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星訊
隨意最后一個放下槍,動了動保持同一個緊繃姿勢太久有些僵硬酸痛的手臂,拽拽蹲在地上自閉的林姝:“走吧,跑步去。”
林姝結束得比隨意快多了,她一臉生無可戀的站起來:“你多少圈?”
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是身體的反應跟不上就是跟不上。隨意不敢直接上手揉過度使用后干澀的眼睛,只能一邊緩緩地眨眼,一邊回答:“三十六。”
四十四圈的林姝表示不想說話并對她比了個六。
等她探頭一看祁祚的分數,好家伙,一圈都不用跑。
林姝這回連喊六六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夸張的閉上被刺痛的雙眼,抓住隨意的手腕:“親愛的,快,快帶我走,帶我離開這個傷心地。”
“……”
這下不止是隨意,旁邊正準備去跑圈的新生,連同正準備趕人的教官,全部都齊刷刷看向她,表情微妙。
好好一姑娘,可惜是個傻的。
隨意善良地把人拖走了。
訓練場很大,太陽也很大,雖然已經過了一天中地表溫度最高的時間,但還是烘烤的人汗如雨下。
射擊訓練場有一側種著樹,教官沒有限時,不少人跑著跑著,在經過到樹蔭時速度肉眼可見的驟降,有些甚至停下來,扶著樹,緩上一會兒才能繼續。
就算這樣,也沒有一個新生說自己不行,打報告申請不跑的。
教官把他們明目張膽摸魚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撇撇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祁祚作為唯一一個不用跑圈的學生,就和教官一起坐在陰涼的地方,優哉游哉地看著自己的同學們苦苦奔跑。
教官有些好奇地問他:“怎么,不準備跟著他們一起跑兩圈,運動運動?”
換作一些臉皮薄,或者想得多的學生,可能就認為教官是在暗示他跟著訓練,又或者擔心給教官留下懶惰的壞印象,真的就跟著一起跑了。
但是祁祚不。
“太熱了,跑不動,”他看著從他眼前跑過的臉頰通紅瘋狂流汗的同學,非常堅定及肯定地拒絕,“輕型機甲對體能的要求沒那么高。”
不同的機甲在設計時的功能側重就不同,對駕駛者的能力要求自然也有所不同。對于輕型機甲單兵來說,敏捷、速度、反應力、分析能力、射擊準度等等才是他們的核心素養,在此基礎上,體能等能夠達標就行,并沒有強制要求。
祁祚很明確自己的方向,他不會輕視體能和格斗訓練,也不會放過任何讓自己更強的機會,但是他也不會強求自己全能全優。
問就是太累。
教官想了想,覺得也對。
“去去去,人家憑本事不用跑圈的,”射擊教官把這個教官擠開,坐到祁祚身邊,他顯然還記得隨某人帶給他的傷害,確定似的問道,“羲和是輕型機甲?”
全聯邦一共也沒有多少架sss級機甲,而每一架都絕對是所有單兵的夢,隨便拉一個人都能把這些sss機甲的編號倒背如流那種,更別說機甲類型了。
所以祁祚屬實沒想到會被問這種問題,他有些懵:“……當然。”
“好!”教官一拍手,“輕型機甲就是最叼的!狙擊手就是最帥的!”
祁·聯邦之星·sss級天才狙擊手·羲和駕駛者·祚:“沒錯!”
教官心滿意足:“年輕人,有眼光,前途無量。”
兩個人一拍即合,愉快地討論起輕型機甲的實戰技巧。
隨意和林姝從這邊跑過時,就看到和教官討論地熱火朝天,而且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教官包圍下,更加突出醒目的祁祚。
白得晃眼,也好看得晃眼。
從模糊聽到的語句里,大概能猜出來他們正在聊以前經歷過的和星獸之間的戰斗。
走出一段距離,林姝才語帶向往,喘息道:“呼……和星、星獸實戰啊……一定很刺激……”
隨意回憶了一下當初在角斗場廝殺,手撕星獸的日子,這才驚覺,明明也沒有間隔多久,但是在沃達星的日子卻已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她想起隨江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隨意有些出神,又覺得也正常。在聯邦的每一天好像都很充實,日月交替,一天就過去了。
林姝忽然想起來原始星上自己倒霉催的掉到星獸嘴邊的經歷,她樂了,笑出聲:“差點忘了……哈,我們也是單挑過星獸,干翻過星盜的人……咳咳……”
“注意調整呼吸。”隨意回神,放慢速度,扭頭提醒差點笑岔氣的林姝。
林姝趕緊調整呼吸節奏,三步一吸,兩步一呼,這才慢慢緩過來。
*
教官沒有再布置什么訓練,讓跑完的學生自己去食堂吃晚飯,告訴了他們基地宿舍樓在哪里,又把一開始沒收的光腦和空間紐還給他們后,人就走了,一點也不擔心有學生直接開溜。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人偷懶。
等新生們陸續跑完,太陽已經半落。
隨意比林姝先結束,她靠著樹等人,平復呼吸后,打開了光腦逛論壇打發時間。
聯大的軍訓不是徹底與外界隔絕完全封閉式的,白天訓練時光腦等不允許使用,需要放在宿舍,被逮到會沒收,但是等訓練結束后則可以自由使用。
軍訓期間,各大軍校的軍訓無疑是熱門話題,但自打聯邦為了規范星網環境,用戶留言會顯示所在星球后,大家發言起來都老實了不少,結束第一天軍訓的莘莘學子們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樣罵罵咧咧,措辭文明和諧了許多。
當然,星球屬地并不能完全壓制住聯邦當代學生對自己寒窗苦讀恨不得折壽三年才考上的學校的吐槽沖動,各種軍訓相關貼依然一條接一條刷新的飛起,無聊的網友們也樂此不疲地根據縮寫、星球、描述、玩起了猜校名。
隨意被星網大數據狠狠拿捏住,沒一會兒就刷到了聯邦四大軍校的帖子。
廣寒星的應天府軍校在某軍區進行軍訓,西塞羅大學買下一顆荒星用作新生軍訓地點,國防軍事大學采用最先進的全息現實技術進行軍訓……
這三所軍校都采取的是全封閉訓練,傳出來的消息很少,但是聽起來就很高級,也很有排面。
只有聯大,軍訓場地就在自己家不說,學生們還能擁有光腦自由支配權。
其中單兵系的學生訓練結束已經算是晚的,像是其它一些專業的聯大新生,比如隨意的三位室友,已經在星網上快樂沖浪一下午了。聯大官方論壇里的軍訓特開專區里,也是一派與民同樂的熱鬧景象。
總之,聯大整體的畫風和另外三所軍校放在一起時顯得格格不入,畫面也頗具割裂感。
隨意正看著,感受到一股熱源的靠近,下意識就是一個擒拿,反手把人拿下。
“嘶——痛痛痛痛!”林姝跑得頭暈眼花腿腳發軟還要被小伙伴折著手臂給按到樹上,她瞬間委屈到爆炸,明艷的臉上表情一垮,就開始嚎,“嗚嗚嗚嗚嗚隨意你沒有心的嗎嗚嗚嗚——”
一邊嚎,還一邊把兩只手搭在隨意的肩上,將全身重量壓到她身上。
隨意在反應過來是林姝之后立刻就松了手,還沒來得及道歉,林姝就抱住她開始了聲淚俱下的表演。
“抱歉,條件反射,”隨意已經能夠適應她的接近了,但對于她的哀嚎還是頗為頭疼,只能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給你看個帖子。”
果然,星網沖浪第一線吃瓜小能手的林姝輕輕松松就被轉移走注意力,沉浸式看帖。
林姝不僅看,還很會抓重點:“嘖嘖嘖,都大學生了,還不能實現光腦自由,聞者落淚了屬實是,還是我們聯大好。”
隨意被她帶偏,竟然沒覺得哪里不對。
漸落的暮色下,樹蔭,相擁的Alpha少女,一個長發高束,身形高挑,一個黑發黑眸,面容沉靜,兩個人離得很近,腦袋挨著腦袋。
祁祚一走近,就看到這一幕。他猶豫著出聲道:“那個……我……”
“嗯?”
“謝邀,一心向學,不約,不加星訊,不談戀愛,還有問題嗎?”
隨意率先看到祁祚,她剛發出了一個疑惑的語氣詞,林姝就頭也不抬地禿嚕出來一串話。
“……”
“……”
空氣有一瞬間的寂靜。
林姝后知后覺地抬頭,在看到正尷尬而不失禮貌微笑著的祁祚時,她緩緩地、緩緩地收回搭在隨意身上的手臂,一點點抬起手,捂住臉,原地蹲下。
祁祚:“……我只是想問,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隨意:“……你好熟練。”
熟練到她都來不及阻止。
林姝:救命,現在逃離首都星找一個無人星了此殘生還來得及嗎??!
隨意估摸著林姝自我修復滿血復活應該還需要一些時間,轉而看向祁祚,詢問道:“有事?”
祁祚這才想起來正事:“你是不是又開了消息免打擾,接收但是不提醒?”
蹲在地上假裝不存在的林姝耳朵一動,瞬間捕捉到了關鍵詞。
又?
隨意回憶后,不確定道:“沒有吧。”
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開啟過免打擾,但是祁祚一幅氣勢洶洶的肯定樣子,隨意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她剛點開星訊,立刻就彈出了幾條未看消息。隨意看了下備注和時間,難得有些心虛:“你認識祁醫生?”
“他是我哥,”祁祚冷哼一聲,“讓我喊您回個消息。”
“哦,”隨意看著祁鈺發過來的詢問她服藥后反應的消息,真誠道,“謝謝。”
“不用謝,”祁祚眨眨眼,“我哥還讓我告訴你,要好好吃藥。”
隨意抬眸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祁祚剛剛接到祁鈺的訊息,雖然也驚訝兩個看起來完全不相干的人竟然認識,但是他當場就能肯定,這人根本不可能想到主動看星訊,而且說不定還開了免打擾。
這么一想,至今還沒被通過好友申請的祁祚莫名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心理平衡的感覺,可是想著想著,他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到現在還沒有隨意的聯系方式。
嗯,突然又不爽了起來。
祁祚一向是行動派,他既然想起來了,就直接開口:“我們加個星訊?”
隨意沒多想,加星訊也方便之后約戰:“行。”
已經無人在意的林姝滿腦袋問號。 ???
這就加上通訊了?
不對,這兩個人什么時候認識的?為什么一幅很熟的亞子?
她幽幽地看著隨意,仿佛在看一個渣A。明明之前開學典禮上還說只喜歡搖光的……
呵,Alpha都是大豬蹄子!
第36章 軍體拳
凌晨三點五十,隨意睜開眼,動作輕且快的起床洗漱。
四點,一聲尖銳嘹亮的哨響準時從宿舍廣播中傳出,在每一個樓道瘋狂回響。
隨意正在整理訓練服,身后的上下鋪上則傳來一陣熟悉的兵荒馬亂的動靜。
女Alpha數量少,林姝和隨意成功的成為了臨時搭伙的舍友,除了她們倆,還有另外兩個女A。
她們的動作都很快,等三個舍友堪堪收拾好,隨意也咕嚕嚕喝完了兩支營養液,隨時可以出發了。
她在桌子上放了三支營養液,林姝在內的三個舍友視死如歸地拿起桌子上的營養液,眼一閉,心一橫,灌了下去。
林姝喝下去后就是一個激靈,痛苦地一手捂住喉嚨,一手捂住嘴。
旁邊的舍友表情也不太好,卻還是好奇地拿過她手里營養液,一看,頓時面帶同情。
好家伙。
榴蓮腐乳味。
大早上的,一定很上頭。
隨。營養液提供者。意:“你如果不喜歡喝營養液,也可以早起三十分鐘去食堂搶飯的。”
她言辭懇切,隱隱帶著些心疼,一邊說話,一邊大步往宿舍外走。
哨響后十五分鐘內沒到集合點的將會收獲來自教官的驚喜,已經有起不來床的新生替他們嘗試過,雖然不知道那些新生被教官單獨留下來后都經歷了什么,但是他們再也沒遲到過的反饋還是讓逃過一劫的人提高了警覺,不敢以身犯險。
林姝聽出了隨意話里的心疼,一口氣勉強緩過來之后,翻了個白眼:“放心,等軍訓結束,我立刻馬上用營養液給你塞滿空間紐,保證口味不重復。”
趕路也不耽誤她說話:“我就算三點半去食堂,估計也沒辦法從那群跟餓了好幾天一樣的家伙嘴里搶到飯。”
另外兩個舍友想起軍訓前幾天的經歷,瞬間忘記了嘴里揮之不去的奇怪味道,狂點頭:“營養液,永遠的神!”
軍訓第一天結束后,幾乎所有人都是雙腿發軟地互相攙扶著離開訓練場的。不少人因為空間紐里有營養液,連食堂也不想去,直接就回寢室癱著休息了。
如果真的倒頭就睡也還好,可是光腦在手,又有多少人能夠經受得住誘惑呢?
星網,聯邦知名時間吞噬怪,人一旦打開了光腦,連上星網后,時間總是會過得飛快。新生們躺在床上,打開光腦,很快,就連身體上的疲憊也感覺不到,全身心都投入到沖浪大業中去了。
而熬夜的報應往往也來得很快。
軍訓第二天一早,四點的哨聲和集合廣播響起時,不知道多少新生從夢中驚醒,滿臉茫然無措不說,還因為沒有好好拉伸,全身酸痛到四肢仿佛還沒有被馴化,各有各的想法。
等他們餓著肚子匆匆忙忙趕到集合點,等待的不僅有掐著秒表在小本本上記下他們遲到時間的笑容和藹的教官,還有一上午高強度的體能訓練。
教官甚至還搬來了一排修復治療艙,有人撐不住倒下,就會被拎著領子塞到治療艙里,十分鐘后又是一條好漢。
雖然不知道其它學校軍訓是個什么流程,但是聯大軍訓的訓練強度之大,完全是卡著新生們的臨界點來的。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連隨意這種身體強度堪比星獸的,一天訓練下來也要躺兩回治療艙。
上午訓練結束后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是不知道訓練基地是哪位奇才設計的,食堂、訓練場、宿舍三個建筑之間連成了一個標準的等邊三角形,來回一次的路程在訓練后的新生們眼中,無異于徒步環首都星一圈。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太熱,所有人都恨不得躺在訓練場上就地安息。
雖然沒有原地躺尸訓練場,但是有力氣爬去食堂吃飯的人數也約等于無,新生們躲在太陽曬不到的地方,人手一支營養液。其中,一些胃口大的、能量過度消耗的,則是一手一支,兩支一起悶。
就這樣,高消耗的訓練之下,新生們早中晚都靠營養液續命,空間紐里本就不多的存貨消失飛快,一周都沒撐過去就告罄了。
營養液沒有,就只能老實去食堂干飯,基地食堂不限量,可是用餐時間固定,一時間,對干飯的渴望激發了他們的潛力,甚至克服了魔鬼訓練之后的疲勞。
就算是暈倒,也要吃飽了再暈!
其中,早飯更是因為離譜的訓練開始時間成為了搶飯修羅場。
睡覺,還是干飯,這是個問題。
囤了一整個空間紐營養液的隨意表示她都要。
林姝和兩個舍友最開始還擔心她存糧不夠,不好意思吃,后來在親眼見到隨意反手掏出了十幾箱未開封的營養液后,就差抱著碗當場認親了。
聯邦的空間技術尚在發展中,雖然空間紐已經不算什么稀罕的東西,但是由于空間越大成本越高,制作時所需要的特殊金屬幾乎是成倍增長,所以市面上流通的空間紐大部分都空間有限,放不了太多東西,再加上不能存放活物,大家都是把它當成隨身的大號行李箱,往里面放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和私人物品。
兩個舍友完全無法想象到底經歷過什么大風大浪,才能讓人隨身攜帶一空間紐的營養液。
兩個人結合隨意疑似被拐賣的身世,稍微腦補了一下,直接被感動到猛A落淚,握著隨意的手,表示一定會報答她很多頓飯的救命之恩。
*
四個人在十五分鐘的死亡線之前一路小跑趕到了訓練場,早到的學生已經排好了隊伍,她們也趕緊各自入列站好。
自打第一天之后,教官就很少全體露面了,基本上都是上午下午各兩個,負責不同的訓練項目。
負責今天上午訓練的教官看了眼手中的秒表,眼看著時間快到了,他抬眼掃過已經站得整整齊齊的新生們,確定今天依然沒有遲到的,才頗為遺憾地把秒表揣回口袋里,長長打了個哈欠后,悠悠嘆氣。
“唉——現在的學生越來越不行了,一點敢于挑戰、不畏強權的勇氣都沒有,沒意思,真沒意思。”
又累又困身心俱疲的新生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拳頭硬了。
“先跑兩圈熱熱身,”教官雙手抱胸,“今天不練體能,教你們點兒好玩的。”
新生們精神一抖擻!
但最近被教官坑害欺騙的經驗太慘烈,他們的熱情很快又蔫巴下來,頗為敷衍地“哦——”了一聲,頭一轉,排成一排跑步去了。
“嘿,這群小兔崽子!”教官有被敷衍到,放下手,指節捏得嘎巴嘎巴響,“虧我剛還夸他們機靈。”
另一個教官瞟他一眼,吐槽:“就你這張嘴,我要是他們,回頭學成了第一個挑戰你。”
教官笑:“我等著。”
兩圈跑下來,新生們身體都熱了起來。
“今天教你們打打拳。”教官直接說出了今天的訓練內容,“我先示范一遍,然后分解動作教你們。”
教官打了一套完整的聯邦軍體拳,里面既有格斗技巧,又有擒拿招式,動作乍一看起來不是很難,再加上教官姿態輕松,引得不少人躍躍欲試,覺得自己又行了。
等讓他們把隊伍間距拉大到合適的位置、兩人一組之后,兩個教官一起,先將每一個招式的動作分解,再對打演示。
這套拳不長,一共只有二十一個動作,就算教官已經放慢了速度,整套下來也沒用太長時間。
講解結束后,教官目光中滿含信任道:“我相信你們肯定已經記住了動作,好,那么接下來,有沒有同學愿意上來展示一下學習成果?”
新生們:??!
這哪里有人敢吱聲啊。
“謙虛,太謙虛,”教官嘆氣,“既然這樣,那我就抽人了。”
一排排站得筆直的新生們繃得更直,只有目光在游移,生怕和教官對上視線。
教官左右打量一圈,隨手一指:“第一排第三個人,出列。”
被點出來的男生整個人都麻了,唯唯諾諾地站出來,可憐巴巴地看著教官,明明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卻愣是給人一種即將被狂風暴雨摧折的嬌花的既視感。
另一個教官好笑:“別緊張,只是看一下大家的學習情況,做不完也沒懲罰。”
旁邊故意恐嚇這群新生的教官也沒否認,下巴一揚:“開始吧。”
那個學生瞬間松了口氣,支棱了起來。
他一通連貫的拳打腳踢之后以一個完美的單手翻結束,頭顱高昂,姿態穩健。
他覺得自己可太行了。
教官看得直磨牙,實在沒忍住,一腳就踹過去了:“動作沒記住幾個,還花里胡哨的,擱我這表演雜技呢?”
新生被踹得一個趔趄,敢怒不敢言地捂著腰子垂著腦袋退下了。
教官又一指:“下一個,來!”
這次上來的學生學乖了,沒敢空翻,他記得多少打多少,三十秒結束戰斗,不等教官點評立刻就自覺退回去重新站好。
因為結束的猝不及防,所以還沒反應過來的教官等反應過來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繼續點人。
教官又一連點了三個人,全部都上來就是一通秀,出拳虎虎生風,看起來挺能唬人的,但是軍體拳的動作卻打得七零八落,最好的一個,也才記住了不到十個正確動作。
精神力等級高,對記憶力也有一定的優化作用,按照聯大學生的水平,如果全神貫注去記憶,他們不應該連一半動作都記不住的。
可是軍體拳的動作看起來太容易,新生們剛跑完步,身體疲憊之下難免就放松了些,看完教官演示之后,一個兩個都產生了“我也可以”的錯覺,再聽動作分解時,對一些細節和動作的連接就沒有那么上心。
兩位教官已經沒有脾氣了,全部都面無表情不說話,看起來有些嚇人。
新生們的腦袋也在沉默中越來越低。
知道一直態度溫和的教官沒了之前溫和的神色,聲音很沉地開口:“我知道你們都不簡單,學的格斗技巧也都是能叫的上名字的流派,有些可能還參加過什么比賽,拿過獎,但是賽場和戰場是不一樣的。”
“跟他們說這么多干什么,”旁邊的教官已經挽起了袖子,“今天的訓練取消,改成實戰,按學號,一個一個來,我們來練練。”
第37章 對戰
教官們說話的語氣不是很兇,也不帶有任何強烈的憤怒情緒,但正是這種又沉又緩、平鋪直敘一般的話,對這些新生們帶來的傷害更大。
學號第一第二的兩個學生臉上帶著不知道是曬得還是慚愧的漲紅,不敢作聲地安靜出列,一人對上了一個教官。
“負重環去掉,別說我欺負你們。”教官淡聲道。
新生一愣,差點忘記自己身上還戴著已經快要半永久綁定的負重了。“咔噠”幾聲,幾個圓環相繼落地,他們活動著驟然一松的手腳,感覺自己原地一蹦就能飛起來。
新生各自擺出架勢,兩位教官則一左一右,左邊的那個教官輕輕一勾手指——
他正對著的新生壓低重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是向左一個假動作逼近,然后一個有力的右沖拳沖出,先下手為強。
教官懶洋洋一抬手,動作緩慢得能讓人清楚看到他手臂運動的路線,但是新生那一拳卻像是自投羅網一般,正正好落入他掌心。
拳與掌相撞的一瞬,教官氣定神閑地掌根一轉,以掌變爪扣住新生手腕,身體前傾快速地貼向對方的身體,手一拽,腿一勾,一號新生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背部已經重重著地,教官的手正無情地鎖在他的喉嚨上。
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如果是在戰場上,教官可以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輕松把他的喉骨捏的粉碎。
另一邊,戰斗同樣結束地飛快。
二號新生甚至還沒來得及出拳,和他對戰的教官已經在眨眼間近身,肘擊,一個標準的小擒拿,將他按在了滾燙的地面上摩擦。
兩個難兄難弟還沒從解開負重后隨時可以原地起飛的驚喜中找回自我,就被教做人,關節被別扭地反鎖著,全身著地摔了一身灰,痛得他們齜牙咧嘴嗷嗷喊疼,看起來又狼狽又慘兮兮的。
一個又一個新生排著隊上去挨揍,教官下手一點都沒慣著他們,專挑人的痛處打。
而最讓他們受打擊的則是,教官們用的招數都是剛剛才教的軍體拳里的動作。一共就那么二十一個動作,卻被教官玩出了花,把新生們揍得抱頭護臉,依然氣定神閑,好似連熱身都算不上。
林姝看著目前為止在教官手下堅持了最久,卻還是難逃被撂倒命運的祁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無聲倒吸一口涼氣。
祁祚皮膚白,所以那張精致的臉上被蹭出傷口滲出血絲后,就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拍拍灰爬起來,凝眉思索道:“這一招后面難道不是這樣銜接的嗎……”
教官上下打量他一會兒,臉色緩和了一些:“動作記得挺全,還能在實戰中用出來,知道揚長避短,不錯。”
“你最后那一拳速度角度都可以,和下一個動作之間的銜接動作也沒什么問題,但是對招式的實際運用還是太死板。”
“格斗技雖然可以以弱勝強,但每個人的優勢和短處都不同。你反應很快,可是力量不夠,這種情況下,你錯估了敵我力量差距,下盤沒有對手穩,所以不僅沒能把我摔過去,自己反而露出了破綻。”
教官點評得一針見血,但他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自己被踹了一腳的小臂,磨著后槽牙,頗為牙疼。
祁祚是那種一看就經受過非常專業的系統格斗訓練的人,招式與招式之間迅速、連貫、成體系,而且很能隨機應變。
最讓教官感到吃驚的,則是他在戰斗中可怕的洞察力,讓人感覺好似完全被他看透了一樣,他總能正確地預判出對手下一步的動作并且提前做出反應。
講道理,這種操作,實際做起來遠比說出來要困難得多。
教官對這種難纏的對手感到棘手。被對方預判行動打得束手束腳不說,他還既要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不能真的痛下殺招,又得提著心神小心翻車,硬吃了不少傷害,憋屈得很。
祁祚身上也帶了不少傷,不算太嚴重,回頭躺一會兒治療艙就能好。他謝過教官,腳步有些不穩但是精神很好地歸隊。
隨意看了眼他變得灰撲撲的銀發,在腦內重新復盤了一遍祁祚和教官的對戰,想,如果是她,應該怎么樣回擊。
思考了一圈之后,隨意吐出一口濁氣。
她能看出來教官下手一直很有分寸,也從兩個人的對戰中學到了些招式套路,雖然但是,作為一個可以群毆星獸且必要時毫不介意以傷換傷的野路子,她更擔心自己等下收不住手,最后打得兩敗俱傷。
“嘶——”
“啊!”
“嗷嗚——!”
……
可能是被祁祚激起了戰意,教官比之前下手更重,越到后來,被揍麻了的新生們的叫聲越凄慘,徹底放下了所剩不多的臉面,扯著嗓子哀嚎,希望能夠喚起教官的憐憫心。
隨意和林姝是一起上去的,林姝很有自知之明的主動對上了下手相對溫和一些的那個教官,把另一個更加兇殘的留給了小伙伴。
這邊兩人迅速對上,拳腳交加,煙塵四起,另一邊,隨意和教官對視,反而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負責來教他們格斗的兩個教官都是曾經上過戰場的近戰機甲單兵,但是如果不用機甲,單純是近身肉搏打起來,隨意面對的這一個教官其實比另一個教官更厲害一些,也是新生軍訓的格斗訓練主教官。
他摸著下巴,想起教射擊的那個家伙每次結束訓練后在群里的念叨,低頭看著還沒到他肩膀高的隨意,說:“我知道你,聽說你想當近戰單兵?”
“……嗯。”隨意不用問,都知道他為什么會知道。她現在甚至懷疑,所有教官都知道她對搖光一心一意了。
“有眼光,”教官滿意地點頭,“來,打兩拳讓我看看。”
隨意深深看他一眼,手指緩緩向內握成拳。
教官語氣很輕松,但是并沒有因為她個子矮體型小而看輕她,相反,因為射擊教官常提起,他還特意看過隨意的檔案。
作為曾經駐守在邊界星區的軍人,他對以混亂聞名的沃達星并不陌生。那里環境太惡劣,進去了就難以離開,同時死亡率很高,就像是一個天然的處于灰色地帶的無光牢籠。有不少被通緝后逃出境的逃犯走投無路之下,都會冒死橫穿沃達星外圍的隕石區躲到這顆混亂星球上。
對于這種不愿意接受懲罰選擇出逃的壞人來說,間接流放沃達星,未必比聯邦監獄永久監禁的懲罰更輕,所以在他們逃亡到沃達星上之后,聯邦軍部往往也不會繼續派人追捕。至于那些更加罪大惡極的犯人,他們在聯邦境內就會被不計代價的擊斃,根本不會留給他們逃跑的機會。
在這種環境里長大,并且能活著出來、被聯大破格錄取的人……
教官提高警惕,目光緊緊盯著對面的少女。
下一秒。
刷——!
耳畔破空聲響起,他瞳孔劇烈一縮,這才突然驚覺那道瘦削的身影已經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視線根本捕捉不到對方的行蹤,但是多年的實戰經驗和對危險的敏銳直覺讓教官下意識雙臂一并,擋在面門前。
砰!
攥緊后指節蒼白的拳頭和粗壯的手臂相撞,發出短促沉悶的響聲。
教官手臂上肌肉和血管在和巨力的對抗中一瞬間緊繃隆起,他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雙腿一前一后,膝蓋彎曲卸力,就算這樣,他也還是退了!
他的表情也在這一次親身接觸后徹底變了。
隨意卻不給他反擊的機會,她沒有靠著純粹的力量制敵,那樣很容易控制不住力道。隨意學以致用,矮身繞到一側,收拳于胸前,手臂彎曲,借著自己身形的低矮,手肘正對上教官小腹,一記肘擊!
教官眉心狠狠一跳,剛被她恐怖的力道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根本不敢硬接。
他猛地高抬膝,從下往上撞在隨意曲起的手臂上,隨意手肘被打得上揚時,教官微側身一腳踹出,卻踹了個空。
隨意一擊不成后就果斷退開,她身體后仰,裹挾著風聲的一腳就從她身體上空踢過。教官一用力,踹空的長腿猛地筆直砸下,隨意提前預判他的動作,旋身一腳在他落下之前迎上。
腿與腿相撞,兩人各自被震得往后退開。
隨意退了一米,教官則退開兩米多。
他們一對視。
砰!啪!嗵!
拳腳再次交接,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力道也是絲毫不弱。
哀嚎的新生們此時全都安靜如雞,呆呆地看著這場戰斗,旁邊,林姝和另一位教官也默契地同時停手,讓開場地。
越是和隨意打下去,教官嘴里越發苦,也越心驚。
隨意的打法不像其他新生那樣有系統學習訓練過的套路技巧,她只是生澀地用著教官剛剛教過的軍體拳,從遲鈍到流暢,一招又一招使出來,讓觀戰的所有人都覺得既眼熟又陌生。
格擋、擒拿、鞭腿。
她的身體素質和戰斗本能都太強大,強大到每一擊都足夠有威力,都是致命的殺招。
大半個月的枯燥體能訓練,讓幾個月前還每天廝殺于角斗場中的隨意以為自己已經被聯大規律且和緩的日常給同化,但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奔流的血液中對于戰斗的渴望。
隨意一邊打,一邊融會貫通,她越打越興奮,戰意昂揚。
快樂是她一個人的,和她對打的教官在她越戰越勇的攻勢下,表情逐漸猙獰。
他能清楚感受到隨意身上緊繃的克制感。就像是被束縛著鎖鏈的兇惡星獸,森冷殺意被強行壓抑克制,卻仍然藏不住眸底的兇戾煞氣。而最讓人擔心的就是,這頭兇獸隨時都有可能掙脫開鎖鏈撲殺獵物。
教官從最開始與她平分秋色有來有往地激烈對打,以攻制攻,到現在以躲避為主,盡量避免和她硬碰硬,在發現隨意開始有些上頭的趨勢后,教官眉頭緊鎖,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同時發現她不對勁的還有一直在觀戰的另一位教官和sss級精神力的祁祚。他金色的眸子里映著隨意和教官交戰的身影,注意力完全集中,確保能夠在體外實質化的強大精神力隨時可以支起屏障將兩個人隔開。
“停停停!”教官就地一躲躲開一掌,迎著隨意緊接著直沖他頸側動脈而來的一個橫劈,趕緊叫停,“我認輸!”
旁觀的教官全身緊繃,隨時準備上前,祁祚的精神力也蓄勢待發。
隨意的手刀堪堪停在教官頸側,她輕輕閉上眼,合起的眼簾遮住了她眸中冰冷的黑沉,再次睜開眼睛時,她已經緩緩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手腕放松,繃直的手指彎曲收回。
教官深呼吸,“嘶”了聲,罵道:“好家伙,下手真重。”
隨意歉意道:“不好意思。”她到后來,出手確實有些沒控制住。
“你厲害,”險些真的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教官全身上下和她接觸過的地方都在疼,他喘著粗氣,笑著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聯大近戰單兵有你,了不起。”
第38章 格局
一場對戰結束,隨意徹底征服了整個單兵系,在眾人眼中從一個身世凄慘需要關愛的苦情劇主角,變成了可以一拳要你狗命的爹。
尤其是在下午訓練結束后,有新生看到和隨意對打的那位教官躺進了治療艙之后,流言一時間越傳越離譜。等到通過聯大內部論壇傳到其他系的時候,已經變成了——
【震驚!單兵系突現紫薇星,教官連聲求饒為哪般??!】
【驚!某新生不堪忍受教官殘忍手段,竟絲血開秀,絕地反殺!】
【教官夜深人靜獨自療傷,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
教官內部群里,各種聲部的“哈哈哈”瘋狂刷屏。
某當事人教官:……
睡不著了。
他怒而起身,連夜修改了第二天的訓練計劃。
還有力氣玩光腦,果然還是揍得太輕,訓練量太少了。
加倍,全部超級加倍。
*
此時,另一個當事人正安詳地躺在床上準備入睡。但是上鋪卻探出了一個腦袋,也不出聲,就那么看著她。
一、二、三。
三秒,隨意睜開了眼睛,頭一偏,關了燈后黑暗的宿舍中,她的床頭,簾子一樣的紅色長發被一道幽幽的淡藍冷光照亮,視線往上輕輕移動一點,一張慘白慘白的臉就猛地撞入她視線中。
隨意目光一呆。
她表情呆滯地坐起身,越過紅色的簾子一看,對面的上下鋪上,也有兩張被光腦的屏幕光映照得的陰森詭異的臉正鬼鬼祟祟地往她這里探頭,一個趴著,一個半撐著身子。
三雙眼睛都很亮,亮得驚人。
隨意很小的時候還是很皮的,她能鬧騰,經常到處亂跑,某天晚上,隨江就把燈關掉,用能源燈從下往上照著臉,給她講從藍星流傳下來的恐怖靈異的鬼故事。
什么床底下夾縫里暗中窺探的眼睛、會漂浮的吐著舌頭的長頭發鬼魂、披著人皮的喜歡吃人心的妖怪……
宇宙太大了,人類所未知的也太多了,哪怕人類如今已經在宇宙中安家落戶,不斷開拓,還研發出了強大的機甲,可依然有太多以現有的科技無法解釋的事情存在。隨江雖然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但是對這些從幾萬年前流傳下來的鬼神之說也是心存敬畏的,講述的語氣就尤為真實,不像是為了嚇唬小孩子隨口編出來的。
沃達星上常年沒有光,只有主要街道上有劣質的能源燈臺,小巷子里永遠漆黑的仿佛沒有盡頭。小時候的隨意真的被他講的故事嚇到,從那之后很久很久,都不敢再趁他出門,偷偷離開家亂跑。
而現在……
隨意深呼吸。
童年陰影突然有了臉,她一瞬間竟然說不出心里是哪種感覺更多一些。
五分鐘后,隨意盤腿坐在床上,身前三個軍訓標配的折疊小板凳上排排坐著三個人,正仰著頭目光熱切地看著她。
隨意則瀏覽著光腦上林姝傾情安利的帖子。
帖子的核心情節都差不多,她閱讀的速度很快,看完后,隨意盯著帖子左上角標紅的熱度,發現就她飛快看了幾個帖子的時間,最上面那個帖子的熱度又升高,已經變成“爆”了。
她困惑,她不理解。
“我記得……下午訓練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還都很累的樣子,倒了一地……”
所以,為什么天黑之后會這么有精神?
同樣因為肌肉酸痛躺倒在地被拖回來的林姝和舍友表情深沉:“你不懂。”
隨意點頭:“我確實不懂。”
她看了看時間,問:“你們不睡覺,只是為了和我分享這些帖子?”
三個人排排坐,室友B用肩膀碰了碰室友A,給她使眼色。室友A戳戳林姝的腰,目光中傳遞著無聲的話語和信任。
林姝:……
她一抬眼,就對上隨意漆黑的眼眸。
“咳,那個,意意啊……”林姝問,“你覺得軍訓怎么樣?”
隨意對這個新稱呼略感陌生,她思考了一會兒,道:“很好。”
林姝就知道她會這么說,她繼續問:“那你覺得教官們怎么樣?”
隨意不解,但還是繼續點頭:“也很好。”
“軍訓還有十幾天就要結束了,結束了我們就很難見到教官他們了,”林姝一拍手,“你想不想給他們準備一份離別禮物!”
離別禮物。
隨意下意識低頭,看到黎修送給她的光腦時目光恍惚了一下。
訓練雖然很累,但是這種很多人一起訓練一起笑的生活,她真的覺得很好,教官們也都很友好。
隨意聲音輕了一點:“你們……已經想好要準備什么禮物了?”
“那當然!我保證,教官們收到這個禮物一定特別驚喜、特別開心!”林姝說,“但是只有我們的力量還不夠,我們必須要聯合起來!”
隨意隱隱感覺不太對勁,兩只眼睛寫滿了迷惑,但她還是問:“……需要我做什么?”
林姝一字一頓,飽含感情:“打!架!”
隨意:???
隨意不敢說,她其實第一反應,聽成了打劫。
“據可靠消息,本次軍訓最后一項,是為期三天的對抗演習。”林姝壓低了聲音,把氛圍感拉滿,“你猜對戰雙方是誰?”
隨意腦中電光一閃,突然就悟了:“是……新生和教官?”
林姝和反應過來之后趕緊給她打配合的舍友同時海豹式鼓掌,但是因為已經熄燈,她們都畏手畏腳的,蜷縮著手,不敢真正拍出聲響。
“離別禮物?打架?”隨意面無表情地重復道,“驚喜?開心?”
教官驚不驚喜她不知道,但是她們這群想要搞事情的看起來確實挺開心的。
林姝面不改色,拇指和食指彎曲著比劃出一小段距離,再拉開:“格局,格局打開。”
她表情嚴肅:“我是那種一心只有軍訓分數,只想著搞事情的人嗎?”
隨意雙手環胸,表情淡淡地看著她,不說話。
林姝不死心地看向舍友,兩個舍友心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就算是,那主謀也不是我,”林姝自暴自棄,反手就把幕后黑手給賣了,“是指揮系那群蔫壞蔫壞的想出來,我哥先過來找我的。”
隨意對林衍的印象很好,所以看向林姝的眼神半信半疑的。
林姝被傷到,捂著心口,身殘志堅地解釋起詳細原因。
這其實要從很多屆之前說起,可能得早到聯大還是聯邦第一軍校的時候。
和其他軍校年年創新整花樣不同,聯大以前是因為懶,嫌麻煩,現在是因為又窮又懶,所以年年軍訓都會有幾個固定項目,其中就包括了壓軸的對抗演習。
演習為期三天,對抗雙方是全體教官和全體新生。
新生中,主力是單兵系、指揮系等專業對口的學生,演習成績和表現也關乎到他們的軍訓考核總得分,和學分掛鉤。
而對于偏向文化和研究等其它專業大類的新生,嗯,他們一向是作為對抗演習中的可行走流動積分而存在,重在參與,重在感受氛圍,他們占比更重的是前期日常訓練的成績。
新生和教官的人頭都會等價于一定量的積分,學生等價的積分數每年都不太一樣,有可能全部隨機,也有可能是某次訓練的成績。一般來說,一名普通學生如果價值五積分,那么教官可能就會價值一百積分,之間相差個幾十倍很正常。
教官數量少,戰力強,分值高,新生分值低,數量多,分值總數大。按照雙方天然對立的設定,正常情況下,雙方應該是你來我往、明爭暗斗、互拿人頭的關系,但是現實卻常常是一群新生被一兩個教官追著跑。而且由于新生之間也可以互拿人頭,發展到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新生之間的躲避對抗戰。
一邊躲避教官的追殺,一邊自相殘殺。
隨意不解:“就沒人反抗教官?”
“怎么可能,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林姝笑說,“我們不就是嗎?”
隨意看她一眼,倒是也沒反駁。
聯大的學生,尤其是戰斗類的,有傲氣的不少,教官分值那么高,誰看了不眼饞啊。
但是一方面是一個月軍訓下來形成的見到教官就腿軟的血脈壓制,一方面是聯大的教官都是上過戰場的真正的軍人,他們隨便三兩個人聚到一起就是一支出色的作戰小隊,再反觀抱成一團卻完全不懂得合作、就差把人傻分多速來寫在臉上的新生,兩者放在一起,根本就是在降維打擊。
隨意還惦記著林姝說的離別禮物的事,她很認真地在思考,把教官干掉之后,再問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教官到底能不能笑得出來。
林姝一下子就看懂了她在想什么,她輕輕一挑眉,說:“意意啊,要知道,對于一個醫生來說,最好的禮物就是他從死亡邊界線上救回了一個求生意志很強的病人。同理,軍訓作為我們的開學第一課,就算是那些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上戰場的專業的學生,也會強制要求他們參與。他們能夠從軍訓中學到東西、能夠更加團結,已經是對于教官最好的禮物了,可我們不同。”
“報考機甲單兵系的,誰不想加入遠征軍,駕駛機甲,對抗星獸,遠征宇宙?”
“所以說,”林姝總結道,“如果我們能夠超越前人打敗教官們,證明我們這一屆新生足夠優秀足夠強大,就算以后有一天上了戰場,也可以保護好自己、也有能力保護聯邦的民眾,你說教官會不會特別自豪特別高興?”
舍友A和舍友B聽得熱血澎湃,一邊想象那個畫面,一邊跟著用力點頭,好險沒有大聲吼出來一句“會”。
她們再看向林姝時,突然感覺她整個人都高大威武了起來。
她在發光!
隨意問:“這是林衍讓你告訴我的?”
“……我現在開始好奇,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了,我難道就不配擁有這種帥氣的臺詞嗎?”林姝豪氣萬千的氣勢瞬間像被戳了個洞的氣球,一點點癟掉了,她鼓起臉,沒好氣道,“對對對,都是他讓我說的,反正加不加入隨你就是了。”
很容易就被燃到的兩個單純的單兵舍友:……
指揮。呸!
活該兩軍對戰先干指揮!
“你是個好人,”隨意先是回答了她關于自己形象的問題,才接著說,“那么,我們的……”
隨意停頓了一下,思索合適的稱呼:“我們的戰友,多嗎?”
林姝:“真正的英雄往往是孤獨的!”
舍友A:“戰場禁令第五條:個人英雄主義要不得。”
舍友B補充:“團結力量大。”
林姝哽住,看她倆:你們是敵方派來的臥底嗎??!
隨意冷漠臉:“懂了,孤軍奮戰,沒有援軍。”
她又問:“作戰總目標呢?”
“都準備搞事情了,當然要搞點大動靜出來,”林姝反問她,“你覺得總目標應該是什么?”
隨意想到白天和教官痛快的對戰,眨眨眼,眼中漫起躍躍欲試的笑意:“一個不留?”
林姝打了個響指,也笑:“一個不留!”
拉小伙伴上賊船,get√
林姝把隨意拉到一個臨時成立的群里,群里只有幾十個人。都是各個專業的新生,里面有還沒睡得,看到新人入群,友好地刷著歡迎。
隨意翻看了一下成員列表,大家用的都是專業加名字,隨意只認識林衍林姝還有她的兩個舍友。
隨意看著一排的歡迎,猶豫地求助道:“我需要回些什么嗎?”
舍友已經動作迅速地收起小板凳,重新躺回了床上。林姝聞言,給她表演了一個三步上床,聲音同時從上鋪傳來:“教你一招,當你想要開啟話題、結束話題,或者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就點一下輸入欄下面從左往右數第三個圖標,發個表情包。”
隨意似懂非懂。
她正準備實踐,林姝的星訊就彈了出來。
隨意疑惑地看看上鋪的床板,點開消息。
星訊的昵稱和全息星網里不太一樣,用戶名可以重復,但是林姝顯然對自己的昵稱很滿意。
喊你爹干嗎:戰友,組織現在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決定交給你,此時,正是證明你對組織的忠心的時候了!
隨意:?
隨意突然很想收回剛剛發給林姝的好人卡。
喊你爹干嗎:你跟祁祚比較熟。
喊你爹干嗎:他很厲害,你懂的。
喊你爹干嗎:【貓咪wink~JPG.】
不等隨意回答,林姝瞬間下線,與此同時,上鋪傳出了做作的鼾聲。
隨意平躺在床上,盯著上鋪床板間的空隙,有些手癢。
她翻了個身,重新點開這個名字很囂張的命名為【干翻教官]的群,在一連串的歡迎下面發了句謝謝,遲疑了一下,又嘗試著加了個系統自帶的表情。
單兵系—隨意:謝謝。(微笑JPG.)
果然,群里立刻安靜了。
隨意震驚地看著那個小小的笑臉。
好用!
林姝竟然沒有騙她!
看著足足三頁的系統自帶表情,隨意的社交自信一下子就爆棚了。她戳開和祁祚記錄還停留在上一次加好友的系統提示的聊天框。
隨意:(微笑JPG.)
她不知道祁祚的休息時間,發過消息,就準備先睡了,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沒睡覺,秒回。
Z:……?
隨意:要一起打倒教官嗎?
隨意本來想按照林姝拉她入伙的流程走一遍,但是她不常發消息,打字速度有些慢,林姝話太多,她只能努力精簡提煉出核心內容。
隨意正慢吞吞地斟酌著用詞,慢吞吞打字,力圖把給教官準備驚喜禮物和團滅教官給聯系到一起,把格局打開,祁祚的回復就過來了。
Z:(星星JPG.)
還沒沖浪到表情包文化的隨意看到那顆金色的小星星,默默把打了一半的話給剪切到剪貼板,發出一個樸素的問號。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閃爍了一會兒。
Z:行。(太陽微笑jpg.)
隨意看看自己剛粘貼到輸入框的解釋,再看看那個微笑臉的小小的太陽,皺眉。
隨意:你不問原因?
Z:?
Z:每年都有新生會組隊挑戰教官,這不是聯大傳統?
Z:喏,論壇里還有帖子在猜測今年的戰況呢,你也在名單上,應該是因為你今天嬴了教官。
他甩過來一個鏈接。隨意點開一看,表情呆住了。
這個帖子里不僅有對歷年戰況的總結,還有對敢于挑戰教官的勇士的猜測,名單上都是一些在星網里比較出名的聯大新生。
隨意則憑借白天打響干翻教官第一槍的壯舉一夜成名,成功擠上榜。
對抗演習是全聯大的一場盛事,全體新生、教官甚至還有一些大二的學長學姐也會充當npc參與其中,尤其是軍事作戰大類底下的專業,軍訓演習對他們來說尤為重要。
聯邦四大軍校的影響力在那里擺著,軍方也會有人關注著它們的新生軍訓,等結束后,各軍校還會剪輯出學生的高光時刻集錦。根據歷年來的實際數據顯示,能夠在這個視頻里露臉的,絕大多數都會在未來順利進入軍部。而能夠在大四實習時收到遠征軍邀請的優秀學生,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曾是那些高光時刻的貢獻者。
因此,作戰類的新生參加軍訓對抗演習一向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演習的規則限制很少,這就給了很多人發揮的余地。有不遺余力展示武力值的,也有另辟蹊徑秀操作的,甚至還有運氣好一路躺贏的,獲得積分的方法千奇百怪。
其中,對于作戰類新生來說,如果說新生間菜鳥互啄面對面鋼槍是基操,以一打多相當于單人過精英怪副本的難度,那么組團打教官就可以等同于打boss。
一個教官就是一個大boss,等教官聚在一起后則屬于是副本過程中開啟了地獄模式,至于每一屆都有人放話的全滅教官……難度約等于剛出新手村就準備去屠龍。
不能說完全不可能,只能說夢里什么都有。
軍校生們一向喜歡追求刺激,那當然要貫徹到底了。就算難度系數很高,也總有人樂此不疲,以此為最高成就而奮斗。特別是對那些有實力又喜歡搞事情的新生來說,這是多好的一個刷名望、創造入學第一個高光時刻的機會啊。
另一邊,祁祚見隨意久久不回復,也逐漸反應了過來。
他在知道隨意剛剛才回到聯邦之后,就已經自動給人掛上了小古董的牌子,隨意不知道這個聯大代代相傳的優良傳統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的關注點在另一個地方。
Z:你什么情況都不知道,竟然會加入?還來拉我一起?
雖然教官的分值確實很高,但是學生們的基數在那里擺著,祁祚覺得隨意在演習中,更應該是能遇到誰就拿誰的分,根本不會在意對方是同學還是教官,一路打過去就是了。
他一直認為隨意是那種冷冷淡淡,不喜歡跟人合作,也不熱衷于搞事情的人來著。
隨意看到他的消息,把在剪貼板和輸入框之間左右騰挪的那段準備用來拉人入伙的話發了過去后,補上一句。
隨意:以上發言,林姝她哥教她說的。
祁祚一看就懂了,他差點笑出聲,但是舍友已經睡了,他只能把笑聲給憋回去。
Z:是我格局小了。
隨意累了。她確實不喜歡折騰,主要是嫌麻煩,但是既然已經答應過了,倒也不會怕事。
Z:別擔心,費腦子的事有指揮系的呢,聯大對抗演習還是挺有意思的。
隨意不懂他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在擔心需要動腦子,難道她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
隨意把人拉到群里,決定結束話題,功成身退。
隨意:睡了。(微笑JPG.)
看到對方秒下線,越看那個笑臉越覺得嘲諷的祁祚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要不要告訴她,這個笑臉首尾呼應的時候,其實很陰陽怪氣。
第39章 酸了
第二天一早,隨意依然最早收拾好,她咬著營養液淡定地看著因為晚睡,所以起晚了之后手忙腳亂的三個舍友。
她隨手打開光腦,沒想到剛打開,瞬間彈出一條條星訊,隨意一愣,差點沒咬住營養液。
她的星訊從來沒這么熱鬧過。
隨意點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干翻教官]四個大字,右上角還掛著一個鮮紅的999+。
隨意不懂,這個群里一共也就四十三個人,為什么她一睜眼就上千條消息了?他們晚上真的都不用睡覺的嗎?
她抬頭看了眼正在爭分奪秒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的林姝她們三個人,才繼續低頭看光腦。隨意一直翻到最上面,在看到系統消息提示“Z”加入本群之后就仿佛在水中投了一顆炸彈般炸出的所有還沒睡的人和一條條彩虹屁,她喝營養液的動作一頓。
雖然之前一直聽說過祁祚很有名,但是現在看到那上千條完全不重復的彩虹屁,好像有了他的加入,下一秒他們就能干翻教官翻身把歌唱之后,隨意才真實感受到了聯邦之星的排面,她難得有了些微妙的酸。
他們真的都好會夸。
可是夸的不是她。
“快走快走,要遲到了,看什么呢這么專注?”林姝急吼吼地一手營養液一手去拉坐得穩如泰山完全不慌的隨意。
隨意正好看到了明明幾分鐘前還在做作打鼾應該是離線狀態的某人在群里蹦跶,她表情不變地跟著人往外跑,等樓梯下到一半,突然漫不經心地開口:“祁祚進群了。”
“啊,我知道……咳咳咳,”話出口完全沒過腦子的林姝差點自爆自己裝睡之后悄悄熬大夜,被營養液嗆得直咳嗽。她猜測著平常不怎么看星訊的隨意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心虛地避重就輕道,“我是說,干得漂亮!還得是你,一出手就把人拉上船了。”
林姝說完,還看了一下隨意。她其實真的挺好奇這倆人的關系的。好家伙,從她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隨意,到祁祚進群,中間十分鐘間隔有嗎?
“他本來就準備加入,”隨意重音強調,“畢竟是聯、大、傳、統。”
林姝:……
并不怎么喜歡逛校內論壇的老年人突然進化了,沖浪姿勢逐漸熟練,不好糊弄了。
嘖,星網真是個讓人墮落的壞東西。
*
經過教官拳拳到肉的教訓,再訓練起來時所有新生都提起了十足的精神。一連幾天的格斗訓練和基礎訓練后,眼見著離軍訓結束越來越近,新生們也變得躁動起來。
教官看看時間,再看看天空溫度已經迅速升起來的太陽,最后才看向昂首挺胸在烈日下站軍姿的新生們,壓了下頭上的遮陽帽,從樹蔭下起身,慢悠悠晃到隊伍前,一聲令下:“全部都有,列隊,目標第七訓練場,預備,跑!”
新生們一列緊跟著另一列整齊跑開,他們現在在基地西南角的第一室外訓練場,第七訓練場則是一個圓形的室內訓練場,位于基地東北角,兩個場地之間沒有直通路線,距離很遠。
被太陽烘烤的小臉通紅的新生們排著隊吭哧吭哧往前跑,每個人身上都汗涔涔的,衣服被汗水打濕,留下深一塊淺一塊的水漬。
隨意頭發不長不短的,剛好能扎個小揪揪,但還是有一些扎不起來的碎發會從標配的帽子里支棱出來,現在也被汗水浸透,貼在了臉側。
她抬手蹭掉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扒拉開貼在臉上的發絲,動作很輕地偏頭,視線向后轉,有節奏的呼吸突然卡了一拍。
隨意收回視線,重新調整好跑步時呼吸的頻率,默默提高警惕。
不一會兒,跑步隊列后方傳來了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轟鳴聲越來越近,教官的聲音也從擴音器里傳出,語氣格外欠揍:“跑個步都這么有氣無力的,像什么樣子!快點!都給我跑起來!”
隊伍最后方的新生下意識回頭一看。
一輛看起來就很帥的軍用越野上負責今天訓練的兩個教官正戴著帽子和墨鏡,一個一邊開車一邊舉著擴音器,一個從車頂探出身,看到新生們看過來,推推墨鏡,露齒一笑,“咔嗒”一聲給手中的大狙上了膛。
砰!
新生滿臉疑惑中,教官已經一槍開出。
“啊!”一個新生應聲而倒,發出最后一聲凄慘的哀嚎。
“臥槽!”
“什么情況?!”
“救命!教官開槍了!”
旁邊的新生看見同學倒下,疑惑變成震驚,驚呼聲嘈雜的響起,就連隊伍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學生也聽到了身后傳來的動靜,整齊的隊列瞬間就亂了,所有人向四面八方散開。
但是和教官預想中的四處逃竄不同,離倒地的新生最近的幾個人在震驚之后,立刻就撲了上去把人扛走,躲到路旁一棵樹后查看他中槍的地方,其他分散開的新生們也各自尋找最近的掩體躲藏。
訓練基地寬敞平整的道路上霎時一空。
隨意和林姝就在隊伍后面,幾乎是在教官上膛的同時,隨意立刻拉著林姝撲向最近的一個石刻路牌,躲到那塊刻著道路名和方向箭頭的大石頭后。
林姝也在槍聲響起之后,下意識摸向機甲艙,卻被隨意按住。
隨意:“子彈是假的。”
為了練習手感,他們射擊訓練用的子彈和槍械都是真的,其中就有教官現在用的這款槍,它實彈擊發時的聲音和現在明顯不同。
“嗯。”林姝剛剛只是被槍聲驚出了應激反應,現在也冷靜了下來。
這只是軍訓而已,不管怎么想,聯大都不可能讓危及學生生命的情況出現。
不止是她,其他新生也反應過來,沒有出現什么過激的反應,而是將視線齊齊看向了正躲在離教官最近的一棵樹后的幾個人。
其中,中槍倒地后被同學抗過去的那個新生突然表情略羞澀地詐尸,他坐起來,摸摸中槍的左胸口,還不等他躊躇著開口,旁邊就伸出幾只手急吼吼去扯他衣服。
他大驚失色,倉皇間從作為掩體的樹后跌了出去,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胸,急忙道:“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就打中的時候疼了一下!”
他一個八塊腹肌的猛A被那幾只恨不得把他衣服撕碎的手給嚇到,生怕他的好同學們不信,主動一拽領口,露出左側訓練有素的三角肌上一個圓形的紅痕:“看!皮都沒破!”
何止皮都沒破,再晚幾秒鐘可能連這個印子都消失了。
生死關頭還不忘把他的“遺體”抗起來一起逃的同學感覺自己的眼睛和心靈都被傷害到了,怒:“沒死你叫那么大聲?射的是你肩膀,你捂胸口干什么?!!”
對方唯唯諾諾,不好意思說是在星網模擬戰場里經常中槍倒地訓練出來的裝死秘技。他委屈道:“其實……還是很疼的。”
就算那子彈不是真的,打到他一個肉體凡胎弱小無助的Alpha身上也會疼的啊!
教官已經開著越野到了他身邊,從車頂上露出半個身子架著槍的教官居高臨下看著他,笑:“疼就好。”
“都記好了,只許在主干道上跑”,他慢悠悠重新上膛,環視一圈,“讓你們先逃十五秒……一……”
教官剛數出一,路旁一棵棵樹的后面立刻竄出一道道黑影,撒腿就跑,就連地上那個中槍喊疼的新生,也身手矯健地翻身而起,眨眼人就跑沒影了。
教官被他們的反應弄得一愣,笑罵:“一群機靈鬼。”
開車的教官也笑:“都大半個月了,你才發現呢?不過不得不說,聯大這屆新生的綜合素質確實不錯。”
“那也還是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教官嫌棄道,“你看看那都找的什么掩體?我稍微往旁邊動一下,那腦袋就得在我槍口下開花。”
“遇到突發情況沒有亂了陣腳送人頭,知道先保命,還能記得受傷的同伴,你剛才看到他們把傷員抗走的時候笑得不是挺開心?”另一個教官一點也都不慣著這個傲嬌鬼,“過幾天對抗演習,可都得長點心,萬一真被團滅了,肯定得被這些小家伙笑死。”
他這么說著,自己倒是忍不住先笑出了聲。
“嘖,就怕他們不敢來,”車頂上的教官冷嗤一聲,“快開車,打兔子去。”
就算新生們全速奔跑,兩條腿也比不過身后緊追不舍的四個輪子的越野車,根本逃不出教官的射擊范圍,被打得嗷嗷慘叫著連蹦帶竄,各種蛇皮走位。
“啊!我的腰!”
“臥槽!這個教官怎么專攻下三路?!陰險——啊!教官我錯了!”
“越野加大狙,這也太抬舉我們了!”
“快!再繞兩個彎就到了!”
“嘶——我恨!訓練基地為什么這么大?!!”
一片罵罵咧咧中,隨意和林姝渾水摸魚,仗著身形不大,靈活穿梭在奔跑的新生群中,率先一批繞過了一個彎道。
走到盡頭再向右一轉,就能看到第七訓練場的大門了。
隨意拐過去前向后看了一眼,場面略混亂,幾乎每個人都在面目猙獰地咬牙狂奔。
祁祚也在人群里面,他手臂擺開,跑得很盡力,銀發飛揚,金色眼眸仿佛被汗水浸濕過一般折射著太陽的光芒,璀璨又明亮,表情卻很淡定,一路筆直奔跑,完全不閃避身后的子彈。
優秀的動態視覺讓隨意捕捉到一發子彈從他身側緊挨著擦肩而過時,好像陷入了什么透明的柔軟泥潭一樣,懸停,卸力,然后清脆落地。
隨意只一想,就明白這肯定又是精神力使用的小妙招。再想想自己那不爭氣到連搖光都帶不動的精神力,她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星網網友們說的酸成檸檬精是什么感覺。
隨意猛地回頭,憋著口氣往前跑,一下子就沖到了隊伍最前面。身后,眼看著已經跑得很快了的小伙伴竟然還能再加速的林姝被嚇了一跳。
別人不清楚,但她知道,隨意這個卷王,負重環的數值可一直都是雙倍的。
林姝咬牙沖了幾米,結果沖太猛,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她表情木然。
算了,卷不動。孩子大了,隨她去吧。
第40章 車輪戰
第七訓練場,一個巨大的標準圓形的室內場館。
這個形狀不可避免的勾起了隨意一些不太美妙回憶,好似只要一推開門,就會被賭徒聲嘶力竭的嘶吼謾罵和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氣包圍。
隨意其實并不討厭沃達星上的角斗場。雖然她曾無數次險些在那里喪命,但如果不是那些真實的廝殺,她可能根本活不到離開的那一天。
訓練場的大門就在眼前,大門兩側栽著樹,綠葉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深深淺淺的光影,在地面和訓練場的墻壁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不知不覺間,隨意已經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面,身后還能聽到新生們雞飛狗跳絕命狂奔的動靜,她也離那扇大門越來越近。
百米。
十米。
一步之遙。
將那些突然跑出來的一幕幕混亂冰冷的光線下無序扭曲的畫面重新團起來塞回去,隨意感受著劇烈奔跑后胸腔里鼓蕩躁動的心跳,眼眸漆黑而平靜地伸出雙手,推開緊閉的大門。
訓練場大門沒有上鎖,被用力推開后,發出的聲響吸引了里面正圍坐在一起通過沿途監控看新生們疲于奔命的教官們。
射擊教官坐得位置離門最近,他一回頭就看到跟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的隨意,瞬間變得不茍言笑起來:“跑得倒是挺快。”
跑得這么快,動作這么敏捷,多適合狙擊后轉移位置啊。
他高傲道:“自己找地方休息,等人到齊。”
隨意平復著呼吸,環視了一下第七訓練場內的場景。
場中有很多圓形的擂臺,正前方靠墻的位置上有一塊很大的懸浮在半空的屏幕,最左側則是一排整齊排開的治療艙。和角斗場不同,這里只有一個又一個相同大小的擂臺,并沒有設置觀眾席,燈光也是柔和而明亮的。教官們都早有準備的搬來了小板凳和躺椅,還支起了小桌子,上面放著瓜子茶水,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架勢。
運動后不能直接坐下休息,隨意就找了個地方拉伸。
氣喘吁吁的新生陸續百米沖刺沖入訓練場內,大口大口喘息,等所有人到齊之后,兩個戴著墨鏡的教官才不緊不慢的現身,帶上了訓練場的金屬大門。
新生們瑟瑟發抖的看著眼前教官全部聚齊的大場面,不用猜都知道接下來的訓練肯定不簡單。
見人齊了,作為軍訓總教官的張教官淡定起身:“訓練了那么久,大家應該多多少少有些收獲。”
“基礎訓練到此結束,”張教官揚起下巴,示意那長長一排治療艙,“接下來三天的擂臺車輪戰,才是真正的實戰。”
“擂臺車輪戰的規則很簡單,一共二十個擂臺,兩人對戰,勝者守擂,記一分,敗者可以自由挑戰其他擂臺,不加分也不扣分。比賽三天后結束,總積分第一,也就是勝利場次最多的那位同學,將會得到一份神秘大獎。”
新生們都覺得教官在畫大餅,而且說不定還是裹著刀子的餅,完全不為獎品所動。
旁邊一個教官放下瓜子,笑瞇瞇道:“透露一點內部消息,神秘大獎和演習對抗有關,說不定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哦~”
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還滿臉“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的新生精神一抖擻,含淚吃下這塊大餅,變得斗志昂揚起來。
張教官適時地添了一把火:“我宣布,比賽現在開始!”
隨著他話音落下,正前方那塊巨大的懸浮屏幕上一道藍光閃過,驟然亮了起來,分出兩塊分屏。一塊用來顯示勝利場次積分前二十的學生排名,一塊則顯示每一個擂臺上的對戰選手和勝負結果。
新生們彼此對視一眼,剛剛還是一起逃命,生死與共的患難兄弟,現在就變成了競爭的對手,還真是人生無常……
唰唰唰!
一眨眼,二十個擂臺上都站滿了第一位擂主,完全看不出來這群家伙上一秒還在扶腰捧心的虛弱樣子。
害怕?謙虛?不存在的。
不就是打架嘛,干就完了。
“草!我就知道你小子剛才跑不動要我牽著跑是裝出來的!”一聲憤怒的吼聲響起,一個新生跳到其中一塊擂臺上,指著對面生龍活虎的塑料兄弟痛心道,“這里欠我的,你拿什么還?!”
林姝聞到了瓜的氣息,眼睛放光地看了過去。隨意看了一圈,發現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二十個擂臺竟然已經滿了,觀戰哪一場沒區別,于是也陪著林姝湊到了傳出聲音的那個擂臺旁邊。
一過去,就和祁祚迎面撞上。再一看,數這個擂臺下面的觀眾最多,大家都有志一同的盯著臺上對峙的兩個人。
擂臺上,左邊身材高大的新生痛心疾首深感被欺騙,右邊身形更精悍的新生則毫不心虛地擺出來了架勢:“放心,好兄弟,我會把你的大恩大德銘記在心的。區區軍訓怎么可能會影響我們金子般的感情呢?打完這場,咱們還是兄弟!”
對方不想說話,并且給了他一拳。
他一笑:“別生氣嘛~”
笑歸笑,迎上去的一拳卻是迅猛而有力的。拳頭與拳頭相撞,硬碰硬。
砰!
雙方都被震開,甫一站定,再來!
拳拳到肉!
“嘶——打得真兇啊……”林姝雖然駕駛的是彪悍的重型機甲,但是格斗時依然更注重以技巧取勝,不會像眼前這兩人一樣跟人硬碰,比誰的力量更強,誰更耐揍。她看著都覺得自己全身疼,不禁感嘆,“這得是真兄弟才能打這么兇吧。”
好巧不巧,身為擂主的那個新生就是十幾分鐘前被教官打了一槍后倒地裝死的那位,而率先跳上臺挑戰他的則是把他扛到樹后扯他衣服看傷口的那個真同學。隨意專注地看著臺上的兩個熟人的戰斗,和林姝不一樣,這種充滿力量感的戰斗其實更能激起她的戰意。
祁祚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的躍躍欲試,眼睫微斂,側目看她,試探道:“打一場?”
不等隨意嫌棄他,祁祚主動補充道:“先記賬,等軍訓結束,換我陪你打。”
他想了想:“雖然羲和是輕型機甲,但是中型近戰機甲的基本操作我還是會的,你要是感興趣,我也可以教你些基操。快速入門,童叟無欺。”
“……好。”隨意再看向她一拳下去就得躺治療艙的身姿挺拔眉眼驚艷的漂亮少年時,目光真摯了許多,“謝謝你。”
隨意雖然也想禮尚往來,但是她戰斗時主要是依靠著那些在廝殺中養成的本能,會的招式也都是殺招,沒辦法教給別人,也不適合祁祚學。
她決定等下克制一下,盡量多陪他過幾招,而且不能把人傷太重。
祁祚收到過很多人的道謝,但是像隨意這樣,完全不擔心他只是隨口一說,黑漆漆的眼眸中不帶有絲毫懷疑而是能夠讓人清楚感受到她的認真的道謝,其實很少見。
聯邦所有人都知道廣寒星祁家有一位七歲就分化成精神力等級sss級的天才,而且精神力強度在聯邦現存的所有同為sss級的人里面也是不容置疑的第一,十二歲就可以將精神力體外實質化,參加軍部任務,是聞名每一個星區的聯邦之星。
但是他們不知道,精神力越強,對他人細微情緒的感知也會越強。而這世上并不是每一個人在每一次說感謝時都能夠是純粹真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
所以祁祚笑彎了眼:“不用謝。”
隨意被他的笑容晃了下,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個亮閃閃好像很愛笑,和她最開始想象中的超級天才的高冷形象一點都不一樣。
林姝之前就知道了這兩個好戰分子你打我我打你的合作約定,倒是沒有再困惑他們的對話,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沉迷美色,嘖嘖稱奇。
越看越好看,再看一眼。
祁祚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但林姝只是單純喜歡欣賞美色,和隨意一樣簡單直白,并不討人厭。再想想她和隨意的關系,祁祚友好地笑著向她點點頭。
林姝:……救命,Alpha我也可以沖!
而正在此時,臺上兩聲身體落地的悶響緊挨著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擂臺上,一左一右倒著兩個人,全部都是一身的傷。
“平局?”
“那應該怎么記分?”
就在圍觀的新生開始討論結果的時候,右邊倒地的人影顫巍巍坐起來,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撐著身子準備站起來,卻猛然“嘶”地倒抽一口冷氣,捂住了胸口。
這一幕約莫有些眼熟。
他齜牙咧嘴:“好家伙,你這下手是真不留情啊。”
一個已經喪失了活動能力,一個還能坐起來,勝負分曉,大屏幕上,系統自動判定守擂成功,擂主加一分。
對面,短短半個小時被從精神到身體反復傷害的那個高高壯壯的新生已經看透了太多,他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估計著身上也沒剩下幾處是好的。他生命力沒有對方頑強,連說話都嫌費勁兒,只能躺在地上,抬起顫抖的胳膊,朝著天空——豎中指。
就連醫療機器人上來把人抬走,那個中指都頑強地筆直豎著。
無聲而悲憤。
這邊戰況激烈打得兩敗俱傷,傷員都被抬進了治療艙,擂主不在,圍觀的躍躍欲試的新生也不太清楚能不能繼續挑戰,一時間,本應該被爭搶的擂臺上竟然詭異的空了下來。
祁祚只感覺身邊一空,他的視線追逐著那道身影而去,就看見隨意單手一撐,翻身上了空蕩蕩的擂臺。
隨意淡聲道:“等會兒,我拿個擂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