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沉夢親自送小七離開, 臨行前還是讓她多加小心,保持低調,莫要與他人起沖突, 最主要的任務是要保護馬秀瑜,把她帶回去靜養。
“大師姐,那盜神當真可靠?”
一開始小七對盜神實在是恨之入骨,只因她擄走了玉沉夢,還讓玉沉夢蒙此不白之冤。然而,數次接觸下來,她發現洛華年這個人不壞,而且也對那些污蔑玉沉夢之人不手軟。
當時便覺她是一個俠氣滿滿的女子, 行事風行雷厲,在得知她便是盜神且沒有傷害玉沉夢之后,反倒沒有那么地排斥她了。
只不過, 當她說出要把武真派滅門之時,小七的心還是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一時分不清此人是正是邪, 總覺得此人沒惡意,可又覺得這個人真的會干出滅門之事。
是了,是邪氣,她的小眼神和笑意都帶著不羈的邪氣。
“她很好,別擔心。”
那是玉沉夢規矩的生活中一道吹過回廊的自由的風, 是那道肆意落在樹上的陽光,亦是翺翔于天際的飛鳥。
是會擔心自己情緒, 也會帶著自己去看一看這世間自己從未見過的面貌的人。
還有昏暗房間內那曖昧不明的吻……
“好, 大師姐我信你, 我也會安全把馬師姐帶回。”
“好, 一切小心。”
目送小七離開后,玉沉夢回到了房內,此時的洛華年正用手指比劃著自己剛才使出的劍招,見她回來了,興奮道:“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那架勢能有六,七分相似。”
“照貓畫虎罷了,嚇唬那個余海還行,若是遇到真的高手,這便不好使了。”
玉沉夢伸手抓住洛華年的手,比劃了兩下:“剛才是這樣。”
掌心是溫潤的感覺,好像握住一塊玉,一塊絕世寶玉。
洛華年心頭一顫,微微扭頭看向玉沉夢,鼻息輕輕打在她的臉頰上,那一瞬神差鬼使的,下顎微微一抬,唇便落在了玉沉夢的臉上。
玉沉夢愣了愣,卻又沒有轉頭去看洛華年,因為一旦轉頭,兩張炙熱的唇就會相貼。
“你……流氓。”
玉沉夢的耳朵漸漸泛紅,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比早有預謀的親吻更讓她覺得心跳加速。
“那我讓你親回來?”
洛華年朝著玉沉夢伸出臉去,玉沉夢卻低笑了一聲:“你真是……不知羞。”
“那還不是仗著你有那么一點喜歡我嘛!”
洛華年嘻嘻笑了笑,然后按著剛才玉沉夢教的比劃了一下,并道:“你教的,我只是會記得的。”
“不能這么說,只是互相交流一下。”
“謙虛。”
洛華年微微后退一步,笑著道:“若是我只是看過一次便能學過六七分相似,肯定會毫不吝嗇地吹噓自己。”
玉沉夢沒好氣地笑了笑,而后看向窗外,陽光正好,卻隱隱覺得前路難行,方才激怒了武真派,怕是會惹來報復,所以她才讓小七立刻離開。
若是等那些人回過神來,打不過她們,定會尋小七出氣。
“看你憂心忡忡的模樣,莫非擔心那些武真派的弟子對小七動手?”
洛華年心思還是剔透的,入了這江湖,自然聞得了這江湖中的腥風血雨,而且武真派那欺軟怕硬的做派,怕是會找小七麻煩。
“嗯,不過……”
玉沉夢說話間已經踱到床邊,看著樓下的人潮熙攘,眼神一凜:“我要先制止他們。”
“嘿,我還以為你真的就這么放過那些人。”
“若他們不節外生枝我倒是不想理他們,如今……有些事我不想讓小七知道。”
玉沉夢拿起一旁的洛神劍,有些猶豫,便見一旁的洛華年說道:“你莫要暴露了,讓我去會一會他們。”
“不必,這是我派之事,你已經幫了我太多了。”
玉沉夢一口回絕,卻放下了手中的洛神劍,轉身離開了房間。洛華年自然是跟了上去,玉沉夢離開了客棧后很快就在大街上遇見了武真派的人,那些人果然往小七離開的方向走去。
玉沉夢一路尾隨,直到離開了城鎮,她才故意暴露自己,那幾個沒用的武真派弟子才發現玉沉夢跟蹤。
“幾位行色匆匆,可有在下效勞的地方。”
說話間,玉沉夢在地上撿了一根約莫兩尺長的粗樹枝,語氣和善,可動作卻不怎么和善。
那幾個弟子自知不是對手,什么也不回答就要逃竄。玉沉夢手中的樹枝飛出,精準地打在其中一個弟子的膝蓋關節上,隨即便見他撲通倒在地上,其余二人馬上回來扶,卻發現怎么都扶不動。
“武真派可還有真正令人敬佩的俠義之士?”
玉沉夢冷哼一聲,語氣中難掩失望,這么多年與武真派打交道,每次都能感覺到他們那種作為男人高高在上欺凌流仙派弟子的態度。可笑的是,每次在英雄會上,武真派都會鎩羽而歸,一次又一次地被流仙派踩在腳下,淪為笑柄。
“妖女,我們武真派如何還輪不得一個外人來插嘴!”
妖女?
倒是個新奇的稱呼。
玉沉夢沒有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與之同行的洛華年手段還毒辣,被冠上妖女之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你們這些邪門歪道,沒有資格對我們指指點點!”
“我實在不該對你們抱有希望的。”
這一刻玉沉夢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一個人的善與惡是可以以一個人的出身去判定的。
這世間的理,原是這般狹隘。
說完,身后跟來的洛華年噗嗤地笑了一聲,只見她一身白衣在陽光下顯得特別的耀眼,好似一個能讓世間變得雞飛狗跳的小魔女。
“你們武真派如何齷齪姑奶奶是沒興趣,不過姑奶奶看不慣你們的行徑,自是有一百種讓你們生不如死的辦法。”
玉沉夢伸出一手擋住洛華年的去路,并道:“你不必出手。”
玉沉夢上前一步,面具之下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她緊抿著的紅唇卻有著無聲的威懾力。
“有些事,是不能做得太過分的。”
玉沉夢說完,微微蹲下,長腿一掃,沙塵被掀起,直直飛向那些人。武真派的弟子措手不及,伸手去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沙子被掃到了眼睛里,只能胡亂地在地上打滾,嘗試了幾次也沒能站起來。
仔細一看,剛才那一腳還用上了內勁,沙子打在臉上便潛入了血肉里流出來血來,看他們鬼哭神嚎的樣子,洛華年猜他們大概率是瞎了。
“想不到你還是挺狠的。”
洛華年這下再一次感受到了玉沉夢藏在身體里那種狠勁,第一次是對付那個不知好歹的攔路山賊。
一劍一只胳膊,再一劍便把人送上了閻王殿。
“事不過三,況且他們對我……”
說到這里,玉沉夢就頓住了,她緩緩走向武真派的弟子,那些人正往后挪去,好像眼前走來的是什么可怕的殺神。
玉沉夢隨后給三人都送上一腳,只見他們隨即暈倒在地,耳根也終于清凈了。
“你但凡練過腿法,剛才那三腳足夠讓他們去見閻王了。”
洛華年說完后,便見玉沉夢轉身離開,她隨即跟了上去,低聲道:“你若是不趕盡殺絕,他們回去門派之后定然會咬你們流仙派一口。”
“方才我用的是四象門的流沙飛石。”
洛華年聽罷,一時語噎,而后哈哈笑了出來:“想不到你也挺壞的嘛!”
“他們都不是好東西,以惡制惡罷了。”
洛華年覺得玉沉夢實在太有趣了,在小七面前是個大義凜然的大師姐,可是在這里卻能使壞,栽贓傷人,那條黑白界限模糊得讓人著迷。
是的,這種黑白界限模糊,但每個決定都拎得清的玉沉夢,太令洛華年覺得著迷了。
有時候人是要看到光與希望才能讓自身發光,照亮這世間。玉沉夢選擇了照亮別人,背后承受黑暗,有這種覺悟的人并不多。或許很多人會認為這便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可這便是玉沉夢能給予同門師妹最好的成長方式。
讓她們看見黑暗,卻不讓她們接觸黑暗。
“回頭給你叫個叫花雞吃。”
洛華年覺得這些天玉沉夢也累了,而且還遇到這種糟心事,那必須用美食去消化一下情緒。
“你……”
玉沉夢話音未落,便看見洛華年腰間系著的與剛才不同的錢袋,不禁輕笑:“若是被人認出來了,你怕是要被抓到官府去的。”
“一般我偷的錢袋的主人都是不愿意與官府有什么糾纏的,就算他們要追究,那也得抓得住我才行。”
玉沉夢沒好氣地笑了笑,隨后沉默了一會兒,思索了一番才道:“我好像給師門帶來了好多麻煩。”
“那你就把責任推給我咯,我可不怕麻煩。”
“怎可,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玉沉夢苦笑,忽然又覺得洛華年有點傻,她又何必為自己背負這些呢?
見玉沉夢一臉消沉的模樣,洛華年伸手輕輕敲了她的頭:“你還當真啊?”
“嗯?”
“那明明都是那武真派的錯,你又何必把責任都攬在身上?”
玉沉夢聽罷,不禁苦笑:“我自然懂的,只是說到底離開師門是我自己的選擇。”
她不能去靜云庵,她不想自己的生活就困在一個小小的廟庵之中。她很想要知道師尊不喜歡自己的原因,她的身世她是必須找出來的。
“你這實屬是鉆牛角尖了,想這么多作甚,事情都這般了,莫非還有后悔藥吃不成?”
洛華年哈哈笑了兩聲,然后又道:“若是你心情不好,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么?”
總不能又去打山賊吧?
“我帶你喝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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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賊:嚇得我,以為又要打我們。
第32章
今夜無月, 晚風輕輕自窗縫潛入,好似還捎來了那遲來的月光。仔細看去,原來那并非是月光, 而是樓下提著燈籠的人,掌著一盞歸家的燈火。
客棧房間內點著幾盞燈火,照亮著桌上的幾道菜,尤其是那叫花雞,香味好似要隨著晚風吹向十里外的地方。
除了精致的菜肴,桌上還拜訪著一小壺的桂花釀,這是客棧老板珍藏的佳釀,是洛華年軟磨硬泡, 客棧老板想買個清凈這才隨了她的愿的。
洛華年給玉沉夢斟上一杯酒,玉瓷杯里很快就滿上了琥珀色的酒,桂花香隨即彌漫開來, 有一種站在桂花樹中央的感覺。
“酒入愁腸愁更愁……不是么?”
冷月寒一直不讓門內弟子喝酒,便是覺得喝酒會誤事。玉沉夢也是這么覺得的, 因為她認為喝了酒就會失去思考能力, 失去思考能力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
“誒~酒又有名為忘憂君,尤其是那杜康酒,小酌即可,豪飲便不可取了。”
洛華年把玉瓷杯遞給了玉沉夢, 并道:“而且這種酒一般入口不會太難喝,應當是酸酸甜甜的, 來, 嘗嘗。”
玉沉夢接過后, 洛華年也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然后舉杯喝了一口,隨即神色一亮:“果然很好喝!也不枉費我煩了那老板這么久。”
玉沉夢將信將疑地舉起杯,思索一番后還是淺抿了一口,眼色便馬上亮了起來。
果然如洛華年所說,入口的滋味是酸酸甜甜的,而且是在舌尖還蕩開了桂花香的香味,隨后才是由淡至濃的酒香。
洛華年見玉沉夢的神色,便笑道:“好喝吧,我不會騙你的。”
洛華年知道玉沉夢喜歡這個味道,因為這個表情在玉沉夢吃到好吃的叫花雞時也會出現。
“嗯,好喝。”
玉沉夢是第一次飲酒,沒想到酒是這般滋味,倒也沒有旁人說所的苦澀之感。
“先別喝了,空腹喝酒容易醉,飽腹后我們再慢慢喝。”
“好。”
玉沉夢也聽勸,況且她對這個叫花雞已經垂涎許久,美食當前,自然也不想再等待。
吃了好一會兒后,洛華年抬眼看向玉沉夢,笑道:“其實我還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玉沉夢好奇,望進洛華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如看到日月般明亮,那一瞬好像神魂有些動蕩,便不由自主地又收回了眼神,目光落在自己碗里那個雞腿上。
是了,每次洛華年都會把雞腿留給自己。
“這桂花是客棧老板三年前自憐花山莊取得,這些年間他偶爾也會去憐花山莊買一些花來釀酒,他知道去憐花山莊的路。”
“那,那可否請客棧老板為我們帶路?”
玉沉夢聽到終于有憐花山莊的消息,激動地緊了緊筷子,雙眼不自覺地泛紅。見洛華年的目光掃來,她又急忙地別過眼去收斂神色,假裝一切都特別的風平浪靜。
洛華年并沒有說破,只是有些心疼。她知玉沉夢一向不怎么會顯露情緒,有時候顯露出來也是因為她認為那時候應該有這種情緒,而非發自內心。
若說她的真實情緒,往往也只有瞬間反應出來的那一息間,錯過了便就看不見了。
“自是可以的,我已經拜托他明日帶我們去憐花山莊,晌午便走。”
“早上不行么?”
即便玉沉夢已經恢復了一貫冷靜的模樣,可語氣中的急切依舊能讓洛華年聽出來她的迫切感。
“不行,早上霧氣重,容易陷入憐花山莊在山中布下的陷阱,晌午去陽光正好,山路更易行一些。”
“好。”
玉沉夢只好應下,不過她心情不錯,吃完飯后自己給自己倒了好些酒喝,也不見醉態。
然而,就在二人都收拾好洗漱完后,臉色潮紅的玉沉夢便躺在床上朝著走來的洛華年癡癡地笑。
洛華年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坐到玉沉夢的床邊嘆了口氣,苦笑道:“方才讓你別喝那么多,這就是不聽勸的后果。”
玉沉夢也只是笑,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洛華年看著眼前那張傾絕的容顏,那一貫冷靜穩重的人少有地露出了稚氣的一面,一雙冷艷的美眸此時更是多了媚態,好像一個勾唇就能把人的魂勾走一樣。
之前是仙女,如今這個人便是活脫脫的妖精了。
“你可知道我是誰?”
機會難得,洛華年忍住心中的旖念,便想逗弄逗弄她。
那人搖搖晃晃地抬起手,伸出食指往洛華年的兩邊指了指,咯咯笑著:“有兩個小盜神。”
洛華年被逗笑了,被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的手亂晃。這種酒就像個陷阱,因著入口滋味極好,會讓人忍不住喝多,初時不見醉態,可這世上還是有種東西叫后勁,不聽勸的玉沉夢便是最好的受害者例子。
“有兩個小盜神,這江湖怕是要亂得不成樣子了。”
洛華年笑,玉沉夢也跟著笑,而后二人就這么對視著,帶著笑意,在昏暗的燭光之下消磨著時光。
好像就在此刻,昏暗的燭光隔絕了外界,也暫停了時間,若有人說這一眼能夠萬年,洛華年或許也是會信的。
“為何……為何師尊總是不喜歡我呢?”
玉沉夢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弭,只留下強顏歡笑的痕跡。即便喝醉了酒,那張傾絕的容顏之下亦不想露出絲毫的脆弱,好像曾經受過什么傷害,只要露出情緒,便會萬劫不復一樣。
“你為何會覺得你的師尊不喜歡你?”
洛華年知道探聽別人的過往是不對的,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想知道玉沉夢到底經歷了什么,以至于思考那么多,隱藏那么多,比那枉死城的鬼還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玉沉夢此時的美眸露出了一絲疲態,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日積月累沉淀在心中的疲憊。
“她總是對我很嚴格……”
玉沉夢的目光開始變得悠遠,遠得像一段早已模糊不清的往事,可掬一把起來看看,卻又能感覺到鮮明的痛意。
“我做了好多她讓我做的,我完成得很好,可為何她就不愿意對我笑一笑,也不抱一抱我……”
玉沉夢說著說著,眼底沁出了淚水,眼角的一抹紅就像血色,藏著別人觸摸不到,但又深入骨髓的傷口。
“那天好冷,雪把我的腳都埋起來了,為何她就是不抱抱我。”
洛華年聽罷,喉嚨一哽,傾身上去把玉沉夢抱住,擁抱一團比淚更灼熱的身體。
本以為那個人會在她的懷里痛哭一場,可是她沒有,那一絲淚光就這么停在她的眼底,好像她的淚也早已凍結在了那個冬天里。
“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我明明做得比所有人都好,可為何她還是說我不夠好,為何總是用一種疏離的眼神看著我?”
玉沉夢的身體緊繃著,本以為得到一個擁抱便能得到救贖,可是她發現她似乎早就不需要一個擁抱了。
她早已學會了如何在雪地里拔出自己的腳,如何自己取暖,又如何去面對那總是意味不明的疏離眼神。
洛華年自玉沉夢的身上坐直,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玉沉夢,眼角帶著一抹笑意:“我喜歡你啊,玉沉夢。”
玉沉夢倏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洛華年那真摯的眼神,那黑白分明的美眸就像求得了日月的鑒證,證明她說的話是真的。
“小盜神……”
玉沉夢感覺到自己的眼眶開始發熱,好像那年埋在自己腳上的雪慢慢地在融化。
“你喜歡我什么啊?”
江湖人總是追逐著自己的腳步,因為自己的容貌,因為自己的武功,追逐著渾身發光的自己。
可洛華年明明見過不堪的自己,她又喜歡自己些什么呢?
“不知道啊,有些人啊見一眼是喜歡,見無數眼都是喜歡。”
洛華年笑了笑,然后緊了緊玉沉夢的手,掌心甚至能感覺到她指間的老繭,好像在這瞬間觸摸到了她藏在指間的故事一樣。
“若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呢?”
“那我就不再見你了,看不見,就不會再喜歡上了。”
洛華年說完后,玉沉夢又怔怔地看著她一眼,而后才聽她低低地說了一句:“我也……”
“嗯?”
“喜歡的。”
那一夜,玉沉夢又做了一個夢,她又夢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在雪地里舞劍,而后卻有一個人快速地閃到自己的身邊把自己抱起。
“去哪里?”
她問。
“浪跡天涯啊!”
她答。
**
翌日起來,玉沉夢對昨晚的記憶總是破破碎碎的,湊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面,自己只記得好溫暖,不是夏日的風,而是一道出現在夜里的陽光。
只是這念頭一起,她便覺得自己傻了,夜里怎會有陽光?
晌午,洛華年給了客棧老板一筆銀子,讓他帶她們上山。銀子給到位了,客棧老板也一路好招待,給她們備了水喝干糧,一句怨言都沒有。
入了山后,客棧老板帶著她們走了好幾條小道,都是不起眼的小徑,又或許是被雜草擋住的路,二人這才恍然大悟為何這憐花山莊總是難尋。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走過彎彎繞繞的小徑,二人終于看到了一座藏在深山中的宅子,朱紅色的大門上赫然寫著《憐花山莊》四個大字。
門外還擺放了幾盆大紅的花,但說不出來名字。
“憐花山莊只有莊主與一位聾啞仆人,她喜靜,二位莫要喧鬧。”
說完,客棧老板輕手輕腳地走到朱紅色的門前,拉了拉朱紅色門邊一根繩索,便聽見里頭一陣聲響,好像弄倒了些什么,還漫出一陣陣花香味。
此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自門內傳來,而后便見有人把大門打開,是一個穿著樸素的大娘。
嘿,就連仆人的武功也不弱,這憐花山莊還真的挺有趣的。
洛華年如是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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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憐花山莊的院子里種了好一些應季的花, 比如清雅的蓮花,向陽而生的向日葵,優雅的蘭花, 還有一大片絢麗的三色堇。
花香撲鼻,整個莊園的空氣里都彌漫著花香味,人就好像泡在花瓣里頭,下一瞬就似有蝴蝶飛來。除了應季的花,院子里還有好幾株被特意用圍欄保護起來的奇花異草,叫不出名字,卻艷得能夠一眼從花堆里看見它們。
本來洛華年還好奇想問問,可想到那大娘是個聾啞人士, 便也做罷了。
大廳里頭,有個女子正在搗鼓著一些曬干的花瓣,她把干花放到杯子里, 再倒進一些熱水,便能聞見另類的花香自大廳飄出來。
女子長得不算十分出挑, 單眼皮, 丹鳳眼,笑時眼睛彎成一道橋,淡雅脫俗,倒是美得別具一格。
“李老板今日還帶了客人來。”
女子請眾人坐下,而后又自報了家門:“在下是憐花山莊的主人, 如今莊里就我和倪媽二人,在下虛長二位姑娘幾歲, 若是不嫌棄, 喚我惜花姐姐便好。”
王惜花看起來年近三十, 卻更有女人成熟的韻味, 處事大方得體,這一聲姐姐自是叫得的。
“惜花姐姐,這莊園里用圍欄圍起來的都是什么花啊?”
洛華年也不見外,坐下來后便問了自己好奇之事。她看向王惜花,那人也把自己的寶貝介紹了一番,這才滿足了洛華年的好奇心。
其后,王惜花又讓眾人品一品她最近研究出來的花茶,據說有寧神活血之效。王惜花還細心地加上了少許花蜜,這讓味道苦澀的花茶嘗起來沒有那么地難以入口。
客套寒暄一番后,玉沉夢這才說出此行的目的。
“此次來,是想要請教惜花姐姐關于曼陀羅花之事。”
“哦?曼陀羅花?有趣,你繼續說。”
王惜花那細長的丹鳳眼中亮了亮,對此顯然十分有興趣。
“什么人會把黑色曼陀羅鏤在身上?”
王惜花聽到‘黑色’二字更是來了興致,她道:“黑色曼陀羅寓意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一般只有絕望之人才會想到把這種被視為詛咒之花鏤在身上。”
“不過一般這種心態之人,為何還想到要去鏤身?”
王惜花想不明白,可洛華年馬上搭了一句話:“死后讓人辨認身份?”
“很大可能,畢竟應當沒什么人會在自己身上樓上黑色的曼陀羅花,若說迷信的話,這便是不祥。”
王惜花和洛華年說完后,玉沉夢心情有些沉沉的,便問:“黑色曼陀羅可還有其他的寓意?”
“黑色曼陀羅花美得神秘,然而它是有劇毒的,傳說中它是受詛咒之花,可也寓意著報復。”
王惜花說完后,又給玉沉夢倒了一杯酒,說道:“曼陀羅在傳說中是大漠的花神,中原人知道的一般都不多,或許你可以往大漠去尋尋你想找的人。”
王惜花聰慧,知道玉沉夢此來尋人不尋花,便給她指了條明路。
“好,我明白了,謝謝惜花姐姐。”
玉沉夢站了起來,朝著王惜花拱手作揖,卻馬上被王惜花阻止:“姑娘不必如此,如今憐花山莊不理世事,這些俗禮便免了吧!”
“懂得此花的外貌并畫上去鏤身那必定是很熟悉此花之人,二人可朝此方向去尋。”
王惜花又點了一句,三人這才拜別王惜花。臨行前,洛華年還是忍不住問了王惜花所習的內功,見她吐納不凡,定然是厲害的角色。
可惜王惜花只說這是家傳的內功,不提也罷,洛華年也只能失望離開了。
玉沉夢打算去大漠,洛華年自然也知道她的打算。只是此去大漠需要至少兩個月的時間,而且如今聿國與外域小戰爭不斷,大漠又是邊境所在,定然是兵荒馬亂危險重重的。
二人思考一番后,還是決定前去,畢竟事情都查到這一步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其后二人便騎馬前進,為了趕路洛華年還再買了一匹馬給玉沉夢,一路上還打聽大漠的事情,知己知彼。
夏天的雨漱漱落下,上午本來陽光明媚的天突然就像翻了臉,隨即變了天,烏云密布,大雨滂沱。
初入白虎鎮的洛華年和玉沉夢穿著蓑衣小跑進了客棧,洛華年還忍不住罵了幾句,罵這雨來得太急,若非帶上了蓑衣,怕是要濕了一身衣裳。
見玉沉夢一句話沒說,洛華年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客棧大廳,那場景只能說是高朋滿座,且一雙雙眼睛正盯著她們看。
這里面都是男人。
洛華年忽然覺得,冒雨趕路似乎也是不錯的。
“走吧。”
玉沉夢剛進客棧就能聞到一股酸臭味,再見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全都在這里躲雨,便不想多留。
“行。”
二人又離開了客棧,正愁要去哪里的時候,卻見一輛馬車在她們身邊停了下來,探出頭來的是傅弦。
“真的好巧,二位怎么會在這里!”
傅弦驚喜地語氣傳來,洛華年瞬間就猜到了馬車里頭還有誰,只是跟皇甫知微在一塊,總比跟那些男人在一塊的好。
“趕路,可惜客棧人滿了。”
洛華年還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傅弦一看又怎能讓朋友落難在外,得到皇甫知微的同意后,便讓二人隨他們到皇甫知微在白虎鎮購置的大宅避雨。
不得不說,皇甫知微不知手握多少資產,好像每個地方都有她購置的宅子。
來到大宅之前,皇甫知微下了馬車,便朝著二人笑了笑:* “我們真是有緣。”
隨從給皇甫知微打了傘,雨勢大,皇甫知微就這么隔著雨簾與二人六目相望,又道:“天氣寒,快些進去,我讓人準備些熱酒和吃的。”
畢竟有求于人,這下洛華年也沒有多話,跟著進入了宅子。大概是因為宅子不常有人住,裝潢也十分簡單,院子也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一棵孤零零在風雨中飄搖的大樹。
進入大廳后,洛華年和玉沉夢終于暖和了一些,里頭烤了火,大概是皇甫知微讓人提早打點的。
“二位這次又打算去什么地方?”
皇甫知微見二人的長靴都染了不少泥,想來是趕了很長的路,她很好奇這兩人又準備干些什么。
“大漠。”
玉沉夢率先開口,抬手摘下斗笠,露出那張被白色面具遮擋住的容顏:“敢問知微姑娘對大漠了解多少?”
“錦瑟姑娘倒是問對人了,了解的還真的不少。”
皇甫知微顯然不急著說,玉沉夢也沉下性子等待。隨從很快就準備了熱茶,待到大家都坐下來后,皇甫知微才道:“大漠是很危險的,二位去的話,猶如入了鬼門關,當真不再考慮一下?”
“我們去是有要事要辦,謝謝知微姑娘關心。”
聽及此,皇甫知微也不再勸,便給二人說了如今大漠的局勢。按照如今洛華年和玉沉夢前進的路線,定必經過飛雁關,那里有東匈人的部落在騷擾,偶爾夷人還會來試探飛雁關的實力,可謂是危險重重。
因為飛雁關的亂象叢生,因此一些不法之徒也找準了機會發戰爭財,還會販賣人口,尤其是女子,會被當做物品一樣賣出去。
聽及此,洛華年怒極地道:“這都是什么狗屁世道!”
她朝著一臉淡定地皇甫知微半瞇起眼:“難道朝廷就不管管?”
“你似乎對朝廷十分有期盼的樣子。”
皇甫知微冷笑,而后又道:“朝廷自是派過人去救助百姓的,可惜這銀子一層層送過去,到手的時候都不知道被摸去了多少,自然是救不了的。”
“不然,你以為那位人人唾罵的丞相又為何能家財萬貫?”
皇甫知微喝了口熱茶,見洛華年憋著一肚子氣,突然覺得好笑:“世道并不如你想的這么簡單,有些附骨之疽要除去是需要時間的。”
“知微姑娘,還請接著說。”
玉沉夢并不是不在意飛雁關的慘況,只是如今她們并非身在飛雁關,亦不是身在朝堂之上,再花時間去憤慨亦是無用的。
“大漠也并非一直都這么亂,在齊天王還在的時候,至少還鎮得住那些想要作惡的宵小之輩。”
洛華年一聽,馬上問道:“那齊天王不是魔教頭目么?”
“是,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那些小惡人自是更害怕這位大惡人的。”
皇甫知微說這件事時,神色也肅冷了一些,她續道:“齊天王的勢力本來就在大漠的宿遠宮,夷人也曾懼怕宿遠宮,即便是一股惡勢力,可齊天王保持了這微妙的平衡。”
“后來,齊天王戰死,宿遠宮瓦解,夷人便肆無忌憚地去騷擾聿國邊境了。”
玉沉夢未曾想過這一層,以前只聽冷月寒說那齊天王如何殘害武林同道,每每說起都恨之入骨,久而久之她對齊天王也沒什么好印象。
可事實證明事情總是多面的,并非盡是非黑即白的。
“這就有趣了,當年為何邪劍和血衣劍魔要約戰齊天王?”
洛華年不認為自己的師傅想不到這么淺顯的道理,況且齊天王與武林正道如何廝殺亦與她無關,為何非要趟這渾水不可?
“是齊天王主動約戰的。”
“那我……那我也不信那邪劍和血衣劍魔會這般容易答應。”
都是厲害的人物,又豈是隨意一個約戰便赴約之人?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也很想知道。”
皇甫知微低笑:“若是洛姑娘知道,日后便給我說一說?”
“略略略,才不跟你說。”
“幼稚。”
傅弦一旁聽著,不禁無聲地笑了笑,很少會見皇甫知微與人斗嘴,好像她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皇甫知微才會顯得更加活潑一些。
“敢問知微姑娘,可曾聽說齊天王有子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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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敢問知微姑娘, 可曾聽說齊天王有子嗣?”
皇甫知微秀美輕輕挑了挑,饒有興致地道:“我也曾查詢過,結果是沒有, 因為他強行修煉的功法極陰極寒,傷了身體,所以是無法生育的。”
“極陰極寒的功體,莫非便是傳說中那太陰玄經?”
洛華年曾聽說過太陰玄經,那還是在自己師傅的嘴里,她還記得萬俟清雅說起時,臉色并不好看,看來也曾在這個功體下吃過虧。
“是的, 這也是當年宿遠宮被清算的原因。”
“你是說,當年武林正派肅清宿遠宮,并非因為什么報仇或正義, 不過是為了那絕世功法?”
“按照我的猜測,自然是這樣的, 人啊, 總會往有利可圖的方向而去。”
皇甫知微說完后,玉沉夢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緊抿的一雙唇好像是壓抑住想要說的話。
她忍了忍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最后還是跟皇甫知微作揖感謝,體面地離席。
二人離開大廳后, 傅弦這才問道:“莊主,為何錦瑟姑娘剛才的臉色那么差?”
“誰知道呢?”
皇甫知微沒再說什么, 只是笑著抿了口茶, 而后伸手拉住傅弦的尾指, 問道:“你喜歡闖蕩, 留在我身邊會開心么?”
皇甫知微抬首看向傅弦,嘴角依然帶著笑,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完美的表情中。
“莊主也未曾困住我,只是我覺得莊主是有大才之人,想跟著時便跟著,閑時便可到處走走,我想莊主亦不會阻撓。”
“說得也是。”
皇甫知微松開傅弦,垂眸的眸子隱去一抹狡黠的眸光:“我自是不會攔住你。”
可讓人心悅誠服,自愿歸順,那才是真正的好手段。
**
翌日,洛華年和玉沉夢跟皇甫知微道過謝后,便又匆匆趕路了。有時候問對了人,真的能節省好多時間,至少現在已經能知道飛雁關那里最真實的情況了。
她們也并非未曾想過要去百曉樓探一探消息,只可惜她們趕路的路線上都沒有百曉樓的分部,繞路又太遠,便只能作罷。
一路上,玉沉夢的臉色都是沉沉的,洛華年忍耐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可是那鳳翔公主說了什么讓你覺得不稱心的,你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過。”
聽及此,玉沉夢先是愣了愣,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間,問道:“這般明顯?”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我與你共處已有段時日,又如何能看不出來?”
洛華年一臉擔憂地看向玉沉夢,問道:“所以是什么事?”
“鳳翔公主說當年正派清算齊天王殘部,為的是太陰玄經,我……我不認為師尊會做這種事。”
洛華年一聽,瞬間恍然大悟,她安慰道:“旁人不知那老美人為人如何,我想你是最清楚的,你說不會,那便不會。”
洛華年也沒有興趣知道冷月寒的為人是如何,她只覺得能讓玉沉夢寬心下來的話,那么她便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便是。
“嗯。”
此時,玉沉夢才露出一抹笑容,好似撥開了云霧,終于看見了一絲陽光。
一個半月后,二人終于抵達了飛雁關,如皇甫知微所言,這里混亂無序,不過好在還有軍隊駐守,那些不法之徒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行事。
倒是玉沉夢來到這里之后,勘破了幾宗人口販賣的案子,殺了好幾個行徑可恨的惡人,很快就得到了飛雁關中百姓的愛戴。城中守將也曾邀請玉沉夢去做客,只是她回絕老將軍了,理由是不想與朝廷中人有太多的瓜葛。
這段日子,二人也沒閑著,一直明察暗訪,只是連年的戰事消磨了人們對生活的熱情,漸漸地對生存以外的事提不起興趣,更別說是一株罕見的花了。
軍中之人倒是知道曼陀羅花,只是也僅僅知道大漠有這么一株有毒的花,還曾想過抹在兵器上,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后來,二人轉換了思路,轉而尋找宿遠宮可能還活著的弟子。三天后,還真讓她們打聽到了消息,說是郊外一座破廟中住了一個瘋子,天天嚷著齊天王萬歲。
之前情況好些時,還有人給他送點吃的,可現在戰事頻發,物資匱乏,也沒人給他送吃的了,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得了這消息,二人趕忙往那破廟而去。飛雁關的郊外雜草叢生,杳無人煙,透著一股荒涼的意味,只因再無商賈和外人愿意踏足此地,也無人再修葺此處的雜草讓人通行了。
撥開前路的雜草,洛華年和玉沉夢正要來到破廟前,卻聽見里頭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嚇了二人一跳。
“齊天王——有賊人要害你!”
男人的聲音倏地拔高,而后聲音又破得不成樣子,便成了二人所聽到的那尖銳嚇人的詭異聲音。
“聽此人中氣十足,應當還死不了。”
洛華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平復一下心情,不然可遭不住下一波尖銳的聲音攻擊。
聽洛華年如此調侃,玉沉夢只覺好笑,可同時也放下心來,只要此人尚且還有一口氣,那么她還是有機會知道點什么。
破廟里一陣惡臭味,且不說臟亂不堪,那人還把破廟當做茅廁,洛華年和玉沉夢是不想踏進一步的。
破廟里頭有一個男人,穿得襤褸在來回踱步,偶爾會發出一些怪叫,然后又聽他扯開嗓子道:“我宿遠宮永垂不朽!你們這些惡賊休要放肆!!”
才吼完,那男人轉過身來便看見洛華年和玉沉夢,這才讓人看清了他的模樣。他臉上臟得看不清五官,而且頭發雜亂,臉上又長滿了胡子,可意外地洛華年在他臉上看到了欣喜的表情:“二宮主回來了,恭迎二宮主!”
那男人像唱大戲一樣先是張開雙手,而后又急急跪倒在二人跟前,聲嘶力竭地道:“二宮主,您可要為我們做主,那些人燒殺搶掠,宿遠宮,宿遠宮被燒啦!”
說到最后,男人竟是大哭起來。
洛華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順著男人的話說了下去:“是誰這么大膽,竟敢燒了宿遠宮?!”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響了,洛華年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大了些,一旁的玉沉夢有些躊躇,難道一會兒自己說話聲音也要大些么?
“是黑衣人!是他們,他們是惡鬼!”
洛華年:“……”
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隨后洛華年又與那男人瘋言瘋語了幾句,還是套不出什么話來。
此時玉沉夢開了口:“孩子呢?”
就這么沒頭買腦的一句,嚇得那男人馬上匍匐在地上:“二宮主別嚇小人,孩子不是您帶走了嗎,早就帶走啦!”
此時玉沉夢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里暗道:果然有個孩子。
“帶去哪里了?”
“二宮主您也沒說啊!”
“為何要帶走?”
“因為,因為齊天王死了,大宮主死了啊!”
那男人又是一陣大哭,本來就臟的臉如今是哭得更臟了,洛華年都不忍心看下去。
“你可還記得我的名字?”
“名字?宿遠宮沒啦!被燒啦!什么都沒有啦!”
那男人又扯開嗓子嘶吼一番,玉沉夢再問幾次,那個人已經答非所問,然后滿破廟地奔跑,看來也問不出什么來了。
二人離開了破廟,回去了路上復盤了一下剛才所問,最重要的是宿遠宮有一位二宮主,且看起來是十分受到愛戴的。
這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這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個人一樣。
“我師傅沒說過,那老美人也沒說過?”
“未曾。”
玉沉夢搖了搖頭。她抬頭看向燃燒在天邊的夕陽,橘紅的夕陽落在她的臉上,在一剎那,她好像想象到了宿遠宮被燃燒的場景。
“莫不是那男人胡言亂語罷?”
“看起來不像。”
玉沉夢嘆了口氣,與洛華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同回到了飛雁關中。
其后幾日,二人日日都會帶些食物去尋那破廟中的男人,幾番下來,才知道那男人叫童飛。只可惜,童飛始終瘋瘋癲癲的,說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玉沉夢第三十七次問他關于曼陀羅花的事時,童飛終于有了回應。
“花……黑色的,在手上。”
此時,玉沉夢馬上上前一步:“是不是黑色曼陀羅花?”
“有花,黑色的,在手上,二宮主身體不好!”
此時,童飛又跪在了玉沉夢面前,哭著道:“二宮主,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
“告訴我,我叫什么名字?”
“二宮主!是我們不好!”
玉沉夢聽及此,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她知童飛一旦進入這種狀態,便是什么都問不出來了。
之后,二人沒有再去找童飛,只因飛雁關戰事再起,她們不能多留,便往中原趕去。
此行收獲還不錯,玉沉夢知道了宿遠宮有個二宮主,二宮主有個孩子,手上還有黑色的花,好像線索都對上了。
一路上,玉沉夢心事重重,好在來到重明城時,一場花燈盛會讓繚繞在玉沉夢眉宇間的愁霧散開來。
知道重明城正舉辦一年一度為期三天的花燈會,玉沉夢便拉住了想要往客棧走的洛華年:“晚上,我們去花燈會,去那聚明塔吧?”
眼前之人陪伴在自己身側,好多個日夜,不厭其煩地陪自己奔波,她也想給她一場屬于她二人的浪漫。
“可,可是若是想入那聚明塔必須是情侶或夫妻,我們……”
“我們就去那聚明塔。”
洛華年眼神一亮,仿佛在那雙極美的美眸中看到了月與星辰。
那是藏在那人心中不可言說的浪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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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花燈節是重明城百年傳統, 大家會在河上放花燈,祈求平安幸福。城內的聚明塔乃一座佛塔,傳言百年前曾有一位高僧圓寂在此, 后來百姓為他造了一尊金身在塔頂,每每情侶去膜拜總能幸福美滿。
這傳言很快就傳開來,后來城主組織了一個活動,只要花燈節的時候,情侶到聚明塔去猜燈謎,題詞可獲得一些獎品。
洛華年和玉沉夢對獎品沒興趣,玉沉夢也只是想帶洛華年上去這聚明塔,接受一些祝福。
是夜, 重明城內掛滿了各色各樣的花燈,有吊在大街上的,店鋪前的, 每個人都會提著一個花燈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 如蜿蜒到盡頭的萬家燈火。
玉沉夢和洛華年并肩而走, 熙攘的人群中大多都提著好看的花燈,自他們身邊走過,二人都覺得能沾上他們身上愉悅的光。玉沉夢抬頭看向掛在自己頭上那一盞盞花燈,也不知道百姓用了多長時間去布置,才能讓這些花燈如星辰一般閃耀在人們的頭頂上。
洛華年在邪島多年, 哪里見過這陣仗,眼里不禁閃耀著光, 到處去探索, 像個孩子一樣。
此時, 玉沉夢看著洛華年那只素白的手, 見她正要抬起手來給自己指向什么東西的時候,玉沉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們……一起走走?”
洛華年的心跳漏了半拍,遠處那個大大的兔子花燈忽然都變得不明亮了,因為玉沉夢眼底的光芒占據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你何時變得如此主動了?”
聽及此,臉皮薄的玉沉夢正要縮手,卻被洛華年預判到了一樣,緊緊抓住,讓她逃無可逃。
“誒~你現在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洛華年緊緊抓住玉沉夢的手,嘻嘻笑了笑:“我們先去河邊看看?”
“好。”
大家都在河邊放花燈,還會在花燈上寫著自己的愿望,讓花燈隨波逐流。許是神話故事太過迷人,人們總覺得河之水能一直流到天河,那個神仙居住的地方,又或許流到那從未有人見過的蓬萊仙境,讓神仙實現他們的愿望。
洛華年和玉沉夢不信這些,可是洛華年為了湊湊熱鬧,還是買了盞花燈,寫上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個愿望。
二人走在河邊,到一個無人之處,環境安靜下來,洛華年才問:“你為何……變得如此主動?”
她們之間雖然有著濃濃的曖昧,可是始終隔著一層紗紙,無人去戳破,好像都十分享受如此似有若無的愛戀。
在這段關系里,洛華年是更主動也是更坦誠的一方,她接受玉沉夢的矜持和顧慮,可也享受玉沉夢那被自己逗弄得臉紅時的不知所措。
唯獨是沒想過,玉沉夢會如此主動。
“我知你對我是真心的,而我……”
玉沉夢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飛快,第一次參加英雄會時都未曾如此緊張過。
“我也未曾這樣過。”
“怎樣?”
洛華年牽著玉沉夢的手,身子湊了過去,藥香味占據了玉沉夢身上的冷香,而后又融為一體。
“未曾這般在意過一個人。”
玉沉夢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只是掌心沁出的汗還是出賣了她。洛華年感受到了,想起了她第一次想親吻玉沉夢時,自己的后脖子亦是沁出了汗,還被那人發現了。
“其實,厲山半山腰那一次,并非我第一次見你。”
玉沉夢看向河面一朵朵飄過的花燈,那明亮的燈光把河面打亮,泛出一層層溫柔的波光。
“第一次見你,你就像一只飛鳥一樣,活得自由肆意,我也想成為像你那樣的人。”
那一日陽光之下,白衣飄然,好似天神降臨在她的世間,如一抹自由的風,輕輕吹過心間。
洛華年安靜地聽著,回想過往,卻始終沒想到在哪里見到過玉沉夢,總覺得莫名的可惜。
“我想,像你那樣的人,無序,自由,一定活得很開心吧!”
玉沉夢深深呼出一口氣,終于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話說出來,坦誠一些原是如此輕松的。
“嘿,原來你仰慕我已久啊!”
洛華年快樂得像個孩子。
“你……不正經!”
玉沉夢想要掙脫,可是那人緊緊扣住自己的手心,自己也沒真用力,自然便掙不開了。
“所以……你現在喜歡我又多了一些了么?”
洛華年問道,河中花燈照亮她眸中的波光,好似星辰,勝似星辰。
玉沉夢在想,好多個日與夜,她與自己騎馬前行,總能累得一躺下去就睡著,卻毫無怨言。她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也會變著法子讓自己開心。
她會因為別人說自己的不是而大發雷霆,也會為自己的事情而奔波,她真的很想很想問……
“你為何要對我這么好?”
明明自己冷冰冰的,好似什么都未曾為她做過,也很少正面回應她的情緒,她又為何要喜歡自己。
世上比自己好的人萬萬千千,她值得么?
她……夠好么?
“想對你好就對你好,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洛華年笑了笑:“你就是想得太多了,相信你自己的感覺便是。”
洛華年就是這么一個人,很多時候,對于一個人,對于某件事,她全憑感覺。
玉沉夢只是輕笑,或許這就是她與洛華年的不同,若是自己也不多思量,出了事又有何人為她兜底?
“走,去聚明塔。”
玉沉夢道。
“慢著!”
洛華年拉住玉沉夢,然后傾身在玉沉夢唇邊落下一吻:“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
“你現在對我的喜歡,是不是又多一些了?”
玉沉夢聽罷,笑著傾身過去,回應了洛華年一個淺淡的吻:“你覺得呢?”
“我覺得還不夠。”
洛華年狡黠地笑了笑,未曾想玉沉夢縱容了她,又吻了上來,這一次是一個青澀又纏綿的深吻。
唇與舌的交纏在訴說無聲的愛戀,在遠離人潮靜謐的河邊,任由河水書寫一段溫柔的秘密。
“夠么?”
玉沉夢稍稍分開,說話時語氣如水般溫柔,面具遮住了她臉上的紅暈,看短促的氣息依然彰顯著她如今的緊張。
“一輩子都是不夠的。”
洛華年說出口后自己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她會說‘一輩子’三個字。以前覺得一輩子太長,她一定要走遍天下,尋遍所有寶物,此時此刻她又覺得一輩子太短,與這個人待在一起總覺得是不夠的。
她太貪心了。
“傻瓜。”
玉沉夢只是輕笑,然后道:“走了,去聚明塔。”
“好。”
兩人牽著的手一直沒有放開,一路走過安靜的河邊,熱鬧的人群,來到莊嚴的聚明塔之下。
門前有兩個武僧守著,見她們要進去時,一名武僧伸出木棍擋在了門前:“二位施主,此處今日只開放給伴侶與夫妻。”
洛華年正要說話,卻聽玉沉夢道:“這位大師為何認為我二人不是伴侶?”
那和尚一臉嚴肅,聽了玉沉夢的話后臉色變了變,頓時啞口無言。
“佛說眾生平等,即是平等,伴侶是男或女,重要么?”
兩個和尚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可最后還是放下了木棍:“施主請。”
“謝謝大師。”
進去后,洛華年這才笑道:“伴侶哦?”
“不是么?”
“是是是,當然是!”
洛華年不喜歡被束縛,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大海中的那一葉孤舟,你踏上去了,就下不來了。
聚明塔有十層,每一層都放了許多小小的佛像供人膜拜,只有塔頂的方丈金身才是這個日子大家都要去膜拜的對象。
塔內都是一對對男女,見了玉沉夢和洛華年都覺得奇怪,只是二人并不理會他們,游覽過一番做工莊嚴的佛像后便往塔頂而去。
來到塔頂,人潮不小,可見了那方丈的真身后,玉沉夢還是小小的震驚了一把:“那是慈航寺云游在外的出云大師。”
“啊?他就是那個降魔棍法第一人的出云大師?”
“嗯。”
慈航寺有許多絕技,每一項絕技都有絕對的能人,比如這位出云大師,一手降魔棍法無人能敵,據說就連當年的齊天王也要懼他三分。
“未曾想,他竟是在此處圓寂了。”
玉沉夢朝著金身雙手合十,微微鞠躬,獻上敬意。洛華年也乖乖雙手合十,跟著玉沉夢微微鞠躬,而后道:“想不到大師在此圓寂后,竟還成了月老。”
玉沉夢笑了笑:“都是緣罷。”
二人參拜完后便離開了聚明塔,在大街上吃吃喝喝,玩了一會兒才回去客棧。
玉沉夢剛脫下外衣,洛華年便道:“不如我帶你回邪島一趟吧。”
“怎么突然……”
玉沉夢脫下外衣的動作停住,看向洛華年之時,便見她笑了笑:“那二宮主這般神秘,或許我師傅知道,再者我們還要給屠城主傳個話不是么?”
“好。”
玉沉夢很快就應下了,沒想到自己此次出來,除了進了枉死城,如今還有機會可以去邪島見識一番。
“若我師傅也不知道,那么就去百曉樓打聽一番咯。”
“好。”
玉沉夢笑了笑,而后道:“謝謝你。”
“這樣就客氣了,我們不是~伴侶么?”
玉沉夢的耳朵紅了紅,白了洛華年一眼,卻也沒否認。客棧有兩張榻,洛華年依舊選擇了靠窗的那一張,二人躺下后,玉沉夢問道:“為何最近都未曾聽說江湖中的事?”
她心系流仙派,擔心這神秘勢力的崛起,會讓流仙派受到傷害。
“我們走得急,且這里不在中原地界,消息自然沒那么靈通。”
“說的也是。”
“你若是擔心,那邪島之后我陪你回去?”
“……到時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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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伴侶哦!
第36章
邪島并非海中島, 而是一座位于朱顏湖中的一座小島,而朱顏湖中養有會食人的魚,湖邊又有劇毒之物, 普通人是不敢靠近的。
這個湖之所以有這么好聽的名字,還是因為萬俟清雅的提的一首詞:英雄遲暮不忍老,一見朱顏化白骨。
這是有兩重意思的,一是說天下英豪會為傾心之人肝腦涂地,二是再厲害的人到了朱顏湖也只有化作白骨的份。
一語雙關,萬俟清雅就是愛玩這個。
一開始,有人不信邪,還會一直往邪島跑, 想要挑戰一下萬俟清雅的邪帝劍法。可惜許多人連萬俟清雅的面都沒見著,就喂了這湖中的食人之魚。
后來,朱顏湖的兇名一如萬俟清雅的名聲一般傳開了, 漸漸地就沒人來了,邪島也終于清凈了下來。
洛華年回到這里后, 整個人更是像個脫韁的野馬, 而玉沉夢也終于明白她當時在市集買的雞肉是做什么用的了。
“孩子們,吃飯咯!”
洛華年把雞肉撒到湖里,很快湖中就洶涌一片,許多魚躍到湖面搶食,激起一陣陣或大或小的水花。
湖邊有一搜小舟, 上頭寫著‘七’字,洛華年說過那是她的小舟, 是萬俟清雅親自打造的。他們都有各自的船, 按照輩分寫上數字, 而萬俟清雅是沒有小舟的, 她若是要從邪島出來,那踏雪無痕的輕功自是毫不費力。
除了寫著‘七’的小舟,還有寫著‘五’的小舟停在湖邊,想來如今不在邪島的就只有洛華年和緋靈二人了。
洛華年快樂地喂魚,玉沉夢則是打量著周圍,看著腳邊那些紫黑色的草和不遠處冒頭的骷髏,便能感覺到邪島的可怕。
一見朱顏化白骨,這句話倒是不假。
莫怪當年師尊說了,邪島是一個比枉死城還要危險的地方,無數英雄都折在這里,成了這些毒花毒草的養料。
洛華年終于快樂地喂完魚了,她走到玉沉夢身前:“我們走吧。”
洛華年拉住玉沉夢的手,這一次不再是保持著分寸的手腕,而是探入那溫暖的手心之中,緊緊扣住掌心的柔軟。
“好。”
玉沉夢跟著洛華年的腳步,避開了毒草毒花,上了小舟。洛華年解開拴住小舟的繩索后,雙手撐住槳用力一推,小舟便飄到了湖中,然后她便賣力地劃向湖深處一個不知名的方向。
朱顏湖到了中央,其實還蒙上了一層濃濃的迷霧,在看不到盡頭的湖中,一旦陷入了迷霧,便會莫名的感覺到恐懼與緊張,比如現在的玉沉夢。
她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緊張地縮在小舟里,反觀洛華年卻輕松地哼著小調,對此習以為常。
“看不清方向,你又如何知道邪島位于何處?”
周圍霧蒙蒙的,霧氣打在身上還有一陣濕意,玉沉夢感覺好像周圍有無數只手想要拉住自己,像死去那些人的不甘。
本來不懼鬼神的她,此刻莫名感覺到了一陣懼意。
“我走過無數次了,自然知道。”
洛華年說完,忽然想起了什么,馬上道:“你運起內力抵御,這里有我師傅布下的迷霧陣,能亂人心神。”
“原來如此。”
玉沉夢這下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自己真的遇上了什么鬼神,原是邪劍布下的迷霧陣。
沒想到萬俟清雅對奇門遁甲都如此有鉆研。
玉沉夢馬上運起內力去抵御,感覺果然好多了,耳邊也只剩下洛華年那輕松愉快的調子了。
忽然,洛華年停了哼曲,周遭除了劃水的聲音和一些鳥鳴聲便聽不見什么了,玉沉夢好奇問:“怎么不哼了?”
“因為……看你閉著眼睛乖巧的樣子,忽然有些想親你。”
洛華年誠實說了自己的想法,這下反倒是玉沉夢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強作鎮定地道:“你這小流氓。”
“誒,這還不是南柯仙子先問的。”
“可小盜神也甚是輕浮。”
“那也是因為面對南柯仙子時,我總是難以克制自己。”
洛華年說話時尾音也漸漸變得纏綿,好像最后微微上揚的語調化作了一把小勾子,輕輕地勾住了南柯仙子的心。
“好了,莫要再說了。”
說下去,總覺得這個小流氓真的會傾身上來吻自己,這個時間地點,似乎不合……
玉沉夢感覺有什么東西沖開了迷霧,如一團火般傾向自己,然后一個灼熱的吻落在自己的唇邊,很輕,輕得像幻覺,很真,真得她心尖發顫。
一個溫暖柔軟的吻稍縱即逝,這下洛華年終于解了什么癮一般,又開始歡快地哼起曲子來。
玉沉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還留著洛華年留下的痕跡,像落下無聲無息的咒語,然后深刻地印在心間,刻上一段段情人間的呢喃。
很快,小舟沖破了迷霧,稀薄的陽光落下,玉沉夢抬眼看去,便見到了陸地,島上有一座莊園。湖邊擺放了一張木桌子,案前有個男人,似乎正洋洋灑灑地在畫些什么。
小舟到岸后,洛華年率先下了小舟,熟練地把小舟栓了起來,然后才朝著玉沉夢搭了把手。
玉沉夢牽著洛華年的手上岸后,那個男人依舊沒有看過來,只是冷聲道:“把外人帶進邪島,小師妹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不與你說,師傅呢?”
“在諸葛殿,你三師兄又喝醉了,正被師傅和大師姐教訓呢。”
趙閑這個時候終于抬起頭看向玉沉夢:“你一定長得很美。”
邪畫趙閑有著毒辣的目光,只要見過一眼,便能將一切入畫,畫出最真最美,是天才畫師。他拿起手中的畫卷,上頭的墨還未干,在陽光的照耀下,正是兩個女子乘著小舟自迷霧中而來,面對著趙閑的便是玉沉夢。
“送你,見面禮。”
趙閑手微微一抬,畫卷倏地卷起落入手中,只見他大袖一揮,畫卷自他手中飛出,精準地飛向玉沉夢。
玉沉夢能夠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凌冽之風,這哪是見面禮,這是下馬威!
她也不懼,伸手接住畫卷,還用巧勁卸去了飛來* 的剛猛內息,雖然虎口有些疼,但腳下卻是一動沒動。
此時,趙閑取出折扇,打開,輕輕給自己扇著,白凈俊秀的臉上帶著笑意,卻什么都沒說。
洛華年對玉沉夢有信心,這才沒有阻止,可多少還是有些護犢:“回頭我讓大師姐教訓你。”
“嘿你還恩將仇報,我可是送了她見面禮,你別仗著大師姐寵你,你就為所欲為。”
“我才不管!走。”
洛華年拉著玉沉夢往莊園走去,只留下趙閑在湖邊耷拉著腦袋,嘆息連連。
莊園很大,入門時牌匾上寫著‘邪’一字,好像就概括了此處所有人的性子。入門后是一個大庭院,種了許多花草,不過有些玉沉夢認得,正是湖邊那些毒花毒草,看來應當是邪毒的杰作。
莊園分了五個部分,按洛華年說的,萬俟清雅住在中殿,他們七人都分布在東南西北四個院子,不過因為莊園很大,他們所住之處都隔得遠,不會互相打擾。
因為洛華年年紀最小,蘇暮風在她小時候得照顧她,所以洛華年的住處與蘇暮風的最近,可也隔了兩個院子。
這莊園是當年萬俟清雅與人比武贏下來的,聽說以前那人家族很大,因此有好多院子,也住了好多人。莊園落到萬俟清雅手上之后,因為人不多,所以很多院子都是空著的,空著的院子也無人會去打掃,漸漸地便開始破敗了。
洛華年帶著玉沉夢去中殿,中殿有四個院子,一個是諸葛殿,是平日萬俟清雅授課的地方,洛華年也極為害怕這個地方。
萬俟清雅拿著戒尺當劍使教訓她的回憶還歷歷在目,稍有片刻不專心,都會被萬俟清雅狠狠教訓。
其余三個院子,一個是萬俟清雅的寢房,一個沒人住,還有一個是萬俟清雅的書房。
諸葛殿前人聲不斷,洛華年聽出來哪是蘇暮風的聲音。說是萬俟清雅和蘇暮風在教訓趙奇,可一般都是蘇暮風在說,萬俟清雅在看,必要時會動手。
“錯了錯了,大師姐我錯了,以后我不喝了。”
“他喝的可是為師藏了十年的桃花釀。”
趙奇在討饒,可萬俟清雅一句話便讓蘇暮風知道,萬俟清雅可不想就這么算了。
玉沉夢走到殿前看到的情景是這樣的,趙奇跪在地上,一旁是一臉怒容的蘇暮風,而萬俟清雅正姿態妖嬈的躺在貴妃椅上,事不關己,卻又事事關己。
此時,三人紛紛看向門外,玉沉夢是一眼看向了萬俟清雅,正好對上了她那慵懶的眼神:“如此美人卻半掩著臉,豈不可惜?”
她緩緩坐起,然后抬手伸了個懶腰:“年兒,帶朋友回來了,還不介紹一下么?”
萬俟清雅的目光落到了玉沉夢和洛華年交握的手上,忽然覺得用‘朋友’二字,是否不夠嚴謹?
洛華年正要開口,玉沉夢卻先她一步:“晚輩玉沉夢,見過邪劍前輩。”
玉沉夢此時示意洛華年先松開手,而后她才朝著萬俟清雅作揖,禮數周到。
“哦~”
萬俟清雅懶懶地‘哦’了一聲:“原來是那位南柯仙子,姓冷的也算是有些本事。”
萬俟清雅看上去三十多,身穿白衣,長著一張脫俗清冷的絕美臉蛋,可舉手抬足間都是媚意和慵懶,好像能不動就不動的美人蛇。
比起屠止容的狂,玉沉夢更看不透萬俟清雅。
“不以真面目示人么?”
萬俟清雅身子歪了歪,手支著床的一頭,撐著腦袋,萬千青絲就這么傾斜而下。
“是晚輩失禮了。”
玉沉夢摘下面具,露出那張冷艷十足的傾絕容顏之時,她分明看見萬俟清雅的眉毛挑了挑。
那慵懶的眼神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那一眼讓玉沉夢感覺好似……
她見過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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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諸葛殿中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蘇暮風轉頭看向萬俟清雅,似乎在詢問她為何不說話。
大概是接收到蘇暮風的眼神,萬俟清雅這才收回眼神:“你配得上南柯二字。”
只是短短一句話, 卻讓玉沉夢有些氣短,好似得了什么肯定一樣,即便這不是自己最想要的肯定。
“師傅師傅,你咋都不跟我說說話?”
洛華年上前一步,撒嬌一樣地看著萬俟清雅,萬俟清雅卻白了她一眼:“嫌你聒噪。”
洛華年一時語噎,明明自己進來之后都沒說過幾句話。
“你回來,還帶了南柯仙子, 總不能是回來見見為師這么簡單對吧?”
萬俟清雅說話間,眼神卻從洛華年的臉慢慢轉移到玉沉夢的臉上,眼神又開始若有所思起來。
“其實是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我們見到了血衣劍魔屠止容,她有話讓我們帶給你。”
一聽‘屠止容’三字, 那本來慵懶的眼神瞬間清澈了起來, 好似撥開了湖上的迷霧,露出湖面那層層波光。
原來,萬俟清雅眼底有光的時候,竟是如此耀眼奪目。
“什么話?”
語氣已露幾分急切。
“過盡千帆月明舊,不知年月不知秋。”
萬俟清雅一聽, 不禁嘆了口氣,然后又緩緩閉上眼, 掩去旁人不可見的情緒。只見她擺了擺手:“把這逆徒送去蔓兒那里讓她練練手。”
“啊!師傅, 徒兒知錯啦!我要去了五師妹那, 得掉層皮!”
趙奇討饒, 而玉沉夢這才發現趙奇與方才的趙閑容貌很是相似,莫非是雙胞胎?
“掉層皮便掉層皮罷,又死不了。”
萬俟清雅又擺了擺手,示意蘇暮風趕緊把人帶走。蘇暮風只是狠狠地瞪了趙奇一眼,趙奇便乖乖跟著蘇暮風走了。
待到趙奇和蘇暮風都離開后,萬俟清雅這才低聲呢喃:“那個人這么多年都沒變……”
“師傅!你們當年為何要分開啊!”
洛華年想問什么就說了,在自家師傅面前絕不迂回,這讓玉沉夢有些震驚,大概是不習慣這么直來直往的相處方式。
“關你什么事,管這么多做什么?”
萬俟清雅又睜開了眼,這時她又恢復了慵懶的姿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先管管你自己的事。”
萬俟清雅的目光緩緩落到了玉沉夢身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玉沉夢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頰有些發熱,又道:“這些日子承蒙洛姑娘的照顧了。”
聽罷,萬俟清雅只說了三個字:“生分了。”
這下,玉沉夢的臉更加熱了,洛華年在一旁傻傻地笑,當她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卻被萬俟清雅打斷:“你出去,我要跟南柯仙子詳談。”
“啊?拋下我?”
洛華年覺得不可置信,她親愛的師傅居然要拋下自己!
“對,滾。”
萬俟清雅也不給面子,洛華年不敢違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了諸葛殿,并在萬俟清雅警告的眼神下關上了門,遠離了諸葛殿不敢偷聽。
大殿徹底安靜下來,一人拘謹地站著,一人慵懶地半躺著,相看了幾息,萬俟清雅才開口:“方才年兒說有兩件事,第二件事是關于你的,對吧?”
“是的,前輩。”
萬俟清雅隨意指了指:“坐下來說。”
玉沉夢這才找了張靠得萬俟清雅比較近的椅子坐了下來,只是與萬俟清雅共處一室,總覺得有些緊張。
她摸不準萬俟清雅的脾氣。
“說吧。”
萬俟清雅這時緩緩坐了起來,卻也是渾身沒有骨頭地靠在貴妃椅上,懶懶地抬眼看向玉沉夢。
“前輩可知當年宿遠宮還有一位二宮主?”
萬俟清雅此時又再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前傾,好似要看清楚玉沉夢的樣子,眼神里都是探究:“知道的。”
“那人深居簡出,武林中知道的人,怕是只剩下我一人了。”
“為何?”
“知道此人的,都被齊天王殺死了,而我運氣好,殺了齊天王。”
玉沉夢一時默然,過了幾息才問:“那位二宮主手上可有黑色曼陀羅花的刺青?”
“有。”
萬俟清雅說完后,玉沉夢愈發緊張了起來,好像追尋多日的事情終于……終于要揭開面紗了。
“你長得與她很像,所以你追尋之事便是你的身世?”
此話一出,玉沉夢愣在原地,美眸瞪得大大的,一時之間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呼吸都忘記了。
自己,竟是宿遠宮二宮主的女兒?
“我,晚輩……”
“哦~”
又是一聲長長的慵懶的聲音,萬俟清雅笑道:“當年原是姓冷的把你撿了去,莫怪我當年只見她的尸首,卻不見她的孩子。”
“你,前輩,前輩最后見過我……娘親?”
玉沉夢有些激動,舌頭好像都捋不直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心中好像有什么崩塌了,又好像有什么悄然建立了起來。
“見過,她受了傷,而且正好毒發……我把她葬在了青龍村村北的山野之中,立了碑,寫的是‘律燕’二字。”
“她叫律燕嗎?”
玉沉夢從廢墟一樣的過往中尋屬于她娘親的記憶,然后拼湊出屬于她娘親的模樣。
“嗯,齊律燕,不過她之前還有一個名字,叫皇甫律燕。”
玉沉夢聽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萬俟清雅與自己開玩笑,可皇甫是國姓,她又怎么可能拿這件事開玩笑,而且這對她又沒有好處。
“看來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如今江湖中知道的人,除了那個江赤豪,估計也無人知道這段往事了。”
萬俟清雅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不是對玉沉夢蒼白的臉色視而不見,只是她根本不擅長去安慰人,叫她安慰人,還不如叫她去稱霸武林來得容易。
“當今老皇帝本有一個很器重的妹妹,那就是皇甫律燕,可聿國沒有女子為帝的先例,老皇帝即便器重卻也沒真的放權,最終皇甫律燕心灰意冷,為避免災禍,放下職權,自請除去國姓,降為庶民。”
玉沉夢安靜地聽著,腦子始終混亂,總是遲半拍才能消化過來萬俟清雅說了什么。
“齊天王本名皇甫律鷹,他對親姐姐律燕可謂是忠心耿耿,也自請除去國姓,隨他親姐一同去了。”
“然,這姐弟倆都不是尋常人,遠走大漠打造了宿遠宮,齊律鷹自封齊天王,本是大漠人民的護佑之神,而齊律燕則徹底退出人們的視線,只做齊天王不露面的幕僚。”
萬俟清雅又緩緩閉上眼,好像在回味著那段群雄四起,百花齊放的時代。
“事情會變,是因為那些懼怕齊家兄妹的皇家人開始發難,借助武林之手,對齊律燕下了手。”
“當時齊律燕與宿遠宮的一位年輕才俊結為了夫妻,懷著一個孩子,卻被武林正道下毒陷害,她的丈夫也死在了武林正道之手。”
“齊律鷹因此仇恨上了武林正道,性情大變,用了很多殘忍的方法去殺害那些曾經對齊律燕的正道人士。”
萬俟清雅嘆了口氣,又道:“我第一次見齊律燕,是齊律鷹帶著她來邪島見我,求我救齊律燕。”
“可惜齊律燕的毒已經滲入了五臟六腑,若非有太陰玄經護住心脈,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后來呢?”
玉沉夢僅僅攥著拳頭,眉頭緊蹙著,從難以置信到接受,她所用的時間不長,可是心里卻如颶風過境,風殘云卷地把她過往的一切都搗得混亂一片。
“后來,我為她保住了孩子,壓制住了她體內的毒素,讓她好歹能夠多陪自己的孩子幾年。”
萬俟清雅看向玉沉夢,又道:“按時間來說,她死時,你已有五,六歲,不該記不得她。”
“我記不得了,我生了場病,醒來之后便什么都記不得了。”
“生病?”
萬俟清雅疑惑地朝著玉沉夢招了招手,玉沉夢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萬俟清雅白得病態的手拉過玉沉夢的手腕,兩指搭在她的脈搏之上。
玉沉夢有些緊張,卻不敢動,半晌后,萬俟清雅才道:“果然不是生病,當年齊律燕當是把她身上的太陰玄經全都渡給了你,你的身體用了一段時間去適應,才有了所謂的生病。”
“她果然是個奇女子,連這一點都想到了,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事她而不是那個老東西,聿國也不至于這般外強中干。”
太陰玄經……
玉沉夢捂住自己的丹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潛藏在自己體內那霸道的內息居然是太陰玄經。
“旁人或許不知道,可我曾探過齊律燕的脈,那內息與你身上的是一樣的。”
“小小年紀身負絕世內功,前途無可限量。”
萬俟清雅簡單地說了一句后,玉沉夢卻有些惶恐地后退了一步,又道:“前輩過獎了。”
“好了,你問的我已經說完了,如今該我問你了。”
萬俟清雅抬頭看向玉沉夢那張冷艷絕俗的臉,尤其看向那雙美眸,都忍不住會被她吸引了去。
“你跟在年兒身邊,所圖何事?”
“前輩,你這是……”
“莫怪我多心,你們的事我聽暮風說過,你與她同行這件事,著實蹊蹺。”
“前輩說得對,我有所圖。”
玉沉夢朝著萬俟清雅作揖:“一開始,我所圖是她身上的秘密,圖她能給予自己幫助,用她的身份為自己打掩護,有她在,我所行之事會更順利些,說白了,我在利用她。”
“有趣,現在呢?”
萬俟清雅紅唇微勾,似乎還有些欣賞玉沉夢這般直白的說話方式。
“現在……我所圖乃與她之朝朝暮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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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玉沉夢出來的時候, 洛華年果然乖乖地站在院子外站著,不敢貼在門邊偷聽。
大概是受萬俟清雅影響,洛華年酷愛白衣, 見了玉沉夢朝她走來,她馬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快步朝著玉沉夢而去。
“師傅沒為難你吧?”
“自然沒有。”
“那你所查之事有眉目了么?”
“嗯,我已經知曉了。”
不是有眉目,而是已經知曉了,想來真相已經大白,反倒是自己這個還不知道真相的,被撓得心癢癢了。
“我一會兒便告訴你。”
見洛華年探知欲滿滿的模樣, 玉沉夢也不吊她胃口,承諾會告訴她,那人便笑得更開懷了:“那我帶你去我的院子, 一會兒大師姐就會做飯了。”
洛華年牽著玉沉夢的手走出了萬俟清雅的院子,又走到一個回廊之上,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原來伙食都是邪琴準備的么?”
“是啊, 師傅會做的飯菜有限,而且做得不好吃,據說那時候大師姐才八歲,便已經把廚房的活接了過來,為了保命。”
玉沉夢噗嗤地笑了笑,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邪劍,竟也在廚房這個坎上面跨不過去。
“大師姐不止一次說過, 懷疑師傅當時把她帶回來, 就是找了個做飯的。”
二人就這樣說說笑笑, 偶爾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很細微的叫聲, 洛華年解釋那是趙奇的叫聲,估計被沈蔓折磨得不輕。
玉沉夢一陣寒顫,雖不知道對付自己會用什么手段,但是沈蔓的用毒方式兇名在外。之前金家被滅門之時,江湖上還傳言過不少沈蔓和緋靈手段殘忍,生不如死最是可怕。
什么剝皮拆骨,萬蟲鉆心,刮骨之痛,皮膚潰爛的種種生不如死的方法都在玉沉夢腦子里過了一遍。
不禁讓人汗毛直立。
走了一刻左右,終于來到了洛華年的院子。她的院子在北院,兩旁有兩個破落的院子,院子的墻上地上都有好多裂痕,有些是劍痕,有些是暗器和掌力所致。
看來破落的院子都淪為了這些人的練武場了。
洛華年的院子干凈許多,石板路上有些許落葉,可亦能看出來時常會有人來打掃,院子里也看不出其他的凌亂。
推門進去寢房便更能佐證自己的想法,所有的家具都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打掃過的。
洛華年隨意地把自己的包袱扔到床榻上,然后坐了下來伸了個懶腰:“果然還是回家舒服。”
玉沉夢聽后,只是苦笑,然后伸手去提了提放在桌上的茶壺:“廚房在什么地方,我去燒點水?”
“不用不用,你放著,我去。”
說完,洛華年自玉沉夢手里搶過了茶壺,然后便急急往院子外走去,整個人蹦蹦跶跶的,嘴里還哼著曲子,是來時的那曲。
后來洛華年不止提了茶壺回來,而且還提了食盒。原來蘇暮風中午做了點吃的放在廚房里,洛華年熱了熱就拿回來吃了。
二人邊吃邊說剛才見萬俟清雅的事情,待到洛華年知曉一切后,洛華年也驚訝起來了。
“意思是,你娘親齊律燕是皇族,齊天王也是皇族?”
“嗯。”
能確定這件事是因為她體內潛藏的太陰玄經,這是不可能會出錯的,這是只有宿遠宮齊天王才會的絕世功法。
“那……我想起來了,你還記得那個鳳翔公主也曾追尋過你娘親的下落么?”
“記得,現在線索倒是都聯系在一起了。”
玉沉夢也是在回神過來的時候把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的,只是皇甫知微尋自己娘親,為的又是什么?
“那個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肚子里裝了什么壞水,尋你娘親肯定沒什么好事。”
洛華年想起皇甫知微便一肚子氣,恨不得與她再唇槍舌戰個幾百回合。
“我覺著你不太喜歡她。”
“是不太喜歡,她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太陰險了。”
洛華年說完后,玉沉夢笑了笑:“可明明是你先偷別人的東西在先,怎么就變成別人陰險了?”
“哼,不管,反正我總覺得她滿肚子壞水。”
玉沉夢聽罷,只是苦笑著搖搖頭,身在皇家之中又哪來好人。皇甫知微能夠與當朝丞相抗衡,自然有她的雷霆手段,洛華年說她滿肚子壞水,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倒也是沒錯的。
吃完后,洛華年帶著玉沉夢在邪島上游覽一番,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邪毒沈蔓的院子前。趙奇可可憐憐地坐在凳子上,臉色慘白的,見沈蔓就像見鬼一樣,洛華年見著就覺得好笑:“誰讓你偷師傅的酒喝,活該。”
“不敢了,下次真的不敢了。”
趙奇說話都說得哆哆嗦嗦的,目光還不斷地朝沈蔓看去。此時的沈蔓正把曬干的蝎子和毒蟾蜍從架子上取下,見是洛華年來了,便道:“許久沒有回島,還以為你野到忘記回家的路了。”
沈蔓說完后,這才看到站在洛華年身后的玉沉夢:“好一個美人,的確配得上南柯之名。”
“邪毒姑娘過譽了。”
“在這里不必如此客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客套多了會煩。”
沈蔓見洛華年和玉沉夢交握著的手,忽然福至心靈,便除下自己腰間懸掛著的錦囊,走到玉沉夢面前遞給她:“送你,見面禮。”
“這……”
“收下吧,六師姐給的,絕不會收回去。”
“好,謝謝邪毒姑娘。”
玉沉夢收下錦囊后,沈蔓才道:“那是避毒的錦囊,常年佩戴著,能免疫許多毒的侵害。”
“六師姐偏心,以前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給我。”
“你現在不是煉成百毒不侵之體了么,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洛華年想起在這個院子里的日日夜夜,不禁打了個寒顫:“這……真的是好苦啊!”
沈蔓只是笑了笑,而后又道:“去給我摘些千針草來。”
“啊!我一回來就使喚我!”
“不愿?”
“……我去,我去就是了!”
洛華年正要帶著玉沉夢走,可玉沉夢卻被沈蔓留了下來,洛華年無奈只能自己走了。
“邪毒姑娘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嗯,南柯仙子聰慧。”
沈蔓帶玉沉夢走進院子里,然后坐下,道:“你與小師妹相處這么多天,可有發現小師妹身體異常之處?”
“并無。”
玉沉夢聽完,有些擔憂:“她身體有隱疾?”
“她是師傅從枉死城廢墟里撿回來的,當時就出氣多進氣少了,拼死拼活救回來,自小身體就弱,否則她的武學修為肯定不止如此。”
說話的是坐在一旁小凳子上蜷縮著身子的趙奇,沈蔓扭頭看向他,冷笑道:“還有力氣說話,看來用藥還不夠。”
“錯了!我閉嘴,閉嘴行了吧!”
玉沉夢看著他們的互動還是覺得挺有趣的,雖然趙奇是師兄,可是在沈蔓這里,似乎只有毒死和毒不死的區別。
“雖然他聒噪,可也是說事實,雖然我們用毒用藥把小師妹的身子調理好,可是總怕她哪天內力消耗大,會反噬其身。”
“她還會有什么不適之處?”
玉沉夢問。
“她天生體寒,加上生病與體弱,冬天的時候會容易著涼,而且已無生育能力。”
玉沉夢聽完后才想起來這一路走來,洛華年似乎并沒有來過癸水,她一直以為洛華年只是藏得隱秘,自己未曾發覺,可原來事實竟是如此。
“她習武之后,身體明顯好了許多,可始終先天體弱,我也說不準她會出現什么突發狀況。”
“原來如此。”
玉沉夢的聲音沉了下去,這些事情洛華年從未向自己提及,有或許說洛華年似乎從未說過自己小時候的事。
“小師妹吃過不少苦頭,而且不愛說這些事,你若想知道更多,便親自問她吧。”
“好。”
玉沉夢就在沈蔓的院子里,等待洛華年之時,沈蔓還與她說了好一些毒理,說到某種毒物的時候,說起了金家。
江湖中人對于金家被滅門一事至今都不知原因,許多人都只是在猜測,各種離譜的原因都猜了出來,還有說金家小少爺因摸了沈蔓的小手才遭此橫禍。
此時玉沉夢才知道,原來在洛華年小時候,萬俟清雅帶過她出島玩,只是一時不慎被金家人帶走。見到如此粉雕玉琢的女孩,金家家主就有了把她當做童養媳的打算。
知道此事的萬俟清雅勃然大怒,命緋靈和沈蔓把人救出來,再滅了金家滿門。
“你別看我家師傅總是懶洋洋的樣子,動起真怒來都是要人命的。”
“還好小盜神沒事。”
聽沈蔓說的營救洛華年的過程真是替洛華年捏一把冷汗,若是遲了一步,也不知道洛華年會遭受什么非人的對待。
“我發現你與那些正道之人不同。”
“嗯?”
“若是聽到金家被滅門,那些所謂正道之人第一時間定然是指責我們邪島的不是。”
“也并非所有正道之人都是這般不分青紅皂白。”
沈蔓只是笑了笑,此時洛華年已經回來了,還帶了許多千針草回來。那人也是護犢,深怕玉沉夢多留在這里片刻就會被吃掉一樣,剛回來就把人帶走了。
洛華年帶著玉沉夢往沈蔓培養毒草毒花的院子走去,在花圃里,玉沉夢看見了一朵朵開得艷麗非常的花,可□□上卻長滿了不起眼的刺,稍有不慎定會被刺傷。
“那是什么?”
“情花。”
洛華年簡單地說了情花的由來,說是以前有個叫絕情谷的地方,里頭就種滿了這種情花,有情人被刺傷,每動情思都會渾身刺痛難忍,而解毒之物便是種在它旁邊那些不起眼的斷腸草。
絢麗的情花如轟烈的愛情,可解毒的卻是不起眼的斷腸草,這就好像稍縱即逝的煙火。
綻放后便是回歸平靜的唏噓。
寫滿了遺憾。
【作者有話說】
更文啦!
第39章
雨驟然落下, 大概因為在湖中央,悅耳的淅淅瀝瀝聲在窗外響起,好像奏起一段無名的樂譜。
“邪島的天氣便是這樣。”
洛華年推開窗, 倚著窗看著屋檐落下的雨簾,夜幕之下的雨簾似有若無,讓人看不真切。
冷香自身后而至,同她一起看向窗外的雨夜,雨水打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在石板路的縫隙間積起了水。
“流仙派位于易山,那里常年寒冷,不會下雨, 只會下雪。”
玉沉夢其實不喜歡下雨,濕噠噠黏膩膩的,每次下山遇上雨天, 心情總會不好。可是與洛華年同行這段時間,反倒是喜歡上了雨天, 因為她們會尋個只有她們的地方休息。
好像每一次, 都能靠得更近。
“抱抱我。”
洛華年倚在窗前,也沒有回頭,只是幽幽地說了這句話。玉沉夢想了想,最終還是伸手從后把洛華年抱著,擁入一懷的馨香。
“若是我以前讓你這么做, 你肯定會罵我流氓然后走開。”
洛華年笑了笑,然后調皮道:“怎么, 心疼我啊?”
玉沉夢不說話, 但她明白洛華年聰慧, 估計是猜到當時沈蔓把自己留下來是說了什么的。
“我那六師姐就是愛瞎操心。”
洛華年伸手扣住玉沉夢擱在自己腰間的手, 說道:“我倒也沒那么弱。”
玉沉夢把腦袋輕輕擱在洛華年的肩膀上,吐息落在洛華年的脖子上,吐息間都是淡淡的藥香:“以前我不敢。”
“嗯?”
“不敢這般與人親近。”
“為何?”
“因為拉近了距離,在乎依賴這個人,一旦失去就會很可怕。”
小時候在雪地里,她總是期盼著,期盼冷月寒會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或對自己笑了笑。她敞開了心扉想要去接納,換來的卻是漫天的白茫茫和刺骨的冰冷。
她不敢,真的太冷了。
“你怕失去我啊?”
洛華年低聲笑了笑,外面很冷,心里卻暖暖的,像是喝了一口熱茶,暖到了四肢百骸。
“害怕的。”
“你這么誠實,我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洛華年才說完,玉沉夢又緊了緊她的懷抱,好似要把洛華年揉到自己的身體里一樣。
“你對我的好,我看在眼里,我想再也難遇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了。”
此時,洛華年動了動,掙脫了玉沉夢的懷抱,然后回身看向她:“玉沉夢,感動可不是喜歡哦!”
“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對你好,你對我好是因為我對你好?”
玉沉夢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后輕輕彈了一下洛華年的額頭:“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說,我喜歡你,而我很幸運,你也正好喜歡我,還待我好。”
洛華年沒有再問下去,玉沉夢那一抹笑容,眼睛微微彎起的模樣,足以讓她神魂顛倒了。
那一刻洛華年甚至在想,管她真喜歡還是假喜歡,反正自己是淪陷了。
以前說喜歡還太早太草率,現在說喜歡又覺得太輕了,總覺不夠。
洛華年傾身吻了上去,那一刻,她想吻她,不顧一切地吻她。
濕熱的吻落在彼此的唇間,好像纏綿的雨,連綿不絕,掛在唇間的濕潤像屋檐下的雨簾,藕斷絲連。
玉沉夢讀懂了洛華年眼底的欲望,就在那一瞬間,她用盡了最后的理智,卻不是拒絕,而是……
“關窗。”
關窗,莫叫那雨,那草,那風把此刻的風情都窺了去,玉沉夢不允許,此刻的洛華年只能屬于她。
洛華年把玉沉夢推倒在床上,抬手把自己臉上的易容卸了去,露出那深邃張揚的美麗五官,玉沉夢一時之間都看癡了。
好像好久不見了。
“南柯,我的南柯。”
洛華年吻了上去,迷亂之間,衣衫半解,玉沉夢的手在混亂之間摸到了床邊有一本藍色的小冊子。
她來不及看那是什么,便被洛華年十指緊扣住,丟了那本小冊子,也丟了自己的盔甲,敞開一切的瞬間,她是有些害怕的。
害怕又被丟在那冰天雪地之中。
這一次,迎上自己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灼熱的吻,還有落在自己唇邊,一聲聲的呢喃,那是自己的名字。
還有一句‘喜歡你’。
當那一刻來臨,玉沉夢緊緊抓住洛華年的背部,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紅色的痕跡,好像寫上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
叫人再也離不開她。
“疼嗎?”
“不疼。”
不疼,原來已經不疼了。
雨,漸漸停歇。
洛華年緊緊地摟住玉沉夢,抓住她的手在暗示些什么。玉沉夢亦沒有推脫,按照剛才洛華年所做的,對著她又做了一遍。
雨停歇了,可有人依舊在欲海浮沉。
洛華年一時緊緊抓住床被,一時緊緊抓住玉沉夢的背,又不舍把那如骨瓷般白皙的肌膚傷著,便如此反反復復的,像是難耐地掙扎。
真是要命。
玉沉夢真的學得太好了,簡直舉一反三!
何止是命,魂都沒了。
二人終于停歇,洛華年即便累極也緊緊抱住了玉沉夢,玉沉夢還能感覺到洛華年身體小小地顫抖著。
此時,她的余光又看見了那本小冊子,她伸手去探,隨意打開便看見了里面那些軀體交纏的畫面,一旁還寫了些字做了解釋。
玉沉夢愣了愣,隨后把小冊子放下,伸手捏了捏洛華年腰間的肉。
“嘶——!”
“流氓!”
洛華年:“??”
這……誰,是誰比較流氓!是誰技術比較好!
洛華年不明白,可玉沉夢也沒有再捏她,她便作罷,摟住那滑膩泛熱的軀體溫存。
她們沒有說今晚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就好像雨水落到石板路的縫隙之上,漫上來,匯聚到院子的一個小小坑上。
水到渠成。
“小盜神。”
“嗯?”
“有些熱。”
玉沉夢的聲音有些啞澀,在洛華年聽來卻異常地勾動心神,便只有稍稍放開玉沉夢。
洛華年忽然在想,如果這個時候玉沉夢說的是‘把命給我’,洛華年或許也會照做的。
真是色令智昏,可她甘之如飴。
“南柯~”
洛華年的聲音輕輕落在玉沉夢的耳邊,那人忍不住縮了縮,洛華年之前就發現了,她的耳朵敏感得很。
“那我們以后一起浪跡天涯如何?”
“嗯。”
玉沉夢應下,大概是此時的氣氛讓她無法拒絕,這個人也讓她無法拒絕。能跟洛華年浪跡天涯,一定會是十分有趣的事吧!
浪跡天涯……
是美夢。
**
玉沉夢在邪島待了* 三天,這里的人脾氣是怪,尤其是當他們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時是不可以被打擾的,否則就會像現在的趙閑一樣,被蘇暮風暴打一頓。
三天后,二人準備離開,臨行前還去見了一次萬俟清雅,順便問了當年齊天王主動約戰的事情。
“齊天王強行修煉太陰玄經,命不久矣,想最后與最強者對決,體面死去。”
萬俟清雅說完后,玉沉夢問:“可宿遠宮他便不管了么?”
“據我聽他最后說的話,應當是已經把宿遠宮的人安頓好了的,不知為何還會被江湖人清算。”
萬俟清雅掩嘴打了個呵欠,然后拿起一旁地救抿了一口:“這種事吧,一般都是出了內鬼,見多不怪了。”
“只是可惜,齊律燕這般奇女子就這般無聲無息地死了。”
玉沉夢聽罷,只是朝著萬俟清雅作揖,又道:“謝謝前輩。”
“謝什么,不過是動嘴皮子的功夫。”
萬俟清雅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二人趕緊離去,洛華年和玉沉夢便不再多留。
渡過朱顏湖,離開了湖邊,三日來玉沉夢未曾提及過的事,終于說了出口:“所以這就是師尊厭惡我的原因。”
“因為我是宿遠宮二宮主的孩子。”
玉沉夢知道這件事后,一直未提及過冷月寒,洛華年一開始是摸不準的她的想法的,直至此刻她才明白玉沉夢的不提是在逃避。
或許她自己也在逃避這個身份,可她終于說出口,也說明她接受了自己這個身份,這個出身。
“宿遠宮也并非大奸大惡之徒,按照我師傅說的,當初齊天王所施之暴行也是情有可原。”
玉沉夢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可師尊從不這么認為。”
洛華年也沒有說話,也不可能痛罵冷月寒不分青紅皂白。
“沒事,我們去青龍村一趟吧。”
“好。”
洛華年沒有問為什么,這個答案也顯而易見。
此去青龍村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二人走走停停,也終于在一個月后抵達了青龍村。
再一次來到青龍村,洛華年看著那片稻田,便想起了與傅弦在田里干活的那一天,怎么想都是一段很有趣的經歷。
往村北去,洛華年和玉沉夢都發現了沿路有一些腳印,而且看腳印深淺,都是練武之人。洛華年和玉沉夢都警惕了起來,再往里走前便聽到了一些聲音,是鐵锨挖土的聲音。
不遠處,有三個男人在一座簡陋的墓后挖些什么,而撐傘站在一旁的,赫然是身穿一身明黃色長裙的皇甫知微。
“她在挖齊律燕的墳?”
洛華年壓低著聲音,玉沉夢也不僅緊蹙著眉頭,拉住了正要沖過去的洛華年。
“莫要起沖突。”
“可那是你娘親的墳。”
“我們尚且不知鳳翔公主的目的,若是知道我身份,不知會否視我為敵人,所以不可魯莽行事。”
洛華年聽罷,咬了咬牙,有些憤怒:“你總是這般理性,那明明是你娘親的墳。”
玉沉夢眸光微沉,沒有解釋什么,只是回頭離開,洛華年只好快步追上。
“真的不去?”
“此事可以再探,不可正面起沖突。”
“你就不生氣?”
洛華年回頭看了看那些人挖得賣力,大概很快機會把那寒透的尸骨給挖出來了。
她不喜歡皇甫知微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小盜神。”
“我與她素未謀面,又該付諸什么感情?”
洛華年默然。
“若是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她,起了沖突,牽累了你,那又怎么辦才是?”
【作者有話說】
更文啦!
最近金泰梨出了新劇《正年》,暫時抽空看了3集,全女劇組太香了,嘿嘿~
第40章
素未謀面。
這四個字重重地回蕩在洛華年的耳邊, 即便知道玉沉夢說得不錯,可心底大抵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這個人,清醒冷靜得可怕。
挖掘聲越來越遠, 洛華年最終還是沒有去阻止,可心中始終覺得不舒服。
二人一路靜默地回到青龍村,玉沉夢這才開了口:“接下來你想去什么地方?”
洛華年沒有說話,玉沉夢本以為她還在生氣自己的作為,可很快她就開了口:“你要不要回去流仙派看看,到時候你若是要走,也無人可攔住你。”
現在玉沉夢的武功已不是冷月寒可企及的了。
“嗯。”
玉沉夢應下,是該回去看看。這段時間她們東奔西走, 沒有一刻緩下來,也不知道如今中原武林是什么局勢,那個神秘的組織又做了些什么。
青龍村沒有可以住人的地方, 二人又走了好一段路去了龍吟古城,順道打聽一下最近武林中的消息。
打聽消息最好的地方除了百曉樓, 自然就是客棧。洛華年發揮自己自來熟和三寸不爛之舌的技巧, 與眾人聊了會兒,套到了不少消息。
這些消息攏共可以匯聚成三個信息。
其一,江赤豪將在厲山之巔召開武林大會。
其二,召開武林大會的原因便是最近有人冒充武林正道到處殺人,引起了大家的恐慌。
其三, 武真派沒有被邀請。
聽完這些消息,最解氣的莫過于武真派沒有被邀請, 這幾乎能夠斷定武真派的地位和名聲都已經爛得不能再爛了。
江赤豪以武真派派務繁忙, 故而沒有被邀請作為理由, 可大家都明白這是江赤豪給他們最后的體面。
只是這些消息中, 還有關于玉沉夢的,傳言也不再是說她被盜神擄走毀了清白,反倒是她與盜神多次進入枉死城,還去過不歸谷,說她與妖邪為伍,背叛了正道。
即便流仙派出來駁斥那都是謠言,可是看見她們進入枉死城的人有不少,所以這些流言便越傳越離譜了。
還有說玉沉夢已經成了枉死城的護法的,還有說她跟笑公子一起行動的,反正以訛傳訛,到了可以寫話本的地步了。
玉沉夢似乎早就明白這些傳言會出現,聽到后也不驚訝,依舊在冷靜喝茶,洛華年有些氣不過:“你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
“你不擔心那個老美人會誤會你?”
洛華年知道玉沉夢雖然一副‘早已知道’,‘早已看透’的模樣,可是她對老美人還是很在乎的。
“她……一定會誤會我的吧。”
自己的出身已經讓冷月寒忌憚至此,如今流言四起,她還如何會相信自己。
可出來闖蕩這么久,她發現人人口中的惡人并非一定是惡人,好人也并非一定是好人。大家都說枉死城中住著窮兇極惡之人,尤其血衣劍魔更是殘暴嗜殺,多少人是在別人的口中換了一副模樣?
眼前的洛華年亦是個例子。
洛華年帶回來的消息都在說玉沉夢的事,可她自己的事卻絕口不提,玉沉夢卻都知道。
在那些人口中,盜神是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小魔頭。
玉沉夢只是笑了笑,又道:“無妨,只要你還站在我這邊。”
“我當然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武林大會在兩個月后舉行,只要日夜兼程,她們還是可以趕在武林大會之前去易山一趟,讓玉沉夢見一見冷月寒。
二人往易山而去,約莫一個半月才到達易山。
如玉沉夢所言,易山常年寒冷,即便不飄雪,也必須多穿一些保暖的衣衫才能堅持下來。
洛華年呼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向眼前那往上延伸,似無邊際的臺階,不禁感嘆:“莫怪你們流仙派的基本功好,都是下了苦功的。”
若是流仙派弟子們在寒冷的天氣下,在這條長長的臺階上下練基本功,基本功很難不扎實。
玉沉夢沒說話,只因洛華年的話讓她想起了當年自己就在這條階梯上奔跑練功的歲月,很苦,但也最是無憂無慮的。
不過……
“為何一個弟子都未曾看見?”
玉沉夢疑惑,她們已經走到此處,不可能連一個守山巡邏的弟子都看不見,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此時,洛華年也忽然意識到奇怪之處。階梯之上空無一人,易山中靜俏無聲,也不可能所有弟子都下山了才對。
“走,我們快些!”
洛華年臉色大變,馬上運起輕功就往上跑去,洛華年緊隨其后。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流仙派山門內,終于看見了流仙派的弟子,她們在練武場中竊竊私語著什么,看起來十分焦急。
見到有人來,吳秀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抽出長劍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抽出長劍嚴陣以待,這架勢好像才剛經歷了什么災難一樣。
玉沉夢更為不安,她抬手摘下面具,并問道:“派中發生何事?”
“大,大師姐?”
吳秀緩緩放下長劍,可隨即又警惕地舉了起來:“大師姐,為何外頭的人都說你與妖邪為伍,你身旁的人又是誰?”
玉沉夢臉色一沉,問道:“先告訴我派中發生何事,為何流仙派會如何混亂?”
話音落下,便見馬秀瑜自后院跑來,她大喊一聲:“放下武器!”
眾弟子這才放下武器,且聽馬秀瑜走到玉沉夢面前道:“大師姐,有人偷襲流仙派,師傅受了重傷,怕是,怕是……”
說著,馬秀瑜眼底沁出豆大的淚水,抓住玉沉夢衣衫的手不禁在發抖。
“我去看看師尊。”
玉沉夢的眼睛瞬間泛紅,可依舊強忍著淚水,不在眾師妹面前展現脆弱。
馬秀瑜正要與玉沉夢一同前去,吳秀此時跳了出來道:“大師姐,如今你是否還心系正道?”
吳秀也害怕,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大家好像瘋了一樣,互相指責,互相推卸,各門各派的心病爆發,如同一場無藥可救的瘟疫。
如今流仙派蒙難,冷月寒與秘密潛入的黑衣惡賊纏斗,她們甚至都未曾看見那惡賊的身影,那惡賊便跑了。雖然最終把那惡賊打跑了,可冷月寒卻……
“我依舊心系流仙派。”
玉沉夢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趕過去看冷月寒,可是她亦知道如今若是不安撫師妹們的不安情緒,事情只會變得更糟。
“有我在,莫怕。”
說完,玉沉夢這才與馬秀瑜一同去了后院,至于洛華年則是被留在了原地。
她有些失望玉沉夢沒有處置自己,讓自己面對這一群人不信任的目光,可又勸自己如今玉沉夢心緒紊亂,也怪不得她。
可心里多少還是難受的。
“別這么看著我,我又不是來偷襲那老美人的惡人。”
洛華年高舉雙手,一臉無辜地道:“我不動,就站這兒行了吧?”
吳秀聽罷,也沒說什么,只是依舊盯著洛華年看,不敢有一絲松懈。
此時的玉沉夢已經進入冷月寒的寢房,看著床上一身白衣,奄奄一息的女人,玉沉夢瞬間手腳冰冷,宛若回到了那日的冬日之中。
冷月寒臉色慘白,呼吸時而短促,時而微弱,身上并無外傷,顯然是遭到了極重的內傷。
這時的冷月寒,好像蒼老了許多,鬢角都多了許多白發。
“師尊……”
玉沉夢坐到床邊,臉色慘白的冷月寒此時緩緩睜開了眼,見道玉沉夢后,眼色復雜地道:“你回來了。”
氣若游絲,玉沉夢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卻不敢觸碰一下放在自己手邊的那只手。
“師尊,我會救你的,我會想辦法的。”
玉沉夢從未有這般慌亂過,在江湖中走動,見慣了生死,她自然知道一個人死前是什么模樣。
可她從未想象過,原來面對死亡時的巨大恐懼會如漩渦一般把她吞噬至此。她的手腳在發冷發抖,好像要抓住冷月寒的手去減緩自己的恐懼,可她卻不敢,冷月寒從不讓自己碰她。
“沒用的。”
冷月寒累極地閉上眼睛,又道:“秀瑜,你先出去。”
馬秀瑜應下,抹著眼淚出去,關上了門。
“夢兒,你可怨為師?”
靜云庵的事,冷月寒其實不止提過一次,這對一個還有大好前途的玉沉夢來說,自然是不可以接受的。
“師尊,我知道你為何會不喜徒兒,因為我是宿遠宮齊律燕的孩子,對么?”
此時,冷月寒驀地瞪大了眼睛,眼底還有著那濃而不散的恐懼。
“師尊,我并不能選擇我的出身。”
玉沉夢再也忍不住眼淚,一句短短的話像是在說道理,可分明亦是強而有力的控訴。
“可我一直敬愛著您。”
冷月寒慘白的臉出現絲絲的紅,那是眼角的紅,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愧疚。
這種愧疚日積月累,終于在此刻把她壓垮。
“師尊,我知……我知道的,打小我破了的衣衫都是您悄悄縫補的,還有那只小靴子,我都知道。”
玉沉夢的淚流了下來,淚痕留在那張絕色的臉上,痛苦不堪。
“夢兒,對不起。”
冷月寒的淚自泛紅的眼角流下,她緊咬著唇,好像在忍耐什么,幾息后才道:“夢兒,為師只有最后一個要求。”
玉沉夢的心一緊,‘靜云庵’三個字不斷地在腦子里反復出現。
“扶持秀瑜坐上掌門之位,保護流仙派。”
冷月寒說完后,咳了幾聲,竟是咳出血來,鮮紅的血跡落在慘白的臉上,顯得異常刺眼。
玉沉夢輕輕碰了碰冷月寒的手,并道:“好,我一定會保住流仙派。”
冷月寒這才露出寬慰的笑容,而后問道:“恨我嗎?”
“恨。”
毫不猶豫的,可眼淚卻又掉得更多。
“恨是應該的。”
冷月寒抿了抿唇,問道:“最后了,可有什么話要跟為師說。”
“……徒兒有喜歡的人了。”
“她叫洛華年,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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