們湯圓一點也不胖。”
本還沉浸在小女郎的恬靜溫柔中的謝之驍,在聽到她嬌嬌柔柔的說什么“爹爹”的時候,霎時臉皮一燙。
“你、你說什么?誰是爹爹?”
他是爹爹?他是誰的爹爹?他難道是這只肥貓的爹爹?
而小女郎被他問的一怔,繼而笑眼彎彎,舉著小肥貓朝他甜甜地笑,肯定了他的推測:“你就是湯圓的爹爹呀。”
湯圓是他買的,當然他就是湯圓的爹爹了。
而謝之驍聽完耳根發燙,漆黑眸子瞅她:“那它娘親是誰?你嗎?”
尤今今本來還覺得沒什么,可現下被他乍然一問,莫名有些臉紅,只能支支吾吾地嘟囔。
“郎君要是想要替它找別的娘親,那妾身也沒有辦法。”
聽著小女郎別別扭扭回答,謝之驍心里舒暢了。
本來還覺得當一只小肥貓的爹爹實在奇怪,可這小肥貓的娘親是她的話,那可就另說了。
他微微俯身,捏起了肥貓的爪子,沖它道:“肥貓,我是你爹爹,你可得有點兒眼力見,別一天到晚就黏在你娘親懷里,知道嗎?”
尤今今聽他說這番話還以為他是嫉妒湯圓只親近她而不親近他,殊不知某人只是在嫉妒這肥貓能一直賴在那溫香軟玉的懷里罷了。
都十幾日不見了,他都還沒抱她呢!
第57章 委屈
湯圓似是聽懂了謝之驍的話,不滿地“喵喵”叫了一聲,短肥的身子更往尤今今的懷里鉆了幾分。
謝之驍“嘖”了一聲,伸手想要把這肥貓從小女郎的懷里揪出來。
尤今今攔了一下,語氣有些嬌,“湯圓可是大功臣呢,你不要欺負它。”
說罷尤今今便將夏荷送的渠香草香囊的事情和謝之驍說了。
謝之驍聽完立刻緊張地握著女郎的雙臂低頭仔仔細細地去看她,語氣有些焦急:“她會不會還下了什么別的毒,你呢,有沒有事?找郎中看過了嗎?”
尤今今點頭,眉眼彎彎,“我沒事,屋里也都查過了,沒有其他東西。”
聽到她說沒事后,謝之驍方才松了一口氣,繼而眼底怒意漸顯,轉身怒氣沖沖就要去算賬:
“敢動我的人,我看他們是活膩了!”
尤今今見狀立刻揚聲喚住他:“母親已經將她們送去揚州了,人也是得了教訓的。”
“送走了?”謝之驍擰眉,神色頓時不悅,“就這般輕易放過,未免也太便宜他們了!”
尤今今聞言抱著湯圓朝他走過去,粉艷艷的裙衫隨著風微微蕩漾,額前的碎發揚起,嬌艷小臉笑意淺淺。
“她們畢竟是父親的遠親,自然不能重罰,送走已是很好了,這應當是最妥當的法子了。”
少女神色宛然,瞧不出任何不愉。
送走已是很好了?
謝之驍看著眼前的女郎,狹長眸子半斂,漆黑的眼底神色有些晦澀,似乎是有些難以理解她的情緒。
“她們害了你,你難道不委屈,不恨嗎?”
尤今今聞言神色微晃,似乎是沒想到謝之驍會這樣問,她水潤剪瞳里劃過一絲迷茫。
委屈嗎?恨嗎?她似乎也不知道。
在得知那香囊里有致女子不孕的渠香草時,她是有些驚詫的。
但或許是發現的早,對她的身體并未造成損傷,亦或是尤今今自己對孩子也并無什么期待,所以驚詫過后便是平靜,甚至到最后連最開始的委屈都漸漸消散了。
因為自幼便是如此。
未被父親賣掉前,尤今今的委屈只能換來一頓辱罵與毒打。
在胭脂樓時,委屈這種東西更是廉價的不值一提。
而青州梁府時,在大夫人潘蘭兒的磋磨下,她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和著眼淚一并忍下。
被梁珩也送上城樓獻給謝之驍時,她也是委屈。
可再多的委屈有什么用呢?她死在了亂箭之下,無人會去憐惜一個人微言輕的卑賤妾室究竟有何委屈。
香囊的事,尤今今或許是委屈的。
但尤今今也知曉,夏荷未對她造成實質的傷害,且她們又是謝父的遠親,對其好壞,關乎名聲。
孰輕孰重,尤今今自然知曉。
所以她下意識是以為謝之驍也會明白這個道理的,未曾想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順手就將此事揭過,而竟是問她委屈與否。
尤今今有些茫然地揉捏著懷里的湯圓,而小肥貓似乎是被揉煩了,往外一跳就離開了女郎的懷中,尤今今反應過來,想要低頭去找,卻被對面那人給扯住了胳膊。
篤定低沉的語調在耳邊響起,尤今今眼睫一顫,對上了謝之驍漆沉的眸子。
“尤今今,我不在乎什么是最妥當的法子,我只想知道,你委屈嗎?”
那雙眸子黑壓壓的,似乎是含著沉沉的墨。
小女郎莫名眼眶一酸,晶瑩的淚珠就這么無措地落了t下來。
她囁嚅著,有些慌張地去擦眼淚,不知要說些什么:“我…我沒事……”
可這次未等她的話說完,她便被一把拽到了一個堅硬卻又溫暖的懷里。那是謝之驍清冽的、帶著冷冷積雪松木香的、久違的懷抱。
修長有力的大掌撫著女郎的后腦勺,粗糙指腹去抹她掛在粉頰上的淚珠,他眼皮半掀著,有些被她氣笑了。
“都這么委屈了,還要說沒事,尤今今,我就這么不可靠嗎?”
小女郎聞言鼻尖猛地一泛酸,最后實在忍不住了,便埋在謝之驍的懷里,揪著他的衣裳低低地抽泣。
尤今今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她抬頭時,眼淚都已經打濕了他胸前的一小塊衣襟了。
哭完了的尤今今確實覺得好受多了,她看著謝之驍的那塊衣襟,哭久了的嗓子有些懵懵然。
“你衣裳濕了。”
謝之驍按她的眼皮,“你眼皮腫了。”
…
愛美的小女郎知道自己的眼皮腫了后,眼淚掉的更兇了。
最后還是被謝之驍嚇唬說再哭下去眼皮就會腫成冀州大饅頭,這才抽抽噎噎收了聲。
窗外天色已漸黑,屋內也點起了燭燈。
小女郎坐在榻上乖乖閉著眼睛,任由黑衣郎君用包著綢布的水煮雞蛋給自己滾著哭腫的的眼皮。
“好了嗎?”尤今今抽噎問他。
謝之驍認真看了一下,“還腫著。”
尤今今聞言更委屈了,又想哭了:“花燈都要開始了,我這樣要怎么出去嘛?”
一想到今日可是要去街市看花燈的,自己卻只能頂著一雙腫腫的丑丑的眼皮過去,女郎就覺得心里難受。
“都怨你讓我哭,不然眼皮才不會腫。”
聽著女郎嬌氣無理的埋怨,謝之驍依舊任勞任怨地給她敷著眼皮,笑著露出兩顆犬牙。
“好,都怨我,都怨我。”
說完謝之驍好像記起來什么,一手舉著熱雞蛋,另一只手立刻去自己懷里掏東西,好半天,才將一個裹得極其嚴實的油紙包拿了出來。
“差點都給忘了,你嘗嘗這個!”
尤今今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油紙包,有些好奇,“這是什么?”
“兗州的特產,你肯定喜歡吃!”
謝之驍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層層的油紙拆開,可最后一層拆開,只見好幾塊碎成渣塊的乳白色糕點靜靜躺在其中。
似是沒想到會這樣,謝之驍懊惱地“嘖”了一聲,“怎么碎成這樣子了。”
這糕叫甜米糕,是用大米、牛乳、蜂蜜還有桂花做成的。
謝之驍當時抵達兗州取了王泙腦袋后,返程路過街鋪,聽到小販叫賣,得知了這甜米糕乃是他們的特產,極為香甜可口。
想到尤今今愛吃甜食,謝之驍當下便將小販的鋪子上剩下的一些甜米糕都買了下來,用油紙包好后,便將它塞到懷里仔細護著一路匆匆趕了回來。
可沒想到他都塞到懷里那般小心了,這甜米糕竟然還是碎了。
“算了,別吃了。”
謝之驍看著那碎渣渣,懊惱地想要拿走扔了,卻被小女郎按住了手。
“它只是碎了,又不是壞了。”說罷尤今今便拈起了一小塊送入了口中。
霎時滿口清香。
雖然碎成渣有些影響這米糕原來的口感,可它的味道依舊很好。
糯糯的大米配上蜂蜜的甜膩,再加上淡淡的奶香和桂花香,吃到嘴里時只覺得清香怡人。
不過比起這米糕的美味,更讓尤今今詫異的是,謝之驍竟然如今出門都會想著她,不免讓她有些許感觸。
或許他對她是有那么些喜歡的,不論是喜歡她的容貌還是別的什么,不說往后,至少現在是有的不是嗎?
“好吃。”尤今今彎了彎眼睛,又捏了一塊去吃,看著他笑容甜蜜。
謝之驍耳根微燙,見女郎是真的愛吃,心里才自得了些。
待尤今今吃完了那甜米糕,心情好了許多后,才又閉上眼睛讓謝之驍用熱雞蛋給她敷眼皮。
最后敷了好幾圈,小女郎的眼皮終于消了腫。
而漆黑夜空里也在此時掛上了明月。
照了好久的鏡子,確認眼皮徹底不腫后,女郎才別別扭扭出了屋子。
本就烏發云鬢,粉面桃腮,此刻又著粉裙雪氅,更顯嬌憨。
謝之驍斜倚在門前等著,此刻見尤今今出來了,漆黑眸子霎時亮了亮。
“你再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不腫了呀。”尤今今還有些不放心,走到謝之驍面前,朝他仰起了小臉,閉著眼睛讓他去看她的眼皮。
謝之驍呼吸微窒。
那雙美目闔著,眼睫輕垂,嬌艷瓷白的小臉毫無防備地朝他仰著,嬌聲催促他。
而未等到回答的尤今今,剛想繼續催他,而下一瞬便覺眼皮上一暖,肆意清冽的語調在她耳邊響起。
“不腫了,漂亮死了。”
…
坐在謝之驍的馬上,蓋著他的大氅,埋在他的懷里,一路風馳電掣到了街市。
被他抱下馬時,尤今今臉蛋還是有些紅紅的。
“蓋好帽子,不然回去又要說臉疼。”謝之驍將她的氅衣,連帶著后面的氈帽一同系緊圍著,又裹了裹她脖子上的白絨毛,只讓小女郎露出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尤今今乖乖點頭,目光早已被那到處掛著的花燈給吸引了。
此時應是戌時了,天色早就黑了。
但街道上花燈明亮,顏色形式皆是各異,行人摩肩接踵,熱鬧極了。
甜湯鋪子四處飄著元宵的香味,芝麻香的,紅豆沙的,甚至還有桂花牛乳香的。
整個街道甜香四溢,好不誘人。
晚膳特意沒吃留著肚子的小女郎,立刻雀躍地拉著身旁的郎君去了鋪子。
點了兩碗湯圓后,二人便坐在了靠近街道的位置上。
謝之驍不愛吃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可小女郎非說什么元宵節不吃元宵就不能圓滿,硬是看著他吃了兩顆湯圓下去才安心。
嘴里的甜豆沙似乎還未化開,甜膩甜膩的。
謝之驍看著眼前吃著湯圓眼里滿是幸福滿足的小女郎,突然覺得就算這時候她讓他吃一碗湯圓,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吃完湯圓,謝之驍便帶著她去看舞龍燈,舞魚燈。
她在人群中,被他保護的很好,一點也未被擠到。
龍燈壯觀,魚燈新奇,全都讓尤今今意猶未盡。
逛到最后,尤今今自己都已經困得不行了,還硬是拉著謝之驍猜了幾個燈謎才肯走。
最后尤今今又在他的懷里睡著了。
而這一睡直接就睡了一個多時辰。
再醒來時已是在北屋,女郎迷迷糊糊睜眼,發覺自己躺在了床榻上,她坐起身,覺得身上似乎有些黏膩不舒服,便準備起身去沐浴。
而許是睡得有些迷糊了,小女郎竟忽視了盥室里那正“嘩啦啦”的水聲,惺忪著睡眼,一路褪掉了不舒服的裙裳,就這么不著寸縷推開了盥室的門。
正在用水沖涼的謝之驍猛然一怔,便和做夢似的看到了門口那渾身雪白的女郎。
第58章 盥室
那雪白女郎似乎是還未覺察,半閉著眼朦朦朧朧地往水霧中去。
直到水聲漸停,尤今今才恍然清醒,睜眼瞧著那蒸騰熱氣里的高大身影,霎時臉蛋飛霞,轉過身就要落荒而逃。
可下一瞬,她腰上一燙,一條熱氣僨張的有力手臂直接將她攬了過去。
盥室里連通著后山的溫泉眼,用干竹鋪成管道,設了木制的閥門,使用時便有源源不斷的熱水流出來。
此刻盥室熱氣騰騰,白霧似的瞬時將尤今今籠罩,腰間的那只手臂勁瘦而滾燙,箍在她的腰上,力道越收越緊。
女郎白膩的肌膚和他曬的微黑的胳膊形成了鮮明對比,柔軟而又纖細,輕輕一握,仿佛就能折斷一般,謝之驍都不敢再多施幾分力氣。
他低眸,此刻朦朧水汽中,依舊能窺見那身絕色。
烏發及腰,肌膚豐腴而雪白,嫣紅之處更是艷色無雙。
謝之驍喉結微動,收盡所有旖旎之色。
多日的念想終在這一刻溢出,他握著她的腰肢,滾燙而炙熱。
似是覺察到了他滾燙的視線,尤今今慌張抬手去遮。卻被他鉗住了腕子,被迫退后幾步壓在了那打磨光滑的竹板墻上。
后背碰觸到那抹微涼的墻壁,女郎忍不住嚶嚀了一聲,她顫著眼睫抬頭,看到了他漆黑眼底那簇愈來愈烈的火苗。
尤今今有些被驚到,慌張就要扭頭,卻被謝之驍掐住了下巴,低頭奪去了呼吸。他俯身,勁健的背肌起伏僨張,垂頭熱烈地吻著她。
蓬勃的熱氣將女郎強悍包裹住,鼻尖全然是潮濕的冷松香。
盥室潮濕的水汽,蒸騰的熱氣,還有t竹板墻上那傾瀉著往外流淌的清澈溫泉水。
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空氣中熱烈糾纏的氣息,溫熱的水流匯聚在二人的腳下。
尤今今有些腿軟地站不住,卻在滑落之際,又被他牢牢箍在了懷里。
謝之驍將她的腕子松開,分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霎時,勁瘦起伏與嬌軟馨香緊密相貼。
這樣灼熱暴烈窒息的吻,就在小女郎覺得肺部中的空氣都要被剝奪殆盡時,謝之驍終于停了下來。
他埋在她的肩上,呼吸間熱氣噴在了她細嫩的頸項上,低低地喘著。
“我要你。”他低沉微啞的語調在她的耳邊響起。
不是商量,而是篤定又不容拒絕的語氣。
他的渴望不言而喻。
尤今今知曉這一天遲早會來,畢竟她是謝之驍的妾室,早晚都要侍寢的。
可她未想到會是這般情形。
盥室,這是她從未想過的場景,會不會太過出格了。
可謝之驍似乎……尤今今咬唇,臉頰在熱氣的熏騰下粉撲撲的紅。
她掀眸,看了他蓄勢待發的那處一眼,又飛快錯開了眼。
“那你、你要輕一點……”
小女郎嬌柔的語調落入了潮濕的空氣中,輕輕的,似乎要被水汽而吞噬,但砸到了謝之驍耳中,猶如天籟。
他瞳孔一縮,漆黑眸子霎時亮如曜石。
盥室中的水汽彌漫,熱氣騰騰的白霧籠罩。甜膩馥郁的木犀桂和凜冽冷松木香在潮濕的水汽下濃密地糾纏著。
院外的夜空不知何時陰云密布下起了雨,雨柱傾盆而下,籬笆里才開不久的嬌艷花骨朵,躲都躲不及這及時雨,可憐兮兮地被澆灌了個徹底。
…
這時辰好像快了些。
一刻鐘?
尤今今怎么覺得和梁珩也的時辰差不多呢?
雖然謝之驍的那…外貌明顯更可怖一些。
不過男人都是這樣的嗎?那確實沒什么好可怕的呢,她身子乏了,想要休息。
尤今今輕輕呼吸,覺得身上有些黏膩,便推了推他的胸膛,杏眸清潤。
“沐浴歇息吧。”
謝之驍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也驚詫到了。
怎么會?他怎么會?
懊惱之際,似乎又被小女郎的神情給刺激到,謝之驍聞言臉皮發燙,羞惱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歇息?還早呢!”
…
這場糾纏持續了很久,從盥室到內室。
直到天蒙蒙亮,屋里的動靜才漸漸停下。
床榻上被褥散亂,紗幔中盡是濃郁的桂花香和積雪松木香,而整個內屋中隱隱透著石楠花的氣息。
尤今今癱軟在被子里,一頭青絲散亂,哭得小臉酡紅一片。
不一樣,根本就不一樣,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謝之驍撩開她汗濕的額發,將女郎從那團軟被中撈了出來去親。
尤今今濃密的眼睫微顫,剪瞳中水霧彌漫,她掀眸瞧他,知道他又要繼續,頓時驚恐地推了推他。
“別、不要了,妾身好累呀……”
謝之驍被她推的一愣,繼而又湊上來去親女郎的小臉,漆黑的眼底有些失措,語調低啞祈求:“最后一次好不好。”
尤今今一聽這話,心尖一顫,頓時就怒了,杏眼狠狠剜他:“你明明一個時辰前就是這么說的!”
謝之驍耳熱,卻依舊死皮賴臉地求她。
最后謝之驍還是得逞了,他抱著女郎低聲下氣地哄,卿卿乖乖寶寶的胡亂叫著,身下的力道卻是半點未卸。
不知過了多少個“最后一次”,他才終于歇下。
昏睡過去的那一刻,尤今今欲哭無淚,她覺得謝之驍就像一只被激發出食肉本性的餓狼一般,根本就令人難以招架。
什么和梁珩也一樣,怕是一百個梁珩也恐怕都敵不過一個謝之驍!
翌日,尤今今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的時候,身側空空如也,榻上的被褥都已經換好了,屋內熱意融融,她身上的寢衣也換了一件干凈的。
一切恢復如初。
若不是此時腰肢還酸軟著,小女郎都要以為昨夜的全是夢境了。
強撐著酸軟的身子,尤今今坐了起來,正想要喚蒹葭進來,可在低頭窺見那滿身的紅痕后霎時止住了口。
前胸后背,甚至一路蔓延到腳背。
尤今今臉頰瞬時火燒火燎。
謝之驍這個色狗,到底對她做了什么啊。
而謝之驍就是在尤今今憤憤揪著被褥的時候進來的。
他剛進內室,便看到了小女郎哀怨的眼神。
謝之驍耳根一燙,大步走到了榻前。
他俯身去撈女郎起來,卻被她沒好氣地拍掉了胳膊。
“還疼嗎?我找郎中拿了藥。”他看她雪白胸口那點點顯眼紅痕,眼底有些不好意思。
她真的太嬌了,明明沒用多少力氣,稍微碰一碰,就會留下痕跡。
尤今今揚著眼兒剜他,可那美目水光點點,似是帶著軟鉤子似的,毫無一點殺傷力,反而徒增了幾分軟綿綿的媚意。
謝之驍順勢黏了上來,將那藥膏蓋子揭開,漆黑眼瞳晶晶亮,“我給你抹,這次一定輕輕的。”
尤今今擁著被子,眼里全然不信,經過昨晚那一遭,她再不敢胡亂相信他的話呢。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自己來吧,郎君放這兒就行。”
看她防狼似的揪著被子,謝之驍臉皮微燙,想到自己干的那些好事,確實不能怪小女郎不信他。
可他又不是禽獸,她都這樣了,他當然不會繼續折騰。
于是將尤今今一把撈過來后,不顧她的抗議,就給她渾身抹起了藥膏。
尤今今一開始以為謝之驍又要做那事便去推他,后來見他確實規矩涂藥后,這才沒再抗議,不過任他揉搓了好一陣后,還是被人撈在懷里狠親了好幾口,直至嬌人兒兩腮泛紅,杏眼含水才罷休。
而接下來的日子,尤今今才知曉,一只野獸一旦嘗過葷腥,那便也再也回不到過去茹素的日子了。
就好比謝之驍,自從十五那晚后,便是各種黏她。就算她撒嬌埋怨說疼,他也會各種低聲下氣地哄她,就算不做到最后那步,也能用不知從哪里學來的招式去胡亂折騰。
不過尤今今埋怨歸埋怨,幾日一過,她似乎也覺察了一些昔日從未有過的極致歡愉。
前世在梁珩也的府上,她雖也曾侍寢,可就如先前所覺得的那樣,梁珩也往往只有半刻鐘,通常剛開始就結束了。
尤今今大多數時候是不曾有過歡愉的,她還懷疑過,若是這種事情這般無趣,那為何胭脂樓中那么多的人沉溺于它呢。
畢竟當初樓里的一名女郎還對她說過,男女之事乃是世間之極樂,若是遇到極品郎君,女子才會享到極致歡愉。
以前的尤今今覺得那只是楊媽媽哄騙她們留在樓中的說辭罷了,可如今的尤今今倒是懂了,原來那女郎并未騙人,這世上竟是真的有這種歡愉……就是有些令人難以招架罷了。
想到了這些,尤今今一陣臉熱,立刻遮掩似的去喝桌邊的茶水。
所幸小女郎如此情狀并未被旁人察覺,蕭夫人和虞氏還在熱切聊著。
“你們父親自立后,這些日子有不少人來投誠,大郎二郎也忙的腳不沾地,府上人多嘴雜,后院的事也只能多辛苦你們兩個打理了。”蕭夫人目光慈愛,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二人。
虞氏聞言立刻笑,“哪里辛苦,這都是我們應做的。”
尤今今聞言也輕輕點頭。
自謝父自立后,各州紛紛擁兵自立,如同前世一般,亂世局面已成。她知道謝家父子如今在謀劃大業,現下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錯,她若是能在后宅幫上一二,自然最好。
畢竟謝家安穩,于她百利而無一害。
蕭夫人又同二人說了幾句,虞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朝蕭夫人開口道:
“母親,昨日我叔父來信,說是冀州自立,他定會支持父親,只是兗州局勢緊張,唯有我堂妹他著實不放心,便想著能否將堂妹送來與我住一段時日,待局勢平穩后,再接回她。此事嬏兒不敢私自決策,便想著來問一問母親。”
一旁的尤今今聞言瞬時怔住。
虞氏的堂妹?
便是那個能鼓上一舞,引眾人追捧的虞氏女郎,關東二姝之首的虞婉兒?
蕭夫人聞言笑答道:“這無妨,你叔父幫你父親甚多,如今只是送女兒過來暫住,我們自然得答應。你如今又身子漸重,你堂妹過來,也能照顧照顧你。”
尤今今知道蕭夫人這話的意思便是答應了,心里便隱隱有些發慌。
從東屋回到北屋后,女郎心里還是難捱的緊。
而這難捱的原因自然是那個要過來t借住的虞婉兒。
尤今今對虞婉兒的了解只存在于前世的記憶中。不論是她的家室,還是她的才氣與美貌,昔日的她唯有羨慕,而羨慕之余便再無其他情緒。
可如今不同,她是謝之驍的妾室。
前世便有傳言說謝之驍迷戀虞婉兒,曾為她沖冠一怒為紅顏。
尤今今不知道傳言具體如何,她只怕二人的情緣便是從此番借住開始的。
若是屆時謝之驍真的如同前世一般,迷戀上了虞婉兒,那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尤今今嘆息,倚在榻上情緒低落。
而女郎這份低落的模樣,到謝之驍回來準備同她用膳時便被一眼發現。
“怎么不高興,難道被我娘罵了?”謝之驍知道尤今今去了東屋,于是湊到尤今今的跟前去看她的小臉。
“不應該啊,我娘那么喜歡你,怎么可能罵你。”謝之驍皺眉,想到了什么,厲聲,“是不是又有碎嘴婆子說你小話了,我把人趕出去!”
尤今今急忙扯住他衣袖,神色蔫蔫。
“我沒有不高興。”
謝之驍揪她臉蛋,“嘴巴噘得都可以掛油壺了,還說沒有呢。”
尤今今聞言立刻抿住了唇,杏眼眨巴。
她表現的真的這般明顯嗎?
“說吧,咋不高興了?”謝之驍大刀金馬地坐到她面前,將小女郎被風吹亂的額發順到了一旁。
尤今今見他問的認真,心里有些糾結,最后還是遲疑開口:“郎君認識關東二姝嗎?”
“認識啊,不就是大嫂和她堂妹嗎。”謝之驍答的隨意,握著女郎的小手揉揉捏捏。
“那郎君見過大嫂的堂妹嗎?”尤今今心思惴惴,好奇地問他。
謝之驍聞言挑眉看向她,手上的動作依舊沒停下,“你怎么突然對她起興趣了?”
第59章 惹怒
尤今今聞言一怔,繼而眼睫微顫,向他解釋:
“今日大嫂說她堂妹要過來住一段時日,我有些好奇罷了,畢竟關東二姝那般出名,我也曾聽聞過。”女郎說罷杏眼微轉,朝他輕輕道,“聽說大嫂的堂妹能作鼓上舞,郎君可曾見過?”
“鼓上舞?你喜歡跳舞?”謝之驍對小女郎提的什么關東二姝沒什么興趣,聽尤今今這樣說,還以為尤今今也想跳舞。
尤今今聽他這樣說,一時有些無言。
她本以為謝之驍是故意岔開話頭,可見他神色自若,一點也不似佯裝模樣,又覺得他好像真的不在意那位有名的虞氏女。
可尤今今又不敢輕信謝之驍是真的不在意。畢竟前世他和虞婉兒的傳言那般多,就連她當時深處青州梁府的宅院,甚少出門,都能聽見一二,可見那傳言之廣之多。
尤今今還依稀記得,那前世傳言曾說,虞氏二姝之首的虞婉兒十六歲時,眾世家郎君求娶,其中就有謝家二郎。但虞氏女最終卻嫁入東宮,成了劉氏太子妃,而謝之驍心有不甘,便一路南下討伐劉氏。
梁珩也則是劉氏擁躉,在謝之驍南下的途中,青州無力抵抗,便直接淪陷。
而后的事情尤今今便不知曉了,畢竟她當時已死在亂箭之下。至于謝之驍最后有無討伐劉氏成功,奪得美人,尤今今就更無從得知了。
雖然尤今今不知這傳言是真還是假,謝之驍又是否對虞婉兒有情,但可以確信的是,虞婉兒確實姿容極其出眾。
不然當初梁珩也也不會在虞婉兒嫁入東宮后而哀嘆連連,甚是惋惜了。
而虞婉兒的美貌,這也是讓尤今今覺得自己最岌岌可危的地方。
雖然她與謝之驍如今關系算是融洽,謝之驍對她也頗為寵愛,可尤今今知曉現下謝之驍對她的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這幅皮囊罷了。
男人都是一樣,貪圖的不過都是女子的那身好皮囊。
當初夏荷在時,尤今今雖心中也有慌張,但當時隱隱自恃美貌,覺得夏荷容貌不及她,算不得太大的威脅。
可若是與虞婉兒相比,尤今今便有些不安了。
美貌家世才能,虞婉兒皆有。而她,除了一副尚可容貌,根本無所依傍。甚至她還出身女閭,與虞婉兒的權貴家世,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虞婉兒與她,明眼人都知該選誰。更何況,虞婉兒還是如今最盛行的瘦美人,比她可要輕盈多了。
尤今今越想越難受,忍不住情緒低落。
謝之驍終于察覺到不對,伸手抬起了小女郎的下巴,漆黑眸子去看她的小臉,見她眼中愁云密布,頓時眉頭一擰。
“怎么了,今日怎么總是不高興?”
女郎抬眸對上他漆沉沉的眼,眼神似愁非愁,似怨非怨的。
“郎君喜歡妾身嗎?”她綿綿看向他,語調輕柔。
聽她冷不丁的這么一問,謝之驍耳根猛然一燙。
“你、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喜歡?他喜歡尤今今嗎?
謝之驍不僅耳根發燙,臉皮也開始燙了起來。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歡,但現在的他卻是總想著尤今今。出門會想,在校場會想,看到什么好吃好喝的,也都會想是不是這個麻煩精也喜歡。
若這就是喜歡,謝之驍確實不可否認。
可此時被小女郎這么直愣愣地問出了,他就有些羞于啟齒了。
不過她突然問起這個,是不是意味她也喜歡自己。
謝之驍這么想著,胸膛的那顆心臟“砰砰”跳著,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尤今今以為他不肯回答,便垂下濃密長睫,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般情形了,于是她咬唇,輕輕開口。
“若是再遇到了旁的姿容更出眾的女郎,郎君是不是要舍棄妾身了?”尤今今抬著那雙水汪汪的眼,濕潤又嬌氣,“那日后郎君若是真的娶了心愛的女郎,能不能給妾身一個恩賜,讓妾身出府去?”
本還臉頰滾燙,心中澎湃的謝之驍再聽到到這話后,猶如被人陡然澆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間涼了個徹底。
尤今今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她想著若是謝之驍之后真的喜歡虞婉兒,要娶她為正妻,她與其在府中倍受磋磨,還不如出去一個人輕松自在。而現下,趁著謝之驍對她還有些憐愛,尤今今便想著求個出府的機會。
小女郎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合情合理,既不會在府中礙他日后正頭夫人的眼,自己也能過上安穩日子,簡直是兩全其美。
可她未曾注意到那廂某人的面色卻是越來越沉。
謝之驍看向那神色淡淡的女郎,仿佛剛剛那句放她出府醞釀已久,說出來也絲毫不覺難受。他的心漸漸沉入谷底,密密麻麻的涼意裹上了心臟,讓他的心口刺刺的痛。
“你想走。”他啟唇,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生怕錯漏她一絲一毫的神情。
尤今今能那般自然地將離開說出口,便意味著她心里對他其實并無多余的感情。
不然若是真的在乎,又怎會將離開說的這般輕巧。
見他神色冷肅,尤今今雖不理解,但也放軟了語調,“妾身的意思是說若是郎君有了真正喜愛的女郎,妾身就不必在府中礙眼了,不是說現下就要離開。”
女郎嬌嬌柔柔地解釋,可看著他愈發冷的面色,她的聲便音越來越輕,直至最后輕輕抿了抿唇,語調輕輕:
“既然郎君不喜歡,那妾身就不提了,還是先用膳吧。”說著便要起身出去傳膳,可還未走出半步,便被身后人一把拽住胳膊給扯了回來。
尤今今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那人咬牙切齒的聲線。
“尤今今,究竟是我不喜歡,還是你不喜歡?”
小女郎聞言心尖一顫,被迫對上了他黑漆漆帶著怒氣失望的眼。
見她又是一副無辜模樣,謝之驍心中更是堵得慌。
總是這幅無辜模樣,明明都是她先招惹的,卻總要擺出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
明明受欺負的是他!
不過尤今今確實無辜,她真不知曉謝之驍為什么生氣。
她只當今日多提了虞婉兒的事,亦或是自己自恃受寵,向他求了出府恩賜的事,而這些事或許是觸怒了他的權威,所以他才會一時之間便怒了。
尤今今心中惴惴,想著自己果然安穩日子過多了,竟然都開始惹怒謝之驍了,當下就柔聲道歉。
“郎君不要介懷,妾身只是今日多了幾句嘴,往后再不會了。”
聽著女郎的柔聲歉語,謝之驍心臟頓頓的痛。
像是有人將他的心臟揉搓揉搓,又撕成了一塊塊的。
她不在意,她全然不在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t么!
謝之驍握著她的胳膊,忍不住多用了幾分力。
尤今今被捏的有些痛了,輕嗚了一聲,而后便惴惴不安地看著不說話的謝之驍。
見她呼痛,他終于沉沉開口,那雙漆黑的眼中風暴欲來。
“痛嗎?原來你也知道痛。”
見他神色陰郁,尤今今莫名有些慌張,下意識想要離開,卻被謝之驍扯著胳膊一把拽到了跟前。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被拽得有些痛的尤今今心中慌亂,卻真不知他在氣什么。
“我怎么了?”謝之驍嗤笑了一聲,看著她的瞳孔漆沉,話似乎都是從齒縫中一個個擠出來的,“尤、今、今,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心?”
“我……”女郎睜著杏眼,泫然欲泣,嫣紅的唇瓣微張,想要解釋什么卻又無從開口。
思索再三,想繼續說什么好話,卻被他伸手用長指抵住了唇。
“在我消氣之前,我不想再在這張嘴里聽到什么讓人生氣的鬼話。”
尤今今眼睫微眨,水潤眼底似乎有些不解。
而她唇上抵著的長指在重重摩梭了幾下唇瓣后,便迅速抽離回去,下一瞬,未等她開口,冷冽肅然的氣息便迎面撲來。
以吻緘口。
暴烈、狂放、刺痛,帶著無盡的怒氣,絲毫都不溫柔。
尤今今杏眸微瞠,身子被迫后仰著,眼淚蓄在了眼角,似乎有些無力承受。
可始作俑者卻捏著她的下巴,俯身毫不留情地奪著她的呼吸。
謝之驍已被怒氣沖昏了頭,這一刻他只想好好教訓這個能說出這般話的心狠女郎,而懲罰的方式就是狠狠地吻著,吞噬著那些讓他聽著不高興的話語。
不知過了多久,尤今今無力地攀著他的肩膀,肺部的空氣漸漸抽離,承受不住一般,晶瑩淚珠慢慢從眼角滑過,最后自臉頰落到了唇畔。
唇齒相磨之間,苦澀漸漸彌漫了開來。
似乎是嘗到了那份苦,謝之驍終于將人松了開來。
女郎無力地攀著他,眼角含淚,嫣紅微腫的唇瓣微張,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而謝之驍也沒好到哪里去,眼尾泛紅,薄唇也是殷紅一片。
他低喘著氣,伸手去抹她粉頰上的淚珠,而后指腹又落在了那紅艷艷的唇瓣上。
“知道我有多生氣嗎?”他問。
唇上刺麻麻的痛,尤今今只能懵然點頭,眼淚汪汪的。
謝之驍摩梭著她的唇瓣,眼底墨色愈發沉郁。
“我不會有旁的女郎,也不會放你出府。”未等尤今今答話,他便俯身微重地咬住了她的耳垂,低啞的嗓音竟是帶著一絲委屈,“尤今今,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
所以休想擺脫我,這輩子都休想擺脫我。
第60章 嫉妒
自那日過后的幾天,二人之間的氛圍便又開始怪怪的了。
每日謝之驍在校場忙完后,雖還是回到北屋和她歇在一起。可那一張大榻,卻各自占著一邊,各自蓋著各自的被子,中間似是要隔出一條河來。
不像之前無論多晚,謝之驍一上榻必會死乞白賴地黏她黏的緊緊的,明明有兩條被子,他卻只和她蓋一條,將她摟在懷里,推也推不走。
可這幾日,二人沐浴完便熄燈歇息,隔的遠遠的半句話也不說。
尤今今其實也不知謝之驍到底在氣什么,那日他吻她撒氣,過后又一句話不同她說,她也著實不明白。
若是說謝之驍是因為她隨意說了出府的事情而生氣,那她后面不是也認錯了嗎?
難不成是覺得她認錯的姿態還不夠嗎?
可這幾日尤今今都對他小意示好,恭敬謹慎,他竟理都不理。
幾次過后尤今今也實在沒法子了,只能任由他作了,想著他總有氣消的一天,屆時再說吧。
這幾日沐浴完后,兩人便各睡的。每日早晨尤今今醒來,身側也早就空了。
不過意外的是,謝之驍依舊會在走后給她的身側裝上一個湯婆子。
這讓尤今今一時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若是真心厭惡她了,又為何會怕她冷。可若是還憐惜她,又怎會幾日都不同她說話,故意冷著她呢。
其實謝之驍這廂也很是別扭,他生氣也不過是氣自己。
原先他以為尤今今對他小意溫柔,定是因為喜歡他,可如今他卻發現事實并不是如此。尤今今可以隨口胡謅一個什么不存在的人,假定他要娶別人,然后再輕飄飄地說什么要出府的話,言談之間之淡然顯然對自己毫無感情。
若是真有感情,不該氣憤傷心嗎?尤今今卻完全不見得。
謝之驍忍不住氣自己隨意就她動了心,又氣她連一點真心都不給他。
后面吻她泄氣,她竟還不知他在氣什么,只會愈發恭敬且小心翼翼地待他,完全不復往日的親昵嬌憨。
這不禁讓謝之驍心中更憋悶了。一想到她可能一點都不喜歡他,甚至是討厭他,一切不過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假意討好,他就更拉不開臉去貼著她了。
于是每日夜里躺在榻上,看著她躺在床角背對著他的身影,謝之驍只能心中憋悶,想要抱她,又覺得自己賤得很,最后只能心中默默憋屈。
……
那廂二人在鬧別扭,這廂已是忙的熱火朝天。
自謝成自立冀州,各地紛紛有人前來投誠。所以謝府這些時日,總有不少人來投帖拜訪。
揚州阮氏本自謝成祖父一輩便曾有所往來,如今謝成自立,阮氏一族再三考量之后,便派長子阮裕來冀州拜訪,以示交好之心。
謝之驍少時曾在揚州小住過一段時日,這段日子與阮裕做了玩伴,而阮裕從小乖巧懂事,謝父對其也很有好印象。
如今阮裕溫潤如玉,氣度翩翩,在書房與謝成交談表明來意后,謝成自然喜不自禁。
他如今勢力皆在關東,若是能得揚州阮氏的助力,那就再好不過了。
謝之驍從校場回來聽聞阮裕來后,便回府去見。
而剛來東屋,便見阮裕正坐在院中,和謝成蕭夫人二人談笑風生。
看到謝之驍進屋,蕭夫人看向謝之驍笑道:“正好你們年輕人一同說說話敘敘舊,二郎你帶世修去街市逛逛,正月里這冀州正是熱鬧。”
謝成拍了拍阮裕的肩膀,也沖謝之驍笑道:“這段時日世修就住我們府上,你這小子可得多關照些。”
“放心,世修是我兄弟,我還能怠慢了他不成。”謝之驍挑眉,語氣懶散。
其實謝之驍在前幾日就已經收到了阮裕的書信,知道阮氏一族有結交的意思,而阮裕又是他幼時玩伴,他自然不會輕待了他。
且當謝之驍收到信時,心中也是高興了會兒,可轉頭一想,心里又不是那么愉悅了。
若是前幾個月,阮裕能來冀州,謝之驍定然是開心的。而是如今這其中的變化,自然是屋里的那個小女郎了。
謝之驍不免想到自己與尤今今的初見,就是在阮裕替他辦接風洗塵宴的船上。
那日旁邊的小烏篷船曲聲幽幽,他雖不懂這樂曲之道,但也覺格外動聽,只是當時覺得那人居心不良,有故意引誘之嫌,便故意道是靡靡之音。
但阮裕向來好樂,順其自然地便去邀人。
那烏篷船上女郎掀簾而出的時候,雪膚花貌,嬌艷奪目,謝之驍的心和船上眾人一樣,瞬時都漏了一拍。
可那女郎見到她卻像見了鬼似的,竟是一腳踩空,直接墜入了湖中。
船頭的阮裕立刻跳下水去救人,結果連自己不會浮水都忘了。
最后還是謝之驍直接下水將兩個人都撈了起來,替那女郎按了幾下胸口,逼她吐出幾口水后,便沒再多管。
誰曾想她竟誤闖了屋子,以為阮裕是救她的人,說什么以身相許的話。謝之驍不是傻子,聽完她的話便知她今日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心勾引阮裕,借他攀附權貴。
亦或是明明是自己救人卻被誤以為是阮裕救的緣故,也或是女郎勾引的手法太拙劣,謝之驍當時內心說是惱怒也不為過。
后來尤今今成了自己的妾室,他還當是她勾引阮裕不成,又換了他這條路走,可現下想來,似乎不是這般。
只是……謝之驍想到他屋里的那個小女郎,看向阮裕的眼神不由得變了變,心里那種異樣之感也分外明顯了。
那日船上那么多人,可尤今今一開始看上的,怎么就是阮裕?
二人從東屋往北屋走,謝之驍明面上淡定如常,心里卻是半點都沒有放松的。
他看著阮裕笑意清淺,風度翩翩的模樣,心中不斷揣測。
她喜歡的難道就是這樣的?
似乎是盯得久了,阮裕有些不自在,出聲問道:“謝兄,t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謝之驍目光移開,狀似不經意,“沒什么,我隨便看看。”
二人往北屋走,才進院落,便聽見幾聲悅耳的嬉笑聲。
阮裕抬眸望去,只見一粉裙女郎抱著一只雪白的貓兒坐在樹下的秋千上,身后的侍女推著秋千,粉裙女郎笑容明媚又嬌艷。
他眉頭微皺,覺得女郎的模樣有些熟悉,剛想細看,眼前便擋了一個高大身影。
“坐下喝茶。”謝之驍冷不定地對他道。
視線霎時被他遮得嚴嚴實實,阮裕微疑:“謝兄,那女郎是…?”
謝之驍輕咳了一聲,耳根微熱,“我的內人。”
那廂尤今今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她從秋千上起身,透過花叢,看著謝之驍身旁似乎還
有一人,想著應是謝之驍的客人,便準備進內屋避一避,而剛準備走,便見長吉從那頭小跑過來。
“小夫人,郎君請您過去一趟。”
尤今今微愣。
這幾日謝之驍都不與她說話,沒想到今日竟還會找她,而且剛剛見他身旁似乎還有客人,怎么會突然叫她過去呢。
不過她一個妾室,如何能做主,理好衣裳發髻,將懷中的湯圓抱給蒹葭后,尤今今便隨著長吉過去了。
待尤今今進了亭下,便見謝之驍正倚在柱旁等人似的,見她過來,那漆黑眸子瞬時一亮,可似乎想到什么又別扭轉了過去。
尤今今見他又是這副樣子,一時無言。往亭中走了幾步,下一瞬她輕輕抬眸,便被石桌旁的男君給驚住了。
那青衣郎君也同時看了過來,臉龐清俊,氣質溫潤,人也如朗月清風一般。
阮、阮裕公子?
看清那人容貌后,尤今今心中驚詫,可一時又不知該說什么。
倒是阮裕先行開了口,看向她的那雙眼睛笑意清淺還透著幾分悵然,“尤姑娘,好久不見。”
“阮郎君。”回過神來的尤今今朝他微微福身,喚了一聲,心中也是感觸頗深。
“先前未能幫的上姑娘的忙,阮某實在心中有愧,如今見姑娘一切都好,便能安心了。”
阮裕已經知曉尤今今如今是謝之驍的妾室了。開始他還驚詫向來不近女色的謝兄竟然納了妾,后得知妾室竟然就是那位擅彈琵琶又命苦的尤女郎后,心中有些許微澀。
當初他去胭脂樓替尤今今贖身,那老鴇在看到銀票后本還喜笑顏開,可在鎮國公府的人一來后,便瞬間變了臉色。
蔣云霽的為人阮裕再清楚不過了,好色成性,若是尤今今做了他的妾室,只會一生同眾多女子禁錮于后宅之中。所以當時阮裕想以更多的銀錢去打動那老鴇的心,可那老鴇一聽鎮國公府的名頭,便直接回絕了他。
晉安不是揚州,天子腳下,更不是他們阮家的地盤。
只不過后來公主下嫁蔣云霽,其中確實有他的手筆。
阮裕知曉福寧公主跋扈,絕不會容忍蔣云霽后宅的一群鶯鶯燕燕,所以在圣上有意為公主擇婿時,便故意提了幾次鎮國公家。
而皇后也正有此意,想要鞏固自己母家,便打算來個親上加親。
于是一番籌謀之后,蔣云霽便順理成章地成了駙馬人選。
阮裕本以為尤今今會和蔣云霽后宅里其他女子一樣,都會被胡夫人一一遣散,誰知他派人去查后,竟發現從國公府里遣散的女郎并沒有尤今今。
而后他心中便一直有愧,亦或是愧疚以外,又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今再見,她成了謝兄的妾室,阮裕寬慰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
在尤今今心中,阮裕雖沒有成功讓自己脫身于胭脂樓,可他也是當初唯一個向自己伸出援手之人,她心中自然是感激不盡。
所以再見面,她心中也亦是感恩。
“阮郎君之恩,今今永不會忘。”尤今今朝阮裕坦然笑了笑,眼里全是感懷之色。
而這一來一往,落在謝之驍的眼里,便是二人情意綿綿了。
謝之驍本想著,尤今今過來,他能宣示主權,讓阮裕知曉她是他的人。
可他的話還未說,他們二人便是一副脈脈不得語的樣子,謝之驍心中更是憋屈到發狂,他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小女郎的腕子,立刻對阮裕揚聲道。
“世修,你在這里喝茶,我和她還有些話要說!”
…
小女郎被謝之驍一路拽進屋里,闔上門,還沒站穩就被他一把按在門板上。
“你是不是就喜歡阮裕那樣的!”謝之驍壓著嗓子,漆黑的眼里全是嫉妒。
他就說她怎么一點也不在乎他呢!離開他出府的事情就那般隨口掛在嘴上,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了!
方才二人那般眼神,好一個含情脈脈啊!郎才女貌,簡直一對璧人。
而他就像尤今今看的那些畫本子里那些棒打鴛鴦的惡棍似的,蠻橫無理,硬生生地融入不進去他們二人一點!
是啊,阮裕是清朗公子,長得溫潤如玉,性格也是溫和有禮,才華更是出眾。
和他一比,自己就是個不通文墨的粗魯武夫罷了。
她喜歡那樣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可、可他難道就那般差嗎?謝之驍懊惱又委屈。
想想她看阮裕的溫柔眼神,再想想了船頭初見她時,她那副見了鬼的驚嚇神情,謝之驍心中就嫉妒得發狂。
而被一路拽過來的小女郎,一開始還有懵然,再聽到謝之驍質問的話后,更是愣住了。
可謝之驍見她不說話,便只當她是默認。心里更是氣急,嫉妒的語氣都有些口不擇言了。
“阮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臉長得白了點,讀書多了點!你要是喜歡這樣的,我也可以涂粉變白,找個夫子讀書去!我還比他高比他壯,武功更是比他強得多!”
謝之驍氣急敗壞的說了一大堆,而尤今今終于聽懂了其中意思。
于是在他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小女郎直接踮腳仰頭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
謝之驍呆住了,漆黑的瞳孔縮了縮。
“你……”反應過來尤今今對他做了什么的時候,耳根和臉皮都開始發起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