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白月城不久,同騎一馬的二人便被包圍了,來者是位置最靠近白月城的門派,斷刀門門主,岳山令。
“玉師侄,我不信你是江湖傳言中那樣的人,你師傅如今也十分焦急在尋你,你該回去師門,給師傅一個交代。”
斷刀門雖有個刀字,可使的卻是劍。斷刀門的師祖爺是個主張劍比刀強的武者,他年輕時到處挑戰(zhàn)使刀的強者,打敗了好多人,而且打敗他們之后都會斷了他們的刀刃,斷刀門便是由此而來。
岳山令是個正直不阿的人,還是個倔脾氣,他那矮矮胖胖的身材立于馬前,顯然是不打算退讓了。
“岳掌門,既然你信我,便放我離去罷!”
玉沉夢垂下眸,看向岳山令,知道要說服岳山令讓路并不是個容易的事,可她還是得試試,不愿隨意出手。
“你拜入流仙派,當有照顧流仙派名聲的責任,你此刻回去,許還能讓你師傅消氣。”
岳山令半步不退,卻依舊尚未出劍,玉沉夢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還望岳掌門替我給師尊帶句話。”
此話一出,岳山令眉頭緊蹙,臉色沉了下來。
“秀瑜在不歸谷,邪醫(yī)正醫(yī)治她,傷她之人刀刃上抹了赤寒鬼毒,目的不明,但他們身負各門各派的武學,我相信他們還會再繼續(xù)動手,企圖混淆視聽,擾亂武林。”
玉沉夢頓了頓,見岳山令臉色從陰沉變得詫異,她續(xù)道:“還有一事我需向岳掌門請罪,之前你拜托我們尋的那名弟子我找到了,可他失了心智朝我殺來,我失手殺了他,如今遺體亦在邪醫(yī)處。”
洛華年聽罷,眉頭一緊:“你又何需告訴他?”
“給個交代罷了。”
玉沉夢說完后,斷刀門弟子臉上悲憾非常,有人憤恨道:“你胡說八道!定是你殺了小師弟,還有馬姑娘,定是你傷了人,又送去醫(yī)治,混肴視聽的人是你才對!”
洛華年一聽,指著那弟子怒道:“看我把你家仙人板板都掀起來燒了,她本可以不跟你們說這些給自己添堵,如今聽了你們又不信,別逼姑奶奶動手!”
玉沉夢輕輕壓了壓洛華年抓住韁繩的手,然后看著岳山令道:“我有不能回去的理由,岳掌門,接下來江湖許會不太平,我們江湖再見。”
洛華年夾了夾馬肚,見岳山令依舊陷入沉思之中,她也不再猶豫,伸手拍了拍馬屁股,馬匹便沖出了人群,揚長而去。
“掌門,就這么放她走了?”
一個弟子急急地追了兩步,然后又返回岳山令的身邊,只聽岳山令道:“南柯仙子品性不差,我不信她會做那些事,我要去一趟流仙派,你們先回去。”
“掌門,這——!”
“回去!”
“……是,掌門。”
此時的洛華年和玉沉夢已經(jīng)策馬走遠,洛華年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斷刀門的弟子沒有跟來后才道:“那些人真的會信你么?”
“信與不信都無所謂,反正我話已帶到,他們有個警惕也好。”
玉沉夢說完后,洛華年不禁嘆了口氣,又道:“你做了好人,可那些人依舊還會把你當壞人。”
“你會介意么,若世人都當你是壞人?”
“不會。”
她邪島之人從不理會別人的評價,好也好,壞也罷,眾口悠悠,他們愛說什么便說什么。
“那便是了,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我的身世,其余的之后再說。”
“當真這么瀟灑?”
一個備受江湖人矚目的南柯仙子,正道中的年輕翹楚,被捧得高高的人如今被一腳腳踩在腳下,當真一點都不在乎?
“不及你瀟灑,可我在慢慢接受。”
接受生活被毀滅再重生這個痛苦的過程,既然做了決定她便不想后悔,反正她是不可能再回去流仙派了。
“其實你為何要離開師門?”
只是吵架的話,或許不至于搞得自己渾身都是麻煩,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再挽回的事?
馬蹄聲噠噠,風聲嘯嘯,那一瞬間的馳騁好像把人帶到了時光的漩渦里。抬眼一看,陽光正好,白云渺渺,一如無數(shù)次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抬頭看向天空,心中所思所想,皆無回應。
“你是你師傅帶大的么?”
玉沉夢沒有回答,反而問了洛華年一個問題。
“是啊,師傅沒空的時候,就是大師姐看著我,為何這么問?”
“那你和你師傅的感情如何?”
“當然好啊,她待我雖然嚴格,可是很疼惜我的。”
只是洛華年自己閑不住,學有所成后就急著出島去玩,如今玉沉夢這么一問,她是有點想念萬俟清雅了。
玉沉夢只是苦笑了一下,她道:“我的師尊一樣是親手把我拉扯大,可惜……她始終不會把我當做親人,甚至她待我比一般弟子還不如。”
“在人前,她待我還算好,師妹們也一直以為我很受師尊器重,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實師尊不愿多教我什么,派內(nèi)的很多事務(wù)也只會交給馬師妹,她始終防備我,而我卻不知防備從何而來。”
洛華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直到最近……”
玉沉夢忽而低下頭,好像這件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一樣:“她見我洛神訣有突破了,不喜反憂,說是深思熟慮一番,說靜云庵需要有個人坐鎮(zhèn),讓我去靜云庵駐守,沒有命令不能再踏入中原武林。”
“什么?!”
洛華年雖然初入江湖,可也聽過靜云庵這個地方。這是位于北方的一座尼姑庵,常年飄雪,是武林中很多犯了錯的女子被流放的地方。那里幾乎與世隔絕,天氣寒冷,而且山下還有靜云庵長老鎮(zhèn)守,若是沒有命令,幾乎很難逃出去。
說白了,那就是一座監(jiān)獄。
“怎可如此不講道理,莫非她還見不得你進步么?”
“不知,可我總覺得她不止防備我,還害怕我,所以我才要查探我的身世。”
玉沉夢的指尖不自覺地落到丹田處,又聽洛華年問:“你懷疑她對你不好便是因為你的身世?”
“對。”
“行,反正是絕對不可進入那靜云庵的,我們這就去青龍村查一查,駕!”
“嗯。”
馬背顛簸不已,玉沉夢挺直的腰背卻有些疲憊,問道:“你能否讓我靠一靠?”
“當然可以。”
洛華年伸手摟過玉沉夢的腰肢,玉沉夢便順勢靠在自己的懷里,她道:“我只是想靠靠你,你怎么又摟我的腰?”
話雖如此,玉沉夢卻沒有讓洛華年放開自己的意思,她的身體并不抗拒這樣的親昵。
“哈哈,就想與你親近。”
洛華年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她就是喜歡玉沉夢身上的冷香,喜歡那纖纖細腰摟在手臂中的感覺,更喜歡玉沉夢靠在自己身上時的溫度。
“話說那岳胖子怎么未曾問過我的身份?”
剛才斷刀門弟子把她們包圍的時候,岳山令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并沒有問及自己的身份,他與自己的交流好像也僅剩那匆匆的一眼了。
“岳掌門的目光毒辣,大概已猜到你的身份,不問你的身份,亦不戳破你的身份,不過是給我留最后的體面罷了。”
玉沉夢的美眸緩緩閉上,靠在那人身上,竟有著這些天來難以得到的安心。
“如今關(guān)于我的不利傳聞傳得沸沸揚揚,那些年輕弟子最是容易被影響,若是你的身份再被戳穿,那場面便很難控制了。”
馬背顛簸,可玉沉夢卻感覺到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靠在洛華年身上,聞著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淡淡藥香,便感覺意識開始迷糊了。
“那岳胖子還算是可靠的人。”
比起那些不問緣由,不分青紅皂白之人,這岳山令算得上是明事理之人了。明知自己是盜神,還見玉沉夢與自己同行,岳山令依舊選擇相信玉沉夢,實在難得。
“你……”
洛華年還想說什么,可她感覺到自己懷中之人的呼吸綿長緩慢,便知她睡著了。洛華年也放慢了騎馬的速度,讓馬背不那么顛簸,然后輕輕地緊樂緊玉沉夢的腰肢把她固定好。
此時此刻,洛華年覺得時光可以再慢點,天黑可以再慢些來臨,讓她再做一做這美人在懷的美夢,那該多好啊!
只不過,為何玉沉夢的溫度會比正常還熱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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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大夫!”
洛華年一腳踹開了正要關(guān)門的藥鋪的木門,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雙臂里還抱著一個黑衣美人。
“哎喲!嚇死我了!啊!我的門!”
大夫是個胡子花白的老人,佝僂著的身子看見被踢開的木門有個大大的裂痕,頓時氣得直起了身子!
“你這女娃娃,什么事這么急,居然還把老夫的門給踢壞了!”
大夫看了一眼洛華年懷里的女子,蒙著面紗看不真切,可露出的臉色也可見蒼白中帶著絲絲不尋常的紅。
“大夫,她生病了,你治一治她!”
“急什么,你先把她放到榻上!”
大夫都來不及心疼自己那個被踹壞的木門,便領(lǐng)著洛華年把人放到一旁的臥榻上。大夫坐在一旁,伸手給玉沉夢搭脈,入手便覺一片滾燙,他繼而伸手摸了摸玉沉夢的額頭,然后又繼續(xù)把脈。
好一會兒,洛華年耐不住性子,問道:“怎么樣,大夫,她怎么樣?”
“別急,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休息不足,憂思過重,發(fā)高熱罷了,吃點藥,休息個一兩天就好了。”
聽罷,洛華年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便見大夫支著那壞掉的木門,道:“這你打算怎么辦?”
“賠錢賠錢,必須賠錢。”
洛華年正要拿出錢袋,大夫卻急著道:“木門壞了,關(guān)不上了,今晚上我的醫(yī)館遭賊了可怎么辦?”
最大的賊不就是我么?洛華年心里暗忖了一句。
“若是大夫不嫌棄,我愿將功補過,在你這醫(yī)館守一夜,我武功不錯的,小毛賊趕來我就把他們打跑。”
洛華年怕大夫不信,拿出鋼針,往遠處一射,便見一只蒼蠅被釘在墻上,大夫還是走過去才看清楚的,看見后不禁夸了一句好厲害。
“住宿費我也給大夫你了,就留我們一晚吧!”
“行了行了,你就留下吧,老夫去熬藥,熬好了你喂她,老夫要去就寢了。”
說完,大夫佝僂著身子往內(nèi)堂走去。
此時,洛華年扭頭看向玉沉夢,那人依舊未曾醒,應該說在馬上睡著了之后就沒有醒過來,習武之人的警惕性不該如此低,這才嚇得她把大夫的門都踹壞了。
真的只是太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