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洛華年推開窗看向外面的細雨, 已經飄了一早上了,還未停過,好似這老天爺也在為那個人哭泣。
三天了, 玉沉夢當天紅著一雙眼讓自己在山下等自己,至今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她只知道流仙派為冷月寒舉行了喪禮,各門各派的代表正紛紛趕過去。
洛華年有些沉不住氣了,想起三日前玉沉夢那個表情,仿佛天都塌了,可她還強撐著要處理派中事務的模樣,讓她十分擔心。
因為擔心,洛華年也不知道餓, 如今也已經黃昏了,她一粒米都沒吃過,便打算去客棧大廳吃點飯。
因為冷月寒的喪禮, 客棧里有不少正派的人在打尖,七嘴八舌地說著的卻不是如何吊唁冷月寒, 而是如何教訓玉沉夢這個叛徒。
看樣子, 雖然他們來自各門各派,可早就沆瀣一氣,非要玉沉夢死不可。
洛華年怒意上涌,正要動手,卻聽見了自己的名號。
“聽說她還與盜神同流合污, 此事定要她好好解釋。”
一個男人喝了口茶后又冷哼一聲:“說不定冷掌門就是被這逆徒氣死的,哪是被什么神秘人殺害。”
洛華年忍了忍, 忍住沒動手。若是此時動手, 這件事傳出去, 怕是會讓玉沉夢更加難堪。
她暗罵了一句這些人是非不分, 草草扒了幾口飯就離開了客棧。
不行,她不能任由這些人對玉沉夢胡來,她定要去通知玉沉夢,讓她小心提防。
之前已經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上了山,也不知道如今山上是什么情況,她得過去一趟。
想罷,洛華年便馬上往易山而去,而且還繞開了原來的山道和石階,為免遇上那些正道之人,節外生枝。
她憑借自己的神龍逍遙步在難行的山道上走上去,花了好些時間,而她上去后的第一個抵達的地方便是后院。
真幸運。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污泥,然后躡手躡腳地去尋玉沉夢。如今的流仙派處處都系上了白綢,冷風一吹便見白綢飄揚,飄蕩著一陣凄涼之意。
洛華年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在路過的弟子的對話中,她知道玉沉夢就在后院的大廳之中,正守著冷月寒的尸身。
她正尋去那后院大廳的路,便聽見練武場那里有了動靜,似乎所有人都叫囂著讓玉沉夢出來。
洛華年心道自己還是遲了一步,左閃右躲地走去練武場那里一探究竟,不過也不敢露面,只敢躲在暗處視察情況。
被白綢蒙上一層白色的流仙派如今彌漫著悲痛的氣息,可許許多多武林中人都聚集在練武場中,他們并無穿上吊唁死者的黑白色,反而色彩各異,顯然沒有在尊重這場葬禮。
為首的是武真派的人,他站在所有人之前與玉沉夢對峙,氣勢十分囂張。
洛華年此時也終于看見了玉沉夢,她穿著一身蒼涼的白,神色漠漠,一雙美眸好像蒙上了灰色,再也看不見靈動的色彩。
像活死人。
“玉沉夢,你與邪魔為伍,冷掌門又死得不明不白,誰知此事與你可有關系!”
三華道人憤然說道,而玉沉夢只是淡淡地掃過他身上常穿的那身深藍色道袍,冷然道:“一切等師尊的葬禮之后再說。”
“若是冷掌門下葬了,便死無對證,我們要求開棺驗尸,看看冷掌門到底為什么所害!”
三華道人說完后,他身后的人自然是武真派第一個附議,其后陸陸續續都有人附議,一眼便能看出來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要逼自己這么做。
“放肆!你們休想要碰師傅的尸身!!”
馬秀瑜跳了出來,正要抽出劍卻被玉沉夢阻止了:“一切,待到師尊的葬禮之后再說。”
玉沉夢又重復了一遍,可她的語氣比剛才還要冷,好似一座即將要爆發的火山,莫名讓人感覺到了威懾力。
洛華年躲在暗處,鬼鬼祟祟地注意著玉沉夢,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狀態不對。
說不出來什么不對,可洛華年總覺得不安。
“玉沉夢,莫要以為可以蒙混過去,待到江大俠來了,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江湖武林一個交代,給你師傅一個交代!”
玉沉夢沒有應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那雙美眸透出來的寒意讓三華道人不寒而栗,不禁后退兩步,竟有寒意自脊椎冒起。
說時遲那時快,此時江赤豪正好趕來,看到如此架勢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事?”
江赤豪約莫四十,留著一臉的絡腮胡,面目端正,目光如炬,高大強壯的身軀背后背著一把巨闕劍。
那三華道人又把自己的懷疑跟江赤豪說了一番,只見江赤豪怒喝一聲:“死者為大,你們怎可如此!”
本以為江赤豪來了,這些江湖人多少會收斂,可他們依舊不罷休,左一句右一句的都在說玉沉夢是邪魔外道,洛華年便覺他們的目的不簡單。
這般勞師動眾,沆瀣一氣,又怎么可能只是為了對付一個小輩這么簡單?
莫非,莫非……他們想要的吞了流仙派?
是了,是了,流仙派冷月寒死后,只余下玉沉夢一人有能力守護山門,這些人只要把玉沉夢除去,流仙派便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到時候流仙派是去是留,還不是他們一句話的事?
這些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自己也能想到的事,玉沉夢肯定也能想到,那她要如何破了個這個局?
她擔憂地看向玉沉夢,那人神色依舊漠漠,只是站著,相較于那些人的嘈雜,她冷靜安靜得過分。
就在此時,忽然有幾個人突然發難,提起劍就要去刺玉沉夢,洛華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飛身而出,用暗器把那幾個人的劍全擋了下來。
糟!暴露了!
此時洛華年就擋在玉沉夢的面前,眾人紛紛看去,有人大喊:“是盜神,是神龍逍遙步!”
“是那個暗器手法,我見過,的確是盜神!”
唐門的人也跟著嚷嚷。
此時,江赤豪走了出來,并讓大家安靜下來,只是還未說完,便聽見了一聲尖銳的劍鳴聲。
洛華年心里一驚,轉身看去,一道寒光正好落在自己的眼底,隨之而來的是胸口劇烈的疼痛,皮肉被撕裂開來。
她怔怔看向玉沉夢,她緊蹙著眉頭,卻未曾看自己一眼,只是低頭看向刺向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朵紅色的花盛開在自己的胸口,像什么……
是了,像屠止容手上的彼岸花。
“玉……沉夢!”
洛神劍沒入自己的胸口,洛華年痛得渾身都在發抖,皮肉被撕開刺穿,靈魂被剖開,痛得連呼吸都幾乎停了下來。
她抬眼想看看玉沉夢,想要看看玉沉夢是不是被什么藥物控制了,她不相信,不相信……
“師尊生前派我秘密行動,擒下盜神這惡賊,今日就在師尊的喪禮上,我親手將此惡賊手刃!”
玉沉夢渾身都在抖,緩緩抬眼看向洛華年的時候,目光相交,竟是愛恨糾纏,難分難舍。
這一下,現場登時鴉雀無聲,就連帶頭鬧事的三華道人都啞口無言,目光直勾勾落在玉沉夢那柄洛神劍上。
他看不出她是如何出招的,怎么可能……
洛華年冷笑,看著自己一心念著想著的人,擔心她的安危來到此處,可結果卻是什么?
“原來……破局之法,便是我。”
洛華年往前一步,冰冷的洛神劍便沒入兩寸,玉沉夢想要退,卻在眾人的目光中化作了一座石雕,一動都動不了。
“一切都在你的設想中。”
洛華年的聲音很低,聲音都是用力擠出來的,用盡了恨意,也用盡了嘲笑自己的力氣。
玉沉夢把洛神劍抽出,那人隨即跪倒在地上,渾身都在抽搐,卻無人注意到玉沉夢的手也在抖。
即便把劍握得再緊,也止不住地抖。
江赤豪看出玉沉夢眼神的不對勁,馬上道:“南柯仙子大義,我們不該再懷疑她!”
江赤豪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個時候的玉沉夢才能稍稍喘一口氣,腳軟一樣的趔趄了一下。
“玉沉夢。”
洛華年抬眼看向玉沉夢,那通紅的眼里都是恨意,還有沁出的些許淚光。
她還想跟玉沉夢說什么,如今……還可以說什么?
就在此時,一個人飛快地穿過人群跑來,然后把洛華年抱在懷里。
“可恨!太可恨了!”
緋靈摟住洛華年,指著玉沉夢,怒道:“我小師妹真是錯信了你!”
此時,小七氣喘吁吁地來到玉沉夢身后,只是輕喚了一聲大師姐,玉沉夢點了點頭,什么都沒說。
“還有你們!!”
緋靈看著在場的人:“我們邪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說完,緋靈用內力封住了洛華年的幾處要穴,便聽洛華年氣若游絲地道:“五師姐……帶我走。”
“好!”
緋靈把洛華年抱起,無人敢擋,甚至連江赤豪也愣在一旁,幾番思索之下才反應過來,原來盜神是邪島之人。
他們敢欺流仙派,卻萬萬不敢欺邪島之人,只能任由緋靈把人帶走。
緋靈的輕功也極好,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這個時候才聽玉沉夢道:“我心向正道,若還有不服者,我只能用劍說話了。”
玉沉夢此刻的情緒顯然不太穩定,握住劍的手暴起青筋,渾身內力外泄,那渾厚的內力竟是在場許多人都不可企及的,而她甚至都未曾出手。
這內勁比之冷月寒,過之而無不及。
眾人瞬間啞然,此時的江赤豪馬上站了出來:“諸位莫要再懷疑南柯仙子,我相信她。”
“我也相信她。”
此時走來的是,是剛剛趕到的斷刀門門主,岳山令。
“自然,方才是我們冒犯仙子了。”
三華道人咬牙切齒,心里暗道:大好的機會沒了,太可惜了!
【作者有話說】
之后會補全兩人的視角,莫急莫急。
第42章
流仙派冷月寒被神秘人偷襲而死, 喪禮舉辦了七日,各門各派都派了人去吊唁。
而在冷月寒的喪禮上,盜神忽然出現, 并被玉沉夢一劍刺穿胸口,以祭冷月寒在天之靈。而后,邪醫忽然出現并把盜神就走,大家這才知道原來盜神是邪島之人,也無人再敢追究她盜竊之事,免得引來橫禍。
喪禮結束之后,玉沉夢本已經宣布要把掌門之位交給馬秀瑜,可馬秀瑜與一眾弟子跪求玉沉夢接管掌門之位。幾番推脫之下, 玉沉夢最終還是接下了重任,以掌門之名去厲山參加了武林大會。
在厲山之上,江赤豪主持大局, 與眾門派交換情報,并商量針對神秘組織的對策。最終, 大家決定以江赤豪為首, 組織反抗的小隊,并加速交換情報,以圖找出對方的身份。
不過武林大會還是有個小插曲,武真派以切磋武功為由,試了試玉沉夢的武功。本來想給新上任的玉沉夢一個下馬威, 豈料三華道人卻被玉沉夢打了個落花流水,武功比冷月寒更厲害, 自此無人再敢小覷流仙派和這位年輕掌門。
玉沉夢不再蒙面, 可自她上任掌門后, 無人在她臉上尋到一絲笑容。
大家都說玉沉夢不愛笑, 可只有知情人才知能讓她笑的人,不在了。
**
“小師妹還未醒么?”
蘇暮風問,看著剛把熱水端出來的緋靈,又問:“怎么都一個月了,還未醒來?”
“雖然避開了心脈,可那畢竟是靠近心臟的地方,自然是大傷元氣,沒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緋靈有些煩躁,蘇暮風每日都來問幾遍,雖然知道她擔心洛華年,可這也實在煩人。
“大師姐,你就別問了,小師妹若是醒了,我會告訴你的。”
蘇暮風自然也知道緋靈的脾氣,可她心里焦灼,想了想,氣不過,便道:“那玉沉夢真不是東西,若非師傅阻撓,我定要去滅了她滿門!”
“你以為我不想?”
緋靈緊了緊手上的水盆,大大嘆了口氣:“罷了,一切等小師妹醒來再說!”
自洛華年剩半條命回來邪島之后,邪島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中,最愛喝酒的趙奇趙閑二人都異常乖巧,未曾弄出過任何動靜。
邪棋羅奕亦來過幾次,只是也不敢太過打擾,偶爾只是安靜坐在院子里,什么都不說。
至于萬俟清雅,緋靈會每日跟她匯報情況,而她也不焦不急,還讓蘇暮風不要去尋流仙派晦氣。
蘇暮風問過為什么,萬俟清雅只說要尊重洛華年的想法,一切等她醒了再決定。
又過了半個月,洛華年才悠悠醒轉,可睜開眼后,她久久未能說話,蘇暮風雖然急卻也沒有逼她,只是讓她乖乖喝藥。
洛華年被緋靈扶起喂藥,她也很合作,乖乖喝下,只是眼中無神,神色默然,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吃完藥后,萬俟清雅來了,什么也沒說,只是給她把了把脈,并讓其他人都出去。洛華年只是無神地看著眼前,像個過于美麗的瓷娃娃,卻又是一個失去了光華的美麗瓷娃娃。
“撿回了一條命,還算幸運。”
萬俟清雅把洛華年的手放下,然后看向她:“只要你一句話,為師可殺上流仙派。”
“不必。”
洛華年的聲音很啞,只是剛說話,眼淚就像開了閘一樣,溢滿眼眶,然后源源不絕地流下。
萬俟清雅沒有說話,她知道洛華年還有話要說,她知道這孩子的性子。
“我是去救她的,可是……她就把我當做踏腳石。”
洛華年才說完,又咳了起來,疼得她馬上捂住傷口,渾身都在顫動。此時,萬俟清雅伸手過去,給她渡了點內力,減輕她的痛感,洛華年這才緩過來。
“原來在那種時候,我是她隨手可棄的棋子。”
洛華年依舊在哭,萬俟清雅只是陪著她,待她哭夠了,萬俟清雅才說:“情就是這般。”
“可帶你飛上云端,亦可讓你墜入無盡深淵。”
說完,萬俟清雅起身離開了,還不禁嘆了口氣。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
“小師妹,吃飯啦!”
蘇暮風往洛華年的院子里喊了一聲,洛華年應了一聲,許久才打開大門。
洛華年披散著一頭墨色長發,身著一身白色的長衫,目光怔怔地看著前方,手稍稍摸了摸門沿,似乎在確定位置,然后才跨出了房門。
她慢步走下階梯,每一步都謹慎,直到走到蘇暮風面前才停下來:“今天做了什么菜,是不是糖醋排骨,好香啊!”
“是,知道你嘴饞,走吧。”
“好。”
蘇暮風下意識地攙著洛華年,并讓她小心腳下。
“放心吧大師姐,再過段時間我就能適應了。”
洛華年笑,目光依舊怔怔的,聚焦不到一處。
“適應什么,緋靈已經在想辦法了,你這眼睛一定能好的。”
“我知道,不過在我恢復這段時間,還是得適應一下。”
“說不過你。”
蘇暮風沒好氣地白了洛華年一眼,可惜洛華年什么都看不見,白眼翻了也是白翻。
平時邪島很少會聚在一起吃飯,不過這次洛華年重傷回來之后,大家都是聚在一起吃的,會跟洛華年說說話,逗她笑,想讓她盡快忘記之前的傷害。
深夜,洛華年坐在院子里,手邊摸著白瓷酒杯,里頭是自己好不容易從萬俟清雅那里要來的酒。
她端起來喝了口,然后嘆了口氣。
陷在黑暗中,總覺得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日升日落,永遠只有一片永無止境的黑。
想起當時緋靈大罵自己的場景,洛華年不禁苦笑了出來,她還記得緋靈說不過就是為情所傷,還天天都在哭,把眼睛哭瞎了,愛情沒了,眼睛也沒了。
現在想,緋靈說得對,自己不該這般沒出息的,可或許這就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懲罰自己的有眼無珠。
很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洛華年回頭:“二師兄,你終于來了。”
“終于?我沒有遲到。”
羅奕笑了笑,端端正正地坐下,然后又問:“要開始了么?”
“二師兄還是那般不喜浪費時間。”
洛華年笑了笑,然后從自己的寬腰帶中摸出幾根銀針:“開始吧。”
“你……真是武癡。”
連該休息的時候也在學新的東西。
洛華年嘴角微微挑起一* 抹苦澀的笑容:“我做什么都很投入。”
所以,情深不壽。
**
三個春秋過去,江湖依舊一片腥風血雨,那神秘組織沒有被挖出,但是大家發現了這些人身上都種了蠱,這才會如死士一般去跟江湖人廝殺。
從他們口中套不出任何情報,可是種蠱只有苗疆的一些苗人會用,所以江赤豪便往苗疆去調查,已經一年未歸。
三水城中,客滿樓坐滿了人,都在討論最近一個江湖游俠去流仙派求親被南柯仙子打了下來的事。
大家一邊說那游俠勇敢,一邊嘲笑游俠,可話題繞來繞去,總是繞不開玉沉夢。
“你說南柯仙子不會想要像她師傅一樣,終身不嫁吧?”
“那多可惜,要是我有本事一些,我怎么也要上去求親,被打下來也甘愿。”
“當時我在路上遇見南柯仙子,被她看了一眼,我敢說,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眼神!”
雅間中,一個用白布蒙眼的女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抬手輕輕撥弄著自己的青絲,安靜地喝著茶。她身前還坐了一個女人,背著一把琴,聽著樓下的聒噪之聲,忍不住道:“真是吵死了。”
怎么都是圍繞著玉沉夢那個女人在說?
她擔憂地看向洛華年,那人沒什么表情,只是喝完一口茶后,她道:“這茶不錯,是頂好的烏龍茶。”
蘇暮風見她沒有在意那些人說的話,便也不再理會,她道:“如今江湖紛亂,你還出來做什么?”
“就是看看有多亂,越亂越有趣。”
蘇暮風是不放心洛華年一個人出來,這才自告奮勇跟著出來,只是這江湖亂事她完全不感興趣,還不如讓她多譜幾首琴曲。
就在此時,那些人還說起了無名山莊,說是一個新崛起的勢力,莊主神秘,管事的是一個叫傅弦的劍客。
說起傅弦,此人劍術高超,而且高深莫測,她曾用自創的劍招大敗斷刀門前來挑戰的首席弟子,而且是壓倒性勝利那種。除此之外,無名山莊還籠絡了許多游俠劍客,那規模堪比一個小門派,不可小覷。
從此無名山莊走入了江湖人的視野,卻又都揭不開那神秘的面紗。
“傅姑娘出息了。”
洛華年笑了笑,想起那個人一起在田里耕種的記憶,還是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茶喝完了,走吧。”
“去哪里?”
“到處走走,看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故人’,可以松松筋骨。”
二人離開了客滿樓不久,便正好碰上了三華道長和他兩個弟子,雖然洛華年看不見,可是那聲音她一直都記得。
“三華道長。”
聽見有人喚自己,三華道長回頭看去,他當是誰,不過是個瞎子。
“閣下是誰?”
洛華年笑了笑,上前兩步,問道:“三華道長不記得我了?”
三華道長又認真地打量了洛華年一番,她白布蒙眼,青絲披落,笑意盈盈的,是很令人心動,可他卻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姑娘,老道還趕時間,告辭。”
他確實是趕時間,他還要趕往城外去探一探剛才無故被人打傷的弟子。
“慢著。”
洛華年聲音驟冷,三華道長感覺到殺氣,下意識地抽出了長劍。
“正好,我想松松筋骨。”
【作者有話說】
更文啦
第43章
“正好, 我想松松筋骨。”
冬日的天灰蒙蒙的,沒下雪,卻總覺得天重得快要塌下來一樣, 壓得人心里沉沉的。
洛華年說完后,蘇暮風只是抱著胸站在一旁,知此人便是當年逼迫玉沉夢的三華道長,她也想知道他會怎么死。
三華道長哈哈笑了兩聲,又道:“姑娘莫要說笑,老道先走了。”
三華道長轉身離去,豈料身后劍氣襲來,他急忙回身去擋, 卻還是被劍氣逼退了兩步,甚是狼狽。
洛華年手中拿著軟劍,嘴角勾著一抹微笑, 道:“走不了了。”
說罷,她腳步如鬼魅, 身法如風, 手中軟劍靈活如蛇,三華道長亦用劍去擋,可事出突然,且洛華年的劍法太快,他根本招架不住。就在電光火石間, 他才擋下一招,洛華年的軟劍便已經纏了上來, 冰冷的軟劍在自己的脖子上繞了一圈, 皮肉馬上被割破了。
“閣下是何人, 竟招招都是奪命的功夫?”
三華道長的聲音在發抖, 卻一動都不敢動,就怕脖子上的軟劍會奪了自己的命。
事實上,那的確準備奪自己的命。
“我想奪你的命便奪你的命,是誰很重要嗎?”
洛華年手上一緊,三華道長馬上急著道:“貧道與你無冤無仇,何故下殺手?”
街道上的人亦是看得心驚擔顫,一開始都認為這個瞎子太過托大,如今卻是為那三華道長擔心,這江湖果然人才輩出,不可小覷了任何一人。
洛華年走前一步,笑道:“我看你不順眼,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你……!啊!”
洛華年手上用力,軟劍在三華道長的脖子上深深地劃過,登時皮肉大破,鮮血橫飛,嚇得所有人都往后退去。三華道長捂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嗡嗡的發出怪異的呻吟聲,然后嘭一下倒在地上。
跟在三華道人身邊的弟子早就嚇壞,連滾帶爬地跑了,只剩下三華道人在地上抽搐,沒一會兒就斷了氣。
洛華年甩了甩軟劍,把軟劍上的血都甩干凈后,才把軟劍收回腰帶里。
“走吧,大師姐。”
“出手還挺準。”
一直袖手旁觀的蘇暮風這個時候稱贊了一句,而后又道:“你這鬼丫頭,原是出來制造麻煩的。”
“是啊,現在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無人可以再勸阻我。
“說的也是。”
蘇暮風也從不會想著勸阻洛華年,不是相信洛華年做事有她的道理,而是不想被太多道理緣由束縛,走在這世間,求的不過就是自由自在。
三華道長被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武林,而兇手是一個瞎子。武真派的人很快就派人去追殺這個瞎子,然而被派去的人都有去無回,最后大長老一心道長不得已出手去追殺。
兩撥人相遇在崇山,洛華年還記得上次在這里殺人,是殺的山賊。
“閣下是誰,為何要殺害我派三華長老?”
一心道長沒有出手,他站得筆直,手負在伸手,語氣還算客氣。
“一時興起。”
洛華年低笑了兩聲,又道:“又或許是早有預謀。”
“用我性命當踏腳石的所有正義,我都要摧毀。”
蘇暮風一聽,來了興致,把背在身后的劍弦琴翻到身前,笑道:“你這么一說,我就覺更有趣了。”
“你與三華之間有恩怨?”
“并無,或許說并無直接恩怨。”
洛華年抽出腰間軟劍,笑意更濃:“殺人,就必須有恩怨嗎,就像你們害人,也必須要有恩怨么?”
一心道人不知道這是何意,只覺她蠻不講理,可是他來不及深思,洛華年已經持著一柄軟劍攻了過來。本以為洛華年是個瞎子,出招定然沒有那么精準,豈料洛華年出招不止精準,而且招招狠毒,劍劍奪命。
“小小年紀,出手竟如此狠辣!”
一心道人到底有些實力,擋下洛華年的劍招后隨即后退幾步,避開了劍鋒。
“怎么,出手狠辣是你們這種老東西才可以有么?”
洛華年說完后,一心道人冷哼一聲,大喊一聲:“擺陣!”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弟子魚貫走來,卻被一聲尖銳的琴聲逼得全后退了幾步。
“斷魂魔音!”
一心道人看向站在不遠處,手指放在古琴上的蘇暮風,臉色大驚:“你,你是邪琴!”
一心道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洛華年的身上:“……你是絕?”
江湖七邪中無人用劍,除了那個從未露過面的絕。
“對,也是唯一一個繼承我師傅邪帝劍法之人。”
洛華年軟劍往前一刺,一道劍氣自劍尖飛出,離得最近的武真派弟子被擊中,頓時倒在地上斷了氣。
這種以內力穿透身體的劍氣,一心道人自認做不到,而他也明白繼續留在此處只不過是送命。
“你們先走,我殿后!”
一心道長說完后,身后的弟子卻不走,還說要與一心道長共進退,而一心道長堅持讓他們離開,他們這才離開。
洛華年冷笑:“你看,我還是善良的,還先讓你大義一番才出手。”
一心道長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我不知你與武真派有何過節,但那些弟子是無辜的,我不會讓你再傷害他們。”
“無辜?身在江湖,誰又是無辜的?”
寒光在陽光之下閃爍,琴聲在兵器相碰的時候幽幽響起,奏的卻是一首斷魂曲。
劍劍奪命,聲聲斷魂。
**
武真派接連死了幾個長老,聽說還是邪島做的,無奈之下,他們只能關閉山門謝絕訪客,也不讓弟子下山,休生養息。
武真派一事讓江赤豪急急從苗疆趕了回來,在一年一度的英雄會上討論此事。玉沉夢是后起之秀,其武功在一眾掌門亦是十分出挑的,甚至被默認為江湖的二把手,在江赤豪回來之前,她是幫忙籌備英雄會之人。
只是地位僅次于江赤豪的玉沉夢,卻在江赤豪滔滔不絕地說著武真派一事時大走神。
實際上,她從聽到是邪島之人把武真派之人殺了后,她便成日的走神。
“南柯仙子?”
江赤豪喚了她一聲,玉沉夢沒應。
“南柯仙子?”
這時,玉沉夢才回過神來,江赤豪問:“仙子可是不適?”
“嗯,有點。”
玉沉夢說完,便看見登高山莊的弟子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我,我看到了那個瞎子,那就在山下,山下的鎮子!”
還未等江赤豪發號施令,玉沉夢倏地站了起來,就在眾掌門的目光下,失魂落魄地朝著山下的路跑去。小七和馬秀瑜見狀,有點不放心,也馬上跟了過去。
“這……”
江赤豪忽然福至心靈,馬上說話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有仙子在,大可不必擔心,接下來我們就說說苗疆的事。”
另一方面,玉沉夢一路狂奔下山,那弟子甚至沒有說是哪個鎮子,可她卻知道是哪個,她知道。
馬秀瑜和小七根本跟不上玉沉夢的腳步,這三年玉沉夢不止苦練劍術,還苦練輕功,她的輕功如今也算得上是一絕了。
馬秀瑜與小七喘著粗氣,面面相覷,然后紛紛搖頭,表示自己已經走不動追不上了。
而當她們再一次抬眼看過去,早已不見那位仙子的身影了。
玉沉夢一路跑下山,穿過人群,腳步一刻都不敢停,直直往某個方向奔跑而去,好像偌大的城鎮,她就知道那個人在哪里。
城郊,玉沉夢喘著粗氣進入那個早已破敗不堪的破廟,來到這里卻又小心翼翼地步步走近,直到看到破廟中那一襲明亮的白衣。
“玉掌門別來無恙?”
洛華年散落著墨色的長發,轉過身去面向玉沉夢時,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沒想到玉掌門還記得這里,我還以為玉掌門忘了。”
洛華年白布蒙眼,玉沉夢的呼吸很輕,她辨不出玉沉夢確切的方向,只是隨意面向一個方向道:“如何,瞧我還沒死,還要補上一劍么?”
“小盜神……”
玉沉夢走近兩步,看向她蒙在眼上的白布,驚訝地道:“你的眼睛……”
“這是懲罰。”
洛華年抬手摸了摸眼前的白布,冷笑道:“懲罰我的有眼無珠。”
“好了,舊也該敘完了,玉掌門來,是要為武真派報仇么?”
“你們正道,果真同氣連枝啊!”
洛華年一口一個‘玉掌門’,一口一個‘正道’,仿佛在這五,六尺的距離中劃下了一道天塹,不可逾越的天塹。
洛華年自腰帶中抽出軟劍,直直指向玉沉夢,玉沉夢只道:“我不會對你出手。”
“我會。”
說完,洛華年往前幾步,直直刺向玉沉夢,玉沉夢不閃也不躲,任由那柄軟劍點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軟軟地彎拱起來。
“不躲?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洛華年冷笑,正要使出下一招的時候,玉沉夢卻道:“對不起。”
劍鋒頓在了半空之中,洛華年聽著那三個字,先是一愣,而后又覺得可笑。
“有用么?”
洛華年的劍落在玉沉夢的脖子上,已被刀鋒輕輕地磨出了血痕。
玉沉夢只是閉上眼睛,不反抗不閃躲,似乎只等著那冰冷的劍狠狠地劃破她的咽喉。
“玉沉夢,就這么想死么?”
洛華年步步靠近玉沉夢,玉沉夢聞到了她身上的藥味,比以往的更重更濃。
“那我就不讓你死。”
洛華年收回軟劍,然后從玉沉夢身邊走過,玉沉夢想要抓住她,卻只能抓到她的衣袖,從她指間輕輕滑走。
玉沉夢睜開眼,看著空蕩蕩的破廟,依舊還是那尊失了半張臉的莊嚴佛像,她方才就這么站著,在想些什么呢?
是在想她把我帶來的那天,還是想我刺她一劍的那一天。
又或許她什么都沒有想。
緣起,緣滅,是緣,還是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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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別動!”
緋靈呵斥一聲, 本來還想抓癢癢的洛華年馬上乖巧坐著,一動不動。
“我親自來尋你給你換藥,你別不識好歹。”
緋靈把洛華年眼前的白布卸下, 把白布攤開后,里面有一些黑褐色的曬干草藥。緋靈把白布掃到一旁,又換了另一片干凈的白布,把準備好的草藥倒了上去。
“記住,盡量不要讓眼睛接觸陽光,保護好,不要撞到。”
“知道啦。”
你都說八百遍了,總不能不記得吧。
換好藥后, 緋靈收拾收拾,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了洛華年的房間。蘇暮風則是喝了口茶,看了洛華年一眼:“如今把武林捅出大簍子, 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看誰不順眼就殺了誰,簡單。”
“倒還真是有當年師傅的風采了。”
蘇暮風自小就是聽著萬俟清雅的故事長大的, 那時候的萬俟清雅比洛華年更邪氣一些。若是惹到她了, 她就會連夜滅了別人滿門,可又能在小村莊瘟疫爆發時不辭勞苦地去救治他人。
可在正道的眼中,萬俟清雅的確是邪,畢竟她家師傅始終覺得斬草便要除根。
洛華年多少還是心慈手軟了些。
離開這座江南小鎮時,天空終于悶悶地飄起了雪。洛華年穿著厚厚的裘袍, 站在細雪之下,任由白雪落在她的肩上身上化作寒冷的水。
她忽然想起來, 原來她與她在一起在夏日, 可惜都撐不到冬天。
“怎么了?”
看洛華年呆站著, 蘇暮風又折回來詢問。
“只是突然覺得, 那個季節挺好的,只是撐不到冬天。”
蘇暮風沒明白,只是說了洛華年一句說話不著調,便繼續往前走了。
**
江湖七邪不知何故出動,殺得武真派連夜閉門封山,這讓人想起了當年冷月寒過世時,南柯仙子一劍刺傷盜神那件事。
邪醫及時趕到把人抱走,那之后江湖七邪銷聲匿跡三年,可最近卻反常地惹出大動靜來,大家都說邪島的人是要出來尋仇的,更有言邪劍萬俟清雅也已經離開了邪島。
那神秘組織尚未有什么消息,如今邪島出動,武林從此人心惶惶,小門小派都封山避禍去了。
江赤豪親自去了一趟流仙派,跟玉沉夢談了這件事。
“此事我從未問過,南柯仙子,這次就恕江某冒昧了。”
玉沉夢抬眼看向江赤豪,她知江赤豪一直都在幫助自己。
自己成為掌門后,江赤豪多次在眾人面前力保自己,還把重要的任務都交給自己。若說著江湖武林中還有什么人可信,估計也只剩下江赤豪一人了。
“邪島出來那位,可是你的舊識?”
舊識,江赤豪說得隱晦,并不刻意去探聽玉沉夢的私事。
“嗯。”
“對于江湖七邪之事,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玉沉夢向來很有主見與想法,在江赤豪每次做決斷的時候都會幫上很大的忙,可此次卻失了所有判斷。
“此事,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洛華年現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又可以給她什么。
那一劍的重量好像又回到了身上,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江赤豪知玉沉夢與洛華年關系不簡單,見玉沉夢如今如此失魂落魄,江赤豪也不忍再問下去。
“那我們說說苗疆的事。”
“好。”
玉沉夢緊抓住扶手的指尖終于慢慢放松下來,蒼白的臉色這才慢慢地浮現一些血色。
“苗疆的事其實我調查得差不多了,當年那個苗村的痕跡都被清洗干凈,最后我們看到的就只剩下枉死城的人在那里。”
“嗯。”
“而你告訴過我,那苗村很大可能不是枉死城所為。”
“是的。”
“那我得去一趟枉死城,你與屠城主有交情,可否與我一同前去?”
玉沉夢與洛華年在外闖蕩的事,只有江赤豪一人知道,江赤豪也能理解玉沉夢,并曾經試著與枉死城的人交流,那的確與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
“好。”
玉沉夢也不含糊,一口應下,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去枉死城不止是為了公事那么簡單。
她覺得,那個人會踏遍與自己走過的路……
然后把自己忘記。
**
茶鋪里,蘇暮風把自己的劍弦琴放在長凳上,路過想要坐下來休憩的男人瞪了蘇暮風一眼,蘇暮風不以為意。
“姑娘,能否把這東西挪開?”
劍弦琴用布包著,看不出是什么,那男人說完后,蘇暮風抬眼看了看,腳輕輕踢了踢長凳,裹布翻開,露出劍弦琴的一小部分。
那男人本來還沒意識到什么,可身邊的同伴連滾帶爬地跑了,他便也跟著跑了。
“大師姐,你又嚇唬人。”
洛華年雖然看不見,但是也聽出來蘇暮風做了什么。
“我才不想跟那些男人一起坐。”
蘇暮風也跟著喝了口茶,不禁嫌棄:“為何不去茶樓,這路邊的茶不好喝。”
蘇暮風放下茶杯,然后又拿起一塊饅頭,吃了幾口又放下。
“這里挺好的,可以看見人來人往,哦,我現在看不見。”
“人來人往倒也還好,鬼里鬼氣還差不多。”
蘇暮風看了一眼街道上的人潮,其中有不少涂了個大白臉的人,看著倒真是像話本子里的鬼怪。
“畢竟靠近枉死城,我倒是覺得他們挺有趣的。”
也不知道如今那朱不平如何,有沒有至少為自己的兄弟報過一次仇?
“也就你覺得有趣了。”
蘇暮風剛舉起茶杯,想起什么便又把茶杯放下,然后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干巴巴的饅頭。
“要走了沒?”
“走了。”
蘇暮風迅速地拿起自己的劍弦琴離開茶鋪,好似半刻都不想逗留。
走了半天,再一次來到枉死城。枉死城中人見蘇暮風身背重物,洛華年又是白布蒙眼,頓時想到了最近在江湖中作亂的邪島之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奇也怪也,前兩日那什么武林盟主也來了,還帶了個大美人來,今天邪島的人也來了,咱枉死城該不會有什么大事發生不成?”
“我呸你個烏鴉嘴,一天天說有的沒的,趕緊干活去!”
米鋪老板一耳光打在伙計的后腦勺上,那伙計嘀咕了幾聲,也不敢再多說,馬上去運米了。
洛華年自然聽在了耳里,沿路還有不少人埋頭低語,七嘴八舌地都是說著最近她殺了武真派長老的事。
她對此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武林盟主和大美人,她隱約猜到是誰,只是沒想到那人會在這里。
還是黃泉路客棧,雖然她看不見,但是迎面而來的人的氣息她認得:“兩位客官,請問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一間上房。”
回答鬼財神的是蘇暮風,此時洛華年開口:“鬼財神,三年不見,竟是不認得我了?”
鬼財神看了眼洛華年,還真沒把人認出來,可是聲音倒是……
“誒,你是鬼丫頭!”
之前洛華年一直都易容,如今她也不易容了,也難怪鬼財神一時之間認不出來。
“我還說呢,邪島來了什么人,果然有你。”
鬼財神馬上招呼兩人坐下,只是看了洛華年的眼睛一眼,忍不住好奇問道:“你那眼睛又是做什么,之前還好好的。”
“瞎了,不是什么大事,還能認出你來。”
鬼財神一時語噎,若非經歷什么大事,這鬼丫頭的一雙眼又怎么可能會瞎。只是邪島之事,他也不好多探聽,接下來便問洛華年和蘇暮風要吃什么菜。
“還要那叫花雞不?”
“不必了,我不愛吃。”
鬼財神又語噎,不愛吃你之前還老叫著吃?
鬼財神走了后,蘇暮風這才看著洛華年,暗暗地嘆了口氣。她這個師妹雖然愛美食,可是自三年前回去后她就不怎么吃雞,以至于照顧她的時候,蘇暮風很多時候都是用魚蝦做菜的。
菜上完后,洛華年招呼鬼財神坐了下來,并問:“那江赤豪和玉沉夢來此作何?”
大概也聽說過玉沉夢在易山之巔刺傷盜神之時,鬼財神當時就猜盜神是洛華年,如今她這么問,自己也不好多說其他有的沒的。
“不知,他們去見了城主。”
蘇暮風聽到‘玉沉夢’三字,也看了過去,鬼財神被蘇暮風這一眼盯了個激靈,總覺有殺氣飄來。
“不過玉沉夢好似受了傷,正在城主府療傷來著。”
“大搖大擺地進來枉死城,那玉沉夢難道就不怕被正道之人討伐么?”
蘇暮風說的話,自然是諷刺玉沉夢的。當初為了讓自己能夠在正道站穩腳跟,竟是讓自家小師妹當踏腳石,沒有把她千刀萬剮已是仁慈。
鬼財神只是聳了聳肩,沒有說什么,此時洛華年又問:“你那可愛的女兒去哪兒了?”
“跟老笑練劍去了。”
鬼財神好奇,洛華年怎么會突然問起阿舞,可洛華年好像看破他一樣,隨即說道:“我想啊,他們是來問苗疆之事的。”
聽及此,鬼財神臉色變了變,而后什么都沒說地走開了。
“大師姐,他臉色如何?”
“難看。”
鬼財神臉上的皺褶本來就多,方才聽了洛華年的話,臉色一變,變得更難看了。
洛華年只是笑,沒有再說話,只是她一直注意著鬼財神的腳步,聽起來是離開客棧了。
“你這是在打什么啞謎?”
“不是打啞謎,我想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是鬼財神不愿提起之事,否則屠城主早就讓鬼財神過去問個究竟了。”
蘇暮風還是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很快就理清了,她想著接下來或許能看出好戲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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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鬼財神是去把阿舞找回來的, 接下來那幾日,他一直都把阿舞留在身邊,好像在保護什么稀世寶貝一樣。
洛華年每日都會在大廳吃飯喝茶, 好像在等什么好戲一樣。
蘇暮風一開始并不喜歡枉死城,后來還有點喜歡上了,雖然許多人都顯得粗鄙不堪,但她喜歡鬼財神釀的酒,隔三差五就會跟鬼財神研究釀酒之道。
她還喜歡去逛武器店,大概是這里來往的幾乎都是武林之人,所以武器店里的武器都十分有講究,做工精良。
武器店里自然是沒有琴的, 不過蘇暮風打算給洛華年打造一把新的軟劍,成日都往武器店跑。
今天恰恰趕在吃午飯的時候回來了,蘇暮風還說了那鑄劍師傅多有經驗, 看起來對那師傅甚是滿意。
蘇暮風瞟了一眼柜臺,阿舞正無精打采地給鬼財神算賬, 她瞅了一眼外面, 顯然很想往外跑的。
“今天他倆吵過沒?”
“吵過了。”
“可惜我錯過了,那丫頭牙尖嘴利,我倒是喜歡看她把鬼財神說得一口氣上不來的樣子。”
洛華年只是笑,沒有再說話。
不過,今日還真的迎來了她們想看的好戲, 屠止容把江赤豪和玉沉夢帶了過來,看來屠止容已經打算幫中原武林一把了。
鬼財神臉色一沉, 什么都沒有說, 只是打量了玉沉夢和江赤豪幾番, 眼神戒備。
“城主!義父這些天都不讓我出去玩!你快說說他!”
阿舞撒嬌一樣地撲倒屠止容的懷中。現在的阿舞已經亭亭玉立, 是個大姑娘了,水靈水靈的,任誰看了都覺喜歡,屠止容自然也是疼愛這個孩子的。
屠止容只是笑著撫摸著阿舞的頭頂,而后抬眼看向鬼財神,便知他已知曉自己來是想問什么。
“我只是把人帶過來,如何決定在你。”
聽罷,鬼財神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一些。此時,江赤豪才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此次來,還請財爺幫忙一事。”
“不幫。”
鬼財神斬釘截鐵地拒絕,這也在屠止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笑了笑:“我早就說了,你們只會無功而返。”
“幫什么,有沒有銀子?”
阿舞這下來勁了,滿目都寫著‘銀子’二字。
在角落吃飯的洛華年聽罷,不禁噗嗤笑了出來,鬼財神教得好,教出來一個小財神。
“阿舞,你去后廚督促一下他們。”
“為何?我不去,你這幾日太奇怪了,又不讓我出去,又不讓我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的確不是小孩子了,洛華年有一次走過阿舞身邊,能夠感覺到她的身量與自己差不多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只長到自己胸前的小丫頭了。
“你看,又吵起來了。”
蘇暮風一臉看好戲地樣子,豈料玉沉夢那慌亂的目光很快就尋到了她和洛華年的身影。
“玉沉夢看見我們了。”
蘇暮風說,語氣里帶著不悅。
“看見便看見罷,莫非還不讓我們在此吃飯不成?”
洛華年的態度顯得風輕云淡,蘇暮風便也收斂心神,她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沖上去把玉沉夢殺了。
“阿舞……”
鬼財神甚是煩惱,張嘴想說什么,可見了阿舞那一臉怒容,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笑公子老說自己是女兒奴,現下他覺得這句話還真的不假。
“財爺,我們的確很需要這個線索,很關鍵。”
江赤豪低聲哀求,目光看向一身苗族裝扮的阿舞,心也隱隱有些不忍,只是這事關整個江湖,他必須問明白。
“這是你們中原武林的事,與我們枉死城何關?”
有屠止容坐鎮在此,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來放肆?
“別打啞謎了,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阿舞憋了好幾天,這下終于憋不住了,伸手抓住有些失魂落魄的玉沉夢,問道:“姐姐,你們到底要知道什么事,跟我有關對不對?”
說到底也是長了顆玲瓏剔透心,阿舞見鬼財神這幾日行徑古怪,那江赤豪又是用復雜的眼神打量自己,她便知道事情與自己脫不了干系。
“我們想問當年苗村被滅村一事。”
玉沉夢如實說了,阿舞臉色剎那慘白,瞬間放開了玉沉夢,像是觸碰到了什么危險的東西一樣。
鬼財神見狀,怒道:“你們滾!”
“慢著,義父!”
阿舞一手拉住鬼財神的衣袖,深呼吸一口氣后,道:“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面對那些事了。”
“不,阿舞,你可以不面對的。”
鬼財神父女倆在拉扯,屠止容在一旁皺著眉頭看著,此時一陣琴聲傳來,瞬間緩解了現下那緊張的氣氛。
屠止容倏地抬頭看去,便見蘇暮風捧著一張琴在彈奏,她也顧不上其他,馬上走了過去:“暮風?”
“屠城主還記得我。”
“當然,只是當年你師傅帶你來的時候你還小,可一樣愛彈琴。”
說起來,蘇暮風第一張古琴還是屠止容送的,至今還放在她的房間里好好的保存著。
屠止容這才看向白布蒙眼的洛華年,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鬼丫頭?”
“屠城主好久不見。”
屠止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了口氣:“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屠城主說得在理。”
洛華年說完后,屠止容便又走了回去,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
阿舞和鬼財神不再爭執,隨后阿舞便說了一句:“總不能一直躲著,我也想當年滅了苗村的人是誰。”
阿舞深呼吸一口氣,然后道:“我們尋個地方再談。”
“謝謝阿舞姑娘。”
江赤豪感謝過后,一行人便往樓上走去,好戲就這么結束了。
洛華年正要起身離開,卻聽見有人急沖沖從樓上跑下來,她停下腳步等待,那人果然是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小盜神。”
玉沉夢喚了她一聲,洛華年卻像沒聽見一樣,要往她身邊走過,卻被玉沉夢緊緊拉住了她的衣袖:“不要不理我。”
玉沉夢低下頭,好像這樣就能叫人看不見她眼角的緋紅。
“玉掌門,盜神已死,你殺的,忘了么?”
洛華年用力地抽了抽手,又道:“遲來的深情啊,比草還賤。”
“如今穩住了流仙派,便想來修復感情?哪有這么便宜的事,玉掌門不是會思慮很多么,怎么這么簡單的道理卻想不通?”
說完,洛華年便與蘇暮風一同離開了黃泉路客棧。
玉沉夢轉眼看向洛華年離去的方向,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只是這次沒有再靠近,而是跟在身后,像個無主孤魂。
“她又跟過來了。”
“嗯?”
洛華年有些驚詫,可很快她就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隨她。”
玉沉夢就這么跟著洛華年去逛了武器店,去逛了首飾店,又去了胭脂水粉店,最后看著洛華年快樂地跟蘇暮風提著大包小包地回客棧。
她看見了洛華年笑,看見了她不滿意某件物品時皺起的眉頭,還看見她與蘇暮風打鬧,她好像沒有變。
可一切又都變了,都變了。
“她還跟著。”
“嗯?”
洛華年又驚訝了,她以為自己逛了一天,那個人早就走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跟著。
怎么這個人* 還變得陰魂不散的?
她們回來時已是黃昏,江赤豪和屠止容早就走了,鬼財神有些魂不守舍的,阿舞也不見人影。
蘇暮風把自己所見說了一遍后,洛華年便道:“突然就好奇當年發生什么事了呢。”
“想打聽?”
“想,有辦法?”
洛華年問。
“不知可不可行,但大可一試。”
“行。”
洛華年也不問是什么辦法,她覺得蘇暮風既然有辦法,那試試也無妨。
“不過得先找到那個阿舞姑娘。”
“當一個人受了傷,就會躲在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洛華年說完后,蘇暮風心領神會,只是目前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一直跟著她們的玉沉夢。洛華年不知玉沉夢在什么方向,只是按照蘇暮風的指示走向她:“玉掌門,你再跟著我,我便要不高興了。”
玉沉夢聽了后,臉色一變,好像‘不高興’三字都成了一個令她誠惶誠恐的魔咒。
“抱歉。”
玉沉夢緊緊攥緊拳頭,而后轉頭離去,沒入黃昏的迷離之色中。單單是想象,洛華年便知道那能有多美,好在她看不見了,所以也不會再為此而著迷了。
隨后,她們便往后院走去,果然在后院的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看到了阿舞。
她就坐在石階上,臉埋在雙膝之間,整個人與陰陰沉沉的,讓人不好去打擾。
蘇暮風也沒說什么,在院子的石椅上坐下,把劍弦琴放到石桌上,開始彈撥奏樂。
琴聲悠悠,像是在訴說遠古的故事,窺探那故事中不為人知的細節。
這正是一曲‘回夢曲’。
洛華年懂了,原來蘇暮風所言的方法便是這個。
一曲回夢,夢回紅塵。
聽到琴聲,阿舞抬起頭來看向蘇暮風,紅紅的眼睛看向二人,是剛剛在客棧里彈琴很好聽的姐姐,還有……
“姐姐,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見你不開心,便來看看你。”
洛華年說完后,又道:“我大師姐彈琴很好聽的,你不妨聽一聽?”
“嗯……的確很好聽。”
阿舞還真是仔細去聆聽琴聲,此時的洛華年已經坐到了阿舞的身邊,陪著她一起聽琴。蘇暮風一直注意著阿舞,直到看見她眼神迷離,便撥動了一個突兀的音提醒洛華年。
“阿舞,當年苗村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當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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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洛華年橫抱著阿舞, 把她抱回房間的榻上。
蘇暮風好奇:“你怎知這是她的房間?”
“大師姐,你的鼻子是不是被五師姐和六師姐禍害了,這房間滿滿都是阿舞的味道。”
蘇暮風語噎, 也沒有在說話,其實不是她的鼻子被禍害了,而是洛華年的嗅覺便靈敏了。
把睡著的阿舞放好后,二人默默地退出房間,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提起剛才的事。
“看樣子,是齊天王的余黨。”
洛華年道。
“是余黨,且憎恨武林中人,這才讓他們自相殘殺。”
洛華年聽罷, 低頭想了想:“師傅說過當年齊天王明明有安排好宿遠宮眾人的歸宿,可還是被武林正道清算,很有可能是內鬼所為。”
“若是有內鬼, 那么那個內鬼便很可能沒死,若是內鬼讓宿遠宮被清算, 他又為何要報仇?”
“這目的太過令人費解。”
洛華年道。
“你心目中有人選么?”
洛華年又問, 蘇暮風雖然不常出邪島,但是到底還是比自己多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年,自然是更有見識些。
“有,阿舞說那人掌力帶毒,那江湖上以毒掌聞名的不就只有一人么?”
“你是說斷魂堂的堂主?”
那個從未露過面的人。
“對。”
蘇暮風頓了頓, 又道:“會使毒掌,對毒的了解一定很多, 那么他用毒和蠱去控制人, 便說得通了。”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呢, 誰知這些人心里都藏了什么壞水呢?”
洛華年搖頭嘆氣:“也是可怕, 整個村被一屠而盡,若非鬼財神和笑公子路過把阿舞就走,怕真是沒有任何線索了。”
“這便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說完后,蘇暮風嘖了一聲,嫌棄自己道:“怎么說話越來越像那些正道的人了,呸!”
“斷魂堂,有趣,有空也去鬧鬧吧。”
“要鬧可以,要把緋靈和沈蔓帶著,我可不會解毒。”
“大師姐,我可是百毒不侵。”
蘇暮風還真是一時忘了這件事,身體是百毒不侵,可這情之一字,便是世間至毒。
無藥可解。
**
大概是得了消息,需要回去商量對策,江赤豪隔日的一大早便離開了枉死城。
本以為玉沉夢也已經走了,沒想到她還留著,下樓吃飯的蘇暮風一眼就看見了她。她那容貌身姿就擺在那里,像是最美的一道風景,很難忽略。
“她還在。”
洛華年聽了后,也沒作聲,她剛坐下,玉沉夢便走了過來。
“能不能與我談談?”
“談什么談,與你有什么好談的?”
說話的是蘇暮風,她白了玉沉夢一眼,當時看她還是挺順眼的,現在是真的有眼無珠了。
“大師姐,玉掌門都這般有誠意了,我總不能掃興,好,我們就談談。”
蘇暮風這下是白了洛華年一眼,抱著自己的古琴便往客棧走去,眼不見為凈。
如今時辰尚早,連跑堂都還打著哈欠,鬼財神壓根還未現身,客棧里更別說人了,鬼影都沒一只。
跑堂給二人倒了熱茶,上了幾個包子后便靠著遠處的柱子,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去了。
“玉掌門想說什么?”
洛華年摸了摸桌子,似是想要尋那燙熱的茶杯,玉沉夢馬上把茶杯輕輕推了推,推到她的手上。
洛華年愣了愣,而后又笑道:“你看,我的手多笨,摸個茶杯都摸不到。”
玉沉夢渾身一震,手微微顫抖,好似手里依舊握著一柄殺人劍。她臉色因為受傷而蒼白,如今臉色便更是蒼白了,倒是像這枉死城的人了。
慘白的臉色襯上那絕色的面容,活像個話本子里走出來的幽怨美女女鬼。
“當年的事,我知全是我的錯,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彌補?”
洛華年的手抖了抖,熱水灑在她的指上,疼得她想要縮回去,一如當時刺在自己心口上的那一劍。
痛就該放手,偏偏自己卻倔強的,如當年劍刺在胸口時依舊往前再走了一步,再比如現在她亦是緊緊握住茶杯,像是跟自己較勁一樣。
“利用我對你的情意,知我一定會上山尋你,再派小七姑娘去尋我五師姐前來,一邊要殺我,一邊又不讓我死,玉掌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不想你死。”
“可你那一劍已經把盜神殺死了。”
洛華年冷笑,她早就不記得當盜神時那種隨性的暢快感覺了。
“你以為用幾封信就能解開這個誤會,我便會原諒你么?”
是的,玉沉夢還給洛華年寫過信,有一段時間她常去邪島等,等某艘小舟會駛過來。她等到了,成功送過幾封信,但一次回信都沒有,還跟趙閑趙奇起過沖突。
“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待我上山,為你出頭,一劍刺我,再讓五師姐來救我保住我的命。”
洛華年呵呵笑了兩聲,像自嘲,又像嘲諷玉沉夢的過于理性:“你想要的結果得到了,流仙派安穩了,其他人吞并不了你的門派,我也沒死。”
“可是玉沉夢,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你的陰謀陽謀堆疊起來的,并非理解你的苦衷便能原諒的。”
“我當時……可是為了救你啊。”
洛華年不知自己為何要笑,好像笑自己這個想法有多么可笑,玉沉夢那般本事,又豈需要自己去救?
“我知道,是我背棄了你。”
玉沉夢忽然有些慶幸洛華年看不見,看不見她此時的狼狽與掙扎,還有那只不住發抖的手。
“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給我一個機會?”
“這種事還要我幫你想啊,玉掌門?”
洛華年笑著拿起一個饅頭,然后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玉掌門,你得好好想想,三年了,你竟一點也想不到么?”
洛華年說完便離開了客棧,邊走邊吃手上的饅頭,就像以往一樣隨性。
玉沉夢看著遠去的洛華年,不禁輕咳了兩聲,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她捂住自己的腹部,不禁嘆了口氣,隨后扶著木桌站了起來。鬼財神這個時候從后院走來,見到玉沉夢,好奇問:“你這是受了什么傷?”
“應該沒多少人能傷得了你才對。”
“那個神秘組織,來了二十個死士,一時不慎被傷了。”
那個幕后指使大概也沒想到二十個死士也殺不死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好在這傷不算太重,回去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二十個死士,也是下重本了,想不到你還挺厲害的。”
就算是屠止容,二十個死士也得費點勁,這位新晉的流仙派掌門看來并不簡單啊!
玉沉夢實在不該在這個地方展露自己的脆弱的,只是她見過了屠止容,最近也在城主府里住著,量城里的人也不敢對自己做些什么。
就算是笑公子,自己現下還是有幾分頑抗之力的。
“你要留在枉死城養傷?”
鬼財神狐疑。
“不,這里不是養傷的好地方。”
她多留一日只是為了與洛華年說上話,就算受了傷,她還是可以趕路回去的。
與鬼財神說完話,她就走了出去,這次洛華年沒有使上神龍逍遙步,玉沉夢還能追上。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玉掌門,逗留在枉死城這么久,不怕流仙派再成眾矢之的?我可沒那么多命給你當踏腳石。”
雖然洛華年瞎了,可是她對環境的感知力更強了,即便走在路上,也不會與人相撞。玉沉夢走到她身邊時,她本能的沒有閃躲,相隔的距離比別人還近些。
“不,我就陪你。”
洛華年冷笑,此時蘇暮風已經迎面而來:“你為何還跟著?”
這是什么陰魂不散的怨鬼不成?
“玉掌門想跟著便跟著吧,大師姐,我想買個束發的。”
天氣漸冷,她把頭發放下來也是為了暖和些,也不知道她為何又臨時起意想要束起來。
“你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一會兒別跟我說冷。”
洛華年聳了聳肩,對蘇暮風警告的語氣不以為意。蘇暮風把洛華年帶到一個成衣店,挑了幾個還是不滿意,蘇暮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都看不見,管它長什么樣。”
“大師姐,此言差矣,雖然我看不見,可是旁人看得見,總不能穿得奇奇怪怪吧?”
蘇暮風語噎。
“不過就是個束發,能怎么奇怪?”
玉沉夢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伸手拿過一個白色云紋發帶,給洛華年形容后,洛華年笑:“玉掌門倒是比你有眼光多了。”
蘇暮風嘖了一聲,轉過身去眼不見為凈。
“玉掌門若是不嫌棄,便幫我把發束起吧。”
玉沉夢馬上走到洛華年身后,剛把洛華年的發盤起,便見藏在黑發之下一撮又一撮白頭發,這對一個才二十出頭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玉沉夢的手有些抖,盤好束好后,洛華年一手抓住玉沉夢的手腕,這只她曾經最眷戀的手腕。
“看到了么?”
她低聲問。
“都是那些未愈合的傷口。”
“你認為要怎么彌補?”
說完,洛華年隨即放開了玉沉夢,提高聲量道:“玉掌門的手果然巧。”
洛華年只是輕巧地說了一句,然后便聽蘇暮風道:“難道我的手就不巧?”
若說蘇暮風的手不巧那當然是沒人心的,一曲將軍令能夠瞬間讓成百上千的人陷入癲狂,那一雙手,簡直是巧得閻王都驚嘆。
“巧自然是巧的。”
洛華年只是低笑了一聲,好像把話說完了,又好像沒有,耐人尋味得很。
“玉掌門接下來要一直跟著我么?”
“嗯。”
玉沉夢應得快,好像怕自己應遲了,洛華年便跑了。
“那玉掌門要跟緊了。”
【作者有話說】
更文啦!
小盜神:她手巧啊!
南柯:……
蘇暮風:我手也巧啊!
小盜神:此巧非彼巧。
第47章
那玉掌門要跟緊了。
玉沉夢終于知道洛華年是什么意思, 她的輕功自然是一絕,只是沒想到蘇暮風的輕功亦然,那身姿身法猶如飛天遁地的仙人。
好在玉沉夢勤練輕功, 雖然落后于她們,可還算是跟得上。
洛華年是來尋屠止容的,好似是為了邪島之事,因此玉沉夢留在城主府外等候,有些焦灼,就怕洛華年從后門走了。
城主府內,屠止容細細打量了洛華年,此人的內功修為又有長進了, 氣息內斂,武功厲害了,可又覺有什么不同了。
那雙眼睛, 又是怎么瞎的?
“屠城主,這次師傅也有讓我們帶話給你。”
“是什么?”
屠止容馬上坐直, 好像正準備接受什么圣旨一樣。
“她說, 你若是得了閑,也可去邪島探探她,敘敘舊。”
洛華年說完后,又道:“過去的都過去了,她是這么說的。”
屠止容倏地松了一口氣, 心中那塊大石終于落下,碎開, 整個身子都輕松許多。
“我知道了。”
屠止容應下后, 蘇暮風好奇:“屠城主這是對我家師傅做了什么事?”
“沒什么, 不過是理念不合, 惹了她生氣。”
屠止容想起當年的事,不禁有些神傷,而后又問道:“那你的眼睛又是為何?”
“還能如何,就是有眼無珠,瞎了。”
“……胡說八道。”
屠止容也不再問下去,當她知道萬俟清雅要對她說的話后,心情看起來十分不錯,便道:“我拿點酒出來,給你們嘗嘗?”
“不了屠城主,我們要走了,不宜喝酒。”
“這么快,要去什么地方?”
按理來說,萬俟清雅沒什么大事都不會給他們指定什么任務。
“去唐門,想見識一下唐門的暗器。”
雖然已經偷過了龍膽針,但是唐門的暗器五花八門,還有什么暴雨梨花針,洛華年真的很想見識一下。
“好,那就不留你們了,我送你們。”
屠止容把二人送到門外,看見一直守候在門外的玉沉夢,屠止容不禁皺了皺眉。
不是說了她那傷需要多休息么,怎的還到處亂跑?
而后,她看到玉沉夢走向洛華年小聲說了什么,洛華年沒有理會她,只跟蘇暮風走了。這下屠止容倒是明白了,她走向玉沉夢,道:“那鬼丫頭脾氣不小,有你好受的了。”
“我知道的,屠城主。”
玉沉夢抿了抿唇,然后還是毅然跟了上去。
屠止容目送三人離開,忽然想起了當年闖蕩江湖時的狂野與不羈。她好像真的在這個城里待了太久,都忘記了闖蕩江湖時的肆意了,是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
冬天開始飄雪,三人騎著馬朝著蜀地出發,蘇暮風也沒想到玉沉夢會一路跟隨,待到她們尋了個林子休息時,她忍不住問:“玉沉夢,你身為一個掌門,一直留在外頭真的好嗎?”
蘇暮風經常會打量玉沉夢,是下意識的舉動,她發現南柯之貌能冠絕武林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身黑衣,身騎黑駒,在皚皚飄下的白雪中,青絲飛揚,那絕艷的面容忽近忽遠的,蘇暮風都覺驚艷。
莫怪叫人一見難忘,這種美人不止面容絕艷,武功高強,之前見她待人亦是溫柔有禮,也難怪這死丫頭會哭瞎一雙眼睛。
有些人太過驚艷,留在生命里,很可能就是一輩子了。
“我離開前已交代好一切事宜。”
洛華年聽罷,只是笑了笑,玉沉夢做事又豈會沒有準備,她自是準備好了謀劃好了才會出現在這里的。
“那你就不去幫一下那個江赤豪,不怕那什么神秘組織大開殺戒?”
蘇暮風對江湖事是八卦,但并不想插手,誰死誰活都無所謂。想到這里,蘇暮風的腦子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的模樣。
馬秀瑜,怎么會是她?
“江大俠自有打算。”
玉沉夢垂下眸,然后又微微抬起看向洛華年,那眼神看得蘇暮風渾身起雞皮疙瘩。最后又來了個眼不見為凈,說腳麻了要去附近走走,就起身走了。
“玉掌門如此大犧牲,我又如何承得了這個情?”
洛華年在打坐,閉著眼睛輕笑著,語氣有幾分輕蔑,似乎在嘲諷玉沉夢。
“若是你要我的命,我亦可以給你。”
玉沉夢說得認真,洛華年此時身軀微微動了動,好似在抬眼看她,可她又怎么可能看得見?
“好,這是玉掌門說的。”
“嗯,我說的。”
洛華年聽她那么認真,又忍不住道:“若我殺上流仙派,玉沉夢又當如何?”
“那你可以先殺了我。”
“若有人要殺我呢?”
“那就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洛華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良久,她又幽幽迸出一句話來:“可當年橫在我面前的,是你的劍。”
洛華年自嘲地笑了,當時胸口傳來疼痛之時,她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還擔心是什么賊人偷襲她,玉沉夢會不會有危險。
可那可笑的念頭一閃而過,她只是不愿意承認,那一劍,正是她所愛之人刺出,一劍穿心。
“再也不會了。”
玉沉夢的承諾在洛華年聽來輕飄飄的,她不信。
二人陷入了沉默,當蘇暮風回來之后,她們便又啟程了。
來到蜀地后,三人先找了個客棧休息,當然,玉沉夢是自己一個人住的。
這不是玉沉夢第一次來蜀地,上一次還是冷月寒帶她來拜訪唐門,只是結局并不那么愉快便是了。
唐門的暗器手法自成一家,當然有自己的驕傲,只是想起那時候唐在中的目中無人,玉沉夢還是對唐門沒什么好印象。唐門自從被洛華年偷過龍膽針,又抓不住人后,氣焰倒是收斂了不少,上次來冷月寒的喪禮還算有禮。
為了避免沖突,玉沉夢只是在唐門門外等她,而洛華年和蘇暮風則是大搖大擺地進了唐門。
蘇暮風自報家門,唐門雖然是武林正派,可是蘇暮風和洛華年都沒有惡意,他們亦不想起沖突,便把她們請進去了。
唐在中親自去迎,雖然看起來禮數周到,可眼神中始終透著戒備。
“唐門與邪島素無瓜葛,不知邪琴姑娘與邪絕姑娘到此是為何?”
唐在中令人上了好茶,不敢怠慢可也不敢松懈。他打量了蘇暮風,目光又落在洛華年身上,殺了三華和一心的人,居然這般年輕?
這邪島當真了不得。
“聽聞唐門除了暗器手法,所制的暗器亦是一絕,不知我們可有榮幸可以見識一番?”
洛華年說話客氣,自然也不希望在此處惹出什么禍端來,也不是因為怕了唐門,而是她只是想來見識,并非來挑事。
唐在中有些為難,可是也不好直接拒絕,便問:“不知姑娘想見識哪一樣暗器?”
“暴雨梨花針,閻王帖,觀音淚。”
唐在中眉頭緊緊蹙在一起,這三樣都是他唐門最厲害的暗器之一,龍膽針亦然,若是技術被竊了去,那該如何?
“唐門主不必擔心,你們這技術我們偷不了的。”
蘇暮風自然知道唐在中在想什么,她不明白自己的師妹為何非要來唐門見識,即便有這些厲害的暗器他們也不會善用,始終是江湖二流,實在可悲。
“若唐門主不愿,那我們便告辭了。”
“不是。”
唐在中覺得邪島他們得罪不起,便道:“來人,把暴雨梨花針、閻王帖和觀音淚拿出來!”
一個時辰后,蘇暮風和洛華年從唐門走出來,沒有人傷亡,還算是個好結局。
“的確是很不錯的暗器,可惜了。”
洛華年也是使暗器的,覺得他們單單有制造暗器的技術和腦子,可使暗器的手法始終要差一些。
“為何要特意來看一看這些暗器?”
“自是要偷。”
剛才還誓言旦旦她們偷不了的蘇暮風眉毛一挑:“偷得了?”
“沒有什么是我偷不了的。”
洛華年自信地說道,而后又道:“可惜我現在瞎了,畫不出圖紙來,只能靠四師兄了。”
“那以后再說吧。”
蘇暮風和洛華年在唐門門外不遠便遇見了玉沉夢,她又安靜地跟在二人身后。
“你……”
走了好一會兒,蘇暮風想要呵斥玉沉夢這只冤魂,話還未說完,眼神一凜,馬上回頭,便看見有一個男人出現在玉沉夢身后,他手上有一條鐵鏈,栓著一個渾身腱子肉的男人。
此時的玉沉夢已經抽出了洛神劍,殺意凜然。
“南柯仙子有禮了,今日來是要你的命的。”
來者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無常使,而被他拴住的人便是狂血。狂血像頭野獸,長著尖銳的牙齒,流著哈喇子,嘴里發出低吼聲,光著的上身都是傷痕。
“看來我們的行蹤,你們很清楚,也很清楚你們已經敗露了,想必已經有人去追殺江大俠了吧?”
玉沉夢皺了皺眉頭,想起自己的傷,再看眼前的對手,這一次怕是要逃不過了:“不過你們也忒看得起我,竟派了最強的兩個殺手來。”
“你又怎知追殺江赤豪的,不是更頂級的殺手?”
玉沉夢聽罷,默了默,沒想到一直神隱的斷魂堂堂主終于出手了,或許也只有他能阻止江赤豪了。
“邪島的二位朋友,你們不會阻撓我吧?”
“誰與你是朋友,臟東西。”
蘇暮風呸了一聲,看了那狂血,再看無常使假惺惺的模樣,便覺一陣寒惡。
無常使臉色變了變,還未說話便聽洛華年道:“走吧大師姐,這是別人家的事。”
“真走?”
蘇暮風還以為洛華年會留下來,可沒想到她會這般決絕。
“嗯。”
洛華年和蘇暮風沒有再逗留,而是留玉沉夢一人在原處。玉沉夢的心沉了下去,可也覺自己罪有應得,這或許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洛華年。”
玉沉夢輕輕喚了洛華年的名字。
“我愛你。”
聲音很低,也是最后的坦白,可能以后都沒有機會了。
沒想到,她能挽回洛華年的時間那么短,都撐不過數日寒冬。
有時候洛華年真的討厭自己是個瞎子。
可有時候,她又慶幸自己是個瞎子,才能聽到旁人不一定聽得見的話。
鐵鏈聲哐哐地松開,狂血像個瘋子一樣撲向玉沉夢,動作大開大合,絲毫沒有防御或閃躲的意圖。玉沉夢心里大驚,洛神劍直刺狂血,可那人卻毫無痛意,咧開自己一嘴尖牙笑得更猖狂。
他伸手就要抓向玉沉夢,那戴著鐵爪子的手眼看就要落到自己頭頂,玉沉夢急急抽出洛神劍往后退去,這才堪堪避開了狂血的攻擊。
此時,無常使手中銀針飛出,直刺狂血的后腦勺,只聽狂血發出一陣怒吼,然后便發了瘋地朝玉沉夢撲去。
玉沉夢氣息不穩,卻強行運起內力注入劍中,劍出氣涌,堪堪把瘋了一樣的狂血逼退。
“唔……”
玉沉夢本就受了傷,此時扯動內傷,喉間一甜,便是吐出血來。
“二十個死士,終究還是管用的。”
無常使冷笑。
狂血見到玉沉夢吐出鮮血,眼底散發著可怕的光亮,馬上朝她撲去,一雙鐵爪企圖將她撕碎。
咻——!
三根銀針飛出,刺在狂血頭上的穴道上,無常使一驚,抬眼看去,不知為何蘇暮風和洛華年去而復返。
狂血捂住自己的頭大喊,而后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呲目欲裂,好像下一刻他的頭便會炸開來。
“銀針刺穴,以這種方法豢養怪物,還真是你們斷魂堂的手段。”
說話的是蘇暮風,她嫌棄地看向躺在地上翻滾的狂血,然后又看向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人。
真是衣冠禽獸。
“我們與邪島并無過節,二位姑娘確定要幫南柯仙子么?”
無常使緊蹙著眉頭,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狂血,眉頭便更緊了。
“我們要救誰,輪到你來說教?”
洛華年冷哼一聲,此時的狂血已經用力地拉出了洛華年射出的針,然后朝著洛華年怒吼一聲,像野獸般飛撲過去。
“畜生。”
洛華年暗罵了一句,雖然她看不見,可是那殺意和血腥味撲面而來,她便知道狂血要攻擊她了。
“住手!咳——!”
玉沉夢急急跑過去,用一個漂亮的劍招把狂血逼退,自己則渾身痛得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氣。
此時,蘇暮風有些心疼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玉沉夢,心里想著的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種局面,本來能很好的解決,不是么?
蘇暮風把劍弦琴放到身前,修長的指尖落在劍弦琴上,警告道:“我倒想看看這畜生皮糙肉厚的,能不能抵得住魔音?”
蘇暮風指尖一動,往外一撥,一道內力伴隨著聲音直飛狂血,無常使大喊一聲:“回來!”
狂血好像只狗一樣快速回到無常使身邊,然后便見無常使一掌擊出,空氣中炸開無形的氣流,散出一股凌厲的罡風。
“無常使,有點能耐。”
蘇暮風微微瞇起眸子,指尖再次落在劍弦琴上,只見無常使不甘心地看著受傷甚重的玉沉夢,然后自自己的黑白長袍中取出一顆綠色的藥丸。
“是什么?”
洛華年聞到了一些不友好的味道。
“一顆綠色的藥丸,上頭還有些紫色的紋路。”
蘇暮風說完后,洛華年大驚:“是綠蟒毒煙,大師姐你快走!”
洛華年說完后,上前兩步蹲下,在綠蟒毒煙丸落下之時,便捂住了玉沉夢的口鼻,沾了一手黏膩溫熱的鮮血。
“走!”
洛華年一手捂住玉沉夢的口鼻,一手攔住她的腰,在綠煙漫上來之前馬上把人抱著走了。
“唔——!”
一道寒光自綠煙中飛來,無常使閃躲不及,竟是被刺中了胸口的氣穴。
這可徹底打亂自己的內息,這種高超的暗器手法,絕對不是玉沉夢所為,竟是那個瞎子?
她的暗器手法竟如此厲害?
味道刺鼻的綠煙散去,人早已不見,無常使氣極地冷哼了一聲,然后低聲說了一句:“你這沒用的東西。”
狂血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縮成了一團,不敢看無常使。
“追,不可壞了堂主的大事。”
“吼——!”
**
洛華年尋著蘇暮風留下的氣息追了上去,三人躲進了一個小村莊里。這個時候正好所有人都在田里干活,洛華年和蘇暮風把玉沉夢帶到一個破爛的小房子里。
“無人跟來。”
蘇暮風在破爛的窗戶看了一眼村口,然后又回到洛華年身邊,看著臉色慘白,早已暈了過去的玉沉夢。
她雖然常年跟在萬俟清雅身邊,可是醫術卻沒學去多少,現下也只能探探脈看看她的情況了。
玉沉夢的手腕冰冷,蘇暮風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摸著尸體,可在她腕上探到微弱的脈搏后,才確認這個人還沒死。
“怎么可能?”
良久,蘇暮風才慢慢地收回手,眼底都是驚詫。洛華年的醫術約等于無,這下只能寄望于蘇暮風,只是她的反應讓自己有些擔憂。
“她體內有一股奇特的內力,在為她修復傷勢。”
這下,洛華年想起了在醫館那晚上,玉沉夢突然想殺了自己,都是這股內力在作祟。
太陰玄經,這到底是怎么樣的內功?
“莫要靠近她。”
洛華年把玉沉夢好好地靠在墻上,然后與蘇暮風后退了數步,便聽蘇暮風問:“怎么回事?”
“她意志力薄弱之時,控制不了那內力,會失控。”
“怎生如此像走火入魔的跡象?”
“亦可以如此理解。”
走火入魔,蘇暮風倒是把洛華年點醒了,這的確很像走火入魔,或許便正是走火入魔。
“沒想到她暈過去了,反而是自救的方式。”
蘇暮風沒有再走過去,見洛華年也如此害怕地讓她退開,想來當時玉沉夢失控時她亦是吃過虧的。
洛華年沒有說話,而是讓蘇暮風扶著自己去一個干凈些的地方坐下。蘇暮風則是去找了些吃和喝的,和洛華年這么守著玉沉夢,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蘇暮風從打坐的狀態起來,然后又往窗戶外看了眼,發現無常使正牽著狂血走來。
真是鍥而不舍。
這畫面也著實詭異,就像一個男人牽著一只體型碩大的狗一樣。
“他們來了。”
洛華年聽罷,也緩緩站了起來。大概是有了些動靜,玉沉夢竟也跟著睜開了眼睛,只是那眼神,蘇暮風見了都覺有些毛骨悚然便是了。
蘇暮風馬上走到洛華年身邊,小聲告訴洛華年玉沉夢的情況。
洛華年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只是輕輕喚了一聲:“玉沉夢?”
玉沉夢凌厲地眼神掃了過來,眉頭緊蹙起來,在昏暗中蘇暮風也看得出玉沉夢那復雜的神色。
就在此時,那本就不牢固的大門哐一下被踢開,狂血發出怪異的低嗚聲,著實把此刻緊張非常的洛華年和蘇暮風嚇了一跳。
此時狂血卻是一眼看見了洛華年,正要朝她跑過去,卻被一道凌厲的劍氣卸了剛好伸出的手臂,鮮血灑了一地。此時一身黑衣的玉沉夢閃身而來,帶著滔天的殺意。
“敢對她出手,殺了你。”
玉沉夢長劍刺出,狂血伸手去擋,卻被刺出一道極深的傷口。此時無常使馬上走了過來,拉了拉鐵鏈把狂血拉走,然后一臉驚恐地看著玉沉夢。
顯然他也察覺到了如今玉沉夢身上不同尋常的暴戾氣息。
他看著地上那只粗壯的斷臂,再看向玉沉夢那無情狠厲的眼神,登時嚇得后退了兩步。
“走!”
無常使馬上帶著狂血走,也虧得那狂血沒有痛覺,否則受此重傷,怎么可能還健步如飛。
洛華年想著,玉沉夢此時卻回過頭來,蘇暮風便在她耳邊說了現在的情況。
就在蘇暮風準備把劍弦琴拿出時,玉沉夢白眼一翻,* 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又暈了過去。
蘇暮風:“……”
洛華年:“……”
**
玉沉夢再次醒來,已是三天后,在一個客棧房間里。她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好了好多,一些外傷也已經被包扎好。
她連忙下床去尋洛華年,正要穿靴子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推開,洛華年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大概是聽到了些動靜,洛華年試探性地問了一聲:“醒了?”
“嗯。”
聽到玉沉夢的應答,洛華年不知為何有些局促,然后隨意把藥放在桌上:“醒了就自己吃,我不伺候你了。”
說完,都不等玉沉夢說什么,洛華年便又離開了,腳步還挺快。
玉沉夢:“……”
玉沉夢納悶,不知自己是不是又連累了洛華年,才惹了她不高興,當下便有些愧疚。
吃完藥后,玉沉夢到外面去尋洛華年。這是一個小客棧,房間不多,找了一圈,問了掌柜,卻也沒看見洛華年和蘇暮風的蹤影。
就在她準備出去尋的時候,蘇暮風便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你都能下床走動了?”
受了那種程度的傷,就算是她也要躺上半月,沒想到這個人躺了三天便可活蹦亂跳了。洛華年已把太陰玄經的事告訴了自己,至今蘇暮風都覺得當年那些武林正道發了瘋地去清算宿遠宮,尋找太陰玄經也并非沒有道理。
這的確當得上是絕世武學。
“嗯,她呢?”
話音剛落,洛華年隨后進了來,問道:“尋我何事?”
“沒,沒什么。”
就是怕此一別,又是天涯。
“誒,不管你們,我要去研究琴譜了。”
蘇暮風心情不錯,拿著自己剛搜羅回來的琴譜,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樓了。
“謝謝你們救了我。”
玉沉夢說完后,洛華年只是笑了笑:“那你又欠我一條命了。”
“嗯。”
玉沉夢也不否認,若是當時洛華年和蘇暮風沒有折回來,自己就死了。
“對了,方才大師姐看見有流仙派的弟子,當是來尋你的。”
“你該回去了。”
客棧里不少人在往來,都忍不住側目看向站在客棧里的兩個大美人,看樣子好像鬧了什么不愉快。
“那晚的事我記得。”
玉沉夢道。
“嗯?”
洛華年不明所以。
“我現在稍微能控制自己的意識。”
玉沉夢以為是因為自己失控時傷害了她,洛華年才急著讓自己走,可是自己記得并沒有傷害她。
她控制住了自己,她保留了意識。
洛華年的內心亦是百轉千回,而后才明白玉沉夢的意思,她道:“只是與你說一聲,說不定派中還有什么大事等玉掌門定奪呢。”
洛華年不以為意地說了一句,而后便越過玉沉夢往樓上走去。此時,玉沉夢伸手拉住洛華年,竟發現她的手有些冷。
“我……想陪著你。”
洛華年沒有說什么,只是掙脫了玉沉夢的束縛,然后往樓上走去。玉沉夢站在原地看向洛華年的背影,印在她掌心上的依舊是剛才洛華年微涼的體溫。
習武之人都明白,除非修習功法偏陰寒,否則他們的體溫都是很溫暖的,以前的洛華年亦是如此。
能讓習武之人的體溫變冷,除了受重傷,那便是受過重傷。
那一劍太傷了。
**
玉沉夢收拾一下后便去尋了流仙派的弟子,這才知道原來唐門發現斷魂堂的人來過,而后玉沉夢又不知所蹤,這才會通知在附近的流仙派弟子去尋。
見玉沉夢沒事,流仙派的弟子便安心下來。
“掌門,你安排的事我們已經辦妥,如今我們需要怎么做?”
來者是吳秀,雖然一開始她并不信任玉沉夢,可是這三年間,玉沉夢為流仙派可謂是鞠躬盡瘁,所以她如今對玉沉夢是心服口服的。
“他們的分舵在何處?”
“正巧,就在這個鎮子里。”
吳秀說完后,玉沉夢便道:“好,也是該反擊的時候了,待我休養幾日,便親自去搗毀這里的分舵。”
“嗯,斷魂堂肯定沒想到自己被擺了一道。”
吳秀滿臉躍躍欲試,只是她依舊擔心玉沉夢的傷勢:“千算萬算,還是沒想到他們真的對你下死手。”
“也并非所有事都能算明白。”
玉沉夢好像在告訴吳秀,又好像在告訴自己。
“掌門,此事了了,你便回去了嗎?”
“不,我還有私事要辦。”
“好。”
吳秀頓了頓,續道:“對了,秀瑜師姐就在左近,昨日給我飛鴿傳書說要來尋你,今日應該便到了。”
“好,讓她去踏云客棧尋我即可。”
“是。”
玉沉夢并不急著回去,因為她知道蘇暮風要鉆研琴譜,估計會幾日都待在此處,洛華年也勸不了的程度。
她去了一趟武器鋪,在里頭待了兩個時辰,這才回去客棧。回去的時候,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玉沉夢剛進去便看見洛華年一人在大廳吃飯,蘇暮風估計還在埋頭鉆研她的琴譜。
玉沉夢在洛華年那一桌坐下來的時候,洛華年明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驚訝地道:“你還未離開?”
“我想陪著你。”
還是那句話,不過這一次玉沉夢明顯帶了些許怒意。原來洛華年真的以為自己會就這么離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生氣沒有道理,洛華年會這么想自己,亦是情有可原。
洛華年也不說話,不過她的沉默倒是給了玉沉夢幾分勇氣,至少她沒有左一句玉掌門,右一句玉掌門來嘲諷自己。
洛華年吃得清淡,比以往她們一同闖蕩時清淡得多,而且吃得又慢又少,莫怪消瘦了些,玉沉夢心里想。
洛華年沒有與玉沉夢說話,吃完后便回到了房間,蘇暮風鉆研琴譜,她便在一旁打坐修煉。
待到黃昏時刻,馬秀瑜終于尋來,見玉沉夢沒有事,她便放下了心頭大石。只是她未曾想,洛華年在此,連蘇暮風也在此。
再次看見蘇暮風,馬秀瑜一張俏臉依舊忍不住泛紅,眼神都不敢直接落到她的身上。反倒是蘇暮風有些詫異馬秀瑜會在此,當年那個病懨懨的美人,現在倒是精神許多。
“邪琴姑娘,別來無恙?”
本來見了流仙派的弟子,蘇暮風都沒什么好臉色的,偏偏來的人是馬秀瑜,自己竟不記得要擺臉色了。
“還行。”
蘇暮風隨意應了一句,然后又細細打量馬秀瑜。她今日一身淺黃色的勁裝,頭發高高束了個利落的馬尾,看起來靈動又精神。
“馬姑娘怎么只問我大師姐?”
聽及此,馬秀瑜尷尬地賠禮,又向洛華年問候了一番。
“你來是把你家掌門帶回去的么?”
洛華年話里話外,都想讓玉沉夢離開,玉沉夢現下是聽出來了。
“不是,只是來看看掌門的傷勢。”
洛華年默然,然后與蘇暮風一同落座,蘇暮風也難得地邀請了馬秀瑜和玉沉夢一同吃飯。
馬秀瑜見洛華年白布蒙眼,又見她青絲化白,頓時為她感到心疼,同時也覺得非常愧疚。若是當年自己的實力再強一些,那就不必玉沉夢為流仙派承擔那么多。
她還記得當年靈堂之內,玉沉夢跪了好久好久,渾身都失去了精氣,像一縷幽魂。
“秀瑜,你說,當真沒其他辦法了么?”
玉沉夢看著眼前那副棺材,里面躺著的是自己此生最敬重之人,即便自己恨她。
“大師姐,你說什么?”
玉沉夢已經獨自在靈堂跪了許久,待她來喚她吃點東西時,玉沉夢卻悠悠地說了這句話。
當時玉沉夢笑而不語,還讓小七去尋邪醫前來,直到洛華年出現時,馬秀瑜才明白過來。
冷月寒的喪禮過后,玉沉夢就病倒了,可迷迷糊糊間,她依然堅持寫信,讓弟子送到邪島去。
只是好多次信都被扔入了湖中,好在最后遇到了蘇暮風,這才保住了幾封。
未曾想,洛華年瞎了,那些信她又如何看得見?
“蘇姑娘,我這里有一本琴譜……”
馬秀瑜從自己的行囊里探出一本老舊的琴譜,玉沉夢一看,那不是馬秀瑜在那古怪的老頭手中得到的琴譜?
她還記得當時馬秀瑜足足守了那老頭五天,老頭才愿意把琴譜送給她。
蘇暮風接過,才一翻開,眼神就瞬間發亮。她一手抓住馬秀瑜,激動道:“你快來,這琴譜與我剛得到的相呼應,快來看看。”
馬秀瑜都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蘇暮風一把拉走了,耳朵還透著一絲可疑的紅。
洛華年不禁嘆了口氣,心里暗道自家大師姐要是說起琴來,估計是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因此,她才害怕師傅跟師兄師姐切磋琴棋書畫,這一切磋起來,就得好幾天,剩下她,五師姐和六師姐三個不會做飯的,日子太難過了。
現在留她跟玉沉夢在一塊,也很難過。
“過兩日,我得去辦件事,你能不能等我,別走?”
玉沉夢問。
“憑什么?”
洛華年覺得好笑,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是洛華年卻覺得玉沉夢依舊摸不清自己的如今的界限。
她們之間的距離,早就不是等待就能慢慢拉近的。
“不憑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等我,我想陪著你。”
洛華年緊了緊放在腿上的手,低聲道:“你以前,也說過要陪我一同闖蕩江湖的。”
玉沉夢默然。
“是你先放手的。”
洛華年只是冷笑,還未等到小二把菜送上來,她便站起來離開了。玉沉夢急忙追上,一直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開口:“玉掌門是可憐我么?怕我一個瞎子在市集中會被欺負?”
“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玉沉夢的確是擔心洛華年會不會磕到碰到,會不會遇到什么蠻不講理的人,可洛華年的確不需要這樣的擔心。
“只是什么?”
洛華年難得地生氣了,然后腳步更急了,好像想要逃離什么,不想被這么審視,不想被這么關注,被這么可憐。
她即便瞎了,依舊能走能跑,旁人一樣不敢惹自己!
她憑什么,憑什么可憐自己!
“華年!”
玉沉夢追了上去,伸手拉住洛華年:“不是怕你被欺負,而是我看不見你,便不知道前路該怎么走。”
洛華年默了默,幾息后才道:“怎會不知怎么走,玉掌門最是知道什么會發生,自己又該怎么做。”
“可是華年,那條路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么走了。”
玉沉夢的眼眶紅了一圈,好像積累了多日的情緒就在爆發的邊緣。她緊了緊洛華年的手,見她沒有應答,又小心翼翼地松了松。
“沒有我,你也走了三年了,走得挺好的,不是么?”
洛華年掙脫玉沉夢的手,繼續往前走,她亦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其實找不到路的人,是她才對。
好像一場過于美好的夢,打亂了她本來瀟灑的人生,如今她只能在廢墟中把一片又一片的碎片撿起,拼湊出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那三年,她又是怎么走過來的呢?
那一片黑暗中的恐懼與害怕,又有誰懂呢?
“一點都不好。”
玉沉夢又上前拉住洛華年的手,低聲道:“一點都不好。”
易山之上,飄起雪的時候,玉沉夢會發抖,她以為是因為冷,后來她才知道是因為痛。
她曾敞開自己去面對一個人,那個人更是奮不顧身的奔向自己,可自己卻一劍刺傷了她。
那一天起,易山飄來的每一陣風,每一片雪都能觸痛她心底的傷口。
回想起當年自己小得雪都能把自己埋起來的時光,冷月寒只冷冷地告訴她:你不夠好。
可回過頭來看,玉沉夢把一手捧著她的人傷得體無完膚。
她何止是不夠好。
她根本就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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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火光四起, 鎮子中的一家小宅子就這么被大火燃燒,人們急著撲火,可這點水自然是幫不了什么的。
火勢熄滅后, 衙門派捕快去查了查,沒找到平日里總是出入宅子的林大姐的尸體。這位林大姐是個寡婦,鮮少與人來往,一個人住在宅子里,偶爾遇見鄰居會打招呼,但旁人除了知道她是寡婦,便對她一無所知了。
后來,捕快發現宅子里有一個地下室, 打開地下室才發現那林大姐就在里頭,而且身穿勁裝,手持長劍就這么死去。除了林大姐, 還有幾個鎮子里未曾見過的生面孔,當然都已死去。
在地下室里搜尋一番, 經驗豐富的老捕快才發現這是斷魂堂的巢穴。江湖之事衙門亦管不得, 最后便草草結案,地下室之事未曾公布于世。
玉沉夢回到客棧時,洛華年和蘇暮風早就走了,問了掌柜,才知她前腳剛出門, 那兩人后腳就走了,這么做自然是為了甩開她。
玉沉夢在附近搜索無果, 最終只能隨馬秀瑜去登高山莊, 看看江赤豪那里事情進展如何。
看著那墨色的背影漸行漸遠, 蘇暮風低聲問:“我知你對她還有情。”
站在她身旁的, 自然便是洛華年。
“有情又如何?這世間不是什么事只要有情便能原諒的。”
“那倒也是。”
蘇暮風帶著洛華年轉身:“你若是不喜,我可幫你殺了她。”
雖然現在蘇暮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玉沉夢殺了,可是自己的武功尚未被玉沉夢看透,若是打起來,或許還會有幾分勝算。
“這就是我討厭自己的地方。”
蘇暮風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洛華年。
“我舍不得,我才發現我舍不得。”
洛華年以為自己瞎了,看不見她了,便不會再喜歡她。事實卻是她只要出現,便能讓自己的情緒翻涌,無論是愛還是恨,都像刀子一樣在心里一道道剜著。
那一聲聲玉掌門是在提醒,提醒自己她這個掌門之位是如何坐上去的。
“接下來,不若便去那登高山莊看看?”
蘇暮風覺得,若論熱鬧,現在那登高山莊一定熱鬧非常。
“好,反正左右無事。”
左右無事,洛華年能騙得了蘇暮風,卻騙不了自己。她雖不知道玉沉夢下一步是去什么地方,可她了解玉沉夢,所以她附和了蘇暮風的建議。
這一刻她明白了,并非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巧合。
**
登高山莊位于易山以南,若是騎馬自易山出發,大概五日可到。
一路上,洛華年和蘇暮風聽到一些讓武林正派振奮的傳言,那便是斷魂堂許多分舵都被搗毀,出手的門派是登高山莊,流仙派和斷刀門。
洛華年納悶,玉沉夢和江赤豪自枉死城回來,再傳遞消息都需費時日,按道理他們的動作不可能這么快。
這更像是事前就已經籌謀好,而……
“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洛華年說出來之后,突然一切都明了了。原來玉沉夢與江赤豪去枉死城,不過是要引斷魂堂對他們出手,把大量精英都從分舵調動出來。
參與剿殺的門派弟子才能順利得手。
再后來,玉沉夢和江赤豪自枉死城出來,又把斷魂堂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其他人再將分舵逐一擊破。
這也就說明,玉江二人早已經知道斷魂堂是那神秘組織,大張旗鼓地演這一出不過是為了削弱斷魂堂,打個漂亮反擊。
真是演了出好戲。
不過,這正好也說明了斷魂堂的細作已經滲入了武林正道之中,否則他們又如何掌控玉江二人的一舉一動?
他倆這是借力打力,殺了斷魂堂一個措手不及啊。
“原來那玉沉夢一直跟著你也并非什么事都沒做。”
蘇暮風聰慧,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她本還以為玉沉夢只顧兒女情長,死皮賴臉的,未曾想她是一邊討好洛華年,另一邊剿殺斷魂堂。
那么鎮子里那林寡婦的宅子起火,官府又草草結案,估計便是玉沉夢動的手,放的火。
這個女人腦子里能夠一下子兼顧那么多東西的嗎?
“這便是她。”
腦子一瞬都未曾停歇,所以自己也會成了她算計中的一環。
她們已到登高山莊所在的無雙城,見登高山莊的弟子在酒樓里大聲說笑,大口吃肉,便知他們士氣高昂,銳不可擋。
不過江赤豪自枉死城回來后,便閉關去了,至今未曾出關,派中所有事宜都是交給他的大弟子云小龍去做的。
就在剛才,那些登高山莊的弟子還說起了云小龍,說他此次大出風頭,還救了流仙派的弟子,說不定能抱得美人歸。
那個美人便是南柯仙子——玉沉夢。
江湖人肖想玉沉夢亦不是一兩日了,愛慕她的人多的是,自然不差云小龍一個。可云小龍卻是眾多的愛慕者中,武功與人品都是最出色的一個,畢竟是江赤豪培養起來的人,很大可能便是日后的武林盟主。
那些人左一句云小龍,右一句南柯仙子,聽得洛華年煩躁至極,正要離開時,卻又聽他們小聲說起八卦來。
這個時候,洛華年忽然覺得自己耳力提升后還是不錯的。
“不過聽說南柯仙子之前在云水鎮與一個女子糾纏不清,當街拉拉扯扯的。”
“與女子?那是個什么人?”
“聽說啊那女子白布蒙眼,很大可能便是邪島出來那位。”
“就是殺了三華道長和一心道長那個?”
“好像是。”
“那南柯仙子算不算是……與魔教為伍?”
“即便是掌門亦沒說邪島是魔教,這也不好說,但她如此對待武真派著實算不上正派。”
“可你們記得嗎,武真派一直都與流仙派不對頭,尤其針對南柯仙子,邪島那位動了手,莫非是為了南柯仙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莫非她倆……”
“南柯仙子竟是有磨鏡之癖!”
從云小龍愛慕玉沉夢這件事說到玉沉夢喜歡女子之事,眾人是說得不亦樂乎,還說起玉沉夢對女子總是比對男子更溫和一些。
聽完后,洛華年的心情又好上一些。蘇暮風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琴譜,自然沒有發現洛華年的心理變化,不過當洛華年問了她一句話后,她立刻心神大亂。
“你與那毓秀仙子又是怎么回事?”
“啊?”
蘇暮風也不知慌亂從何而來,又聽洛華年道:“我眼盲心不盲,你待那仙子如何,那仙子待你如何,我自是看得清楚。”
蘇暮風聽罷,亦不知如何回應。自小,她的精神世界都被琴填滿了,而后便是邪島師弟妹間的親情,她接觸的人少,很難看明白自己的內心。
“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蘇暮風想要一個人來引導自己。
“想不到大師姐也有糊涂的時候。”
洛華年覺得真的很新奇,真想叫三師兄和四師兄來看一看如今大師姐是什么表情。
“莫要賣關子了,快說。”
洛華年聽了后,只是低低地笑了笑,思索片刻,便道:“若是毓秀仙子嫁與他人,你會如何?”
此話一出,蘇暮風頓時恍然大悟,倏地站了起來,道:“我去殺了那人。”
“誒,大師姐,我是說如果,不是真的。”
蘇暮風一下上頭,還以為洛華年說的是馬秀瑜要嫁給他人,都沒聽清‘若是’二字。蘇暮風有些尷尬地坐了下來,沉默了幾息才道:“原來,我對她的感情便是如此么?”
“是啊,五師姐和六師姐手把手教過了,你居然都沒懂。”
“她們……還不如我的琴譜有趣。”
想起緋靈和沈蔓黏膩在一起的時候,蘇暮風只覺頭疼,因為那個時候她是沒辦法叫動她們去辦事的。
洛華年扶額,真是為蘇暮風的遲鈍擔憂。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一陣騷動,原是有一個弟子前來報信,在說八卦的那群登高山莊弟子齊齊看去:“南柯仙子到我們山莊來了,快回去看看!”
玉沉夢便是如此,去到哪里都能引起轟動,為的便是一睹她那傾絕的容顏。
當初自己的初入江湖時,亦是對這位南柯仙子有所向往,故而才在眾多門派中選擇了流仙派去易容。只是當時玉沉夢總是面紗遮面,后來誤打誤撞……
罷了。
“去看看么?”
“我怎么看?”
洛華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眼前的白布,而后蘇暮風又道:“看熱鬧,看你別別扭扭的,就知道你想去,走。”
蘇暮風拉著洛華年一同離開。
好在登高山莊向來不拒絕外客,因里頭布局優美,還有一些小買賣,鎮里的人都會去逛逛。
不過這也證明了登高山莊弟子的實力,他們并不畏懼外敵侵入。
就這樣,兩人一同進入了登高山莊,可大概是蘇暮風的琴和洛華年的身份過于惹眼,她們才進去便被登高山莊的弟子緊緊跟著。
登高山莊有六座庭院,其中三座可供參觀,另外三座是弟子練功和休息的地方,外人不可入。
“你一直跟著我們有用么,在我手里,你一招都走不過。”
蘇暮風冷眼看向身后跟來的弟子,又道:“若我們要鬧事,早就鬧起來了,還能把你的小命留到現在?”
那弟子聽了后,冒了一身冷汗,然后轉身急急離去,大概是去把自己剛才的話說給能管事的人聽了。
“你為何要嚇唬他?”
洛華年好奇,也不知道蘇暮風怎么突然心情變差。
“沒什么。”
蘇暮風才說完,便聽馬秀瑜的聲音傳來,且她身邊還跟著人,憑借味道,洛華年判定是個男子。
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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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邪琴姑娘, 你也在此。”
馬秀瑜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挺開心的,洛華年在一旁偷笑,笑蘇暮風吃醋而不自知。
蘇暮風只是冷哼一聲, 轉頭就走,也顧不上洛華年。這下洛華年笑不出來了,愣在原地,只感覺到馬秀瑜追了上去。
那個男人也想跟上馬秀瑜,卻被洛華年叫住:“這位公子。”
男人停住,然后這才后知后覺地朝著洛華年作揖:“姑娘好,在下登高山莊二弟子唐賢。”
“唐公子,在下患有眼疾, 大師姐又有事要做,不知可否讓唐公子代為領路?”
唐賢扭頭看向早就走沒影的馬秀瑜,不禁有些失望, 而后便道:“自然是可以的,姑娘請。”
“有勞了。”
唐賢大概也知道洛華年的身份的, 帶著洛華年走, 免不了有些緊張,跟洛華年說氣話時也磕磕絆絆的,好在洛華年并未生氣。
“唐公子這般緊張,莫不是害怕我邪島的身份?”
“實不相瞞,在下從未與邪島的人打過交道, 實在是失禮。”
唐賢抹了抹額上的汗,洛華年雖然看不到, 但也能感覺到唐賢的局促。不過這唐賢倒也不討人嫌, 盡心盡力地給自己帶路, 還會告訴自己眼前有什么美景, 雖然說得有些結巴,可也算盡責。
“若是來的人是枉死城的人,你待如何?”
如今最大的武林公敵是斷魂堂,然而枉死城依舊是第一大魔教,近年來雖少了許多沖突,可正道與他們之間的恩怨卻是無法消弭的。
“師傅說過了,若是遇見了也不可妄自出手,該了解前因后果才是。”
洛華年愣了愣,想不到江湖上還有如此明事理之人。
“江大俠是個好師傅。”
可天下第一劍這名號,他依舊不配。
自從所謂的神秘組織出現后,這江湖武林似乎也和氣了些,可這也是少數人的,還有一大部分人依舊對邪島和枉死城存在偏見。
自殺了三華和一心之后,她們一路走來便遇到不少惡意的目光,只是那些人有賊心沒賊膽,只敢看不敢打。
洛華年還挺中意這個唐賢,覺得他是正派中難得人品不錯的年輕弟子,便多聊了兩句。
“說起來,師傅和邪劍前輩還有些淵源。”
“哦?是何淵源?”
洛華年來了興趣。
“師傅當年承蒙邪劍前輩指導了幾招,也算是得了授業之恩。”
這倒是未曾聽師傅提過。
不過也是,除了屠止容之外,萬俟清雅也甚少會說起以前的事,有時候酒興起了或許會多說一些。然而,她從未提起過江赤豪,想來在萬俟清雅的人生中,他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人物。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莫怪這些弟子都未曾對她們出手,想來也是江赤豪曾經授意不得隨意對邪島之人出手的。
二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忽然一陣清風襲來,夾帶著那淡淡的冷香和檀木香,洛華年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唐公子,接下來我會親自帶她游覽一番。”
唐賢一見來人,下意識地臉紅了一分,然后急急往后退去:“好的,勞煩南柯仙子了。”
玉沉夢素來很少與人搭話,很多時候能不開口她便不會開口,更遑論會主動過來說話了。
這簡直天方夜譚。
難道……傳言竟是真的?
唐賢知道門內許多人喜歡嚼舌根子,作為江湖第一美人,玉沉夢從來都是很多人茶余飯后的話題。然而,唐賢就算聽了也不會信,也從不參與八卦的討論,只是未曾想玉沉夢與這位邪絕……真的有‘淵源’。
“讓玉掌門紓尊降貴,我何德何能?”
洛華年冷笑了一聲。
不少人往玉沉夢這里看過來,見她拉住另一個女子的手,不禁側目看著,有些甚至低聲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她。
唐賢雖然對感情遲鈍,卻也能感覺到二人之間的‘不尋常’,馬上轉身離開,不卷入紛爭之內。
玉沉夢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抓住洛華年的手腕,道:“可要去花圃看看?”
“不必了,就在此等師姐。”
洛華年沒了興致,而后又問:“那江赤豪傷得很重么?”
外界雖然沒有說江赤豪受傷,只說是閉關,但與那斷魂堂堂主交手,不死也得掉層皮。
“還好,休養一段時間便好。”
玉沉夢知道洛華年來此絕不是為了參觀登高山莊,而是看看江赤豪傷成如何,湊個熱鬧。
“接下來我們會把斷魂堂的堂主逼出來。”
洛華年的確想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干什么,這才好湊熱鬧,只是沒想到玉沉夢竟是讀懂她了心思,主動說了出來。
“玉掌門,你告訴我,就不怕我中途使絆子,讓你們功敗垂成?”
“不怕,你不會。”
“不要說得你好是很了解我似的。”
洛華年討厭這樣的玉沉夢,把自己看透了,自己卻又否認不了。
玉沉夢沒有說話,好在此時的蘇暮風已經回來了,洛華年便拉著蘇暮風一同離開了登高山莊。
洛華年心情不太好,沒有問蘇暮風她與馬秀瑜如何了,不過她意外地從蘇暮風身上嗅到了馬秀瑜的味道。
是有過很親密的接觸才會沾上的味道。
擁抱,親吻?
看來自己的大師姐也并非是個木頭。
回到客棧,洛華年的心情稍微好些了,這才問:“如何,你與那毓秀仙子說清楚了?”
“我直接把她親了。”
洛華年:“……”
還真是蘇暮風的作風,少說話多做事。
“那秀瑜仙子又是如何回應的?”
“她……跑了。”
洛華年:“……”
好好的一個大姑娘就這么被你嚇跑了,大師姐你真的不反省一下么?
當然,洛華年是不會說出來的,反正說了蘇暮風也不會改,說不定馬秀瑜就是喜歡這種直接的?
二人叫了點吃的,洛華年準備跟蘇暮風嘮嘮嗑。
“你是什么時候偷了毓秀仙子的心的?”
“這個我可不知道……等等,你說她也喜歡我?”
剛才蘇暮風還是挺受傷的,她以為自己已經表達得夠明顯,接下來她本來就要開口說了,豈料那個人一臉驚慌地跑了。
她還以為馬秀瑜被輕薄了,一怒之下才跑的。
“我心不盲,她送你那琴譜,見你這般喜歡,估計不是什么易得之物吧!”
“那是幾十年前宮廷樂師所譜,已經失傳多年,沒想到……”
“好了,我不想聽你說琴譜。”
洛華年馬上制止蘇暮風,若是讓她說下去,也不知道要說到何年何日才能夠結束了。
“能把如此難得之物得到,且時刻帶在身邊準備送你,這份情意還需明說么?”
洛華年若不是蒙著眼,瞎了,一定會給蘇暮風一個白眼。
蘇暮風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后倏地站了起來:“我出去一趟。”
這個結果倒也沒讓洛華年意外,畢竟蘇暮風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人,風風火火地趕過去亦是意料之中。
蘇暮風一走,洛華年忽然有些落寞,落寞的時候她總喜歡胡思亂想。
也正因為這樣,她把自己的眼睛哭瞎了。
真是窩囊,按自己的性格,應當找個人出氣,攪個天翻地覆才對。可最后卻成了自己在那昏暗的房間里哭了個天昏地暗,然后眼前的昏暗漸漸地化作了一片黑暗。
五師姐說過因為自己自小體弱,尤其師傅把自己撿回去之前眼睛受過傷,所以才會這樣。
因為自己不愛惜身體,被五師姐和六師姐罵了好長的時間,而她也是從那時候振作起來的。
是啊,錯的是她,為何要這么懲罰自己呢?
洛華年把杯里的茶喝完后,才剛站起來,便感覺到了有人擋在她身前,而且是一種令人非常不適的味道。
“姑娘,在下無雙城少城主嚴融,眼見姑娘不方便,要不嚴某給姑娘帶個路?”
“不必。”
洛華年一口回絕,可那嚴融卻依舊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看姑娘的打扮應當是來見識登高山莊的大戶人家吧!”
今日洛華年穿了一件寬大的長袍,是時下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最愛的服飾。她買的時候,蘇暮風便勸阻過,說這些服飾繁復,動起手來不方便,不過洛華年還是想著穿著試試看,凡事都有第一次。
“不若便來寒舍稍作休息,在下可為你通傳你的家丁或近侍。”
洛華年冷笑一聲,而后便聽客棧里的人竊竊私語,大意就是這嚴融便是* 這德性,雖然被江赤豪教訓過幾次,卻依舊仗著自己少城主的身份我行我素。
“你若是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洛華年說完,手中銀針飛出,嚇得嚴融身邊的兩個侍衛馬上出劍去擋。銀針堪堪擋下,銀針卻刺穿了劍身,掛在了上面,兩個侍衛馬上帶著嚴融后退,腳都不住在打顫。
“看來正道還是太善良了,居然無一人收拾你這種人渣?”
無雙城的勢力僅此于京城,城主自然是皇族貴胄,而他的兒子自然是有仗勢欺人的本錢。武林正派不想與朝廷發生沖突,自然不會跟這個嚴融計較,而這也助長了他的氣焰。
可惜了,他今日遇到的是她。
“少城主!你快走!”
兩個侍衛也是盡責盡忠,讓嚴融先走。可嚴融被這么多眼睛盯著,若是一走了之,豈不是成了無雙城的笑柄?
這下他可不敢走,硬著頭皮怒道:“把這娘們給我拿下!”
洛華年冷笑一聲,抽出腰間軟劍,大袖一揮,劍氣凌然,罡風涌現,直把那兩個侍衛轟退,嚴融這種紈绔子弟更是倒在地上翻了兩翻。
“我,我可是無雙王的兒子,你不能殺我!”
嚴融終于感覺到了凌厲的殺意,在客棧里有眼力見的早就逃沒影了,還有一些來不及逃的只敢縮在角落以圖不被波及。
“你是皇帝的兒子,我也照樣殺了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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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是皇帝的兒子, 我也照樣殺了你!”
洛華年冷喝一聲,正要殺上去,卻被一把柔和的聲音制止:“三年不見, 戾氣重了不少。”
洛華年覺得聲音熟悉,思索片刻后,才想起來是誰:“你何時變得如此多管閑事了?”
皇甫知微一身黃色勁裝,馬尾高高束起,用折扇半遮著紅唇低笑:“我一向都很愛管閑事。”
坐在皇甫知微身旁的傅弦有些疑惑,看了眼洛華年,又看向皇甫知微,她怎么不記得見過這位蒙眼的大美人?
“你若是信我, 把他交給我,我定能妥善處理,省去你的一些麻煩。”
“若我執意要殺他呢?”
洛華年殺意涌現, 皇甫知微挑了挑眉,看向那人深邃張揚的美貌, 又惋惜地看了她眼前的白布, 不禁嘆了口氣:“無妨,殺了便殺了,反正有麻煩的是你邪島,又不是我。”
邪島,皇甫知微當真狡猾, 居然把邪島搬出來,戳她軟肋。
可邪島也是懼怕皇權之人么, 她看未必。
“一時之氣是不是那么重要, 你可要想清楚了。”
皇甫知微又勸了一句, 洛華年最終還是放下了軟劍, 然后利落地收回到自己的腰帶上。
“行,可以交給你,可結果我若是不滿意,我便去屠了他滿門。”
洛華年哼了一聲,然后往樓上走去,正好掠過皇甫知微身旁:“放心吧,包你滿意。”
皇甫知微說完后,眸光落到那兩個侍衛和嚴融身上,瞧他已經站了起來,正要朝自己走來,便被皇甫知微帶的侍衛攔了下來。
“大膽,本公子只是要跟這位姑娘道謝,你們敢攔我?”
洛華年上樓之時聽到嚴融說這句話,還真的有沖動往回走殺個痛快,可她既已答應了皇甫知微,便不會反悔。
當然,如果結果不滿意,她便一定會帶著蘇暮風一起去城主府殺個片甲不留。
“死性不改,也莫怪她動了那么大的氣。”
皇甫知微站了起來,一步步走近嚴融,傅弦則是跟在她身旁,深怕那嚴融會碰到皇甫知微一樣。
“我要攔住誰就攔住誰。”
皇甫知微半瞇著眼睛,然后低聲道:“我要讓誰死,便可讓誰死。”
嚴融這才意識到,這個人根本不是來救自己的,正當他轉身要走,卻發現門口亦有人攔著,而他那兩個侍衛早就倒在了地上。
“你是誰,你別過來!”
嚴融本來囂張的面孔變得慌張,嚇得青白,而皇甫知微只是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皇甫知微示意侍衛放他走,嚴融見狀還狡詐地笑了笑,以為皇甫知微也怕了自己,逃的時候還想著要自己的父親要些人來把這兩個女人都抓起來。
“莊主,你打算怎么做?”
傅弦不解為何要放了嚴融,她們不也是為了教訓嚴融才來的嗎?
“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明日看戲即可。”
“好。”
傅弦聽罷,看著皇甫知微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拜。當初答應加入無名山莊,也正是因為她覺得皇甫知微不同,文韜武略,好像沒有什么事是她做不成的。
相處下來,情況也的確如傅弦所想的一樣,只要皇甫知微想做,就沒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所以她相信皇甫知微,便也不多問了。
翌日,無雙城迎來了大變天,城主嚴樹因為賄賂和貪污鋃鐺入獄,其家財被充公,而其家眷經一一排查,最終都被關進了無雙城天牢里候審。
至于嚴融,因多次強搶民女,欺辱百姓,身上背了幾條人命,最終因反抗逮捕而被當場擊斃,尸首被游街示眾。
洛華年在客棧聽到這消息時,只覺大快人心,沒想到皇甫知微做事這般利落,還真是令人省心。
好吧,她開始對她改觀了,或許她也沒有自己想的那么討厭。
一天時間,無雙城就換了城主,來者是京城的官吏,特來審查和上任。因為接任得很快,因此無雙城沒有出現什么亂象,在此事上處理得十分干凈利落。
“倒是有趣,不過也難得你壓住自己的脾氣。”
聽洛華年說了來龍去脈后,蘇暮風也想見見這位鳳翔公主。
“看樣子她亦非臨時起意,而是籌謀已久,新上任的城主估計便是她的人了。”
洛華年想到這里,忽然又覺得自己被她擺了一道:“竟是被她拿了個順水人情。”
“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蘇暮風覺得能夠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都不是常人,這位鳳翔公主更是如此,絕非常人能夠比擬的。
洛華年同意蘇暮風說的話,皇甫知微的確聰明,而且滿腹壞水,哼!
“話說,你怎么今早才回來,昨晚你們……”
“什么?”
蘇暮風不明白洛華年要問的是什么。
“算了,沒什么。”
看樣子,應該也沒做什么小孩子看不得的事。
“昨晚玉沉夢給江赤豪療傷后暈倒了,我陪著馬秀瑜到處尋醫熬藥,忙到今早才回來。”
蘇暮風見洛華年聽到玉沉夢暈倒后,臉色顯然變了變,本來掛在嘴角的笑意都消弭了去。
“那個人暈倒后還夢魘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還不斷地道歉。”
蘇暮風如實相告,洛華年聽完后,紅唇緊緊抿在一起,顯然十分擔憂。
看,我就知道小師妹還喜歡那個玉沉夢。
“小師妹,你回去邪島后,甚少提起過玉沉夢的事,當真已經把她放下了么?”
若是放下,又怎么還會恨呢?
“放不下,可那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也明白她為何要與我同行。”
“為何?”
“利用我。”
洛華年不笨,其實只要稍微想想,便知道玉沉夢當年為何要與自己同行,其實她也一直都在告訴自己。
她在利用自己。
玉沉夢需要有自己與她同行去逃開一些需要避免的戰斗,也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去抵抗一些麻煩的戰斗,所以首先要得到自己的信任與幫助。
而這也怪不得別人,誰讓自己鬼迷心竅,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呢?
“又或許說,殺了我是她最后的備用計劃,用以挽回她的名聲。”
從一開始便已經考慮到最后的可能結果,蘇暮風忽然覺得玉沉夢這個人很可怕,也明白為何自家小師妹這般恨她了。
“昨晚就不該幫她尋醫的,直接殺了她給她痛快便是。”
蘇暮風一臉憤慨,洛華年卻是一臉默默,似乎心里已經掀不起什么波瀾一樣。
其實剛才那么說多少有賭氣的成分,她想要把玉沉夢想到最壞,那么她便能夠狠心忘掉這個人。
可玉沉夢真的有想到這一步么,真的是把自己當做最后的備用計劃么?
“她為何會暈倒?”
“你終于問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
蘇暮風頓了頓,續道:“似乎是太過疲憊,加之之前也受了傷,所以才會暈倒,不過……”
“什么?”
“你我都知道,習武之人身體不會這么較弱,她的身子怕是已經超負荷許久才會如此。”
洛華年沒有說話,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是玉沉夢咎由自取,與人無尤,可另一道聲音又告訴她,該去關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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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接下來我們還留在這里么?”
此時,傅弦的聲音自客棧門口傳來,洛華年隨即低聲道:“你想見的那位來了。”
蘇暮風抬眼看去,便見為首的女子穿著黃色勁裝,笑意盈盈,看起來總是溫婉可人的模樣,可那一雙美眸透著寒涼,那是藏在內心的狠辣。
蘇暮風心中一凜,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絕對不可成為敵人。
皇甫知微只是摸了摸傅弦的頭,低聲道:“乖,不急。”
說完,她便朝著洛華年和蘇暮風走去,她先是看了洛華年一眼,然后又朝著蘇暮風看去,最后目光落在被布包裹住的劍弦琴上。
“在下知微,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蘇。”
蘇暮風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便聽皇甫知微笑道:“這把琴,姑娘用得可還習慣?”
蘇暮風轉頭看了洛華年一眼,那人只是笑了笑,而后便道:“挺好。”
“那便好。”
皇甫知微說完后,問了一句蘇暮風介不介意自己坐下,蘇暮風表示不介意后便與傅弦一同坐下。
“如何,我對待嚴家之事,洛姑娘可還滿意?”
此話一出,最大反應的莫過于傅弦,她倏地站了起來,張了張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洛姑娘?那位……是我認識的那位洛姑娘?”
“正是我,之前因為一些原因而易容,傅姑娘,別來無恙?”
“你,你……”
‘怎么瞎了’四個字始終沒有說出口,反而磕磕絆絆地問:“昨,昨日你為何不與我相認。”
讓她還糾結了好久,究竟皇甫知微為何跟此人會如此相熟。
“昨日情況復雜,不是相認的好時機。”
洛華年說完后,又道:“知微姑娘所做自然是大快人心。”
“洛姑娘滿意便好。”
皇甫知微沒有問洛華年眼睛的事,倒是說起了另一件事:“二位可知道宿遠宮?”
“知道又如何?”
洛華年知道這個女人在調查宿遠宮,只是沒想到三年了她依然鍥而不舍。
“那二位可知道太陰玄經?”
洛華年沒有說話,蘇暮風見狀,便道:“絕世神功,江湖人誰不知曉?”
“蘇姑娘說得對,不過聽說此物被斷魂堂堂主得到,江大俠正是被太陰玄經所傷。”
此話一出,洛華年和蘇暮風皆一陣沉默,而洛華年心里亦有了計較。
這大概也是玉沉夢為江赤豪療傷的原因。
因為只有太陰玄經才能更快的治愈太陰玄經帶來的內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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