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嫂嫂可是有喜了?”……
吳心蓮從大哥吳容秉家搬離去二哥馮裕賢家后,照例同之前攀上交情的貴族小姐走動。
而馮裕賢也很大方,既他攀上了孫侍郎府,也很舍得把自己的這個資源分享給自己妹妹。常常的,孫侍郎府但凡有什么活動,或是他要去侍郎府走動時,都會把妹妹給帶上。
一來二去的,吳心蓮便同孫家的三娘子熟絡起來。
孫三娘子同吳心蓮兩個十分投契,但有種相見恨晚的意思。孫三娘子更是把她引薦進自己的閨蜜圈,而吳心蓮既為顯得自己大方,又為禮尚往來、投桃報李,故也把孫三娘引薦進自己辛苦經營下來的閨蜜圈中。
但吳心蓮閨蜜圈中的人大多都是孫三娘子所看不上的,所以,引薦她進到這個圈子,于她來說倒不算投桃報李。
倒是吳心蓮圈中的密友們,對能認識孫三娘子,十分高興。
吳心蓮之前是靠著同安國公府獨女杜思瑜有交情,這才攀交上的這許多交情。之前,她身邊的這群朋友,一直鬧著讓她組局,順便請了安國公府千金來,好引薦她們認識認識。
但因吳心蓮其實壓根同杜思瑜不熟,所以,她根本不敢組這個局。
一直推三阻四的。
推一次兩次可以,推得次數多了,人家心中難免也生疑。
而現在好了,雖然沒有請到杜思瑜,但卻請來了宰相府的三娘子,這也算是給了她那些閨友們一個交代。
孫妙言因覺這宴會舉辦得實在無趣,有些坐不住了,便借故離開了會兒。
而她離開時,那些所謂的千金小姐們更是都圍坐到吳心蓮跟前來。在吳心蓮跟前,個個七嘴八舌的絮叨著。
說的大多都是奉承話。
之前以為她沒那個本事,現在請得了孫侍郎府千金,看來她說她同安國公府千金也有交情,想必是真的。
被這樣奉承和巴結著,吳心蓮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自然也趁機把牛皮吹上了天去。
“杜家姐姐今日是實在沒空,這才沒能來的,否則,今日這筵席一定不叫你們遺憾和失望。還有啊,孫姐姐同我才不是一般的姐妹交情呢。”吳心蓮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是一般的交情,那是什么交情?”大家也很配合她,紛紛猜測和追問起來,“難道……孫家收了你做女兒了?”
“那倒沒有。”吳心蓮撇嘴,倒也不想她們繼續去亂猜了,于是直接說,“告訴你們吧,其實……”她略停頓一下,嘴巴微翹,神色得意。故意不繼續說了,吊足了別人的胃口,也更是成功的把大家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這里。
“到底什么,快說啊。”
“對啊,是什么?”
“不是收義女,難道……是孫家看中了你做兒媳婦了?讓我想想,孫家可還有未成親的郎君。”
大家七嘴八舌正議論著時,恰這時候孫妙言帶著丫鬟巧云遛彎回來了。
聽到那句“孫家瞧中你做兒媳婦”后,立刻停住腳步,順便把身子隱了起來。
然后就聽里面的人繼續說:“倒也不是這個。不過……接近了。”
聽說接近了,眾人更是熱情高漲。
有猜孫家的旁支要娶她的,也有猜孫家的女兒要嫁給她哥哥的。
然后,吳心蓮才開口說:“就是孫姐姐,她同我二哥要成親了。”倒還沒說是他們兄妹另存心思,而是說是孫妙言看中了她二哥,“孫姐姐對我二哥有些心思,孫家又極看中我二哥,所以,便有意讓我二哥給他們家做女婿。”
吳容秉同馮裕賢的關系,京中不少人都知情。
這群平日里同吳心蓮交情不錯的,自然也都知道。
還知道她大哥高中探花郎,卻早娶了妻室。而二哥,如今卻是獨身一人,可再娶高門之女。
若她真能同孫家攀上親戚關系,往后自然能結識更多的高門貴女。這個時候,若不趁早搞好關系,以后就比別人遲一步了。
院子里,眾人奉承著吳心蓮。院外,孫妙言主仆則對此嗤之以鼻。
孫妙言到底是大家閨秀,沒說什么,但巧云替主子打抱不平道:“她算什么東西,膽敢背地里這樣嚼小姐您的舌根。什么叫小姐相中了她二哥?分明是那個馮裕賢想高攀孫家的門第,又愛慕小姐的花容月貌,一直跟狗皮膏藥一樣黏著小姐。這對兄妹……品性當真不怎樣,背地里竟這樣顛倒黑白,實在可惡。”
巧云所言,正是孫妙言心中所想。
甚至,孫妙言想罵的比巧云說的還要臟。
但到底是大家閨秀,心里想的再臟,嘴上也不會輕易說出半個字來。
巧云小心翼翼窺著自家小姐神色,問:“要不我們直接走吧,就這樣把她晾在這兒,叫她難堪。”
孫妙言漸漸松了攥緊的拳頭,臉上含著笑意說:“我看上了她二哥,畢竟得顧及她二哥臉面,倒不至于直接給她晾這兒,多丟臉啊。”但其實,心里已把這筆賬記下了。 。
孫妙言之所以愿意帶著吳心蓮一起玩兒,是因為吳心蓮是吳容秉親妹妹,倒同那馮裕賢無甚干系。
自始至終,孫妙言都沒有退而求其次看上馮裕賢過。
她也看得出來馮裕賢對她的示好,甚至,父母倒也提過,說是這馮裕賢也算不錯,有意撮合他們。
但在孫妙言心中,她從未考慮過嫁給馮裕賢。
之所以不拒絕,也是想著,能不能借他的機會,再繼續見吳容秉。
而若一旦知道從他們兄妹這兒實現不了自己的目的后,孫妙言便會毫不留情的選擇離去。
吳心蓮卻并不知道孫妙言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她在她那群朋友中說的那些話,已經叫她給聽到了。
之后的一陣子,二人仍如從前一樣來往。 。
吳兆省被推得摔跌在地上后,還真是傷筋動骨了,休養了好一陣子。
這陣子,吳容秉夫婦得忙著自己的事兒,吳兆省床前,便都是吳三郎在伺候。
端湯端藥,喂粥喂飯,吳三郎伺候得一點不含糊。
吳三郎這也算是給康哥兒做了表率,康哥兒把這陣子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并也都記在了心里。
轉眼便入了冬,這日晚上,夫婦二人才吃完飯歇下,便見康哥兒潑潑灑灑著端了盆水進屋來。
二人見狀,立刻都迎了過去。
吳容秉從兒子手中接過木盆來,葉雅芙則抱起兒子,仔仔細細著檢查他的衣裳,怕他身上潑了水,以至于凍著。
檢查完后,見身上衣裳還好,并未沾到什么水,葉雅芙這才問:“怎么好端端的端盆水進來?”
康哥兒則滿臉堆笑,很開心道:“端給爹爹娘親洗腳啊。”
聞聲,夫婦二人一時都沉默住。
不約而同的,朝彼此看去了一眼。
葉雅芙以眼神問丈夫,是不是他教兒子這樣做的。
吳容秉看懂了妻子眼神傳達來的意思后,搖了搖頭。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吳容秉也在兒子身邊蹲了下來,輕聲問:“你是不是看你小叔這陣子是這樣伺候你祖父的,所以你也想打水來伺候我和你娘?”
“嗯。”康哥兒應下,“小叔叔是祖父兒子,我是爹娘兒子,小叔叔說這是應該的。爹,娘,你們洗腳啊。”他表情極是認真,伸手指著木盆,“水是溫的,不涼也不燙,我兌好了水的。”
如今都能享到兒子福了,此刻,夫婦二人心中頓時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不禁覺得,這兒子的確沒有白養。
“孝順是好事,但你還太小,這木盆重,且還盛了水,更重,你哪搬得動。”感動之余,葉雅芙語重心長,“等你再大一些,有你小叔叔這么大了,再給爹娘打洗腳水不遲。”說完,葉雅芙慈愛的摸著康哥兒腦袋。
康哥兒則說:“我有勁,我搬得動。”
吳容秉也道:“爹娘知道你的好心,但很多事情得量力而行才行。若因一時逞能,而去做了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事,反而會傷了自己。”
康哥兒認真聽著,卻半懂不懂的點頭。
最后,葉雅芙夫婦二人還是一起泡了腳。一家三口,小、中、大三雙腳擠一起,幾乎是要把木盆擠滿了。
一時間,歡聲笑語傳遍了院子的每個角落。 。
吳心蓮的叛逆和離開,并未對這個家造成太大的影響。而吳容秉知道妹妹離開自己這里,是去了其二哥馮裕賢那兒后,也就沒再繼續去關注妹妹。所以,關于吳心蓮如今的一切,吳容秉也并不知曉。
轉眼便到了年間。
這算是他們在燕京城過的第二個年了,相比起第一個年來,這個年自然更安定和開心。
去歲今日,一切前程未定,心中總歸有諸多彷徨。
而如今,當初一并入京的各人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前程。
葉雅芙如今的兩處生意,一處越做越大,另一處則也漸趨穩定。手中的銀子,自然越來越多。
她細算過,等再過一兩年,手中所有積蓄就可以拿出來在這京中購置一處宅院了。
到時候,就不必再另賃宅院。
當初一起入京的各人,如今雖分開住了,但這個年,還都是一起過的。
柳嬌蓉把女兒也抱了過來,已經五個月大的女娃子,雪團子似的,可愛極了。
蘇慧娘平時和柳嬌蓉走得近,二人如今交情顯然更為深厚一些。
甚至,柳嬌蓉的女兒月月,認了蘇慧娘為干娘。
蘇慧娘瞧見月月要抱,程思源眼疾手快,立刻給攔住。
當眾人都投來不解的目光時,蘇慧娘靦腆一笑后,便低下頭去。
葉雅芙立刻問:“嫂嫂可是有喜了?”
第12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北伐軍凱旋……
葉雅芙這話一問出口,眾人皆朝蘇慧娘投去目光。目光中,是既驚訝又期待。
要知道,程家夫婦一切皆順利,就唯個子嗣不順。
若要是子嗣再順一些,他們夫婦這輩子當真就沒什么可煩心的了。
柳嬌蓉也立刻追問:“嫂嫂,這可是真的?”
只見蘇慧娘頭微垂,神色羞怯,但卻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微微頷首,應道:“才兩個月左右,胎還沒坐穩呢。”
聞言,立刻的,柳世昌趕忙扶著她挨坐在自己妹妹身旁。
“嫂嫂既有了身子,就該好好休息,快些坐著。”
葉雅芙也道:“三四個月后胎才能坐得穩,這段時間,嫂嫂還是得多多注意。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等到胎坐穩了后,再盡可能的多多走動。但這孩子,是最好別抱了。”
柳嬌蓉也趕忙說:“嫂嫂若想抱,往后多的是機會,眼下還是好好休養著的好。”
蘇慧娘不是矯情的人,不會明知自己如今的身子不允許,還偏要去抱。方才之所以要抱,也是一時間忘了自己有身孕一事,瞧見月月可愛,就忍不住伸手了。
這會兒反應過來自己有了身孕,自然不會非得去強抱月月。 。
年后初八,朝堂恢復早朝,吳容秉等人又忙碌起來。
這一整個年,葉雅芙都跟隨著蘇慧娘一起沉浸在她已經懷了身孕的喜悅之中。就算再忙,只要一得空,就主動去蘇宅尋蘇慧娘說話。
程思源對妻子更是關心,找門路請了個資歷老且醫術高明的大夫來,每隔三日便讓其登門為妻子號平安脈。
如此,直到三個多月快四個月時,胎坐穩了后。
蘇慧娘聽老大夫說胎已經穩住,往后無需再只躲家中不出門,若有條件,最好還是多多出門走動后,蘇慧娘便盤算著要去城外寺廟里燒香。
“胎已經穩了,大夫也說,如今正是春暖花開之時,還是多出門走走的好。我這些日子悶在家里實在憋得慌,我想約小福出門去廟里上香去。一來是散散心,二來,也是為還愿去。你我求子嗣這么多年,如今總算懷上,實乃是上天眷顧。不能過河拆橋,有了子嗣就忘了佛祖,合該進廟里去燒一炷香。”
程思源算是老來得子,今年正好三十歲。所以,對妻子腹中這一胎,他看得極重。
怕她出門會出事,但又覺得妻子所言也對。
所以,認真思慮一番后,程思源說:“后日我輪休,屆時我陪你去。”
蘇慧娘則說:“我想和小福一起去。”
程思源點頭:“你該約她還是約她,我就護送你去,不會打擾你們姐妹說話。”
得丈夫這個話,蘇慧娘便再沒什么不愿意的了。
次日一大早,她就差了個小丫鬟去葉雅芙那兒遞了個話。
葉雅芙自然有時間,立刻讓小丫鬟又帶話回去,讓告訴蘇慧娘,說她那日一定準時赴約。 。
金安寺是燕京方圓十幾里最大的寺廟,寺里香火極旺,日日登門燒香拜佛之人接踵而至。
蘇慧娘要去拜佛燒香還愿,葉雅芙雖沒愿可還,但如今生意漸漸越做越好,她心中也很感激冥冥之中的神佛庇佑,所以,也不吝嗇錢銀,捐了不少的香油錢。
程思源真如他所說那樣,只默默陪在妻子身后,并不會上前去過多的打擾。
蘇慧娘同葉雅芙相繼燒完香后,便攜手一道從大殿內出來。
才走幾步,迎面便撞見一個人。
這個人衣衫襤褸,是個代發修行的和尚,葉雅芙甚至瞧他面善,好似在哪里見過似的。
那和尚好像也認識葉雅芙,只見他望著葉雅芙露出慈愛的笑容,話也說得奇奇怪怪:“我們又見面了。”
葉雅芙心中好奇,但佛門之地容不得她放肆,她也不敢不敬。所以,只能豎起右手在胸口,“阿彌陀佛”了一聲后,才問:“大師認識我?”
那和尚仍是一臉慈愛且善意的笑,雙目灼灼,透著大智慧、一般人看不懂的樣子,他看著葉雅芙答道:“施主許是忘了,去年
差不多這個時候,我們不是見過嗎?”
葉雅芙想起來了,要說怎么看他覺得眼熟呢,的確是一年前來金安寺時見過他。
可……別說這是一年前的事了,就算是一個月前的事,只是見過一面,又不是發生過什么事。這金安寺里每日那么多香客,他怎么就能記得自己呢?
莫非……人家道行深厚,能力非常人能比,所以但凡來過這寺里上香的人,他都記得?
心中有疑惑,葉雅芙也憋不住,猶豫一番后,仍是問出口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大師如何記得我的?”
那和尚則說:“你我有緣,故而記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然后,又看向一品蘇慧娘,目光微垂,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仍是慈愛笑著,“娘子行善積德,總算感動上蒼,得一子嗣。娘子夫婦都是厚德之人,既晚來得子,便是破了煞,以后必會一帆風順,晚年兒孫滿堂。”
雖說佛門之人都會說些好聽的話給香客聽,但不知怎的,蘇慧娘就覺得眼前這位和尚所言就是真的。
他應該是大師,能堪破天機。
“大師的意思是……我生了這個之后,命中會再有別的子嗣?”又急急問,“大師既能一眼便看出我腹中有胎兒,那可否看出是男是女?”
那和尚笑說:“是男如何?是女又如何?娘子從前子嗣艱難時,其夫君都不甚在意,難道如今會因生男生女就夫妻間生出嫌隙嗎?不論男女,都是娘子的福報。”
蘇慧娘頓悟,立刻說:“多謝大師指點,我明白了。”
自從懷孕之后,蘇慧娘就一心想生個兒子,給丈夫傳宗接代,似乎有些魔怔了。
現在想想,女兒又如何?
不都一樣么?
都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是在她和源哥的期待中誕生出來的。
不管男孩兒女孩兒,日后必然會給與其萬千寵愛。
葉雅芙卻覺得這個和尚有些奇怪,但也知道,再深問下去,他也不會再說出什么來,于是就拉著蘇慧娘一起同他道別,沒再多問。
但回去的路上,葉雅芙還在想著這件事。
等回了家,得知吳容秉已經回來后,葉雅芙立刻去把這件事同他說了。
吳容秉聽后,自然也十分好奇。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是吳容秉陪妻子一塊兒去的金安寺。吳容秉心思細膩,所以,只妻子一提醒,他便記起來了去年去金安寺時遇到的那位和尚的事了。
如此一聯系起來,更是覺得蹊蹺。
“此事思來怪異,不知是福是禍,還得多加小心才是。”吳容秉提醒,“往后那金安寺,還是少去的為好。”
夫婦二人心意相通,葉雅芙也正是這樣想的,所以當聽丈夫也這樣說時,便立刻點頭:“這京郊香火旺盛的寺廟多的是,也不只金安寺一個,下回我不去就好。” 。
四月,京里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南安王領兵出征多年,多年來一直駐扎北地,抵御外敵。
如今,好不易傳來了捷報。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整個京城里,立刻彌漫在打勝仗的喜悅之中。
就連婦人們,閑聊時,也會談起前線戰事來。
對北境御敵英雄,個個心懷敬畏。
朝堂上,更是為迎凱旋軍隊,同時命禮部和工部準備儀仗。
有關這場戰役,葉雅芙也算熟悉。《一品首輔》那本書中,提到過這次戰爭。
同北人抗衡二十多年之久,歷經兩朝,最終是大燕的鐵騎令北人甘愿議和。并為此,簽下了合約,二十年之內,北人不得主動挑起戰火。
這場戰役的勝利,于大燕來說,無疑是舉國同慶的勝利。
北伐軍中,安國公父子也在其中。
安國公,以及如今的安國公府二公子杜威,皆在戰役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安國公府高興,府中上下張燈結彩,只為迎接親人的到來。
這日葉雅芙又登門來探望老太君,被老太君高興的拉著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她老人家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因為開心,見葉雅芙神色舉止間又似她閨女慧娘。所以,更是拉著葉雅芙不讓走,一直讓她陪自己身邊說話。
同北人打仗的這些年,長子和長房次孫一直戍守邊疆,生死未卜。
如今,戰爭結束,兒孫順利歸家,于她來說,何嘗不是喜事一樁?
葉雅芙同安國公府的這位老太君交情不淺,且深得她老人家的恩情,自然極愿意在她老人家需要的時候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段日子,府上一直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以至于老夫人身邊的人也有忙中生了亂的,來奉茶時,不小心腳絆到了桌子腳,連人帶茶都摔在了地上。
恰好這茶就潑在了葉雅芙身上。
老夫人屋里的丫鬟們見狀,個個驚慌失措著手忙腳亂起來。
杜老太君更是趕忙關心問她有沒有燙著,然后吩咐下去,讓趕緊準備熱水去。
雖有點燙著了,但因隔著衣料,故還好些。
見大家都這么關心自己,葉雅芙反而不好意思了:“沒事的老夫人,沒燙著我。”又說,“不必準備熱水,太麻煩了。”
聽她說還好,又親自掀開她被茶水潑到的地方看,見的確沒有燙紅,杜老夫人心中這才松一口氣下來。
“還是得好好洗個澡,然后把衣裳給換了。”杜老太君語重心長,“這天雖暖和起來,但畢竟還沒到熱的地步,可得帶些暖,千萬別凍著了。”
第12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認親
葉雅芙執拗不過,又知別人也是一番好心,故答應了下來。
她知道,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丫鬟嬤嬤也是門面。越是高門之家,家中的奴仆越是懂規矩。所以,今日奉茶時絆腳摔跤,甚至還潑了別人一身茶這樣的事,對安國公府這等高門之家來說,絕對算是比較嚴重的事了。
果然,先安排好葉雅芙之后,杜老太君便轉身看向了此刻匍匐著跪在地上的婢女。她老人家再慈愛,一府之老壽星,自有威嚴和手段在。
但她也不問這個奉茶婢女的罪,只問身旁嬤嬤:“她是歸誰管?”
其實在大戶人家當值,就相當于在上市公司打工一樣。不是國公府里的所有主子統一管著一群奴才,而是有層級關系的。
比如這杜老太君,她可能就慣著身邊幾個得力的嬤嬤。至于下頭的小丫頭,分別由這些嬤嬤去分管。
出了事,她自不問下頭那些小丫鬟的罪,她直接問嬤嬤的罪。
只見一個高瘦的嬤嬤從人群中站了出來,然后提裙擺跪在了那奉茶的婢女身旁,主動請罪道:“是奴婢的錯,請老太君責罰。”
那奉茶丫頭這才哭著為自己求情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是不小心的,求老夫人輕罰奴婢。”
康嬤嬤是杜老太君身邊的一等掌事嬤嬤,就相當于高級秘書,可代主子發話的。
只聽康嬤嬤說:“你是不小心的?一句‘不小心’,就想掩蓋你所有的錯?那是不是,以后老太太跟前侍奉,但凡犯了錯的,都可用一句‘不小心’為自己狡辯?那這安國公府,這澄心園,往后還有沒有規矩了?”
康嬤嬤代表的就是杜老太君,她開口,就等于是杜老太君開口。
所以,康嬤嬤發話時,大家都噤若寒蟬,一個個低垂著頭,不敢吭聲。
葉雅芙知道,此事牽扯到了自己,這種時候,就得自己站出來說幾句才行。
自己是受害者,杜家不想她這個客人受委屈,自會嚴懲這個奉茶的丫頭。而其實,只要她一句話,就能救一個算是苦命的人于一場酷刑,葉雅芙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所以,葉雅芙便也站了出來說:“人都有粗心的時候,還望能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如此次之錯先記下,下次若再犯,一并相罰。而
且,其實也并未燙著我。“想了想,又笑說,“府上最近有大喜事,估計下頭人也都高興,故而心浮毛躁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嬤嬤便不再說話,只看向一旁杜老夫人,尋求她的意見。
杜老太君認真一番思量后,沉沉嘆息一聲,道:“罷了罷了,既你親自為她求情,那此事便就此揭過不提。”然后,嚴肅看向跪在下頭的嬤嬤和婢女,“今日有葉娘子為你二人求情,便暫饒你們一回。你二人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反思自己。若下回再犯同樣的錯,我必不輕饒。下去!”
那高瘦嬤嬤和奉茶丫頭疊聲應是,謝過杜老太君后,又謝了葉雅芙:“多謝葉娘子為我求情。”
葉雅芙站起身,微微頷首,算是受了她們的謝。
這時候,恰好凈室里熱水備好了,有丫鬟來請示:“老夫人,熱水備好了。”
杜老夫人則伸出手來,輕輕攥握住葉雅芙的:“你先去吧,我讓康嬤嬤找一找適合你穿的衣裙,一會兒就給你送過去。”
葉雅芙蹲身道謝:“多謝老夫人。”
葉雅芙跟著丫鬟轉身進了凈室去,這邊,杜老太君則吩咐康嬤嬤:“你趕緊去找身衣裳來。”但想著自己這個年紀必然沒適合她穿的衣裳,院里奴仆們的衣裳肯定不能給她穿。所以,只能往別處去借。
“大郎媳婦或二郎媳婦那兒,都可去借一借。大郎媳婦素來忙,就不打擾她了,你去二郎媳婦那兒借一身去吧。”
康嬤嬤立刻應是。
等到急忙將衣裙借回來,送往凈室去后,葉雅芙也恰好洗完了。
貼身的衣物不必換,只需換了外衫就行。
康嬤嬤既送了衣裳進來,自然就一直候在了這兒,沒再出去。葉雅芙穿好貼身衣物后,康嬤嬤便親自把從府上二奶奶那兒借來的衣裙給她。
而之前換下來的舊衣裳,康嬤嬤自然請示說:“讓丫鬟給收疊起來,一會兒娘子帶走。”
葉雅芙應好。
方才侍奉在凈室內的丫鬟聞言,立刻去收拾葉雅芙換下來的舊衣。才將衣裳從衣架子上拿下,突然的,一個物什掉落在了地上。
丫鬟俯身去撿,見是個玉墜,便問葉雅芙:“娘子,這墜子可是您的?”
葉雅芙瞥了一眼,便看出是之前公爹吳兆省送她的東西,于是說:“這是我的。”然后,便伸手去接。
康嬤嬤原本忙著幫葉雅芙套上外衫的,只隨意瞥一眼后就又匆忙收回了目光。
但收回目光后,康嬤嬤似是覺得哪里不對勁,突然整個人動作停住。之后,又再次抬眼朝那玉墜望去。只是這一眼望得,極是小心翼翼。
而這時,玉墜已被葉雅芙拿到跟前來。
康嬤嬤盯著看了有一會兒,然后一把抓住,激動問:“娘子,這墜子是哪里來的?”
康嬤嬤這突如其來的舉止令葉雅芙嚇了一跳,但反應過來后,仍是穩住了心緒,笑應:“怎么了?這墜子有什么問題嗎?”
一向穩重的康嬤嬤,這會兒是又激動又興奮:“這墜子……是我家娘子的。我家娘子出生時,老夫人親自命人打制的,你瞧,這里有個記號,正是當年故意留下來的。”
“你家娘子?”葉雅芙只覺此刻自己腦袋頗有點不太夠用,停頓了會兒后,方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娘子指是不是杜思瑜,而是當年那位十一二歲上走丟的杜家獨女,杜思瑜的姑姑。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么……難道婆母就是那位杜家千金?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葉雅芙腦海中時,葉雅芙驚得嘴巴張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婆母的遺物。”葉雅芙說,“前些日子,我公爹親自交到我手上的。”
當“遺物”二字一出口,康嬤嬤才激動起來的心,瞬間又涼得徹底。
此刻,康嬤嬤眼中早已含淚,聲音也哽咽起來:“她……她是什么時候走的?”
葉雅芙也挺傷感難過的,這好不易找到了人,卻又陰陽兩隔,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被接到吳家時,她人就不在了。細算起來,也有十多年快二十年了。”
“那么早……當時她還那么年輕……”康嬤嬤忍不住,眼中淚水洶涌而出。
康嬤嬤傷心了會兒后,又趕忙擦干凈眼淚,然后望向面前女子,微笑說:“怪道呢,怪道你容貌不像小姐,但言行舉止間,卻總有點小姐的影子在。原來,你們是婆媳關系。”
葉雅芙心里卻想,其實不論是她,還是原身,她們都沒有見過吳容秉的親生母親的。既沒見過,更不會一起生活,那哪里來的言行舉止像呢?
康嬤嬤這么說,不過就是尋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既然知道,葉雅芙自然不會拆穿。
這件事,瞞不了老夫人。康嬤嬤也想過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而且在她心里,怕是早覺得小姐不在人世了。
所以,小姐早年故去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算不上是太大的打擊。
最多就是再跟著傷心一陣罷了。
可小姐雖不在了,但小姐是留下了孩子來的。而且,孩子還那么的優秀,如今也入仕為官了。
有這份慰藉在,想老夫人余生應該會歡樂不少。
“走,跟我去找老太太去。”康嬤嬤一把拉過葉雅芙,便領著她往凈室外去了。
這會兒杜老太君正端坐太師椅上,她身后,兩個小丫鬟正一左一右著為她捶打肩膀。
康嬤嬤鬧出的動靜有些大,杜老太君本來在閉目養神的,這會兒忽然睜開眼。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禁好奇問:“怎么了這是?”
“老太太,您看這是什么。”那玉墜還捏在康嬤嬤手上,康嬤嬤一邊說,一邊把那玉墜遞過去,送到杜老太君跟前,“您瞧。”
杜老太君上了年紀,有些老眼昏花。她讓丫鬟拿了西洋鏡來,戴上后,她仔細認真看著眼前那玉墜,忽然的,雙眼渾濁起來。
再接著,整個人都有些顫抖,她抬起淚眼問:“她在哪兒?” 。
個中情況細細說與了她老人家聽后,她老人家只沉沉嘆息了一聲,遺憾道:“可惜……我同她母女緣薄,那年一別竟就是永久,最后當真沒能再見一面。”只是,知她這些年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心中也頗有點慰藉在。
日子雖不富裕,但至少是去了一戶厚道的農戶人家。那吳家日子頗殷實,想吃穿是足夠的。
還有,她留下一子,如今已入朝為官。她的丈夫,雖后來有再續娶,可在同她成親之時,他對她是極好的。只要她生前過的不錯就行,至于生后,這人世間的事也不關她什么事了。
若只往好的去想,對這樣的結局,杜老夫人心中多少是寬慰的。
“我也沒幾年好活了,等去了后,就可母女團聚。”其實也就幾年功夫,遲早是要跟女兒團圓的。
“那、那探花郎呢?”老太君忽然問。
杜老夫人只知葉雅芙丈夫乃探花郎,卻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更是不曾見過。
現在,既知
道他很有可能是自己外孫,杜老夫人自然著急想見。
“快、快引他來見我。”她想看看他長什么樣,想看看慧娘生出來的孩子長什么模樣。
康嬤嬤這會兒拾回了理智,勸道:“這事急不得,總得先去問一問情況才是,不能只憑一個玉墜就匆匆忙忙認了親,萬一搞錯了呢?”
第12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憶舊人
杜老夫人方才有些激動,此番靜下心來細想,也覺得是這回事。
“得先見到那位吳童生。”她老人家知道葉雅芙公爹是童生,故這樣稱呼他,“得先細細問一問他情況才是。”若他的結發妻子當真是慧娘,那么有關慧娘的事,他是最清楚的。
成為他妻子的慧娘,同十一二歲時的慧娘在容貌上必有所改變。但他發妻若真是慧娘,身上的一些記號,卻是不會改變的。
慧娘右邊耳朵后有顆芝麻粒大小的紅色小痣,慧娘左手手腕處,有一塊小小的疤痕。是五六歲上時不小心打翻了燭臺,燙傷留下的。
若這兩處記號完全對得上,那便真是慧娘沒錯了。
杜老太君等不及,立刻讓康嬤嬤跟著葉雅芙去吳家問情況去。
雖事情還未算塵埃落定,但杜老太君心中有種預感,她的慧娘就近在眼前。 。
康嬤嬤跟著葉雅芙來了吳家,葉雅芙請她老人家先在堂屋坐,而后她轉身往東屋去,站著門邊先抬手敲了敲門。
吳兆省年前時被吳心蓮推得摔了一跤,傷到了尾椎骨。雖已養了有幾個月,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恢復情況不如年輕的時候。
過年期間都是躺在床上過的,也就是最近開了春后,天氣暖和了,這才漸漸下床來走動。
平時沒事,吳容秉和葉雅芙夫婦二人也多少勸他多躺躺少走動的。
葉雅芙敲了門后,便開口問:“爹?可在忙?”
吳兆省沒閑著,正坐房里看書。雖年紀不小了,但如今難得既不必再拼命掙錢養家供人讀書,他便想自己也多看看書,爭取考個秀才。
這么大年紀倒沒指望再中進士入仕為官,只想著,能考個秀才,身份上提一提,對家中子女也多益處。
聽到兒媳婦喊自己的聲音,吳兆省自是趕緊起身來開門。
而康嬤嬤,也急切的等在門口,激動著一顆心,期待著看到屋里男人的長相。可當男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她心中一陣失望。
眼前男子四十多的年紀,雖不算丑,甚至生得挺高大健壯的,但和自家娘子比起來,那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配不上慧娘。
若慧娘沒走丟,還是安國公府千金小姐的話,她嫁進皇室去做王妃,都有可能的。
而吳兆省,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家里來了個不認識的人。
他目光從康嬤嬤身上掃過,而后看向兒媳問:“這位是……”
“康嬤嬤。”葉雅芙介紹道,“安國公府杜老太君身邊的人,她來有些事問爹您。”然后,葉雅芙也沒繼續呆這兒,只給他們留了單獨相處說話的空間,“你們坐著聊,我去泡點茶來。”
聽說是國公府里的人,吳兆省多少有些緊張。
兒媳走后,他忙抬手請康嬤嬤坐下說話:“嬤嬤請坐。”
康嬤嬤倒也不客氣,轉身便在客坐的下位撿了個位置坐下。
“我來,是想向吳童生打探些事情的。”康嬤嬤開門見山說。
“嬤嬤請問。”吳兆省既拘謹又嚴肅。
康嬤嬤便拿出那玉墜來:“這是令夫人之物?”
瞧見妻子遺物,吳兆省本能一驚,繼而才說:“這是內人生前的貼身之物,前不久我給了大郎媳婦。怎的,會在嬤嬤手中?”
康嬤嬤握住玉墜的手緊了些,心中更是激動起來。
但她努力逼迫自己冷靜,盡量平心靜氣著問:“那令夫人……她是什么樣人家的女孩兒?出嫁之前,她日子過得可好?”
吳兆省認真回想著:“她是孤女,外鄉到富陽來的。我遇到她的時候,她……”突然反應過來,她問自己這些做什么,于是警惕道,“你老人家問這個做什么?”
康嬤嬤則又繼續問:“令夫人左邊的耳垂上,可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發妻耳朵上有痣,但卻不是在耳垂上,也不是左邊耳朵。
可即便她說錯了一半,吳兆省也很驚奇:“你怎么知道她耳朵上有痣?”
康嬤嬤突然挺直腰板,嚴肅起來:“我只問你,她耳朵上哪兒有痣?”老太君身邊呆了一輩子的人,魄力自然有。所以,她嚴肅起來時,吳兆省這堂堂七尺男兒,竟也有幾分畏懼。
“是、是右邊耳朵,但不在耳垂,在耳朵后面。”
這句話一出,康嬤嬤臉上嚴厲的神色瞬間松動。
“果真是小姐。”康嬤嬤喃喃。
吳兆省不懂她什么意思,忙蹙眉問:“什么?”
康嬤嬤則抬起頭,這才重新又問他:“她過得好不好?”
直覺告訴吳容秉,妻子怕是同眼前之人有什么較深的糾葛。他心中也盤算過,按著年紀,眼前嬤嬤是可以做妻子母親的年紀。再想到,妻子的確是孤女,當年只身一人來的富陽,因為失去記憶,所有前程往事都無印象了。
所以,真的很有可能是眼前之人的女兒。
想著她承受了多年的失女之苦,吳兆省自然撿著好話說:“她來到我們家后,我們都對她極好。我們夫婦恩愛,從未紅過一次臉、吵過一次架,我娘也極喜歡她。錦娘性情溫和,同村里鄰居們相處得也都很好。”
“只可惜……”只可惜命不長久,年紀輕輕便故去了。
她病故的那年才二十五歲,很年輕的年紀。
葉雅芙端著茶水進來時,見到的就是康嬤嬤淚流滿面的樣子。
她心里大概有數了。
擱下茶壺和茶盞,葉雅芙忙去安撫她老人家:“您別傷心了。”
康嬤嬤卻不只是傷心,也有激動。
“我不傷心……不傷心。”然后又看向吳兆省,問他,“令夫人除了留下來這個玉墜外?可還留了別的物什?”
吳兆省既以為康嬤嬤乃是發妻之母,知道她老人家思女心切,自然想盡一切辦法滿足她老人家的思女之心。
“有、有。”吳兆省說,“她之前穿過的衣裳,買過的首飾,我都收拾好藏在了箱子里。這次入京,也一并給帶過來了,我去拿給你看。”
對擺在眼前的物什,康嬤嬤一一掃過后,又抬眸看向吳兆省:“我可以帶一兩件走嗎?”
若是要全部都帶走,吳兆省自然不愿。他對結發妻子感情深厚,也還想靠著這些物什睹物思人呢。
但若是要帶走一兩件,吳兆省還是愿意的,他沒那么吝嗇。
顧及她老人家思女心切,又想著,若她真是錦娘親生母親的話,那她就是自己岳母。錦娘已經不在了,他更該代替錦娘盡孝才是。
所以,吳兆省對康嬤嬤更是恭敬起來:“您等著,我這就去找。”
很快,便翻箱倒柜的,從箱柜里找出了兩件妻子在時最愛穿的衣裙來。
“這是她生前喜歡的衣裙,是她二十歲生辰我給她買的。”
接過衣裙,小心翼翼觸摸后,康嬤嬤道謝:“多謝你。”
吳兆省立刻說:“謝什么,這是應該的。”又道,“錦娘不在了,往后我照顧您老人家。”
康嬤嬤詫異的朝他看過去,明白了些什么后,康嬤嬤笑了起來。
“你是以為我是她的母親?”康嬤嬤問。
康嬤嬤這話問的,倒是把吳兆省給整不會了。
“難道不是?”他反問。
康嬤嬤倒也不說話,只把那兩件裙衫緊緊抱在懷中,然后道別:“今日打擾了,就此別過。”微頓一下,又再細細打量吳兆省。不知為何,這次再看,總覺得他形象上看得過去了些。
比方才初見時要順眼很多。
吳兆省雖心中犯嘀咕,但也沒多追問,而是說:“我送您出門。”
康嬤嬤沒拒絕,只由著他送自己。
待得送了她老人家登上回安國公府的馬車后,吳兆省趕緊匆匆折身回來。
“阿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吳兆省有一肚子疑惑,一回來就問兒媳婦。
葉雅芙沒打算瞞著公爹,而且這件事也瞞不了,所以,索性直接說了:“婆母是安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十一二歲上時走丟了,后來杜家的人一直在找,但幾十年過去,一直都沒消息。今日,杜家的人意外看到了那枚玉墜,認出了那玉墜乃婆母之物,這才匆匆找過來。方才康嬤嬤來,也是想同阿爹您更進一步確定身份的。這會兒康嬤嬤回家去,就是向老夫人匯報情況去了。”
吳兆省原以為發妻是那康嬤嬤之女,卻沒想到,她竟是安國公府千金?
國公府的千金小姐,那該是金尊玉貴般的存在,她怎么會流落到富陽那種地方去?
雖說,正因為她為人所害,流落去了富陽,這才令他們成為夫妻。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吳兆省寧可妻子一輩子做國公府里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
若她當真是被人販子所拐的話,那么在她來到吳家之前,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而且,她還失去了記憶。
吳兆省心中有些難受,他又懷念亡妻了。
也不知怎的,雖之前也一直都不曾忘記過亡妻,但因后來續娶了姜氏,也是一心想同繼妻過日子的,所以,隨著時間流逝,錦娘在他心中的形象漸漸淡化了去。更多的,是同繼妻姜氏的柴米油鹽。
可最近一二年,自從看清楚了姜氏的真面目,又同她和離、以及后來她自縊而亡。隨著姜氏在他生活中的漸漸淡去,反而錦娘的形象更清洗起來。
他曾經同錦娘的感情,那種感覺,也又再重新回來了。
又想到亡妻,吳兆省心中一時痛如刀絞。同兒媳打了聲招呼后,他便一個人進了臥房去 。
第12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大靠山
晚上,吳容秉從衙門下值回來,葉雅芙自然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跟你說一件事兒。”葉雅芙神色認真且嚴肅。
平常夫妻二人相處,妻子從不曾這般嚴肅過,所以此番見她如此,吳容秉心中困惑的同時,也頗有幾分緊張之意。
“怎么了?”他問。
葉雅芙覺得這不是一件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事,所以,拉他好好坐在一旁后,這才認真開口說:“你……其實還另有別的身份在。”
吳容秉這就更不明白了,眉心蹙起:“什么意思?”
開了個頭后,葉雅芙神色輕松下來,這才娓娓道來,把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部詳細的告訴了丈夫。包括他母親的真實身份,以及這件事是怎么被安國公府發現的。以及,國公府的人已經登過門,并且他爹已經先一步知道了真相。
“我猜……過不得多久,安國公府的人就得來尋你登門了。”
葉雅芙話音才落,外面便響起了動靜來。
丫鬟春梅匆匆跑進門來,蹲身請示說:“公子,奶奶,外面來了一輛大馬車,說是安國公府的人,要請公子和奶奶去國公府一敘。”
吳容秉還沒從震驚中醒過神來,安國公府的車便過來了。
不過好在吳容秉不是沉不住氣、歷不了事的毛頭小子,他本就性格穩重,此番也只是略微遲疑幾息功夫后,便立刻回過了神。
沖春梅說了句:“請安國公府的人先稍作等候,我同夫人立刻就去。”
春梅應聲退下去后,吳容秉又看向妻子說:“這倒是意外得很。”因得罪了那孫侍郎,故就算如今順利留在了京城,但也磕磕絆絆,舉步維艱。
朝堂上各方勢力錯綜復雜,有時候,根本無需孫侍郎親自出面,就有那些想要攀附孫家的主動給他使絆子。
吳容秉同孫侍郎府的恩怨,如今滿朝文武早已人盡皆知。
所以,哪怕知道他的夫人同安國公府走得頗近,想借他來向孫家示好的,也不會收手。
但若他是安國公府親外孫,情況自然又不一樣。
無疑,若有安國公府這座大靠山在,往后他在仕途上,會更順利些。
但吳容秉此刻心情也并未因此而好上多少,這潑天富貴突然朝他頭上潑來,也未必是好事情。
還有母親……
若她當真是安國公府千金,那她又怎會流落富陽的?
安國公府如此高門大戶,公子小姐出行必然群奴環繞,又怎會給壞人有可趁之機。
而若真是被壞人給害了,那母親嫁來吳家之前,想必是過了一段非人的日子。
不論如何,吳容秉都做不到真正的開心。
葉雅芙仔細認真的看著他臉上神色,心中大概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中所想。
其實但凡有些良心的人,突然得到這樣的消息后,都不會只是高興自己忽得高門貴親。總會也想到別的,比如說,高門千金之女,竟為人所害,流落他鄉。
“先去看看,你若想知道有關母親曾經的事,去了也好向杜家的人打探消息。”葉雅芙建議說。同時,手也伸了過去,輕輕攥住了他的。
吳容秉懂她對自己的寬慰,立刻回握住她手。
“好。”他應道。 。
同時,此刻安國公府內,杜老太君早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兒孫們都召集到了她的澄心園來。
她老人家這會兒狀態調整過來了,已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心情忽然變得美妙起來。
老公爺人早不在世間,如今的安國公同府上二公子父子皆還未歸家。也就是安國公夫人沈氏,世子杜謙夫婦,二房杜威之婦,三公子杜廉,以及獨女杜思瑜。
杜老太君喜靜,又體諒小一輩們,平常都是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的。
所以,除了逢年過節,或是家中有重要的事籌辦外,這還是多年之后的頭一次,人聚得這樣齊全。
沈氏身為長輩,丈夫又不在家,除了老太太就是她最大。所以,便帶頭先問了老太太:“這是有什么大喜事嗎?我瞧您老人家神色極是不錯,可是家里又添了什么喜事了?”
杜老夫人真的是難得的興致極佳,竟賣起關子來,就是不肯說,只讓小輩們去猜。
小輩們倒也樂得哄她老人家開心,就一直在那兒猜。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
杜老夫人樂得看他們在這里你猜一句我猜一句,聽到高興時,她老人家忍不住樂呵呵直笑。
一時間,澄心園里充滿了歡聲笑語,當真是已經很久沒這樣熱鬧過了。
就在杜家熱鬧時,葉雅芙夫婦過來了。
當有丫鬟來請示,說吳大人攜婦登門,求見老夫人時,眾人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一臉的不知所謂。
“快叫他們進來。”杜老夫人下意識坐正身子,然后目光一直遠望著門口,一臉期待的等著他們出現。
她還沒見過她那外孫,不知道是長個什么模樣的。
雖還沒見過,但也知道,肯定是不丑的。
不但不丑,想是容色還很不錯。若非如此,陛下不會親封他為探花郎。若非如此,那孫家的丫頭也不會對他一見鐘情,孫家也不會因為他的不屈而在仕途上給他使絆子。
從前幫他是出于道義,如今既知他是慧娘之子,身上又流著杜家的血,他們安國公府必會全力庇佑他,不會讓他再受絲毫的歹人之苦。
在杜老夫人的翹首以盼下,吳容秉出現在了她老人家視野中。
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清風雅月,有天人之姿。再細細端詳,眉眼神態間,竟真有三五分像慧娘。
他就是她的嫡親外孫。
“我的兒!”只這一眼,杜老夫人再憋不住,哭了起來。
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女兒一般。
原對這個時候吳家夫婦的到來就感到奇怪,沒想到,這會兒瞧見人,老太太還哭了起來。
沈氏坐得離老人家最近,立刻起身
去她跟前伺候。
杜老夫人哭得泣不成聲,只能一旁康嬤嬤向大家解釋:“當年慧娘走丟,之后多年都杳無音訊。而如今,娘子的兒子兒媳就在眼前,老夫人一時承受不住,故而哭了起來。”
聽康嬤嬤這樣說,眾人立刻紛紛朝吳容秉看過來。
這里,除了沈氏對當年的小姑子還頗有點印象外,其余人對姑母這個長輩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長輩們的談話中。
不認識。
慧娘當年走丟時,沈氏嫁來杜家已有一二年。對這個小姑,也是極好的。
小姑子的丟失,她也跟著難過痛苦了好一陣。
如今,故人之子乍然出現眼前,沈氏無疑是激動的。
她緩緩起身,慢慢朝吳容秉走來。毫不避諱的,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他。
“像。”沈氏雙眼也早微紅,眸中蓄著淚,神色又是興奮的,“太像了。”
杜家人如此,吳容秉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杜謙走過來,同吳容秉打了招呼,這才令尷尬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些。
情緒過去之后,杜老太君示意吳容秉到她跟前去。近處又細細打量一番后,這才笑著說:“還是你我祖孫命中有緣,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相聚之日。今日你我祖孫間相認了,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不管眼前老者是不是自己外祖母,吳容秉都會以禮相待。
聽她這樣說后,吳容秉抱手弓腰道:“是。”
見他拘謹,杜老夫人道:“你我乃親祖母和親外孫,無需這般客套。雖才初相識,有些陌生,但相處得久了后你會發現,我并非嚴肅刻板的老太太。這一點,你可問小福。”
被點了名的葉雅芙,立刻走了出來,應道:“外祖母說得沒錯。”就這般開口稱她“外祖母”,葉雅芙心中是斟酌和考量過的。
她想,杜家是真心想認了吳容秉的,而非虛情假意,也不存在對他的考驗。
她算是從頭到尾見證了這件事的發生,所以,也知道她老人家的心情。
此刻直接改了稱呼,她老人家不但不會覺得他們夫婦是攀附權貴之人,反而心中還會有些許的欣慰。
等了、盼了多年的女兒雖沒能回家,但女兒的兒子卻被找回來了,而且還這么優秀。
易位而處,若她是杜老夫人的話,她也會極高興。
“小福比你討喜。”杜老夫人玩笑著道,“既都知自己身份了,怎么不主動喚我一聲外祖母?還是小福懂事疼人,先改了這個口。”
聽她老人家這樣說,吳容秉倒也不再拘束,只趕緊也喚她一聲外祖母。
杜老太君眼中噙著淚,臉上卻滿是笑意。
接下來,便是杜老太君留了吳容秉在身邊,一遍又一遍的問他關于他娘年輕時候的事。
而沈氏則趕緊去吩咐了廚房,讓晚上多備些菜,家中來了貴客。
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聚一起,直到天很晚了后,杜老太君這才肯將人放行。
但離行之前,她老人家仍是念念不舍的輕握住外孫手,期盼著說:“這不會是南柯一夢吧?不會明兒一早醒來后,什么都沒有了吧?”
吳容秉本就是心善之人,哪怕眼前的不是自己的親外祖母,只是個不相干的老太太,若遇到了,吳容秉也會對其多幾分耐心的。
何況,眼前之人同自己有血緣之親,還對自己這么的好。
祖孫二人雖才相識不久,但因中間有個慧娘牽著線,故很快的,便令祖孫之情升了溫。
“您放心,這一定不是一場夢。”吳容秉手仍被她老人家握在掌心中,他十分溫和著道,“明兒我再來看您。”
聽他這樣說后,杜老太君這才放心的松開了他手:“那你去吧。”她說,“你如今才入仕,公務上定然有許多需要學習和改進的地方,你且好好沉淀著。不過,也別太勞累了,得多愛惜些自己身子。”
吳容秉起身,抱手彎腰道:“是。”
小夫婦二人離開后,杜老太君便也打發了那些陪客們。
她這會兒心情激動,一點困意都沒有。
康嬤嬤侍奉著她進了內臥去,幾次想哄她老人家趕緊睡覺。但杜老太君卻一點入睡的意思都沒有,只一直拉著康嬤嬤說話。
一會兒說想去杭州富陽縣溪水村慧娘的墳頭去看看,一會兒又說那吳兆省不是良人,后頭娶的那婆娘那般惡毒,他竟然縱容那婆娘害她孫兒。
如今那婆娘死了也就算了,若沒死,她定不會叫她好過。
“實在太可惡了,怎會有那樣的惡毒之人?”有關吳家的事,杜老太君之前就是知情的。因為葉雅芙的刻意接近,杜家總歸是要去查一番這吳家的底細。
當時雖也覺得那姜氏女不做人,沒良心,但只是替別人打抱不平。而現在,得知她當初害的竟是自己孫兒后,杜老太君心里的想法自然又不一樣了。
康嬤嬤心里的疼痛不比杜老太君的少,慧娘是她看著長大的,而吳公子又是慧娘之子。
他們母子受一丁點兒的委屈,她就跟著難受。
“那姜氏是死了,可她不還留有孩子在嗎?”康嬤嬤說,“當時派人去查的時候就知道,她帶到吳家去的那拖油瓶,可也不是善茬。而且,吳童生是為了供他讀書,這才忽略了對我們公子的照顧的。論起來,他也是害公子的兇手。”
他娘歹毒,以實際行動行了惡,實在該死。可他呢?雖沒主動出手害人,但卻坐享好處。
他是實際利益獲得者,更可惡。
可他偏偏運勢不錯,那年也中了進士,如今靠著孫家,竟在朝堂上也混得不錯。
杜老太君道:“想當初,思瑜于杭回京路途中,還得過他恩惠。當時是慶幸,可如今再回頭去細想,就只剩下恐懼了。”馮裕賢此人品性如何,杜老太君早在之前就窺探到了。只是,如今一些事情聯系起來后,再回頭去想,只覺恐怖。 。
這兩日吳容秉幾乎日日下值后便去安國公府,而葉雅芙,則是一早起了便往國公府去。
兩家都是光明正大見面,并未有偷摸行為,所以,只要稍微對這兩家有些關注的,很快便發現了端倪來。
馮裕賢得知這個消息后,只冷漠的哼了聲。
“我以為他會有多品性高潔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到如今,還不是選擇了一個大樹作為倚仗?他若能一直硬撐下去,我倒敬他是一條好漢的。可如今……”馮裕賢搖頭,“我當真是高看他了。”
兄妹二人如今住一塊兒后,算是狼狽為奸,背地里沒少蛐蛐這個蛐蛐那個。
吳心蓮也算是同那邊徹底鬧翻,自然極力的牢牢抱住眼前這個兄長的粗大腿。
見兄長諷刺那個兄長的行為,吳心蓮自然附和道:“誰說不是。”又說,“他之前不就這樣嗎?在我心里,二哥你比他好太多了。”又翻以前的舊賬,“若不是他,我娘當初怎么會死。”
提起母親,馮裕賢臉上神色更是陰狠起來。雙手,更是下意識攥緊起來。
“是,娘是他害死的。”他音調不高,卻說得咬牙切齒。
第12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再登高
馮裕賢雖對吳容秉的這種行為表示看不上,但若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是。
安國公府,那是他高攀不到的存在。
想當初,他甚至搭救過安國公府的獨女杜千金,按理說,是占盡先機的。可后來呢?
他于安國公府有救命之恩,可杜家最后又是怎么對他的?
倒不是說對他有多不好,也沒有恩將仇報。只是,他們不肯把杜千金許配給他,那便是對他的瞧不上。
正因見求娶杜千金無望,這才改了目標,轉而去靠近孫家的。
孫家雖也是清流之家,父子兩代皆為高官。但比起杜家這樣的手握軍權的勛爵人家來說,那還是差了些許的。
孫家沒有爵位,若子孫后代沒出息了,家里也就落寞了。
而且據他看,孫家的確是一代不如一代。孫大人不如其父,孫家的那幾個公子也遠不如孫大人。
如今看著是昌盛,等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怕京中就沒有孫家的地位了。
這也是為什么,孫大人一直熱衷收關門弟子,以及拉幫結派的原因。
他若不這樣做,十年二十年之后,孫家怕是門庭凋落,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話說回來,若他能入得杜家之眼,便也不會去攀什么孫家去。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費盡心機都求不來的東西,吳容秉卻可以輕而易舉就得到。
從小便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
這段日子有孫家幫襯,他在朝堂上可謂順風順水,稱一句“春風得意”也不為過。尤其瞧見吳容秉春闈名次雖比他高很多,但因為得罪了人,仕途上百般受阻著,他心中不知多爽。
可這樣的好日子還沒過多久,他便就翻了身。
馮裕賢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因為心里有諸多不爽和憋悶,所以次日在下了早朝遇到吳容秉后,馮裕賢少不得將人喊住,然后名為“道賀”實則“嘲諷”的說:“給大哥道喜來了,恭喜大哥,竟高攀上了安國公府這樣的勛爵門第。”又笑道,“我也是沒想到,像大哥這樣品性高潔之人,竟也會有上趕著巴結勛爵人家的這一天。聽說大哥這段時間日日一下值就往安國公府跑,大嫂更是一早起來就去杜家……你們可知外頭都是怎么傳你們夫婦二人的?”
吳容秉根本從來沒把馮裕賢當回事,所以這會兒見他說話難聽,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更不會去向他解釋什么。
面對他言語上的嘲諷,吳容秉也是一笑置之。
他根本沒搭理馮裕賢,沒接他話,只聽完說
完后抱手道:“家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如此,反倒是更刺激到了馮裕賢。
此刻的馮裕賢,大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
原是想靠奚落幾句來發泄自己內心的煩悶的,結果人奚落到別人,反倒更添了心中憋屈來。
馮裕賢此刻氣得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若非是在外頭,他怕是早得發泄出來了。
“可惡!” 。
吳容秉夫婦照例常去安國公府,甚至,有人瞧見吳夫人挽著安國公府老太太手出現在城郊寺廟內。而那國公府的老太太,似很喜歡那位吳夫人般,一路同行,有說有笑的。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她是自己親孫女呢。
對她,甚至比對自己親孫女杜思瑜還要好。
之前還有人猜測,說是杜家起了心思,要讓吳探花和離,然后把獨女杜思瑜嫁過去當填房。可現在看她老人家對吳夫人都這么好,哪里像是要拆鴛鴦的架勢?
一眾看客越發的百思不得其解起來。
想弄清楚情況的,便從杜思瑜這里打起主意來。
春末夏初的一場宴會上,有人主動找到杜思瑜跟前來:“那日去城外法華寺上香,偶遇到你了。只是當時你祖母也在,我便沒去打招呼。”微停頓一瞬,后又繼續說,“當時,還看到了另外一個女子。那女子是作婦人裝扮的,瞧著面生,應該不是咱們這個圈子的。她是誰啊?我瞧她很厲害的樣子,把你祖母逗得可開心了,都全然忽略你了。”
最后一句,不免有些挑撥離間的嫌疑了。
杜思瑜不是蠢笨人,對方是什么目的找來的,她心中一清二楚。
別說祖母并沒因此而忽略怠慢自己,哪怕有,她也不會計較。
她覺得很正常。
姑姑多可憐啊,自幼走失,英年早逝,祖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如今,好不易找到了姑母的血脈,祖母多疼他們一些怎么了?
于是,杜思瑜笑起來:“你說阿福姐姐啊?她很好啊。別說祖母喜歡她了,我也很喜歡她,我們全家都喜歡她呢。怎么了?”
那位娘子許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話,倒是被杵得愣在了那兒,頗是難堪。
“沒怎么。就是……就是覺得奇怪。”她仍不死心,繼續說,“他們夫婦這是給你們下了什么迷魂藥?竟將你們迷成這樣。”
杜思瑜始終微笑,只聽她繼續說道:“說起來,還有樁更奇怪的事呢,你要不要聽啊?”
“你說你說。”
杜思瑜:“并非是他們夫婦巴結著我們家,而是我們一家巴結著他們。你說奇不奇怪呢?”說完這些,杜思瑜直接起身,施施然離開了。
徒留那位替人來打聽消息的娘子還愣在那兒,氣得直跺腳。
杜思瑜看著是淑女形象,其實有些小小的暗壞在。此番氣了別人后,身心酣暢淋漓,立刻提著裙子就開心跑走了。 。
等到七月份,北伐大軍凱旋而歸,安國公趁著軍功赫赫之時,在朝堂上自己主動認下了吳容秉。
直至此,眾人才算是徹底明白過來,為何吳容秉夫婦會深得杜家人喜歡。
當朝太后同杜老夫人乃姨表姊妹,當朝天子是慧娘的親表弟。
論起感情來,天子對慧娘是有一份獨特的感情在的。
這些年,表姐始終毫無音訊,天子也心中難過。如今,表姐雖早亡于人世,但至少她是留了血脈下來的,天子心中的憤懣也算是得到了紓解。
得知結果后,再認真去打量殿下的年輕人,不免感慨起來:“要說朕第一眼瞧見你時就覺親切呢,似是什么時候見過。原來,你是表姐之子。”
天子未忘舊情,仍直呼慧娘為表姐,其實就是認可慧娘的身份,并且給杜家面子。
也算是給吳容秉這個體面,給他撐腰。
經今日之后,朝堂之上,怕是再無人敢給吳容秉穿小鞋。
而吳容秉竟有這樣的身份在,這是馮裕賢萬萬沒有想到的。
下了朝后沒去衙門里,只借口稱身子不適,回了家躺著。
見今日這一早兄長就回了家,吳心蓮好奇,忙追著他問:“今日二哥休息嗎?”
馮裕賢現在心情很不好,看著誰都煩,包括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
所以,他并未搭理,只是無視了。
可吳心蓮卻沒放棄,仍緊追著問:“二哥?我問你話呢,你聽見了嗎?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啊?”
“問!問什么問!你怎么這么多廢話!不知道自己很煩嗎?嘰嘰喳喳的,吵死了!”原本靜默不言的馮裕賢,突然轉身,便沖吳心蓮狂吼起來。
此刻的馮裕賢,面色猙獰可怖,是吳心蓮之前從未見到過的。
二哥從來都是沉默寡言的,就算有心事,也是更多的悶在心中。從前還在富陽時,就算他使手段對付二嫂,那也不曾這樣過。
此刻近在眼前的這張臉,實在可怕。
吳心蓮被嚇著了,本能的,連連后退,眼里滿是驚慌之色。
“二、二哥……你、你怎么了?”她膽戰心驚問。
可馮裕賢,卻未因此而有所收斂,并沒為嚇到妹妹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愧疚,反而變本加厲,繼續漲紅著臉呵斥:“我已經說了叫你別問!你怎么就聽不懂人話?”完全不必再裝,全然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展現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一面后,馮裕賢索性也不再收斂,只什么話傷人他就說什么。
訓斥完后,馮裕賢也懶得再理她,直接在她面前甩上了自己的臥房門。
從前不論是娘在的時候,還是之前跟著爹、三郎一起住,或是來了京后在大哥那兒住,從來都是自己給別人甩臉子,都是自己脾氣大、朝別人發火,還不曾有過別人泄火在她身上的這種情況。
那種屈辱感,委屈感,鋪天蓋地而來。
很快的,匯集成淚水,奪眶而出。
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好端端的,二哥會對自己這么兇?
她知道最近二哥心情不好,可再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亂發脾氣啊。
她又做錯了什么?
吳心蓮也賭氣,氣沖沖跑進自己屋里哭去了。
她心里期盼著二哥在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后,能主動過來找她,甚至給她道歉。
可她這般同二哥僵持了有兩三天后,也不見他有絲毫的和好跡象。
甚至,一個屋檐下遇著了,他也只漠視自己,看到就當沒看到。
時間長了,吳心蓮不免慌了。
還是后來出了趟門,聽到了一些消息,她才隱約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時,她也很震驚。
甚至,也因為這件事,倒也有些人反過來開始漸漸巴結她、靠近她。
但吳心蓮此刻心里的感受只有兩個字——后悔。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同那邊鬧掰掉了。
而眼下,她也再顧不上二哥,只一心想著如何能再把交情攀回去。
她不蠢,若只這
樣找回去,想那邊只會覺得她是沖著利益去的。回去后,不但不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反而還會被奚落和嘲笑。
可除了直接找回去,還能怎么辦呢?
突然的,吳心蓮靈機一動,想到了個法子來。
第12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該躺平躺平,想奮斗奮……
次日一早,吳心蓮算好了二哥馮裕賢的出門時間。等他出門之前,直接堵在了門口不讓他走。
“二哥,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了。”她既知道了事情真相,明知兄長極不愿提起此事,卻仍開口提了,“如今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說大哥是安國公府外孫,這是難道是真的?”
本來,幾天的憤懣后,心情總算有些好轉起來。他已經盡力去避開吳容秉,只要日日只忙自己的事兒,不去多打聽、多問,總歸是可以避開聽到有關他的消息的。
可沒想到,才稍稍調整好起來的心情,竟在妹妹的一句“安國公府外孫”中,徹底再次崩塌。
他實在受不了了。
本就搖搖欲墜的信念,更是崩泄得一塌糊涂。
“憑什么!”再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那滿腔的憤恨就似是火山般,徹底噴射而出。
此刻,馮裕賢滿目猩紅,整個人面目猙獰得就似是一頭野獸般。
從前還算是溫雅的形象,徹底蕩然無存。
“憑什么我再怎么努力,永遠都比不上他?為什么他只需裝著一副清高的模樣,就能坐享其成?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馮裕賢崩潰至極,伸手去一把掐住了眼前妹妹脖頸,“賤人!你是他身邊的細作對不對?你和他流著一樣的血,你也和他一樣下賤對不對?”
馮裕賢有些失去理智,吳心蓮被他這樣用力的掐住脖子,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無力的張口,再張口,卻最終仍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覺得自己這是要死了,她后悔剛剛的決定,后悔故意來挑釁激怒他了。
本來,打算激怒他,然后吃些苦頭,挨他個巴掌,然后她帶著受的傷跑去大哥那里哭訴,博取同情。這樣就能繼續重新回到爹身邊了。
可現在,她覺得自己等不到那時候就得被他掐死。
拼命的,吳心蓮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字:“二、二哥……我、我沒有……你、你放開我。”
最后,還是前頭馬房的張伯備好了馬,到了時辰卻一直不見公子出來,怕公子誤了時辰,進門來找,看到了公子掐小姐脖子,他立刻撲身過去攔,這才算是救了吳心蓮一回。
重新呼吸上新鮮空氣的吳心蓮,抓住機會拼命著大口喘息。
她本能的,在地上連滾帶爬,一直從家里爬過門檻,然后爬到門外。
等到了門外后,她立刻站起來,然后拼命著繼續向外面跑去。
而這時候的馮裕賢,沖動過后,也漸漸恢復了理智。
他看了張伯一眼,沒說話,只抬手撣了撣身上的浮塵,然后正了正衣冠,這才又恢復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踱門而出。
吳心蓮跑會兒歇會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才跑到父親這兒。
一到吳宅門口,吳心蓮立刻抬手敲門,大喊:“爹,大哥大嫂,三郎……救命啊。救我。”
恰這時候葉雅芙出門,一開門,就看到了門外小姑子那副狼狽模樣。
因是夏天,天熱,身上衣裳穿得少,所以吳心蓮脖頸處的掐痕十分清晰。
再看她此刻臉色,略有些煞白,雙眼紅紅的,似是哭過般……縱葉雅芙再了解她的性子,知她為人不善,也做不到此刻不聞不問。
但她也并未對她表現得太熱情,只是淡漠問:“這是怎么了?”
“二、二哥……我二哥要殺我。”這會兒,吳心蓮其實已經過了最驚恐的時刻,一路過來走走歇歇,也早不會大喘氣。但為了博取些同情,她仍壯著氣喘不上來的樣子。
“你二哥要殺你?”葉雅芙狐疑。
對此,她是半信半疑的,不會全然就信了吳心蓮的話去。
她既覺得按馮裕賢的品性,他能瘋到這種地步。但又覺得,這話從吳心蓮口中說出來,可信度要降低很多。
那兄妹二人,一個比一個會玩心眼子。
但不管怎樣,她畢竟是自己公爹的親女兒,自己丈夫的親妹妹。是攆她走,還是留她下來,她都不想做這個決定。
“那你進去吧。”葉雅芙沒有到冷漠絕情的地步,也沒有過多關心。
讓她進去后,又交代:“爹自從那次被你推摔跌倒后,一直傷筋動骨著。你一會兒進去后得記住,別再氣著他了。”
葉雅芙心里明白她是沖什么來的,也知道憑吳容秉現在的身份,她絕對不敢再來作妖。
之所以這么說,就是故意提醒她之前是為什么離開的。
家門給她進,但她也得心里有點數。
吳心蓮如今哪里還會作妖,為了往后能繼續同大哥這邊有來往,她陪著笑臉說:“大嫂,之前是我不懂事,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其實我自己回去后也反思了,心中很是過意不去。我早就想過來跟爹道歉了,可又怕爹不愿見我。今天……我是實在迫不得已,才尋上門求助的。二哥……他真的瘋了,他說我是大哥妹妹,和大哥流著一樣的血,他就要先殺了我,然后再去殺大哥。”
對吳心蓮的話,葉雅芙只選擇聽一半。
沒再繼續同她閑掰扯,而是帶了兒子登了自家馬車,往安國公府去了。
自從吳容秉被認回杜家后,杜老太君越發的喜歡起葉雅芙來。
從前還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時,她就對這個年輕后生心生歡喜。何況如今,知道了她是自己的外孫媳婦。
更多了份親情在。
還有,她心中對葉雅芙也有感激之情。
除了感激她之前花很多時間來為自己按摩外,更感激的是當時外孫在人生至暗時刻時,是她不離不棄的照顧外孫,鼓勵外孫。正因為有她的存在,這才有容秉這孩子的今天。
否則,有那對吸血蟲般的母子在,還有那么個軟弱無能的爹在,容秉怕早被生吞活剝了。
對葉雅芙一家三口,不只是杜老夫人,杜家一家都非常滿意和偏疼。但對吳兆省,別人且先不提,只杜老夫人,就是諸多不滿。
但再怎么樣,他也是容秉的爹。
就是混賬了些,也沒主動要害自己的兒子。后來看清楚姜氏母子真面目后,也有態度堅定的站在容秉這邊。
算是功過相抵吧。
杜老夫人不會給他使絆子,但也不會對他過分熱情。
好在吳兆省也識趣,也沒有許多的歪心思,更沒盤算著能靠杜家得到什么。
這段日子來,他同杜家一直都處于一種相安無事的狀態。
吳兆省還如從前一樣,看看書,帶帶孩子。
如今,兒子有杜家為倚仗,再無需他跟著費什么神了,他倒是多了許多時間來忙自己的事。
眼下階段最重要的,便是撫育好三郎。 。
葉雅芙雖然沒完全把吳心蓮的話放心上,但多少還是聽進去了些。
所以等到晚上丈夫回家來時,葉雅芙還是把今天吳心蓮對她說的話說給了丈夫聽。
“你說她的話可信嗎?”葉雅芙問。
吳容秉是深知這個妹妹的品性的,但無奈她是自己血親,看在父親面子上,他也不會真對她不管不顧。
但對她的話,他卻是不信。
“她今日鬧出這樣的一場,目的怕就是想順理成章的再回家來而已。”
葉雅芙心里自然也有數,但對丈夫說的這個話,她沒接茬。
她始終都頭腦很清醒,小姑再不好,她也是丈夫的親妹。他們兄妹間再吵再鬧,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那你還是得提防一下馮裕賢,我覺得憑他的性子,在得知你乃安國公府外孫后,心態應該就徹底崩塌了。”
《一品首輔》那本小說里的他,性格多少也有些擰巴。但因為在那本書中他是主角,多少對他的性格有些粉飾。身為主角,什么壞事都
不必他親自做,任何擋了他道兒的人,總能有外力輕輕松松就幫他解決掉了,他就坐享其成,一路暢通無阻。
可現實中,親自接觸過后的馮裕賢,他的性格比起書里的還要陰暗可怖百倍。
這種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吳容秉深知馮裕賢品性,但卻也并沒太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說,并沒太把他當回事。
他的人生想要做的事很多,馮裕賢對他來說,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若他能安分守己,他也會同他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他日后于朝廷于社稷有功,能為天子百姓出份力,他甚至心中還會對其欽佩一二。
“小心著他些就行,但也不必因為一個他,而壞了自己過日子的心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壞了心情,實在是件晦氣的事兒。
葉雅芙覺得自己已經提醒到位,她想憑吳容秉如今的能力,憑他背后的杜家,他也是吃不了一點點兒的苦的。
“你說得對,不必為他壞了好心情。”
吳容秉則說:“倒是委屈你了。”
“我委屈什么?”她跟著他實現階層跨越,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國公府外孫媳婦。
她的生意不僅因為這層關系越發火爆,出門應酬,更是備受關注,一下子躍升為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了,她委屈什么呢?
吳容秉說:“蓮娘的事,叫你跟著操心了。”吳容秉心中清楚,他就不該再讓妹妹進這個門。又或者,憑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哪怕妻子讓她進了門,他回來后也得給她攆出去。
可父親老了,他看爹那猶猶豫豫的樣子,顯然是舍不得蓮娘的。看在爹的面子上,他也不會繼續計較。
但吳容秉知道這個妹妹很煩人,所以,他也立刻給了妻子承諾:“母親的那些嫁妝中有處宅院,我們可以搬過去住。這里我打算買下來,就給父親他們住。”他沒想過要覬覦杜家的財產,老人家給他時,他也表明了態度,有拒絕過。
可他發現,老人家給的不只是銀子,更是一份對母親的補償。
若他不收下,怕是老人家得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如今對他的補償,成了一份慰藉。
吳容秉也不想得了好處還賣乖,可的確,這筆巨款他原本是不想要的。
但如今既然拿在了手里,他自然不會浪費,自然費了點時間和心思,把那些生意和現銀走打理妥當了。
母親的嫁妝里,就有一處宅院。
他去看過,很大的院子,足夠住下他們這一家人。
老太太給銀子一事,葉雅芙知道。老太太是當著葉雅芙面給的,而且回來后,吳容秉也是同妻子一起整理的那些嫁妝單。
當時葉雅芙看到這一張張嫁妝單上不是這個鋪子就是那個莊子時,驚得是瞠目結舌。
當時就在想,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的,累得跟個陀螺似的,賺的都不如人家的一根手指頭多。
但她并不嫉恨,甚至能理解。
人家有這些家業,是祖上數代打拼下來的。甚至,有些都是拿性命掙的。
就像安國公府,如今受人尊重,甚至連天子都對安國公敬讓三分,也是因為杜家的確是拿命去戰場上拼搏,拿自己的性命換來的大燕安虞。
杜家難道不值得受人敬重?不值得得這些東西嗎?
葉雅芙只是有些感慨,自己之前一直立著雄心壯志,想要拼個十年八年的,掙夠了錢,好躺平去養老。而現在,她事業蒸蒸日上,算是躺平可望,可她賺的那點錢,卻微不足道起來。
不必再攢錢買宅子,吳容秉就有,他可以給她住上夢寐以求的大宅子,而且還是帝都戶口。
也不必再每日掰著手指頭算著銀子的進賬,天天算著按這個趨勢自己還有多久能退休。
不過,生活有了底氣也不是就說立刻可以徹底擺爛,她還是挺喜歡自己目前的生活的。
想要的一切都有了,沒敢求的也有了,老公還不拘著自己,隨便她外邊怎么造去。
夫妻生活和諧。
而且有了康哥兒,她也不必再受世俗影響,也得生個娃。
她還有事業。
有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對現下有的日子很滿意。
她是個知足的人,會好好珍惜眼下的富足日子,會多多行善,為自己積德。
“分家……別人會說你嗎?”葉雅芙是心動的,但多少考慮這是古代,而吳容秉在朝為官,是需要考慮名聲的。
他對自己極好,她也總得為他著想。
“夫人忘了嗎?我和父親如今是兩個戶頭。”吳容秉笑。
“哦,對。”葉雅芙臉上笑意更是明媚,“我都忘記了有這事了。”
若是一早就分了家的話,的確,誰都挑不出理兒來。
分開住也好,省得好好的清靜日子被攪和了。
“那處宅子靠著安國公府,往后去那邊也更方便些。我們住過去,外祖母她老人家也會更高興。” 。
吳容秉執行力很強,既做下了這個決定,也就幾天之內,就把這兩樁事都給辦妥當了。
等到轟轟烈烈搬家這日時,吳心蓮都傻眼了。
她不知道什么情況。
吳三郎從前雖同姐姐不對付,但畢竟一起長大的,有感情在。可自從她推了爹爹頭也不回一下的離開后,吳三郎對這個姐姐也沒好印象起來。
他如今長大了,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
不必誰告訴他,他自己能看得出來。
“你不知道?大哥他們搬出去住了。”吳三郎言詞淡漠。
“搬出去?搬去哪兒?為什么搬啊。”吳心蓮一連三問。
對她的這些問題,吳三郎只沖天翻白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被弟弟給嗆了,吳心蓮心中火大。
她也沒再搭理自己弟弟,而是轉身去問父親了。
可吳兆省說的話,同吳三郎的一樣。都是叮囑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管那么多。 。
張書文夫婦前些日子就已經搬出去了,如今夫婦二人不少掙,有足夠的銀子自己另賃住處單獨住。
但到了搬家這天,張書文夫婦都趕來幫忙了。
新住處是一處三進的宅院,住著一家三口,絕對夠寬敞。
之前買的幾個奴仆自然一并帶了來,只是如今宅子大了,身份也與從前不一樣,宅子里自然得再添置些人。
葉雅芙是二十一世紀來的,講究人人平等。但在有些事上,也得入鄉隨俗。
但人除了杜老太君送來的一個得力的嬤嬤和兩個大丫鬟外,其余都是她親自挑選的。
這件事她慎重又慎重,忙了有一個多月。等人全部選齊了后,也入秋了。
吳容秉沒有刻意去針對馮裕賢,甚至,也無需杜家出手去對付馮裕賢,京城里的人都長眼睛,但凡看局勢不對,自然知道該捧誰踩誰。
而孫家也是,知道了吳容秉的身份后,立刻撇馮裕賢而去,并登門給吳容秉道歉。
吳容秉不是不會圓融的人,有關孫家之事,他不會計較。
或者,就算計較,也不會明著同孫家過不去。
但吳容秉心里卻明鏡兒似的,清楚明白各人的品性。日后結交,或不結交,心中也有數了。
第12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黃粱一夢
從前馮裕賢供職戶部,背靠著孫家,當真是春風得意。
如今,公務上一再變動,他也被從戶部安排去了別的地方當差。
不只是差事上有所變動,同身邊同僚間的關系,也是大不如從前。
原本好好的親事,也沒有了。
仿佛一瞬間,他被全世界拋棄了。
夜深人靜時,馮裕賢實在抑制不住內心的痛苦和不忿,常常自殘。
這日休沐日,馮裕賢一早起床后沐浴更衣,然后乘車啟程往城外金安寺去上香。
金安寺他之前去過兩次,一次是知道杜家小姐去,他故意制造邂逅的機會的。第二次則是陪孫小姐去上香的。
總共去兩次,兩次都遇到過一位代發修行的和尚。
那和尚怪言怪語,對著他說過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說什么不屬于他的到底不屬于他,就算他想使手段逆天改命,也是違背不了天意的。
還說要他之后不論遇到什么,都要學會忍耐、克制,只要忍著度過了這一時的難關,日后未必沒有好日子過。
當時的馮裕賢正春風得意,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只當是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窮和尚,未作搭理。
但現在,他一語成讖,自己當真遇了難……馮裕賢再去回想這件事時,就不得不開始信了他話。
今日找尋過去,也是想細問一問自己情況。
眼下處境,可怎么化解是好。
到了金安寺,馮裕賢特別虔誠的燒了香、拜了佛,并捐了香油錢。
等到做完這些,馮裕賢便開始找尋起那位和尚來。
先去了之前兩次偶遇過他的地方尋找,皆未尋得著人后,馮裕賢倒也不急,只慢慢在寺廟里晃蕩起來。
左右今日也
無事可做,不似之前應酬多,今日他有的是時間。
金安寺香火一直很旺,只要天氣好,每天前來燒香拜佛的人都很多。更不必說一些好的日子了。
寺廟后面有座山,山上相對空曠靜謐些。馮裕賢也不知怎么的,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后山來。
已經入秋,山上氣溫又比山下低些許。這會兒一陣風過,吹得落葉唰唰作響,又冷又蕭條,倒是符合他眼下的境遇。
正顧影自憐著,不知何時,一聲“阿彌陀佛”突然闖入了耳中。
馮裕賢立刻警惕的循聲而去,然后,就看到了代發修行的和尚。
看到自己要找的人,馮裕賢立刻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了過去。但快走到他跟前時,還是及時止住了腳步。
之前看不上他,覺得他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所以,此刻的馮裕賢對他多少是有幾分敬畏之心在的。
及時止住腳步后,馮裕賢豎手在自己胸前,“阿彌陀佛”了一聲后,難以抑制的急急問:“大師可是神仙?”
那和尚搖頭笑說:“施主抬舉了。”
說他是“神仙”,就是為抬舉他,哄他高興的。所以,馮裕賢繼續說:“既不是神仙,為何能料事如神呢?”
和尚道:“施主今日來尋貧僧,是為何?”
馮裕賢垂落身側的手漸漸攥緊,哪怕已經極力克制,也仍難以掩蓋心中的野心:“遇了難處,想問大師如何化解?”
那和尚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從身后掏出一把蒲扇來,搖啊搖:“貧僧之前已同施主說過,耐得住貧苦和寂寞,能把眼下的困苦熬過去,踏踏實實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總會迎來光明的一日。”
對他清楚知道自己眼下處境一事,馮裕賢也不奇怪,所以并未過多去贅述什么,只是說:“熬?可這得熬到什么時候。”情緒一旦激動起來,不免宣泄出更多的不忿來,“上天不公!憑什么我拼盡一切,結果到頭來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他從來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擁有一切?為什么我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
和尚又念了句“阿彌陀佛”,神色嚴肅了些,認真說:“什么叫你拼盡了一切?又什么叫他什么都沒做?你可知,他原本生來就是山上雪,云中月,若非是被奸人所害,他從一開始就是這燕京城里的富貴公子。而你呢?”和尚看了他一眼,神色中帶著幾分憐憫,“你原是一農家子,能拼到如今這些,已算是十分了不得了。人要知足,否則必生禍端。”
“憑什么他生來就是富貴公子哥兒,而我生來就是下賤的農戶之子?可見上天還是不公!”
和尚則說:“虧你還讀了那么多書,怎么一點不明事理呢?”和尚耐心著向他解釋,“人家生來便有這樣的鴻福,那是人家祖輩積來的德。祖上積德,后輩享福,天經地義。如今你從江南的山村來了燕京,在這里打下基礎,日后,你的子孫后代自然起步也更高一些。”這樣的道理對讀書人來說,再淺顯不過,可顯然,他并未聽進去。
或許馮裕賢也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不愿甘于平凡。或者說,不愿比吳容秉矮一截。
他就要跟他比。
他就要比他好,就要踩在他頭上。
“我不甘心!”他說,“你不是料事如神嗎?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才能翻身?只要能翻身,只要能踩在他頭上,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愿意。”
和尚臉上笑意斂盡,只沉著雙黑眸,顯得肅穆可怖。
他定定望著眼前年輕人,只覺他還如從前一般,毫無改變。
最后,他只能嘆息一聲,說:“你已經得了逆天改命之機會。上天對你,算是仁厚了。只是……你這個人為利益、攀比之心所束縛,魔怔了。我這里有本書,你或許可以拿去看看。”說著,和尚從身后又摸出一個話本子來,遞給馮裕賢。
“什么書?”馮裕賢困惑。
和尚道:“你自己寫的書,難道忘了?” 。
吳容秉夫婦搬了家后,同安國公府很近,常常的,杜老太君也會過來串門。
如今一切都好,夫婦和睦,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十分溫馨。
看著外孫和外孫媳婦如此恩愛,小曾孫又如此可愛,杜老太君日日笑得嘴都合不攏,很是開心。
可開心之余,也常常會想,若是慧娘還在,那該多好。
因有著這樣美好的愿景在,常常做夢時,杜老夫人便夢到了女兒慧娘還在世的畫面。
夢里,慧娘仍是如年幼時那般,被拐走了。杜家幾十年尋女無果,卻在幾十年后,外孫高中探花郎時,探花郎母親前來赴杜家的筵席,在杜家擺的筵席上,母女相認了。
同現實不同的是,夢里慧娘并沒年紀輕輕就病逝,那吳兆省也沒續娶。
慧娘被從京城拐走后,的確過了幾年艱苦日子。但后來,去到溪水村的吳家后,吳家一家子人都對她極好。所以,十八歲之后的慧娘,日子雖清貧不算富裕,卻是極幸福的。
母女二人相認時,她能從慧娘的眼睛中看出她過得極幸福。
她同吳兆省育有兩個兒子,老大容秉,老二清泰。
因慧娘并未英年早逝,女婿吳兆省自然就沒有再續娶姜氏為妻。
夢里慧娘還在,一切都好。可夢醒之后,又回到現實。想起夢中種種,杜老夫人不免老淚縱橫,一時傷心難抑。
康嬤嬤來侍奉她起床,見她老人家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少不得問:“您怎么了?”
于是,杜老夫人就把自己夜間做到的夢,盡數告訴了康嬤嬤。
康嬤嬤則說:“老夫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太想念慧娘,這才會做這樣的夢的。”
杜老夫人則說:“我若真為慧娘好,才不會做她仍是被拐走了這樣的夢呢,我必會做她一輩子都好好的養在家中,衣食無憂、富貴無雙這樣的夢。”她舍不得女兒吃一絲一毫的苦。
康嬤嬤則說:“可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就沒有容秉公子了?更沒有康哥兒小爺了?”
杜老夫人不說話了。
若從沒見過他
們父子,從不曾相處過,倒也罷了。可既然見過,而且也相處了一段時日,對他們父子……不,是一家三口。對他們一家三口都極喜愛……杜老夫人又如何忍心叫他們都消失不見呢?
所以很多時候很多事都是相悖的。
杜老夫人懶懶起床,不禁沉沉嘆息了一聲:“夢里有多開心,醒來就有多失望。若慧娘真還活著,若一切真是如夢里的那般,那該多好。”醒來后發現一切都是黃粱一夢時,杜老夫人只覺心里空空的。
她寧愿不醒來,寧愿一直活在夢中。
康嬤嬤不愿她老人家多想,只能轉移了話題,引著她去想別的:“今日康哥兒拜師,您老人家昨兒答應了他的,說今天會去赴他的拜師宴,可別遲到了。”
杜老夫人這才想得起來,原還有這樁事。
她再不去多想別的了,只趕緊催促康嬤嬤幫她梳洗穿戴,她好早點去吳宅那邊。
容秉為康哥兒尋了個德高望重的老夫子為師,今日是正式的拜師宴。昨天她離開吳宅前,康哥兒親自撲到她懷里來,一再的請她今天一定要去。
她也答應了。
第12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物色夫婿
康哥兒如今六虛歲,原本去年就該請夫子進門受啟蒙之禮的。
只是葉雅芙覺得一個人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也就是入學之前了,就想讓康哥兒多玩一年。于是同吳容秉商量了下,在征得吳容秉同意后,康哥兒這才又多了一年快樂哈皮的時間。
但這一年里,吳容秉但凡有點時間,都會親自教兒子識些字。
康哥兒對讀書識字還挺感興趣的,所以,對今日的拜師宴,他也十分期待。
長到如今這么大,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當主角。
今日他是當之無愧的小主人,父母一早就將他給打扮穿戴好了。衣裳是新裁做的,他挑了一身他最喜歡的。早早就穿戴好,然后就坐那兒等著家里客人們到訪。
對兒子的拜師宴,葉雅芙夫婦挺重視的。甚至,葉雅芙親自去廚房同家里廚娘一起做飯。
康哥兒的祖父、叔姑,自是要請的。杜家那邊,怕別人都忙,會打擾到他們,也就請了杜老太君一個。另外,就是從杭州一起來的幾個朋友了。
有柳世昌兄妹,有樊屹,還有程思源。
蘇慧娘上個月生了,如今正坐月子中,所以來不了。
不過,她還是精心為康哥兒準備了禮物,是一副文房四寶。
程思源把禮帶來時,特意做了解釋:“這是你伯娘親自為你挑選的,她說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她來不了,很遺憾。”
康哥兒已經六歲,再不是三歲的小娃娃,他已經很懂事。
知道程家伯娘生了小妹妹,如今最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康哥兒義正言辭說:“請程伯伯回去后代為轉告程伯娘,千萬叮囑她好好休息,等過一天我有時間的時候,我親自去探望她和妹妹。”
對這個侄兒,程思源心里那是一百個喜歡。
又見他越發懂事有禮起來,程思源對他就更是喜歡了。
“好!”程思源眉眼含笑,爽快應下,“伯伯回去后一定會幫忙轉告康哥兒對伯娘和妹妹的關心。你伯娘若聽到你說這些,她定會很開心的。”
康哥兒笑了笑,而后引手請著程思源,請他去他的座位上入座。
葉雅芙夫婦則坐自己位置上,只笑看著兒子熱情的去招待一個個到來的客人。
程思源坐下后,葉雅芙便問:“最近忙著康哥兒拜師宴一事,有幾日沒去看嫂子和皎姐兒了,她們母女可好?”
程思源而立之年才忽得一女,算是老來得子吧,自然春風得意、神采奕奕。
“好,好得很。”程思源原就生得一張笑臉,如今更是逢人就笑,“你嫂子心情別提多好了,開心得很。”
葉雅芙很為他們夫妻高興。
皎姐兒生得極可愛,玉雪團子似的人,漂亮極了。
“嫂子這幾個月受些苦累,等到來年春暖花開之日,我同她一起出門赴宴賞花去。”
程思源突然抬手一拍腿,喜道:“要說你倆有緣呢,我臨出門之前,你嫂子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葉雅芙則笑:“因為這是我們之間之前就約定好的。”
笑鬧中,康哥兒已經一一把到訪的客人都安排妥當。
杜老夫人身為這里年紀最長、且輩分也最高的人,自然是坐主位。
而葉雅芙一家三口,則都挨坐在杜老夫人身旁。
另外的人,都是坐的客位。
對這樣的位置安排,別人都沒意見,就只吳心蓮看在了眼中,嘟囔道:“自己親爹、親祖父不安排去坐主位,倒是把一個外家老太太安排過去,這不是故意讓我們吳家出丑嗎?”
吳心蓮不敢大聲說,只敢小聲嘀咕。但這樣的音量,卻足以讓吳兆省父子聽得一清二楚。
吳家一家三塊坐一張長條案幾,吳兆省坐中間,兄妹二人一左一右。
吳兆省聽到后,微冷下臉,嚴肅斥責她道:“少說話!”
吳心蓮撇撇嘴,甚至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爹就是性子好,這才不計較的。今日這事若是放別家身上,少不得是要吵一架的。”
吳三郎如今也很煩自己這個姐姐,實在忍無可忍時,他也出言懟姐姐道:“既姐姐心中不忿,何不自己站出來說?何必私下里嘀嘀咕咕的,叫人聽得厭煩!”
“你!”吳心蓮心中氣憤。
如今她不敢得罪兄嫂也就算了,竟連比自己小的弟弟都敢騎自己頭上來了,叫她如何不憋屈?
忍住了沒爆發自己的脾氣,吳心蓮只是一再的奚落吳清泰道:“大哥和咱們早不是一個戶頭,不能算真正一家人了。往后,咱們這個家,還得你繼承。爹年紀大了,無心再管這些事,怎么三弟也不管?你也年紀不小了,往后還是家中頂梁柱,怎的不頂事兒呢?哼,今日你若不為爹出這個頭,別人不會說爹,只會說你是窩囊廢。”
“我窩囊我高興,礙著你什么事了?”吳清泰無所謂,徹底以一副擺爛的姿態同她對峙。
“你!”吳心蓮氣得心口疼,只能罵道,“窩囊廢。”
吳清泰也不甘示弱,嘴她道:“你有本事,你怎的如今都十七八了,連個親事還沒定下?”
拿親事來說,無疑是打在了吳心蓮的七寸上,她立刻氣得暴跳如雷。
可不敢在康哥兒的拜師宴上鬧事,只能一直以惡毒的目光去瞥弟弟,希望可以用意念將他殺死。
吳清泰無所謂她的眼神,此刻只覺神清氣爽,快意得很。
但吳兆省雖未插手兒女間的唇舌之戰,但也的確把他們的話聽在了耳中。
女兒的親事……的確是個問題。
她母親不在了,他這個父親又沒什么本事。最后,還是得勞煩老大夫妻操這個心。
吳兆省雖知道女兒不好,她身上很多壞習慣十分令人討厭。并且已經成型,是改不了的了。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血脈,不能真就由著她一直這樣過下去。
女孩子十七八還沒定下親事,其實算是遲的了。
再往后去,怕是更說不上好的。
所以,心中猶豫再三后,吳兆省在拜師宴結束后,還是厚著臉皮去找了長子長媳。
兒子兒媳面前,吳兆省垂著頭,羞愧得也不敢抬頭去看他們臉色,只能尷尬的說著:“蓮娘的確不好,我也對她很失望。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同你也是血脈之親。念在這點血脈之情上,你多少也幫一幫她,幫她物色一門親事吧。”
吳容秉沉默著沒說話,正思忖著到底是絕情的拒絕,還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應了這個請求。
正遲疑著,他身旁,葉雅芙先開了口。
“母親不在了,她娘也沒了,我們夫婦身為兄嫂,的確是有這個責任為她物色夫家。但是爹,我丑話也說在前頭,為她費心物色夫家可以,但若她心氣兒太高,要求太高,想嫁去什么高門勛爵之家,我們
可是無能為力。若是只嫁個尋常的市井百姓,倒是不難。”
他們能答應幫忙就已經很好,吳兆省實在不再多奢求別的。
“只要男兒品性好,有門手藝活兒,能足夠養家過日子,就行了。那些高門之戶,我們也高攀不起。”他們父女身份擺在這兒呢,就算僥幸靠著大郎夫婦嫁去了高門,想那深宅大院里的日子也不好過。
所以,不奢求那么多,還是平嫁的好。
“有爹這個話,我也就放心了。”葉雅芙說。 。
吳兆省離開后,吳容秉牽著妻子手,二人往院子里去散心。
“我看你答應了爹,是心里有想法了?”吳容秉問。
葉雅芙說:“她年紀大了,除非鐵了心一輩子不嫁,否則,的確該物色夫婿人選了。倒不是我閑,時間多沒事做,是我怕她繼續留家里,會打擾到三郎,我是為三郎著想。再者,她到底也是你親妹妹,若日后真惹出什么事來,影響的也是你的聲譽。”
“不如給她物色個夫家,讓她早早嫁人,去到另一家過日子去。”
初秋的風微涼,但包裹著自己手的掌心溫熱。夫婦二人就這樣攜手散步,感受著忙碌之余的這片刻閑暇時光。
既滿足又開心。
葉雅芙心中大概有數要給小姑子物色個什么人家,小姑子性格驕縱囂張,若嫁去那老實人家,怕她也會鬧得人家雞犬不寧,那是害了人家。
所以,男方家里的人不能太老實。
但也不能太壞了,不能是窮兇極惡之人。
那樣的人家,別說她不會介紹,就算她肯,公爹那里也不會肯。
葉雅芙的目標很清楚,就是找那種市井平民百姓家的郎君。家里不窮,有房有車,底子頗厚……這段時間物色下來,倒選定了三個。
選定好后,便把那三個郎君的情況分別做成表,拿來給吳容秉看。
另外,還附了畫像在一旁。
“你看看,覺得哪個靠譜。”
吳容秉正在書房里忙,忽見桌案上擱置的幾張畫像,蹙眉:“什么?”
近來官升得快,又得天子重要,故事情也多。
一時間忙得,都把前陣子妻子提起的關于給妹妹說親的事給忘了。
“蓮娘的親事。”
還是妻子提醒了一句,吳容秉這才忽而反應過來。
于是,趕緊拿起案上的畫像,一張張隨意掃過去后,又拿起妻子寫好的,他們三個的詳細身份介紹。
第130章 第一百四十章年輕氣盛精力好。……
第一個家里是做小生意的,經營個鋪面,祖傳的手藝活兒。要說家中多富裕沒有,但絕對不愁吃穿,若吳心蓮能嫁過去,是不必辛苦勞作的。
“這郎君我見過,中等身材,容貌不算突出。性格嘛……有些悶,和書文兄弟性格差不多。這一家人都厚道老實,是踏實過日子的。但我覺得蓮娘看不上。”
“這第二個,算是軍戶之家,家境比起第一個來要好不少。但家里兄弟多,同住一個屋檐下,日后日子過久了,免不了口舌之爭。這郎君有軍職,軍銜不高,但勝在年紀輕,日后有發展。這郎君我也見過,生得腰高腿長,身材的確不錯,只是……”
吳容秉本是認真看著手中畫像和妻子列表做出來的那些身份信息的,聽妻子話說到這里后,他本能抬眼朝她看去了一眼。
這一眼很是意味深長,葉雅芙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什么。
于是她笑著說:“但這郎君臉長得兇,蓮娘也未必看得上。”
為了趕緊把這個話題繞過去,葉雅芙立刻介紹起第三個來:“這第三個是個書生,沒父親,自幼便是寡母一手養大。上頭倒有個哥哥,但兄嫂早些年嫌棄他讀書費錢,就分開過了。是這許老娘靠辛苦漿洗衣裳,或是辛苦打些零工供的他讀書。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感情很深。這位郎君我也見過,模樣還算清秀,比前兩個好些。”然后趕緊加一句,“比起相公你來,自然差得遠了。”
這倒不是違心說的假話,葉雅芙說的完全是心里話。
這許相公就是個文弱書生,吳容秉弱不弱,她心里最清楚不過。
吳容秉聞聲則笑起來,他抬著笑眼朝妻子望去,目光灼灼。
“怎么差遠了?”他問。
夫婦二人如今感情極好,雖都忙碌,各自奔波于自己的事業中,但一旦有時間,必會膩在一起。
從最初只是情感上動了情,到現在,身體經過多次接觸相處,甚至是磨合后,越發的融洽了。
所謂“如魚得水”,不外如是。
只二人獨處,無外人在時,也常會調情。
見他忽來興致,言語間有調情之意,葉雅芙便也立刻接上他話說:“自然是哪兒哪兒都不如相公你。長相、氣質、學問……各方各面都比相公你差遠了。”說完后問,“今日得忙多久?會不會耽誤你公務?”
夫婦二人有默契,這會兒是想到一處去了。
吳容秉縱是忙,可這會兒氣血上涌,已難克制,便說:“不忙。”
既然不忙……葉雅芙便笑著朝他更靠近去,然后主動坐在了他腿上。
外頭時,葉雅芙自是端莊持重。但關起門來,只夫妻二人在時,她也時常挺豪放的。
起初時,倒拘束。次數多了,漸熟了后,她也常會琢磨怎樣能讓二人更身心愉悅。
吳容秉是屬于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如今一朝解放,徹底的一發不可收拾。
從前再孟浪,也只是在臥房。或床上,或桌上,或地上……總歸是沒有離開過臥房。而現在,第一次在書房,倒是也算解鎖了新姿勢。
都是干柴烈火的年紀,年輕氣盛精力好。等徹底安靜下來,已是深夜時分。
各自收拾好自己后,看著桌案上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那些紙,葉雅芙多少是有些“事后羞愧”在的。
她趕忙把那些紙都收拾起來,然后清了下嗓子,故意轉移話題道:“那蓮娘的親事……”
吳容秉也已穿戴好,收起了獸性的一面,又成了白日時的那個溫潤如玉的郎君。
望著他的臉,感受著他此刻身上散發出來的迷人氣質,葉雅芙覺得若他壞一些的話,多少有點“斯文敗類”的味道。
腦海里已經腦補了幾萬字的不可描述畫面,一時走神,沉浸在了自己的腦補世界中。
突然的,被身邊男人的聲音拉回了現實來。
“三個都不錯,要不都讓她見一見,讓她自己選。”
“哦,好。”得,葉秘書這就給他辦差去。
剛要走,腰上卻又被一股子力量纏住。
待得反應過來,她人已經坐進了他懷中。
“這件事情辛苦你了。”吳容秉說,“如果她不識趣,別慣著。這事能幫她到這一步,算是對她仁至義盡,她若不肯,就徹底不管了。”
葉雅芙明白:“放心吧,壞人我不會當,到時候,就當著爹面去說。她肯不肯的隨便她,若她作、鬧事兒,也有爹說她呢。”
吳容秉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
因那三張畫像被弄臟了,所以次日葉雅芙又找了之前的畫師來給三個人重新畫了畫像。
重新畫畫像耽誤了兩三天功夫,等畫像一重新畫好后,葉雅芙就立刻帶著畫找去了公爹如今住的地方。
吳兆省閑不住,如今身子徹底養好了后,就又琢磨著重新干回老本行。他看家里宅子大,空出了不少地方來,就想著在家中再辦個學堂,收點學生賺些束脩。
但這件事,得跟兒子兒媳商量,畢竟這宅子是他們夫妻的。
所以,這日葉雅芙找來時,吳兆省就把心里的想法跟她說了。
葉雅芙倒沒意見,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兒,只要他老人家不愿閑著,自己愿意,就隨便他。
“爹若愿意,就收幾個學生吧。這宅子你想怎么改,只要不影響別人,怎樣都行。”既然要辦個學堂,自然得需要個大些的屋子。那有些屋子間的墻則需要打掉,把挨著的幾間屋子連通起來。
得了兒媳婦準許,吳兆省心中松了口氣,然后認真說:“等爹掙錢了,往后按月付你們房租錢。”
“爹說什么呢。”葉雅芙道,“之前你們父子之間再鬧得厲害,那也是之前的事了,過去的就不提了。何況,你是大郎親生父親,如今又的確是真心待我們,我們供你房子住、甚至日后給你養老送終,不都是應該的嗎?大郎也說了,這宅子以后就留給三郎了,所以爹的壓力也別太大。”
這會兒吳三郎和吳心蓮姐弟都在,聽得這話,吳三郎微垂了頭,總覺得難為情。
吳心蓮聽說宅子給弟弟,立刻問:“那我呢?”
葉雅芙則微笑著看向她去,這才慢條斯理展開手中握著的畫像來:“我給小妹物色了幾個對象,你看看?”說著,直接就把三章畫像遞了過去,然后把三位郎君的情況也詳細說了。
本來見嫂子給自己介紹對象吳心蓮心中倒是有些喜悅和期待,但聽了她的介紹后,畫像看都不看,直接扔在了地上。
她很生氣,甚至覺得這是嫂子故意在侮辱她,便以惡毒的目光瞪著人看:“大嫂,你是故意的嗎?你討厭我可以直說,何必做這種事來侮辱人?”
吳兆省立刻斥責女兒:“怎么跟你大嫂說話的?沒規矩。”又說,“你大嫂給你物色夫婿之事,是爹囑托她的。給你找的這些人,也是爹交代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你還想嫁去高門?你爹不是官兒,只是個童生,你能嫁個秀才,就算是好命了。”
剛剛聽兒媳婦介紹,三個人中,吳兆省自己最中意那個秀才。
年紀輕輕便中秀才,算是有前程可奔的。往后刻苦個幾年,不一定不能中個舉人進士的。
他自己也是讀書人,日后翁婿兩個在一起,也有話說。
至于另外兩個……自然也好,可相比起來,吳兆省更中意這個讀書的秀才。
“我不要嫁給什么秀才!”吳心蓮哭吼起來,“什么破窮酸秀才,家里窮得叮當響,我為什么要嫁給他?”
葉雅芙:“要嫁條件好
的,也有啊。那個家里經營生意的,家產頗豐厚,你嫁進門,無需為柴米油鹽操勞,的確是個不錯的去處。”
吳心蓮“咻”的一下站了起來,此刻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
但顧及著葉雅芙如今身份,她到底不敢得罪。見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憑大哥大嫂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給我覓個什么樣的夫婿覓不到?哪怕不是勛爵人家,就是個小官之家也好啊。這什么家里做小本生意的,什么窮酸秀才,還有什么臭當兵的……我哪個都不想要。”然后,極力遏制住心中的煩躁和憤怒,小碎步走到葉雅芙身邊來,放下身段求道,“大嫂,你就可憐可憐我,幫我周旋周旋吧。我是大哥親妹,是你的親小姑子。我若嫁去了好人家,往后也能對大哥仕途有助益不是?而且你們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中的。大嫂,求求你了。”
葉雅芙信她才怪。
別說信不過她人品,就算她人不錯、她們姑嫂交情也不錯,葉雅芙也不會給她介紹什么勛爵人家的公子哥兒。
“別跟我套近乎,我不吃你這一套。”葉雅芙冷著臉,十分嚴肅,話也說得不太好聽,“你想嫁進高門,也不看看自己有哪一樣是拿得出手的。人家高門子弟,憑什么擺著名門貴女不娶,要娶你?你一口一個窮酸秀才的,你難道忘了,你大哥之前不就是窮秀才嗎?你看不起他們,不就是看不起你大哥?”
“還有,別再做嫁高門的夢了,你以為高門大院的日子好過?就你這品性,你這和手段不匹配的野心,就算能僥幸進去,也是被生吞活剝的命。而且你進去,也做不了正妻,除非你自甘墮落,愿意給別人當小妾。但你兩個哥哥如今都在朝為官,就算你愿意自甘墮落為妾,人家也不會愿意納你。我勸你清醒一些,踏踏實實過日子吧。別日日眼高手低的,盡做那些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