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動搖
慕容霄看?著榮蓁, “若他真的?被那韓赟奪去了清白,也是?個可憐人。我不是?濫發(fā)善心,只是?覺得他不該為韓赟那種?人陪葬。”
慕容霄的?事便是?榮蓁的?事, 秦楚越自?然要幫他們,道:“其實(shí)把這?件事擺平卻也不難,只要那酒樓的?人肯出來作證,只咬定韓赟是?醉酒跌下去的?, 這?樣一來既能夠?qū)⒛饺莨诱鰜? 也保全了那位公子的?名?節(jié)。”
慕容霄道:“言下之意,我們是?要去酒樓走一遭了?”
榮蓁慢慢道:“等天黑以后吧, 我們幾人過去,若是?她們不肯配合, 到?時候也不能怪我們了。”
酒樓里自?從出了人命, 生意便大不如?前,廳堂里連個客人都沒有,榮蓁幾人走了進(jìn)?去,小?二一時有些懵然, 待瞧見榮蓁身后慕容霄的?身影時, 他臉色微變,連忙去尋管事過來。
榮蓁等人在?廳中坐下,酒樓中管事匆匆下樓,瞧了榮蓁等人一眼,又揮手讓小?二將門合上,臉上堆起笑意,“不知幾位客官想用些什么?”
秦楚越?jīng)]有同她廢話的?心思, “你既然是?做生意的?,會連這?點(diǎn)記性都沒有嗎?若是?真糊涂, 又何必讓人把門關(guān)上,怕人瞧見呢?還是?說,你連慕容公子的?長相都忘了?”
那管事訥訥道:“我自?然是?見過這?位公子的?。”
慕容霄淡淡道:“請令郎出來一見吧,有些事總要說清楚。”
那管事知道秦楚越的?身份,不敢抗?fàn)帲瑓s也不敢完全道明真相,只是?道:“小?兒不在?,秦大人,有些話梁某不得不說,小?兒的?確是?被那韓赟看?上了,想搶回家中可也只是?如?此,并?無什么逾矩之處。”
秦楚越皺起眉頭,“還在?裝傻,看?來你是?不想談了。”
見那管事畏縮著,榮蓁從之前秦楚越的?言語中也已經(jīng)猜出大概,“令郎曾經(jīng)來過我家中,想嫁我為侍,榮某自?覺并?無出挑之處,而又是?什么事,能逼得令郎出此下策。之前我還想不出,可現(xiàn)在?見了你一面,卻也找到?答案了。”
那管事愣了愣,聽榮蓁繼續(xù)道:“世間男子,多數(shù)希望自?己有個依靠。出嫁之前是?自?己的?母父,出嫁之后便是?自?己的?妻主。可令郎遇見韓赟這?樣的?惡霸已是?不幸,卻又有一個你這?樣軟弱無能的?母親,他才?會走投無路,尋求別的?人來庇佑。而那日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令郎在?自?己家的?酒樓中被人奪去清白。”
管事面色慘白,“這?……”
秦楚越添了一句,“仵作已經(jīng)驗(yàn)過,韓赟死前曾行過房事。”
管事臉色又慢慢漲紅,“你這?么說可是?在?毀我兒名?節(jié)!”
榮蓁冷聲道:“他被人逼迫之時,你可有把他當(dāng)兒子來保護(hù)?”
此時樓上忽而有一道聲音傳來,“不必再為難她了,一切事由都因我而起。”
榮蓁幾人往樓上看?去,只見一位年輕公子站在?二樓雅間外,長發(fā)半束,整個人也憔悴不堪。
那位梁公子看?了樓下榮蓁一眼,又看?了慕容霄,同他道:“你還記得我嗎?那日我去你家中,求你可憐我,讓我進(jìn)?門。可你拒絕了我,我那時候便預(yù)見了今日。我痛恨韓赟,她死了以后,我卻也夜夜被噩夢折磨。你都看?到?了,如?今我人不人,鬼不鬼,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那梁公子最后幾句話里帶著怨恨,慕容霄蹙眉道:“韓赟死了,我也被卷入了殺人案里,你現(xiàn)下覺得快活了嗎?”
那梁公子恍然一瞬,而后又笑了起來,“自?然比不得你痛快,你武藝高強(qiáng),不會被韓赟欺辱,即便是?‘殺了人’,也有人保你出來。所以,我也不會替你道明真相。你既然這?般好命,那就自?求多福吧!”
梁公子說完這?些,臉上浮現(xiàn)凄楚的?笑意,他理了理自?己垂落的?長發(fā),似乎在?告別一般,而后突然間從樓上躍下。
榮蓁等人一驚,這?樓雖不高,可他若墜落,頭會重?重?砸在?地?上,難說沒有性命之憂。
而慕容霄一直留心著他的?一舉一動,在?眾人反應(yīng)不及之時,他飛身上前將那梁公子接住,旋轉(zhuǎn)幾圈穩(wěn)穩(wěn)落地?。
管事哀呼一聲,連忙上前將那梁公子扶住,可他見自?己未死,怨毒地?看?著慕容霄,又拂開了管事的?手,似乎對這?個母親也已經(jīng)失望至極,他同慕容霄道:“你何必救我?難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嗎?”
榮蓁走到?慕容霄身旁,替他開口道:“放過?梁公子的?遭遇,榮某不忍見。可這?一切都與慕容公子無關(guān),遷怒于旁人,將自?己的?苦難轉(zhuǎn)移到?他人身上,并?不能讓你真的?解脫。”
梁公子愣了愣,“慕容公子?他不是你夫郎嗎?還是?說,他又騙了我。”
榮蓁側(cè)眸看?了慕容霄一眼,而后道:“他自然是我夫郎。梁公子,眼下我有個兩全之策,卻不知你們是否愿意?”
幾人聽榮蓁講完,那管事反而憂心起來,“若離了這?里,我這酒樓如何開得起來。”
秦楚越本就按捺著性子,聽到?此處壓抑不住火氣,“究竟是?你兒子重?要,還是?這?處酒樓重?要?更何況,你這?酒樓中死了人,不說韓家的?人會不會罷休,只這?房州縣城的?百姓都覺得晦氣,你還做著生意興隆的?美夢嗎?”
梁公子的?臉上露出嘲諷,慕容霄當(dāng)機(jī)立斷,“梁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梁公子怔了怔,慕容霄已經(jīng)走向了他,拉著他去了另一側(cè),同他低聲說了幾句,那梁公子瞧著他的?眼神由疑惑轉(zhuǎn)為詫異。
梁公子低頭沉思許久,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慕容霄又走了過來,看?著管事道:“令郎已經(jīng)不想再認(rèn)你這?個母親,他這?個人從今往后由我來管。我給?你兩個選擇,我給?你一千兩銀子,你離開房州去其他地?方謀生。或是?繼續(xù)留在?房州,但只有一百兩銀子。”
那管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做了選擇。
長街上,秦楚越與榮蓁在?外等著,她撞了榮蓁胳膊一記,道:“慕容霄是?打算把這?個梁公子給?你做小?侍?”
榮蓁瞥了她一眼,“收起你的?好奇心,他不會。”
秦楚越道:“那就好,這?梁公子雖然慘了些,可你若是?收了他,我倒是?覺得你更慘了。”
她們說話間,慕容霄已經(jīng)帶著那梁公子出來,梁公子束了發(fā),肩上又背著包袱,離開之前,管事從里面奔出來,“雋兒……”
梁公子停下步子,卻并?未回頭,“我已然令家族蒙羞。從今往后,母親就當(dāng)從未有我這?個孩兒吧。”
秦楚越一路送到?榮蓁家門邊,慕容霄帶著那梁公子先走了進(jìn)?去,榮蓁立在?那兒,同秦楚越道:“無論如?何,今日都要謝謝你。”
秦楚越倒是?有些意外,“你可別謝我,若是?真的?覺得欠我的?,你便記下來,將來累積到?一起,我再來向你討。”
榮蓁唇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你還真是?不肯吃虧。”
秦楚越指了指院里,“肯吃虧的?人在?那兒呢,說老實(shí)話,今日這?錢雖是?慕容公子給?的?,卻像是?割我肉一般。那管事如?此自?私逐利,這?銀票給?了她,可真是?喂了狗。更何況,你們就不怕把她野心喂大了,將來她還會索要。”
榮蓁倒是?不擔(dān)心,“她若是?真的?敢,那我倒是?佩服她。”
榮蓁比誰都清楚,慕容霄并?不算一個好說話的?人,若是?那梁管事得寸進(jìn)?尺,他翻臉之時,她怕是?后悔不迭。
秦楚越道:“有了這?人證,慕容公子的?罪名?可以被澄清了。明日我再找個狀師,吳縣令招架不住,只能把這?案子了了。”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歇著吧。”
送走了秦楚越,榮蓁將門鎖上,走進(jìn)?了正堂里。慕容霄從那間沒有住人的?房間里走出,同榮蓁道:“我把那梁雋安置在?那間屋子里了。”
榮蓁嗯了一聲,又聽見慕容霄道:“家中沒有多余的?鋪蓋,我把我的?給?了他。”
他說完便不再言語,榮蓁卻愣住,“你……”
這?家中原本只有她們兩人,被褥也并?沒有多一床,他的?若給?了那梁雋,今夜又該怎么歇著?
那梁公子從房中走了出來,見榮蓁和慕容霄還在?院子里,語聲中有些歉疚,“榮大人,這?幾日因?yàn)槲业?事,讓你們受累了。今日您夫郎幾句話把我敲醒,是?啊,與其自?怨自?艾,倒不如?重?新活一次。你們放心,我很快就離開,絕不會打擾你們兩人的?清凈。”
慕容霄道:“你想開便好,只是?重?活一次這?種?話說著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你也要有個準(zhǔn)備才?是?。”
梁公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她們道:“那我先去歇著了,你們也早些歇下。”
他轉(zhuǎn)身回了房里,慕容霄看?了榮蓁一眼,也走進(jìn)?了正房中。
榮蓁仰頭看?著天上懸月,在?院中站了許久,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走回自?己房中,只見慕容霄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還體貼地?為她備好了水和布巾,他穿著一身素白寢衣過來,榮蓁不知往何處去看?,“我去尋梅大姐,去她家中湊合一晚。”
慕容霄拉住她的?手臂,“這?梁公子是?因?yàn)橄嘈盼覀冋娴?已經(jīng)成婚,才?死了心。你這?個時候出去,是?要告訴他,他還有機(jī)會糾纏你嗎?”
榮蓁道:“可是?……”
慕容霄走到?榮蓁榻邊,坐在?那里,“沒有什么可是?,你都聽那梁公子說了,過幾日便走。我只是?在?你這?榻上借住幾日,反正外人眼里,我早就已經(jīng)成婚了,只是?妻主下落不明,你不必說什么名?節(jié),我慕容霄也不在?乎這?些。或者,你是?不放心自?己與我睡在?同一張榻上?”
這?倒像是?她不夠?yàn)⒚摚髅魇?他慕容霄步步逼迫,先是?留住在?她家中,如?今卻是?留宿在?她榻上,還要怪她太過拘謹(jǐn)。
慕容霄并?不給?榮蓁反應(yīng)的?機(jī)會,已經(jīng)掀起被子躺在?榻上,榮蓁端起水盆走了出去,等回來之時,慕容霄像是?已經(jīng)睡著了。
榮蓁解了衣帶,坐到?榻上,背對著他躺了下來,她輕輕扯過被子遮住自?己,下一瞬,慕容霄的?胸膛便貼了過來,榮蓁氣息一滯,“你在?做什么?”
慕容霄離她很近,下巴靠在?她肩旁,他語聲低啞,“你這?榻太硬了些,我睡不著。”
榮蓁并?未轉(zhuǎn)身,回?fù)粢痪洌斑不是?你自?己做主,將你的?被褥送給?了他。”
慕容霄低笑一聲,“我只是?不想讓別的?男子睡在?你的?被褥上。”
榮蓁想起一事,她轉(zhuǎn)過身來,可同慕容霄相距不足半尺,她的?手撐在?慕容霄肩膀上,維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榮蓁問他,“今日你究竟同那梁公子說了什么?”
慕容霄沒什么好隱瞞的?,道:“我只是?告訴他,既然 連死都不怕,想來也不怕吃苦,若是?他想重?活一次,我可以幫他改名?換姓,重?新立足在?這?人世間。我還告訴他,我是?慕容氏的?家主,一介男子之身卻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yùn)。他若是?信我,我可以安排他的?去處。”
后來慕容霄取出那一千兩的?銀票給?梁管事,足以讓梁公子相信慕容霄有這?個能力。
榮蓁道:“說服他的?除了那些銀子,還有你這?個人。”
慕容霄掌風(fēng)暗動,將房中的?燈熄滅了,將她抵在?他肩上的?手握住,“只是?一件小?事,倒也不值得你放在?心里。來房州這?些時日,的?確遇到?一些麻煩事,可也多了許多同你相處的?機(jī)會。從前我算計(jì)過你,你也對我心生防備,如?今你的?心防消了,卻也不肯讓人走進(jìn)?你心里。榮蓁,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人生更是?短暫無比,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那么多遺憾。你經(jīng)歷過背棄,跌落云端,可我待你之心絕不作偽。”
榮蓁的?心跳動極快,不由自?主,她沒有接納慕容霄,卻也沒有拒絕他,“容我想想。”
她已經(jīng)動搖了,慕容霄看?得出來,可也不敢逼迫太緊,只道:“好。”
明明兩人歇下之時還分隔開來,五更天榮蓁醒來時,懷里卻抱著慕容霄,她的?手輕輕觸在?他臉頰上,見他并?未醒,慢慢坐起身來,又替他將被角掖住,這?才?收整好自?己,從房中走出去。
韓赟一案,即便吳縣令再想將此事按在?慕容霄頭上,可面對這?些證據(jù),卻也只能結(jié)案。榮蓁錯身離開之時,吳縣令說了一句,“榮大人,你口口聲聲說著大周律法,可到?了自?己人身上,卻也知道包庇。往后,就莫要在?本官面前說什么清正奉公了。”
榮蓁輕笑一聲,她回過頭,在?吳縣令身旁輕道一句:“我若是?真的?清正奉公,第一個要請陛下處置的?便是?吳縣令你啊。”
她話音落下便走了出去,吳縣令看?著她的?背影,恨恨地?咬緊牙關(guān),同身旁人道:“去查一查她身邊這?個慕容公子的?來歷,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韓赟的?案子一了,梁公子也會離開,榮蓁還是?買了一床錦被帶了回去,可剛走進(jìn)?院里,便見梁公子已經(jīng)收拾好包袱等著,見榮蓁回來,喚了她一聲,榮蓁輕輕頷首,而后走進(jìn)?房里,慕容霄披好斗篷,聽見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榮蓁怔了怔,“你要離開?”
慕容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榮蓁,“這?就要走了,原本以為你還要很久才?回來,打算給?你留封信。”
從前她一直希望慕容霄可以離開,回到?江南去,而不是?留在?這?里陪她受苦,可他真的?離開的?時候,榮蓁這?心里仿佛空了一塊。她只聽見自?己問道:“是?要送梁公子嗎?”
慕容霄捏緊了指骨,甚至有些遲疑,“不是?,姑蘇出了些事,顏公子身上余毒未消,病了一場,我今日剛剛得到?信。不過你放心,秋童已經(jīng)用解毒丸壓制住了他身上的?毒性,可我還要親自?回去一趟。”
榮蓁有些不敢相信,“余毒?可當(dāng)初馮冉明明將解藥給?了我……”榮蓁的?話說到?一半,又想起馮冉的?為人,她怕是?留了后手。
慕容霄扶著榮蓁的?肩膀,“顏公子在?我府上,便是?我慕容家要保住的?人,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有事,眼下你不能離開房州,便等著我的?消息。”
榮蓁自?然是?信他的?,“路上保重?。”
慕容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榮蓁和他一道出門,將馬繩解了,送他和梁公子出門,幸好梁公子會騎馬,這?才?不至于誤了慕容霄的?事,他二人一道離開,身影漸漸離了視線,榮蓁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秦楚越是?在?兩日之后才?知道慕容霄離開了的?,往常散值之后,榮蓁總是?早早回家,如?今卻在?縣衙中待到?很晚才?走。秦楚越堵住了她的?門,“慕容公子怎么走了?”
榮蓁道:“這?不是?你最想看?見的?事嗎?”
這?倒是?真的?,不論是?何緣由,慕容霄走了便好。見榮蓁心情低落,秦楚越開口提起都城的?事,“我的?人昨日從都城送信過來,有些事你可想知道?”
榮蓁并?不說話,秦楚越知道她在?聽著,“朝中這?幾月來,官員升遷貶謫是?常有的?事。但聽說皇帝最近有立二公主為太女的?心思,甚至對她的?姑姑韓云錦十分信任,不僅提拔她做了吏部?侍中,還賜給?了她一處宅邸。咱們這?位陛下寵信一位大臣的?手段還真是?相似,接下來是?不是?也要尋一個皇室中人,下嫁韓云錦了。”
不論是?立明賢為太女,還是?抬舉韓云錦,這?都不是?榮蓁在?意的?事,“那明苓公主呢?”
秦楚越道:“她可真夠可憐的?,明明占著皇長女的?名?頭,可卻不受皇帝待見。聽說立太女之前,便會讓她先去封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yùn),對于明苓的?結(jié)局,榮蓁雖然有些可惜,卻也無能為力。
秦楚越看?著榮蓁的?眼睛,道:“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位帝卿夫郎如?今的?動向?”
聽她提起姬恒,榮蓁身形一僵,而后又恢復(fù)如?常,“不想。”
秦楚越拆穿她,“你在?撒謊,不過我的?人并?不能打探到?他的?消息。聽說自?從太后病了,他便一直住在?宮里,并?沒有回過帝卿府。宮中對他的?消息封鎖得緊,也不知道為什么。”
榮蓁站起身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皇家的?事,你何必上心呢。”
榮蓁說完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出去時替我將門鎖上。”
秦楚越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難道真的?不在?意了?”
說不在?意是?假的?,可沒有人比榮蓁更明白,她和姬恒之間隔著的?是?什么。
半月時間匆匆而過,天已暖了許多,院子里種?的?花草都開了大半,榮蓁每日都會給?它們澆水。
也是?這?日,她收到?了來自?姑蘇的?信,是?慕容霄的?筆跡,信上說請了江南名?醫(yī)診治,顏佑安的?病已經(jīng)好轉(zhuǎn),讓她放心。最后幾句卻是?慕容霄的?話:不待春逝,行人將歸。
顏佑安是?她的?責(zé)任,卻不是?慕容霄的?,只因?yàn)樗阅饺菹霰汩L途跋涉,回去救治顏佑安。明明是?她該說聲謝,可他卻覺得歉疚。
榮蓁想提筆回信,可想了許久,卻一字未落,還是?等他回來,見了面再說吧。
第102章 挽留
縣衙里, 吳縣令看著手中的信件,愣了?會兒神,還是主簿提醒一句, “大人?,這可是京中來的信,難道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吳縣令往信上瞧了?一眼,“奇怪, 這韓侍中難道與榮蓁有什么過節(jié)?”
主簿道:“韓侍中?京中哪位大人?嗎?”
吳縣令道:“是吏部侍中韓大人?, 信上與我說了?些要事。據(jù)說這位韓大人?是朝中新貴,不少人?盼著與她搭上聯(lián)系, 這樣的人?竟會在意我們房州的事。”
主簿頓時明白過來,“大人?您忘了?, 榮蓁從前便是吏部尚書, 卑職雖不知這信上內(nèi)容,但天?無二日?,這韓大人?既得勢,最?為忌憚的便是曾經(jīng)得勢之人?官復(fù)原職, 想來那位韓大人?是要讓咱們對付榮蓁吧。”
吳縣令并沒有說什么, 可這也算是默認(rèn)了?。
主簿勸了?一句,“大人?,有些話卻也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這韓大人?雖然風(fēng)頭?正盛,但這榮蓁也不得小覷。依卑職之見,您不妨虛與委蛇,兩廂周旋著,萬一這榮蓁東山再起, 您也不至于重重得罪了?她。”
吳縣令聽?著她這話,深覺有理, “容本官好好想想。”
自從得知慕容霄將要回來,榮蓁算著日?程,散值早些,便縱馬去城門外等?著,即便知道或是等?不到?,每日?也還是會去看看。
這日?天?色陰沉,榮蓁站在檐下,秦楚越從遠(yuǎn)處走過來,問她:“眼看便要落雨了?,還不歸家?不如我用馬車送你。”
榮蓁道:“不必了?,我出去一趟。”
秦楚越剛要開口,榮蓁已經(jīng)走了?出去,她自言自語道:“怎么這幾日?總有些魂不守舍的。”
榮蓁一路縱馬到?了?城門外,行人?匆忙,只往里趕,天?上很快落下雨滴,將她衣服打濕,守門官差道:“榮大人?,都下雨了?,還是快些回去。”
榮蓁勒著韁繩,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緣由,總覺得要來看一看,她往遠(yuǎn)處望了?一眼,剛要離開,卻見不遠(yuǎn)處一人?縱馬而來,頭?上帶著斗笠,身影何其熟悉,竟真的是他。
榮蓁迎上去,慕容霄揚(yáng)鞭縱馬,很快到?了?她面前,斗笠上還滴著水珠,他氣息還未平復(fù),眼神卻明亮非常,看著她道了?一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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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路奔波的是慕容霄,可淋了?雨的卻是榮蓁,榮蓁沐浴過后躺在榻上,慕容霄走進(jìn)房中,端了?一碗姜湯進(jìn)來,“喝了?吧,以免感染風(fēng)寒。”
慕容霄長發(fā)半濕,榮蓁拿出布巾給他,“你也一樣,不要病了?才?好。”
外面雨聲未停,慕容霄輕輕擦著垂下的頭?發(fā),榮蓁捧著姜湯慢慢喝下,想起外面那些花草,覺得可惜,“這兩日?本來都開了?一些,這場雨來得不巧,你沒能瞧見。”
慕容霄忙完手頭?的事,將榮蓁手中的藥碗接過,溫聲道:“既然回來了?,有些事便不急,等?雨過天?晴,總能看見。”
榮蓁問他,“佑安可還好?”
慕容霄知道她惦記著顏佑安,道:“他身上余毒還未清除干凈,不過我已經(jīng)請了?姑蘇最?有名的郎中為他診治,名貴藥草制出了?一些解毒藥丸,只要按時服藥,慢慢便可解了?。”
榮蓁同?他道謝,慕容霄卻道:“大可不必,我?guī)退拇_是因?yàn)槟悖氵@聲謝就免了?。”
榮蓁看著他,“你……你這樣匆匆回來,慕容家的事可安排好了??”
慕容霄并不掩飾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道:“你難道還不懂嗎?我這樣急著趕回來,自然是為了?你。”
榮蓁拉過他的手,將他的手心展開,這一路晝夜不停,他的手上滿是韁繩勒出的磨痕,榮蓁問他,“疼嗎?”
慕容霄輕聲道:“不疼,趕路的這幾日?,我常常在想,你此時究竟在做什么?我不在家中,可有照料好自己?可到?城門外瞧見你的那一刻,我知道,你在等?著我回來。”
榮蓁看著他,嘴唇微張,想說些什么,又?沒能開口。慕容霄垂下眸子,“天?色不早了?,我去收拾床榻,你早些睡下。”
他站起身,將帷幔輕輕拉上便要離開,可下一瞬,他的手被握住,慕容霄側(cè)眸望著她,榮蓁看著他的眼神里似有千言萬語。
她眸中的深意是在挽留他,也透著渴望,慕容霄沒有看錯,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榮蓁將他拉向自己,她的手從他肩頭?慢慢撫過,按在他頸間,略一用力,慕容霄的身子便傾向她,榮蓁仰頭?吻住了?他。
在這樣的夜里,挽留一個男子意味著什么,榮蓁不是不知,慕容霄也無需問個清楚,他身上披著的外袍落在地上,這仿佛像是一場夢,美得毫不真切,卻也不愿醒來。
可衣衫下輕‖撫的手,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shí)的,榮蓁低頭?吻著他,那樣認(rèn)真而鄭重,慕容霄仰面躺在榻上,他是飛蛾撲火,卻怕榮蓁會后悔,慕容霄抵住她的肩膀,“你當(dāng)真想要我?”
榮蓁的手撐在他身側(cè),“你不愿?”
“不,我只是……”一直祈求之事突然成真,慕容霄怕她明日?醒來會疏遠(yuǎn)他。
榮蓁撫著他的臉,“是我不好,我應(yīng)該給你一場婚事再同你做這些。”
能得她這句話,即便明日?醒來她反悔,他也認(rèn)命了?,慕容霄仰頭?親上她,道:“不必等?了?,你忘了?,我們已經(jīng)拜過天?地,只差洞房花燭夜,我已經(jīng)是你的夫郎,你和我之間有什么,也是天?經(jīng)地義。”
這一方天?地里,他的眼眸中只看得到?她,眸中有萬般情意,榮蓁扶著他的后頸親吻,香氣氤氳,他身上沁著薄汗。
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同?他命脈相連。
雨下了?一整夜,帷幔輕動,燭淚低垂,殢雨尤云,幾度方歇。
慕容霄的眼眸濕潤著,他忍不住想,即便此生只一瞬圓滿,他也已經(jīng)無憾。而她,如今躺在他枕邊,她們還有地久天?長。慕容霄擁緊了?榮蓁,在她發(fā)間落下輕吻。這么多?日?的奔波,辛勞,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如今都已值得。
第103章 試探
明明忙著趕路, 甚少休息,慕容霄卻還是早早便醒了?,天邊漸漸放亮, 晨光從木窗中透進(jìn)來,地上是散落的衣衫,他?以?手?撐額,等著榮蓁醒來那刻。
榮蓁昨夜淋了?雨, 又同慕容霄歡愛一場, 醒來時已過辰時,她伸手?按在眉心, 微涼的手?指替她輕輕揉著,慕容霄溫聲道:“可是頭有些痛?”
榮蓁側(cè)過身去, 將他?的手?指握住, 見他?眉眼含情望著自己,榮蓁問他?,“你可是成心的?”
慕容霄佯裝不解,“什?么?”
榮蓁道:“你故意害我誤了?時辰。”
慕容霄的身子靠了?過來, 他?低頭看?著榮蓁, 鎖骨處的肌膚上還有她昨夜留下的梅痕,落在榮蓁視線中,慕容霄看?著她,輕笑道:“這也要怪我?”
榮蓁將他?拉向自己,玩笑道:“當(dāng)然要怪你,不去縣衙公務(wù),如?何領(lǐng)夠月俸, 我姓榮,不姓沈, 可不是你入贅的妻主,不能指著你來過活。”
慕容霄認(rèn)真道:“那我現(xiàn)在可算是你榮家的人?”
榮蓁聞言,在他?唇邊落下一吻,“這樣便算了?。”
慕容霄靠過去,壓著她的手?指扣在榻上,溫柔地回吻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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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越這幾日倒是有些疑惑,明明榮蓁之前還像是心事重重,怎么如?今倒是云開?雨霽,也轉(zhuǎn)了?性?子,每日散值后?都早早歸家。
這日散值之后?,榮蓁往大門外走?著,一輛馬車攔在了?縣衙前,榮蓁抬頭看?去,車簾掀開?,露出秦楚越的面?容,“你歸家后?左右也無旁的事可做,不如?隨我去喝一杯?”
榮蓁輕聲道:“謝你好意,不過家里有人在等,你自己去喝吧。”
秦楚越頓了?頓,“是慕容公子回來了??”
和慕容霄之間的事,與他?人無關(guān),只是榮蓁也不想藏著,“嗯,我們?nèi)?今在一起。”
慕容霄從前住在榮蓁家中,這是秦楚越早就知道的事,□□蓁這話卻有些不同尋常,秦楚越明白過來,“你們……”
秦楚越一時有些無奈,仿佛面?前的路被人堵住。只是這里畢竟也是縣衙門前,有些話不宜多說,“上馬車來吧,我送你回去。”
榮蓁知道她想說什?么,坐上了?馬車,車簾將外界隔絕開?,秦楚越與她道:“有些話說出口也是惹你心煩,只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是娶了?慕容霄,便也意味著在仕途上斷了?自己的捷徑。”
榮蓁知道她在暗指姬恒,“我從來沒有把他?當(dāng)作東風(fēng),借力上青云。所以?,如?今的選擇也沒什?么可悔的。”
若不是為了?心底那些謀劃,秦楚越都想說聲佩服,“所以?,你之后?的打算呢,在這里安心做一個小小縣丞,被吳縣令打壓著,被許多人算計(jì)著,然后?從中謀一絲安穩(wěn)?”
榮蓁語氣平和,“你不用想著激惹我,做縣丞也好,做尚書也罷,本?質(zhì)上并無區(qū)別,都是為陛下驅(qū)使?罷了?。”
能從榮蓁口中聽到這話也是難得,秦楚越道:“所以?這兩條路都不是你想要的,你是打算著離開?房州,然后?和你的慕容公子過逍遙日子嗎?”
榮蓁淡淡道:“我的確想離開?房州,也不會等太久。你至今也沒有告訴我,你想讓我為你辦的事究竟是什?么?”
秦楚越微微仰頭,自嘲一笑,“也不必知道,總之是不成了?。”
榮蓁輕聲道:“我與慕容霄初識之時,各懷心思,彼此算計(jì),這樣的開?始并不算美好,可他?如?今為了?我,可以?拋棄一切,急我所急,想我所想,護(hù)我所關(guān)心的人。我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jīng)有些離不開?他?。”
慕容霄為人如?何,秦楚越也是看?在眼里,“我知道慕容公子對你有情有義,的確是一個極佳的選擇。你這個人很是矛盾,若與你不相?干的人死在你面?前,你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可若是你將那人當(dāng)作自己人,不論付出什?么代價,都要拼命守護(hù)。只是你當(dāng)真便忘了?寧華帝卿了??陛下不會讓她的弟弟受委屈,也不會讓你尚了?帝卿之后?,還能坐享齊人之福。”
流放的路上,她也常常想起姬恒,可是每每想到,便覺心頭悶痛,一種無力之感延伸至四肢百骸。
榮蓁沉默半晌,“他? 是帝卿,我也有我的路要走?。與其空留在過去,不如?憐取眼前人。”
說話間,馬車早已經(jīng)停在榮蓁家門前,秦楚越想不出旁的話勸說,只能伸手請她下車。榮蓁從馬車上下來,推開?門見慕容霄立在院中,似乎早就察覺她已經(jīng)到了?。
慕容霄眉眼溫柔,“今日比往日快了半刻。”
榮蓁走?上去,牽住他?衣袍掩映下的手?,道:“秦楚越正好得空送我一程。”
他?武功高強(qiáng),門外的異動也逃不過他的耳朵,慕容霄道:“既然她人都來了?,你不請她用過飯?jiān)僮??”
榮蓁心想,現(xiàn)在秦楚越怕是沒有用飯的心思,“她還有事要趕著回去。”
慕容霄并未多問,同榮蓁回到正堂里,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是慕容霄做的,榮蓁阻攔過幾次,可慕容霄卻不肯聽,還拿話來堵她,“常聽人說,男子若是嫁了?人,是要好好照料妻主的衣食住行,在這房州城里更是有這些規(guī)矩,我自然也要入鄉(xiāng)隨俗。”
榮蓁道:“你若是悶了?,可以?在院中練習(xí)劍法?,從前你礙于慕容斐的掌控,內(nèi)功雖深厚,但劍術(shù)未能精進(jìn),現(xiàn)在倒也是個機(jī)會。”
慕容霄將菜肴夾到她碗中,道:“習(xí)練劍術(shù)之事不急,等你得了?空,不如?指教我一些,現(xiàn)在快來品鑒一番我燒的菜吧。”
榮蓁是從慕容霄身上才知道,原來烹煮之事也是要天賦的,慕容霄燒的菜很是可口,不過幾日功夫,便可比酒樓中的菜肴。榮蓁不想贊他?都不成,“真怕你哪日動了?開?酒樓的心思。”
慕容霄見她喜歡,又把幾樣菜都夾了?一些給她,“你可還記得梁公子?”
榮蓁道:“他?不是隨你走?了??”
慕容霄輕聲道:“我把他?帶到了?慕容家,讓他?跟著秋童學(xué)著理事,他?很是感激,將他?們酒樓中做菜的食譜默了?一份給我。”
榮蓁輕笑道:“這份謝禮倒是合了?你的心意。”
慕容霄回道:“難道妻主不喜歡這些嗎?”
榮蓁將菜肴送入口中,“不敢。”
晚間他?二人歇在正房中,慕容霄擁著榮蓁說話,若不是榮蓁還有官職在身,他?真想與她寸步不離,朝夕相?對,總覺得相?處的時間太少。從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冷心冷情的人,也會如?此癡纏一個女子。
那日醒來,直到觸及身旁溫?zé)岬募∧w,瞧見榮蓁的睡顏,他?才知道自己并沒有做夢。
榮蓁的打算都說與了?慕容霄,“你雖然是我的人,可也是慕容家的家主,常在房州住著總是不好,秋童即便能理事,慕容家族中那些人也未必能全然信服他?。這一切都是你蟄伏多年換來的,我不想有一絲差錯。”
這些話即便榮蓁不說他?心里也清楚,“是,我怕是要兩地往來了?。”
榮蓁慢慢道:“我們既然已經(jīng)在一起,有些事自然也是要共同面?對的。我不會一直留在房州,可你也看?到了?,若是想在房州有所政績,實(shí)?在是不易。我這些日子在寫奏疏,房州夏季常有水患,我便擬了?治水的奏疏,昨日便送了?出去,找人將它呈到京中。”
慕容霄看?著她,道:“是為了?我?”
榮蓁道:“為你,也是為我自己。”
慕容霄靠在她身前,“希望能盡快達(dá)成心愿,只是,離開?房州之后?便也會升遷,到時候若是更遠(yuǎn)呢?”
榮蓁撫著他?的頭發(fā),“我這縣丞之位是從罪臣搖身一變而?來,本?就不能輕易辭官,但若有了?建樹那便不同了?。”
慕容霄問道:“若是不為官,你心里可有遺憾?”
榮蓁想了?想才回答他?,道:“當(dāng)年我不聽顏姨母的話,一心只想逍遙度日,只覺做官便像籠中鳥一般,便尋了?些門路經(jīng)商。而?現(xiàn)在,我在官場上也走?了?一遭,即便位極人臣,也要苦心經(jīng)營。即便是萬萬人之上也還是會有身不由己之事,更何況一人之下。所以?,若要做官,便要做到極致,手?握重權(quán),也要維系好同帝王之間的關(guān)系,免去其猜疑。若不做官,這些便拋卻開?來,不如?拾起從前的營生。”
慕容霄道:“不論你做什?么選擇,我都會陪著你。”
榮蓁道:“你說我們已經(jīng)拜堂成親過,可那畢竟還是沈嫆的身份,也未完全禮成。等我離了?房州,回到姑蘇之后?,我們再成一次親吧。”
慕容霄眼眶微濕,“好。”
榮蓁的奏疏瞞著吳縣令送了?出去,到了?京中之后?,又經(jīng)過鄭玉之手?呈到了?姬琬面?前。
紫宸殿里,姬琬將那份奏疏看?了?許久,鄭玉在殿中跪著,殿里寂靜非常,姬琬卻對那份奏疏不置可否,她額上都要冒出汗來,聽姬琬開?口道:“你與榮蓁還有往來?”
鄭玉叩首道:“回陛下,臣與榮蓁是少年時的情誼,即便她被流放,貶官,臣也不能割舍。更何況,臣知曉榮蓁之才,收到這封奏疏之時,臣一心想著,這或許能對朝廷有用,這才將它呈給了?陛下。求陛下恕罪。”
姬琬將奏疏擱置一旁,淡淡道:“起來吧,朕也沒有要興師問罪。”
鄭玉這才起身,姬琬又道:“除了?這封奏疏,她可還給你送了?旁的信嗎?”
鄭玉以?為姬琬是要問責(zé)她二人私相?授受,忙道:“只此而?已,臣不敢欺瞞陛下。”
姬琬的神情像是有些遺憾,而?后?揮手?讓鄭玉退下,慶云一直在旁侍候著,聽出了?姬琬弦外之音,道:“這鄭小將軍也是,凡事還需要陛下您來點(diǎn)明嗎?連奴婢都明白過來,您是在關(guān)心榮蓁的近況吧?”
姬琬嗔她一眼,“用你來多嘴。”
慶云笑著道:“是奴婢的錯。”
姬琬又拿起那奏疏來,道:“你知道朕這些日子以?來,最擔(dān)心榮蓁的是什?么嗎?”
慶云思索不出,道:“奴婢愚鈍。”
姬琬道:“她是朕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朕下旨流放的。這一升一落,尋常人怕是難免會自暴自棄,失了?斗志。朕也擔(dān)心榮蓁如?此,可看?到這份奏疏,朕倒是放心了?不少。”
慶云也有心替榮蓁美言幾句,“奴婢雖不知榮蓁究竟寫了?什?么,但是入了?陛下的眼的,定是用心而?為。”
姬琬想說什?么,卻又沒有開?口。慶云知道,近來姬琬因?yàn)榱⑻滦那闊⿶灒鬈吖麟m然支持者不多,但卻是一些文官清流,而?明賢公主畢竟年幼,朝中那些人覺得事關(guān)江山社稷,立太女一事不宜操之過急。
慶云道:“陛下,那帝卿的事呢?”
姬琬道:“先瞞著吧,阿恒如?今五個月身孕,卻一直想出宮去尋榮蓁,他?胎像本?就不穩(wěn),一路奔波,朕怕他?和孩子都受不住。阿恒重孝道,也只能朕不孝了?,讓太醫(yī)院的人將父后?的病情夸大一些,他?對父后?本?就有愧,能拖住一時便是一時。”
慶云只能道:“是,奴婢也是這么想的。”
榮蓁那封奏疏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回響。她也不是不郁卒,慕容霄知道她的心事,為了?給她解憂,便趁著空閑之時,同她去街上散心。
天漸漸熱了?,她二人都著了?月白色衣衫,慕容霄一路同她牽著手?,含笑同她說著一些趣事,榮蓁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許多。
半路碰到了?秦楚越,秦楚越看?了?兩人緊扣的手?,“榮大人和慕容公子好事將近了??”
榮蓁道:“你今日也不當(dāng)值?”
秦楚越毫不在意,道:“我這官本?就是買的,何況榮大人也無心于此,我也沒了?意思。”
她們身后?便是之前梁公子家那處酒樓,小二不識得幾人,招呼著她們進(jìn)去,榮蓁道:“既然遇到了?,一起上去坐坐吧。”
這處酒樓里早已經(jīng)換了?主人,如?今生意也算不錯,她們?nèi)说搅?一處雅間中,菜還未上,榮蓁先去更衣,房中只有慕容霄和秦楚越兩人。
秦楚越將茶倒好,又替慕容霄倒了?一杯,慕容霄淡淡道:“多謝。”
秦楚越道:“或許沒人想到,在這流放之地,小小酒樓之中,姑蘇慕容家的家主便在此處用膳。”
慕容霄道:“怎么,我這身份有那么讓你難安嗎?你似乎很不想我留在此處。”
原來這些他?也清楚,秦楚越不作偽,“我想不想都不重要,慕容公子也不會因?yàn)槲規(guī)拙湓捑妥?,榮大人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主意。所以?,我前兩日去卜算了?一卦。”
慕容霄聲音淡漠,“卜了?什?么?”
秦楚越望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卜我能否心想事成,許是湊 巧,所有的卦解都賭我贏。”
慕容霄在榮蓁身邊時或是沉默少言,或是溫柔體貼,秦楚越倒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陰狠的一面?,他?抬起眼眸,眸中似有殺意,“秦大人,那些卦象的結(jié)果你知道,可她們有沒有告訴你,凡事都是會變的,例如?人死之后?,一切都算不得數(shù)。”
慕容霄是在威脅她,秦楚越臉上又帶著笑意,道:“不過是卦象而?已,信則有,不信則無,慕容公子何必當(dāng)真呢?更何況這卦是我卜的,與榮大人也是無干。您怎么還動怒了??
慕容霄冷冷道:“你最好如?此。”
這個時候榮蓁從門外進(jìn)來,慕容霄收斂了?些,末尾這話榮蓁恰好聽到,問了?一句,“你們方才在說什?么?”
慕容霄含笑看?著她,“方才秦大人說起卦象,說是可以?看?出宜成婚嫁娶的日子。”
榮蓁自然沒有那么好糊弄,只是既然她們不愿意挑明,她便也配合著,但看?向秦楚越的眼神卻也帶著些警告,秦楚越知道,她這是在護(hù)著慕容霄。
用過膳后?,榮蓁付了?銀子,秦楚越便同他?們兩人告辭,慕容霄和榮蓁往回走?著,榮蓁道:“不論她同你說了?什?么,你都不必理會。”
慕容霄笑了?笑,“你放心,我還不會被她左右了?想法?。”
況且,他?與秦楚越之間,可以?左右事態(tài)發(fā)展的那個人,似乎是他?。
慕容霄道:“慕容家有暗部,專門用來打探消息,秦楚越的身份還未明確,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讓人好好打探一番。”
榮蓁搖了?搖頭,“不必如?此,她畢竟也幫了?我,更不想透露自己真實(shí)?身份,我也不強(qiáng)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你,或是我。”
正當(dāng)榮蓁以?為真的毫無收獲之時,卻收到了?姬琬的旨意,令她主領(lǐng)房州治水之事,防患于未然。”
榮蓁有些意外,吳縣令也是如?此,她看?向榮蓁,心頭起了?無名怒火,榮蓁背著她行事,如?今圣旨降下,也奪去她許多權(quán)柄。
榮蓁對這些并不在意,只是在縣衙中人冷言冷語之時,秦楚越將那些人訓(xùn)斥一番,同她道:“你那日的話,我算是領(lǐng)會了?。既然選擇跟隨你,我便尊重你的決定。”
第104章 拂逆
事?情并不如想象般順利, 吳縣令一直忌憚著?她,在房州的地界上,容她分一杯羹都?是難得, 更不必說在陛下面前陳治水之?事?。
吳縣令認(rèn)準(zhǔn)了榮蓁是要奪她權(quán)力,于許多事?上用官級壓她一頭,讓榮蓁處處掣肘,例如這治水所需錢財, 皆要通過縣衙撥出, 而沒有吳縣令的印信,這錢榮蓁拿不到?。但?有皇命在, 吳縣令也不敢太過,故而喚了主簿前來商議。
吳縣令面色不好, 失了耐心?, “她這樣越俎代庖,豈不是讓人以為我這個縣令無能?庸碌?年紀(jì)輕輕,卻這般冒進(jìn),只為了領(lǐng)些功勞, 真是可恨至極!”
主簿思索一會兒, 替她出謀劃策,“方才大人不是說此事?難辦嗎?依卑職看,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吳縣令聽她語氣篤定,像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你且說說。”
主簿慢慢道:“這件事?大人不可全然拒絕,既然榮蓁可以將奏疏送出去,那也可以參大人一本。倒不如尋個讓她們吃了啞巴虧, 明面上還挑不出咱們錯處的法子。大人就表現(xiàn)的大公?無私,她要銀子便撥給她一些, 剩下的銀子咱們可以找明目擬做他用。她榮蓁不是要名要權(quán)嗎?那就隨她去好了,湊不夠的銀子讓她自己去補(bǔ),時間久了,她籌不到?銀子,這治水之?事?自然便擱置了,她又靠什么去陛下面前邀功領(lǐng)賞?”
吳縣令笑了起來,“這辦法倒是可行?,她不是要本官的印信嗎?你這便給她送去。銀子本官可是給了,事?情若是不成,那也怪不得本官了。”
榮蓁正在房中寫字,秦楚越叩門進(jìn)來,榮蓁抬頭看她,“怎么了?”
秦楚越?jīng)]好氣道:“方才我看見吳縣令找了主簿進(jìn)去,這兩個人到?了一處,只怕要壞事?。”
榮蓁站起身來到?窗邊,她掀開?窗子,正巧瞧見主簿從吳縣令那里過來,像是來尋她。榮蓁側(cè)眸看了秦楚越一眼,又抬起下巴示意她躲到?屏風(fēng)后面。
主簿叩門進(jìn)來,榮蓁慢慢走過去將門打開?,主簿對她甚是客氣,“榮大人,吳縣令讓我來送印信給大人。”
榮蓁從她手上接過,只展開?看了一眼,便瞧出端倪。
主簿一直觀察著?榮蓁的臉色,見她神色淡淡,既無欣喜,也無怒色,“榮大人,吳縣令說能?給您的銀子都?在這里,余下的是真抽不出。她會想法子成全您,但?她為難之?處,您也要體諒。”
榮蓁就那么看著?她,直讓她心?里有些發(fā)慌,榮蓁輕飄飄道:“所以,你們吳縣令就是這么成全我的?只給了三成,讓我無法完成這樣一件大事?。”
主簿來之?前早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榮大人,您也是房州官員,應(yīng)該也知?道咱們房州不是富庶之?地,這些銀子已經(jīng)不少了。余下的一些銀子,吳縣令有意留著?賑災(zāi)用,您要做的事?是大事?,吳縣令自然也是一樣。”
這分明就是兩人合計(jì)好的,屏風(fēng)后,秦楚越咬緊了牙,她恨不得將那兩人撕成碎片。
榮蓁聞言,露出嘲諷笑意,“是嗎?”
可下一瞬,還未瞧見榮蓁如何動作,主簿已經(jīng)被榮蓁扼住了脖子,后退幾步抵在了門上,她緊緊抓住榮蓁的手,似乎想掙脫開?來。
榮蓁的聲音如同冷刃一般,“這種被人握住命脈,喘不上氣來的感覺是不是很難受?你是覺得我可以被你們肆意耍弄嗎?”
主簿搖著?頭,臉色漲紅,口中說不出話來,可眼神里都?是哀求,面對生死,少有人可以從容以對。
榮蓁的手一放,她便跌倒在了地上,撫著?自己胸口,不停喘著?氣,還未站起,榮蓁抬腳踏在她的身上,睨視著?,如同俯視螻蟻一般,“想做吳縣令的左膀右臂,我不攔著?你,可你若是想算計(jì)我,最?好想清楚,你幫她得到?一切,自己的命保不保得住?我有許多方法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榮蓁踩在她胸口,主簿只覺心?都?要被碾碎了,求饒道:“我不敢……”
榮蓁道:“回去告訴你主子,我要做的事?,她最?好不要阻攔,否則我也不知?自己會做些什么。”
榮蓁話音一落,便松開?了她,主簿扶著?門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奔了出去。等人走了,秦楚越從屏風(fēng)后出來,恨聲道:“這樣還真是便宜了她們!”
榮蓁看著?手中的印信,“如今我手上只有三成的銀錢,那番話即便是能?夠威懾住她,只怕也只能再討回兩成。”
秦楚越看著?她,道:“這本就是做給皇帝看的,其實(shí)若能?有五成銀錢,便也足夠了。”
榮蓁面色沉了下來,“你以為我做這些只是為了在陛下那里邀功請賞,興修水利之事若是敷衍,等到?水患真的到?來時,那便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
秦楚越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秦楚越話說到?一半,又覺得解釋也是牽強(qiáng),她方才的話脫口而出,卻未必沒有那么想過。
秦楚越看著榮蓁的臉色,“那這錢財若湊不齊,我們應(yīng)該如何做?”
榮蓁道:“我會想辦法。”
離開?之?前,秦楚越回身看著?榮蓁,“其實(shí)我倒是覺得,那個將她踩在腳下的你,才是真實(shí)的你。”
榮蓁語聲極淡,“她已經(jīng)觸了我的逆鱗,若是還不知?反抗,那便與行?尸走肉無異了。”
而最?后也如榮蓁所料那般,吳縣令又讓步一些,而主簿再見了她,眼神中總會帶著?一絲畏懼。
榮蓁這幾日?早出晚歸,慕容霄問?她白日?都?做什么,榮蓁卻總是不肯告訴他,他想起一人,天色將暗時,將人堵在了門外。
慕容霄看著?滿身疲憊的秦楚越。問?道:“你和榮蓁究竟在做什么?難道也要瞞著?我嗎?”
秦楚越對慕容霄并無敵視,知?道他也是關(guān)?心?榮蓁,便同他把事?情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她不愿你牽扯進(jìn)來,她說這本就是房州的事?,錢款也應(yīng)由房州的人來出。我雖有些錢,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所以這幾日?她便與我一起去商賈家中拜訪,讓她們對興修水利之?事?出一份力。”
若是輕易便能?成功,秦楚越又怎么是這副模樣,慕容霄道:“那些商賈不肯嗎?”
秦楚越直言道:“商人重利,這樣有名無利之?事?,她們哪個肯 做?”
慕容霄沒有再問?,他轉(zhuǎn)頭便離開?了,秦楚越在他身后道:“你可莫要說來找過我,免得被她知?道了,又要同我興師問?罪。”
榮蓁在家中未見慕容霄的身影,剛要出門去尋,便見他提著?酒菜回來,榮蓁眉宇間舒展開?,“我還以為你又有急事?回姑蘇了。”
慕容霄牽著?她的手,“你放心?,我舍不得走。即便是要走,也定會同你好好說一聲,不會不告而別。”
榮蓁看著?他提著?的食盒,“去買了什么?”
慕容霄溫柔地看著?她,“總是吃我燒的菜,怕你會厭煩,便去城中酒樓里弄了些酒菜回來。”
榮蓁笑道:“我何時說過厭煩?莫要冤枉我。更何況,你當(dāng)初做菜的本事?不怎么好時,我不也全吃下了嗎?”
慕容霄其實(shí)是心?疼她,“不止有這些酒菜,你這幾日?這樣累,我已經(jīng)備好了熱湯,可以沐浴解乏。”
榮蓁捏了捏他的手,“你可真是體貼入微。”
兩人用過晚飯后,榮蓁靠在浴桶中閉目養(yǎng)神,她腦海中還思索著?白日?之?事?,慕容霄推開?門將衣服送過來,見她眉頭緊鎖,他將衣衫放到?旁處,走到?榮蓁身后,手指輕輕在她的太陽穴處揉按著?,“有什么煩心?事?大可以告訴我,即便我不能?替你解決,至少也不閉悶在心?里。”
榮蓁按住他的手,仰頭看著?他,慕容霄的手托在她的下頜上,榮蓁道:“也不是有心?瞞你,只是不想讓你一起攪進(jìn)來,勞心?勞神。”
慕容霄輕聲道:“人常說患難與共,難道你之?前同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誆我的?”
榮蓁聽他這樣說,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你知?道了?”
雖未明說,但?慕容霄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其實(shí)這銀子于我不是難事?,你只需同我說一聲便是。”
榮蓁回道:“這銀子對慕容家或許不算什么,但?我卻不能?憑著?你我二人的情意便對你如此索取。”
慕容霄俯下‖身去,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這件事?是為了房州百姓,也是為了你我的將來,我出了銀子又何妨?更何況,錢乃身外之?物,能?幫房州免去災(zāi)禍,便也是它最?好的用途了。銀票在我包袱中,我想,這些足夠了。”
慕容霄幾句話便讓榮蓁轉(zhuǎn)了心?意,晚間安歇之?時,昏暗中,他和榮蓁親吻著?,寢衣‖下的肌膚如玉般溫潤,榮蓁拉下他的/衣領(lǐng),將口勿落在他胸前,慕容霄輕輕歂息著?,榮蓁在他耳畔道:“我想看著?你。”
燈已經(jīng)被他熄滅,慕容霄的手摸向枕邊,錦盒輕啟,夜明珠在帷幔中瑩著?光華,榮蓁輕笑一聲,將那顆夜明珠握在手里,慕容霄臉上的神情都?分外清晰。她沿著?他的唇‖瓣輕口勿,在他的輕呼聲中,將他納了進(jìn)去。
慕容霄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歡愉,他緊緊抱著?榮蓁,撫著?她的長發(fā),心?里不斷念著?她的名字,雋刻在他的生命之?中。
第105章 挑撥
縣衙里, 吳縣令來回踱步,面色不虞,主簿在一旁侍立著, 只聽吳縣令道?:“不是已經(jīng)暗令那些商戶不許募捐銀兩嗎?怎么榮蓁還?是把事情辦成了!”
這件事是吳縣令授意主簿去?做,這話?里對?她大?有不滿,主簿賠著小心,道?:“那些人也?的確按大?人的意思做了, 只是榮蓁她還?有別的門路。”
吳縣令看向她, 道?:“你是說秦楚越?她怕是還?沒這個能力?。”
主簿提醒一句,“大?人, 您難道?忘了榮蓁身邊有一個男子,之前您讓人去?查了他的身份, 出自江南慕容家。”
吳縣令恍然大?悟, “可那人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
“昨日有人在榮蓁身邊瞧見了他。”
吳縣令氣?惱,一掌拍在桌上,“她莫不是來克我?的,我?這般嚴(yán)防死守, 都被?她尋到出路。”她抬起眼看向主簿, “你倒是說說,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總不能真讓她把事情辦成。”
主簿有些吞吞吐吐,吳縣令道?:“怎么覺得你這幾日心神不寧的?”
主簿實(shí)在有苦難言,自從那日被?榮蓁警告過,她一連幾日都從噩夢中驚醒,窒息感讓人喘不過氣?來,便也?心有戚戚, 實(shí)在不敢主動與?榮蓁為敵。但在吳縣令面前,她又不能退縮, 只得道?:“容我?再?想想。”
吳縣令本就以主簿為智囊,她既然這般說,那也?只能等著。吳縣令又道?:“近來京中來過信,我?還?是照著你先前所說的話?回過去?。一會兒你帶回去?,再?幫我?潤色一番。”
此一時彼一時,只是吳縣令既然已經(jīng)做了,主簿也?不能置喙。她從吳縣令處離開,走出縣衙院中,迎面與?秦楚越碰上,秦楚越偏要為難她,“主簿這是要去?哪兒?聽說您近來睡不好,無精打采,不如秦某為您介紹個郎中?”
主簿自然知道?秦楚越話?中帶刺,“不必了,多謝好意。”
她對?榮蓁起了畏懼,連帶著也?有些懼怕秦楚越。可越是這般,秦楚越要往她身前湊。主簿如臨大?敵,快步從秦楚越身旁離開,連身上的信掉落都不知。
秦楚越將?那封信撿起,走到無人處打開,仔細(xì)看了一遍,有些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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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之事需要找專人來做,榮蓁四處尋訪,請了幾位出面指點(diǎn),事情也?算有了進(jìn)展。
水庫還?未建成,榮蓁也?在監(jiān)工著堤壩的修建,白日里慕容霄會送飯過來,秦楚越也?在,慕容霄會多做一些帶來,榮蓁拉了慕容霄的手坐下,同秦楚越道?:“他的廚藝可不比酒樓中差。”
秦楚越同慕容霄維持著表面的關(guān)系,“是啊,的確不錯。”
慕容霄看著榮蓁把飯菜吃完才離開,秦楚越慢慢走過來,道?:“慕容公?子倒是賢德。”
榮蓁看著桌上圖紙,道?:“先前勸了幾次,讓他不必過來,晚上等我?歸家便是,可他卻擔(dān)心我?廢寢忘食。”
秦楚越回道?:“莫不是擔(dān)心你在這兒還?有別的際遇?”
榮蓁道?:“這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如今已經(jīng)許諾了他,不會有別的人。”
這些話?不過是脫口而?出,只是聽在秦楚越的耳中卻有了些旁的意思,秦楚越問道?:“事情辦成之后,你打算與?慕容公?子成婚嗎?”
榮蓁并未猶豫,道?:“婚自然是要成的,日后大?概也?還?是回江南吧,那里還?有我?以為一位朋友在。”
秦楚越的手在衣袖下漸漸收緊,“是嗎?那還?真是要恭喜你們了。”
榮蓁回頭朝她輕輕一笑,“即便這話?是你違心之言,我?也?收下了。”
秦楚越心思已經(jīng)不在這兒,便找了個借口回縣衙一趟,她靠在椅子中,不斷地思索著破解之法,有些事不能她親手來做,卻也?不得不做。她忽而?又想起那封信來,京中韓云錦所寫,吳縣令的回信里滿是巴結(jié)討好,可韓云錦怎么會想著給吳縣令寫信,除非韓云錦醉翁之意不在酒。
榮蓁一心都為了治水之事而?努力?,可此事若是成了,也?會離開房州,從此與?權(quán)力?場無關(guān)。這樣的機(jī)會她也?要就此放手嗎?
秦楚越捏著那封信,丟了信一事,主簿絕不敢讓吳縣令得知,此事若是利用得當(dāng),未必不是走了一步好棋。
晚間,秦楚越去?往主簿家中,主簿見來者不善,正想法子將?她勸走,卻見秦楚越從袖中取出一物,“這幾日您尋不到它,應(yīng)該很著急吧。恩人來了,怎么還?拒之門外?”
信既在她手上,那上面所寫的話?也?被?她瞧見了,主簿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秦楚越笑了笑,“裝傻的本事,您還?沒學(xué)會。”
主簿到底撐不過去,問她,“你究竟想如何?”
秦楚越從她身旁經(jīng)過,進(jìn)到院中,道?:“您的待客之道?,難道?忘了嗎?”
主簿與?她一同來到正堂中,秦楚越道:“我便開門見山了,這封信在我?手上,你若是想不被?吳縣令質(zhì)疑,眼下可以聽我的。”
主簿無奈,道?:“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秦楚越道?:“我?今日不是你的敵人,而?是要幫你們。既然京中有人如此關(guān)心榮大?人的事,你何不據(jù)實(shí)以告。她身旁有個男子,也?算是她的未婚夫郎。你們既然擔(dān)心她起勢,倒不如把這消息報給陛下。如此,便不用擔(dān)心了。”
主簿有些難以相信,“你不是榮蓁一派嗎?怎么現(xiàn)下卻 要對?付她?還?是你們又在搞什么把戲?”
秦楚越道?:“哪有永遠(yuǎn)的上峰和下屬,你不也?是一樣,即便是吳縣令左膀右臂,也?會有自己的打算。你只需要知道?,按了我?的意思去?做,自有人來對?付榮蓁,況且榮蓁從前額夫郎是寧華帝卿,讓京中知道?她已經(jīng)另置家室,陛下還?會護(hù)著她嗎?豈不是順了你們心意,咱們兩全其美。”
主簿妥協(xié)道?:“你想讓我?寫什么?”
秦楚越道?:“此事倒也?簡單,你便寫榮蓁如今將?要婚娶,復(fù)位無望,讓這位大?人放心。”
主簿道?:“便這幾句話??”
秦楚越笑而?不語,“便讓我?們拭目以待了。”
第106章 虧欠
又過?半月, 堤壩已經(jīng)修筑得差不多,榮蓁這才?松了一口氣,天氣漸熱, 榮蓁平素忙起來毫無顧忌,慕容霄擔(dān)心暑熱傷身,便在那兒搭了許多涼棚,每日找人送些涼茶過?去, 工匠們不知內(nèi)情, 只以為慕容霄便是榮蓁已經(jīng)過?門的夫郎,常常贊嘆榮蓁好福氣。
慕容霄取出絹帕替榮蓁拭汗, “再過?兩日,我怕是要回姑蘇一趟。”
榮蓁面帶驚訝, 按住他?的手, 攥在手心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霄溫聲道:“沒出什么事,只是府里?事務(wù)總要打理,不然我怕秋童撐不住。你放心, 我很快便回來。”他?往周圍看了一眼?, 許多工匠正一臉笑意望著她們,他?側(cè)身在榮蓁耳邊道:“不然她們只怕會問榮大人,夫郎去了哪兒?”
榮蓁聞言不禁一笑,慕容霄將桌上的水囊遞給她,榮蓁仰頭?喝了大半,慕容霄從她手中接過?,飲了幾口, 道:“今日早些回去,我做些你愛吃的菜。”
榮蓁見他?也?出了些汗, 關(guān)切道:“白日太過?炎熱,你還是別過?來了。”
慕容霄扶著她的手臂,面對著她道:“若是這般,便只有晚上才?能見你一面,你忍心啊?”
榮蓁眉眼?含笑,又想起他?說要離開?之事,道:“說不定等你下次再回姑蘇時,我可以同你一道回去。”
慕容霄道:“那是最好,不過?,你想好怎么同顏公子說了嗎?”
從前榮蓁把顏佑安托付給慕容霄時,將他?視作朋友,如今他?已經(jīng)是她的枕邊人,顏佑安若是知道了,怕是不會愿意繼續(xù)留在慕容家。
可慕容霄這話,其?實(shí)?也?是在探明榮蓁的態(tài)度,榮蓁看著他?,自嘲道:“我這個人,雖念舊情,卻?不耽于?過?往,反正做過?的混賬事也?不止一樁。從前的舊人舊事,只該留在回憶里?,而不是一直牽累著彼此的生活。如今馮冉已死,我也?遠(yuǎn)離京中,都城里?已經(jīng)沒了威脅,佑安若是想離開?,我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顏佑安是過?去的人,那姬恒呢?慕容霄默默想著,榮蓁望向遠(yuǎn)處,她的話說與?他?聽,仿佛也?是說給自己。
慕容霄心底生出一些恐慌,從愛生憂患,其?實(shí)?他?們都沒有真正得到過?榮蓁,榮蓁隨遇而安,不為過?去駐留。
榮蓁歸家之后,慕容霄讓她先去沐浴更衣,等榮蓁換好衣衫出來,才?見桌上的菜肴極其?豐盛,更備好了酒,榮蓁奇道:“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嗎?”
慕容霄將桌上紅燭點(diǎn)燃,回身時望著榮蓁的眼?神柔情似水,“你我雖拜過?堂,可卻?未飲上一杯合巹酒,更沒有點(diǎn)過?一盞紅燭。明日我便要走了,這件事不做,我總是不能安穩(wěn)。”
榮蓁有些愧意,“這屋子簡陋,我只是不想委屈你。”
慕容霄拉著她的手坐下,“于?你于?我,的確是簡陋了些,但在房州的日子,我快要忘記了江南的紛紛擾擾,難得清凈。”他?將酒倒?jié)M,遞給榮蓁,同她一起飲下這合巹酒。
分離在即,榮蓁看得出他?的不安,將他?的手拉過?來,按在自己心口,“我并不相信誓言,人生無常,世事變幻,可心不會騙人,我榮蓁此刻只想與?你廝守余生。”
他?掌下那顆心熾熱無比,慕容霄抬起眼?眸望著她,“你會等我回來,是不是?”
情愛中的男子常常患得患失,即便是慕容霄也?不能免俗。
榮蓁毫不猶豫,道:“當(dāng)然。”
紅燭燃了一整夜,慕容霄不斷索取著,不知疲倦,燕好過?后,榮蓁沉沉睡去,慕容霄卻?毫無睡意,他?撫著榮蓁的臉頰,觸著她的唇瓣,頭?靠在她的頸窩中,唯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榮蓁是屬于?他?的。
慕容霄離開?那日,榮蓁送他?到城門外,“姑蘇的事處理好,早些回來。”
慕容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不在這些時日,你也?要照料好自己。”
榮蓁溫聲道:“你放心,若是想我,便寫信給我。”
慕容霄看了眼?房州城,又將視線落到榮蓁面上,道:“我若是說,還沒有離開?,便想了呢。”
他?坐于?馬上,榮蓁見他?低頭?有話要說,仰頭?看向他?,卻?見他?俯身在她面頰上落下一吻,“等我。”
他?說完,便策馬揚(yáng)鞭而去,只留榮蓁在原地。
而秦楚越也?是在慕容霄走后才?知,榮蓁依舊忙于?正事,秦楚越問了一句,“慕容公子還會回來嗎?”
榮蓁不假思索,“自然會。”
榮蓁說完才覺出秦楚越話里的怪異,轉(zhuǎn)身看向她,秦楚越道了句,“我只是今日沒有見到慕容公子,隨口問問。”
榮蓁沒有深究,而秦楚越想到送出的那封信,過?了那么久,想來也?已經(jīng)收到了。她望著榮蓁的背影,暗道一聲:對不住,你的平靜日子要打破了。
秦楚越所想不差,那封信的確送到了韓云錦手中,只是她得到信時頗為詫異,隨后卻?是盤算起來,若這信中消息為真,對她自然是大有利處,榮蓁失去了寧華帝卿,便也?是失去了皇帝這個靠山,她緊繃著的心松懈幾分。
可而后一日,韓云錦被姬琬喚去紫宸殿,姬琬無心的一句,卻?讓她徹夜輾轉(zhuǎn)反側(cè)。
姬琬看著手中奏章,隨口一句:“如今大理寺裴知鳳告老還鄉(xiāng),新任的大理寺卿實(shí)在不堪重任,連榮蓁半分都不如。”
韓云錦坐起身來,她所得到的一切,皆是從榮蓁手中奪來的。皇帝今日真的是無心之言嗎?她不敢篤定,卻?也?更怕夜長夢多,一夢過?后,外面便天翻地覆。
她想起那封信,榮蓁的消息絕不能從她口中傳到姬琬耳朵里?,韓云錦了無睡意,便思索著對策,天明之后,她暗命府中人盯著帝卿府的動靜。
倒也?湊巧,恩生恰好從宮中回了帝卿府一趟,在韓云錦的有意安排下,送信的人與?恩生撞個對面,那封信說是送予他?,才?更讓恩生覺得怪異,立刻便展開?來看,可而后面色一變,不等回府,急急忙忙便坐馬車回了宮中。
慶云奉茶進(jìn)來,擱到姬琬手邊,適時提醒一句,“陛下已經(jīng)累了半日,還是先歇歇吧。”
姬琬脖頸微酸,她輕輕捏了捏,而后問慶云道:“現(xiàn)下什么時辰了?”
慶云回道:“陛下,也?快用膳了,今日可要傳哪位君卿侍奉著?”
姬琬道:“不必了,去傳膳吧。”
正在這時,外面宮人進(jìn)來稟道:“陛下,帝卿身邊的宮侍求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姬琬一聽,以為是姬恒的身體有什么差池,連忙讓人進(jìn)來,恩生跪拜行禮,姬琬道:“帝卿怎么了?”
恩生不敢抬頭?去看,只俯身叩首,“陛下,今日奴才?回帝卿府一趟,本是替帝卿取幾本書?籍,可卻?有信送來。那信只說是送給奴才?的,奴才?便打開?了,可沒想到……沒想到信上是有關(guān)榮大人的消息。”
姬琬問他?,“榮蓁怎么了?”
恩生道:“陛下,這信送來的時候太過?巧合,但奴才?不敢隱瞞陛下,那信中說榮大人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位男子,談婚論嫁,好事將近。”他?說著,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些哭腔,“陛下也?知道,我們殿下可是存著和榮大人團(tuán)聚的心思的,如今身懷有孕,更是常念著榮大人。可她若真的娶了別的男子,我們帝卿要如何處之?”
這消息也?把姬琬驚住,半晌只說了一句,“榮蓁這個混賬。”
恩生哭訴道:“殿下自從有孕,身子便不好。奴才?實(shí)?在不敢讓殿下得知此事,又不敢瞞著,只能到陛下面前。”
姬琬有些震怒,可又想到姬恒,道:“這件事莫要告訴阿恒,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這舌頭?也?不必要了, 把信留下,你先退下吧。”
慶云在旁聽著,雖有些驚訝,但卻?沒有出聲來,榮蓁與?帝卿和離半年,各自嫁娶其?實(shí)?已經(jīng)無干系,但姬琬的心事已經(jīng)寫到了臉上,她并不樂意見到榮蓁另娶他?人。
姬琬把那封信看了許久,不像作偽,她看向慶云,道:“阿恒的胎像好不容易穩(wěn)了些,若是知道這事,怕是身子會受不住,但若是瞞著,榮蓁那里?再成了婚,難道朕到時候下旨解除她的婚約嗎?這讓天下人如何看朕?”
慶云還記得當(dāng)初榮蓁在那和離書?上落筆時的模樣,真正的無可奈何,她想著,或許榮大人心灰意冷了,才?又結(jié)了婚事,實(shí)?在不忍兩人就這般分離,便道:“陛下莫要著急,方才?恩生不是說了,那信上說榮大人還未與?那男子成婚,不如盡快下旨,恢復(fù)帝卿與?榮大人的夫妻名分,這樣一來,帝卿和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順了。而且現(xiàn)在太后的病已經(jīng)大好,也?正是時候了。”
姬琬雖問詢她,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這件事還要問問阿恒的心意,前些日子朕不許他?出宮,他?同朕一直冷著,若是驟然下旨,只怕阿恒覺得不妥。唉,朕只阿恒這么一個弟弟,榮蓁這事上,朕實(shí)?在是虧欠他?。”
第107章 強(qiáng)求
明光殿里, 姬恒坐在窗前,面前是一幅展開的畫,墨跡半干, 畫上的女子側(cè)身而立,衣袂翻飛,腰間垂掛著?一枚玉佩,只是卻看不?清面容。
恩生端了湯藥進(jìn)來, 見姬恒在出神, 喚了一聲,“殿下。”
姬恒眼眸輕抬, “本?宮要找的東西,你在府里可尋到了?”
恩生搖了搖頭, “奴才無能。”
姬恒并未怪罪他, “罷了,也只是昨夜夢見從前的事,想再看看那些書信而已。”
恩生將藥碗端過來,“這藥若是涼了, 只怕更苦些。”
姬恒將藥碗端起, 一飲而盡,這安胎的湯藥他喝了不?計(jì)其數(shù),腹中胎兒很是乖巧,并不?常鬧他。
恩生將帕子遞給姬恒,又瞧著?桌上攤開的畫像。姬恒常常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寢殿里,安安靜靜作畫,可每一幅都沒有榮大人正面的模樣, 恩生也曾問過,姬恒沉默了許久, 最后?只是道:我只是不?知,她會以何?眼神看我。
姬恒腰間懸著?兩枚玉佩,一枚是榮蓁贈于他的,另一枚是榮蓁所有,當(dāng)初流放之?時,她身上沒有一件寶物,這玉佩也被留了下來,刑部不?敢私吞,便呈到了姬恒的手中。
姬恒坐得久了,腰間有些乏累,恩生扶著?他起身,正在這時,姬琬來了他的宮中,姬恒神色淡淡,同姬琬略一行禮,“拜見陛下。”
姬琬對?他的冷淡已經(jīng)習(xí)慣,揮手讓恩生扶他坐下,姬恒淡聲道:“臣弟已經(jīng)坐了許久,陛下有話就請直說吧。”
姬琬并未讓恩生退下,她看了姬恒一眼,他臉上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不?是還有這層身份,只怕連應(yīng)付都省了去。
姬琬坐了下來,“因?yàn)闃s蓁,你將朕當(dāng)作了惡人,阿恒,朕的確讓你傷心了,可朕也是身不?由己,絕非存心讓你與孩子受委屈。”
姬恒沒有言語,轉(zhuǎn)過身去,姬琬無奈,“若是朕說,朕可以讓你和?榮蓁再續(xù)前緣呢?”
姬恒的腳步頓住,而后?眸中忽而蓄滿了淚,姬琬只看著?他的背影,便覺可憐,“朕會下旨,恢復(fù)你與榮蓁的夫妻名分。等你誕下孩子,朕讓榮蓁進(jìn)京來。”
姬恒沒有回?頭,只是問她:“為什么?”
姬琬知道他想問她為何?改變心意,但如?今還不?是時候,“你腹中孩兒也快降生了,朕這個?做姑母的,總不?能一直讓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吧。”
君無戲言,而一個?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透進(jìn)一絲天光,卻也不?敢伸手去觸,姬恒道:“陛下若真的想成?全我,就放我離開吧。”
姬琬皺起眉,“你想去房州?阿恒,你不?要如?此任性?,即便你不?為了自己著?想,也要為了腹中孩子考慮。且不?說長途跋涉,房州怕是連個?穩(wěn)妥的醫(yī)官都沒有,到時候出了事,你讓朕如?何?是好?”
姬恒回?頭看著?她,“我腹中孩兒安穩(wěn)得很,我也必須見到榮蓁。至于這復(fù)婚的旨意,我先心領(lǐng)了。只是,當(dāng)日我們和?離雖是被迫,可逼迫之?人卻是我的姐姐,我有心與她團(tuán)聚,但也要尊重她的意愿。如?果?是當(dāng)初,我會毫不?猶豫。可這半年光景,她在外受了多少的苦,即便沒有看見,也能想到。若是她已經(jīng)無意,又因?yàn)檫@道圣旨重新在一起,破鏡重圓,可上面的裂痕卻是消弭不?去的。”
姬琬氣他自苦,“你到了現(xiàn)在還在為榮蓁打?算,你可知道她……”姬琬怕他動了胎氣,到底還是忍住了。
姬恒不?解地看著?她,“你想說什么?”
姬琬拿他沒辦法,只道:“你要朕如?何?做?”
姬恒曾預(yù)想過這一天,他道:“不?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面,這圣旨帶在我身上,若是她沒有改變心意,這圣旨拿出也不?遲。若是她……她已經(jīng)不?愿,我也不?想拿圣旨強(qiáng)壓她。我知道皇姐擔(dān)心我的安危,帝卿府的護(hù)衛(wèi)和?郎中可以護(hù)送我這一路,不?會有閃失。”
姬恒向?來執(zhí)拗,姬琬縱是不?愿,可又怕榮蓁那邊夜長夢多,生出遺憾,那時她與姬恒的姐弟之?情便真的難續(xù)了。
姬琬最終只能妥協(xié),選了太醫(yī)院兩名醫(yī)官隨行,又命身邊禁衛(wèi)一路護(hù)送,擬于三日之?后?出發(fā),離開都城。
而除了交給姬恒的那一道圣旨,姬琬又?jǐn)M了一道,慶云將玉璽取出,道:“陛下良苦用心,帝卿應(yīng)能明白。”
姬琬看著?眼前這道圣旨,“朕讓榮蓁赴襄陽做太守,只怕朝堂之中又會有不少非議。”
慶云道:“榮大人先前不是上了治水的奏疏,不?如?便以治水有功之?名?”
姬琬嘆了一聲,“還未過兩月,即便以此為名,也難堵眾口。罷了,總是做給旁人看的。你去讓人將這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去,阿恒有身孕,這一路緩慢,怕是要走一月有余,襄陽比起房州好上許多,讓榮蓁先過去,也不會委屈了阿恒和孩子。”
而榮蓁這邊卻還絲毫不?知京中情形,水庫仍在修建之?中,為免出事,榮蓁讓秦楚越帶人夜間巡視,竟是不?巧,遇見了趙淼一行。
秦楚越次日便把此事報于榮蓁,榮蓁嗤笑一聲,道:“吳縣令倒還真是不?死心。”
秦楚越道:“她是吳縣令一條好狗,當(dāng)然要鞍前馬后?替吳縣令做事。”
榮蓁只讓秦楚越再盯緊一些,若再發(fā)現(xiàn),定不?輕饒。
而晚間她便抽出空閑與慕容霄寫?信,足足幾張,或是白日里幾件瑣事,或是告訴他院子里芍藥都已經(jīng)落盡了。她想象著?慕容霄讀信時的模樣,末尾又添幾句:思之?念之?,夢中相會,盼爾歸。
榮蓁同手中權(quán)力謀私,將這封信從驛站加急送出,不?到六七日便到了慕容霄的手中。
慕容霄回?來之?后?并未得閑,讓人將顏佑安接到了慕容府里,他身上余毒大致已經(jīng)清除干凈,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便可。
而慕容霄每日看著?賬冊,又有一些江湖事需要他參與,不?過幾日,便瘦了許多,連秋童都道:“公子去房州這么久,都不?見清減,氣色更是不?錯,回?了姑蘇反而瘦了許多。您這樣趕著?,只怕身子吃不?消。”
慕容霄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什么,他并不?覺得疲累,“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家?公子,便早些幫我將事情解決。”
秋童笑著?回?道:“好,我這就去。”他剛走出門,便有信送來,他又回?轉(zhuǎn),將信送到了慕容霄面前,“公子,有所思在遠(yuǎn)道。”
慕容霄只往信封上掃了一眼,便認(rèn)出榮蓁的筆跡。
第108章 遠(yuǎn)方
待看完上?面的字, 慕容霄的眼神?中已經(jīng)藏不住笑意,秋童在旁打趣他,“有榮大人這封信, 只怕公子更是歸心似箭了?。”
慕容霄將?那封信收入袖中,“你還不快去。”
秋童笑著退下,慕容霄坐下便提筆寫信,門被叩響, 慕容霄動作一頓, “誰?”
卻聽?見顏佑安的聲音,“慕容公子, 我想見你一面。”
慕容霄將?筆放下,起身將?門打開, 顏佑安一身白衣立在門邊, 慕容霄側(cè)身請他進(jìn)來。
兩人坐到桌邊,慕容霄因榮蓁之故對?顏佑安十分禮遇,但?也僅限于此。
慕容霄抬手替他斟茶,“顏公子有何要事嗎?”
顏 佑安久病纏身, 面色本就蒼白幾分, 又著了?這身白衣,更如同易碎美玉,“這些時日住在府上?,多有叨擾,今日我是來向慕容公子辭行的。”
慕容霄并不覺得驚訝,問他:“辭行?你想去哪兒,回都城嗎?”
顏佑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 道:“都城烏衣巷,那里?才是我的家。”
榮蓁的信仍在慕容霄袖中, 可他看著眼前人,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些猜測,“你這樣?急著回去,是聽?說?了?什么?吧?”
顏佑安不想偽裝,他嘴唇顫了?顫,“她與帝卿已經(jīng)和離,可總要有個男子陪著她,照顧她。她已經(jīng)被我拖累很久,有慕容公子你陪伴,這樣?也好。”
他不是個傻的,可以被瞞住一切。可他明明已經(jīng)心痛如絞,在慕容霄面前卻還要勉力自持。
慕容霄卻沒有答應(yīng)他,“我留你在慕容府住著,也是受人所托。只要她不開口?,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顏佑安也許猜到過這個結(jié)果,只是問慕容霄,“她如今還好嗎?”
慕容霄道:“即便從前不好,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苦盡甘來了?,往后也是如此。顏公子,你喜歡的人,恰恰也是我愛之人,所以,抱歉了?。”
顏佑安離開了?,慕容霄坐在屋室之中,他忽而明白了?榮蓁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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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都城之中,卻不可能不透出半點(diǎn)風(fēng)聲去,等韓云錦知曉姬恒離京之時,已經(jīng)無?可轉(zhuǎn)圜,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錯了?,被人當(dāng)做了?棋子,偏偏她還以為自己這一步走得不錯。
韓云錦借著進(jìn)宮求見明賢公主的幌子,買通了?幾個宮人,這才得知了?姬恒有孕之事,原來是這樣?。韓云錦出宮后找到荀姝,將?此事說?與了?她。
荀姝與榮蓁并無?深仇大恨,也沒什么?往來,她感受不了?韓云錦的忌憚,只能勸一聲,“事已至此,倒不如隨她去。”
韓云錦道:“我倒是有心,可你非我,不知我的擔(dān)憂。”
韓云錦如今身處高位,可她得到的一切,卻都像是偷來的,她在姬琬身邊,更像是榮蓁的一個替代品。她甚至想過,若是她犯了?和榮蓁一樣?的錯,姬琬會不會饒恕她的性命,只流放房州,會不會很快恢復(fù)官職,可這個問題她得不到答案。
荀姝道:“陛下短短幾月,便讓她坐到郡守之位,依我看來,后面怕是不會這樣?快了?。陛下再怎么?寵信她,也要考慮朝中言官所想。”
韓云錦氣悶,道:“我只是不甘心,榮蓁真是好運(yùn),明明都已經(jīng)和離了?,卻還有孩子保她榮華富貴。”
荀姝將?手按在她肩頭?,“我也有一言要勸你,你的運(yùn)氣也已經(jīng)讓許多人羨慕了?,又何必在意榮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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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未等到慕容霄的回信,卻先等來一位故人,鄭玉坐在高頭?大馬上?,出現(xiàn)在房州縣衙門前時,著實(shí)讓榮蓁沒有想到。
鄭玉勒著韁繩,笑意盈盈地看著榮蓁,“想不到我會來吧?”
這對?榮蓁來說?確實(shí)可以算是驚喜,她伸出手去,鄭玉一用力將?她拉上?馬來,兩人同乘一騎,縱馬離開了?縣衙。
酒樓中,榮蓁安排好了?酒菜,“這里?的菜肴雖不能同都城相比,但?我想你在軍中怕是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鄭玉笑道:“的確如此,對?了?,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會過來?”
榮蓁道:“既然是陛下讓你出去,我問了?又有何用?”
鄭玉道:“好了?,不為難你。陛下命我駐守邊界,行軍途中,恰好路過房州,我同樊將?軍請示了?,來這兒看看你。不過我最多也只能停留兩日,兩日之后便要繼續(xù)追趕大軍了?。”
榮蓁道:“現(xiàn)在沒有戰(zhàn)事,邊界至少也安穩(wěn)一些。”
鄭玉笑了?笑,“我聽?你這話倒像是在關(guān)心我。”
“這半年你如何?”
“這半年來過得好嗎?”
兩人竟異口同聲,榮蓁輕笑,“你先說?吧。”
鄭玉有些苦澀,道:“三月時母親大病一場,幸好太醫(yī)院的人妙手回春,將?母親救了?回來。我這一走,倒有些舍不得女兒,除此之外,便是掛念你了?。”
人活在這世上?本就不易,就連一向快活無爭的鄭玉眼中也有了?愁色,不過更多的卻是沉穩(wěn)。
榮蓁道:“你這一走,再回去時,女兒怕是都快要學(xué)會走路了。”
鄭玉笑了?起來,“是啊,臨走時牽著我的袖子,倒也知道我這個母親要離開。我當(dāng)初曾與你說?過,等你我的孩子大了?,讓她們也如你我這般要好。”
榮蓁不自覺便想起慕容霄,她失笑道:“八字還沒一撇,我如今連孩子都沒有,你想得倒是長遠(yuǎn)。”
鄭玉道:“的確有些操之過急。房州我雖未來過,但?也算比崖州這種地方好上?許多。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但?她當(dāng)初也是手下留了?情的,怎么?還不將?你官復(fù)原職?”
榮蓁卻十分淡然,“我現(xiàn)在倒也不想回都城做官。”
鄭玉不解,“可這……”
榮蓁道:“阿玉,不想瞞你,其實(shí)我身邊已經(jīng)有人了?,都城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鄭玉臉上?沒有任何驚色,“是那個慕容公子?”
榮蓁雖不知她是如何清楚此事,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他,他很好,我想過同他過一輩子。”
鄭玉笑道:“你這話仿佛我才是那個拆散你倆的人。我之前心中盼著你與帝卿團(tuán)圓,可你既然選擇別人,他定有值得之處。阿蓁,不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會的。”
第109章 月滿
兩人?還在敘舊, 忽聽外面一陣馬蹄聲,甚是急促,而后馬聲嘶鳴, 像是停了?下來。
榮蓁往窗外看了?一眼,是秦楚越,不一會兒,她便叩響了?雅間的門, 榮蓁讓她進(jìn)?來, 卻見她滿頭是汗,明明焦急萬分, 可眼眸卻異常明亮,“榮大?人?, 快隨我回縣衙一趟。”
鄭玉回過頭去, 往此?人?身上打量一眼,秦楚越也留意了?鄭玉的存在,榮蓁淡淡道:“這是我的好友鄭玉。”
秦楚越分明對鄭玉的容貌透著?陌生,可對這個名字卻不是, 她像是十分了?解榮蓁的一切, 同鄭玉頷首。
榮蓁問她,“何事讓你如此?焦急?”
秦楚越看著?榮蓁,道:“京中有圣旨傳來,榮大?人?還是快去接旨吧。”
榮蓁與鄭玉對視一眼,皆露出驚怔之色,只是此?事刻不容緩,榮蓁一行?回了?府衙。
聽聞京中傳來旨意, 吳縣令早已經(jīng)有些忐忑難安。等榮蓁到?了?縣衙,她甚至不敢與榮蓁對視, 榮蓁同前來傳旨的官員略一拱手,“讓您久等了?。”
而后便見那官員面帶笑意,道:“榮大?人?這是說的哪里的話?,不過才一會兒功夫。您請接旨吧。”
榮蓁掀起衣袍,跪地領(lǐng)旨,吳縣令等人?也連忙跪了?下來,只聽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敕曰:朕惟君國之大?,恤民為本,縣丞榮蓁處困境而知自省,治水有功,為彰天恩,茲特授爾為襄陽郡守,欽此?!”
圣旨一下,堂中幾人?面色各異,吳縣令眼神中透著?不安與畏懼,秦楚越難掩疑惑,榮蓁卻有些怔然,縱然來時已經(jīng)想到?這圣旨是為嘉獎,可治水有功之名,榮蓁領(lǐng)來實(shí)在有愧,官員笑著?將圣旨交到?榮蓁手上,“榮大?人?,陛下的意思是,事不宜遲,還是早些去襄陽赴任吧。”
榮蓁叩拜道:“臣榮蓁,謝陛下隆恩!”
那傳旨的官員道:“本官還要回京向陛下呈報,便不久留了?。”
榮蓁拱手致謝,將人?送到?了?縣衙外,她一回身,便見吳縣令神情有些躲閃,如今一道圣旨,她便官居四品,成為了?吳縣令的上峰,也難怪吳縣令回如此?忐忑。
榮蓁并沒有理?會她,想起了?在一旁等候的鄭玉,她了?過去,鄭玉抱臂笑道:“榮大?人?,恭喜啊!”
榮蓁苦笑一聲,“這喜事來得太快。”
兩人?宴飲被打斷,榮蓁索性帶著?鄭玉回了?家中,慕容霄不在,梅大?姐一直在照料榮蓁的生活,見她有客來,便下廚為她們準(zhǔn)備酒菜,鄭玉站在這小院里,看著?滿庭芳菲,笑著?道:“這恐怕不是你的喜好吧。”
榮蓁眉眼溫柔,隨手拈起一朵落在枝葉間的花瓣,“是他喜歡這些,說來也是奇怪,從前在姑蘇時,在他院中并不常見到?這些。”
鄭玉暗笑,“看來這慕容公子倒是很有巧思,只用這些花便讓你對他牽腸掛肚,常說睹物思人?,便是如此?吧。不過,你榮大?人?的道 行?如今也淺了?些,我看不懂,難道連你自己也看不懂嗎?還是說你甘愿被這慕容公子拿捏住?”
榮蓁淺笑道:“他有這些心思嗎?我怎么不知。”
鄭玉又道:“陛下的心思還真不是我等能?猜透的,這么快又改變了?主意。我離京之時,可沒有聽到?半點(diǎn)風(fēng)聲。”
這未嘗不是榮蓁在意之處,“是啊,陛下說我治水有功,可如今水庫還未真正建好,我若是一走了?之,不知道這事是否便擱置了?。這名義自然是虛的,可我也想不到?陛下晉封我的理?由。”
鄭玉勸她,“事已至此?,你也只能?去襄陽了?。做個地方官倒也不錯,遠(yuǎn)離京中是非。你那位慕容公子呢?他也隨你過去?”
榮蓁道:“慕容前些日子回了?姑蘇,算算時日,應(yīng)也快回來了?。我在房州還有事做,上任之事,晚一兩日也無妨。”
她們在院中閑聊,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梅大?姐做了?一桌的菜,鄭玉沒什么士族架子,又在軍中慣了?,笑著?邀她一同飲酒,梅大?姐連忙推拒,“我是個粗人?,就不打擾你們二?位了?。”
榮蓁回屋送了?壇酒給?她,“我也快去襄陽了?,這些酒也不好帶去,你留著?慢慢喝吧。”
梅大?姐有些訝然,可也知道這對榮蓁來說是好事,“我早就知道榮大?人?不會長?留在房州,這是一樁喜事,那我便收下了?。不過啊,我把酒帶回去,只怕家里的夫郎又要念叨了?,我還要藏著?一些。”
鄭玉笑了?起來,“大姐家中竟也有個悍夫嗎?”
梅大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便出門了?,榮蓁回頭看她,“一口一個悍夫,好歹文家公子嫁于你,還為你生了?一個女?兒。”
鄭玉嘴上不肯認(rèn)下,“我母親父親可是很看重他,還好只有一個女?兒,若是再為我生一個,只怕早晚有一日騎到我的頭上去。”
榮蓁坐了?下來,道:“吵吵鬧鬧的過一生,未必便不是一種幸福。我了?解你,若是你真的厭惡他,怕是半句都不肯提的。”
鄭玉哼了?哼,“莫要說我,還是早些安定?你自己的事。”
榮蓁岔開話?題,問她,“飛鸞在你手下如何了??”
鄭玉道:“她有武藝在身,我又找人?同她講習(xí)兵法,假以時日,必然能?掙得軍功。”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鄭玉想到?白天那人?,問道:“那個來酒樓尋你的人?,是你在房州的朋友?”
榮蓁扶著?酒盞,思索一番,“朋友?她既是也不是,在房州她的確幫了?我,若是為了?義氣,應(yīng)該算是朋友。可她身上也有太多秘密,對我之心也不算單純。”
鄭玉蹙著?眉,“那你要當(dāng)?心一些,我總覺得,她看著?你的眼神有些奇怪。”
榮蓁失笑道:“哪里奇怪?”
鄭玉想了?想,“我也說不上來,只是看著?她的時候,總覺得她就像一頭鷹,像把你當(dāng)?作獵物一般,可哪個獵人?會為了?獵物而死呢?但她的眼神不一樣,她像是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是她要守護(hù)的獵物,必要時她也不會吝惜自己的命。”
榮蓁不解道:“你這話?聽上去十分矛盾,但不管她是何居心,在我可控的情形之下,我答應(yīng)她的事還是會完成的。”
兩人?分別這么久,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從年少之時說到?如今,直到?夤夜方歇,將鄭玉扶到?客房之中。榮蓁走出時,仰頭看著?天上明月,院里亮如白晝,花枝輕輕搖晃,靜謐非常,卻不知道這樣平靜的日子還會不會有。
鄭玉畢竟無法久留,次日,榮蓁騎馬將她送到?城門外,鄭玉摟住她肩膀,“我走了?,你也要保重?。將來咱們總有再見之時,不過那時候你可要努力了?,我若生了?兒子,便讓他嫁給?你女?兒,咱們做兒女?親家。”
這話?委實(shí)長?遠(yuǎn)了?些,榮蓁道:“阿玉,一路當(dāng)?心。”
鄭玉松開她,“我走了?。”而后翻身上馬,塵煙過后,她人?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榮蓁還有公務(wù)沒有處置妥當(dāng)?,又回去監(jiān)工,秦楚越走了?過來,“你在擔(dān)心嗎?”
榮蓁道:“的確有些,這水庫的功勞落在我的名下,只怕吳縣令不會好好接手。”
秦楚越道:“其實(shí)我之前也以為你只是為了?名,可看到?你不顧辛勞,白天黑夜的耗在這兒,倒也知道你的用心了?。”
榮蓁側(cè)眸看向她,“地方官員可以任命自己的屬官,我既然答應(yīng)過你,你便隨我一道去襄陽吧。但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強(qiáng)求。”
實(shí)話?說,秦楚越那日聽到?圣旨內(nèi)容之時,的確有些失望,她本以為皇帝會召榮蓁回京,可沒想到?是去襄陽。但追隨榮蓁是她早就決定?的事,“我跟你去。”
離開的日子近了?,可慕容霄還沒有回來,榮蓁久等之下,寫了?信告訴他自己將去襄陽,只是忙碌之下,那信一直沒有機(jī)會送出。
這晚,她疲憊地從外面回來,推開門去,只見正堂中燭燈亮著?,她以為梅大?姐還沒有離開,可走近了?,卻見到?燈下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男子正坐在桌前,看著?手中的信,榮蓁的疲憊消散幾分,慕容霄抬起眼眸,笑著?看她,“我若是不早些回來,是不是便不能?在這房州見到?你了??”
榮蓁走上前去,將他抱在懷中,慕容霄攬住她的背,“我回來了?。”
這一晚繁星如許,圓月低垂,遠(yuǎn)方歸來的男子和心愛女?子重?聚,院中蟲鳴之聲不絕,帷幔深處,榮蓁撫著?慕容霄的臉頰,吻落在他的眉心上,鼻尖,唇角,慕容霄仰‖起頭,承受‖著?她的吻,同她唇齒糾纏,衣衫從他肩頭‖滑下,堪堪掛在月要間,榮蓁的手撫著?他的軀體,擁緊他的時候,才知何為想念。
燕好之后,榮蓁靠坐在榻上,慕容霄躺在她懷中,眼神中帶著?慵懶,榮蓁低頭撫摸著?他的額發(fā),“其實(shí)我有時候總在想,我實(shí)在太過虧欠你。”
薄衾遮在慕容霄月要間,他仰頭看著?榮蓁,“為何虧欠我?”
因?yàn)槟饺菹鰪奈撮_口求過她什么,除了?她的愛意。
第110章 雙棲
榮蓁的手托著他的下頜, 手指在他唇上輕輕摩挲,“我總覺得,對你不夠好。”
慕容霄攥住她的手指, 停留在唇邊,“在姑蘇時,我無時無刻不想回來見你。你我如?今這般,我便已經(jīng)滿足了。”
慕容霄坐起身, 面對著榮蓁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顏公子他,已經(jīng)知道我們的事了。”
榮蓁恍惚一瞬, “是嗎?”
慕容霄道:“他想離開?姑蘇,回都城去, 我沒有允他, 想著同?你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榮蓁輕聲道:“他若是要走,那便順著他吧。去姑蘇避禍本就是受我所累,如?今一切已經(jīng)解決,慕容家再好, 他也覺得自?己是客。”
慕容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我再回姑蘇時,會?找人護(hù)送他回都城。”
慕容霄見榮蓁沉思著,或許她也還是在意顏佑安的感受。
榮蓁卻道:“其實(shí),我是最狠心的,我把顏家的事扛在身上,只?是因?yàn)轭佉棠笇ξ矣袚狃B(yǎng)之恩。除此之外,我并?不欠顏家的。”
慕容霄卻不這么想, “世事難兩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際遇罷了。”
榮蓁抱緊了他, “從?佑安到姬恒,其實(shí)我也怕,我會?傷害你。”
慕容霄啟唇吻住她,“若真?有這一日,我也不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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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榮蓁來到縣衙之中,離開?的日子近了,有些事也要處置妥當(dāng),她去找了吳縣令,吳縣令見了她神色有些別扭,嘴上說不出巴結(jié)討好的話,可姿態(tài)還是要恭恭敬敬,“榮大人有何吩咐?”
榮蓁站在她面前?,淡聲道:“我這一走,水庫的事便會?擱置。而這非我所愿,更對房州百姓不利。我希望吳縣令能真?正承擔(dān)起來,所需的銀錢我早已經(jīng)籌好,剩余的也已經(jīng)記錄在冊。”
吳縣令有自?己的盤算,嘴上敷衍著:“榮大人放心就是,下官定會?以房州百姓的利益為先。”
榮蓁拆穿了她,道:“吳大人,不妨開?門見山。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比誰都清楚。我今日過?來,是想著好好同?你商議。水庫建成,到時候我會?稟明圣上,這其中有你吳大人一份功勞。但這樣的大事,若沒有人仔細(xì)盯著瞧著,最后浪費(fèi)了錢財不說,還會?失去人心。所以我希望吳大人這幾句話不 只?是說說而已。”
吳縣令不肯吃虧,道:“榮大人,若這水庫建成沒有益處,那最后倒成了下官的不是了。”
榮蓁冷笑一聲,伸手按在吳縣令的肩膀上,“你說的不錯,所以這件事只?能做好。若不然,將販賣私鹽這種事呈給?陛下,也不過?是本官舉手之勞的事。吳大人,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榮蓁這先禮后兵的一套打法,完全將吳縣令懾住,只?見她人已經(jīng)離開?,而肩膀上卻似乎還有她施加的力?量。
榮蓁要去襄陽赴任,收拾了半日,才發(fā)覺自?己并?沒有什么家當(dāng),慕容霄站在院子里,倒有些可惜這滿園的花。
榮蓁牽著他的手,“等到了襄陽,再種便是。”
始終有些遺憾,慕容霄道:“這院子荒廢了實(shí)在可惜。”
榮蓁想了想,“不如?將這院子托付給?梅大姐吧,她為人老實(shí)淳樸,我們?nèi)蘸笈乱膊粫?再回來了。”
慕容霄同?意她的安排,離開?那日,榮蓁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簾深深望了房州城一眼,而后將車簾合上,“啟程吧。”
不過?三日,便到了襄陽城,官員前?來迎接,榮蓁從?馬車中走出,伸手扶了慕容霄下車,對前?來的官員道:“各位不必多禮。”
姓姚的郡尉走上前?,同?榮蓁道:“大人,您的府邸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若還缺什么,可以告訴卑職。”
榮蓁淡淡一笑,“有勞了。”
等榮蓁去到府邸之后,才發(fā)覺里面的陳設(shè)十分奢華,榮蓁側(cè)眸看向姚郡尉,“這是怎么回事?”
姚郡尉連忙解釋,打消她的疑慮,“早在十日之前?,襄陽便收到了陛下的旨意,也是陛下吩咐將府邸翻新的。何況上任郡守大人本就尚奢靡之風(fēng),下官也只?是稍做添改。”
并?不是榮蓁太過?謹(jǐn)慎小心,而是如?今容不得行差踏錯,她雖不知為何姬琬會?轉(zhuǎn)了性子,但也不想去猜測。
榮蓁有心留秦楚越在身旁做事,可見過?襄陽官員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并?無什么適合她的空缺職位,好在秦楚越心態(tài)平穩(wěn),只?安安分分在襄陽買了處宅子安置下來,并?不著急。
襄陽城到底比房州繁華許多,從?前?天色一黑,房州街上便少有人出來,而襄陽城長街上卻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榮蓁著了一身月白?色輕衫,與慕容霄一道出門,城中百姓并?不識得她,兩人坐在酒樓大廳之中,甚至還聽見周圍人的議論。
榮蓁夾了菜肴到慕容霄碗中,只?聽得周圍人道:“要說咱們這位新來的郡守大人,那可真?是個傳奇人物?,如?今二?十有一,卻在仕途上大起大落,先是被流放到房州,誰都覺得無望了,然而死灰亦可復(fù)燃,陛下又?重新啟用她,幾個月的功夫,又?來了咱們襄陽。”
另一人道:“哪個人做官對咱們還不是一樣,咱們是普通百姓,莫要理會?這些達(dá)官貴人的事。”
那人聞言笑了笑,而后兩人對飲起來。
慕容霄看著她,道:“榮大人竟然這樣有名。”
榮蓁毫不在意,“什么名,也不過?是些虛名。”榮蓁盛了些湯羹給他,“你這兩日安置內(nèi)宅辛苦,還是要多補(bǔ)補(bǔ)。”
慕容霄淺淺嘗了一口,滋味倒還不錯,“雖然來了襄陽,我卻還是想念房州。”
榮蓁不禁笑道:“等到我們在這里住久了,你就不會?那么想了。”
兩人用過?膳后從?酒樓中出來,走在街上,攤販叫賣聲入耳,榮蓁怕兩人走散,一直握著慕容霄的手不放,兩人停在一處玉器店前?,慕容霄低頭見榮蓁腰間空著,便帶著她過?來瞧瞧。
店主見兩人身上帶著貴氣,相貌不俗,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招攬生意,夸贊不絕,“兩位可真?是一對壁人,剛好店里有鎮(zhèn)店的玉器,正適合您家夫郎。”
那店主說著便將那枚白?玉佩環(huán)拿了出來,慕容霄修長的手指輕輕接過?,玉質(zhì)尚可,在慕容府中雖有不少寶物?,但他出來匆忙,并?未帶在身上,而這玉佩倒很配榮蓁這身衣裳,道:“便要這枚吧,不過?不是給?我,是給?我家妻主的。”
沒想到這主顧這般豪氣,那店主面上藏不住歡喜之色,“好好好,我這就給?您裝起來。”
榮蓁輕扯慕容霄的衣袖,“你連問價都不曾。”
慕容霄輕聲在榮蓁耳畔道:“你放心,她在我這兒討不到天價去。”
事實(shí)也的確如?此,那店主沒想到慕容霄竟然是懂行的,最后只?以二?十兩銀子賣了這塊玉佩。
慕容霄低首將它佩在榮蓁腰間,“這可不是你我的定情信物?。說起來,我送你的東西,那把流霜才是。”
榮蓁笑了,道:“哪有人會?把匕首當(dāng)作定情信物?的,這種事多不吉利。”
慕容霄道:“我不信這個。”
榮蓁忽地想起,那把流霜還在帝卿府沁園之中。
榮蓁初到襄陽不算忙碌,飲食起居又?有專人打理,見慕容霄閑來無事又?研究起了食譜,她從?身后擁住他,“慕容公子又?要下廚了?”
慕容霄道:“最近天熱,你胃口不好,便想著做些清涼消暑的。”
榮蓁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在姑蘇,與慕容霄可以算是互相利用,如?今卻親密無間,還真?是造化弄人。
慕容霄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同?榮蓁道:“昨日還尋了些香露,也可以消解暑氣。”
見榮蓁正看著他,慕容霄溫聲道:“難道我的臉上有東西不成?”
榮蓁拉下他的脖頸,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慕容霄眼眸含情又?帶著幾分赧然,任榮蓁推著他去了內(nèi)室。
他的身子微涼,自?是最好用來消暑的。
慕容霄這才醒覺,為何那些男子總對她念念不忘,拒人于千里之外時冷若冰霜,直讓人想將一顆心貼上去,試圖暖化她。可她若是想待誰好,自?有無數(shù)種手段讓人沉溺,卻又?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幸福的男子,不舍得離開?她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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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一行到了豫州,便因姬恒身子不適停了下來,歇在了豫州府衙之中,豫州官員不敢怠慢了,雖有太醫(yī)在,但也請了城中名醫(yī)過?來。
恩生端了湯藥進(jìn)?到房中,趕路這些時日,姬恒瘦了一圈,路上炎熱,又?有身孕,看得他很是心疼,直到身體受不住,姬恒才肯歇下來。
姬恒將湯藥飲下,“去告訴馮統(tǒng)領(lǐng),還是盡快上路吧。再耽擱下去,難道要兩個月才到襄陽嗎?”
恩生跪在他膝邊求道:“殿下,無論如?何都要以身體為重啊!”
姬恒道:“你放心,這孩子在這樣的時候到來,與本宮有緣,不會?有事的。更何況,歇了這兩日,本宮的身體也好多了。你只?管去安排便是。”
即便一行人勸阻,卻仍舊不能改變姬恒的意愿,他本就執(zhí)拗,連皇帝都拿他沒有辦法,何況旁人。
第111章 破碎
太后?服了藥已經(jīng)?歇下, 姬琬等人從壽康宮走?出,徐貴卿在她身?后?跟隨著,步履緩慢, 姬琬出聲道:“自從阿恒有孕,一直是你在太后?身?邊侍奉湯藥,盡心盡力,卻從不借此邀功, 這些?事朕都看在眼?里。”
徐貴卿溫聲道:“臣侍只是盡了本分, 陛下的夸贊臣侍問心有愧,更何況太后?待臣侍親厚, 臣侍盡心服侍他老人家也是應(yīng)該的。”
后?宮卿侍眾多,但姬琬最喜歡他從不逾矩的性子, 許多事也愿意交給他來做。
姬琬道: “你晉封貴卿也快一年了吧。”
徐貴卿不解其意, 只答道:“是。”
姬琬回過頭來,“朕對?臣子們也是論功行賞,對?后?宮中人也不會例外。你行事得體,毫無驕矜之態(tài), 深得朕心, 待你生辰之時,便再晉一晉你的位份吧。”
卿位之上,便是君位了,徐貴卿連忙跪下,道:“臣侍沒有子嗣,實(shí)在不敢忝居高位,否則于心難安。”
姬琬溫聲道:“你不用害怕, 是朕要晉你的位分,任誰也不敢多說什么。不過只一道恩旨如何能夠, 朕便再給你一道恩典。”
徐貴卿抬頭看著姬琬,只聽她道:“你那個侄兒朕也見?過了,在你宮里教?養(yǎng)得很好,秀外慧中,雖比明賢年長兩歲,但也不算什么,朕想將他指給明賢做正?君,待到明賢成年之時,讓她二人完婚。”
徐貴卿心頭一震,他雖身?處后?宮,卻也知道近來朝堂中關(guān)于立儲之事的爭論,兩位公主皆有支持的朝臣,這賜婚的旨意與其說是恩典,更像讓他徐家和?陸家站在明賢公主的身?后?,他實(shí)在不愿讓母家攪進(jìn)這趟渾水里來。即便是真的 想晉他為?君,可賜婚一事,帝王心術(shù),實(shí)在深不可測。他已經(jīng)?看出了姬琬的態(tài)度,若再推拒,倒顯得他不識抬舉,不過須臾,他已經(jīng)?盤算了一切。
徐貴卿低頭叩拜,“臣侍替嘉兒謝陛下恩典。”
姬琬看著他,面帶笑意,“平身?吧,一個恩旨倒叫你這般惶恐。”
徐貴卿被宮人扶起?,姬琬又說起?了旁的事,仿佛剛才那些?話都真的只是關(guān)切,
姬琬悵然道:“也不知道阿恒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懷著身?孕,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朕都沒敢告訴太后?,生怕他老人家擔(dān)憂過度,只盼著榮蓁能當(dāng)機(jī)立斷,不要讓阿恒傷心才是。”
徐貴卿道:“殿下身?邊有禁衛(wèi)守護(hù),太醫(yī)照料,不會有差池。至于榮大人,她瞧見?帝卿有身?孕,欣喜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對?帝卿不好呢。”
姬琬嘆口氣,道:“那是從前,不過即便她身?邊有別的男子,大周女子還是以子嗣為?重?的,她也不會例外。”
榮蓁身?邊又有人了,這句話讓徐貴卿心頭悶著,有些?透不過氣來,姬琬又說了幾句,徐貴卿靜靜聽著,只剩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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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秦楚越的宅子安置好,榮蓁還帶著慕容霄去看過,帶了賀禮,秦楚越大大方方請她參觀,指了指院中一個高臺,“我買下這個宅子便是看中此處,這里原先的主人喜歡看戲,便在這高臺上請了許多伶人過來演出。我雖不喜歡戲,但到時候邀你榮大人進(jìn)來宴飲,總要有管弦樂舞。不知道你可喜歡啊?”
慕容霄眼?眸輕掀,榮蓁握住他的手,同秦楚越道:“這是你的宅子,想做什么不必問旁人。不過樂舞伶人非我所好,要讓你掃興了。”
秦楚越笑了笑,“難道是因?yàn)?慕容公子介意?”
慕容霄聲音微冷,“秦大人,你的玩笑之言并不好笑。”
榮蓁為?免她二人生出不快,岔開話題道:“明日你便到府衙來吧,郡尉手下一位官吏丁憂去職,倒也是個機(jī)會。”
秦楚越欣然領(lǐng)受,“好啊。”
榮蓁二人留在她宅中用過晚膳才離開,中間榮蓁去更衣之時,慕容霄對?著秦楚越并不掩飾喜惡,道:“我以為?你會知足,會安分,沒想到還是這般惹人生厭。”
秦楚越面上含笑,道:“這里雖不是都城,但好歹也離了房州那種鬼地方,我也只是想讓榮大人開心而已。榮大人從前在都城里應(yīng)酬也不算少,看來慕容公子對?榮大人也不是全然了解,在這世上,大女子怎能為?男子所左右。”
慕容霄道:“我對?榮蓁有多少了解,不必告訴旁人。倒是你,最好藏住自己的底細(xì),不要有露出的時候。”
關(guān)于秦楚越,慕容霄早已暗查過,可不論是他,還是手下人的匯報,秦楚越的身?份都沒有任何破綻。母父早亡,以商賈之身?買官,聽上去也沒什么不對?。可這樣的人為?何偏偏去到房州,不顧一切地幫榮蓁。
秦楚越道:“慕容公子,你我之間從無立場的對?立,我自信可以在榮大人身邊停留很久,或許比你還要久。她也不是你想的那般淡然,有些?事只是未到時候,她因?yàn)?流放之事有了心結(jié),不肯再回都城蹚渾水。那又怎樣,我愿意等,我也相信終有一日,她會回都城,在官場中大殺四方,身?處權(quán)力之巔。”
回去的路上,慕容霄腦海中一直回蕩著秦楚越那番話,榮蓁喚了他一聲,他沒有聽見?,榮蓁道:“你若是在意秦楚越這個人,日后?除了正?事,私下我不與她往來便是。”
慕容霄回過神來,“沒什么,目前來看,她對?你沒有什么惡意,倒也不用為?了我而疏遠(yuǎn)她,何況你在襄陽并無其他親信,有她在身?邊,也能幫襯一二。”
榮蓁拉過他的手放在腿上,傾身?同他道:“她說的那些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也許旁的女子會為一些男子迷了眼?,可我好歹也已經(jīng)?見?識過了,不會被哪個男子迷了心去。”
能讓榮蓁說出這番話,已是十分難得。慕容霄忍不住笑了笑,“榮大人說話算話。”
夜晚安寢之時,慕容霄替榮蓁寬衣,見?她衣袖處不知何時刮破了,“看來我要再幫你置辦了,說起?來還是江南的繡工更好些?,等我回去,讓府里的繡工為?你多做幾身?。”
榮蓁轉(zhuǎn)過身?來,她捧著慕容霄的臉,在他唇上吻了一記,“那就多謝了。”
慕容霄攬住她的腰,“不論是布料,還是繡功,可都價值不菲的,你還有沒有旁的謝法?”
榮蓁眼?眸含笑,“你想讓我如何謝你?”
慕容霄擁住她,也安撫著自己不安的心,“我們生個孩子吧。”
榮蓁愣了愣,撫著他的背,問道:“怎么突然提到孩子?”
慕容霄的下巴擱在她頸邊,“你不想同我有個孩子嗎?”
榮蓁撫著他背后?的長發(fā),“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既然要生個孩子,我們的婚事也要快些?才是。之前總想著同你一起?回姑蘇再辦,其實(shí)只要我們在一處,去哪里成婚都是一樣的。即便是房州的小院,也是我們的家,那時總覺得會委屈了你。”
慕容霄沒有想到榮蓁會再提起?婚事,他看著榮蓁,“你說的是真的?”
榮蓁低頭,見?自己身?上只著了一件寢衣,道:“難道這樣的話要衣冠整齊時才作數(shù)嗎?”
慕容霄眼?眶微熱,“那我們便在襄陽成婚。”
榮蓁吻住慕容霄,兩人跌倒在榻間,登臨頂峰之時,慕容霄顫栗著,唇貼在她的頸邊,緊緊抱著榮蓁,他會同榮蓁成婚,白首偕老過這一生。
既然決定成婚,有些?事便要準(zhǔn)備起?來,榮蓁雖不是第一次行婚儀,可之前自有禮部打理?,親自辦起?來,才知道有多復(fù)雜,她要給慕容霄一個婚禮,當(dāng)然不能敷衍了事。慕容霄倒是不在意禮俗,“若是要去姑蘇下聘,一來一往還不知要浪費(fèi)多少時日,我不想等,六禮便免了吧。”
榮蓁道:“可賓客總要宴請的。”
慕容霄緩緩道:“慕容家那些?人,我從來不把她們視作長輩,至于江湖中人,上一次也都已經(jīng)?去過,大多也見?過你。”
榮蓁想了想,“除了襄陽的人,我的朋友只鄭玉一個,家人里也只有佑安,他不會來,我也不想讓他傷心。而鄭玉,前些?日子她已經(jīng)?去過房州,有皇命在身?,也不能趕來。”
慕容霄拉過榮蓁的手,道:“即便只有彼此,我也覺得圓滿了。”
榮蓁將要成婚的事并沒有瞞著,而秦楚越便是第一個知道的,那日她和?慕容霄的對?話,仿佛她占了上風(fēng),可這樁婚事卻明明白白告訴她,慕容霄想做什么,輕而易舉。
憑她之力阻攔不了榮蓁,秦楚越面上擠出笑來,“是嗎?恭喜你和?慕容公子了,卻不知婚期定在何時?”
榮蓁道:“已經(jīng)?選好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
秦楚越心頭一跳,今日已是二十七,初八離得不遠(yuǎn),而她還不知帝卿府得了消息以后?如何安排的。她打探不到消息,或許她高估了那位帝卿對?榮蓁的情意。
秦楚越問道:“婚服可都做好了?還有沒有需要我襄助之事,你盡管開口。”
榮蓁拍了拍秦楚越的肩膀,道:“的確有一樁,這次婚儀,我打算請襄陽的官員過來,只是并不打算收什么賀禮,你把我的意思傳達(dá)過去。”
秦楚越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想法,不想因此而染上貪污受賄的名聲,更不想給那些?心懷不軌的官吏機(jī)會。”
榮蓁道:“那就多謝了。”
秦楚越維持著笑意,可回了宅中,氣惱之下將花瓶等物砸個粉碎,她和?衣躺在榻上,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心道:也罷,若是無法借那位帝卿的力,便靠她們自己吧。
婚服是請了襄陽城的繡工做的,日夜趕工,終于在成婚三日前做好,慕容霄伸手撫著婚服,雖不能同之前在姑蘇成婚那套相比,可彼時和?此時的心境也是不同的,那時他滿心只有報仇,即便對?榮蓁有情,也被他按下,而此刻,他只希望一睜眼?便到了成婚那天。
慕容家的人他雖沒有邀請,可慕容霄還是寄了封信回去,告知了秋童。婚禮的團(tuán)書是他親手所寫,榮蓁在一旁磨墨,“好在賓客并不多,不然我真擔(dān)心你會累著。”
慕容霄笑了笑,“即便是累了些?,我也甘之如飴。”
榮蓁伸出袖子給他拭汗,“我可不敢讓慕容家主這般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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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越來時,府宅里正?忙著懸掛紅綢,張貼喜字,榮蓁也在院中,她走?了過 去,“那些?官員那里我都已經(jīng)?說過了,你放心,不會出現(xiàn)你不想看見?的事。”
榮蓁面上帶著笑意,“好,多謝。”
秦楚越道:“我說過,謝就不必了,我喜歡你欠我人情。明日你便成婚了,府里可還有別的事要我?guī)兔Γ俊?br />
秦楚越其實(shí)并不愿留在這院子里,她看了這紅色,頭痛得厲害。若是剛進(jìn)門就看見?,她只怕都撐不到這個時候。
榮蓁道:“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歇著吧。若是有,那便是明日婚宴上替我擋幾杯酒。”
秦楚越道:“你放心,就算不替你擋酒,我也會把自己灌醉的。”
榮蓁知道秦楚越不愿意她娶慕容霄,可這是她的婚事,不會由任何人左右。
正?在這時,下人進(jìn)來傳話,“大人,外面有客來,人還不少。”
榮蓁有些?疑惑,蹙眉道:“我不是說了今日不待客,是什么客人?”
那下人答不出來,說話間,外面已經(jīng)?有人進(jìn)來,榮蓁看著為?首那人的穿著打扮,分明是禁衛(wèi)的服制。
榮蓁壓制住心頭震驚,走?上前去,只見?那人拱手同榮蓁行禮,“我家主子在府外等候,榮大人,還是去見?見?吧。”
秦楚越見?榮蓁怔住,她輕輕碰了碰榮蓁的手臂,榮蓁回過神,并未言語,只舉步走?了出去,秦楚越連忙跟上。
而府宅外,幾輛馬車靜靜地停在那里,周圍禁衛(wèi)跟隨在馬車旁,榮蓁心頭跳得極快,步子卻走?得緩慢,只見?馬車掀開一角,年輕侍從自馬車中下來,而后?他轉(zhuǎn)過身?去,掀著車簾,扶著馬車中的男子緩緩步下,淡青色的外衫寬大,長發(fā)也只用一根玉簪半束著,甚至因?yàn)?車馬勞頓,額邊還有碎發(fā)垂下,可即便是這般,也未損其周身?的清貴之氣。
榮蓁看著他的面容,視線漸漸落在他腹部,即便穿著寬大的袍子,也依舊遮掩不住,榮蓁的聲音哽在喉間。
而同樣震驚的還有她身?后?的秦楚越,能讓禁衛(wèi)護(hù)送的男子,即便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帝卿的容貌,秦楚越也不會懷疑眼?前人的身?份,而他竟然有了身?孕。
姬恒抬頭看見?榮蓁的那一刻,眼?眸已經(jīng)?微紅,不知是委屈,還是思念。趕路的這些?日子,他無時無刻不盼著早些?到襄陽,腹中孩兒受不了奔波之苦,有時總會鬧一些?,他撫著肚子,只告訴她,快了,很快便要見?到她的母親了,她們一家三口便團(tuán)聚了。
兩人還未說話,另一輛馬車中太醫(yī)走?了下來,拱手同榮蓁見?禮,“榮大人,恕下官無禮,您和?殿下還是先回府里吧,殿下一路勞累,又懷著身?孕,未能好好歇息,這樣站久了受不住。”
太醫(yī)這一番話將榮蓁拉回現(xiàn)實(shí),府里如今的一切怕是不宜讓姬恒瞧見?,她還未開口,身?后?的秦楚越已然道:“是啊,帝卿還是先進(jìn)府歇著吧。”
姬恒有滿腹的話想與榮蓁說,但這么多的外人在場,他也無法開口,恩生心頭忐忑,只望著榮蓁,榮蓁語聲艱難,“府里……府里有些?亂……”
恩生的心一緊,而姬恒還毫無所覺,語聲溫柔,“不妨事,我也沒有太醫(yī)說得那般體弱。不過,我這模樣很狼狽吧,的確要先進(jìn)府梳洗一番了。”
明知向前一步是深淵,可是榮蓁卻說不出口,姬恒沒有錯,他腹中的孩子更沒有,她只能看著姬恒從她身?旁經(jīng)?過,被人扶著進(jìn)了府去,她站在街上,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仿佛置身?于懸崖峭壁,直到馬的嘶鳴聲將她驚醒,她快走?幾步追了上去,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姬恒立在院中,看著眼?前這些?紅綢,腦海中已經(jīng)?空白,庭院里的下人并沒有因?yàn)?貴客的到來而停止,依舊忙碌著,院里聲音嘈雜,可姬恒卻已經(jīng)?聽不到那些?聲音,恩生扶著他,卻能感受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恩生仰頭看著姬恒,也擔(dān)心著,卻見?姬恒的唇張了張,一句話也未說出口。
榮蓁奔了過來,停在姬恒面前,姬恒看著她,她的不知所措被他看著眼?中,可他的心卻更疼了,許久,姬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聲音低啞,喉間似有血腥氣,“榮大人,我來的可是時候?”
榮蓁眼?眸紅了,“阿恒……”
她要成婚了,姬恒想要笑著同她道句恭喜,“是我來早了,若是耽擱一下,或許正?好趕上喝一杯榮大人的喜酒,現(xiàn)在卻是不能了。”
或許是腹中骨肉感受到父親的悲痛,也不安起?來,姬恒蹙著眉,他伸手扶著肚子,榮蓁連忙扶住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姬恒將她的手輕輕放下,明明已經(jīng)?遍身?傷痕,卻仍舊不想讓她瞧見?,他在竭力維持著最后?的尊嚴(yán),寧華帝卿的尊嚴(yán),“我沒事。”
而前院之事,自然也會驚動慕容霄,下人未說清楚,只說來了許多帶刀劍的侍衛(wèi),慕容霄擔(dān)心榮蓁出事,連忙去了前院。
可當(dāng)慕容霄瞧見?眼?前之景時,只覺晴天霹靂,榮蓁的手垂在身?側(cè),虛握著,背對?著他立在那兒,可他對?榮蓁何其熟悉,她此刻情態(tài)應(yīng)是無助至極吧,而姬恒抬起?眼?眸,與他視線相對?。
慕容霄的眼?神也停留在姬恒身?上,他只在當(dāng)初送榮蓁回帝卿府時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姬恒,姬恒竟然……有身?孕了。
慕容霄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握住,指甲陷進(jìn)肉中,痛感才讓他保持一絲清醒。
院中的下人已經(jīng)?被屏退,慕容霄只是喚了榮蓁一聲,如同往常那般,他走?到榮蓁身?旁,同她道:“既然帝卿懷著身?孕,便讓他先進(jìn)后?宅歇息吧。”
姬恒唇角微翹,自嘲一笑,她們兩人站在一處,而他算什么,一個不速之客,還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局外人。
姬恒只是看著榮蓁,心里卻在滴血,鈍了的匕首一下一下割在他心上,“來得匆忙,沒辦法給你賀禮了。見?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
他甚至不等榮蓁回應(yīng),對?恩生道:“我們走?吧。”
恩生蒼白的臉上滴下淚來,“殿下……”
姬恒瞧見?他這副模樣,面無表情道:“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
明明該哭的那個人,是他,可他卻一滴淚也落不下來了,原來哀莫大于心死。在知道榮蓁徹底放棄他的那一刻,他整個人也已經(jīng)?成了行尸走?肉,
姬恒轉(zhuǎn)過身?去,榮蓁伸出手,卻不知如何挽留,她的眼?中如有血色,恩生喚著“殿下”,但姬恒決絕,恩生只怕這一走?,榮蓁和?姬恒便再無機(jī)會了。
恩生拉住榮蓁的袖子,淚如雨下,聲聲泣血,“榮大人,你可知自你們和?離之后?,我們殿下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他腹中有了孩兒,本要立刻來房州尋你,可胎像不穩(wěn),便只能耽擱到現(xiàn)在,他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從都城坐了一個多月的馬車,受了那么多苦,只為?了能早日與你團(tuán)聚。陛下當(dāng)初堅(jiān)決不肯讓殿下離京,是殿下一再堅(jiān)持,甚至……甚至陛下已經(jīng)?擬好了讓您二人復(fù)婚的圣旨,也是殿下攔下了,他說怕您有怨,不愿拿圣旨強(qiáng)壓您。那道圣旨現(xiàn)下便在馬車?yán)铮c這位公子還未成婚,他明明可以……可他卻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就這樣成全了您,榮大人,您對?殿下便沒有一絲夫妻之情了嗎?您要他如何,要他腹中的孩子如何?”
姬恒早在聽見?恩生第一句話之時,便要開口阻止,可他只覺血?dú)馍嫌浚瑝涸谛乜冢氖謸嵩谛厍埃敫嬖V榮蓁,他不要她為?了他腹中的孩子才妥協(xié),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從未來過。
榮蓁只見?姬恒的身?子晃了晃,而后?口中吐出血來,她上前將姬恒扶住,姬恒意識消失之前,恍惚間看到了榮蓁擔(dān)憂至極的臉。
第112章 均安
慕容霄鮮少見榮蓁這樣?失態(tài)的?場面, 姬恒倒在?她懷中,榮蓁扶住他的?身體,語聲急切, 甚至可以?稱得上慌忙無措,“太醫(yī),太醫(yī)……”
他甚至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許多人從他身旁經(jīng)過, 擦著?他的?肩膀。他就像一個旁觀者, 看著?這場紛亂,卻無法干涉分毫。
慕容霄仰起頭看著?天色, 卻不知何時,陰云籠罩, 像是要下雨了。
廂房里, 姬恒躺在?榻上,眼眸緊閉著?,兩位太醫(yī)依次為他診脈,榮蓁立在?榻邊, 見太醫(yī)面色有些凝重, 不由問?道:“殿下他身子如何?”
其中一位太醫(yī)道:“方才殿下吐了血,看似兇險,但卻未損其根本。殿下應(yīng)是長?期郁結(jié)在?胸,方才又經(jīng)歷大喜大悲,這才有此癥。淤血吐 出,再服些湯藥本已無礙。可偏偏殿下心?緒不寧,腹中胎兒不能安穩(wěn), 只怕……只怕有早產(chǎn)之象。”
榮蓁心?頭一緊,另一位太醫(yī)道:“殿下如今有孕八月, 若是就此誕下孩兒,腹中孩兒會有不足之癥。可若是強(qiáng)行保胎,不僅有損殿下貴體,對胎兒也無益處。”
她們兩人說的?話,榮蓁都已經(jīng)明白,但這孩兒不能有事,她不能讓姬恒再受打擊,“我知道這孩子不足月,可你們受陛下之命照料帝卿,他和腹中的?孩兒都要保住。不論你們用什么方法,我要他平安,也要我的?孩兒平安!”
那兩位太醫(yī)自然是不敢含糊的?,姬恒若在?襄陽出了事,即便榮蓁不為難,皇帝也會問?罪她二人,甚至禍連全族。
正在?這時,姬恒腹中抽痛,額上滲出汗珠,榮蓁坐到榻邊,取出絹帕替他擦汗,見他難受得緊,將他的?手握住,姬恒手上用力,榮蓁只覺自己?指骨都在?痛,可他必定更痛。
榮蓁很少會遷怒于人,可眼下她厲聲道:“你們既是宮中太醫(yī),難道連殿下如今的?癥結(jié)都解不了嗎?”
那兩位太醫(yī)對視一眼,已是有了主意,而后道:“榮大人,眼下也唯有一個辦法了,便是讓殿下提前?產(chǎn)下胎兒,我等定然全力以?赴。”
榮蓁看向姬恒,他痛得不能自抑,卻始終沒?有睜開雙眼,脖子上汗水緩緩流下,將衣衫打濕,榮蓁握緊姬恒的?手,替他做了決定,“便按你們所說去做吧。”
太醫(yī)同恩生?道:“我這里擬個方子,你趕快找人將藥抓來煎熬,給帝卿服下,這是催產(chǎn)的?藥湯,再讓人備好熱水,還有嬰孩襁褓,殿下生?產(chǎn)便是今日了。”
恩生?不敢馬虎半分,連忙去做,榮蓁讓府里管家隨他一起去。
恩生?一出門?,才知道外面變了天色,不知何時便會下雨,他和管家匆忙走到院中,見那個男子就那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管家想說些什么,也沒?能說出口?,兩人從他身旁經(jīng)過。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慢慢近了,停在?他周遭,慕容霄抬起眼眸,卻見來人是秦楚越,秦楚越道:“里面那位帝卿要提前?生?下孩子了。”
她以?為慕容霄不會回應(yīng),可沒?想到慕容霄漠然道:“是嗎?你的?心?愿也達(dá)成了吧。”
他說的?沒?錯,姬恒這個時候來尋榮蓁,幾人之中最樂見此事的?怕是只有秦楚越了,事情甚至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好,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慕容霄可憐,若換成她,在?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一樣?東西,最觸手可及的?時候,卻突然成了夢幻泡影,只怕如今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秦楚越目視前?方,道:“我應(yīng)該是高興的?,可我也高興不起來。慕容公子,有些事總要面對的?,天下女子無不以?子嗣為重,這樣?的?事其實(shí)從來不需要選擇。”
原來所有人都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榮蓁會為了孩子而和姬恒破鏡重圓,他慕容霄只是個不值一提的?過客。
秦楚越從他身旁離開了,她本可以?留下繼續(xù)看著?這里的?熱鬧,可眼下的?事,也已經(jīng)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了。
不過一炷香功夫,天上便陰云密布,風(fēng)雨卷席而來,雨勢很大,慕容霄身體已經(jīng)淋透,院中懸掛的?紅綢也被吹下,落在?雨中,紅色喜字更是斑駁的?不成樣?子,順著?雨水滴下,仿若血淚一般,慕容霄向前?走了幾步,將地上的?紅綢撿起,眼睛酸澀得厲害,他垂著?肩膀,一步步走回房中,這段路似有無盡長?,慕容霄合上門?,疲憊地倚在?上面。
廂房里,姬恒服下湯藥已經(jīng)半個時辰,榮蓁守在?門?外,她從來不知男子生?產(chǎn)竟如此艱難,姬恒的?痛呼聲傳來,她緊緊按住門?,太醫(yī)在旁道:“榮大人放心?,隨行的?李太醫(yī)一直照料后宮的貴人,很有經(jīng)驗(yàn),陛下命他跟隨著?,便也是想到了今日。”
榮蓁怎么能不擔(dān)心呢?她看向太醫(yī),問?道:“還要多久?”
太醫(yī)道:“這種事倒也說不準(zhǔn),有的?男子很快便可產(chǎn)下孩兒,有的?甚至要幾天幾夜。”
榮蓁心?緒不寧,“幾天幾夜,你讓他怎么受得住!”
但這也是她們無能為力之事,榮蓁只能這樣?等著?,等到天色黑了,等到她以?為姬恒怕是要熬過這一整夜,里面的?響動忽而大了些,剎那間傳來嬰孩啼哭之聲,可哭聲卻如同病貓兒一般綿軟無力。
榮蓁再也等不得,推門?進(jìn)了去,房間里滿是血腥之氣,屏風(fēng)擋隔著?,恩生?攔著?她,里面的?那位李太醫(yī)拍打著?嬰孩,哭聲這才大了一些,李太醫(yī)將孩子交給旁人,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見榮蓁進(jìn)來,同她道:“恭喜榮大人,殿下平安產(chǎn)下一個女兒。”
榮蓁的?視線落在?屏風(fēng)之后,開口?時才發(fā)覺自己?聲音還在?顫抖,“殿下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李太醫(yī)連忙道:“父女均安,殿下太過疲憊,又睡了過去。”
榮蓁的?心?總算放下一些,屏風(fēng)后,侍人收拾著?屋內(nèi)殘局,替姬恒換了一身衣衫,等到一切妥當(dāng),榮蓁慢慢走了過去。
恩生?端著?湯藥過來,卻在?門?邊看見了慕容霄,他腳步頓了頓,而后又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房中,榮蓁坐在?榻沿上,就這樣?看著?姬恒。
侍人也抱了嬰兒過來,恩生?將藥碗放下,同榮蓁道:“大人,您還沒?有抱過這個孩子吧。”
榮蓁木然回過頭來,這孩子是姬恒懷胎八月產(chǎn)下,瘦弱不堪,她站起身,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將孩子抱在?懷里,一旁的?侍人教著?她,榮蓁小心?翼翼地,看著?這個孩子,不知怎的?,心?頭便軟了,榮蓁眼眸微紅,滴下淚來,她低頭親在?懷中嬰兒的?臉頰上,這是她榮蓁的?孩子。
慕容霄立在?窗外,看著?這一切,他本是來告訴自己?,不要退縮,可眼下他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shí),或許真正能動搖榮蓁的?,不是那個孩子,而是為了她不顧性命生?下孩子的?姬恒。
燈下,慕容霄的?身影從窗邊一閃而過,榮蓁只看著?衣角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她將懷中孩子交給了恩生?,從房中走了出去。
榮蓁追了上來,慕容霄捏緊衣袖,緩緩轉(zhuǎn)身,他試圖笑著?同榮蓁說話,可此刻神情怕是比哭還難看,“我沒?事,只是來看看你。”
明明昨日她們還擁在?一起,寫著?她們的?婚帖,可如今卻那么遙遠(yuǎn),榮蓁甚至不敢上前?抱住他,她聲音哽住,“是我不好……”
慕容霄上前?擁住她,可他整個人都是冷的?,無法將彼此暖熱,榮蓁任他抱著?,口?中卻仍要說出傷他的?話,“我們的?婚事……延遲吧。”
姬恒剛生?下孩子,她如何能在?這樣?的?日子成婚,這怕是比殺了姬恒還殘忍。
這結(jié)果慕容霄已經(jīng)想到,可從她口?中聽見,心?還是忍不住抽痛著?,“我們還會成婚嗎?”
榮蓁將眼中淚逼回去,“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慢慢處理好這一切。”
即便是騙他,慕容霄也愿意信,“好。”
第113章 抗拒
本?應(yīng)大婚的日子, 卻突然取消了婚事?,還是襄陽城的郡守,茶樓酒肆之中百姓多有?談?wù)摗?br />
有?一人道:“我有?位遠(yuǎn)房親戚在府衙當(dāng)差, 聽說喜帖都已經(jīng)送了出去,婚宴所需食材也已經(jīng)備好,卻突然在大婚當(dāng)天說要暫緩成婚。”
旁邊人道:“這婚事?哪有?暫緩一說,莫不是故意尋的說辭。依我看, 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那人往周遭看了一眼, 低聲道:“你?說的話倒也不無可能,聽說郡守大人成婚前日, 府里來了一個有?孕在身的男客,頗有?排場, 那男客還是郡守大人從前的夫郎。”
旁人驚道: “啊, 這莫不是始亂終棄?”
那人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幾人唏噓一聲,“竟比話本?中所寫還要精彩,只是不知這郡守大人究竟會?選哪個?是將要成婚的夫郎,還是從前的夫郎呢?新歡舊愛, 有?情?人難成眷屬, 這郡守大人究竟心系哪一個?”
那人笑了笑,“不如?我們便下個注,我賭這位未過門的夫郎贏。”
幾人笑著正要加注,卻見那人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她回過頭去,只見那女子面?上帶笑,道:“旁人的私事?你?如?數(shù)家珍, 還這般上心,拿這做起了生意, 我倒是知道襄陽城最?有?故事?的地方是何處,你 ?想知道嗎?”
那人的骨頭都被捏痛,知道自己是碰到了練家子,連忙回應(yīng):“是哪里?”
那女子眼眸彎彎,在她近旁道:“是大牢啊,聽說那里每個人的故事?都可以寫成一冊書籍,不如?我送你?進(jìn)?去,你?好好打聽打聽,等把每個牢犯的故事?寫完,估計(jì)也要兩三年了吧。到時候再來同你?這些?朋友好好說道說道,你?看如?何?”
那人滿面?驚恐,“不想了,不想了。”
女子將她松開,又看向周圍的人,“你?們呢,可是有?興趣?”
那幾人連忙散開,女子正是秦楚越,她本?是出來喝杯茶,沒想到會?遇見這些?好事?之人。秦楚越只想讓這一切早日結(jié)束,她想勸榮蓁,長痛不如?短痛,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可秦楚越卻也知道,這些?話說起來容易,對榮蓁而言卻是進(jìn)?退兩難吧。
廂房里,榮蓁坐在榻沿上,將碗中湯羹喂給姬恒,自從生下孩子,他沒有?說過一句話,哪怕是對著她。
湯碗已經(jīng)見底,榮蓁將它交給了侍人,又接過絹帕替他擦拭唇角。明?明?他身上掉下的骨肉,他卻不肯抱一下,榮蓁道:“我知道你?怪我,可這孩兒是你?九死一生才留住的,難道你?也要遷怒于她嗎?”
恩生在一旁抱著孩子,也道:“殿下,小主子的眉眼像榮大人,也像您,小主子每日乖得很,如?同在您腹中時那樣,您也期盼那么久,真的不看她一眼嗎?”
榮蓁將孩子接了過來,不過幾日,抱孩子的動作已經(jīng)十分嫻熟,姬恒看在眼中,恩生揮手讓侍人都下去,他也退了出去,替兩人將門合上。
襁褓里的孩兒睡得正香,嘴唇不自覺的吮吸著,榮蓁輕聲道:“總要給孩子取個名?字,你?是她的父親,又不顧自己性命生下她,這件事?還要你?來。”
姬恒定定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開了口?,“璇瑰瑤碧,便喚璇兒吧。”
榮蓁低頭看著懷中孩兒,“璇兒,從今日起你?便有?名?字了,榮璇。”
榮璇二字,還是讓姬恒動容,看著她們母女出神,可而后又想到了什?么,他將臉撇了過去,低垂的眼眸藏住所有?心事?。
榮蓁看著他,“其實(shí)你?比任何人都愛璇兒,可你?卻不肯讓自己親近她。”
姬恒側(cè)眸看著她,“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孩子,每次看到她,我的心便會?疼。不過會?好的。”他指著自己胸口?,“等這里不覺得痛的時候,我便可以安心做她的父親了。”
榮蓁聽懂了他的話,因?yàn)樘珢圻@個孩子,而不想讓這個孩子感受到他的悲痛與難過,除了父親的身份,他還是姬恒,是他自己。
榮蓁輕聲道:“我已經(jīng)讓人傳信去都城了,陛下會?知道你?生下璇兒的事?。”
姬恒淡聲道:“你?告訴了皇姐,她不知又會?做出什?么事?來。等我養(yǎng)好了身體,便帶璇兒回都城。”
榮蓁知道他這不是賭氣之言,“有?些?事?是永遠(yuǎn)也逃避不了的,不論陛下如?何處置,我都愿意領(lǐng)受。”
“榮大人愿意領(lǐng)受,可我卻不愿。我的存在已經(jīng)讓你不能和慕容霄成婚,我不想再因?yàn)殍瘍海尰式銈τ谀?。”
璇兒在榮蓁懷里睡得香甜,絲毫沒有?因?yàn)樗齻兊摹盃巿?zhí)”而驚醒,
榮蓁道:“我和?慕容霄的事?,不是因?yàn)槟?。”
姬恒仰頭苦笑,道:“真的不是因?yàn)槲覇幔坎皇且驗(yàn)殍瘍海靠晌胰舨粊恚?們已經(jīng)成婚了,你?會?過著平靜安寧的生活,是我打破了這一切。榮蓁,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不想讓你?恨我。”
眼淚自他的臉頰上留下,榮蓁心頭鈍痛,伸手替他將眼淚拭去,“你?剛生下孩子不久,不要去想這些?事?,對你?身子沒有?好處。”
晚間,榮蓁將孩子抱給侍人照料,太醫(yī)說姬恒氣血兩虛,本?就不宜勞累,即便他放下自己的心結(jié),這個孩子養(yǎng)在他身邊也會牽動他的情緒。
晚夜寂靜,榮蓁沒有?回房歇息,甚至自從姬恒來到襄陽的那日起,她便沒有?歇在慕容霄的身旁了,不能給慕容霄婚禮,她有?愧疚,待慕容霄親近如?從前,又讓姬恒陷入難堪之境。
左右為難,進(jìn)?退維谷,榮蓁靠在涼亭之中,她告訴慕容霄自己會?處理好一切,可每每她看到姬恒的眼神時,她便明?白,她終究要食言了。她要如?何對一個為她生下孩子的男人狠心,讓他傷心絕望之下帶著孩子回到都城。可慕容霄又有?何錯,他一心期盼著與她成婚,在她最?落魄之時守在她的身邊。榮蓁只恨自己不是寡情?之人,這樣至少便不會?難以選擇了。
昏暗中,慕容霄站在長廊里,靜靜地看著榮蓁,即便看不清她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她滿心疲憊。
榮蓁曾聽姬恒說過稚子多病,可當(dāng)自己有?了孩兒,才知此言不虛。明?明?璇兒昨日還好好的,不過一晚上功夫,便吐了幾次。太醫(yī)看過,說是傷食所致。她本?就早產(chǎn)體弱,這樣吐下去如?何能受得住,榮蓁一顆心懸著,將孩子抱在懷里,太醫(yī)開了藥方,熬了湯藥,可怎么也喂不進(jìn)?去,榮蓁急道:“難道便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太醫(yī)道:“如?今也只能用針灸之法了。”
榮蓁心頭揪起,“她還那么小……”
但榮蓁也知此事?不會?有?更好的法子了,她看著懷中孩兒,咬牙將孩子交給了太醫(yī)。
璇兒病了的事?,榮蓁本?已經(jīng)吩咐過務(wù)必瞞著姬恒,不許任何人透露,可姬恒雖然表面?上不肯親近璇兒,但卻從未曾真的忽視過她。只因榮蓁今日沒有?帶璇兒過來,他便推測出璇兒怕是有?事?。
姬恒不顧恩生阻攔,往外走去,恩生連忙追上去,“殿下……”
只憑著嬰兒的啼哭聲,姬恒便推門進(jìn)?去,瞧見璇兒被放在榻上,銀針扎在她身上,他便失了鎮(zhèn)定,大步朝床邊走來,榮蓁轉(zhuǎn)過身,瞧見姬恒的那刻,已經(jīng)顧不得責(zé)備任何人,榮蓁伸手?jǐn)r住了他的身體,姬恒語聲慌亂,“璇兒,我們的璇兒怎么了?”
榮蓁也心疼著,可還要安撫著姬恒,她半抱著姬恒,道:“璇兒病了,太醫(yī)正為她施針,會?好的,就快好了。”
璇兒哭聲不止,姬恒不忍去看,低頭靠在榮蓁的肩膀上,畢竟是他懷胎八月生下的孩兒,姬恒聽到這哭聲,身體顫抖著,榮蓁拍著他的肩膀。
慕容霄帶了襄陽城擅長小兒病癥的郎中過來,一進(jìn)?門便瞧見眼前這一幕,他的腳步滯住,榮蓁抬眸看見了他,手頓在那里,可卻沒有?把姬恒推開。
慕容霄半晌才回過神來,同榮蓁道:“這位沈郎中醫(yī)術(shù)精湛,不妨讓她替璇兒看看,說不定也有?好的法子。”
姬恒聽見身后的聲音,沒有?回頭,只是站直了身子,慢慢從榮蓁身旁走過去,坐到了榻沿上。
太醫(yī)將針取出,退到一旁,而后與那位沈郎中交談起來。
侍人用襁褓將璇兒裹住,姬恒取出袖中絹帕擦拭著璇兒臉頰上的淚,不住道:“是爹爹不好,爹爹沒有?照顧好你?。”
榮蓁看著慕容霄,卻只能道一句,“你?辛苦了。”
慕容霄擠出一抹笑意,“沒什?么,我先回房了,若是有?事?,讓人去喚我。”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好好歇著。”
慕容霄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喧鬧聲被擋在了身后,越來越遠(yuǎn)。他腦海中卻一直回憶著方才那一幕,她抱著姬恒,安慰著他,都為了璇兒憂心。
屋檐上落下幾只飛鳥,一只尚年幼,跟在別的鳥兒身后,等待喂食,那兩只便是它的母父吧。慕容霄靜靜地看著它們,直到遠(yuǎn)處的響動將它們驚嚇住,紛紛飛離此處。
慕容霄轉(zhuǎn)過頭,見是榮蓁追了過來。
第114章 不舍
榮蓁停在他面前, 慕容霄如往常一般,淡笑著同她道:“這是?怎么?了?你這么?著急追上來?,難不成是?怕我?走?了?”
榮蓁看著他, 他明明瞧見了,卻又裝作毫不在意,榮蓁不知如何開口,道:“方才我?……”
慕容霄將她肩上滑下的長發(fā)拂開, “天下間沒有幾?個人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血濃于水,這是?誰也無法斬斷的。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 璇兒是?你的女兒,我?也會?將她視若己出。”
他在刻意回避著, 不去提起姬恒, 榮蓁擁住他,“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若是?不來?尋你,我?會?失去你。是?我?不好, 這些日子我?的確太少關(guān)心 你。”
慕容霄撫著她的背, “你怎么?會?失去我?呢?情到深處無怨由,我?們因?yàn)橛星槎谝黄穑灰檫在,便不會?真正分開。”
可世間男女并非兩情相悅便能長久,她們比誰都?清楚。
璇兒的病反反復(fù)復(fù),姬恒剛生下孩兒不久,不宜操勞過度, 榮蓁便日常照顧著她,相處久了, 又是?自己的孩兒,見她笑了便覺歡喜,若是?怏怏不樂,便止不住地?fù)?dān)憂。
又過半月,姬恒身子已經(jīng)好了許多?,平素也時?常去看璇兒,有時?會?碰見榮蓁在那兒,兩人只關(guān)心照顧孩子,對于過往之事?皆不開口。
都?城很快傳來?旨意,可等?榮蓁去正堂領(lǐng)旨之時?,才知道來?的人是?誰。
慶云回過頭來?,瞧見榮蓁之時?笑意深濃,“榮大人,好久不見,倒是?要恭喜了。”
竟是?慶云來?襄陽傳旨,她一向在皇帝身邊行走?,堪稱是?最得皇帝信任信賴之人。
榮蓁笑了笑,道:“的確是?可喜可賀之事?。”
慶云取過圣旨,同榮蓁道:“陛下可是?說了,這旨意定要當(dāng)?著帝卿的面頒才行。”
榮蓁淡笑道:“殿下產(chǎn)女還未滿月,如今在后院中歇息。既然是?陛下的吩咐,那我?便帶路。”
慶云與?榮蓁一道走?著,同她道:“奏報送到,陛下聽聞帝卿產(chǎn)女一事?,龍顏大悅,可又聽說孩子未足月,著實(shí)憂心了很久。不知道殿下和孩子現(xiàn)在如何了?”
榮蓁道:“殿下倒是?還好,可璇兒先天脾胃弱些,喝下去的奶漿總會?吐出來?。有兩位太醫(yī)盡心照料,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慶云一臉憂色,“若是?陛下知道,怕是?又要擔(dān)心了。”
兩人行走?間已經(jīng)到了后院,姬恒如今不宜長途跋涉,姬琬命慶云過來?,便是?讓她代自己來?探望姬恒父女。
姬恒身上披著一件薄的披風(fēng),恩生跟在他身旁,兩人剛要出門便見榮蓁二人走?過來?,慶云連忙向姬恒行禮,“奴婢拜見帝卿。”
姬恒有些詫異,“是?皇姐讓你過來?的?”
慶云笑道:“回帝卿的話,陛下讓奴婢前來?宣讀旨意,冊封小主?子為永安郡主?,食邑三千戶。陛下一直掛心帝卿,更怕襄□□資匱乏,讓奴婢從宮里帶了許多?東西過來?,以備不時?之需。還有太后他老人家那兒,也知道了這個喜訊。雖不是?年節(jié),陛下可是?厚賞了宮中上下,說是?一起沾沾喜氣。”
恩生只聽見那句“食邑三千戶”,他驚愕住,這可是?公?主?的食邑。也是?,陛下與?帝卿姐弟情分深厚,自然也是?把帝卿的孩兒當(dāng)?成自己的孩兒一般對待。
榮蓁與?姬恒自然也是?清楚的,姬恒道:“那便替我?謝過皇姐。”
慶云聞言笑道:“倒不用奴婢代帝卿謝過了,陛下特?意吩咐了,這些日子便讓奴婢留在襄陽。等?帝卿休養(yǎng)好了,便讓奴婢護(hù)送帝卿和榮大人回宮去。”
姬恒側(cè)眸看了榮蓁一眼,而后同慶云道:“不必如此麻煩了,再過半月我?們便啟程。”
慶云愣了愣,“榮大人她?”
榮蓁沒有開口,慶云又想到之前聽陛下說過的話,心道:難不成榮蓁真的要為了那個慕容霄而放棄自己的女兒嗎?
慕容霄也聽聞宮里來?了人,他并不在意,府里的下人卻已經(jīng)私下在議論了。
大概便是?榮蓁最后會?選誰,或是?有人明著擔(dān)心他,但話里話外卻都?在說他自不量力。
這樣的話實(shí)在太多?,慕容霄只當(dāng)?作笑話一般,但這樣的話也被榮蓁聽見了,她走?到那幾?人身旁,“既然這么?喜歡議論主?子,那便到我?面前親自說幾?句。”
下人連忙求饒,榮蓁低頭看著她們,“也許你們都?猜錯了,慕容公?子從來?都?不是?我?要放棄的人。”
這話自然傳到了慕容霄的耳朵里,可卻不知怎的,竟不覺得欣喜。或許是?因?yàn)闃s蓁也并不歡喜吧。
晚間,榮蓁為慶云接風(fēng)洗塵,慶云在宮中侍候,甚少飲酒,難得有機(jī)會?,便也多?飲了幾?杯。
那封賜二人復(fù)婚的圣旨怕是還在帝卿那里,慶云也不知榮蓁是?否知曉此事?,這說到底也是?她們的家事?,慶云本不該過問?,更何況陛下也沒有讓她插手。
可慶云還是勸了勸,“榮大人,你我?認(rèn)識也有幾?年了,我?在陛下的身邊更久,來?來?往往,陛下身邊不是?沒有過信任的臣子,可是榮大人你還是不一樣的,她把最疼愛的弟弟都?托付給了你。那時我?guī)サ哪欠夂碗x書,殿下他還是?撕毀了,對你用情至深。而你還在房州的時?候,陛下見到你那封奏疏,眸中都?帶著歡喜,她是真心希望一切回到從前,也樂見榮大人振作起來?。不論是?陛下還是?帝卿,不論是?為了自己的青云路還是為了情意,榮大人,這個時?候你都?不能犯糊涂啊!”
榮蓁替她斟酒,道:“我?知道你要勸我?什么?,這么?多?年來?,著實(shí)幫了我?許多?。我?正是?因?yàn)樘^清醒,如今才想糊涂一次。”
慶云在皇帝身邊久了,說話做事?都?極有分寸,見她像是?已經(jīng)有了打算,也不再一直糾結(jié)此事?,“也罷,其實(shí)咱們也不過是?眾生之一,一切也都是命運(yùn)的安排。榮大人,在襄陽還要叨擾一些時?日,怕是要讓你多費(fèi)心了。”
榮蓁同她對飲,道:“何需這般客氣。”
榮蓁今夜酒飲得多?了些,是?她自己想醉,一直沒有機(jī)會?。她為這場醉酒尋了最合理的明目,如今醉倒,夢里會?少許多?煩心事?,也不用考慮別人是?否關(guān)心在意。
她趴在桌上,看著房中的燭燈,漸漸模糊又忽而清晰了些。怪不得當(dāng)?初她疑惑郡守府怎會?如此奢華,因?yàn)檫@里的一切都?是?為姬恒準(zhǔn)備的,包括讓她來?襄陽這件事?。
她指著那個燭影,“你……不許動了。”
可那燭影不肯聽她的話,門被推開,一陣風(fēng)吹了進(jìn)來?,燭影搖晃著,她努力想看清來?人的臉,可怎么?都?看不清楚。她眼皮疲憊,躺在桌上慢慢睡著了。
慕容霄慢慢走?近,坐到她的身旁,即便是?睡著了,眉心也依舊緊蹙著,似有解不開的結(jié)。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慕容霄忍不住回想。大概是?姬恒到來?之后,榮蓁心里滿是?和璇兒有關(guān)的事?。
他伸出手,試圖將眉心撫平,可又瞧見榮蓁眼下的青影。那日他只是?想去看看璇兒,卻也瞧見榮蓁同姬恒站在一處,姬恒懷中抱著璇兒,榮蓁低頭看向他們父女二人時?,臉上的笑意皆出于心。
榮蓁醉夢中猶在囈語,聲音低微,慕容霄低頭離近了些,卻聽見她在喚“璇兒……”
慕容霄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其實(shí)這些日子的快樂是?他偷來?的,榮蓁不論與?誰在一起,都?只是?榮蓁。可他如今讓她為了所謂的諾言,而疏遠(yuǎn)自己的骨肉,他明明看出榮蓁有多?么?不舍,卻要強(qiáng)行舍下。
他曾經(jīng)送的玉佩還掛在她的腰間,慕容霄伸出手去,將那枚玉佩摘落,流蘇散落下來?,垂在他腕邊。
第115章 辜負(fù)
榮蓁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jīng)亮了,她也不知何時躺在了榻上,她捏了捏眉心, 從榻上坐起身來?,才發(fā)覺慕容霄也在房中,他正?將?早膳從食盒中取出?來?擺在桌上。
聽?見她的動靜,慕容霄回過頭來?, 朝她淡淡一笑, “你昨夜宿醉,今日飲食便清淡些, 免得傷了脾胃。”
清粥小菜,即便是再簡單的食物, 到?了慕容霄的手中, 也可以讓人胃口大?開。
榮蓁起身收拾一番,這才坐到?了桌前,榮蓁見慕容霄正?看著她,溫聲道:“瞧我做什么, 你也快吃。”
慕容霄嘗了幾口, 便放下了湯匙,“這早膳是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我用著實(shí)在清淡,沒什么胃口,你先吃吧。”
榮蓁擔(dān)憂道:“怎么了?難道是近來?身體不舒服?”
慕容霄道:“沒什么事,我是習(xí)武之人,身體本就比尋常人好些, 一般的病痛對我來?說也不算什么。”
常聽?人說憂思傷脾,心事如此之重, 慕容霄哪里還有什么胃口。
慕容霄開口道:“昨日你和那個女史飲了那么多酒,她是你的故交嗎?”
榮蓁想了想,“她是陛下的人,算不上我的朋友,但在不為難之時,也幫過我許多,算是我要感激的人吧。”
若不是朋友,那便證明了 ,昨夜的醉酒只是因?yàn)榱碛行氖掳伞?br />
慕容霄嗯了一聲,榮蓁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道:“這些時日我可能心思都在璇兒身上,你要照顧好自己。”
慕容霄朝她笑了笑,“我沒事。”
榮蓁用過早膳,便起身去看璇兒,她走到?門邊才覺得有些不對,低頭往腰間看去,只見那里空空如也,榮蓁回過頭來?,“昨夜你扶我歇息時,可瞧見我的玉佩了?”
慕容霄只作不知,“莫不是落到?了何處,你自己也忘了?”
榮蓁實(shí)在想不起來?,只道:“興許是落在哪兒了,一會兒我讓人去找找。”
慕容霄道:“也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丟了便丟了。”
榮蓁卻道:“這是你送我的玉佩,對我而言,便是緊要之物,你放心,我定能找到?。”
榮蓁離開了,慕容霄從腰間玉帶中取出?那枚玉佩,東西丟了可以找回來?,可是人呢?
之后的日子,榮蓁將?自己空閑的時間都用來?陪伴璇兒,同他說起女兒,眸中也總是笑意盈盈,但除此之外,從不與他說什么煩心事。他甚至也知道,姬恒已經(jīng)讓人準(zhǔn)備起來?,不日便要啟程回京了。
若是榮蓁的愁苦看得見,或許慕容霄心里還不至于那般難過,可她越是在自己面前不顯露分毫,他越覺得心酸,姬恒和璇兒之間,寧愿辜負(fù)自己,也不愿辜負(fù)他,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慕容霄記得榮蓁曾說過,她幼年?喪母,父親也隨之而去,只因?yàn)轭佊影驳哪赣H對她有養(yǎng)育之恩,便報答至此。在她心里,其實(shí)把親情看得很重,可她明明不舍得與璇兒分開,卻還是笑著陪伴,只把余下的每一日都不荒廢。
若是姬恒帶璇兒回了京,皇帝會如何怪罪,縱是姬恒有心,日后她怕也見不了璇兒幾面。榮蓁也清楚,她甚至為璇兒準(zhǔn)備了許多禮物,足足到?六歲時。
慕容霄去了姬恒的院子,恩生?見他過來?,攔也不是,放他進(jìn)去也不是,只能僵持著,慕容霄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家殿下做什么。”
恩生?撇過臉去,“慕容公子,你都已經(jīng)得到?一切了,還來?做什么。我們殿下不與你爭,他要帶著郡主回京了。”
慕容霄輕輕將?他的手臂按了下去,“我也沒有要與你家殿下爭。”
他舉步走了進(jìn)去,姬恒身子清減,肩上只披了一件月白?外衫,正?坐在桌邊看書,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慕容霄不經(jīng)邀請便已落座,往姬恒手邊看了一眼,只見他翻閱的是一本醫(yī)書,所講的也是小兒病癥有關(guān)?。
慕容霄道:“聽?你的侍人說,你就要啟程回京了?”
這話在任何人耳中聽?來?都算得上是挑釁,姬恒抬起眼眸看他,“我以為她喜歡的人,會有不同之處,原來?也這般沉不住氣嗎?”
慕容霄淡笑道:“的確是沉不住氣,不然也不會替她來?挽留你。”
姬恒皺著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慕容霄道:“沒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榮蓁并沒有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無情。”
姬恒不想聽旁人對榮蓁的評價,他將?醫(yī)書合上,“慕容公子,你我之間并無干系,不論我與榮蓁如何,那也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旁的人沒有資格評判,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我奉勸慕容公子好自為之。”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姬恒也不會顯露他的脆弱到?別的男子面前。
慕容霄站起身,“該說的話我已經(jīng)說完了,殿下還是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吧,襄陽城不比都城,若在此常住,總要適應(yīng)才是。”
姬恒一直看著慕容霄離去的背影,直到?恩生?從外面進(jìn)來?,同他道:“殿下,那人若是同您說了什么,你莫要往心里去。”
姬恒語氣平淡,“他并沒有說什么,讓你準(zhǔn)備的東西可都準(zhǔn)備好了?”
恩生?看著他,“殿下,真?的要成?全了那個慕容公子嗎?”
姬恒卻道:“你錯了。”
恩生?不解地看著他,只聽?他道:“我成全的從來不是慕容霄。”
榮蓁時常照看著璇兒,璇兒也已經(jīng)熟悉了她身上的氣味,在她懷里時總是很乖巧,恩生?提起過,說璇兒從前在姬恒腹中時便很安靜。
璇兒趴在榮蓁頸邊,吮著自己的手指,榮蓁輕聲道:“也不知道等你再大?些,還記不記得我。”
一旁的侍人聞言不敢做聲,恰好有下人來?報,說是慕容公子請榮蓁過去。
榮蓁將?璇兒交給侍人,而后回了正?房,見慕容霄準(zhǔn)備了一桌酒菜,她有些詫異,“今日是特別的日子嗎?還是我忘了什么?”
慕容霄將?筷子放在她手邊,道:“只是太久沒有燒菜,怕自己手生?了,便試著做些,沒想到?做多了,只能請你過來?,不然只怕要倒掉許多。”
榮蓁沒有想到?別處,坐到?他身邊,道:“近來?天熱,還是不要下廚了。至于你的手藝,我可從來?沒有懷疑過,來?日方長,即便是手生?了,也總能撿起。若是真?的做不好,也沒關(guān)?系,慕容公子的手是要舞文?弄墨,舞刀弄劍的。”
慕容霄輕輕一笑,“無礙,我已經(jīng)沐浴過了。不過你這話是在恭維我嗎?”
榮蓁替他夾了菜,道:“自然是了。你說自己做多了,可卻都是我愛吃的菜。”
慕容霄看著她,道:“那就多吃一些。”
不知道為什么,慕容霄今夜只靜靜地笑著聽?她說話,自己并不多言,還為榮蓁斟了幾杯酒。
榮蓁娓娓道:“秦楚越在襄陽城外買了幾處田地,還在鄉(xiāng)間蓋了幾間屋舍,說是等秋日到?了,便去那里住上幾日,還邀我一同過去。到?時候我們一起,說實(shí)話,有時候做夢會夢見自己還在房州,也是奇怪,離開了卻又想念。”
慕容霄的眼神格外柔和,看著她道:“好啊。”
榮蓁許是太累了吧,只飲了幾杯便有些醺然,她靠在慕容霄的肩膀上,還同他說著:“冬日里在襄陽圍爐煮茶,春日陪你一起去江南住上幾日,若是辭了官,我們再騎馬去大?江南北游歷,你說好不好。”
她說的一切,慕容霄都笑著應(yīng)下,“好。”
榮蓁的思緒漸漸模糊了,頭靠在了他的頸間,已然睡著了,慕容霄眼眸里的淚這才垂落,沿著他的臉頰滑了下來?。
第116章 茫然
慕容霄在榻邊坐了?一夜, 這夜如此漫長,比她們相守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漫長,過往的記憶一幕幕浮現(xiàn)在他眼前。可又如此短暫, 不過眨眼間,天已破曉。
慕容霄看了?榮蓁許久,俯身吻在她的額上,即便有再多不舍, 該離開時還是要離開。
慕容霄站起身來, 從桌上隨手拎起行囊,簡單到只有兩件衣物, 他拉開門?,沒有回頭, 門?外光亮漸漸隔絕, 只照見一枚玉佩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榮蓁自睡夢中醒來,她撐著疲憊的身體, 坐了?起來, 明明只飲了?幾?杯,可頭竟還有些昏沉。她忽然想到些什么,昨晚分明與慕容霄在一起,可如今卻沒有他的身影。
榮蓁站起身來,剛要走出門?,卻瞧見了?桌上那枚玉佩,她尋了?許久都?未找到的玉佩, 此刻便在眼前。
榮蓁心頭疑惑未消,她伸出手去將那枚玉佩拈起, 可甫一觸碰,那玉佩竟斷裂開,碎成兩半。
榮蓁指尖微動,預(yù)感到了?什么,她將玉佩握在手心,快步走出門?去。
院子里?下?人正在打掃,日頭已經(jīng)很高,榮蓁從不曾睡到這個時候,她想起昨夜的酒,問道?:“見慕容公子了?嗎?”
下?人搖了?搖頭,“回大人,小的一早便在這兒了?,并沒有瞧見慕容公子。”
榮蓁腳步很快,在后院里?轉(zhuǎn)了?一圈,卻還是沒有找到慕容霄,她來到大門?外,仔細(xì)問守門?的侍衛(wèi),卻聽她們說慕容霄今日一早便出了?門?。
榮蓁心頭一震,再顧不得旁的事,騎馬去到城門?外,卻始終沒有瞧見慕容霄的身影。她握緊韁繩,想要追出城去,卻被?人攔住。
榮蓁看著秦楚越,惱怒道?:“讓開……”
秦楚越扯住她的韁繩,“他都?已經(jīng)離開了?兩個時辰,你?能追得上嗎?”
榮蓁的眼神中帶著慍怒,“是你?同他說了?什么?”
秦楚越自嘲一笑,“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的確很想他離開,但我沒這個能耐。可我知道?,他終會?離開的,便一直留意著他的動向。若你?真的怪我,也只能怪我眼睜睜看著他出城,卻沒有替你?挽留他。我留在這里?只是為了?攔著你?,若是到了?現(xiàn)在你?還沒有明白他為何要走 ,那你?大可以追過去。”
榮蓁不理會?她說的話,將她一把掀開,秦楚越急道?:“榮蓁,榮大人,他離開是為了?你?啊!若是你?就這么追上去,只會?讓他付出的一切全都?白費(fèi)。他走了?,你?會?和帝卿重歸于好?,你?的女兒也會?留在你?身邊,所有長痛都?不如短痛,歲月會?消弭一切。可若因?為他,你?被?迫離開帝卿和你?的女兒,讓小郡主從小便沒有母親守在身邊,讓天下?人談?wù)撈鹉?榮蓁時,所評判的皆是你?拋夫棄女也要守候的山盟海誓,他能安心同你?過完一生嗎?他沒有在帝卿剛來襄陽時便走,是因?為他掙扎過,努力過,可他更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你?抱憾余生。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人言可畏,人心難測。榮大人,這樣的結(jié)局是你?愿意看到的嗎?”
榮蓁的眼眶微紅,“我不需要他為我這樣隱忍!”
秦楚越攔在馬前,殷切道?:“世間事總是命運(yùn)弄人,若是你?真的為了?慕容公子好?,就讓他回江南吧。你?與他的緣分便只有這么久。”
原來這些日子里?,她的痛苦,掙扎,他全都?看在眼里?。榮蓁按住心口,“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秦楚越嘆了?口氣,“你?沒有錯,這樣的事在旁人身上或許早就有了?選擇。”
榮蓁沒有回答,她肩膀垂落,眼神空洞地看向城外。這世間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怪不得她怎么也尋不到那枚玉佩,他走了?,那枚玉佩也碎了?,他是在告訴自己,她們兩人之間已經(jīng)不能回頭。
官邸后院中,姬恒正抱著璇兒,拿著手中的布偶吸引著她的注意,隨口問了?一聲,“榮蓁今日沒有過來嗎?”
平素榮蓁照料璇兒的時間最多,璇兒對她的依賴,甚至比他這個父親還要多。
恩生欲言又止,姬恒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話說便是了?。”
恩生指了?指西面,“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那個人一大早便騎馬離開了?。”
姬恒怔了?怔,“榮蓁知道?嗎?”
恩生小聲道?:“不僅知道?,還追去了?。誰知道?這是不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姬恒沉了?臉,“慎言。”
恩生連忙認(rèn)錯,姬恒抱著孩子,同他道?:“你?拿了?我的玉牌,調(diào)動隨行的禁衛(wèi),讓她們一起去找找吧。”
恩生抬頭看著他,“殿下……這……”
姬恒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想說慕容霄的死活與我們無關(guān),可再無關(guān),也擋不住有人真的關(guān)心他。她那個人,性子執(zhí)拗,一個人不知要尋到什么時候。”
姬恒的命令,恩生不敢不聽從,他帶著人走到門?外,可迎面便碰上秦楚越和榮蓁,秦楚越看了?他一眼,又看著他身后的禁衛(wèi),“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恩生還沒有說話,身后的禁衛(wèi)已經(jīng)開口,“榮大人,我們按著帝卿的命令出城尋人,眼下?還要去嗎?”
榮蓁沒有說話,只是從她們身旁經(jīng)過,神情有些恍惚,秦楚越道?:“不必了?,那人已經(jīng)離開了?。”
恩生看了?秦楚越一眼,他總覺得這人的話像是說給自己聽,亦或是讓他說給殿下?聽,可慕容霄真的走了?嗎?他明明已經(jīng)得到了?一切,就這樣放手了??
恩生想要回去告訴姬恒這個消息,哪怕他并不想知道?,可看著榮蓁的臉色實(shí)在不好?,他往回走著,榮蓁并未回自己居處,而是去看璇兒。
只是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姬恒便抬頭往門?外看去,榮蓁從外面慢慢走了?進(jìn)來,見他也在這兒,榮蓁頓了?頓,而后道?:“剛滿月,還是莫要太過勞累。”
姬恒看向恩生,只見恩生搖了?搖頭,姬恒開口道?:“只是出來走走,也看看璇兒。”
璇兒吮著手指,四處望去,像是聽見了?什么動靜一般,榮蓁臉上擠出了?一抹笑意,同姬恒道?:“我有些累了?,晚些再來看璇兒。”
姬恒嗯了?一聲,只見榮蓁緩緩轉(zhuǎn)身,往門?邊走去,她的手扶在門?上,抬步跨越門?檻時,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而后只覺身子晃了?晃,聽見了?周圍人的驚呼聲,之后發(fā)生的事便全然不知了?。
秦楚越還未離開官邸,便聽見榮蓁暈倒的消息,她便要去往內(nèi)宅,可剛走到門?口便被?人攔住,還是恩生瞧見,同人說了?幾?句,這才助她脫困。
秦楚越與恩生并肩走著,她連忙問道?:.榮大人身體一向康健,怎么會?突然暈倒?”
恩生想到那時的情景,至今心有余悸,他甚至還記得姬恒當(dāng)時的神情,關(guān)心則亂。
恩生道?:“是啊,越是這樣平日里?不怎么尋醫(yī)問藥的人,乍然病倒,才更讓人覺得惶然無措。不過你?放心,殿下?已經(jīng)讓人請了?太醫(yī)過來。”
沒有見到榮蓁,秦楚越怎么能放心,她實(shí)在沒有想到,慕容霄的離開對榮蓁竟有這樣大的打擊。
兩人走到房中時,太醫(yī)已經(jīng)替榮蓁診過脈象,道?:“榮大人這病來得兇猛,夜間怕是還會?起熱。臣觀此脈象,應(yīng)是憂思勞累過甚,這才會?突然暈倒。”
姬恒側(cè)眸看向榮蓁的臉,問太醫(yī)道?:“她還有多久會?醒來?”
太醫(yī)不敢下?結(jié)論,“這個臣不敢說,還是先?服下?湯藥再觀吧。”
秦楚越看著姬恒,突然開口道?:“帝卿難道?就不想知道?,榮大人的身體為何會?如此嗎?”
第117章 開始
秦楚越說完, 室內(nèi)一片寂靜,姬恒在她面上掃了?一眼,“你?是何人?”
秦楚越拱手?行禮, “拜見帝卿,卑職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可剛好一路跟隨榮大人從房州到襄陽,知道?她這一路的辛苦與不易。”
姬恒讓太醫(yī)先去擬藥方, 而后才?道?: “你?想說什么?”
房中除了?昏迷的榮蓁, 便只有她們幾人,秦楚越直起身來, 道?:“慕容霄已經(jīng)走了?,他?也不會?再回?來。”
姬恒看向榻上昏迷的榮蓁, 只因?yàn)槟饺菹? 她便成了?這樣,原來已經(jīng)情深至此。
秦楚越觀察著姬恒的臉色,適時道?:“殿下若是還在怪榮大人,那卑職便要替榮大人不值了?。殿下可曾想過, 榮大人慘遭流放, 即便有人打點(diǎn)著,但要一個接受自?己囚犯的身份,一路帶著梏具去往異鄉(xiāng)荒地,這其中的艱辛酸苦,榮大人可曾對您說過一句,卑職與榮大人雖非摯友,但以我對她的了?解, 這些?事她不僅不會?說與您,也不會?說與那位慕容公子的。而除了?這些?, 殿下可知道?榮大人最初到了?房州時都經(jīng)歷了?什么,她在官莊里一身粗布麻衫做著苦工,被那里的管事刁難排擠,更甚至被押到牢獄中審問。可這還不是全部?,我拿著那份縣丞的任命文書去救下她時,她被關(guān)在暗牢里三天三夜,滴水未沾,殿下可知道?,那個時候她已心存死志。”
姬恒心頭一震,榮蓁會?受怎樣的磨難他?心里是有過猜測的,可他?不敢想,不能想,但當(dāng)這些?從別人那里聽到時,姬恒只覺得心如針刺刀割一般。
秦楚越反問他?,“帝卿以為,當(dāng)一個人看不到絲毫光亮,或許下一刻便會?死去時,她的心里想的還會?是愛哪個男人嗎?”
恩生?在一旁看著姬恒的反應(yīng),他?本是覺得這個秦楚越之前有意同他?透露消息,有示好之意,這才?帶她進(jìn)了?內(nèi)宅探病,可沒想到她言辭犀利,對帝卿多有質(zhì)問,恩生?剛要開?口讓她離開?,姬恒聲音喑啞,問道?:“還有什么?”
秦楚越苦笑一聲,“這也只是卑職能看到的,至于其他?的,殿下還是等榮大人醒來時再問她吧。不過榮大人未必肯說,她一向如此,就連那個慕容公子,也是陪在她身邊許久,才?使得榮大人接受了?他?的情意。殿下當(dāng)初懷著榮大人的骨肉,自?然是辛苦,可這些?榮大人并不知。榮大人是皇上手?中的劍,是兩個男子愛慕傾心的人,是小郡主的母親,可她也只是榮蓁而已,她不是圣人,如今所有的責(zé)任壓在她身上,她承受不住了?,也就倒下了?。”
秦楚越說完,便拱手?告退了?,恩生?看了?姬恒一眼,追了?出去。他?快走幾步,攔在秦楚越的面前,“你?方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秦楚越輕輕一笑,“不知公子問的哪句?”
恩生?道?:“那個慕容公子,真的走了??”
秦楚越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只要帝卿不將榮大人推開?,我想這就是最后的結(jié)局了?。”
恩生?問道?:“你?方才?那些?話是故意說與我家殿下聽的吧?”
秦楚越?jīng)]有否認(rèn),“是不是故意,帝卿心里明白,這些?話總要有人說出來,與其讓她們僵持著,倒不如推一把。”
恩生?接著道?:“那你?究竟是在幫榮大人,還是幫帝卿?”
秦楚越道?:“我只是想讓一切早日回?歸正途。”
房中,姬恒坐在榻沿上,自?從分別之后,他?還未有過和榮蓁這樣靜靜相處的時刻,姬恒伸手?撫著她的臉頰,或許他?們都錯了?,在生?死面前,還有什么放不下。
侍人很快端來藥湯,姬恒將藥碗接過,藥湯還燙著,姬恒吹了?吹,扶著榮蓁將藥喂了?下去。
而太醫(yī)預(yù)料不差,到了?晚間?,榮蓁便起了?熱,姬恒給她喂了?藥,又接過濕帕子一遍遍地替她擦身,榮蓁額上熱勢不減,姬恒又讓人去請?zhí)t(yī)過來,太醫(yī)把過脈,道?:“如今高熱不退,怕是不妥,微臣這就為榮大人施針。”
太醫(yī)取出銀針,針刺十二井穴放血,姬恒知曉醫(yī)理,可瞧見榮蓁這般受著,心生?不忍,轉(zhuǎn)過頭去。
榮蓁的熱勢反復(fù),直到天明之時才?退了?下去,她身上出了?許多汗,嘴唇也干裂著,姬恒替她換了?衣衫,又用濕帕子蘸濕她的唇瓣,一番折騰,他?自?己支撐不住,卻又不肯離開?交給下人照顧,靠在榻前睡著了?。
榮蓁醒來時只覺渾身都是痛的,四肢百骸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她想出聲,喉嚨也痛得說不出話來,往身旁看去,只見姬恒靠在榻前睡著,只是并未沉睡,榮蓁一動?,他?便醒了?過來。
榮蓁看上去很不舒服,姬恒去桌邊倒了?杯水,又走了?過來,“你?高熱燒了?一整夜,先喝杯水吧。今日也將養(yǎng)著,不要再忙別的了?,若是真有事,我會?吩咐禁衛(wèi)去做。”
榮蓁足足飲了?三杯,才?覺好些?,她看著姬恒,身上的外衫都有些?皺了?,也知這一夜有多辛苦,榮蓁聲音沙啞,“照顧我的事讓下人來做便是了?,你?生?下璇兒剛剛滿月,這樣熬著,對身子不好。”
姬恒只道?:“可還覺得哪里不舒服?你?一整日沒吃東西?,我讓下人送些?清粥過來。”
榮蓁搖了?搖頭,她實(shí)在吃不下什么,姬恒坐了?下來,“即便再傷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來賭。”
榮蓁看著他?,聲音啞然,“這一夜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經(jīng)歷了?很多,從前的,真實(shí)的,虛幻的。大夢醒來,又覺得一切都離我很遙遠(yuǎn)。”
姬恒悵然道?:“是啊,有時候我也覺得所有悲喜都是一場夢,可不論夢著還是醒著,該面對的事還是要面對,逃不開?,躲不掉。”
榮蓁久久無言,再開?口問起璇兒的事,姬恒心底沉了?下去,“我去將她抱來。”
姬恒起身,榮蓁拉住他?的手?,姬恒怔住,回?頭看著她,榮蓁的眼神?里有著希冀,姬恒心頭一緊,呼吸也慢了?半分,他?仰著頭,將眼中的淚逼回?,“你?可知,有些?事你?一旦選擇了?,便不能再回?頭。”
榮蓁將他?的手?握緊了?些?,姬恒聲音顫然,“是為了?璇兒?”
榮蓁卻道?:“不,為了?我們自?己。”
姬恒笑中帶淚,卻始終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他?怕看出她言不由衷的神?色,“我們之間?真的可以當(dāng)過去的一切都沒變過嗎?”
榮蓁的話卻有些?無情,“往事不可追。”
姬恒轉(zhuǎn)頭看向她,卻見榮蓁也濕了?眼眶,她只道?:“我們便在襄陽重新開?始吧。”
這一刻,姬恒終于動?搖,即便不能,他?也愿意給彼此一個機(jī)會?,給璇兒一個家。
不過三日功夫,榮蓁的病便已經(jīng)好轉(zhuǎn),她回?到居處,將那枚碎裂的玉佩收了?起來。再走出門時,一切或許都不同了?。
慶云不知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她卻知姬恒不會?隨她回?京了?。慶云看向榮蓁,病了?一場,有些?事便不同了?,這樣也好,在陛下那里她也好交差。
私下無人之時,她同榮蓁說起近來朝中的事,“先前只以為你?與帝卿已經(jīng)決裂,有些?話便也不能說與你?。可如今既然一切都回?到從前,我也不妨知會?你?一聲,陛下不日便要頒下詔書,冊封明賢公主為太女,更是選定了?惠君的侄兒做未來的太女正君。”
榮蓁面露疑惑,“惠君?”
慶云笑著道?:“是從前的徐貴卿,陛下晉了?他?的位分,君位之中只他?一人。”
榮蓁聽到這些?,心中已經(jīng)把一切串聯(lián)起來,歷代帝王不會?早早立儲,明賢公主如今七歲有余,況且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如今這些?安排,只能說明一樁事,陛下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防備明苓公主未來威脅到儲君的位置,早早立下圣旨,向天下人宣告,若是明苓公主敢有覬覦之心,便是叛逆之事。更替明賢公主尋了?幾分助力,徐家,韓家,還有那個婚約背后所牽扯的勢力。
看來陛下對明苓公主的身世?仍舊不能釋懷,即便有九成的信任,可只要有一分的疑慮,她寧愿傳位明賢,也不敢將天下交到一個有可能不是自?己親生?骨肉的明苓公主手?中。
第118章 安心
慶云用玩笑的口吻問著榮蓁, “榮大人心里更屬意哪位公主呢?”
榮蓁聞言道:“這立儲之事說?到底也是陛下的家事,陛下不希望有太多人干涉她的想法?。兩位公主誰成為太女?都不會影響我對朝廷之心,故而, 談不上屬意哪位。”
慶云笑了笑,道:“榮大人能這樣想是最好,便如你所說?,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做事之前, 已經(jīng)有所考量。在朝為官, 太過忠介耿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榮蓁語氣平淡,“我如今只想在襄陽做好一個地方官, 造福百姓。至于儲君是誰,的確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慶云道:“說?了那么多, 倒是忘了知會你一聲, 明日我便準(zhǔn)備啟程了。算著也快到中秋宮宴,不知帝卿和?榮大人你是否會回京?”
榮蓁想了想,平聲道:“一切看?殿下的打算吧。”
榮蓁雖與?姬恒說?要重?新?開始,可如今卻還未住到一處, 晚間時她想起?一些事來, 不論如何總要同姬恒透個底,便去了姬恒的房里,他還未睡下,身上寢衣單薄,此刻正坐在桌前,手里的醫(yī)書已經(jīng)翻舊了。
榮蓁叩門進(jìn)來,姬恒看?著她, 溫聲道:“怎么了?”
榮蓁坐到他身邊,輕聲道:“還在看?醫(yī)書嗎?”
姬恒有些憂慮, “兩位太醫(yī)同慶云一起?回京,襄陽城的郎中醫(yī)術(shù)雖也不錯,但我卻總不能放心。”
榮蓁安撫道:“我知道你擔(dān)心著,可璇兒如今一切都好,也未必就常常尋醫(yī)問藥。”
姬恒嗯了一聲,而后看?著她,道:“你方才是有話要同我說?吧?”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因?yàn)轳T冉的事,我把?佑安托付到了慕容家,這些事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慕容霄提起?過佑安想歸京的事,我以為總有相見?的時候,便把?這事擱置了。現(xiàn)在……佑安住在那里總是不妥,我便想著讓人把?他接回都城去。”榮蓁頓了頓,“既然?我說?過要重?新?開始,有些事便不能瞞著。”
姬恒慢慢開口,道:“其實(shí),我也可以庇護(hù)顏公子的。”
榮蓁自然?相信姬恒有此心,可那時她不敢去賭。“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對了,慶云說?起?中秋宮宴,我總要問過你的想法?。”
姬恒將她的手?jǐn)R在自己膝上,語聲輕柔,道:“我的確想回去和?父后皇姐團(tuán)聚,但如今和?從前在帝卿府時不同了,我們有了璇兒,便是有了新?的家。璇兒還小,路上顛簸,我只怕她受不住,等到年關(guān)時,應(yīng)該無礙了,那時候我們再一起?回京。”
榮蓁望著他的眼睛,無比認(rèn)真?道:“也好,不過還有一件事卻是拖不得了。”
姬恒猜到些什么,可又怕猜錯,“什么?”
榮蓁淡淡一笑,“在許多人眼中,我與?殿下已經(jīng)和?離了,如今璇兒出生都快兩月,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姬恒看?著她, “你是說?那道圣旨………”
榮蓁搖了搖頭?,“我們之間緣于賜婚,這中間有太多事發(fā)生,重?來一遭,便以不同的方式吧。你之前不是見?過鄭玉的婚禮嗎?民間的婚儀比起?宮中或許簡單許 多,但勝在熱鬧。”
不是因?yàn)槭ブ迹皇且驗(yàn)槿魏稳耍Ш銉A身將榮蓁擁住,“都按你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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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城,慕容府里,秋童在院外徘徊許久,直到門從里面拉開,顏佑安平靜地看?著他,“你找我有事吧。”
秋童點(diǎn)了點(diǎn)頭?,顏佑安語聲淡淡,“有什么話進(jìn)來說?吧。”
秋童忙道:“不必了。”他步上臺階,同顏佑安道:“顏公子,我今日過來是有一件要緊事想求您幫忙。”
顏佑安道:“言重?了,我在慕容家住著,卻沒有什么能報答的,哪能當(dāng)?shù)闷?你這個求字。有什么事,你直說?吧,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會盡力。”
秋童囁嚅著,“我想請您去看?看?我們公子。”
顏佑安愣了愣,“慕容公子回來了?”
秋童猶豫著道:“公子他……不太好,是和?榮大人有關(guān)。”
慕容霄與?榮蓁要成婚的消息,顏佑安是知道的。不僅知道,更為此黯然?神傷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竟在這個時候回了慕容家。
顏佑安嘆了口氣,“你擔(dān)心慕容公子也是自然?,可如今莫不是病急亂投醫(yī),我的身份怕是不適合去安慰慕容公子吧。”或許還會適得其反。
秋童聞言有些焦急,他抓住顏佑安的手臂,“顏公子,我也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冒昧。可是,公子一人騎馬從襄陽回來,這半個多月,他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除了處理慕容家的事,余下的時間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每日送去的飯菜要么只用了一些,要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我只是擔(dān)心這樣下去,公子他會出事。”
顏佑安感念慕容霄收留他的恩情,但慕容霄這個時候會想見他嗎?顏佑安無奈道:“你讓我去開解慕容公子,只怕他會大發(fā)雷霆,遷怒于你。”
秋童直言道:“若是公子震怒,我倒也放心了,總比現(xiàn)在一句話都不肯說?要好。無喜無悲,不知把?魂魄丟在了何處。”
顏佑安最后還是應(yīng)了下來,“我便隨你走一遭吧。”
天?色有些晚了,顏佑安隨在秋童身后,一路到了慕容霄居住的院中,秋童將端著的魚羹交予顏佑安,見?他緩步走了過去,輕輕叩門,門內(nèi)并無響動,顏佑安喚了一聲,“慕容公子。”
秋童離得遠(yuǎn)些,心里屬實(shí)捏了把?汗,可過了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了,顏佑安走了進(jìn)去,而后又將門合上。
與?顏佑安所想不同,慕容霄并沒有什么自毀之舉,反倒極其客氣,倒了杯茶給?他,“你找我有事吧。”
顏佑安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你和?榮蓁,是有什么誤會嗎?”
明明已過了許久,度日如年,可聽到這個名字慕容霄還是會失神,他端著的茶盞灑出一些,努力平復(fù)了許久,才道:“沒什么誤會。”
顏佑安問他,“既然?沒有,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邊了?”
慕容霄的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因?yàn)椋液?她沒有以后了。”
顏佑安有些驚愕,“為何?你們不是要成婚了?”
慕容霄自嘲一笑,“好夢易醒。”
顏佑安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替她們難過,“其實(shí)我很羨慕你,也嫉妒過你,可不論如何,你在她的身邊可以幫到她,比起?這些,我的想法?根本不值一提。我的事你應(yīng)該也聽過了,我的確不甘心過,可從始至終,我從來不曾怨恨過她。那你呢?”
慕容霄也曾問過自己,怨她嗎?
慕容霄眼神望著房中一處,道:“沒什么可怨的,落子無悔。我明白她的不易,她的艱辛與?難過,我與?她之間,從始至終都談不上虧欠。是我要結(jié)束的,不是她的錯。”
顏佑安望著他,是不是榮蓁身邊的男人都是這般,即便遍體鱗傷,也不愿意看?她痛苦半分。罷了,有些事本就是注定的,命數(shù)而已,有緣無分。
顏佑安站起?身來,道:“秋童讓我來勸慰你,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慕容公子,多謝你這么多時日的照顧。我要回都城去了,回我的烏衣巷。”
慕容霄抬起?眼眸,同他道:“若是因?yàn)槲遗c?榮蓁的事,你才要離開,那大可不必。”
顏佑安輕聲道:“不,不是因?yàn)檫@些。我也有我的歸處,失去時的確痛不可抑,但我也要活下去,我好好活著,她才會安心。”
顏佑安道:“不論如何,總要吃些東西的,不然?身體會受不住。”
慕容霄淡淡道:“無妨,只是近來沒什么胃口。”
顏佑安往房中望了望,“其實(shí)剛進(jìn)來時,我以為你會選擇一醉解千愁。”
慕容霄平靜道:“最傷心時已經(jīng)過去了,回到慕容府,我只是這里的家主,還有許多的事等著我去做。”
顏佑安道:“那就好。”他說?完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慕容霄伸手將桌上那盅魚羹推遠(yuǎn)些,蹙起?眉頭?,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他站起?身往屏風(fēng)后走去,忽而想到些什么,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眼神定定地看?著桌上那魚羹,透著不可置信。
第119章 轉(zhuǎn)瞬
襄陽城茶肆酒樓之間又開始議論?起新任郡守的婚事, 只是此次男主人換了一個。
官邸掛起紅綢,榮蓁本沒有請?zhí)嗟目腿藖砘檠纾?不知為何, 姬恒的身份竟傳了出去,連周圍郡縣的官員也來送上一份賀禮。
婚儀雖簡,但倒也熱鬧,榮蓁與姬恒拜過天地之后, 便被送進(jìn)了喜房里, 而璇兒在榻上躺著,正好奇地望著帳頂, 侍人捂著嘴輕笑,姬恒身上穿著朱色喜服, 與榮蓁飲過合巹酒, 侍人說著祝福的話,恩生在一旁將金瓜子分了出去,侍人歡歡喜喜收下。
恩生笑著道:“今日是殿下和?大人的大喜之日,小郡主我便先抱走了, 不能誤了您二人的喜事。”
璇兒尚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便被恩生抱了起來,她嘴角一咧,哭了起來,榮蓁將孩子接過,溫聲道:“還是我來吧。”
恩生先退了出去,璇兒到?了榮蓁懷里立刻便安靜下來,似乎榮蓁身上的味道讓她覺出熟悉之感, 姬恒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璇兒臉上的梨渦,同榮蓁道:“比起我這個父親, 璇兒倒是更愿意待在母親身邊。”
璇兒出生以后,姬恒未出滿月,身心俱疲,璇兒一直便是榮蓁日夜照顧著,除了休息之時,從不假手于人。
榮蓁溫聲道:“等?過些日子我忙起來,璇兒便要辛苦你了。”
姬恒笑道:“這是我們的孩子,哪里談得?上辛苦不辛苦。”
璇兒在榮蓁懷里很?快便睡著了,姬恒看著她輕輕將孩子放在榻上,心里頓時柔軟,他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遞到?榮蓁面前,“這玉佩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榮蓁怔了怔,姬恒看著她,柔聲道:“當(dāng)初你離開都城,什么也沒有帶走,這玉佩由刑部的人送到?宮里。現(xiàn)在,它也回了原位。”
榮蓁低頭瞧著身上那枚玉佩,“其實(shí)我……”
姬恒伸出手指攔在她唇邊,“有些話若是不想說,便不必說了。從前種種便讓它過去,我只要今后。有你,有我,有我們的孩兒。”
榮蓁點(diǎn)了點(diǎn)頭,姬恒眼眸含情望著她,朱色的婚服添了幾多氣?色,紅燭燃著,透著溫暖的光亮,榮蓁心頭微動,傾身吻在他唇上,姬恒怔了一瞬,而后閉著眼眸回吻著她,心里那塊荒涼之處也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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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上元節(jié)這日,都城長?街上有些擁堵,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趕車的隨從同車內(nèi)人道:“大人,咱們今日出來得?有些遲了,怕是要堵很?久。”
馬車內(nèi)的人還未說話,周圍過路人開口道:“您二位不像是都城口音,怕是有所不知,今年與往年不同,陛下元正接受百官朝賀時立下儲君,許多達(dá)官顯貴都要參加這次上元宮宴。您瞧,前邊那里堵著的那輛四駕馬車,據(jù)說是順陽大長?帝卿家的。”
馬車?yán)锏娜藢④嚭熛崎_,往外面瞧了瞧,果然?是車水馬龍,她聞言笑了笑,同侍從道:“咱們在都城里又沒有府宅,來得?早了也是在驛館住著。”
侍從無奈嘆了口氣?,“也不知要堵到?何時。”
那女?子伸手在侍從額上彈了一記,“連這也要發(fā)?愁的話,你家大人我怕不是要愁死。”她說著朝前指了指,“從那條街轉(zhuǎn)過去,便是寧華帝卿府了,咱們自己?去尋個住處。”
侍從驚愕住,嘴唇半張著,“大人,您何時同寧華帝卿府攀上關(guān)系了?寧華帝卿可?是陛下親弟弟,貴不可?言。”
那女?子聞言一笑,“你把自己?當(dāng)作是她們府上貴客,莫要露怯,到?了那里誰還能趕咱 們不成?”
侍從尷尬地笑了笑,“原來您是要蹭個地方住啊。”
那女?子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也沒說毫無關(guān)系啊,我與帝卿府的榮大人還是有些私交的。”
兩?人說話間,車流已?經(jīng)動了,沒過多久,便來到?寧華帝卿府門前。那女?子從馬車中走下,微抬下巴示意侍從上前,侍從有些心虛地把名帖送過去,守門的侍衛(wèi)瞧了幾人一眼,而后道:“你們是要見帝卿還是榮大人?”
那女?子笑了笑,“勞煩替我給榮大人帶個話,就說是姑蘇的故人求見。”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二人便被請了進(jìn)去,管事道:“榮大人在沁園等?您,您隨我過去吧。”
春寒料峭,沁園內(nèi)寒梅開得?正盛,冷香撲鼻而來,那女?子被人引著一路去往書房,剛一進(jìn)門,便被里面的暖意包圍。榮蓁坐在書案后,月白?色織錦外袍披在肩上,玉簪半束著長?發(fā)?,隨著她輕輕磨墨的動作,發(fā)?絲垂落幾縷。
榮蓁將手上的東西放下,抬頭看了她一眼,緩緩道:“秦大人,來見我報上大名便是,何必遮遮掩掩。”
來人正是秦不言,她笑了笑,拱手同榮蓁見禮,“秦某可?沒有說錯,難道我不算是榮大人姑蘇的故人嗎?還是榮大人想成了別人。”
侍人進(jìn)來給秦不言送了盞茶,而后退了出去。榮蓁淡淡道:“既然?想留下,便不要說些讓我生氣?的話。”
秦不言站起身來,走到?榮蓁對面,她輕聲道:“我以為榮大人會想看見我。”
榮蓁抬眸,“是嗎?我倒是佩服起秦大人這份自信。”
秦不言眉眼彎起,“榮大人難道就不想知道姑蘇城近來發(fā)?生了何事?”
榮蓁唇角微掀,“秦大人,陛下交待你的事還未做好,倒是有心情同我扯些別的。不知今年述職時,陛下會不會滿意你的作為。”
秦不言攤手道:“江湖上的事總要有個人來牽線,我一個朝廷官員,于此事上費(fèi)再多心思也是無用。我倒是想不負(fù)陛下重托,專程去慕容家拜訪過幾次,可?拜榮大人所賜,慕容家主受了情傷,不知去了何處散心,我沒有一次見過他本人。”
榮蓁的手指輕輕握起,“是嗎?聽秦大人這意思,這件事倒還是我的錯。”
秦不言道:“我可?沒有此意,你我如今都在地方做官,若不是進(jìn)京一趟,只怕一年也見不得?一次,我哪能埋怨榮大人。”
榮蓁起身道:“你便先在府里住下吧,我讓管家安排兩?間廂房給你。時候不早了,今晚還要入宮赴宴。”
秦不言道著謝,“一年未見,榮大人越發(fā)?沉穩(wěn)了,看來地方為官的確可?以鍛煉心性啊!”
榮蓁側(cè)眸看著她,“你若是不習(xí)慣,我倒也不介意幫你回憶一下從前。”
秦不言擺手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榮蓁去了正殿,還未走近,便聽見里面熱鬧的聲音,恩生替璇兒選著今日入宮要穿的吉服,“這些都是陛下讓尚服局的人做的,我看哪件都合適。”
姬恒抱著璇兒,指了指其中一件,“還是這件好些,那幾個太過張揚(yáng)了。”
恩生笑道:“宮里誰不知道陛下最寵愛咱們小郡主,在襄陽時便沒少?賞賜寶物送過去。”
榮蓁走了過來,璇兒一聽見響動,便回頭張望,瞧見榮蓁,張著手臂要她抱,榮蓁笑著從姬恒懷里把她接過來,“又重了些,怎么還要你爹爹抱著。”
璇兒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只窩在榮蓁懷里,姬恒按了按手臂,“昨日見了德陽的女?兒,都已?經(jīng)會走路了。還不怎么會說話,但他已?經(jīng)把啟蒙的先生都找好了。”
榮蓁笑了笑,“德陽帝卿有了孩子之后,心思看來已?經(jīng)不在鄭嫻的身上了。”
姬恒溫聲道:“你這話倒像是意有所指,是嫌我太纏著你?”
榮蓁看了璇兒一眼,“瞧瞧你爹爹,又怪起娘親來了。”
恩生和?一眾未成婚的侍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120章 命定
今晚宮中設(shè)宴, 榮蓁和姬恒帶著璇兒一起入宮,榮蓁被留在了紫宸殿說?話。姬恒從太?后宮里出來,去到?麟德殿時?, 已有不少?宗親和大臣落座。姬恒一進(jìn)來,一些人起身?行禮,姬恒淡淡一笑,坐到?了大殿右側(cè)首位。
說?是宮宴, 倒也與家?宴無異, 一些人借著看璇兒的機(jī)會,同姬恒攀談。
榮蓁與姬恒復(fù)婚之事?雖未昭告天下, 但?只憑著陛下對襄陽頻頻降下恩典,這件事?便也沒能瞞住。
但?總有不知內(nèi)情之人, 座間便有人低聲問?道:“寧華帝卿何時?有了孩兒?”
身?旁人耳語幾句, “這你就不知了吧。這榮蓁也是好命,本已被流放,誰能想到?寧華帝卿腹中竟有了她的骨肉,讓陛下屢屢加恩于她。也難得寧華帝卿對她癡心不悔, 兩人又?復(fù)了婚。當(dāng)涂者升青云, 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quán)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庶人。這榮蓁,注定要是前者了。”
那人奇道:“這樣的事?,的確少?見?。但?如今陛下冊封了太?女,最受恩寵的還是太?女的父族韓家?吧。”
身?旁人低笑一聲,又?往韓云錦的座位處望了一眼,那里也是一片寒暄, “你當(dāng)真覺得陛下寵信韓云錦嗎,當(dāng)初陛下給榮蓁高官厚祿時?何其痛快, 沒有榮蓁擋著,這韓云錦如今還是吏部侍中,陛下并不放心于她。不如我們邊打個賭,我賭最后贏的人是榮蓁。”
一些宗室中人圍著姬恒奉承,姬恒笑意疏離,還是德陽帝卿過來替他解了圍。
德陽往四周看了看,“榮蓁沒過來嗎?”
姬恒有些郁卒道:“被皇姐留下了。”
德陽笑了笑,“陛下留她說?話,你怎么還一副擔(dān)憂的模樣?難道連陛下也不能放心?”
姬恒無奈,“我只是怕皇姐又?要同她說?些不該說?的話。”
不是所有的帝卿都敢評判姬琬做事?的,德陽沒有附和他,“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都在她身?上,不會難為她的。”
事?實(shí)上,姬恒的確多慮了,姬琬只問?了榮蓁一些襄陽的事?,房州治水有功,后續(xù)雖是吳縣令在做,但?榮蓁還是事?無巨細(xì)一一稟報,說?完公事?,姬琬關(guān)切了她幾句,“難得來京一趟,父后也很惦記阿恒,便在京中多住幾日吧。”
榮蓁拱手道:“是,殿下之前因?yàn)殍瘍哼小,一直沒能回京。這一走也不知何時?回來,的確應(yīng)該多住些日子。”
榮蓁變了,不再同之前那般與她談笑,拋卻君臣大防,如今榮蓁做事?謹(jǐn)慎,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違拗之處。姬琬不是覺察不出來,相反,她極其敏銳,
姬琬也不知為何,竟有些惆悵,她看了榮蓁一眼,莫名生出些惋惜,惋惜這昔日的君臣之誼。事?實(shí)上,她本不需如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榮蓁也不敢有絲毫怨言,但?在帝王的面具之下,她也渴望有些尋常人的情意,對阿恒的,對榮蓁的。
姬琬道:“朕之前同你說?的,若是想回都城來做官,也是可以的。”她說?完又?添補(bǔ)一句,“正好,朕也可以常常見?到?阿恒和璇兒。”
榮蓁笑意淡淡,“陛下,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臣若能在襄陽做好自?己分內(nèi)職責(zé),守護(hù)我大周百姓,便是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殿下那里,應(yīng)該也愿意留在宮中多住些時?日。”
姬琬冷哼一聲,“罷了,阿恒的心思朕難道還不知嗎?怕是一刻都不想和你分開。”
晚宴之前,榮蓁走進(jìn)麟德殿,無視周遭一些探尋的目光,坐到?姬恒身?側(cè),姬恒側(cè)眸望著她,“皇姐她……”
榮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無礙。不多時?姬琬和君后以及太?女明賢一同進(jìn)來,眾人起身?行禮,姬琬平聲道:“今日宮宴,也是上元佳節(jié),不必多禮了。”
眾人這才重又?落座,禮樂聲起,君臣盡歡。
榮蓁飲了幾杯酒,卻總覺得有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榮蓁抬頭看去,卻剛好與韓云錦視線相對,興許沒想到?榮蓁會發(fā)覺,韓云錦有些不自?然,榮蓁卻淡定非常,唇角微微一彎,舉起酒杯同她示意,韓云錦僵硬的面龐上擠出一抹笑來。
君后體弱多病,并未停留多久,只交代給惠君,徐惠君起身?應(yīng)下,恭送他離去。
姬琬坐在上首,望了姬恒一眼,問?道:“璇兒呢?怎么沒帶她過來?”
姬恒輕輕一笑,道:“在偏殿里由?恩生帶著,她雖乖巧,但?也怕攪擾了大家?的興致。”
姬琬卻是聽不得 這種話,“朕都不覺得攪擾,這卻又?是哪里的話。將璇兒抱來朕這兒。”
惠君笑了笑,“臣侍去吧。”
不多時?,徐惠君便抱著璇兒進(jìn)來,姬琬伸手將她接過來,擱在自?己膝上,見?她眼神盯著盤中葡萄,姬琬笑了笑,伸手剝了一顆送到她嘴里。
這是姬恒一直渴望的闔家團(tuán)聚,有榮蓁在他身?邊,有璇兒,有皇姐和父后,榮蓁輕聲道:“不如便在都城里多留幾日吧。”
姬恒有些訝然,“襄陽的事怎么辦?”
榮蓁道:“無妨,若有事?,她們自?會傳信過來。如今太?平盛世,你只管安心便是。”
在襄陽的這半年,遠(yuǎn)離都城,雖有些思念親人,但?卻也過得安穩(wěn)。他看得出榮蓁不愿回京,不愿意攪進(jìn)權(quán)力的漩渦,他也愿意陪著榮蓁一起留下。現(xiàn)在榮蓁為了他而妥協(xié),姬恒心頭微暖,兩人對視一笑,而后忽然聽見?璇兒委屈的哭聲。
姬恒抬頭看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姬琬竟喂了璇兒酒喝,雖只有幾滴,但?也讓璇兒哭了起來,可在姬琬懷里,她也不敢哭出聲來,倒叫姬琬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哄著。
徐惠君取了袖中絹帕替她拭淚,望著她的眼睛有些出神,直到?姬琬抬頭看著他,他才恍然驚醒,道了句:“小郡主這雙眼睛生得真好。”
姬琬道:“那天慶云還說?,朕是璇兒姑母,璇兒長得像朕。”
徐惠君附和一聲,“自?然,小郡主金尊玉貴,有天家?之氣。”
這句話姬琬絲毫不覺冒犯,反覺親切,璇兒在她懷里很快便不哭了,姬琬笑了笑,同姬恒道:“等璇兒再長大些,便送到?宮里來吧,朕可以親自?教導(dǎo)她。”
榮蓁聞言望了姬恒一眼,姬恒笑道:“能得皇姐教授啟蒙一二,是璇兒的福氣。只是璇兒鬧騰起來也實(shí)在費(fèi)心,還是莫要擾了皇姐清凈了。”
姬琬對于榮璇這份疼愛,姬恒是明白?的,不僅僅是因?yàn)樗齻兊慕愕苤椋惨驗(yàn)榧х隁q大了些,看見?孩子難免覺得親切,兩位公主里,明苓自?不必多說?,而明賢之后沒有其他皇女出生,才讓姬琬對她多了幾分偏寵。
可這樣的事?,姬恒明白?,落在尚是孩子的明賢眼里卻是根刺,韓云錦一直盯著明賢的動作,見?她從殿里出來,也借著更?衣之名跟了出來。
明賢回過頭,瞧見?是韓云錦,“本宮不過是出來透透氣,姑姑也要這樣不放心嗎?”
韓云錦笑了笑,“殿下哪里的話,只是里面悶了些,臣也想出來待會兒。”
過了一會兒,明賢幽幽道:“姑姑為何對我這樣好?因?yàn)槲沂枪鳎翘?女?是未來的皇帝嗎?”
韓云錦聞言心頭一跳,連忙往周遭看去,見?四下無人,這才回過頭來,“殿下慎言啊,您方才說?的話若傳到?陛下的耳中,只怕會給殿下帶來禍患。”
明賢卻執(zhí)意要那個答案,“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
韓云錦安撫道:“自?然是因?yàn)檠売H情,您是臣哥哥的女兒,臣自?然希望您一切都好。”
可韓云錦卻沒有猜透明賢的心思,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心思卻極其敏感,“是嗎?那想來母皇也是了,這樣疼愛榮璇,也是因?yàn)檠売H情。那母皇會不會后悔了,把皇位傳給她來做。”
這話讓韓云錦又?氣又?笑,“殿下這話好沒道理,不論如何,您都是陛下的女兒。她再疼愛小郡主,那也是侄女,哪有人會把江山傳給侄女的。”
可明賢卻盯著韓云錦,道:“但?我不喜歡她,我不喜歡母皇更?疼愛別人。”
這樣的眼神讓韓云錦有些心慌,其實(shí)她又?何嘗好過,今日在殿中,榮蓁那樣淡然地看著她,仿佛在嗤笑她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fèi)。明賢將榮璇視作威脅,榮蓁不也是她的威脅。
韓云錦俯身?扶著明賢的肩膀,“今日之事?只與臣說?說?便是,萬萬不可在陛下面前表露分毫。等您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所有人都不能成為您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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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之后幾日,姬恒白?日常去宮里,或是被德陽帝卿請去做客。
而從榮蓁將秦不言安排在帝卿府住著時?,便知道她不會安分,秦不言每次同她交談,都旁敲側(cè)擊打探她和慕容霄的關(guān)系,榮蓁不是不明白?,秦不言還是沒有死心,希望榮蓁能夠說?動慕容霄,來完成陛下收攏武林的夙愿。
榮蓁握著書卷,頭也不抬一下,道:“你說?到?天黑也是無用,有些事?該你做的,你便自?己去做。不然就去陛下面前直言,你沒有這個能耐。”
秦不言哪里敢,皇帝當(dāng)初將此事?交于她時?便說?不急于一時?,倘若這樣她還要推脫,皇帝能饒了她才怪。
秦不言坐到?榮蓁身?側(cè),低聲道:“難不成你和慕容霄真的恩斷義絕了,實(shí)在不像啊。即便你有了夫郎和子嗣,可大周女子左擁右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你開口,慕容霄或許愿意做你的外室?”
榮蓁神色不悅地看著她,“你若是不想行囊被我的人丟到?長街上,大可以在此喋喋不休。”
秦不言人在屋檐下,不敢惹她不快,訴苦道:“我也是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才一直來求你,去了慕容家?幾次他都不在,也不知是躲著不見?客,還是我哪里惹到?了慕容大公子。我便買通了他院子里的隨從,這才有了一些消息。”
榮蓁的手指緊了緊,到?底還是問?了句,“他到?底怎么了?”
秦不言等的便是她這句,“那隨從并非貼身?服侍他的人,也不知太?多,但?卻告訴我,慕容霄不在府中許久,一應(yīng)事?務(wù)都交由?秋童料理。”
榮蓁沉默著,當(dāng)初她去信到?慕容家?,本是詢問?顏佑安的打算,若他要回來,她會想法子接他離開,可不知為何,顏佑安竟又?改了主意,留在了慕容府。
她早已經(jīng)決定不再打擾慕容霄的生活,可現(xiàn)在卻還是不能放心,慕容霄不是那種為情所傷之后全然不理正務(wù)之人,但?她又?有什么立場去問?他。
秦不言還是從榮蓁這里得了一封書信,滿意離去。榮蓁立在廊下,看著秦不言的背影,這封信是寫給顏佑安的,佑安心思單純,不擅掩藏心思,或許從佑安那里能得到?什么線索。
姬恒去過壽康宮之后,與徐惠君一起走出來,他對身?邊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徐惠君問?了一聲,“殿下近來可好?”
姬恒回過頭來,神情中透著恬淡笑意,“還過得去。”
徐惠君聞言一笑,“殿下這樣說?,當(dāng)真是不讓旁人活了。您如今有妻有女,尋常人的幸福莫過于此。去歲離京時?,您的氣色可不像現(xiàn)在這般。”
姬恒問?他,“你呢?聽說?皇姐賜了恩典給陸家?,明賢已經(jīng)做了太?女,你的侄子又?是既定的正君,未來你在宮里的地位也算安穩(wěn)了。”
徐惠君淡淡一笑,“我哪里想得了那么久遠(yuǎn)的事?,如今在宮里,也是有一日算一日,旁的不敢奢求。”
這番話實(shí)在有些沮喪,姬恒一時?無言,徐惠君而后又?道:“那日見?了小郡主,她的模樣像極了榮大人。而榮大人她,我雖未與她交談,卻也覺出她愈發(fā)沉穩(wěn)了,看來有了子嗣之后的確會不一樣。”
姬恒身?在其中,聞言有些驚訝,“是嗎?我倒是沒有覺出。”
徐惠君道:“日日相見?,夜夜相伴,殿下心里的榮大人,自?然與旁人眼中的不一樣。”
姬恒還是感念他之前在宮中的照料,道:“不論如何,你若是有事?大可以同本宮直言。”
徐惠君笑了笑,“能得殿下這句話實(shí)在不易,只不過我如今又?能有何事?,我的心愿怕也是殿下的心愿。”
明明已經(jīng)坐到?四君之位,徐惠君的神情里卻總帶著一絲憂愁與哀傷,仿佛難有云開雨霽之時?。
姬恒悵然道:“你這樣郁郁寡歡,時?間久了,怕是會有損身?體。”
徐惠君自?嘲一笑,道:“我這身?體好與不好都已經(jīng)無意義,如今也不過是為了徐家?而活。”他對姬恒沒有什么隱藏,“我真的羨慕殿下,想要的永遠(yuǎn)能夠握在手中。”
姬恒回去之時?,腦海中始終回蕩著徐惠君這番話,他想要的真的握在手中了嗎?
姬恒回了帝卿府,踏進(jìn)正殿時?,榮蓁正抱著璇兒,見?他走進(jìn)來,榮蓁低頭同璇兒道:“哭鬧半日,怎么爹爹回來了,反倒安靜了。”
姬恒的愁緒一掃而空,他輕聲道:“璇兒今日不乖嗎?”
榮蓁笑了笑,道:“還好,或許是因?yàn)槟悴辉冢谖覒牙锟偸菑埻膊?知道找些什么。”
姬恒從榮蓁身?后靠著她,語聲輕柔,伸手撫摸著璇兒的臉頰,同榮蓁道了句,“我們回襄陽吧。”
榮蓁怔了怔,“怎么突然想回去了?不是說?要在都城住上一些時?日。”
姬恒擁住榮蓁,“難道你不想回去嗎?”
榮蓁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他,竟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一些不安,她沒有多問?,只是答應(yīng)了下來,“好,只是還要等鄭玉回來見?上一面再走。”
鄭玉守護(hù)邊境有功,年前被姬琬晉封為五品寧遠(yuǎn)將軍,鄭老將軍很是欣慰,她們一門武將,從前鄭玉紈绔不理正事?,如今得了陛下嘉獎,她們鄭府也算是后繼有人。
鄭玉一回來,便邀榮蓁去酒樓中飲酒,榮蓁到?了以后,鄭玉很是高興,“半年不見?,咱們可得再好好喝一杯。”
上次還是在房州,那時?鄭玉對她滿是關(guān)切,榮蓁坐了下來,“既然要飲酒,在你我府上不是更?好。”
鄭玉笑了笑,道:“我倒是有心請你去教坊,可不知道榮大人你還有沒有這個興致啊!”
榮蓁嗔了她一眼,“還以為你真的穩(wěn)重些了,原來都是假的。”
鄭玉道:“食色,性也。我只說?去教坊坐坐,看看美男,聽聽曲子,又?沒說?要留宿于此。原來榮大人真的收心了,唉,真是可惜啊。”
榮蓁笑道:“難怪你不肯在自?己府里飲酒,不然被你夫郎聽見?,不知又?要鬧到?幾時??”
鄭玉一拍桌案,“他敢,他若是敢同我對著干,我便休了他。”
榮蓁但?笑不語,鄭玉說?完也有些心虛,道:“莫要說?我了,倒是說?說?你。之前不是已經(jīng)決定和那個慕容公子成婚了,怎么又?同帝卿和好了?”
她說?完又?想起璇兒的年紀(jì),“算起來,是你們和離之前有的,也難怪。”
榮蓁舉起酒杯同她碰了碰,對此事?不愿多談,“一切都已經(jīng)有了安排,我們不過是順著天意在走,誰也不能違逆。”
鄭玉道:“其實(shí)不管是慕容公子還是帝卿,只要你過得好,我便能放心。你瞧我,當(dāng)初那么不愿意入軍營的人,如今不也做了將軍。你說?得對,時?也命也,不可違逆。”
榮蓁問?她,“這次打算在都城停留多久?”
鄭玉正色道:“多則十日,邊境局勢不穩(wěn),有些時?候看似太?平,實(shí)則成為亂世只在轉(zhuǎn)眼間。”
這話榮蓁頓時?了悟,所謂的太?平盛世,背后可以藏著民怨與仇恨,還有敵國的覬覦。只消一個口子破開,許多事?便會爆發(fā)開來。
鄭玉又?道:“陛下不想留你在京了嗎?”
榮蓁坦言道:“陛下倒是提過,可我委婉回絕了。”
她這話一出,倒讓鄭玉睜大了眼,“你居然敢回絕陛下?”
榮蓁不愿再提,“總之,我還是要回襄陽去。”
鄭玉敬她一杯,“好,你不想說?那咱們就不說?。襄陽好玩嗎,等我得空了,便去那兒找你。到?時?候咱們再好好喝個三?天三?夜。”
榮蓁聞言一笑,“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鄭玉朗聲道:“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兩人回去時?都已半醉,鄭將軍府上規(guī)矩森嚴(yán),榮蓁便讓人去了鄭府傳信,說?鄭玉留宿到?帝卿府里了,與她秉燭夜談。
可沒想到?,她將人帶回去,迎面卻在帝卿府里碰見?了鄭玉的夫郎。
姬恒在一旁同她搖了搖頭,文郎君扶住鄭玉,一臉憂心,“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榮蓁掩唇咳了一聲,“不如先扶阿玉去正殿,飲些醒酒湯再走。”
姬恒含笑道:“早知你出門,一早便安排好了。”
等榮蓁去了正殿,才知文郎君不是一人來的,還帶了孩子過來,此刻正圍著璇兒轉(zhuǎn)。
榮蓁頭有些暈,半靠在姬恒的身?上,姬恒輕聲道:“方才見?你言談自?如,還以為你沒有喝醉。”
榮蓁低聲笑了笑,“強(qiáng)撐了一會兒。”
等醒酒湯端上來,姬恒吹冷了喂給榮蓁飲下,而文郎君分明是個端方公子,對待鄭玉卻極其彪悍,鉗制住她的下巴,將醒酒湯盡數(shù)灌了進(jìn)去。
鄭玉咳嗽幾聲,他又?拿出帕子給她擦嘴,等一切做完,見?對面兩人正瞧著自?己,這才說?了句,“見?笑了。”
這實(shí)在顛覆榮蓁的想象,她側(cè)眸看向姬恒,只覺自?家?夫郎溫柔極了,不自?覺向姬恒靠了靠,姬恒淺淺一笑,扶住了她。
不多時?,鄭玉便清醒了過來,瞧見?殿中之景,扶住椅子坐直了身?體,榮蓁想起她在酒樓中的豪言壯語,沒想到?竟然這般畏懼自?家?夫郎。
恩生將璇兒抱在懷里,鄭玉的女兒言齊一直喚著“弟弟……”
鄭玉咳嗽幾聲,伸手將自?家?女兒喚了過來,抱在懷里,指著璇兒道:“這是妹妹。”
言齊一歲有余,依舊執(zhí)著地喚著弟弟,鄭玉無奈,同她指向榮蓁兩人道:“你若是想要弟弟,只能去問?你榮姨母了。”
姬恒溫聲道:“之前聽妻主提起要與鄭將軍家?結(jié)成親家?,看來文郎君要努力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