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偏偏折她 > 50-60
    第51章 春雨

    馮會這幾日接連趕往長揚榭,自然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仲春的午后,潁邑長公主在屋子里,懶懶地修剪著一株白玉蘭。聽聞茯苓和她說起此事時,便把手中的剪子放到了小案上。

    “日日都去?”潁邑長公主問,“可是病倒了?”

    “想來也是,”茯苓道,“瞧著這個架勢,約莫病的還挺嚴重的。”

    長公主嘴角微微一挑,“病了,病了至于從去年起,陛下就時常遣馮會去看她嗎?”她冷冷一哼,“我看不是病了,是有孕了。”

    “有孕?”茯苓大吃一驚,繼而道,“那這是好事呀,陛下何不昭告天下,借此機會抬她入宮呢?好過如今沒名沒份地在外頭……”

    見長公主只是聽,不說話,茯苓的聲音也漸漸小了。潁邑長公主看了眼她的神情,笑了,“你呀,凡事不能往別處想想嗎?”她拿起了剪子,又漫不經心地剪起枝葉來,“若懷的是陛下的孩子,當然是如此了。只可惜……并不是呀!”

    潁邑長公主嘴上說著可惜,但聲音可沒一點可惜的意味。而一旁的茯苓,聽了長公主的話,整個人都傻了。“您,您的意思是,”她聲音都在發著抖,“這是臨淮王,臨淮王的孩子?”

    “不然?”長公主嗤道,“除非那沈氏還有旁的奸夫。”

    長公主的語氣還有著嘲諷的意味,但茯苓驚駭已極,完全顧不得回應了。“陛下怎可,陛下怎可,”茯苓打著顫道,“這么荒唐的事,太后何不阻攔陛下?”

    “阻攔?你以為還是從前嗎?”潁邑長公主冷冷道,“何況還有阿姊在呢,她在母后跟前,時常為陛下說幾句,母后不就什么都應了嗎?偏偏只我一人……”

    說到這里,潁邑長公主不禁有些氣悶。之前三番兩次,她尋母后和長姊打聽,皆是被她二人糊弄了過去。母后便也罷了,長姊的言辭也含含糊糊的,她知道這是皇帝的授意,不能去怪長姊,只……

    潁邑長公主的心緊繃起來,她與皇帝生疏的太久了,明明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弟,卻鬧的和仇人一樣。今時不同往日,她必須得想辦法,和這個弟弟再度親近起來。念及此處,長公主勉強壓下了心中的不甘,細細籌謀起前路來。

    長安城中,當然不止潁邑長公主府內有這樣的交談,諸人私下的驚疑,猜測,議論根本不休,就連尹太后跟前,都有大臣之妻旁敲側擊來詢問的。尹太后煩不勝煩,干脆稱病關了長樂宮的大門,這下連皇帝來都不見了。

    在太后這里得不到答案,成安長公主又始終緘默不言,縱使朝臣們心里再如何疑慮,也不能直接了當地去詢問皇帝,只能苦苦壓抑在心中,過幾個月再一見分曉了。

    長安城中的人言涌動,自然早就傳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剛剛散了朝會,正漫漫看著窗外碧玉一般的梧桐葉子松神,聽了章羚的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任他們想去吧,”皇帝的聲音有些冷淡,“心里大概有了主意,介時孩子生了下來,也不會太過驚異,時時來煩擾朕。”

    聽著陛下的話,倒像是陛下故意把消息傳出去似的……章羚偷偷瞧了眼皇帝,前幾月,陛下與夫人日日為了孩子的去處爭鬧不休,陛下使了些強硬手段,好容易才讓夫人靜下來了。但明眼人都知道,夫人心里頭郁抑著呢,幾日前,不就悶出病來了么,瞧著陛下的樣子,仿佛也很是不忍,難道陛下改變主意了?

    想到此處,章羚不禁一個激靈。伺候陛下這么多年了,他清楚陛下是個多么冷情冷性的人。雖然近來對夫人的愛幸,到了旁觀者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但此事畢竟不同尋常,陛下會……章羚忽而不敢再想下去了。

    九江郡,惜蘭得了長安來的旨意,先是一喜,繼而又是濃濃的憂慮。

    邵全可沒有妻子想的這么多,他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了個正著,心中是幾乎膨脹了的喜悅。自從妻妹跟隨天子回了長安后,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留意長安的消息。但一等等了好幾月,也沒有聽聞天子有任何封妃的旨意。

    他在失望的同時,又不禁埋怨起了妻妹。難得有了這樣好的一個機會,怎的不像抓住臨淮王一樣,好好勾住陛下呢……自從臨淮王沒了后,邵全在官場上就處處受阻。旁人都譏諷嘲笑他,卻哪里知他又傍住了個比天還高的靠山!

    原想著借妻妹的裙帶關系揚眉吐氣,沒想到竟是一場空想,邵全在失望之下,難免遷怒起了妻子,對她也言語粗魯了起來,只顧及著她剛生下一個兒子,沒有太過分而已。

    而惜蘭呢,在心憂妹妹的同時,又忙著照顧剛出生的兒子,郎君又在這時露出了真面目,父母親還在因為妹妹的離去而相互埋怨,幾方兼顧下來,惜蘭真是腸子都要愁斷了。卻不想在今天,在今天……惜蘭想起方才長安來人的說的話,一下流出淚來。

    邵全見妻子哭了,念及現今的情形,不免要安慰她幾句,“陛下召你入宮照顧阿妹,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哭的?”他略略說了幾句,不禁喜氣洋洋道,“這下好了,我家也要發達了!”

    “你,你!”惜蘭氣急,“阿妹陷于長安,身不由己,還不知現下過的如何,你竟還想著這些!”

    惜蘭真動怒了,邵全也是有些慌了。這般要緊的當口,可萬萬不能得罪自己的妻子!慌忙出言就道,“我也是替阿妹高興!先前她跟陛下去了長安,一直沒有消息,家里人都以為她叫陛下厭棄了,如今陛下卻叫你與阿弟去照顧她,可不是還記著她這號人么?我也是替阿妹高興啊!”

    惜蘭含淚瞪了他一眼,但畢竟是自己要依靠終身的郎君,便是再怨恨,也不能狠狠得罪,只能把千般怨言都壓下不提。她拿起帕子擦拭著眼淚,邵全撫著妻子的肩膀,耐下性子安慰她。他盡力做出了個悲傷欣慰的模樣,只惜蘭看在眼中,只覺出了他滿滿的輕松。

    想起方才回去娘家,父親和母親,也是驚訝中微帶喜色的神情。母親還責怪阿妹,怎么只叫她和小弟,不叫她這個親生母親。惜蘭聽著母親說話,只覺得耳中生痛。

    從前惜棠在家中時,從來吝嗇給她分毫關愛。如今見她身上有利可圖了,就要扒著上來,把她一口一口和血吞了。惜蘭對母親也是無話了,沒等母親把話說完,轉身就回去了邵府。但這邵府,盡管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卻也不是她的家……惜蘭心中酸澀,在邵全言語殷殷的關懷中,只能無力的靠在了他的肩上。

    千里之外的長安,下起了寂寂的春雨。

    雨聲簌簌,惜棠早早地就醒了。她在榻上躺了一會,就聽到正房里傳來了動靜。自從她月份大了以后,皇帝怕夜晚傷著她,就和她分床睡了。皇帝一醒,房內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人聲,惜棠聽著皇帝沐浴的聲音,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惜棠睜開眼時,就看見皇帝在宮人的侍奉下穿衣。皇帝聽到了她這頭的動靜,就揮一揮手,示意宮人停住動作,走到惜棠跟前,問一句,“吵醒你了?”不等惜棠回答,就捏起惜棠的下巴,端詳了幾下,說,“臉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

    惜棠剛剛睡醒,還有些呆,臉頰粉白粉白,但眼睛卻水潤潤的,皇帝覺得她這模樣頗為可愛,就俯身親了親她。

    惜棠全身抖了抖,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和她說話的是皇帝。她有些慌忙地就坐了起來,想要下榻,皇帝看出了她的意圖,連忙阻止她,說,“這有人伺候,不用你。”

    惜棠搖著頭,揉了揉眼睛,跪坐在榻上,就為皇帝整理著腰間的玉帶。皇帝于是低頭看她,她一身雪白的寢衣,長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烏壓壓的頭發幾乎要垂到地磚上,顯得格外的弱不禁風。

    他望著惜棠,出了一會神,而惜棠整理好了玉帶,剛好抬起頭,和他的眼睛對上了,他輕輕吻了吻她柔軟的臉頰,柔聲說,“還早,朕走以后,再睡一會,好不好?”

    惜棠小聲說,“我會的。”

    謝澄點了點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吩咐了周圍的人幾句,就離開了。惜棠仍舊待在原地,等到望不見皇帝的身影了,才低下頭,吃痛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殿外,雨越來越大了。

    皇帝站于檐下,看了會白茫茫的冷雨,對一旁侍立的衛和說,“算了算時候,她的家人也快到長安了,你記得把他們迎入云光殿,安排妥當些。”

    衛和自是躬身應了。

    皇帝點了點頭,覺得再沒有什么遺漏了,就在左右宮人的遮雨下,走入了雨中。

    第52章 如愿

    惜棠一覺醒來,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阿姊。

    “阿姊……”她喃喃地喚著,還以為是在夢中,卻有一滴濕熱熱的淚水落在她的臉龐上。惜棠忽然從夢中醒來了,她雙手抓緊床褥,惜蘭連忙扶著她坐了起來,惜棠忍著眼淚道,“阿姊來了,怎么不叫我?”

    “我來的時候,你睡的正香,”惜蘭強笑說,“哪里舍得把你叫醒?”

    惜棠望著阿姊,說不出話,茫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問,“怎么不見阿弟?”

    “阿弟他,”惜蘭的臉色有些不自在,“阿弟才來沒多久,陛下就召他過去了。”

    惜棠一呆,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不說話。惜蘭心中一痛,她撫上惜棠的手,問:“現下身子有沒有不舒服?我聽靈兒講,你這些日子,又是惡心又是發熱的,可把我嚇壞了。”

    惜棠微微啞著聲音說,“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惜蘭不停地低語著,“這懷孩子,可好大不容易!這個孩子也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母親,叫母親舒坦些呢……”

    “孩子這么小,懂得什么。阿姊心疼我,盡說糊涂話呢。”惜棠說著,笑容微微淡了一些,“何況,也就是這一個月的功夫了。”

    惜蘭張了張口,陛下對這個孩子的安排,剛剛,她已經在靈兒口中知道了。她喉嚨干澀著,不知道該如何勸慰自己的妹妹。而惜棠已經在惜蘭前開口了,“有一件事,還要勞煩阿姊。”

    “有什么勞煩不勞煩的,”惜蘭飛快地擦掉了眼淚,道,“阿妹同我直言就是。”

    “孩子出生以后,會被送到臨淮王宮,由郭王太后照料,”惜棠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平靜的,“只王太后眼下是什么情形,阿姊也知道,家里呢,我也不放心……唯一能托付的,只有阿姊了。到時希望阿姊看在我的份上,代我照看他一二。”

    “這還要阿妹說么,”惜蘭忍著哽咽道,“我是孩子的姨母,怎樣都會惦記著他的。”

    “阿姊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惜棠喃喃著說,她的手慢慢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孩子像是感覺到了母親的觸碰,用小腳丫輕輕踢了踢她。惜棠忽然覺得全身好疲憊,盡管長姊就在她的跟前,她卻是連再說一句話的氣力也沒有了。

    將近傍晚的時候,小弟才從清涼殿里回來。

    當時,惜棠在長姊的勸慰下,勉強收拾好了情緒,在殿中說話打發著時間。突然見小弟通紅著臉,滿身大汗地回來了,很是驚詫,開口就問,“做什么去了?不是去見陛下了嗎?”

    “我,”小弟結結巴巴的,“陛下先和我說了會話,又帶我出去射箭,所以才……”想起方才陛下含笑贊許的神情,小弟忽然覺得好對不起阿姊,他低著頭,不能再說下去了。

    惜棠摸了摸弟弟汗津津的臉,嘆了口氣,招呼人帶他下去沐浴。小弟一步三回頭的,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惜棠有些奇怪,“今天這是怎么了?”她問長姊,“怎么看起來呆呆笨笨的?”

    惜蘭看在眼里,隱隱約約覺出了什么,嘴上卻只是對惜棠說,“許是第一次見陛下,這孩子有些被嚇著了吧。”

    惜棠盡管覺得弟弟不像是害怕,卻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有再去細想,而是和阿姊說起了原來的話題。

    漸漸暮色已濃,長揚榭中的燈火次第亮起,惜棠見蓮花鼎中的香要燃盡了,就親自點燃了新香,惜蘭聞著有些新奇,剛想問是什么香,小弟就洗完身子出來了,惜棠好久不見小弟,正是想念他的時候,就招呼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關懷起了他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小弟一一回了,眨著一雙濕潤潤的眼睛,對惜棠說,“阿姊,你走了好久,也沒個音訊,我好想你。”

    惜棠一怔,心中忽然涌上愧疚。自從來了長安,她就一直自怨自哀,后來有了孩子,只想著怎樣保住他的命,完全忘記在臨淮的親人了。

    “是我的不對,”惜棠握著小弟的手,幾乎落下淚來,惜蘭連忙出言寬慰她,小弟也跟著惜蘭一起說,惜棠感動的說不出話。姊弟三人又說了好一會話,忽然碧珠入內,問惜棠,“夫人,要擺膳嗎?”

    惜棠一愣,她不知道皇帝今晚在不在這吃……剛想打發人去問,小弟卻察覺到了她想做什么,開口道,“阿姊,陛下說他今晚有事,叫我們三人用膳,不必等他。”小弟的言語有些怯怯的,惜棠知了皇帝待會不來,心中很是松一口氣,沒注意到小弟的情緒,而是叫起姊姊弟弟一起用膳來。

    接下來的日子,有親人陪伴著惜棠,惜棠的情緒好了許多。皇帝也察覺到了惜棠的變化,在喜悅之下,大大獎賞了惜蘭與小弟好幾次,把他們二人驚的連連謝恩。

    惜蘭得了賞賜,心里頭卻很不安,私下問過惜棠很多遍,惜棠都是說,“陛下給的,阿姊拿著就是,”她神情淡淡地說,“若是推辭了,反而惹得陛下不快。”

    惜蘭聽妹妹這樣說,自是點頭應了。還想就此說些什么,卻見惜棠神情寡淡,顯然不欲就此多談了。

    這段時日,惜蘭每每和她說起陛下,惜棠都是這樣的反應。看多了,惜蘭也知道,妹妹心里,對陛下還是有怨的。也是,換做誰又能不怨呢,可那畢竟是陛下……惜蘭無法不為自己的妹妹感到憂慮。

    這些日子以來,因為陛下常來云光殿,惜蘭也與他碰面過好幾次,甚至還說上了幾句話,但惜蘭每次都戰戰兢兢,不敢抬頭,至今還未望清皇帝的模樣。只記得皇帝那略顯矜慢的聲音。

    身居高位久了,連說話的語調都是從容不迫的。明明皇帝的態度還算溫和,可每次和皇帝碰面下來,都讓惜蘭心中惴惴。

    和她不同,小弟仿佛像是得了陛下的喜歡。陛下偶爾會叫他往清涼殿去,有時還會親自指點他的箭術。小弟不止一次興奮地和惜蘭說。惜蘭聽了,一面是欣喜,一面又是難言的愧怍。

    其實不止惜棠,惜蘭對皇帝,何嘗又沒有怨恨呢。但這怨恨到了至尊的跟前,又實在太過渺小了。惜蘭現在,甚至連想都不太敢想了。

    想到此處,惜蘭不由得嘆了口氣。惜棠見了,就問,“阿姊怎么了?”

    “沒什么……”惜蘭搖著頭,看一眼天色,卻有些慌張起來,“這么晚了,陛下是不是要來了,我也該走了。”

    惜棠有心挽留阿姊,但時間實在是不早了。惜蘭說著說著就要往外走,忽然的,卻停了下來,對惜棠說,“我眼瞧著,陛下是常往你這來……妹妹與陛下相處時,可要小心些。”

    “這還要姊姊說?”惜棠一愣,不由得笑了,“放心吧,我心里知道的。”

    惜蘭嘆著氣,有心想要說幾句,但話到嘴邊,又覺得無力,終于還是離開了。

    這一日皇帝來時,惜棠還在沐浴。謝澄于是走出寢殿,碰見了正在園子里打拳的惜棠的弟弟。他注意到了皇帝,有些慌了,連忙就上前拜見,謝澄不要他行禮,揮手就笑道,“這么晚了,怎么還在打拳?”

    小弟眨巴著眼睛,有點羞赧,撓了撓腦門說,“……我就想多練練。”

    皇帝頗為喜愛他這熱誠而質樸的模樣,加之小弟的五官與惜棠尤為相似,不自覺又更添了幾點親近,因含笑道,“勤勉雖是好的,但勤勉過了頭,也不好,快快下去休息吧。”

    小弟點著頭應是,剛想要告退,卻不禁問了一句,“陛下是來尋阿姊的,怎么來了外頭?阿姊是出去了嗎?”

    皇帝唔了一聲,“在里頭沐浴。”見小弟滿臉關懷姊姊的神情,不由得說道,“你既關心你阿姊,平日也多和她說說話,叫她開懷些。”

    “我有的。”小弟忙不迭地點頭,“阿姊瞧了我也很是開心,只……”他偷偷望一眼皇帝,不說話了。

    皇帝問,“只什么?”

    “阿姊近來是開心多了,只是,”小弟猶豫了好久,還是說了,“只是在想起小外甥時,還是郁郁寡歡。”

    小弟說完這句話,就見皇帝的神情慢慢淡下來了。他心下徨然,正猶豫要不要跪下認錯,而皇帝已然恢復了往常的臉色,“朕知道了,”皇帝說,“你先退下罷。”

    小弟張了張口,心中掙扎再三,卻也知道此刻不宜多言,噤聲就退下了。

    靈兒伺候惜棠擰干了頭發,惜棠就安靜地坐在榻上,等待著皇帝的到來。

    不多時,果然瞧見了皇帝的身影。皇帝展開雙臂,便有宮人伺候他穿衣。見皇帝換好了衣裳,惜棠就說,“今日叫人換了新被褥,陛下要不要看一看……”

    皇帝看了床榻一眼,說,“這不是沒換么。”

    惜棠一怔,她說的是正房里的床榻,自從惜棠月份大了,皇帝夜晚來云光殿,都只是和她溫存幾句,就自去睡正房了。今日怎么……惜棠緊張地顫著眼睫,皇帝卻已經在她身邊躺下了,“朕今晚要睡這里。”他命令道。

    惜棠慢吞吞的,只能也上了榻,躺在了皇帝的身邊。宮人見了,就熄滅了殿中的燭火,悄悄地退了出去。惜棠好久沒和皇帝同床共枕了。皇帝熟悉而陌生的氣息緊緊環繞著她,惜棠的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皇帝親著她的頭發,從背后攬住了她。惜棠一下就感覺到了那處的火熱。她僵著身子,皇帝的手漸漸上移,握住了那水球般的圓潤。

    “陛下,”惜棠顫抖出了聲,“我還在孕中……”

    “是。”皇帝垂眼看她,“八個月了。”

    惜棠半邊臉泛起灼灼的熱,想起馮會先前說過,孕晚期的時候可以稍稍有房事了。但皇帝先前一直沒表現,惜棠就以為……她忽然艱難地轉過了身子,搖著頭對皇帝說,“現在還不能,陛下……”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我怕傷著他……”

    皇帝微微擰著眉頭,不說話。惜棠見他這樣的臉色,內心止不住的泛起恐懼。但她還有孩子,還有孩子要保護,她必須得想辦法,不能一味的拒絕,叫皇帝一氣之下,直接不管不顧了。

    惜棠雙眼含著淚,“我可以幫您……”她顫抖的手伸出了床褥,而皇帝只是瞧著,沒有半分點頭的意思,惜棠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她喃喃著,“我,我……”終于還是沒辦法了,想起皇帝先前在床笫間的調/弄,猶豫著俯了下身,想要用口來含住,正流淚的當口,皇帝卻一下把她提了起來,“在做什么!”他怒道。

    惜棠無助極了,“我,我以為您……”她哽咽地哭出了聲。

    “你還在孕中,便是真的不愿意,朕還能拿這檔子事來勉強你么!”皇帝仿佛是氣極了,鐵青著臉瞧著惜棠,惜棠一下更慌了,連連的要往后退。皇帝見她哭的梨花帶雨,頗為凄慘,剛想伸手安撫她,惜棠一顫,以為皇帝要打她,竟是側著臉躲避了過去。

    謝澄此時,真的是要被惜棠氣死了。他從來就不是壓抑自己的性子,剛想開口責罵她幾句,卻見她哀哀的哭著,像無助的小獸般雙手護著自己的肚子。謝澄知道,她是想要保護肚子里的那塊肉,跟了他這么久,為著這個和九弟弟的孩子,她還是這么的如履薄冰,一刻都不能放心……剎那之間,謝澄忽然覺得她好可憐。

    他沉默的時間太久,把惜棠徹底的嚇住了。她緊緊地盯著皇帝,不敢出聲,怕一出聲就驚動他。謝澄忽然嘆了口氣,朝惜棠招了招手,“你過來。”

    惜棠猶豫著,不敢上前。

    “過來。”謝澄又命令了一遍,“朕不會傷你。”

    惜棠忍著恐懼,依偎在了皇帝的懷里。

    “在你心里,朕就是這樣一個人么?不管不顧的要你,隨時會傷害你的孩子?”謝澄冷冷地問,惜棠不敢答,謝澄命道,“說話。”

    “不,”惜棠一個激靈,“……不是的。”

    皇帝低著頭瞧她,惜棠不敢對上他的目光。皇帝凝視了她半晌,問,“你真的很想這個孩子……留在你身邊么?”

    惜棠顫抖著看著皇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不敢說謊,只能小小地點了點頭。

    皇帝頓時一聲冷笑。

    惜棠瑟瑟發抖得更厲害了,皇帝卻忽然長嘆一聲,把她擁的更緊了,“真是拿你沒辦法了,”他喃喃著說,“這一次……就聽你的吧。”

    聽了皇帝這句話,惜棠全身猛地僵住了。

    第53章 降生

    “真的嗎?”惜棠不可置信地問,“您真的,真的……”一語未了,已是漸漸哽咽。

    “朕什么時候騙過你?”謝澄冷冷地說,“眼下這個孩子還在你肚子里,你就為他日夜啼哭,郁郁寡歡,若他日后到了臨淮去,你豈不是要日日和朕尋死覓活?朕疲懶看你這樣的作態!”

    見皇帝聲色嚴厲,惜棠雙手抓著床褥,連連搖著頭,卻也不敢應聲,怕皇帝忽然改變主意。她小兔子一樣怯怯的神情,讓謝澄心里又可氣又可笑。

    他盯了惜棠一會,開口了,“朕顧念你的心情,把這個孩子留在身邊教養,你也要感念朕的恩德,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不要逼朕用迫不得已的手段,你,還有……”謝澄的目光,吝惜般的在她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口吻微妙的變得冷酷起來,“……經受不住的,明白么?”

    惜棠不敢耽擱,連忙就點了點頭。“我知道的。”惜棠咬了下嘴唇,“我以后會好好伺候您的。”

    皇帝漠漠地看著她,不說話。在他壓迫感十足的目光中,惜棠不禁又感到畏懼了。她無措地望著皇帝,謝澄摸著她的眼睛,忽然嘆息了一聲。“嘴上說的好聽,”他輕輕地道,“卻連表示都不會表示一下嗎?”

    惜棠聽了這話,眼睫毛撲閃的更快了。她心里掙扎了好一會,才湊上前去,討好般的親了親謝澄的臉頰。

    謝澄心中的積郁稍稍緩解了,見惜棠親了一口,就要把身子往后退,他于是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掰過了她的臉,反客為主般深深吻著她的唇瓣。惜棠沒有掙扎,很聽話的任由他吻著。一吻終了,謝澄親了親她的耳垂,說,“睡吧。”

    惜棠說好,忍著跳的飛快的心,在皇帝的身邊睡下了。

    夏日濃長,正午的日光很刺眼,尹太后耷拉著眼皮,還有些半醒未醒。宋媼悄悄掀開床幔,問道,“您不睡了么?”

    “左右也睡不著。”尹太后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不如起來走走。”

    宋媼應是,遞了茶給尹太后漱口,又伺候她凈面。尹太后稍稍精神了,就宋媼一起走去了外頭。因為太后在午睡,整個長樂宮都靜悄悄的,只有幾個小宮女聚在樹下編織著彩線,小小聲的談笑著。宋媼瞧在眼里,剛想去斥責,太后就笑道,“無事,又沒有礙著哀家。”

    見太后如此說,宋媼也就作罷了。尹太后雖然在朝政上雷厲風行,毫不留情,但在私底下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寬宏大量的主子,不會輕易與底下人計較。

    宮女們不知太后在不遠處瞧著,仍舊在有說有笑,望著她們如花朵般鮮妍的面頰,尹太后出了一會神,忽然問道,“你先前同我說,淼兒給七郎送了個舞姬,七郎也收用了,現下人在哪呢,怎么沒有聽到一點消息?”

    宋媼遲疑了會,“陛下幸了一回,就把人拋諸腦后了,”她的聲音低下來,“現下,想來是被安置在了掖庭吧。”

    聽了宋媼的話,太后不禁皺了皺眉。“七郎也真是的……”她喃喃著說著,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滿。

    “您的意思,”宋媼問,“是要賜下個位份嗎?”

    “不。”尹太后緩緩吐出了一個字,“七郎自己都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去惹他不快?何況就是個身份卑賤的舞姬……”說著說著,尹太后想起了個更令她心梗的人,不禁微微惱怒道,“也罷,怎么都比云光殿那個沈氏好些。”

    宋媼聽了,卻不敢接話。陛下專寵云光殿那位,早已讓太后心有不滿,只是礙于陛下的顏面,沒有在旁人跟前顯露而已。她醞釀了好一會,剛想要回話,尹太后卻又開口了,“說起來,現下都七月份了,沈氏是不是也快生了?”

    宋媼一愣,繼而道,“算來,也就是這十幾天了。”

    尹太后點點頭,臉色卻越發差了。

    “我就不明白了,一個懷了別人孩子的女人,還曾是他弟弟的妻子……“”尹太后還是忍不住罵了起來,“怎么就讓他這樣迷戀,直接搬去長揚榭,連宮里都不回了!”

    宋媼囁嚅著,還想勸慰太后幾句,瞧著太后鐵青的神情,心中一下有些慌了。那位就要生了,太后不會,不會……她正胡思亂想著,太后卻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平復下了情緒,“也罷,先不說這些,既然快要生了,你就……”尹太后擰了擰眉,“這段日子,叫人多留意長揚榭的動靜,一旦生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立刻都來回稟哀家。”

    宋媼聽了太后的吩咐,松一口氣,自然是恭敬應下。

    產期將近,云光殿的氛圍越發緊繃起來。

    惜棠是第一次懷孩子,心里也拿不住主意。她知道自己萬事不懂,沒有經驗,就把上上下下都交給了馮會和許醫娘操持。這兩人也盡心盡力,每日都在忙個不停。見他們如此模樣,惜棠內心更是緊張了。幸而有長姊陪著她,長姊生育了兩個孩子了,有她在惜棠身邊常常寬慰,惜棠也沒有這么害怕了。

    而皇帝呢,雖然不喜惜棠腹中的孩子,但總歸也知道,生孩子是等同于要走一趟鬼門關的大事,也放下了繁忙的朝政,每日抽一點時間來看惜棠。見皇帝的態度如此,眾人難免惴惴的心,也都安定了下來,盡心盡力地為惜棠的生產準備著。

    長安的夏季,從來都多雨。

    七月初六的那一天,惜棠在許醫娘的建議下,由長姊攙扶著,在殿中來回的走動。下身開始隱隱有痛,窗外的雨也漸漸大了,烏沉沉的天刮著冷冽的狂風,婢女們怕惜棠吹了寒風,急急地去放下支窗戶的竹竿。

    身子痛的越發緊密了,許醫娘卻說還不是時候,惜棠只能忍著疼痛,走一會,站一會。銅錢大小的雨點打落著窗頁子,惜棠的眼前也疼的濕潤潤的。正在忍痛的當口,聽到一旁的碧珠問,“陛下得了消息了嗎?”

    “自是傳過去了,”不知道是誰的聲音,聽起來徨徨急急的,“只朝中忽然有了急事,像是汝南王又如何了,陛下在和朝臣們商議……”

    那人的聲音漸漸小了,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也讓惜棠什么都聽不清了。許醫娘瞧著惜棠的臉色,覺得也是時候了,就連忙把惜棠扶進了早就布置好的產房。越發緊密的疼痛使得惜棠的眼前模糊不清,大雨還在淋淋地下著,惜棠已經分不清眼前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了。

    長姊見她神情不對,連忙喚人捧了雞湯來,一點一點地喂著惜棠喝,惜棠恢復了點氣力,但身下卻是越發的痛了。

    她緊緊抓著床褥,在窗外瓢潑的雨點,和殿內亮起的簇簇燈火里,痛苦令她出現了幻覺,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今朝又是何年何月。

    惜棠發動的時候,清涼殿內,皇帝就汝南王一事,已經和臣僚們談了將近一個上午。正在稍作休息的時候,云光殿最新的動靜剛好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窗外大雨傾盆,皇帝站于窗前,手中的熱茶還微微泛著熱氣。屏風之外,朝臣們聚在一處,仍在低聲的交談。皇帝收回了目光,不動聲色問,“現下一切都還順利嗎?”

    “是。”章羚俯身道,“暫無大礙。”

    皇帝點了點頭,在繞出屏風的前一刻,又說了一句,“你親自去盯著,若突發了什么情況,立刻來和朕稟告。”

    章羚應是,匆匆地就退下了。大臣們隱約察覺了里頭的動靜,三三兩兩地往內張望著。而皇帝恢復了往常的神色,已經自內殿走出來了。眾臣紛紛下拜,再次說起了汝南王一事。

    因為得知了惜棠發動,盡管茲事體大,在聽臣僚建言時,皇帝還是有些心神不寧。而殿外的雨聲又急又密,噼啪噼啪地落在窗檐上,更是叫皇帝心中生亂。他勉強凝神,聽著臣子又長又晦澀的諫言。正要坐不住的當口,章羚忽然濕透了身子跑進來,來不及和皇帝行禮,

    就在皇帝耳邊低語一句,叫皇帝的臉色剎時變了。

    眾臣見了這樣的場景,不僅驚疑起來。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言詢問,皇帝就已經站起身,叫諸臣各自先回府,自己轉身就走了。

    只留下眾臣面面相覷。

    一人忍不住出聲了,“可是宮中出了什么事?”

    眾人或是擰眉,或是搖頭,都沒有回答。

    “算了算日子,”忽而有一人輕聲說,“云光殿那位……也是時候生了。”

    恍若一道驚雷劈過,眾人一下就噤聲了。

    王駿站在最前方,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

    而在產房之內,惜棠幾乎要痛昏過去了。

    長姊跪坐在她身側,在低聲給她打著勁。穩婆一頭看著惜棠的臉色,一頭看著下身的狀態,急的滿頭大汗。眾人聲聲喚著,叫惜棠使勁,使勁……惜棠咬牙忍著比刀子鉆還要疼上千萬倍的痛,在許醫娘的叫喚下不停的吸氣,呼氣。隱約察覺有什么出來了,卻聽見穩婆一聲低呼,“不好,怎么是腳丫子先出來了!”

    這句話傳到了眾人的耳中,大家的心都是一激靈。惜蘭瞧了這樣的情況,幾乎要急昏過去。“快想想辦法呀!”她急道,“可不能叫一只腳先出來了!”

    穩婆浸著滿手的血跡,心中的驚惶無以復加,先不論這孩子的身份,這榻上躺著的,可是陛下的寵姬,要是有個萬一,她有十條命都不夠賠的,但所幸現在只出個腳丫子,還看不出是出一只腳還是兩只腳,還有挽救的機會……穩婆定著心神,小心翼翼地旋轉起胎位來。

    小弟守在寢宮外,聽著里頭先是一陣喧鬧,繼而又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內心就發起慌來。果不其然,下一瞬就看到有人匆匆往清涼殿而去,大雨淹沒了小弟的視線,小弟的眼眶也被淚水浸滿了,他在殿門口不停地來回走著,不知忙慌了多久,忽而聽見了皇帝出行的節仗之聲。

    小弟急急地就上前去,但皇帝根本來不及看他,從產房內搬出的一盆盆血水忽地就令他心口一窒。她這樣柔弱的女子,身體竟然可以流出這么多血……

    皇帝還在恍神的時候,許醫娘自內殿而出,滿臉大汗地問著皇帝的意思,“不必問朕,”謝澄沉聲就道,“一切都以夫人為先。”

    許醫娘得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匆匆就往里頭傳話了。謝澄聽著產房內斷斷續續的痛呼聲,心漸漸的繃緊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里頭還未傳出任何喜訊,殿外的雨卻下的越發大了。

    疼痛令惜棠失去了所有感知。她意識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她太痛了,太痛了,但這痛苦似乎又沒有盡頭。長姊一下一下地擦著她額角的汗,嘴巴張張合合的,好像還在說著什么,惜棠努力地去聽,孩子,孩子……

    對!孩子,阿姊在說孩子,這個她費盡了所有心思保下來的孩子……惜棠全身忽然有了力氣,她硬生生的熬著接連不斷的痛,在一陣下墜般的疼痛后,腹中像是忽然空了——

    一瞬之間,惜棠忽然聽清了周圍的人聲,還有外頭的雨聲。她茫然的眼神望向白茫茫的窗外,這冷酷的雨,無情的雨,阿洵死了的那天的雨,她和他相遇的那天的雨……

    惜棠的眼前一下又模糊了,而耳畔忽然響起了孩子洪亮的哭聲。穩婆激動而喜悅的聲音傳來了,“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活潑可愛的小郎君——”

    惜棠的嘴唇動了動,是個男孩兒……穩婆把孩子抱上前來,惜棠只來得及看了他一眼,穩婆就把孩子抱了出去,為什么要抱出去?那外頭的一定是皇帝了……惜棠恐慌起來,開口想要喚住穩婆,但她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情緒激動起來,眼前黑了一黑,幾乎昏倒在榻上。

    謝澄在漫長的等待之中,終于聽見了一聲嘹亮的啼哭。

    穩婆還沉浸在接生順利的喜悅里,抱著孩子,跪下就對皇帝道,“陛下,夫人生下了一位小郎君——”

    話剛剛說完,穩婆就覺出了不妥,僵著身子跪在地上,訥訥地說不出話來。殿中的氣氛一下安靜下來,連小弟都站在一旁,沒有出聲了。

    是個男孩兒……謝澄的目光頓了頓,瞥了一眼穩婆懷中哭的抽抽噎噎的孩子,淡淡地收回了視線,問一句,“她怎么樣了?”

    “夫人無礙,”穩婆抖著聲音說,“就是太過疲累了,日后需好好進補些。”

    “夫人既平安無事……”在殿內眾人屏息的等待中,皇帝終于開口了,“云光殿上下,都依著誕育皇子的分例賞賜。”

    殿中氣氛猛地一松,穩婆這才露出喜色。見皇帝扔下了一句話,就往產房走去,也連忙跟上了。產房仍舊是一片濃重的血腥氣,惜棠氣息微弱,卻朝簾外投來了期盼又惶恐的目光,“孩子,”她微弱地乞求皇帝,“給我看看孩子……”

    謝澄摸了摸她被汗水浸濕的臉,示意穩婆把孩子遞上前來。惜棠努力撐著精神,看到了襁褓中哭的臉龐紅紅的孩子。她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氣,終于放心的暈了過去。

    第54章 冊封

    惜棠一醒來,就隱隱約約聽見了孩子的聲音。

    她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望見了殿外澄澈的天宇,金燦燦的日光懶懶地落到了窗頁子上,長姊站在長窗前,雙手抱著個小小的孩子,像是在和他看著什么,指著什么,孩子嘰嘰咕咕地叫喚,像是在附和一樣,長姊聽了,就忍不住低頭,望著孩子笑。

    這情景太過美好,惜棠望了好一會,才漸漸回過神來。惜蘭卻已經留意到了她的狀態,欣喜道,“阿妹醒了!”說著說著,她就抱著孩子走了過來。

    惜棠咳嗽了一聲問:“我睡了多久?”

    “睡了整整一天,”惜蘭微笑中又帶著疼惜地望著她,在惜棠的身側坐下了,她很溫柔地說,“來,快看看孩子。”

    惜棠有些無措,“我不會抱他……”

    “我教你,”惜蘭一邊說著,一邊把云朵一樣柔軟的孩子遞給她。惜棠小心翼翼地,在長姊的幫助下,終于把孩子抱穩當了。她低下頭,孩子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她。惜蘭微笑說,“這孩子的眼睛很像你呢。”

    惜棠一怔,她久久地望著孩子,孩子像是知道這是母親的目光,也安靜地望著她。惜棠忽然感覺雙手沉甸甸的,仿佛她捧著的是一件稀世的珍寶。

    她含著淚低頭親了親他,孩子咿咿呀呀地,忽然說起話來。淺金色的陽光映入孩子琉璃珠般的眼睛,是和惜棠一樣溫柔的琥珀色的杏眼。惜棠明明是笑著的,可眼淚卻情不自禁地落下來了。

    “好好的日子,怎么哭了,”惜蘭輕聲地說,她用帕子擦拭著惜棠濕潤潤的臉龐,“孩子不好好的嗎?都過去了,過去了……”

    惜棠用力點著頭,把眼淚都憋了回去。

    “孩子都出生了,阿妹有給他想好名字嗎?”惜蘭說,“總不能日日孩子,孩子的叫著吧。”

    名字……惜棠還沒有給孩子想名字。在懷著他的時候,她心中惦記的事,要想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她根本來不及想尋常母親都在想的事。

    “我不知道……”惜棠喃喃著說,孩子聽不懂大人的話,眨著長長的黑黑的眼睫毛,像是有些困了,惜棠望著窗外蔥綠色的冬青樹。即便是在嚴寒的冬日,這挺拔的樹仍舊枝葉濃密,常青不敗,惜棠忽然開口了,“小樹……孩子的小名,就先叫小樹吧。大名,等我以后再想想。”

    惜蘭望著惜棠與小樹,含笑地點頭說好。“小樹,你有名字了,知道嗎,小樹?”惜蘭逗著惜棠懷里的孩子,孩子不知道對這個名字滿不滿意,白嫩嫩的臉頰都鼓了起來,好久以后,才像是勉為其難般的點了點小腦袋。

    姊妹倆看著小樹的反應,都覺得很驚奇。她們低低絮語著,小樹在襁褓里打著小小的哈欠。氣氛正溫馨和悅著,外頭忽然來人通稟,說陛下來了。

    聽了這句話,惜棠立時就神情一僵。正無措的當口,皇帝就走進來了。他揮退了身后跟著的人,徑直朝惜棠走去。惜蘭慌忙地站起來,皇帝沒有看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惜棠懷里抱著的孩子身上。孩子察覺到了陌生人的氣息,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著他。謝澄簡短地說了一句,“抱出去。”

    惜蘭低聲應是,連忙從妹妹的手中接過了小樹。小樹不想離開母親的懷抱,眼睛里慢慢浮現出了晶瑩的淚水。惜蘭害怕孩子在皇帝面前哭出聲,惹得皇帝不快,急急地抱著他出去了。惜棠坐在榻上,看著長姊抱了孩子出去,不由得垂下了眼睛。

    皇帝此時的神情,還是溫和的,他輕柔地撫上了惜棠的臉頰,關懷地問了一句,“身子還疼不疼?”

    “好多了。”惜棠小小聲地說,“……但還是有點疼。”

    謝澄的眼睛里,漸漸有了心疼的色彩。“如何能不疼,”他輕輕嘆道,“昨日你生產,可是把朕嚇壞了,折騰了這么久,又流了這么多血,”他語氣中的疼惜不似作偽,“今后要聽馮會的話,把身子養好了,知道嗎?”

    惜棠神情仍舊是疲憊的,沒有什么精氣神,只是怏怏地點了點頭。昏昏沉沉睡了近一日,只在早間的時候,被奴仆伺候著吃了點東西,惜棠的烏發凌亂的散開,連臉色也是蒼白的。但美人畢竟是美人,便是在憔悴中,也有著不一樣的憔悴的美。

    “孩子那頭,你也不用擔心,伺候的人,都是一層一層挑上來的,斷斷不會委屈了他,”謝澄愛憐般地吻了吻惜棠,“若是不盡心,你也不必顧忌,直接與朕言,朕與你懲戒他們。”

    聽了皇帝這話,惜棠的眼里微微有些神采了。她張著口,有些驚詫地望著皇帝,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皇帝望著她的神情,卻是笑了。

    “怎么,不認識朕了嗎?”皇帝好笑一樣地說,點了點她的臉頰,“朕既應了你,把這孩子養在宮中,就不會食言,但……”謝澄的聲音頓了一頓,“你也記得你應過朕什么,是不是?”

    惜棠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是。”惜棠咬著唇瓣,“我說過,要一心一意伺候您的。”

    “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是再好不過了,”謝澄微微笑望著她,輕輕地開口了,“先前因為你有了身子,朕就一直把你入宮的事壓了下來。現下都過去一年多了,也不好再拖……這幾日,朕先把冊封的旨意頒下,待你出了月子,再正式把你迎入宮中,好不好?”

    “這么快,”惜棠有些慌了,“我……”

    “不快了,”謝澄溫和地打斷了她,“自你跟了朕,你算算有多久了?何況冊封夫人一事,茲事體大,總要叫底下人有時間準備,到時若是手忙腳亂的,也叫你失了顏面,讓旁人看了笑話,就不好了。”

    顏面?惜棠默默地想,她這樣的身份,哪里還有什么顏面可言?只怕她一出云光殿,就要叫唾沫星子淹死了。惜棠還遠遠沒有做好現身于人前的準備,何況現在還多了個小樹……她內心又慌張,又害怕,但她又不能拒絕皇帝,只能垂著頭,緘默下來。

    謝澄見了她這般模樣,原本還有些惱怒,想到了什么,又平復下來。他是天子,自然是不受禮法和規矩的束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輪不到旁人說三道四。但惜棠不同,她只是個貌美而柔弱的女子,根本無力去承受世俗的沖擊……謝澄剛想開口勸慰她幾句,惜棠卻自己先開口了。

    “您的意思,我明白的,”惜棠抹了抹眼淚,抬起臉,對他勉力一笑,“我曾經是那樣的身份,還能妄求什么?您給了我名份,不叫我無名無份的給人恥笑,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典了。”

    這笑落在謝澄的眼中,卻讓他的心撕扯了下,隱隱有了痛意。再怎么說,惜棠也曾是諸侯王名正言順的妻,跟了他,身份看似尊貴了,但卻一直被藏于云光殿里,沒名沒份,成了長安城中私下流傳的一段艷談,竟還是不如從前了。

    “又說傻話了,”謝澄輕輕斥責著她,“你既成了朕的人,何人敢看輕你,在你跟前閑言碎語?何況朕早就屬意把夫人之位予你……像這樣自輕自賤的話,不許再說了。”

    惜棠微紅著眼眶,不說話了。謝澄捏住她泛涼的雙手,不由得嘆息了一聲,“也是你我時運不對,若是叫朕早遇見你……”謝澄說到此處,漸漸也覺得荒謬,若惜棠不曾做了九弟弟的妻子,他又如何會遇見的了她?竟是不自覺說出了糊涂話。

    惜棠聽了皇帝這話,卻是久久一怔。往事忽然涌上心頭,她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您莫不是忘了,當年,我能與臨淮王成親,也有著您的一份緣故。”

    話剛說完,惜棠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說出口了……她畏懼地看著皇帝,還想出言描補幾句,但皇帝在慍怒過后,竟是沒有發作,凝視著她如花一般的臉龐,開口了。

    “當日在長樂宮,朕就是一時興起,才出言幾句,哪里能想到,將來與你,還能有這樣的事?”他輕輕咬著惜棠的唇瓣,“這樣說來,朕與你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惜棠想起了謝洵,在畏懼的同時,內心又涌上傷感,完全回答不上皇帝的話。而皇帝在一句詢問后,卻是微笑了。

    “罷了,從前的事,無端端提起做什么?總歸你現在是朕的人,在朕的懷里……”皇帝含著笑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掃視著惜棠,帶著某種滿意,自得與勝利的意味。

    幾乎下意識的,惜棠想要躲避這種目光。但她根本一動都不敢動,而被迫望著皇帝的目光,更是添了幾分恐懼,謝澄自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眼睛,算是寬恕她的失言之罪了。

    “你好好休息,”時候不早了,前朝還有事,謝澄起了身,捏住她的下巴,在離開前,最后說了一句,“朕晚些時候,再來你宮里。”

    惜棠發著顫,點頭,皇帝疼惜般的摸了摸她發涼的臉頰,離開了。惜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個人縮在床榻上,明明陽光很溫暖,但她的內心卻止不住地泛起森森寒意。

    坐著發了一會呆,想起了還與長姊在一塊的小樹,惜棠勉強回了神,叫簾子外等待傳喚的奴仆入內了。

    第55章 夫人

    皇帝回了甘露殿,不過才坐下幾刻,底下人就入內稟報,說太尉求見。

    皇帝并不意外,點頭就讓王駿進來。王駿端著神情入內,下拜過后,開口就問,“臣近來聽朝野熱聞,道陛下欲納已故臨淮王之遺孀,蘭陽丞沈豫之女為妃,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竟是眾人皆知了么?”皇帝仿佛有些訝然,“也不瞞太尉,朕欲納沈氏為夫人,視丞相,爵比諸侯王,登御后宮,以明內治,昨日已命中大夫擬旨了。”

    “冊立后妃,侍奉陛下左右,本是陛下的內幃家事,臣本不應該置喙,”王駿沉聲道,“只此女為臨淮王之妻,是太后親自指予臨淮王的王后,臨淮王方新喪不久,就引誘于陛下,致使陛下行如此失德之事,豈能忝位后宮,居如此高位?還望陛下三思。”

    王駿本以為,聽了自己的話,不管采納與否,皇帝都會面露稍許羞慚之色。卻不料皇帝的神情極坦然,只微微一笑道,“卿此言何意?朕不記得,國朝有哪條律令,言孀居之婦不可再嫁。”皇帝嘆道,“太尉莫要太過迂腐了。”

    明明是皇帝納取臣弟之妻,做出令天下不齒之事,此時卻是倒打一耙,說起王駿迂腐來了。王駿的嘴角抽搐著,想來是在心里腹誹皇帝。而皇帝望著他的神情,又說話了。

    “況且,是何人說她引誘于朕?是朕憐其遭遇,又愛其美貌,有意抬舉一二,才強臨幸之。”皇帝略略一停頓道,“卿不可出于為尊者晦的緣故,而與群臣混淆了事實。”

    皇帝此言既出,王駿是徹徹底底愣在了當場。“陛下怎可如此行事……”王駿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后不由得氣怒道,“這般失了為君的品行,若是先帝見此,一定會對陛下痛心難言!”

    “不過納一嬪御,怎就至于提起先帝了?”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這本就是朕的內幃私事,太后都不曾言語,卿為一外臣,卻是失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忽然聽皇帝如此冷言冷語,王駿神情驚詫起來。他僵立在原地,沒有應聲,只漲紅著臉望著皇帝。皇帝見狀,略略嘆息一聲,竟是起身了,“朕不過氣言一句,太尉不會與朕較真吧?”皇帝望進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卿為朕之肱骨,社稷之臣,如何與朕的后宮較上勁了?倒是朕加冠已久,中宮懸虛,母后也常與朕言……”

    聽聞皇帝這般言語,王駿不由得僵住了。先前還未有與天子結親的念頭,只是此時想來,他有一女,倒也與陛下年歲相當……他緘默下來,一時沒有回應皇帝的話。

    王駿離開甘露殿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見皇帝神情不豫,到了該用晚膳的時辰,左右也不敢上前言語。謝澄微微闔著眼睛,待把心緒徹底壓下去了,方問了一句,“云光殿如何了?”

    沈夫人那頭,一直是章羚在留神關注著。此時聽皇帝這樣問,章羚就上前躬身道,“夫人哄了小郎君一下午,現下已經在用晚膳了。”

    皇帝的嘴角輕扯了一下,“那孩子很鬧騰嗎?”

    殿中氛圍忽的一靜,章羚斟酌著言語,小心翼翼地回話道,“孩子還小,哭鬧總是有的。”

    皇帝微微一哂,“你命人多瞧著,別叫她心疼孩子,累了自己就是。”說著,就拿起奏章翻看起來,想起了方才和王駿的談話,就又說了一句,“盯著云光殿服侍的人,別讓前朝的事傳到了夫人的耳中,聽明白嗎?”

    章羚心中一凜,自是恭敬應下不提。

    果然才過幾日,惜棠就接到了自未央宮而來的冊封詔書。

    她當時就怔在了原地,剛想下跪接旨,宣旨使就急急攙扶住了她,“夫人產后虛弱,陛下特意囑咐,讓您不必多禮,坐著接旨就是,”宣旨使滿臉殷勤,惜棠勉強一笑,終究沒有坐下,站著聽詔書念完了,宣旨使便把詔書遞給了她。

    惜棠低頭,看到了上面用朱紅色筆寫的字,惜棠認出這是皇帝的字……在她還沒被診出有孕的時候,皇帝有時會把她叫去清涼殿侍奉,揮退了伺候的人,在案上肆意臨幸她,惜棠也由此見過了皇帝的字,鐵劃銀鉤,剛勁有力,總是叫她全身震顫不止。

    惜棠眼睫毛顫抖著,捏著絹書的手一下加緊了。鮮明的朱紅色字跡映入眼簾,皇帝親筆封她為夫人,令她八月初九遷入未央宮披香殿。一切,算是在這時候塵埃落定了。

    意識到這一點,惜棠不由得眩暈起來。靈兒打量著她的神情,連忙代她把宣旨的人都打發了。她握住了惜棠的手,惜棠才略略回了神,就看見殿中跪了滿地的人,面露喜色,全都張著口在恭喜她。惜棠感覺頭更痛了,她勉強掛著笑容,叫靈兒賞賜了眾人一番,才讓他們退下了。

    惜棠一只手扶著窗框,有些站不住。惜蘭站在簾子外,有些遲疑地看著她,惜棠搖了搖頭,一個人走入了偏殿。小樹方才還在搖籃里酣睡,不知道這樣大的動靜有沒有吵到他。

    惜棠這樣想著,走到了搖籃邊,低下了頭,小樹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卻也不吵不鬧,只是睜著好奇的眼睛,觀察著周遭的景象。見惜棠來了,他歡樂地叫了一聲,惜棠不由得笑了,她下身,把他抱了起來,小樹蓮藕一樣的小手抱住了惜棠,熱熱的呼吸噴在了惜棠的脖子上。惜棠的臉貼著他毛毛的小腦袋,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

    小樹指頭小小的,在玩著母親的長長的頭發。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感覺手指濕了。小樹還小,不知道這叫做濕,只是懵呼呼的扭著身子,望向母親。惜棠微笑看著他,小樹想了想,吧唧一口親上了她濕潤潤的面頰。

    晚間,惜棠哄了小樹入睡。盡管聽下人說,皇帝今日回了未央宮,卻依舊覺得他今夜會來。她叫其他人都各自去休息,獨自在房中等待著皇帝。

    果然等了幾刻鐘,就遙遙看見了皇帝出行的儀仗。皇帝是個喜排場,好奢華的人,即便這么晚了,來惜棠宮中時,仍舊帶來了烏泱泱的一群人。惜棠將皇帝迎了進去,皇帝見她身側空蕩蕩的,果然就問了一句,“怎么沒人跟著你伺候?”

    惜棠溫柔答了一句,“不早了,我讓他們下去休息了。”

    皇帝擰著眉,仿佛不是很贊同。惜棠怕他一通發作,叫云光殿上下不得安睡,連忙給皇帝寬了衣,和他一起走入內殿,路上問,“陛下要沐浴么?”

    “在宮里就洗過了,”皇帝聲音懶懶地說,和惜棠一起在床榻坐下,低頭就吻著她的唇瓣,惜棠迎合地讓他親吻,皇帝吻畢,笑了一下問,“今夜怎么這么聽話?”

    惜棠慢慢紅了臉,轉過臉,不回答了。謝澄知道她臉皮薄,沒有繼續就此調/笑,而是把她抱在懷里,笑說,“今天降下的旨意,你收到了?”

    “您明知故問,”惜棠和他對視著,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您叫我下個月入宮。”

    “是,介時你也出了月子了,”皇帝望著她的眼睛里,有很明顯的笑意,“長揚榭雖自在,但在這住了近一年,朝臣都說的朕耳朵長繭了。披香殿比這更大,更寬敞,你會喜歡的。”

    惜棠輕輕嗯了一聲,點著頭,靠在皇帝的懷里,不作聲了。過一會,才問了一句,“朝臣……您這樣待我,朝臣們不會有異言嗎?”

    “朕喜愛誰,就抬舉誰,他們哪里敢有異言?”皇帝的語氣中滿是不在意,他位登九五已久,是隨性慣了的人,從未把旁人的言行放在眼里過。只這句話說完,想到了一人,神情卻漸漸暗了,又微微切齒地說了一句,“便是有異言的,也早晚通通打發了。”

    惜棠聽了皇帝這話,就知道。為了她和小樹,前朝還是起了一定波折的。她內心有些驚惴,下意識就靠皇帝緊了些,無論如何,他都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了……謝澄略微詫異地望著她,“莫要害怕,”他柔聲地哄著她,“萬事都有朕在。”

    惜棠雙手環著他的脖頸,赧紅著臉龐,小小聲地說好。謝澄攬著她的纖腰,上下撫弄著,果然還如懷了孩子前那般的纖盈。只是較之從前,又豐腴了些許。皇帝不由得起了意,惜棠抬起了眼睛,又驚又怯地望著她,謝澄親了親她的臉龐,“就叫朕紓解下……今晚不進去。”

    惜棠臉紅的要滴血,只能閉著眼睛,不住地點頭而已。宮人們見皇帝和夫人親熱,悄聲就退了出去。剛想把燈火熄滅,皇帝的眼睛,正落在那處雪白的盈盈之上,他輕輕地說了句不,惜棠急的就泄出了幾聲嗚咽,宮人不敢多言多看,將簾子放嚴實,慌忙就退下了。

    而留給惜棠的,是一個光亮堂堂的地界。皇帝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掐住她,看見在燈光下,泛起了雪白漣漣的柔波。他低下頭去含住,殿中很快響起了惜棠柔媚的低泣。

    第56章 溫柔

    事畢好久,惜棠被皇帝抱在懷里,還在一抽一抽地淌淚。

    “怎么還在哭?”謝澄嘆道,“也不是第一次用你,之前朕這樣弄,你不也得了快活,今夜怎么就這樣委屈?”

    “您還好意思說,”惜棠淚水漣漣道,“本來就漲的緊,每日都疼的厲害,您今晚還這樣,還這樣……”惜棠哭的根本止不住。

    “那棠棠要朕如何?你身子不便,朕不能幸你,難道要朕去尋旁的女子?”謝澄低聲笑道,“你既說漲的緊,朕方才難道不是在幫你嗎?也叫你不這么難受……”

    “您哪里只這樣了!”皇帝的話音剛落,便是在極度的羞恥之中,惜棠也不忘含淚望他一眼,“您只顧著自己快活,分毫都不顧及我……”

    聽了惜棠的話,謝澄眼睛里仍舊含著笑,他伸出手指,捻住了她的雪瑩,“哪里有你說的這樣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揉捏著,“朕對你萬般愛惜都來不及……”

    聽著皇帝的語氣,惜棠就知道他還沒有盡興,必然要再來肆意搗/弄一回。“不行的,陛下,我不行的,”惜棠慌忙地阻止他,眼中流出了盈盈的淚,“您就憐惜憐惜我吧,您方才弄的我好疼,我真的受不了……”惜棠哽咽出了聲。

    見惜棠眼眶紅紅,哭的這樣可憐,謝澄憐惜不已,捧住她的臉頰親了親,“好了,好了,莫要哭了,哭的朕好心疼,”他像對待孩子一樣拍著惜棠的后背,惜棠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些。她埋首依偎在他懷里,凝霜一樣的手腕子攬住他,身前雪團被輕擠著變了形狀,隱約流出了些濕潤的痕跡。

    謝澄捻起它觀察了一會,的確泛出了些許鮮潤的紅色,也是他方才放縱了……他低聲哄她,“是朕弄疼你了,拿藥膏子給你涂涂好不好?馮會也同朕說,為了不要你漲著疼痛,偶爾要叫奴婢給你涂一涂。”

    馮會竟然還和皇帝說這個……惜棠漲紅了臉,搖著頭道,“藥膏在外面呢!大晚上的,陛下不要叫人進來。”

    “這有什么緊要?都是伺候人的奴婢,哪里怕麻煩他們了?”見惜棠緊緊咬著唇瓣,還是一副拒絕的模樣,謝澄只能柔聲道,“不叫他們進來,好不好?就是叫人把藥膏子拿進來,本來朕就是想親自給你涂。”

    惜棠眼睫毛飛快顫抖著,沒說話,算是聽從了。皇帝就抬高聲音,喚了人拿藥膏子進來。衛和原本在外面打著盹,聽了皇帝這句吩咐,急急拿了物什就入內。

    殿內明燭高照,淺金色的床幔隱隱約約勾勒出兩個人影,依稀能看出床幔內的情態……衛和死死地低下頭,一眼都不敢多看,掀開了床幔的一角,雙手把藥膏子呈遞于皇帝,待皇帝接過了,悄悄聲就退了出去。

    床帷之內,正彌漫著一股清涼而微辛的氣息。盡管謝澄的動作很輕,惜棠還是吃痛地呻/吟出聲,讓謝澄一直不停地柔聲勸慰她。好容易涂完了,惜棠全身都出了層淺淺的汗水。過了好一陣子,終于感覺漲痛略略減輕了。謝澄觀察著她的神情,問了一句,“是不是沒這么疼了?”

    惜棠無力地點了點頭,謝澄抱著她,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前處,他吻了吻她的眉心,說,“你這樣疼,早知道朕不鬧騰你了,都是朕的不是。”

    皇帝的語氣里,有明顯的疼惜的色彩。這叫惜棠不禁一愣,長久以來,皇帝雖然不吝言說對她的寵愛,但于惜棠而言,皇帝對她,無非就是對一個可供賞玩的物件一般的喜愛罷了。皇帝什么時候在乎過她的感受?

    “您嘴上說的好聽……”惜棠眼中有怨,“拿我身子取樂的時候,任我怎么哭求,都是由著性子來。”

    “這哪里一樣?”謝澄溫柔地摸著她的烏發,“那是朕疼愛你,你羞是羞,但到了后頭,難道只有朕快活,你自己不快活么?但今夜是朕不對,知你身子不適,還一味地胡來。原諒朕這一回,好不好?”

    惜棠微微驚詫地看著他,人人都道皇帝是威儀之主,惜棠從來也害怕他,但他承認起自己的不是來,又是如此的不矜地位。惜棠躲開了皇帝的目光,低低地垂下了眼睫,“您都這樣說了,還叫我怎么辦?”惜棠的聲音悶悶的,“全聽陛下的就是了。”

    謝澄嘆一口氣。

    “這樣說,還是在生朕的氣,”謝澄微微嘆道,“這也無法,誰叫是朕的錯?瞧你出了一身汗,朕先伺候你擦了身子,換件衣裳入睡,日后再和你賠罪,夫人覺得如何?”

    皇帝這般花言巧語,叫惜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謝澄含著笑親吻她,見她很是順從,就依著方才的言語,服侍著她換了裙裳,才和她一起沉沉入睡了。

    天子冊封夫人的旨意曉諭長安時,成安長公主和潁邑長公主正聚在一處取樂。

    “夫人?”潁邑長公主驚詫道,“許這樣的高位,看來陛下真是被那沈氏迷昏頭了!”

    “阿妹!”成安長公主嚴厲地說,“在說什么糊涂話!”

    見了長姊這樣的神情,潁邑長公主就收斂了神色。一旁伺候的俊秀郎君,見兩位公主的氛圍不對,不由得在心中胡亂猜測起來。成安長公主深深吸了口氣,“你們都先退下。”

    水榭中服侍的人,全部都噤聲退下了。人都走完了,成安長公主就罵了妹妹一句,“現在你是怎樣的光景,自己不知道么?竟還像以前那樣,隨意編排起了陛下!”

    長姊這樣聲色俱厲,叫潁邑長公主有些不自在,但畢竟是為了她著想,潁邑長公主就也沒有出言頂撞,反而點頭認著自己的不是。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沈夫人……阿弟竟是這么寵愛她么?”

    成安長公主看了妹妹一眼。

    “我算是比較了解陛下的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對一個人這么上心。”成安長公主微微沉吟著,“你也知道,陛下有些孩氣,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起初我也覺得,是為了這么個緣故,才如此執著于她。只這些日子瞧下來,真是……”長公主搖著頭,“叫我震驚的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聽了長姊的話,潁邑長公主的心微微一跳。她緘默著不說話,回憶起自己從前對沈氏有無失禮之處。當時臨淮王攜王后入宮時,她根本瞧不上弟弟這個出身低微的王后。但所幸面子上的功夫還是維持住了……

    潁邑長公主略略松了口氣,但想起自己作為天子的姊姊,太后的親女,這樣尊崇的身份,日后還要去看沈氏的臉色,心中難免有些不平。

    成安長公主看在眼里,嘆了一口氣道,“如今阿弟即位年久,早不是父皇在時的光景了。何況阿父在時,你難道就能對阿父的妾妃失了禮數?無論怎么說,這都是你嫡親弟弟喜愛的女子,略略親厚些,有什么難做的?無非就是阿弟現下對你心有芥蒂,你要稍稍俯就一番……這都要阿姊提點你?”

    “阿姊說的,我自然都明白,”潁邑長公主微微蹙著眉頭,“只陛下與我,還能回到從前么?”

    “有什么不能的?還有我和阿母在呢。”想起皇帝素來的脾性,成安長公主也有些拿不住主意,卻還是盡力寬慰著妹妹,“我們總歸是在你這一邊的。但你也要收斂些性子,不可再像從前那般了。”

    長姊言語關切,潁邑長公主感動的不知道說什么好。盡管心中還有所想法,當下只能連連點頭,謝過阿姊了。

    長安的流言紛紛,在云光殿內,惜棠是一概不知。這段時日,她和皇帝的相處,比從前融洽許多。只皇帝近來的勤,惜蘭有意避開皇帝,惜棠就少和長姊相談了。

    這一日朝中有事,皇帝擺駕回了未央宮,特地派人說今日不會來。惜棠終于有時間好好照顧小樹,和長姊說一說話。

    原本一起哄著小樹,氣氛好好的,小樹迷迷糊糊就入睡了。惜蘭望著惜棠,眼神卻閃爍起來,惜棠不明所以,不由得問了一句,“阿姊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我,”惜蘭猶豫了好一會,但總歸是沾了自己妹妹的光,沒什么好瞞的,就道,“昨日,郎君寄予我的書信到了,說他升了官位,現下是郡里的五官掾了。”

    惜棠聽了,不禁微微一愣。阿洵死后,臨淮國國除,被長安劃為了臨淮,九陽與武陵三郡。剛剛長姊說,姊夫被擢拔為九陽郡的五官掾……她低了低頭問,“那,父親和母親呢?”

    “還沒有消息,想來是還沒有。”惜蘭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若是要恩封阿父阿母,陛下會先來與你言說吧。”

    惜棠漸漸不說話了。見著惜棠這樣的反應,惜蘭就明白,阿妹還是怨恨著家里,不過也是,做父母做成了這個樣子,哪里能叫女兒不怨?惜蘭不再想父母,而是和惜棠說起了小弟。

    “小弟這幾日,常常和長揚榭里的將士聚于一處,日日都不見人影,”惜蘭說,“我瞧著他,于武藝也有些天賦,前些日子還私下與我說,陛下有意叫他留在長安,做個隨侍的郎衛,阿妹的意思呢?”

    顯而易見的,皇帝是起了提拔她家里人的念頭,這叫惜棠不自在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她根本不想得到皇帝賜予的任何東西。但皇帝的意思,哪里輪的到她來拒絕?便是她想拒絕了,那小弟呢,若是能有個更好的將來,她怎么能強求他不要?

    “陛下還未和我說……”惜棠緘默了一下,道,“待過些時日,我再問問小弟的意思。”

    見惜棠的神情含愁,惜蘭的心不禁難受了。阿妹近來被封了夫人,人人都替她高興,云光殿也是喜氣洋洋,都在為遷宮做準備,但她哪里不知道阿妹心里頭的不愿與彷徨?但千般安慰的話,都已經說盡了。惜蘭如今,只能叫惜棠打起精神,去過接下來的生活了。

    “我知道阿妹心里難過,但眼下都這樣了,”她輕輕捏住了惜棠的手,“你與陛下對著干,最后吃苦的只能是你自己,便是不想著自己,也要想想小樹……”

    “阿姊都與我說過了千萬遍。”惜棠微微啞著聲音,“再說了,阿姊這些日子瞧我,可有忤逆過陛下?”

    望著阿妹臉上凄徨的神情,惜蘭漸漸沉默下來。就近來她所看到的,陛下常常臨幸云光殿,阿妹與陛下也相安無事,偶爾看來,還有幾分融洽……但她哪里不知道惜棠的苦?

    她嘆了一口氣道,“你心里不愿,但總歸陛下還待你好,身邊也只有你一人,這日子就也過的下去。就是我與你姊夫,也常常有不痛快的,如今不還是好好的?人生在世,哪里能諸事圓滿呢、能過的下去,就努力地過吧。”

    惜棠抿著唇瓣,不說話。半晌才道,“阿姊說的也有不對……誰說陛下只有我一人?”

    惜蘭驚詫地張開了口,“這……”

    她還欲再問,但看著阿妹的神情,也就沉默了下來。后宮里頭有名位的,的確是有阿妹,但哪里知陛下有沒有私幸宮人?畢竟這后宮里的女人,從名義上都是陛下的。陛下有時幸過了,不給名份,拋在一邊,也是可能的。

    男子三妻四妾,原也是惜蘭見慣了的,畢竟她自己的郎君也是,何況阿妹侍奉的夫主,還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可想起去了的臨淮王,那個待阿妹一心一意的妹夫,惜蘭還是忍不住心中生痛。她都如此,更何況阿妹自己?但這樣的男子,畢竟又是世間難尋的……惜蘭唏噓不已,不再就此事和惜棠說了。

    第57章 小樹

    對于天子冊封夫人一事,朝臣們都頗有意見。在朝上和天子奏對時,不知說過多少次。但旨意已下,天子毫無更改之意不說,連王太尉都沒有多言,久而久之,眾臣都熄了心思,不再勸了。只在長安的市井巷末,從前明帝寵愛郭美人時盛行的歌謠,現今又復唱了起來。

    天子的心腹之臣魏究,私下和天子相談時,就提起了這件事。當其時,天子只是淡淡笑過,覷著他的神情,魏究就噤聲不再言語了。但臨告退前,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陛下的后宮之事,臣不敢多言,只沈夫人與臨淮王畢竟有一子,陛下須得細細斟酌……”

    聽了魏究的話,皇帝的神情,慢慢地就淡了下來。魏究屏氣等著皇帝的回答。皇帝果然沒有對他動怒,“卿的意思,朕都明白。”皇帝緩慢地頷首道,“這個孩子的去處,朕早就想好了。”

    得了皇帝這個回答,魏究就放心了。他和皇帝告罪過后,恭敬地就退了出去。

    離八月初九那日,越來越近了。元光殿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惜棠不欲參與這樣的忙碌,而是抓緊時間陪伴著小樹。小樹一個多月了,長的越發玉雪可愛,惜棠疼愛他到不行。只要皇帝不在,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照顧著他。

    八月初八那天,宮里頭送來了冊封用的翟衣花鈿,惜棠只是看了幾眼,就叫人仔細收好。小樹卻很興奮,小孩子,最喜歡這些奢美晃眼的東西了。他往前伸著小腦袋,還想去啃一啃,惜棠連忙把他抱開。“小樹!”惜棠氣惱道,但小樹可不明白母親的情緒,他聽出了自己的名字,還咿咿呀呀應了一聲,叫惜棠忍不住笑了。

    用了晚膳,時間還早,惜棠抱著小樹,在園子里走了好一會。盡管知道皇帝今晚必然會來,剛剛又被小樹鬧了好久,惜棠的心情還是稍微放松了下來。

    方才惜棠在用飯時,小樹哭鬧的厲害,不要乳母抱,一定要惜棠抱。惜棠只能一邊哄他,一邊吃東西,硬是被小樹折騰了快一個時辰。

    現下,小樹又安靜下來了。在惜棠懷里,專心地玩著惜棠的頭發,“你呀,幸好只是今晚鬧,”惜棠親了親他的小額頭,說,“若是今夜陛下來了……”

    惜棠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小樹聽母親忽然不講話了,疑惑地抬起了毛毛的腦袋,望著他琉璃一般的眼珠子,惜棠的心,很緩慢地泛起了鈍鈍的痛。在私下里,長姊,小弟,靈兒,都和她說過,小樹像她,不像謝洵。可是在經常的很多個瞬間,惜棠都能在他臉上看到了謝洵的影子。

    是她思念阿洵的心在作祟嗎?惜棠不知道,卻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孩子。小樹哼哼唧唧的,惜棠以為把他抱疼了,連忙松了力氣,剛要和小樹道歉,低下頭,卻發現他晃著小腦袋,小手指扭來扭去的,像是在尋找著什么。惜棠便知道他餓了,想要喝奶。

    她猶豫了一會,見身旁無人,只有靈兒帶著宮人遠遠的守在后頭,就小動作地解開子自己衣裳的系帶,小樹開心地叫喚著,埋頭喝了起來。惜棠悶哼一聲,手緩緩撫摸著他的小腦袋。

    小樹是個不挑食的孩子,無論是乳母的,還是惜棠的,他都喜歡。但顯然,還是更喜歡惜棠的多一些。惜棠出于對小樹的愛意,有時候,也想親自給他喂奶。但想到這也許是皇帝不會喜歡的,惜棠就不這么做了。

    安靜地抱了小樹一會,卻忽然聽到了些許動靜,像是有人著急地朝她小跑來了。惜棠一驚,慌忙就整理著衣裳。靈兒氣喘吁吁地站在惜棠面前,對她說,“陛下快來了,您快快去迎吧。”

    惜棠的猛地一跳,靈兒伸出雙手,要從她懷中抱過小樹。小樹原本吃的香香的,忽然被母親打斷了,還要把他交給別人,小樹的心里很委屈,大大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聲了。

    惜棠慌忙哄著他,“別哭,好嗎?答應阿母,別哭這么大聲……”忍著諸多的心疼與不舍,惜棠把小樹交給了靈兒照料,自己撇下他們,往前頭去了。

    但當惜棠趕到時,皇帝已經來到殿中了。惜棠觀察著他的神情,有些遲疑地上了前。皇帝原本由宮人侍奉著更衣,見惜棠來了,就制止了宮人的動作,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頷,端詳著她臉龐上淡淡的紅暈,問一句,“方才做什么去了?”

    “在和靈兒散步,”惜棠回答說,“沒想到外頭這么熱……”

    皇帝哦一聲,放下了手,沒說話了。惜棠悄悄地松了口氣,和宮人一道給皇帝換了衣裳。惜棠正細心地給他整理著袖口,皇帝卻忽的把她橫抱起來,惜棠驚呼一聲,反應過來時,皇帝已經把她壓在榻上,鼻尖對著她的鼻尖了。

    后面還有人跟著呢!惜棠又驚又羞,急的捶了皇帝好幾下,皇帝壓著她盡興吻了好久,才松手放開了她,惜棠慌忙地坐起身子,皇帝從背后抱住她,懶懶問一句,“怎么?不愿意給朕親?”

    惜棠埋怨般的看了皇帝一眼,“殿里還有人,陛下就這么急……”

    這一眼飽含的風情,叫謝澄心里頭癢癢的。他低笑著,附在惜棠的耳邊,說了幾句叫人害燥的話,把惜棠整張臉都羞紅了。宮人立在殿中,聽著帝妃二人談情說笑,恨不得把脖子塞進地里。

    “您每次來,都是和我說這些,”惜棠抱怨著皇帝,“就不能正經一點么?”

    “朕現在與你做的,就是正經事。”謝澄端著臉,故意用嚴肅的語氣說,見惜棠真有些生氣了,就笑道,“好了,不鬧你了,朕今夜來,真是與你說正經事。”

    惜棠微微一怔,咬了咬唇道,“是明天么?”

    謝澄玩著她的烏發,漫漫地應了一聲,“對,明日就是你的冊封禮,你好久不見生人,朕怕你心里頭緊張。不過也沒什么好怕的,朕個個都吩咐下去了,沒有人敢對你不盡心。”端詳了會惜棠如花般的容顏,謝澄輕聲說,“朕知道你的性子,是慣于把苦楚往心里咽的。今后若是有人惹你不快了,不拘什么身份,都盡管與朕言,不必害怕什么,明白么?朕來給你教訓他們。”

    惜棠張了張口,雙頰還是紅紅的,望著謝澄,不說話。

    謝澄失笑,“怎么連話都不會對朕說了?”

    “沒有!”惜棠連忙否認,繼而又小小聲地說,“您說的,我都記住了。”

    謝澄臉上的微笑加深了。他把惜棠抱得緊緊的,繼續說,“還有母后……你若進宮了,于情于理,都該去拜見母后。只母后明天若召見你,你先不要去,等著朕后日和你一同去。”

    惜棠的心忽然一跳,“您明日不在么?”

    雖然一直以來,皇帝都是她所有苦難的源泉。但明日掉入了這么個孤立無援的境地,沒有他,惜棠反而感到害怕。

    惜棠不說還好,一說這個,謝澄就生氣了。

    “朕原也想著陪你,只太史令那老家伙,非要說八月初九是個好日子,把冊封禮定到這天最為合宜,但朕偏偏又有朝會……”謝澄不滿地說,“朕小時候淘氣,那老家伙表面上寬容,暗地里卻去尋阿父告狀,憋了滿肚子壞水,這次一定也是故意叫朕難過!”

    聽了皇帝的話,盡管心中積郁,惜棠還是忍不住笑了。謝澄聽她笑了,感覺有損自己的威嚴,就去撓惜棠的癢癢,把惜棠笑的連都紅了,“陛下饒了我吧,”惜棠邊忍笑邊說,“我真的不笑了。”

    謝澄見她笑靨深深,嬌嬌俏俏的模樣,心情也很是松快。他抱著惜棠,又忍不住低頭親她。氣氛正和睦著,只隱隱約約的,兩人都聽到了小兒的啼哭聲。

    惜棠聽著這聲音,就是一愣。謝澄停下了吻她的動作,惜棠心驚膽戰地望著他的神情,皇帝的聲音淡了下來,“大晚上的,怎么還在哭?”

    惜棠低聲說,“小樹晚上沒吃飽,所以才……”

    謝澄打斷了她的話,“小樹?”皇帝問。

    “是我給孩子取的小名。”惜棠連忙回答,一直以來,她都有意不在皇帝面前提起小樹,甚至不愿意讓皇帝想起他。每次皇帝一來,都是叫靈兒遠遠把小樹抱開。想來今日,小樹委屈過了頭,哭鬧的厲害,叫靈兒管不住了。

    謝澄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說話了。惜棠內心煎熬著,一面擔心小樹,一面又害怕皇帝發作。她不知道自己心煎了多久,直到皇帝冷不丁地發問了,“愣著做什么?不去看看他么?”

    “我,”惜棠猶豫著,“不用了,還有人在旁邊照顧他,不用我。”

    “真的不用?”皇帝問,“朕聽著,仿佛還是哭的很厲害。”

    “真不用了。”惜棠快急哭了,“小樹很乖,就鬧一會,很快就會安靜下來的。”

    皇帝神情冷淡著,不說話。惜棠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惱他了。她無措地望著皇帝,皇帝捏住她的臉,眼睛飛快地閃過些什么,“既然這樣,”皇帝略顯冷漠地甩開了手,“那就安置吧。”

    惜棠忐忑不安的,還想說些什么。宮人就已經上前,把燈火都吹滅了。惜棠僵著手腳,在皇帝的身邊躺下。皇帝沒有和她說一句話。惜棠聽了好久小樹的哭聲,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第58章 遷宮

    約莫六更天,皇帝就起身了。

    宮人的動作很小,但還是把惜棠吵醒了。惜棠朦朧睜開眼睛,很緩慢地坐了起來,略略恢復了點精神,方想下榻,謝澄在洗漱的間隙,看了她一眼問:“怎么不再睡一會?”

    惜棠見皇帝神情自然,沒有和她追究昨日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氣,回答說:“今日不比尋常……要花點功夫梳洗。”

    謝澄聞言,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惜棠一向素于打扮,懷了身子之后,更是連脂粉都不用了。謝澄上一次見她盛裝打扮,還是在去年太后生辰的時候。

    想起當時與如今的光景,謝澄望著惜棠的目光,不自覺就含了微微得意的笑意。他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的確是應該打扮了。”就在宮人的簇擁下,往屏風后沐浴了。

    惜棠聽了皇帝的話,怔怔地坐了一會。這時,靈兒,碧珠,翠環,還有幾個小丫頭,雙手捧著些輿洗的物什走了進來。惜棠在她們的伺候下換了裙裳,坐到了菱花鏡前。

    自從阿洵走后,惜棠許久沒有這樣認真看過自己了。她總是太難過,太悲傷,一味地哀苦于自己的境遇,分不出心神去留意任何。

    當下,她當然還是困苦的,但實在不能再消極對待一切了。既然入宮的事實不可更改,那她必須把自己裝飾的光光彩彩,不叫旁人看輕了她。

    謝澄自浴間出來,就被鏡前華裙明妝的美人一驚艷。盡管見慣了惜棠的美貌,但忽然見她如此盛妝,皇帝的目光還是在她的臉龐凝住了。皇帝駐步的時間有些長,惜棠看他一眼,輕聲問:“不早了,陛下還不去上朝么?”

    謝澄輕輕一笑,他走上前,所行之處,宮人都紛紛跪伏低頭。皇帝冰涼的手指碰上惜棠的臉頰,在鏡子里端詳著她。惜棠的眼睫毛微微顫抖著,皇帝低頭,吻了吻惜棠發簪上一顆明珠,輕輕地說:“夫人美甚。”

    聽了皇帝的話,惜棠的臉,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但這并不是因為羞澀。皇帝從高處而來的目光毫不掩飾,其中呼之欲出的侵略意味令惜棠頭皮發麻。惜棠僵著半邊身子,側過臉頰,在皇帝的手心落下一吻。

    皇帝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放開惜棠的臉,很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惜棠知道他的意思,就站起身,從宮人手中接過綬帶與玉佩。

    皇帝今日有朝會,穿著的是十二紋章的玄衣纁裳,俊美崇高,尊貴無比。惜棠低著身子,把玉佩系到了帶子上。握了冰涼的玉玦一會,也讓惜棠的手冷冷的。

    “過一會太常就來了,你不必害怕,全程依著他的指引做就是,”皇帝親了她纖美的手指好一會,溫情脈脈地說,“朕今晚來披香殿尋你。”

    惜棠任皇帝親著,低低說了句好。皇帝抱過她又吻了好久,方才離去了。

    太常作為國朝九卿之一,地位崇高,夫人的冊封禮,本不應該是太常擔任持節使。但皇帝有意抬高惜棠的身份,不理會臣子們的阻攔,任命了太常趙信為新夫人持節宣冊。

    惜棠走出云光殿,趙信不敢抬頭多看,依禮跪下拜見。惜棠喚了他起身,眾人簇擁著她上了步輦。在垂下簾子的那一刻,惜棠回頭看了看云光殿。當時住進來時,只覺得人生無望,是百般的不情愿,如今要離開了,卻是情愿永遠待在云光殿了。

    余光瞟見了遠遠跪在一邊的小弟,但并沒有見到長姊的身影。惜棠知道,長姊是去照看小樹了。小樹正是愛黏著母親的年紀,昨夜又哭了大半宿,惜棠實在是很惦念他。但這樣的場合,小樹是如何都不宜出現的。惜棠忍著心里刀子刮一般的痛,無言地合上了簾子。

    步輦至了端門,惜棠就得自己步行了。方才儀仗赫赫,一路經過了半個長安。天子納妃,長安久未有這樣的盛事,對于這位曾經的臨淮王后,如今的天子寵妃,眾人都懷有濃烈的好奇。盡管身處輦中,不能親眼看到,但僅僅聽著聲音,惜棠都知道外頭有多熱鬧。

    冊封的儀式,煩瑣而復雜。依著天子的吩咐,為了不叫夫人受累,趙信砍掉了許多無謂的細枝末節,但前前后后,還是折騰了近四個時辰。

    受封之后,原本內外命婦要入宮恭賀惜棠,惜棠也要去長樂宮詣見太后,但皇帝全都推到了明日。惜棠盡管覺得不合禮數,但心下也覺得輕松,就沒有提出異議。

    好容易到了披香殿,惜棠才剛剛坐下,禰平就帶著烏泱泱的宮人來拜見她。碧珠湊到她的耳邊說,“這些宮人都是陛下命掖庭丞精挑細選的,您放心用就是。”

    惜棠點了點頭,逐一見過幾個掌事的宮人,勉勵了他們幾句,吩咐靈兒把披香殿上下都賞賜了個遍,才叫他們退下。

    宮人都各自去做活了,禰平則跟在惜棠身側,帶著她一一看過披香殿。披香殿離皇帝的燕寢最近,本就是歷代寵妃所居。皇帝的母親尹太后,在還是夫人的時候,也攜成安長公主住過披香殿。對于披香殿的奢美,惜棠也大概有了猜想,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大吃了一驚。

    玉石為池,鑿金為壁,翡翠作燈,舉目望去,皆是一片錦線生輝的輝煌氣象。再看窗外,玉臺翠樹,奇珍花鳥,如同星星般密布,令人如臨天海,若是站在窗邊,還能若有若無地瞧見前方甘露殿的輪廓……

    “這,”惜棠道,“會不會太過奢靡了,朝中的公卿沒有……”

    皇帝命人修繕披香殿,本是為了叫夫人高興。但禰平瞧著夫人的模樣,卻是有些驚徨了,連忙出言道,“夫人無需擔憂,錢財都是從少府中出,朝臣哪里會有異議?”

    少府是皇帝的私庫,聽禰平這樣說,惜棠才稍稍放下了心。為緩解心中的不安,還想多問幾句,忽然見長姊抱著哭的一抽一抽的小樹,匆匆朝她走來。

    “這孩子一直哭,”長姊急的出了滿身汗,“我怎么哄都不管用,想來是在想阿母……”

    惜棠心中一愧,再顧不上詢問了,連忙抱過小樹哄了起來。小樹哭的臉蛋通紅,長睫毛凝滿了淚珠,小身子也一抖一抖的,看起來好委屈。惜棠心疼極了,抱著他安慰了許久,小樹哭累了,才慢慢不哭了。

    惜棠身心俱疲,抱著小樹,就坐倒在了榻上。小樹哭鬧了一天,得到了心愛的母親,就握著小拳頭,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惜棠也累了,沒有用膳,也沒有梳洗,一下就睡過去了。

    皇帝到來時,披香殿一片安靜。

    皇帝仿佛有些不快,禰平覷著他的神情,連忙上前道:“陛下,夫人累了一日,現下睡著了。”

    皇帝聞言,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他來到內寢,宮人們無言拜伏了一地,皇帝不予理會,徑直就繞過屏風,果然看見了在榻上安睡的惜棠。只是胸口還趴著個礙眼的小東西……

    皇帝微微擰了擰眉,正想叫人把他抱走,惜棠迷就迷糊糊地醒來了。她倦怠地揉著眼睛,還不是很清醒地喚了聲:“陛下?”

    謝澄嗯了一聲,神情柔了些。惜棠聽見他的聲音,徹底清醒過來了。她看著像小烏龜一樣縮在她懷里的小樹,全身慢慢地繃緊了。皇帝把她抱了個滿懷,瞥了小樹一眼,聲音聽不出情緒:“怎么抱著他睡了?”

    “小樹一日不見我,哭的厲害,”惜棠小小聲地說,“我就哄著他睡著了。”

    皇帝哼一聲,沒有說話。惜棠猶豫了會,叫來靈兒,讓她把小樹抱下去給乳娘喂奶。

    靈兒想著里頭的情形,心里正緊張,聽了惜棠的吩咐,連忙就入內抱過小樹,不料動作過大,反而把小樹驚醒了,小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情急之下,惜棠一時忘了皇帝,著急忙慌地就哄起了小樹。哄了好半晌,小樹終于睡著了,靈兒忙不迭把他抱了出去,其間皇帝始終不發一語。

    惜棠不安地說:“陛下……”

    “陛下?”皇帝神情不滿,“你就不會喚個別的?”

    惜棠不知所措:“我……”

    “你什么?”皇帝冷冷地睨著她,“喚個別的。”

    惜棠咬著自己唇瓣,怎么都說不出口。謝澄沒有耐心了,捏過她的下頷,兇狠地就吻住了她的唇。惜棠的臉漲的通紅,雙手無力地推拒著皇帝,謝澄有些惱怒了,惜棠察覺了他的神情,害怕她動怒,終于怯怯地開口了“……七郎,”惜棠小小聲地說,“你別生我和小樹的氣。”

    謝澄的心一軟,但語氣仍舊冷道:“他一個稚兒,能叫我生什么氣?是你,一日日的盡惹朕不快!”

    他口吻嚴厲,叫惜棠不敢出聲了,只能小幅度地搖頭。謝澄看在眼里,只覺得她可氣又可笑。他咬了一口惜棠的耳垂,語氣中仍有著不滿:“今夜也算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你還這般不識趣,惹朕不開心……你要怎么補償朕?”

    惜棠紅著臉問:“您想如何?”

    “親朕。”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命令道。

    惜棠只能湊上去,親了他一口。

    但皇帝可沒有這么輕易被滿足,見惜棠想撤離了,就使了力氣,把她緊緊地錮在自己的懷里,掰開了她的雙腿,把惜棠往上一抬。

    惜棠驚叫一聲,眼睛立時就涌出了淚花兒。皇帝吻著她的眼淚,口中說著溫柔的話,下面卻進得越發深了。

    第59章 玉碟

    皇帝今晨要見臣子,早早地就走了。惜棠本該再睡一會。但想著今早要去見尹太后,怎么都睡不著,略略用了點早膳,就開始梳洗了。

    依著從前見婆母的規矩,惜棠挑了件素凈的松花綠散花襦裙,發髻也梳了個簡單的,僅僅用兩根碧玉簪子固定住,插了只垂珠的金步搖。謝澄從前朝回來,一見惜棠的打扮,就明白了。

    “母后倒也沒這么嚴苛,還不許兒媳打扮,”謝澄抱著惜棠,在她的唇上親了親道,“不過初次見她,打扮的素凈些也好。”

    惜棠勉強笑了笑。她其實一點都不想見尹太后。從前侍奉郭王太后時,就已經叫惜棠飽受苦楚了。如今又來了個更為嚴苛的尹太后,她是二嫁的身份,還帶著小樹……她的憂慮顯而易見,謝澄親了親她說,“莫怕,母后不會為難你的。”

    惜棠并不是很信,但皇帝都這樣說了,她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皇帝端詳著她,最后給她簪了根瑪瑙金釵,才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上了玉輦。

    長樂宮,尹太后早早地就起身了。

    像往常一樣,她用了早膳,在窗前站著消食,聽宋媼講著今日朝中的事務。原本神情還是平和的,忽然驚詫道:“陛下叫王駿去審訊汝南王?”

    宋媼低低地應是。

    尹太后的神情凝重起來。先前,申越狀告汝南王謀反,朝中探查無果,僅僅削了汝南國兩個縣。原以為事情已了,但在一個月前,廷尉魏究卻上言,汝南王曾欲殺前來治罪的中尉,在門客的勸諫下,才休了心思。

    皇帝聽了,勃然大怒,下令廷尉緝拿汝南王,汝南王欲反而休,現下人都已經到了長安。這謀反的事實,早已板上釘釘,誰去審訊,無非走個程序而已,皇帝卻命了王駿去……尹太后問,“只有王駿么?”

    宋媼道:“還有御史大夫司馬公。”

    果然是司馬良。尹太后聽到這里,就已經全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她微微嘆息一聲,想到了什么,又說了句:“晚些時候,你命人去丞相府傳話,叫丞相切勿參與此事。”

    宋媼自然是恭聲應過。

    尹太后于是不再說話了。她站于窗前,溫暖的日光漸漸撫過她全身。時候不早了,火一樣的日光下,密密麻麻的梧桐葉子閃爍著粼粼的波光。她忽然問了句:“都這么個時辰了,她怎么還沒來?”

    太后說的是誰,宋媼心知肚明,她陪著小心道,“想來也快了。”

    尹太后冷哼了一聲,“昨夜皇帝去了披香殿,想來是因為侍奉皇帝,才誤了時辰吧!”太后的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滿,“皇帝縱的她,一點都不懂規矩!”

    這話有些重了,宋媼唯唯的,還在想如何應,忽然有一宮女掀簾而入,道,“稟太后,陛下與沈夫人來了。”

    尹太后聽聞人到了,神情緩和了些,反應過來了什么,忽然色變道,“皇帝也來了?”

    宮人伏地應是。

    “我就說,好端端的怎么會遲來呢,原是為了等皇帝!”尹太后氣惱之下,卻也知道沈氏不能左右皇帝的意思,必然是皇帝自己要一同來的,心中更是憋悶,“皇帝是生怕我吃了她?”

    左右神情徨徨的,都不敢應。宋媼出言問道:“那……還要夫人在外頭等嗎?”

    按照尹太后本來的意思,是想給惜棠個下馬威,叫她在殿外等上個一兩時辰,給她立一立規矩,不要以為仗著皇帝獨寵她,就可以在后宮肆無忌憚了。但皇帝都跟著來了……尹太后一聲冷笑:“我還能叫皇帝多等?叫他們都進來罷!”

    宮人得了命令,忙不迭地退下傳話了。

    上一次惜棠入長樂宮時,還是以臣妻的身份,跟在郭王太后身后,謹小慎微,一眼也不敢多瞧。這下卻是牽著太后親子的手,和天子一塊進來了。惜棠臉上發燒,下意識要甩開皇帝的手,皇帝卻握的更緊了,惜棠小小聲地哀求他:“都到太后的宮里了……”

    謝澄笑了笑,端詳了會她哀求的神情,才不緊不慢地放開了手,惜棠大大松一口氣,跟在皇帝身后,帶著惶恐的心情等待著太后的到來。

    等了約莫半柱香,都不見太后的影子。惜棠心中有些發急,謝澄就笑道:“先前就是朕來向母后請安,母后也要朕等上半個時辰的,”

    惜棠瞅著皇帝,并不是很信。皇帝望著她秋水般的明眸,粉玉似的臉頰,心里癢癢的,很想上前親一親她。只是想著在母后的宮里……他微微一笑,忽然說:“你知道么?在長樂宮,是朕第二次見到你。”

    惜棠一愣,她神情不自在起來:“我以為是在滄池……”

    “對你來說是,于朕而言可不是。”謝澄的聲音輕輕的,“那一日你跟隨郭氏入宮謁見母后,朕和母后請了安,正回去的路上,聽聞你來了,特意兜了回去,想要瞧你一眼。”

    惜棠怔怔的:“我沒瞧見陛下……”

    “朕就遠遠望了你一眼,哪里能叫你瞧見了?”謝澄失笑,“不過你……還是與朕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惜棠問:“陛下經常夢見我?”

    “在初見你的當晚,”謝澄頓了頓說:“朕就夢到你了。”

    惜棠聽了,心中莫名惆悵起來。她略有些哀傷地笑了笑,正想應些什么,尹太后就已經收拾妥當,威凜凜地進來了。她拂了拂自己的裙擺,還沒來得及坐下,皇帝就起身迎了母親,望著太后笑道:“母后好氣色!昨夜可是睡好了?”

    尹太后睨了兒子一眼,臉色卻是略微好些了,“瞧著仿佛很關懷哀家,”尹太后冷哼一聲,宮人侍奉著她在榻上坐了,“平日怎么不見你多來?”

    “朕是常來看母后,不是母后嫌煩,不愿意見朕么?”皇帝笑了笑說,“兒臣心里一直都有母后,這不就帶著您的兒媳來請安了?”

    兒媳?尹太后心里冷笑了下,沈氏一個妾妃,算她哪門子的兒媳!只可惜了她的侄女含真……尹太后心里如此想著,冷而利的目光就投向了站在皇帝身側的惜棠。惜棠微微垂著首,神情恭謹,福身行了一禮道:“臣妾沈氏,拜見太后娘娘。”

    尹太后冷眼望著,沒有叫她起身。惜棠神色不變,仍舊很溫馴地低著頭。瞧著一旁皇帝的臉色,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只能喚了聲起,惜棠謝過太后,才小心地在皇帝身側坐下了。

    “你既進了宮,過去的那些事,哀家就不與你提了。”尹太后抿了口茶道,“原本依著哀家的意思,是想與你個七子八子的位份,能入宮服侍皇帝,也就可以了。是皇帝愛重你,不僅把你接進了宮中,還予以了你夫人的高位,叫你臉上有光,不至于在宮外與人輕賤,你要記得皇帝的恩典,明白么?”

    太后與皇帝,不愧是親生的母子,都是一樣的路數。糟踐了人,不愧疚便也罷了,還要人巴巴的對他們感恩戴德……惜棠柔順地回答著:“陛下的恩典,妾都銘記于心,自然全心全意地侍奉陛下。”

    聽了惜棠的回答,尹太后的神色略略好看了些。掃視了她幾番,見她妝容妥帖,衣飾素凈又不失大方,心中有了幾分滿意,但面上仍舊端著神情,不輕不重地斥了她幾句,見皇帝神情有些不好了,方才止住了話頭。

    尹太后最后冷冷問了一句:“哀家與你說的話,你可記牢了?”

    惜棠不敢耽擱,連忙起身,屈膝應了是。

    “母后說的話,她哪里敢不記得?”皇帝適時出言道:“時辰不早了,朕還有話要與母后說,先叫她退下罷。”

    尹太后哼了聲,不說話。

    皇帝捏了捏惜棠的手,溫柔地說了聲:“回披香殿去吧。”

    惜棠望了望皇帝,又望了望太后,點著頭,行禮告退了。出了長樂宮,望著天邊高懸的一輪灼日,惜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見了太后以后,惜棠的心緒不好,身邊服侍的人都發現了。

    叫乳母給小樹喂了奶,抱著小樹在殿中走了一會,惜棠就和靈兒一塊兒給小樹擦身子。

    小樹有些膽小,小烏龜一樣扭著身子,就是不愿意碰水。惜棠叫靈兒一手托著他的頭頸,一手托著他的腰和小屁股,自己拿著濕綢布來給他擦身子。

    小樹很不配合,哭的震天動地,惜棠給他擦身子,自己反倒出了滿身的汗,好容易給他洗完了,惜棠叫人撤了浴盆,還要哄著懷里眼睛紅紅的小娃娃。

    “有這么難受嗎?”惜棠親親他的小臉,“你這個小不省心的!”

    小樹不管母親,自顧自地哭的很傷心。惜棠好笑地看著他,小樹見沒人安慰他,慢慢地就不哭了。他小手抓了抓母親掉下來的幾縷頭發,意思是又餓了,要吃奶。

    惜棠于是喚乳母來,小樹又不滿意了,哼哼唧唧地叫了起來,不要乳母,想要阿母。但惜棠可不理他,小樹無法了,委屈巴巴地看了惜棠好久,只能放棄抵抗,埋頭喝起了乳母的奶。

    “小郎君年紀小小的,”靈兒小聲對惜棠說,“卻是頗有脾性。”

    “有脾性不好么?”惜棠說,“現在還小,多縱著他也沒什么,以后長大了……”

    惜棠漸漸沒說下去。以后小樹長大了,稍稍懂事了,知曉自己生活在皇帝的宮廷里,母親是皇帝的妃嬪,自己卻不是皇帝的孩子,還能像幼兒時這般快樂嗎?

    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惜棠千方百計地,只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后來保住了他的性命,又想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現下是留在她身邊,由她自己照料了,惜棠又開始操心他的以后了。活在皇帝的陰霾下,每活一日都是他的恩賜,惜棠有哪一天能不心驚膽戰呢?

    想起今日太后說的話,惜棠的內心更覺壓抑了。小樹啃哧啃哧吃著奶,絲毫不知道母親的擔憂。吃完了,兩只小腿亂蹬著,還在要母親抱,惜棠笑了一笑,伸出手去,抱住了自己心愛的孩子。

    哄了小樹入睡,皇帝久久沒來,惜棠累了一天,等著等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的正沉,忽然就被人吻醒了。惜棠含糊地喚道,“陛下……”謝澄應了一聲,吻的越發深,手越發放肆起來。惜棠腿顫顫地夾緊,想拒絕他,謝澄不耐煩地哼了聲,惜棠就發抖著放松了身子,火焰下一瞬就點燃了她的全身。

    惜棠想要咬住唇瓣,但發著顫又忍住了,她小小的呻吟著,皇帝臉龐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烏發上,他炙熱的氣息緊緊環繞著她,

    在床榻之間,惜棠對皇帝,始終有著根深蒂固的懼意。不止有一次,在行事的時候,皇帝斥責她端著架子,不會叫,不會扭身子,不懂得如何婉轉承恩。

    惜棠又羞又疼,臉都燙紅了,但皇帝的口吻仍舊冷峻而嚴厲,仍舊絲毫容不得她拒絕。就如同此時此刻,皇帝的手指刮著她的臉,命令道,“夾緊些。”惜棠眼睛里閃著淚光,咬住了皇帝的肩膀,皇帝適意地舒了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惜棠累的說不出話,皇帝卻仍舊神采奕奕,但瞧著惜棠的模樣,想著明日還有事,就沒有折騰她,本來醞釀好了睡意,想起了什么,又開口道:“朕與母后說了,日后不必每日和她請安,每旬和朕去上長樂宮一回即可。”

    惜棠盡管困極,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問道:“這……可以么?會不會惹太后不高興?”

    “這有什么?朕是叫你入宮來與朕過日子,不是來伺候母后的。”謝澄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溫柔地說,“母后是個聰明人,知道朕喜歡你,斷斷不會給你委屈受。今日是你第一次見她,所以她才嚴厲了些,日后都不會這樣了,你也不用再擔心,知道嗎?”

    惜棠望著他,呆呆地點了點頭。

    謝澄見狀,不由得笑了,親了親她的額頭,把她抱緊了,哄了惜棠許久,待她睡下了,自己才跟著睡下了。

    不必每日去和太后請安,的確讓惜棠輕松了許多。她第二天醒來,送走了皇帝,想到這點,心緒一下松快了。

    正想著去瞧瞧小樹,靈兒忽然走進來,神情有些慌張,湊上前來對她說,“夫人,聽說宗正處,陛下的玉碟,像是被動過了……”

    為了什么事,要去動皇帝的玉碟?惜棠漸漸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皇帝要冊立皇后了嗎?

    面對著靈兒焦急的神情,惜棠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第60章 氣話

    勉強回了神,惜棠問:“哪里聽來的消息?”

    “宮里頭都傳遍了,”靈兒說,“太后今日見了宗正夫人,宗正夫人與太后說的,想來不會有假……”

    惜棠微微沉默了,靈兒端詳著她的神情,猶豫地說:“宗正夫人離宮后,王太尉的幼女就進宮來了,太后親自見了她。”

    王太尉?時常跟在皇帝身側,對于這個朝中重臣,惜棠并不陌生。雖然不欲沾惹朝政,但從皇帝的只字片語中,惜棠也能覺察到皇帝對王太尉的不滿。依著皇帝的性子,會立一個自己膈應的人的女兒做皇后嗎?皇帝也許不愿,但為了朝政大局,怎么樣都是說不準的……

    草草安慰了靈兒幾句,惜棠回到殿中,遠遠就聽見了小樹歡樂的叫聲。這個時辰,小樹已經醒了,吃飽喝足,在與長姊玩鬧了。

    長姊見惜棠進了來,遠遠就朝她招手。惜棠走過去抱起小樹,小樹興奮地扭著小身子,惜棠親了親他的小手指,小樹咯咯地笑了起來。惜棠抱緊了懷中沉甸甸的寶貝,在為小樹的高興感到快樂的同時,心也越發的沉重了,

    這日散了朝會,皇帝和班朧在路上說了會事,班朧向他請示著羽林郎的人選,謝澄正在思索著,經過偏殿時,不料聽見了宮娥們在小屏風隔開的此間里小聲說話。

    “和玉姊姊,你今日簪著的釵子好漂亮!”

    “是嗎,”和玉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夫人賜予我的。”

    “夫人?夫人什么時候賞賜你的?”

    “就在方才,”和玉說,“前些日子,于闐國不是進貢了好些和田玉嗎?陛下命大匠鑿成釵環首飾,今日剛好完工,我就去披香殿,給夫人送去了。”

    “夫人生的美,心也善,難怪陛下喜歡她呢!”小宮女雀躍地說,“連我一個女子,每每瞧見夫人,都歡喜的緊!”

    這般孩子氣的話語,聽的和玉不由得一笑。宮娥們都跟著笑了起來,“盡說這樣的糊涂話,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必然打你的板子!”

    小宮女嘟囔了一聲,像是還要爭論些什么,一人卻忽然開口了:“說起來,今日我去長樂宮,倒是瞧見了太尉家的四女郎,正在與太后說話……”

    提起這點,宮娥們忽然沉默了一下。“宮里人人都傳,都說陛下要冊立皇后,不知是真是假,”有人偷偷地說著,聲音小小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謝澄本來心情還好好的,聽到后面,神情慢慢地就沉了下來。一宮娥不意間瞧見了皇帝,驚的面容失色,忙提醒身旁的人,一同上前,都跪下了。

    皇帝問:“在說些什么?”

    和玉跪在最前頭,死死地低著頭,聲音顫顫的:“陛下恕罪……”

    “前朝的事,是你們能議論的么?”皇帝的聲音冷冷的,“既然這么喜歡說閑話,”本想命令掌嘴,但目光停到了和玉發髻上挽著的簪子,到底是個入了她眼的奴婢……心思一轉,就改了主意,“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和玉不知為何皇帝忽然變了主意,但片刻都不敢耽擱,連忙帶著眾人一同磕頭謝恩。

    皇帝沒有多看她們,轉身欲走,想起了什么,和旁邊的衛和說了一句:“宮中再有人私下妄言立后一事的,不必多言,即刻處死。”

    衛和心中一凜,連忙應了。地上跪著的宮娥聽了,全身更是震顫不止。皇帝淡淡掃視了她們一眼,離去了。

    “幸好……”皇帝一走,采芙就癱軟在了和玉地身上。

    和玉也是怕極了,但還是勉力把采芙扶了起來,小聲說:“日后再不說就是了。”

    采芙忙不迭地應是。從前甘露殿中伺候的宮娥,也會在皇帝不在時言笑。皇帝偶爾撞見了,也不會訓斥,心情好時,反而會和她們說上幾句。今日是她們說了不該說的話了……眾人后怕地交流了下眼神,各自做活去了。

    皇帝下午本來還有事,但念起早上聽到的,還是抽空去了披香殿一趟。

    午后,想來惜棠在午睡,披香殿靜悄悄的,皇帝不要人通傳,一個人就走了進去。果然,前殿沒有惜棠,皇帝于是繞步往后殿走去。

    仲夏,日光火辣辣的,長廊兩側的花木蔥蘢,滿眼滿片皆是梧桐明亮的青綠色,偶爾會有幾縷玉蘭花幽微的香。美麗的景色怡人身心,皇帝瞧在眼里,心情也很是舒暢。

    正欲走入寢殿,不意間聽到了孩童咿呀的聲音,皇帝微微驚訝,尋著聲音望去,竟在不遠處的幾株玉蘭樹下,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搖籃。

    謝澄走了過去,停在了搖籃前方。鋪著柔軟床褥的搖籃里,果然有著個玉雪可愛的娃娃。謝澄看了第一眼,先是吃驚,眼前這個白嫩白嫩的小家伙,真的是當時穩婆抱出來的那個皺巴巴的紅通通的孩子嗎?

    而小樹,還安生生地躺在搖籃里,沒有有察覺陌生人的到來,正在揮動著白藕一樣的小手臂,掙扎地想要抬起自己圓圓的腦袋。但他試了好幾次,都不能做到,癟了癟嘴,像是要哭了。

    謝澄只是瞇著眼睛打量著他,絲毫沒有要幫助他的意思。小樹被人看了半晌,終于發現有人來了,他眨著黑葡萄似的眼睛,望見的卻不是自己心愛的母親……

    先前每每皇帝臨幸,惜棠都叫人把小樹抱走,有意不讓皇帝看見小樹。因而皇帝對小樹而言,還是個純粹的生人。小樹很好奇地看著皇帝,皇帝也很冷靜地注視著他。

    九弟弟小時候的模樣,謝澄已經記不太清了。他與九弟弟本來就不親近,若是再生疏一點,就可以稱為厭惡了。但并不止對九弟弟一個。謝澄對每個兄弟的情感,基本與此大差不離。

    父皇偏寵郭氏,因而母后在憎惡郭氏之余,又遷怒上了她的孩子。但謝澄從來沒有惱恨過九弟弟。因為他從來都知道,父皇最愛的是他,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地位。兄長,弟弟,無所謂生母是誰,都只是臣子而已。

    若沒有惜棠,他對九弟弟的感情,絕不會至于今日這般的地步。畢竟,他的確是個好的弟弟,好的臣子,但這點感情,是不足以支撐皇帝照拂他的后代的……謝澄冷淡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小樹身上。

    這個孩子像惜棠,并不像九弟弟,但他的神韻,卻處處能看出九弟弟的影子。若單純作為九弟弟的孩子,諸侯王的太子,他的侄子,作為皇帝,他不能保證他的一生是否可以永遠幸運。但他偏偏生作了惜棠的孩子……謝澄冷峻的神情輕微一動,孩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小樹的笑聲,像是應和著忽然而來的輕風,有幾點玉蘭花瓣忽然掉落下來,落在了小樹的臉上。小樹哇哇叫著,還想去含住雪白的花瓣,謝澄的手指剛剛碰上那花瓣,耳邊忽然響起惜棠驚慌地一聲喚:“陛下!”

    惜棠急急地走上前,皇帝淡淡地目光回望去,惜棠一下被噎住了聲音。“您來了。”她小聲地說。

    謝澄嗯了一聲,他收回了手,手中捻著的玉蘭花瓣也隨之掉落。惜棠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低下了頭,訥訥地說:“小樹沒有煩擾到您吧……”

    謝澄淡淡地問:“你說呢?”

    惜棠攥著裙裾,不說話了。

    “還愣愣站著做什么?”謝澄斥了她一聲,“還不快與朕進去。”

    惜棠連忙應了聲。謝澄沒有看她,大跨步就走了進去。惜棠叫來宮人,囑咐他們照顧著小樹,才跟著皇帝進去了。

    惜棠來到內殿時,皇帝已經坐下,正微微閉著眼睛養神了。他的神情微有疲意,惜棠知道他近來很忙。她在皇帝的身邊坐下,宮人們端來茶具,惜棠默不作聲地沏著茶,皇帝忽然睜開眼睛,問了一句:“是啞巴了么?”

    惜棠手猛的一抖,她放下了茶盞,更說不出話了。

    好一會,她才說:“您心情不好……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微微冷笑了一下,“方才叫朕,不是叫的挺大聲的么?”

    惜棠自知理虧,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躲避著皇帝灼然有神的目光,說:“是我的錯……我誤會您了。”

    皇帝略微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盯著惜棠,不說話了。惜棠惶急地攥緊了手指,不知道要如何反應,才能叫皇帝滿意。或許她其實也知道,只要她再認一認錯,撒一撒嬌,皇帝就不會再為難她了。可出于很多很多的緣故,明明這次,的確是她誤會了皇帝,可她卻怎么都做不出來。

    兩人緘默了許久,還是謝澄先開口了。“罷了,”謝澄的聲音仍有著淡淡的火氣,“朕今日來,原也不是和你說這些。”

    惜棠小聲問:“您要與我說什么?”

    “什么都盡是你問朕,”謝澄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是你伺候朕,還是朕伺候你?”

    “……是我伺候您,”惜棠咬著唇瓣說,“您是要來與我說立后一事么?”

    謝澄的聲音冷冷的:“那你是如何想的?”

    皇帝拿這個問題問她……皇帝是個多么冷酷的權力人物,還有人能比惜棠更清楚嗎?惜棠還能怎么回答?她艱澀地張開了唇:“我是您的嬪妃,哪里可以言說此事,您……”

    謝澄聽到此處,已經不想再聽了。“很好。”他霍然站了身,打斷了惜棠的話,“王太尉家的女郎素有賢名,想來入主椒房以后,必然是能容得下你的。”

    惜棠臉色一白,謝澄冷冷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精品久久网站|欧美老熟妇=a=a=a=a=a=a|亚洲啊v在线|精品久久久免费|亚洲=aV无码专区在线观看成人|免费观看又色又爽又黄的崩锅 | 精品久久久久国产|欧美日在线|国产18一19sex性护士|不卡国产视频|j=ap=anese36hdxxxx日韩|欧美BBWHD老太大 | 91大片淫黄大片在线天堂|国内国产精品久久|91cc.live最新国产|成人=aⅴ视频|v=a在线|国产成人免费视 | 少妇天天干|一本久道久久综合中文字幕|色哟哟国产成人精品免费|国产主播户外勾搭人xx|精品无人区无码乱码毛片国产|亚洲欧美中日精品高清一区二区 | 国产一区2区3区|一级片=a=a|日韩欧美不卡一卡二卡3卡四卡2021免费|国产深夜福利在线|免费=a级黄色片|肉感饱满中年熟妇日本 | 亚洲=aV永久综合在线观看另类|#NAME?|日本亚洲精品成人欧美一区|久草精品在线播放|国产亚洲综合视频|亚洲精彩视频在线 | 欧美人与动人物牲交|国产精品一区hongkongdoll|97国产爽爽爽久久久|久久69国产一区二区蜜臀|成人免费在线视频网址|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 日韩人妻无码精品=a片免费不卡|国产亚洲综合99久久系列|国产影视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午夜理论片一级毛片免费|亚洲,国产,欧美在线|久久曰视频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精品久久久|欧美午夜一区二区|久草新免费|91=av成人|男人午夜在线|亚洲欧美国产vr在线观 | 日韩免费二区|日韩欧美国产激情在线播放|日本hd高清xxxxvideos|亚洲色偷偷色噜噜狠狠99|亚洲综合p|新版天堂资源中文www连接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动漫|欧美日日日|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国产九九=av|中文字幕无码视频专区|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手机版 | 免费人妻无码=aV老色鬼|99爱影视|2018天天躁夜夜躁狠狠躁|#NAME?|91精品免费在线视频|国产免费二区 | 91免费版视频|在线观看人成激情视频|午夜激情视频免费|91麻豆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日韩精品1|夜夜爱视频 | 国产色婷婷精品免费视频|#NAME?|亚洲综合欧美|综合亚洲精品|黑猫=aV第一福利网站|日韩欧美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 | 成人福利小视频|日韩福利视频|强伦姧人妻三上悠亚中文字幕|国产三级无码内射在线看|#NAME?|日日夜夜精品免费 | 女教师大荫蒂毛茸茸|无码免费中文字幕视频|CHINESE少妇激情|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长发|亚洲第一页夜|欧美三级网站在线观看 | #NAME?|天天澡天天弄天天摸|欧美日韩爱爱|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久久青草伊人|日韩亚=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 天天射夜夜骑|日韩视频黄色|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内|#NAME?|一二三区在线免费观看|国产九九在线视频 | 偷看农村女人做爰毛片色|亚洲成人=av在线播放|国内视频一区|国产三级黄色|久久色亚洲|91精选国产 | 爱如潮水日本|宅男噜噜噜66网站高清|午夜宅男在线永久免费观看网|日日日干|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无码|国产成人高清在线观看播放 | 午夜老司机免费视频|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a片|奇米影视7777|八戒理论片午影院无码爱恋|国产91视频免费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 91中文在线|青草久久免费视频|免费视频专区一国产盗摄|国产在线播放网站|亚洲视频在线免费|久久人人97超碰com | 日韩二区精品|亚洲操p|c=aoporn97免费公开视频|国产精品情侣高潮呻吟|免费国产内射|中文字字幕中文在线无码乱码 | #NAME?|国产欧美精品久久久|欧产日产国产水蜜桃|亚色国产|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毛片搜|久操久操 | 国产精品第一区|亚洲偷偷自拍高清|老熟妇乱子伦=aV|国产激情久久久久久|www.亚洲人|在线观看免费视频 | 免费一区二区|在线看你懂得|国产高清在线喷奶水|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片|亚洲精品久久无码=av片动漫网站|亚洲精品9999久久久久 | 无遮挡吃胸膜奶免费网站|操操日日|最近日本mv字幕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国产劲爆∧V内射-百度|午夜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 | 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日日操夜夜摸|国产成人无码网站m3u8|欧美性猛交xx|亚洲自拍偷拍一区二区|国产免费无码成人=a片在线观看 | 黄色一级短视频|啊片在线观看|91精品xxxx瑜伽裤日本|成人免费观看cn|亚洲熟妇色自偷自拍另类|免费=a观看 | gogogo高清在线观看中文版二|色老板在线永久免费视频|国产精品美女自拍|不卡网免费理论影院|97碰在线视频|丰满岳乱妇三级高清 | 国产黄=a一级|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人|#NAME?|视频一区二区高清在线播放|在线看一区|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一区 | 性开放少妇xxxxⅹ视频蜜桃|成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依人久久久|葵司在线视频|不卡视频在线|免费看黄色大片 | 日本免费中文字幕|狠狠操综合网|国产一区二区=av在线|国产91精清纯白嫩高中在线观看|少妇特黄V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荫蒂添的好舒服视频 | 欧美性生活在线观看|亚洲免费视频专区|国产精品2024|免费网站国产|欧美男男作爱G=aYWWW|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 | 一本一道波多野毛片中文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高潮又爽又黄又无遮挡免费软件|57p=ao国产成永久免费视频|在线国产欧美|九草=av | 秋霞福利视频|亚洲精品1234区|国产一级久久久久|在线91|国产做=a爱片久久毛片=a片|天天爱天天做天天做天天吃中文 | 国产精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大穴|精品视频9999|男人边做边吃奶头视频|www九九热|日本午夜在线亚洲.国产 | 久久久久资源|亚洲精品中文字幕在线播放|免费大香伊蕉在人线国产|成人久久久久|精品99人妻|午夜成午夜成年片在线观看 | 久久91|伊人网中文字幕|9191免费视频|黄动漫免费在线观看|女人和拘做受大片免费看|精品无线一线二线三线 | 成色视频|欧美一级视频免费看|粉嫩=av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国产精品女丝袜白丝袜|两性午夜视频|99热在线精品国产观看 | 图片小说视频一区二区|国产我不卡|亚洲综合久久成人=a片|爱操视频|亚洲国产综合精品一区|欧美=a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