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風起
而吏部里的一些動作, 并沒有?逃出馮冉的掌控,馮府中寂靜非常,她?看向來人, 道:“這顏佑安倒是信你,而這榮蓁對他也十?分在意啊!
聽她?這么說,對面的男子臉色一變,“馮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馮冉從座上起身, 她?走到男子近前, 可她?一靠近,那人便避開了她?的觸碰, 馮冉譏笑道:“你大?可放心,本官不會碰她?榮蓁碰過的男人!
男子正是云軼, 他換去了白衣, 著了一身黑色勁裝,聽到馮冉的嘲諷,也無法動怒,“可馮大?人說過, 只是讓我傳信給顏佑安, 并非將他拉到這漩渦里來!
馮冉眼?神里的笑意漸漸冷卻,“我做什么,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云軼,在教坊里待久了,聽著旁人叫你幾聲公子,一群女人追捧著,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貴的人物, 而忘了你本下賤,若非有?本官護著, 你能?在這教坊中如魚得水?若非本官,你這身硬骨頭,早就被敲碎了幾遭。你擔心顏佑安是假,怕被榮蓁記恨才是真吧!
馮冉的話毫不留情,云軼臉色慘白。
馮冉轉著手上的指環,側身同?云軼道:“你年歲也不算小了,不要意氣用事。最好管住自己?這張嘴,若是再被我知道你同?榮蓁私下見面,說些什么不該說的,我會拔了你的舌頭。云軼,千萬別忘了,你是誰的人,若想活命只有?乖乖聽話,吳王雖已不在,但你仍舊是奴。或者,只有?將這奴字烙印在你臉上,你才會長?記性!
云軼攥緊了拳,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直到馮冉放他離開,云軼從門里出去,外面的風冰冷入骨,透進衣衫,云軼大?口喘著氣,他跌跌撞撞地逃離開,直到街角處,他的身體?無助地貼在墻上,仰頭將眼?中的淚擦去,只是他的心卻顫抖不止,心里也只有?一個念頭,馮冉要害榮蓁,還要經他之手。
榮蓁這邊日子倒是平靜,自從那夜之后?,姬恒格外粘人,常擁著她?不肯放開,天已冷了,晨起愈發艱難,榮蓁每每起身,姬恒都攔著她?的腰不放,“真想替你向皇姐告假,不必受這寒冷之苦!
榮蓁笑道:“可陛下一樣要早起,殿下若真這么做了,只怕陛下會說你這個做弟弟的,不知道心疼她?這個皇姐!
姬恒倒是分得清楚,“她?是這天下之主,怎能?一樣!
榮蓁起身,他也要起來,榮蓁將他按在榻上,為?他掖了掖被角,“既然知道冷,何必跟著我一起受苦。殿下若是煩悶了,便去德陽帝 卿府上坐坐,他如今有?身孕,也無法出門,殿下去了,他應該也很歡喜。今日若無旁的事,或許能?回來的早些!
姬恒嗯了一聲,等榮蓁收整好自己?,從寢殿中離開了,姬恒躺在榻上,身旁她?躺過的位置仍有?余溫。姬恒側過身去,卻再難睡著,索性也早早起身。
恩生服侍姬恒起身,替他將外袍披上,又跪下替他整理著腰間玉帶,姬恒想到一事,道:“帶回來那個侍奴,這幾日可還安生?”
恩生站起身道:“他知道了殿下并不想殺他,倒是乖覺得多。奴才這幾日觀察,他的心思并不在榮大?人身上,應該會選擇殿下為?他選的路!
姬恒道:“再留他一些時?日,等宮里的戶籍文書一到,便可以?把他打發了!
而另一樁事傳到京城,吳王在府中自盡,也就意味著吳王一案將要了結,姬琬本是要將她?帶到都城處置,如今吳王畏罪自殺,也算將這罪名?坐實,姬琬卻未虢奪其女郡主封號,只是召其入京,可若進京來,雖未失去這虛名?,但圈禁卻是免不了的。
榮蓁一直想同?孔書寧見上一面,只是飛鸞信雖傳到,但孔書寧卻遲遲未答應下來。榮蓁本要作罷,卻又突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約在城中見面。
不過半月功夫,孔書寧竟消瘦許多,眼?下暗青一片,榮蓁道:“是近來戶部事務太忙嗎,你這模樣倒像是幾日幾夜未得安枕!
孔書寧苦笑道:“榮大?人今日找我來的用意,我已經可以?想到。只是我怕是難如大?人所愿了!
榮蓁沒想到她?竟這般直率,孔書寧手邊的茶盞冒著熱氣,她?見榮蓁這樣望著自己?,回避著她?的眼?神,順勢端起了桌上茶盞,榮蓁卻止住她?,“你這是多久沒有?睡好了?這茶甚是濃釅,你若飲了,只怕今晚又不得好眠!
孔書寧沒想到榮蓁不僅沒有?責怪她?,反而還關心她?,“榮大?人,我知道是我怯懦不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榮蓁卻笑了笑,“怎會,今日找你過來的確是想聽你說些馮冉的事,只是你我處境不同?,你回絕了我,也在情理之中!
孔書寧垂下頭去,“其實大人便是看不起我也是應當的,連我都瞧不上自己?如今的模樣!
孔書寧話未說完,眼?中便有?淚光閃動,她?仰起頭來,“母親對我寄予厚望,我也以?為?自己?可以在朝中有所建樹?晌抑溃粫,或許哪日便會讓母親失望,讓家?族蒙羞。”
榮蓁已經聽個明白,憑戶部那筆爛賬,馮冉若是倒了,孔書寧也會成為?替罪羊!澳慵热恢狼奥啡绾,何不懸崖勒馬,更何況,這并非你所愿。陛下若是知道,也定?會知曉你為?人脅迫!
孔書寧卻苦笑,“大?人想得到的,我又怎會沒有?想過,只是其中曲折,無法說與大?人知曉。”
榮蓁話語誠懇,“我不會逼你,只是若有?機會,我還是希望能?拉你一把。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大?周不失去一個好官,我當初認得的孔書寧,她?是一個好官!
孔書寧聞言似被觸動,榮蓁站起身來,她?見榮蓁要離開,還是忍不住道,“榮大?人,我如今能?告訴你的只有?一件,那便是自我從益州回來,一切都不同?了。我成了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而最關鍵的,是我觸動了旁人最緊要的利益。”
榮蓁回過頭去,她?這話雖宛若囈語,聽上去毫無邏輯,□□蓁卻想到了其中關鍵,當初益州一案蒼山別院突然著火,連許文華也死在了火中,當初她?曾想過,是誰泄露了消息,讓吳王的人知道了底細?扇羰菂峭、許文華、馮冉,這三股勢力其實為?一股,一切便能?說得通了。
回去的路上,榮蓁一直想著此事,若非天色晚了,宮門將會下鑰,她?一定?會去宮里將一切稟告給姬琬,可馬車停停走走,窗外的風也將她?吹醒了幾分,她?的猜想也只是猜想,若無真實證據,恐怕扳不倒馮冉。而她?初到吏部,又有?誰人可用?
榮蓁忽地想到韓云錦,此人雖精于世故,但畢竟是二公主的人,也受了女帝提拔,雖受過馮冉蠱惑,但應能?明白究竟誰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不知不覺便到了帝卿府,榮蓁從馬車中下來,正好姬恒也從外面回來,她?收起心思,走上前去,“殿下今日出門了?”
姬恒握著她?的手,兩人緩步走了進去,“還不是你說的,讓我出去走走,一到德陽府上,便被他纏住,這有?孕的男兒果然不同?以?往,多愁善感不說,連這性情也柔弱了幾分!
榮蓁倒還沒忘了德陽平素張牙舞爪的模樣,想不出他多愁善感起來是何等情態,她?只往姬恒臉上瞧著,讓姬恒莫名?幾分,“莫不是我這臉上有?什么東西?”
榮蓁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若是殿下有?了身孕,會是什么模樣?”
姬恒耳邊微紅,低聲道:“若不是你如今身居要職,不得清閑,我倒想早些有?個孩兒!
這話倒是對她?有?幾分怨念,像是在說她?不盡職一般,這晚榮蓁身體?力行地回應了姬恒。
轉眼?便到了十?一月,快到年關,各部都比從前忙碌幾分,直到秦不言進京來,榮蓁才知自從吳王伏誅,一眾匪人假借吳王世女的名?義在江南作亂,而秦不言帶兵守住姑蘇,抵擋住匪類,卻擋不住被她?們迫害的平民?百姓,將城外一些鎮上的百姓盡數搶奪一空,連過冬的糧食也沒有?。這種情形本要稟報給皇帝,但秦不言竟未驚動分毫,將此事解決。
秦不言在紫宸殿中被皇帝召見,一同?在場的還有?榮蓁。姬琬先是訓斥了秦不言,直言她?在姑蘇城行事不循章法,而后?又夸贊了她?幾句,倒也算恩威并施。
秦不言誠惶誠恐,道:“臣有?罪,實在不敢攬功,當陛下夸贊這聲,近來江南匪患不絕,有?些百姓流離失所,以?臣之力亦有?不及之處,幸而有?慕容家?主慕容霄相幫,在城中廣設粥棚賑濟,又命府中繡工趕制了許多御寒的衣物,這才不至于讓百姓挨餓受凍!
姬琬驟然聽她?提及慕容霄,不知為?何,竟看向榮蓁,卻見她?十?分沉靜,對此言仿若未聞。姬琬道:“慕容霄,他可是有?所求?”
秦不言忙道:“臣與慕容家?主并無私交,但來時?倒也問了,慕容家?主只說一切為?了姑蘇百姓,并不作他想。”
姬琬順著這話去問,“前番朕交待給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皇帝想問的是武林歸于朝廷之事,秦不言自然清楚,只是這件事實在難辦,她?也不敢隱瞞,“陛下再多給臣一些時?日!
姬琬鼻間哼了一聲,“依朕來看,你這事怕是永遠也辦不成了!
秦不言倒不忘拖榮蓁下水,“不若讓榮大?人前往,一同?辦理此事,想必很快便可看見成效!
榮蓁冷冷看她?一眼?,這提議也被姬琬否決,“朕已經答應了帝卿,非緊急要務,絕不讓榮蓁再離開京城!
第072章 回絕
榮蓁斜她一眼?, “先前陛下說秦大人辦事穩妥,又有平亂之功,如今又是怎樣的事成了?秦大人的難題?”
將整個?武林納歸朝廷管轄, 這事如今尚屬機密,秦不言看了?皇帝一眼?,不敢擅自開口?,還是皇帝道:“不過是她不盡心罷了?, 如今你既管著吏部, 哪有心神再處置旁的事務!
根本不用榮蓁開口?,皇帝便已經斷了?秦不言的念頭, 她心道:武林和朝廷一向?不融,縱是她盡心盡力, 也比登天還難。這事只有慕容霄出面才?有一絲可?能, 但慕容霄也已經回絕了?她,所以她才?將算盤打到榮蓁身?上。
姬琬讓秦不言退了?下去,留了?榮蓁問?話,語氣?甚是平和, “你到吏部也快兩月了?吧, 如今可?覺得適應了??”
榮蓁道:“回陛下,臣在吏部還好?!
姬琬溫聲道:“朕是阿恒的姐姐,若在民間,朕也算是你的姐姐,不過是同你說幾句話,不必如此拘束!
榮蓁笑了?笑,“臣不敢放肆!
姬琬哼笑一聲, “朕的親弟弟都許配給?你了?,你還有何不敢放肆的?不妨同朕說幾句貼心話, 吏部的人或是旁的官員,可?有給?你添堵?”
聽姬琬說這話,榮蓁一瞬間便想到了?馮冉,可?如今還未查得水落石 出,稟報給?皇帝,也是平添困擾。
榮蓁回道:“滿朝文武都知道臣是陛下欽選,自然不會有這樣的事!
姬琬甚是滿意,道:“你如今尚年輕,處在這樣的位置上,總難免會有一些迂腐的朝臣心生不滿,朕提拔你到吏部,的確有些操之過急。不過朕登基也三年了?,當初為了?穩住那些老臣,朝中許多事朕都寬縱了?些,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為過??眼?下既平了?江南動亂,也是時候澄清吏治。你是朕最為信賴之人,辦事朕也放心。朕是希望你能公?正嚴明,不徇私情。雜草除去,才?能真?正枝繁葉茂!
榮蓁拱手領命,“陛下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讓陛下失望!
許是真?心,又許是安撫于她,姬琬道:“朕也知道你的夙愿是替顏世嵐平反,如今還不能準,可?若有了?機會,朕也會給?你這個?恩典。”
榮蓁聞言臉上擠出一抹笑意,原來在皇帝心里,顏世嵐清白與否都不重要,她可?以顧慮先皇而將這案子壓下,也可?以將這變成一樁恩典送給?自己,成全一段順水人情。
榮蓁從?殿中走出,又步下石階來,遠遠便瞧見秦不言在前方等著,榮蓁向?另一側走去,秦不言回過頭來,正巧瞧見,她很快便趕上了?榮蓁,畢竟是習武之人,快走這一路,氣?息依舊平穩,秦不言似乎毫不在意榮蓁的冷淡,照常寒暄,“倒還未賀喜榮大人升遷,怎么榮大人走得這樣急!
榮蓁停了?下來,秦不言笑臉相迎,榮蓁倒是佩服起她,“吏部還有事要忙,秦大人進京一趟,還想隨本官去吏部官署坐坐嗎?”
秦不言仰頭看著天色,自言自語,“一直聽說榮大人面慈心狠,只不過她們倒是少說了?一件,榮大人更是多情又無情啊。可?憐慕容家主,男兒之身?,不僅擔了?慕容家的事,還將姑蘇的事也扛了?下來。妻主已經一去不返,卻還放出消息,只說妻主有疾在身?,不能見客。”
榮蓁不為所動,側眸看著秦不言,“你究竟想說什么?”
天氣?漸冷,秦不言將手藏在袖中,靠近了?榮蓁,低語幾句:“慕容府的名聲本已十分不好?,慕容霄救濟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一時間整個?姑蘇城都在歌頌他的善舉。江湖上幾個?門派也開始重新與慕容家往來,他如今在江南的名聲可?比我好?些。陛下交給?我的事,若慕容霄助我一臂之力,便有可?能實現。我投桃報李,將來對慕容府也會多加照拂。榮大人你說,這算不算一樁極其劃算的買賣?”
榮蓁不予置評,“既然秦大人滿意,還需要本官說什么?你大可?以去找慕容家主商談,他從?前是江湖中人,可?也是個?生意人,只要不是虧本的買賣,他會答應的!
“榮大人以為我沒有說過嗎?可?慕容家主說什么都不肯,現在只有榮大人的顏面能在慕容家主那里說得上話!
榮蓁自從?燒毀了?那張巾帕,便將江南的事拋個?干凈,偏偏秦不言還來惹她,“秦大人卻是高看本官了?,只不過方才?秦大人說的話,本官也記到了?心里?磥砬卮笕藢舨康目己瞬⒉簧闲模?里只有這一樁事!
秦不言被這話堵了回去,榮蓁舉步離開,她沒有再跟上來。
榮蓁回到府里時,姬恒正廢寢忘食,手中捧著書,像是在研究什么典籍,榮蓁走近了?一看,才?發現竟是一本醫書,上面書著《小兒藥證直決》。
姬恒看得專注,連榮蓁走進來都沒有察覺,榮蓁的手按在他肩上,姬恒這才?回過頭來,將手中的醫書卷起,“怎么都不作聲,誠心看我笑話是不是?”
榮蓁笑道:“若不然,怎能見殿下這般用功,不過殿下再精進下去,太醫院的人便快無用武之地了!
姬恒知道榮蓁這話是在哄他,“詩詞歌賦,或是琴棋書畫,我自認不輸旁人,可?術業有專攻,這醫書實在晦澀了?些!
榮蓁將他圈在懷里,“從?德陽帝卿那里回來,便看這些小兒的醫書,莫不是德陽帝卿又同你說了?什么?”
姬恒笑道:“你猜得倒也不錯,就連這本也是在德陽那里順來的。我只是想著,稚子多病,日?后有了?孩兒,多看看這醫書,也能安心一些!
榮蓁想起今日?從?宮里回來時,姬琬對她的打趣,“臨到年末,吏部的事的確多了?些,可?你也不能顧此失彼,阿恒那里不能冷待了?。父后也多次同朕說過,讓你們早日?有個?孩兒,你也要多抽出空閑陪陪阿恒。兩人若不在一處,如何能有喜事傳來?”
榮蓁道:“咱們的孩兒出生之后,會被太后視若珍寶,太醫院的人更是不敢馬虎,你只管放心。”
第073章 賀壽
姬恒拉過榮蓁的手放到膝上, 緩緩道?:“近來倒有一樁事?還未知會于你,你雖早與?榮家那邊的人斷了聯系,并不往來, 但榮家的人卻?不會這么想,你現在住在帝卿府,她們不敢過來,前兩日便送了禮到你府宅處, 我知道?以后, 做主?讓人將那些?禮物原數退回?晌医袢沼窒耄是要?同你說一聲?才好!
榮蓁對榮家人向來置之不理, 對榮家過往的事?也只字不提,她聞言道?:“殿下處置得很好, 我知道?她們的打?算, 卻?沒有成全她們的心思。殿下替我回絕了,倒省了我許多功夫。日后若再有,也不必給她們顏面,直將人轟出去?便是。”
姬恒點了點頭?, 而后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榮蓁道?:“殿下若是倦了,我扶你去?榻上歇著。”
姬恒溫聲?道?:“許是今日看書的時辰太久,午間又沒有歇著,倒也不妨事?!
榮蓁道?:“府宅那邊的事?殿下就不要?費神了,不如讓子蕓盯著一些?,如今飛鸞也到了吏部,我身邊也不缺人手。”
姬恒嗯了一聲?, “明日是父后的壽辰,宮里要?排一出戲, 宗室里有許多人去?,我們明日也進?宮一趟。”見榮蓁面色為?難,他笑了笑,“有我在你身邊,你不用擔心,父后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對許多事?很是寬縱,要?不然憑皇姐對明苓的冷淡,又明賢的偏愛,如今朝中早有人嚷著要?立儲了!
榮蓁想到近來一些?風聲?,道?:“只怕這一日早晚會來!
——————————
次日榮蓁與?姬恒一起?入宮,如姬恒所說,今日的確來了不少宗室之人,也包括其親眷,太后大壽,姬琬為?表孝心,特命徐貴卿籌備許久,才有今日這宮宴。
徐貴卿含笑道?:“今日既是太后壽辰,這第一場戲,還是要?由壽星來點。”
宮人捧著漆盤過來,太后接過筆,淺淺勾畫,選中了《大賜!罚故亲鄢S袘蚰浚Ш阕谔笊砼,聽得很是認真,只是卻?苦了榮蓁,她一向不喜歡聽戲,殿中人又多些?,熏香氣味濃郁,直讓人頭?腦昏沉。
榮蓁好不容易撐了半個時辰,手邊的茶盞都?飲空了,宮人又過來為?她斟茶,榮蓁便借著更衣之名離席,姬恒看了她一眼,榮蓁輕聲?道?:“我去?去?就回!
外面的涼風一吹,榮蓁腦中這才清明了些?,她沿著長廊走了走,沒想到明苓追了上來,榮蓁停住腳步,含笑同她行禮,“公主?怎么也出來了?”
不過半年功夫,明苓便已經長高了許多,站在榮蓁面前,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像個孩子。明苓輕聲?道?:“我是見榮大人出來了,才跟了上來。”
她這一路走得快些?,額發都?有些?凌亂,也出了些?汗,她竟這樣著急,榮蓁伸手替她將額發撫平,明苓是公主?,這舉動本有些?逾矩,可由榮蓁做來卻?極其自然,“公主?找臣有何事??”
即便身量高了些?,但畢竟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女,明苓低下了頭?,神色有些?羞赧,道?:“母皇要?為?我定親了,前陣子讓慶云女史來宮里說過,昨日太后又說了!
原來是這樁事?,榮蓁輕聲?問她,“那公主?是何想法?”
明苓抬眸時臉頰微紅,“選定的那個兒?郎我曾見過一面,與?我一般年紀。榮大人,你知道?嗎?其實我歡喜的不只是他這個人,而是母皇為?我定親這件事?,尋常人家也是這般吧。母皇她其實也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榮蓁卻?不知如何開口,明苓對母親有孺慕之情,可這背后卻?并非 如她所想這般溫情,姬琬將韓云錦安排在吏部,為?明賢培植勢力,而為?明苓挑選的夫郎,其母族卻?對明苓無任何助力。明苓這帶著光亮的眼眸里透著期待,榮蓁只能笑著點了點頭?,“公主?是陛下的女兒?,陛下自然是關心公主?的。”
她們兩人談笑的場面也落在了遠處兩人的眼中。
明賢手中還拿著韓云錦送來的紙鳶,她指向榮蓁,問身邊人,“她便是舅舅的妻主?嗎?”
韓云錦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只能如實道?:“是,這是榮大人,寧華帝卿的妻主?!
明賢咬著唇,“那她為?何同姐姐這般要?好,卻?從來沒有同我說我一句話。宮里人都?說母皇喜歡榮蓁,可她卻?喜歡姐姐!
韓云錦只把明賢當作孩子一般對待,絲毫未多想,笑著道?:“那又何妨,公主?還有臣啊!
明賢將手中的紙鳶塞到宮人手中,她仰望著韓云錦,可眼神里卻?只有冷淡,說出的話更沒有絲毫孩子氣,“但姑姑沒有榮大人的官位高,也不如她在母皇面前得寵。”
明賢說完便走,韓云錦臉色煞白?,咬緊了牙根,一旁宮人賠著小心,“韓大人莫要往心里去,公主?她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到了年紀,凡事?都?要?同大公主?爭個高低,大公主?有的東西,她也要?有,更不許大公主有。公主只是在跟旁人置氣,并不是針對于您!
韓云錦臉上又掛起?笑來,“你這是哪里的話,我與?公主?何其親厚,怎么會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不過平素也莫與?公主?說些?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你可明白??”
而榮蓁并不知這邊剛起了一場風波,宮侍過來,同她二人行禮,才道?:“榮大人,帝卿久不見您回去,讓小人來尋您!
明苓掩唇輕笑,“看來舅舅是放心不下榮大人,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都?要?讓人來問。”
榮蓁抱臂道?:“公主?倒不用這般笑我,等公主?到了大婚的時候,自然曉得被夫郎管束是何滋味了。”
——————————————
榮蓁還是回了殿里,只是方才的戲已經落幕,白?云觀的觀主?來為?太后賀壽,更帶來了一些?補養身體的靈丹妙藥。
榮蓁坐在姬恒身邊,問了一聲?,“怎么這么熱鬧?”
姬恒側頭?在榮蓁耳邊道?:“這觀主?自詡相術冠絕天下,方才便在殿里顯露幾招,父后意?興正濃,讓這觀主?給后宮的卿侍相面,看看有沒有再生皇女的可能。”
榮蓁皺起?眉頭?,看向那道?士,卻?見她掐指卜算,口中念念有詞,最后卻?是搖了搖頭?。場面一時有些?難以收場,今日本是為?太后賀壽,才請了這道?士來。若是給太后添堵,豈不是顧此失彼。
還是徐貴卿打?了圓場,“明年又到了選秀之年,想來宮里多進?些?新人,才能熱鬧些?。”
姬恒也不忍見太后心情低落,開口道?:“那不妨觀主?也為?本宮算一算?”
一眾人將視線皆落在姬恒身上,那觀主?走上前來,在姬恒面上端詳了一番,卜算之后,道?:“帝卿貴不可言,一生富貴順遂,子嗣繁盛!
她這話一出,殿中便有人笑了起?來,德陽道?:“觀主?這話豈不是白?說了,誰人不知寧華帝卿乃是太后嫡子,自然是尊貴無比。子嗣一事?,自然也是一樣。”
太后面色稍霽,道?:“不管說了什么,今日既然是為?孤賀壽,一律有賞賜。”
太后既這么說了,便也是給了這道?士臺階下,可沒想到她竟執拗得很,道?:“帝卿自然是命中帶貴,可方才所說之貴,卻?并非出自天授,而是與?他身旁的女子有關!
榮蓁沒想到竟也能扯到自己頭?上,她并不言語,姬琬倒是有了興趣,“這話卻?又怎么說?”
那道?士開口道?:“帝卿身旁這人,將來會貴極人臣,立不世之功!
殿中一時寂靜起?來,無他,只因方才這道?士婉拒了對姬琬的卜卦,卻?對榮蓁贊賞有佳,臣子豈不是壓過了君主?一頭?。明賢與?韓云錦從偏殿走來也聽得此言。
最后姬琬大笑出聲?,“來人,賞吧。榮卿若是立不世之功,那便是說,將來便也是世上未有之太平,治世清明,河清海晏。朕為?天下之主?,自然希望朝中有更多賢能之臣!
榮蓁忙道?:“臣并不信卜算之術,但為?臣之道?,自然是要?盡忠職守,不敢有疏忽懈怠之時。臣子以輔佐君主?為?先,臣定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
太后道?:“旁的孤可沒聽明白?,只聽得子嗣繁盛,咱們大周將來的國運亦是如此。”
第074章 憂思
本?已快到年末, 可都?城府衙卻出了?一樁百姓進京告御狀之事,原是洪縣縣令翟敏因不擅斷案,不悉律法, 將一樁小案錯判重判,此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更引發了?朝臣里兩方對峙。
先是有官員上奏皇帝,希望改革選官制度, 不一味重視科舉選拔, 而這也觸犯了?許多?官員的利益。朝堂上兩方唇槍舌戰,榮蓁持笏立在她們之中, 卻并不言語。
一眾人反稱科舉制已沿用幾百年,并非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更改的, 更何況也不能只因洪縣縣令便將天下官員一并否定, 認定她們徒有其表,并無真才實學。
散朝之后,姬琬又?命光祿大?夫,御史中丞, 禮部、吏部長官一同?留下議事。
光祿大?夫齊芳見皇帝面色不虞, 忙開口道:“陛下莫要?為此事憂心,那洪縣縣令雖斷案有失,但據臣所知,她卻也并未有收受賄賂之事,為官尚算清廉!
御史中丞陳立英卻對此言甚是不滿,“陛下,齊大?人之見, 臣怕是不能茍同?。即便那翟縣令未收賄賂,但這也是為官之本?分, 何足夸道?更何況,地方百姓無法面見天顏,地方官員若是都?像翟縣令一般,天下又?會有多?少懸案錯案。以?臣之見,定要?對這翟敏重處,以?儆效尤!
齊芳拱手?道:“臣并無替洪縣縣令脫罪之意,只是一人之罪,若動搖選官根本?,則是對我大?周不利。”
禮部尚書徐文姚見狀道:“陛下,兩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只是臣也認為,科舉制萬不可更改,盡快找出兩全之策,才是緊要?。”
陳御史一向耿直,聽得此言冷哼了?一聲,“那徐大?人倒是提出個兩全之策來?”
禮部主持科舉之事,本?就牽扯其中,徐尚書一時無話可說。
姬琬臉色凝重,她看向榮蓁,榮蓁這才開口道:“科舉乃是無數寒門女子做官的途徑,也為我大?周遴選著天下英才。況且,此事根源在人,而不在這制度。我朝三品及以?上官員任免皆由陛下定奪,而這地方官員升遷,有吏部銓選。只是吏部一向以?文書政績來定,這自然便也有可偽造之處。依臣看,不如重啟前?朝銓試之制,科舉選拔出的人才,再?加銓試,之后再?行任命到朝中或地方做官。另外,我朝捐官之事未止,而有些官職卻需要?有一技之長的人來做,因而臣以?為,除科舉之外,再?多?開幾道做官的途徑,倒也可作為其補充!
榮蓁這話已十?分中肯,奈何她升遷之路異于常人,在朝中一些文官清流眼中與佞臣無異,其中便多?次被御史臺彈劾,陳御史雖認同?她說的話,但卻并不認同?她這個人,道:“臣倒是忘了?,榮大?人便非科舉之途入仕!
榮蓁卻并不在意,唇邊含著笑,“陳大?人好記性。只不過御史臺一向勸陛下廣開言路,既如此,這選官之事自然也可以?不止一種途徑。是否重責那洪縣縣令與今日所議之事并不相沖,陳御史以?為呢?”
陳御史譏諷道:“御史臺一向以?天下為先,監察百官,為陛下盡忠。眼中最是容不得一下奸佞之臣!
朝中皆知陳御史為人,耿直得甚至有些迂腐,徐尚書立在一旁,不卷進這戰火中來。
齊芳卻道:“榮大?人方才所言甚有道理,可若在科舉之外再?加銓試,只怕還要?徐徐圖之。否則會讓天下讀書人寒心哪!”
姬琬思忖一番,道:“幾位愛卿所言都?甚有道理,銓試也未嘗不可。只是眼下既要?肅清吏治,那翟敏朕自然不會姑息。不僅如此,往后朝中官員若有貪贓枉法者,一律重判,絕不輕饒!
次日圣旨便頒下 ,洪縣縣令翟敏除去官職,流放嶺南,而隨后姬琬命吏部提前?銓選,一時朝中不少官員自危。
飛鸞被調來吏部,這幾日一直都?在按著榮蓁的吩咐做事,而除了?飛鸞之外,榮蓁將韓云錦喚來,道:“你是吏部的人,但也是陛下的人,陛下將你放在吏部,是希望你能有一番建樹,眼下我有一事要?交給你來做!
韓云錦神色謙卑,道:“大?人盡管吩咐!
榮蓁指著桌案上的一摞冊子,緩緩道:“這些是戶部官員遞來的文書,我已經看過了?,與其他?幾部相比,戶部官員中捐官上任的實在太多?,你去仔細查查,這其中可還有其他?利益往來。身?言書判,品行才能,一一審查,再?來稟報給我。”
韓云錦領命道:“大人放心,屬下定能將此事辦好!
榮蓁并非是格外信任韓云錦,只是吏部如今多?為舊人,比起韓云錦,其他?人她更信不過,而飛鸞武藝雖好,文墨上卻差得多?,榮蓁如今也只有將此事交托給韓云錦。
榮蓁回府之時天色已經不早,外面竟簌簌落起雪來,她撐著傘從馬車中走下,恩生亦在門外等著,榮蓁道:“殿下還沒用膳嗎?”
恩生已被凍得瑟瑟發抖,“殿下……殿下說自己一個人也沒什么胃口,便等著大?人一起!
榮蓁去了?正?殿,侍人替她將斗篷和外袍除去,又?將上面的雪抖落,姬恒怕她冷,將手?爐遞給她,話語中滿是關心,“怎么這兩日回來的愈發晚了?”
榮蓁知道他?沒有責備之意,還是解釋道:“吏部近來事忙,不止是我,其他?官員也才剛散值!
榮蓁見姬恒神色懨懨,問道:“殿下近來怎么總是倦。靠烧腋锢芍星七^了??”
姬恒道:“看過了?,只說是憂思傷脾!
榮蓁將手?疊放在姬恒的手?背上,溫熱傳了?過去,姬恒與她成婚將滿一年,卻仍未有喜訊,而太后那邊又?催得緊,也難怪他?有心事。
榮蓁溫聲道:“若還是為了?孩子的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尋常人家成婚幾年才有喜訊的也并不少,更何況,我與你成婚也不是為了?傳宗接代?!
姬恒自然知道榮蓁不會這樣想,可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近來總是覺得黯然傷神,心緒不穩。
榮蓁為了?緩和他?的情?緒,故意打趣道:“殿下莫不是前?幾日見了?德陽帝卿,受他?這孕夫所擾!
姬恒笑了?起來,“若不是你提起德陽,我倒是忘了?說,他?近來心情?甚好,只說是鄭嫻轉了?性,一心守著他?,連他?原本?為鄭嫻準備的通房小侍也被她拒之門外。他?現在有孕七月,我倒是要?提前?為他?準備一份賀禮了?!
榮蓁笑道:“殿下這話莫不是說給我聽的。”
姬恒板著面容,眼眸中卻藏著笑意,“自然是說給你聽的!
晚間,姬恒緊緊抱著她,喃喃道:“其實我這幾日常做噩夢!
榮蓁側眸看他?,“殿下夢見了?什么?”
姬恒聲音低啞,“我夢見我們分開了?,你看著我的眼神仿佛看一個陌路人!
榮蓁想道:果然是憂思太重,她們這賜婚的姻緣,怎么會分開呢?更何況,她也沒有要?同?姬恒分開的打算。
榮蓁柔聲道:“結縭今夕,誓好百年,這是大?婚時禮官的祝詞,我與殿下自然是要?長長久久的。”
誓言總是美好的,卻也讓人患得患失。姬恒沒有說話,只緊緊擁著她。
——————————————
自從那日見了?秦不言之后,榮蓁便沒有再?過問她的事,本?以?為她已經回了?姑蘇,沒想到卻敢來帝卿府拜訪。
秦不言在榮蓁那里碰壁之后,又?被帝卿府拒之門外,索性她便去了?榮蓁自己的府宅,等榮蓁得到消息時,已是午后。
榮蓁原本?并不打算理會秦不言,可她竟賴在府里不走,還送了?許多?賀禮過來。榮蓁無法,只得坐馬車回了?府宅。
秦不言正?飲著茶,抬眼見正?主回府來,“竟還真是巧,把榮大?人盼回來了?!
榮蓁并沒有好話給她,“你怎么還不走?”
秦不言嘆息一聲,“榮大?人真是無情?,好歹我也是帶了?賀禮來的,這茶還沒喝完,便將人掃地出門,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的確是要?回姑蘇了?,特來向榮大?人告個別!
榮蓁坐了?下來,道:“不敢領秦大?人好意,聽聞你被罰了?半年俸祿,這禮物還是抬回去吧,免得捉襟見肘!
秦不言笑了?起來,“榮大?人對姑蘇的事倒是關心,不錯,我的確被陛下罰了?半年俸祿,只不過這賀禮卻并非出自我秦府,我可是受他?人之托。榮大?人若要?退,大?可跟我回姑蘇一趟,我親自為您領路!
她話中所指不言而喻,榮蓁道:“你也是這么同?帝卿說的?”
因為姬恒不喜,秦不言才被姬琬處罰,她可真是睚眥必報,故意將這禮物送來討姬恒不快。
秦不言裝得無辜,“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帝卿面前?,我總不能扯謊吧。殿下為何這般在意,我也不甚清楚啊!
榮蓁險些被她氣笑,“我本?以?為秦大?人出身?行伍,性情?率真耿直,可沒想到秦大?人是這等作派!
秦不言只把這些當做夸獎,“承讓承讓,只不過既是故人所贈,榮大?人還是笑納了?吧,今日我若是將這些賀禮抬回去,明日怕是還要?去帝卿府上叨擾一番!
秦不言倒是算準了?她,榮蓁只得將賀禮收下,將人也請了?出去。秦不言志得意滿從府宅出去,而這一幕卻落到有心人眼中。
第075章 威脅
馮冉坐在藤椅上, 身前衣袍松散,手中的茶盞微涼,她飲了?一口, “可都看準了??”
其心腹回道:“是,這些日子以來?也只收了?秦不言的禮!
馮冉輕笑一聲,“我還真以為她清高孤傲,沒想到只是對都城里的人?有些防備。對了?, 吏部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那?人?道:“吏部一心忙著銓選之事, 榮大人?對咱們戶部似乎有些敵意,大人?, 戶部的人?里除了?孔書?寧油鹽不進,其余人?皆對大人?唯命是從, 只是那?些人?立身不正, 屬下只怕被吏部查到些什?么,將來?危害到大人?的利益。”
馮冉道:“今日將韓云錦請來?,就說府上新進了?幾個侍奴,樣貌俊朗, 皆被調敎過, 讓她來?挑一挑!
那?人?面上露出笑意,“是,屬下這就去辦!
晚間,韓云錦如約而至,可她心里也捏了?把汗,榮蓁上次對她的勸誡她還記得?,她也不是傻的, 與馮冉往來?密切于她并?無好處,只是她現在人?微言輕, 也不能輕易得?罪了?馮冉。
馮冉像是剛用完寒食散,額上還冒著汗珠,身上衣領扯開,涼茶一杯杯往腹中灌。韓云錦朝她行了?禮,“下官見過馮大人?!
馮冉神情慵懶,揮手讓她坐下,又讓人?將侍奴喚進來?侍候,韓云錦如坐針氈,馮冉笑著道:“這幾日教坊里新來?了?些官奴,我贖了?幾個留在了?內苑。雖不怎么會侍奉,但有幾分烈性也是別有滋味,一會兒你挑幾個帶回府去。”
韓云錦不敢推辭,而官員之中贈送侍奴并?不算行賄,她只得?道:“那?就多謝馮大人?了?!
馮冉見她并?不推拒,便也有意試探幾句,“今日怎么散值這么晚?”
韓云錦斟酌著語句,“榮大人?給每人?都安排了?一些差事,下官有些愚笨,只好多用功些!
馮冉笑了?起來?,“陛下當初若讓你來?我戶部,今日可就不必這般辛苦了?。不過,榮大人?得?皇上信任,你跟著她,多少也會得?幾分賞識。”
韓云錦只低頭喝茶,或是附和幾聲,馮冉道:“榮大人?上次來?我府里,寧華帝卿大鬧一場,只怕榮大人?對本官也有了?些成見,倒是希望此次銓選,不會為難我戶部中人?才是!
韓云錦捏緊了?衣袖,臉上擠出笑來?,道:“馮大人?多慮了?,最后的結果也是要?交到陛下手中的,不會由榮大人?一人?決斷。”
她話語里雖沒有維護榮蓁,但這敷衍的模樣也讓馮冉眼中漸生冷意,直到將人?送出府后,馮冉把桌前茶盞摔在地?上,其心腹從外面進來?,見室內一片狼藉,“莫不是這韓云錦有心與大人?對抗?”
馮冉冷冷一聲,“她還不敢,只不過如今想起明?哲保身來?了?!
那?人?走近 幾步,“大人?,屬下已經?打聽過了?,銓選之事榮蓁并?不放心交予別人?,既然?韓云錦不肯為我們所用,那?吏部如今的動向我們如何掌握?”
馮冉卻并?不慌張,“不論過程如何,只要?最后這結果對我們有利便好。榮蓁是吏部的長官,只要?握住了?她,一切事由都好辦了?!
“大人?的意思是?”
馮冉瞇起眼,“是人?便會有軟肋,榮蓁也不例外,我要?她主動給我讓路!
馮冉抬手讓那?人?近前來?,在她耳邊囑咐幾句。
而韓云錦一早便將昨日去馮府之事告訴了?榮蓁,榮蓁有些意外她的坦誠,問道:“她們可有威脅你?”
韓云錦回道:“這倒沒有,只是她們十分關心吏部銓選之事。屬下并?未透露細節,只怕已經?惹惱了?馮大人?!
榮蓁鼻間輕哼一聲,“她們該關心的是自?己吧。”
韓云錦昨日呈上來?的文?書?榮蓁已經?看過,單是戶部便有七名官員通過捐官上位,這些人?所花費的錢財,一部分充入國庫,還有一部分只怕到了?有心人?手中。這事若是查下去,馮冉脫不了?身。而榮蓁要?做的便是將這文?書?呈給皇帝。
韓云錦并?未言語,榮蓁看她一眼,“你近來?辛苦了?,銓選之事也很?是盡心。本官向陛下呈報時,也不會將這些落下!
韓云錦拱手道:“下官絕無此意,這都是下官分內之事!
榮蓁淡淡一笑,“此事結束還早,地?方官員的文?書?明?日便會送到京中,只怕還要?忙上許久,我雖為吏部長官,但到時還要?靠你們分憂。”
韓云錦點頭,“下官只等大人差遣。”
榮蓁回府之后,才知道姬恒進宮去了?,侍人?說近來?太后身體不適,將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召了過去。如今天色已晚,宮中已經?下鑰,榮蓁一個外臣難以進宮,次日姬琬依舊臨朝,榮蓁倒是放心了?些,姬恒這些時日一直睡不安穩,太后驟然?病了?,只怕他又要整夜守著。
榮蓁去尋慶云女史,得?知昨日太后突然?頭痛作嘔,這才驚動了?姬恒,榮蓁道:“那太后如今可好些了?”
慶云女史低聲道:“我也不瞞著您了?,今年太后發作過幾次,太醫院也沒有好的法子,之前藥湯也進了?,并?不頂用。陛下一向孝順,若是太醫院治不好太后的病,便要?拿院判問罪!”
好在太后午時便恢復了?些,姬琬見姬恒熬得?厲害,忙讓他回府歇著,姬恒不肯,可姬琬卻堅持,“父后身體不好,若連你也累病了?,你要?朕如何是好?”
姬恒這才肯回去,姬琬將他送到輦車上,又讓人?去告知榮蓁一聲,榮蓁等在宮門外,瞧見姬恒的輦車過來?,她走上前去,輦車停在她面前,姬恒睜開眼便瞧見了?榮蓁,“你怎么來?了??”
榮蓁見姬恒滿身疲憊,坐到他身邊,姬恒靠在榮蓁肩上,忐忑一夜,直到太后醒來?才覺心里安穩,“這一夜父后昏昏沉沉,我只怕他老人?家?挺不過去,一直握著他的手!
榮蓁寬慰幾句,“太后老人?家?洪福齊天,不會有事,一夜又一日,你可進些吃食了??”
姬恒道:“許是煩憂過度,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回府之后,榮蓁便讓人?做了?些姬恒愛吃的菜送來?,可他只瞧了?一眼,便揮手讓人?撤了?下去,榮蓁便讓人?送了?碗清粥來?,“多少也要?吃些,一會兒再好好睡一覺!
榮蓁一勺勺喂給姬恒,他倒是都喝下了?。不一會兒便有些困頓,榮蓁將他身后的枕頭撤去,扶他躺下,“你睡吧,我就守在這兒!
姬恒拍拍身旁,榮蓁和衣躺了?下來?,姬恒擁著她的手臂,許是太過困乏,一會兒便睡著了?。
次日一早,榮蓁要?起身去上朝,也將姬恒吵醒了?,榮蓁輕聲道:“才四更?天,外面天寒地?凍,你再多睡會兒。”
姬恒坐起身來?,道:“睡不著了?,一會兒去翻翻醫書?!
榮蓁又坐到榻上,“宮里有太醫呢,何況這醫術也不是一兩日便能補上的,你好好歇歇,若是有什?么事,還有我!
姬恒靠了?過來?,榮蓁順勢抱住他,“我知道太后病了?,你一時慌了?神,只是自?己的身體也要?顧念,今日我早些回府。”
姬恒嗯了?一聲,榮蓁扶著他躺下,見他一直看著自?己,神色楚楚,榮蓁俯身在他額頭親了?一記,“等我回來?!
散朝之后,榮蓁便先回了?官署,本打算安排好之后便回府,可卻被外面的吵鬧驚到了?,只隱約聽見有人?在喚她,她剛要?叫飛鸞進來?,飛鸞便叩響了?她的門,忙道:“大人?,外面鬧事的是顏公子身邊的小侍平兒,他一直叫喊著要?見您一面,外面的守衛不慎傷了?他!
榮蓁聞言起身往外走去,只見官署外空地?上躺著一個人?,身上的衣袍已經?沾上不少灰塵,榮蓁忙將他扶起,他額上的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可他顧不得?頭上的傷,緊緊握住榮蓁的手臂,眼淚簌簌落下,“榮大人?,公子他不見了?……”
顏佑安不見了?,榮蓁面色一變,“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去了?哪兒?”
平兒搖了?搖頭,卻只從袖里掏出一塊絹帕,“昨日公子得?了?封信便出去了?,還不許小的跟著。只是小的等啊等,一直到天黑都沒見公子回來?。小的便去街上找,去顏府原來?的居處找,還去了?教坊問云軼公子,就這樣找了?一夜,也沒有尋到公子下落。小的想著,或許公子已經?回了?烏衣巷,便趕了?回去,可卻瞧見這帕子被一枚暗器釘在門上,上面還染著血!
榮蓁將那?帕子奪過,帝卿府所制與別處不同,她認得?出這是她的帕子,是上次她給了?顏佑安,以他的性子,這塊帕子他定會好好收起?深佊影苍诙汲抢镆褵o親無故,他不會亂走,如今只有一種可能,有人?挾持了?顏佑安,而這帕子便是威脅她所用。
電光火石間,榮蓁忽而想到前次顏佑安同她說的話,他是被云軼提醒才來?官署找她,那?這次呢,能將顏佑安騙出門去的人?必定是他所信任的人?。
榮蓁站起身來?,她同飛鸞道:“你將平兒送回烏衣巷,讓他在那?里等著,哪兒都別去。”
榮蓁說完,便從一旁牽過馬來?,她縱身躍上,一路往教坊而去。如今還未到午時,教坊里并?沒有太多人?,榮蓁剛一進來?,便有人?上前招攬,只是又被榮蓁臉上的寒霜嚇退。
榮蓁一路上樓來?,推開了?云軼的門,云軼正包扎著傷口,聽見動靜,忙回過頭來?,剛要?發怒便瞧見榮蓁陰沉的臉色,他掩上衣袍,“你怎么來?了??”
榮蓁往地?上瞥了?一眼,細布上滿是血跡,他受了?傷,榮蓁問他,“顏佑安呢?”
榮蓁定定地?望著他,云軼卻不敢回視她的眼神,榮蓁走到他身前,伸手探進他衣袍里,面無表情地?朝他傷處按了?下去,云軼神色痛苦,呻‖吟出聲,他抬頭看著榮蓁,“我知道他在哪兒,可是你要?答應我,若是見了?他,不要?沖動,不要?……”
榮蓁手上染著云軼的血,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可腦海中卻是那?染了?血的帕子,顏佑安若是有三長兩短,她不會放過他們,榮蓁咬緊牙關,“你沒有資格同我說這些!
云軼忍著痛,“你信我,我真的沒有想害他!
可是榮蓁這雙眼睛里如今只剩下薄涼,“最好如此。”
云軼將傷口包扎好,披了?一件斗篷走出門去,榮蓁在門外等他,一言不發,兩人?從教坊中出來?便坐上了?馬車,榮蓁掀開車簾,她一路看著,只見馬車往城外而去。
馬車顛簸,云軼的傷口又裂開,他額上的汗滴落下來?,榮蓁看了?他一眼,還是同外面的車夫道:“慢些!
云軼倚靠在車廂上,低聲言語,也像是同她解釋,“不管你信不信,并?非是我害了?顏佑安。我知道你對他的心思,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有事,我更?不想讓你恨我!
榮蓁道:“那?你呢,現在又是誰的人??”
云軼苦笑一聲,“我還能是誰的人?,不過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工具,一顆被掌控的棋子。無論我的主子是誰,都是一樣的。”
榮蓁冷冷看著他,“你是何時知道顏佑安出事的,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云軼扶著腰坐起,“比起顏佑安,我更?不希 望你出事。我猶豫了?很?久,可我知道,你若是聽見顏佑安出事,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救出來?!
云軼以為榮蓁不會回答她時,她卻開口問了?他的傷,讓他有一瞬的錯覺,竟以為她是真的關心他,“我的傷是被那?些人?刺的,你放心,不是為了?你。我也想保護過他,只是我雙拳難敵四手,她們又把我送回了?城內。天色一晚,這城門便會關閉,我也沒有辦法!
第076章 退讓
馬車在城外駛行著, 榮蓁道:“她們抓了顏佑安,想威脅的人只有我!
云軼垂了眼眸,道:“今日你若是有事, 我陪你一起!
很快馬車便停了下來,榮蓁從馬車中下來,眼前像是一處山莊,只是門前并無牌匾, 亦無人守著。她舉步走了進去, 云軼虛扶著傷處跟在她身?后。
繞過一段石路,涼亭里正有人飲茶, 那人的背影何?其熟悉,榮蓁側眸看向身?邊的人, “你現在為馮冉做事?”
云軼啟唇想解釋什?么, 榮蓁卻回?過頭大步朝涼亭走去,見榮蓁面色冷凝,一旁守著的侍衛正要上前攔她,馮冉卻道:“不可對榮大人無禮, 更何?況榮大人武功高強, 你們幾個也不是她的對手!
那幾名侍衛退到一旁,說話間,榮蓁已經停到馮冉面前,馮冉不急不慢,替榮蓁斟了杯茶,“榮大人這一路趕得急,但不如坐下喝杯茶, 有什?么話我們慢慢說!
榮蓁壓制著怒意,“馮大人好雅興, 可惜我不是來做客的。有些話你可以慢慢說,但我現在就要看到顏佑安!
馮冉面上帶著歉意,道:“昨日請顏公子過來,我手下的人沒個輕重,他受了些輕傷,不過那幾人我已經處置了,也找了郎中給顏公子醫治!
榮蓁眼神猶如利刃一般,“馮大人,那看來您是不想談了。若顏佑安有任何?不測,榮某絕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因為銓選,馮大人便選這下下策,我之前倒是高估了馮大人!
馮冉緩緩道:“其實請顏公子來做客,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戶部的事錯綜復雜,榮大人最是清楚。我自?然不能?束手就擒,只要榮大人愿意抬手,我可以保證顏公子的安全。當然,榮大人也可以繼續做您的事,只不過我若是出?了事,總要找個人陪葬才是!
這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榮蓁道:“你是在威脅我?”
馮冉卻道:“我只是跟榮大人透個底而已,與人交易,總不好遮遮掩掩,您說呢?”
來的路上榮蓁便已經有了猜想,帶走顏佑安的人是馮冉。果不其然,馮冉是要同她交易,讓她徇私枉法,榮蓁卻堅持道:“我要見顏佑安一面。”
馮冉倒是答應得痛快,“好啊,我陪榮大人一起去。”
榮蓁讓她走在前面,而后跟了上去。她們兩人說話時,云軼一直等在原地,可瞧見榮蓁跟著馮冉不知去往何?處,他舉步走過去,幾個侍衛攔住他,威脅道:“云公子若不想再?受一次傷,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榮蓁停下腳步,馮冉也回?過頭來,瞧見榮蓁的臉色,道:“讓他跟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馮冉閑庭信步一般走在前面,竟給了榮蓁錯覺。她還以為顏佑安并沒有受傷,不過是馮冉編造出?來的假話,為了同她交易。
可到了一處院子里,馮冉推開里面房門,榮蓁快步走了進去,顏佑安靜靜地躺在榻上,薄衾搭在胸前,嘴唇干裂,臉上毫無血色,榮蓁喚著他的名字,卻不得回?應,她將被子掀開,他白?色的中衣下隱隱透出?血色,榮蓁將顏佑安的衣袖卷起,手腕處的青紫勒痕,手臂上的鞭痕皆映入眼簾,卻還不知衣衫下又有多少?的傷,這便是馮冉口中只受了輕傷?
滔天的怒意讓榮蓁眼底泛著血紅,她轉過頭,馮冉輕慢的神情更刺進她心里,原來從一開始馮冉想讓她看到的便是顏佑安血淋淋的模樣。
只聽一陣掌風,門被合上,馮冉還未反應過來,回?神間榮蓁已經到了她面前,指骨掐緊她的脖子,將她重重推在墻壁上,與榮蓁接觸以來,她還從未見過榮蓁這樣失態過,馮冉艱難地喘著氣,門被從外面踢開,幾名侍衛沖了進來,云軼也跟了過來,見狀忙上前去將二人分開,“榮蓁,不要沖動……”
榮蓁一字一句道:“我說過,顏佑安若是有何?不測,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馮冉臉已漲紅,而榮蓁的思緒已經被怒意所占據,云軼在一旁苦苦哀求,“快住手,她是朝廷命官,她若死在這里,你的一切也都毀了。”
那幾名侍衛畏懼榮蓁不敢上前,只悄悄抵近床邊,試圖用?顏佑安來威脅榮蓁。云軼見狀,上前同那幾名侍衛纏斗在一起,而榮蓁在馮冉氣絕之前松了手,她脫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瀕死的感覺讓她遍身?冷汗,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榮蓁。
馮冉惱羞成怒,“你……你以為我會毫無防備嗎?你若殺了我,等著顏佑安的便只有死!”
榮蓁提著她的衣領將她扯住,“你還做了什?么?”
馮冉吃吃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他中了毒,除了我,你再?難尋解藥,而這毒會讓他全身?的傷口慢慢潰爛,流血不愈,沒有解藥便只能等著血盡而亡。”
不過是官場中的事,顏佑安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男子,她為了交換利益,竟下這么重的手。榮蓁道:“你若是不交出?解藥,我現在也可以殺了你!
馮冉將脖子湊上前,道:“你殺啊,顏公子年紀輕輕,又生得俊逸絕倫,黃泉路上有他作伴,倒也是一樁美事。只可惜顏公子對你一片真心,我本也不想把?他折磨成這副模樣,只要他肯寫封信將你請來,可他說什?么也不肯,寧愿被打成重傷,也不愿做有損你的事。這樣真心實意的男子,榮大人舍得看他死嗎?”
馮冉在賭,賭榮蓁在意顏佑安的死活,果然,她賭贏了,榮蓁先放了手,而云軼已經撐不住,劍尖朝他刺來,榮蓁見狀將云軼拉到身后,側身?折了那侍衛手中的劍,反手刺在她的肩背上。
馮冉道:“都住手!”那幾名侍衛這才停下,退到她身?旁。她看著榮蓁道:“今日你便可以將顏公子帶回?去救治,我會讓人去你府上送些暫時壓制毒性的藥丸,等銓選之事一過,我定將解藥給你。這樁交易公平得很,榮大人覺得呢!
云軼看著榮蓁,而她的眼神卻落在顏佑安身?上,他是想提醒榮蓁,馮冉不會那樣好心,她會一步步讓榮蓁落入她的陷阱,再?難脫身?。榮蓁卻已經做了選擇,將身?上外袍解下,蓋在顏佑安身?上,她彎腰抱起顏佑安,朝外走去,經過馮冉身?邊時,她道:“你最好言而有信!”
榮蓁離開了,云軼也跟了上去,幾個侍衛試圖攔住他,馮冉道:“讓他走,云軼已經是條會咬人的狗,留在身?邊也是禍害。”
那侍衛有些顧慮,“大人,那位公子受了那么重的傷,榮大人記恨上,只怕不肯配合啊!
馮冉卻并不擔心這個,“你錯了,若我對顏佑安好吃好喝的待著,再?告訴她,顏佑安中了毒,怕是連榮蓁自?己?都不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就是要讓她看見顏佑安的傷,讓她知道,我馮某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你說記恨,我動手的時候,我和她的仇便已經結下了。”
————————————
榮蓁抱著顏佑安上了馬車,云軼怕惹她嫌,不敢進去,卻聽里面人道:“你還打算回?去?”
云軼臉色緩和,也坐上了馬車,從一旁取出?水囊遞給榮蓁,榮蓁接了過去,扶著顏佑安的頭,將水喂給他,可他卻喝不進去,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只將嘴唇微微濕潤,榮蓁扶著他的臉,飲了一口水,而后哺到他口中。云軼轉過頭去,身?上的傷口又痛了起來。
榮蓁進城之后,并未將顏佑安送回?烏衣巷,她看著顏佑安虛弱的模樣,讓車夫將她們送回?府宅,榮蓁不;?來居住,管家見她抱著一個男子,不敢多問,連忙讓人去安排廂房,榮蓁卻直直將人抱去主院,又吩咐一聲,“去請都城里最好的郎中來!”
管家不敢耽擱,連忙讓人去找,又讓人送了溫水進來。
而榮蓁卻不知曉,姬恒為著她的事已經急瘋了,子蕓匆忙回?府,對榮蓁去向說不清楚,姬恒讓府中侍衛出?去尋找,卻毫無收獲。
姬恒在殿中踱步,“怎么會尋不到,這都城 再?大,青天白?日里,大人總不會憑空消失了,再?派人去找!”
恩生道:“這子蕓也說不清楚,或許大人是約了同僚在哪處茶樓里議事,又或是去了誰府上做客,天一晚,大人自?會回?來的。”
姬恒卻道:“子蕓不是說她匆忙官署的嗎?我這心里慌得很,總覺得出?了什?么事!
姬恒話音一落,便有人稟道:“殿下,有消息了,大人回?了府宅,方才有人瞧見了,屬下便急忙回?來報信!
恩生忙道:“奴才便說殿下是多慮了,榮大人武功高強,怎么會無緣無故失蹤呢,這不就有消息了,殿下這是關?心則亂。”
姬恒神色緩和,可又轉念一想,榮蓁平素并不常去那里,今日這是怎么了?
姬恒想不出?個結果,吩咐道:“備車,本宮要出?去一趟!
府宅里,榮蓁背過身?去,讓府中侍人為顏佑安換身?衣衫,卻忽地聽見里面人驚呼一聲,榮蓁連忙轉過頭去,卻見顏佑安的胸膛腹部上滿是鞭痕,馮冉,她竟狠毒至此,榮蓁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憤怒過后,鼻間卻起了酸意,即便是淪落教坊之后,有她打點著,顏佑安也沒有受過這樣的傷,如今卻為她所累。
侍人震驚過后,連忙避開傷處,用?清水替顏佑安擦去身?上的血污,榮蓁親自?替顏佑安上藥,又替他將寢衣系上衣帶。
郎中還未來,榮蓁坐在榻邊,將顏佑安的手握在手里,她只怕他失血太多,身?體會承受不住,她怕再?觸到這雙手時,會是冰冷徹骨的。
姬恒進門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他還從未見過榮蓁這樣脆弱的模樣,她將榻上男子的手緊緊握著,貼在臉頰上,仿佛兩個互相取暖的幼獸一般。
似乎是察覺到房中有人,她轉頭來問,“郎中為何?還沒有來?”
瞧見他的一瞬,榮蓁的神情滯住,姬恒也看到了榻上人的面容,是顏佑安,他曾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榮蓁的過去,即便是有著青梅竹馬的情意,但也過去了。這里是她的府邸,也是他的,如今她卻將另一個男子安放在這主榻上,榮蓁明知他在意,卻沒有任何?的解釋,姬恒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第077章 狠辣
榮蓁定定地看著姬恒, 卻始終沒?有放開顏佑安的手,姬恒只覺心都被撕成兩半,他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些?, 卻忍不住顫抖,“聽他們說你突然離開官署,我以為你出了事?……”
榮蓁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愧疚,語聲里透著疲憊, “佑安受了傷, 他傷得很重,我沒?有辦法?把?他放在外?面?, 只能帶他回府來。”
她們兩人說話間,顏佑安依舊未醒, 姬恒停在原地, 問她:“顏公子出了何事??”
榮蓁并非存心隱瞞姬恒,可今日之事?透給姬恒,便也無異于?告訴了姬琬,她會因?為顏佑安而受馮冉的脅迫, 可姬琬不會, 帝王之心從來不會為他人左右,到時馮冉之事?敗露,魚死網破之時,她們都不會在意顏佑安的性命。
榮蓁轉頭看向顏佑安,回避著姬恒的詢問,“總之,他是因?為我才受傷, 我不能放任不管!
她的冷淡讓姬恒止步不前,可姬恒的心中亦難免生?起怨來, 她的夫郎是他姬恒,不是旁的人,顏佑安也好,慕容霄也好,這些?人的痕跡他都曾親手擦去,憑什么,憑什么他要一再退讓、忍耐。
管家領著郎中進?來時便瞧見這僵持的場面?,姬恒雖不怎么來府宅,可卻也是正?頭的主子,如今這主榻上躺著別的男子,怎么都像是被主夫捉了現行。管家恭恭敬敬行了禮,卻也不敢在這里久留,生?怕礙了眼,引得姬恒動怒。
榮蓁見郎中進?來,顧不得許多,道:“快過來,他傷得很重,不論什么辦法?,多少銀錢,你都要將他救回來!
郎中連忙道:“大人莫慌,我這就?為主夫請脈!
管家剛要悄悄退出去,便聽得此言,只恨不得找個地縫藏起來,這郎中也是,看病便是,何必這么多話,這正?房內好歹也有兩個男子,如何便認定榻上那個便是主夫。
榮蓁分明也聽到了那郎中的話,可卻并沒?有糾正?,只道:“他一直昏著,怎么都叫不醒,快救他!
這屋子里明明空曠無比,姬恒卻依舊覺得逼仄,只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榮蓁的眼神皆落在顏佑安的身上,眼中的緊張與關切藏也藏不住,而所謂主夫,在榮蓁心里不過是虛名。那他這個人呢?
姬恒的背挺得很直,他轉身走了出去,快到門邊時,恩生?上前來扶他,姬恒卻伸手擋住,恩生?往里瞧了一眼,如今與以往不同,這是榮大人的府邸,難道生?生?要將這地方讓出去,恩生?道:“大人或許也有她的苦衷,奴才去勸大人跟您回去,奴才安排好人照顧那位顏公子!
只怕闔府的人加起來,也不能讓榮蓁放心,姬恒望著前方,道:“回去吧,就?當今日沒?有來過!
管家見姬恒走了,這才從連廊處回轉,候在門外?。
見得顏佑安身上的傷,郎中現下已猜出其身份,直覺方才失言。郎中為顏佑安診脈,又取出銀針,將顏佑安的衣袖輕輕展開,將銀針刺在他手臂上的傷處,而后銀針漸漸變黑,榮蓁面?色一凜,只見郎中思忖許久才道,“的確是中毒的脈象,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有人將鞭子浸染上毒液,隨著鞭傷滲透進?去?蛇@毒究竟為何,我也不敢妄下定論。不過可以先服些?解毒的藥湯,再涂上創藥。若能痊愈,自然是最好!
馮冉竟使出這樣毒辣的手段,榮蓁捏緊了拳,可又不能尋宮里的太?醫過來,如今這位,怕是都城里醫術最為精湛之人了,榮蓁憂心,“那他究竟何時才能醒來?”
郎中道:“待我施針之后,應該便能醒過來!
榮蓁點了點頭,郎中而后以銀針刺激經穴,顏佑安像是不覺痛,依舊毫無反應,榮蓁的一顆心沉了下去,郎中搖了搖頭,“不該如此。
榮蓁并未怪罪,馮冉能讓她輕易將顏佑安帶出來,必定是算準了自己還會去找她,榮蓁喚來管家,讓郎中去為云軼診病。
外?面?天色已黑,榮蓁仍舊坐在榻前,云軼慢慢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包扎過,“我來向你辭行!
榮蓁并不看他,道:“你在這府里先住著吧,你說你沒?有想害顏佑安,那我便信你一次。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早就?可以離開教坊了吧。吳王一死,你便自由了。而且你現在又得罪了馮冉,再回教坊也是自尋死路。等我解決好一切,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云軼有些?愧意,對著榮蓁,他將自己最后的底細和盤托出,“吳王多年前去往封地,卻仍舊不肯死心,在朝中暗結勢力,她選中了馮冉,同時也選了一些年少的兒郎留在教坊,意圖打探朝廷動向。我長成一些?,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一心希望可以離開教坊,為此努力了許久,可卻得來吳王手下的威脅,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便死了。我大病初愈之后,便也不再生?這種念想,便是在那個時候,我遇上了你。”
云軼苦笑一聲,“有時命運便是這般戲弄人,甘愿陷進?淤泥里時,卻總會遇見一個人,讓你萌生?新的意志。其實與你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歡喜,恨不得蒙住眼,不去想世間的事?,就?這樣地久天長下去?深伡乙怀鍪?,你便像變了個人,我知道,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往后種種,不過是我的奢望。教坊里可以洞悉百官動向,我替吳王做過許多的事?,若是追究起來,只怕難逃一死。吳王出事?時,我還心生?竊喜,那些?陰暗的過去便無人所知了,我也可以解脫了,可我卻忘了,我哪里還有什么機會。馮冉放我走,是因?為她知道你會收留我。我若是留下,將來事?發,還會牽連到你身上,便也是稱了她的心意!
榮蓁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去意,云軼對她笑了笑,眼眶微紅,“這本就?是我的命,我躲避不了。等顏佑安醒了,你替我同他致聲歉。我走了。”
榮蓁站起身來,“可馮冉會殺了你?”
云軼轉身看著她,不知是有意安撫她還是篤定,他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云軼走了,榮蓁沒?有再挽留,有句話他說得對,屬于?自己的命運誰也改變不了。榮蓁坐在榻上,側眸卻瞧見顏佑安醒了,他有些?虛弱,手慢慢抬了起來, 榮蓁順勢握住,“你可覺得哪里不舒服?”
顏佑安卻摸向她的臉,他的聲音喑啞,“你沒?事?就?好!
他雖不記得昏迷之后的事?,可還記得之前那些?人的威脅,意識消失之前,他心里只盼著榮蓁莫要來尋他。
眼下不知身在何處,但看著榮蓁安然無恙,顏佑安便也放下心來。
榮蓁問道:“你何時醒的?”
顏佑安淺淡一笑,“方才你和?云軼說話的時候,他的歉意我也收下了!
榮蓁問他,“既然醒了,為何不同我們說一聲!
顏佑安輕聲道:“總不好打斷人家吧。”
榮蓁想問他的話有很多,她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傷他的,可她不敢,讓顏佑安回憶那些?,也是一種傷害。他全身都是痛的,卻沒?有說出口。但這么多年的相處,榮蓁如何看不出來,只看著他沒?有舒展的眉,便知道他在極力忍耐。
管家送了藥進?來,榮蓁扶著顏佑安坐起,扯到腰間的傷處,顏佑安輕嘶一聲,榮蓁問道:“痛嗎?”
顏佑安道:“不妨事?!
榮蓁將藥碗接過來,吹了吹,不那么燙手才送到顏佑安手中,“這藥湯怕是有些?苦,你大口喝下去,才不會難以下咽!
顏佑安沒?忍住笑了笑,又牽扯到身上痛處,他只是想到了少年時的事?,那時他兩人在府里置氣,顏佑安淋了雨,又染了風寒,榮蓁也是這般將藥送到他手里,連個湯匙都沒?有,他問了一句,榮蓁沒?好氣同他道:“一勺勺喝下去,只會更苦,你若是不嫌,我這就?去給你取!
碗已見了底,榮蓁接過來,又輕輕扶著顏佑安躺下,替他掖緊被子,“這是我的府宅,你只管在這里養傷,等好了之后再說。這中間什么都不要想,我與那人只是些?私人恩怨,等處置好,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顏佑安點了點頭,榮蓁替他將帷幔放下,而后走了出去,她出了門,便聽見了顏佑安痛苦的聲響,以為她走了,他才不再強行忍耐。榮蓁想起郎中的話,“只怕公子醒來,這傷更是折磨!
榮蓁仰頭看著天色,云霧將月亮籠罩住,連月光也冰冷刺骨。她心中暗暗起誓,定要將馮冉碎尸萬段,絕不會放過。
姬恒回來之后,一直在殿里坐著,雖沒?有提起榮蓁一句,可這樣枯坐著又是在等何人,直到夤夜,姬恒依舊沒?有歇下,恩生?立在一旁,他心里自然是向著姬恒,可又不希望兩位主子又生?分了,但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心里清楚,殿下對榮大人最是心軟,只要榮大人肯回來,殿下還是會輕輕放下的。
但事?與愿違,榮蓁這夜不僅沒?有回帝卿府,甚至破天荒向朝中告假,連姬琬也覺稀奇。
紫宸殿里,徐貴卿同姬琬說著入冬之后宮里的一應安排,姬琬聽完,贊許道:“父后常在朕耳邊夸你,不過你做事?的確是穩妥細致,朕也放心。”
徐貴卿淡然一笑,“陛下夸獎,臣侍愧不敢當,只是分內之事?罷了。”
姬琬笑道:“朕的夸獎你當得起!
徐貴卿隨口道:“今日怎么未見慶云女史?”
姬琬道:“榮蓁今日未來上朝,朕讓慶云去帝卿府走一遭,看看究竟是出了何事??”
徐貴卿也難掩詫異,正?在這時慶云回宮來,進?來稟報,姬琬道:“可是榮蓁身子不適?”
第078章 選擇
慶云不敢隱瞞, “榮大人她……她未在府中。奴婢去帝卿府時,殿下還未起身。府里侍人說昨夜榮大人并未回府,好像是回了榮宅!
姬琬疑道: “這榮蓁, 莫不是與阿恒置氣了?朕早就?同她說過,女子當胸懷寬廣,平素讓著阿恒一些。不過即便是置氣,榮蓁一向知道輕重, 斷沒有不來早朝的道理啊!”
徐貴卿道:“陛下, 臣侍倒覺得榮大人對帝卿很是上?心,或許有什么誤會。”
慶云也道:“榮大人明日便來上?朝了, 到時候陛下再問一問!
姬琬嘆息一聲,“罷了, 阿恒雖是朕的弟弟, 可朕也是皇帝,總是插手臣子的家事也是不妥!
而榮蓁告假,皆是因?為半夜顏佑安起了熱,熱勢久久不退, 讓她擔心不已, 直到天?明時才好些。他身上?的傷太多,又受了風寒,這樣一場病平素或許無?礙,可他身子本就?不好,榮蓁怕他受不住,一直在榻前守著。
姬恒起身時只覺頭痛不已,恩生見狀忙道:“殿下莫不是病了, 奴才去讓人請郎中過來!
姬恒揉著眉心,道:“不必了!倍?他又往外看了一眼, “那邊如何了?”
恩生知道他問的是誰,可不敢多說,生怕惹怒了姬恒,姬恒抬眸看他一眼,“你覺得本宮還有何承受不起的?”
恩生心頭替姬恒委屈,“那位昨夜似又病了,聽?說連夜請了郎中入府,大人今日都未去早朝!
早朝榮蓁從不缺席,即便是她們成婚之后?的日子,她也沒少往官署跑,姬恒只吩咐道:“留意著吧,若是真的病得厲害,便拿本宮的玉牌去請太醫過去給?他看看。”
姬恒站起身來,恩生替他更衣,聽?得他這般大度,難免替他不平,低聲言語幾句,“他都這般登堂入室,殿下不下重手處置他已經是寬仁了,還要為他請太醫嗎?”
姬恒看著袖邊的云紋出神,良久才道:“他若是死了,才是真的后?患無?窮。”
姬恒說完這話便出了門去,恩生琢磨著他這句話,許久才想?明白,殿下只是同榮大人冷著了,可絲毫沒有要分開?的打算,顏佑安活著雖然礙眼,可若是死了,便在榮大人心里牢牢扎了根,再難拔去。
好在顏佑安沒有繼續起熱,榮蓁也放下心來,留了平兒貼身照料顏佑安,又囑咐了管家幾句。府宅白日大門緊閉,不接待外客,更不許不相?干的人入府。
銓選之事已快落下帷幕,到時榮蓁交予圣上?定奪,近來的忙碌也算有了結果。可她卻遲疑了,馮冉為人狠毒,若她執意將戶部官員之事披露出去,顏佑安該怎么辦?可姬琬對她亦有知遇之恩,這般背叛姬琬,她將來又如何處之?
榮蓁心神不寧,無?心公務,飛鸞是她侍從,行走在她近旁,自然也看得出來,她輕聲道:“大人可是遇到了難事?若是信我,不如說出來,赴湯蹈火,我都會替大人去做!
榮蓁臉上?浮現一抹笑意,“我榮蓁何德何能,值得你這般?”
飛鸞揉著頭笑了笑,“書中不是常說,士為知己者死。我自然算不上?大人的知己,可我有今日,離不了大人對我的幫襯。大人在吏部,我便追隨大人過來?扇羰莿e的人坐大人的位置,即便是請我來,給?再多的銀錢,我也是不愿的!
榮蓁心頭苦悶,也需要找人傾訴,便將經歷的事簡化了說與她聽?,飛鸞臉色一沉,“這馮大人竟用這樣歹毒的手段對付顏公子,可越是這般,大人越不能被她操控。不就?是毒嗎?總會有解藥,我今晚便夜探馮府,將那解藥找出來!
這倒也是一樁辦法,只是未必能成,馮冉費盡心機,不會毫無?防備。之前引她入府,又想?設下圈套讓她同那侍奴有了牽扯,試圖用子嗣來要挾她。尚帝卿之人如何能有私生子女,這便是第一樁交易,只是一計不成,馮冉才又生一計。
榮蓁道:“馮府十分復雜,更容易迷路,你要進去恐怕不那么容易!
飛鸞道:“大人難道忘了我從前的本事!
飛鸞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只要喬裝打扮,自然能混進去,榮蓁也只能囑咐她,萬事小心。
只是事實卻如榮蓁所想?,馮冉早有準備,飛鸞并未能得手,甚至驚動了她們。次日一早,榮蓁便收到一封信,上?面寫著:“榮大人,若要解藥,便拿出誠意來。若有下次,便不會留情了!
榮蓁慍怒之下,將那封信撕得粉碎,她仿佛被馮冉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更讓她手足無?措的是顏佑安的傷勢,府宅的人匆忙來找,榮蓁坐馬車回了府,平兒靠在床前抹著眼淚,榮蓁慌忙走進房中,瞧見眼前之景,手忍不住顫動。
明明已經過了五日,顏佑安的傷口不僅沒有愈合,反而有潰爛之勢,手臂上?被包扎的傷裂開?,細布上?滲出血來,原來這毒竟這般殘忍。
也是在這個時候,恩生領了太醫進門,榮蓁顧不得許多,只能讓太醫先為顏佑安診治,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在這人身上?,可太醫瞧了瞧他的傷,卻也只是搖了搖頭,“這毒我年?輕時也曾遇見過,只是這 解藥極其難配,所需藥材更地處陡峭,更何況即便是配好了,病人也等不到那個時候。先前郎中開?的解毒湯對付不了這種毒,尋常收斂生肌的藥只能治標,不治本。若要我說,榮大人還是想?法子去尋那下毒之人,不然這位公子也是危在旦夕啊!”
恩生眼眸睜大,他知道這顏佑安病重,卻沒想?到他是中了毒,見榮大人失魂落魄,顯然是受了打擊。而顏佑安從昏睡中醒來,聽?到了她們的談話,他的手已沒了力氣,指尖輕輕動彈,榮蓁俯身握住了他的手,“不要怕,不論怎樣,我都會救你!
顏佑安見她眼眸泛紅,語聲虛弱道:“不要去……不要去找那個人,我死了還是活著,都不想?成為拖累你的那個。送我回去吧……我好想?回到烏衣巷,在那里的日子雖然艱難些,卻也平靜……我不想?,不想?在這兒……”
平兒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榮蓁低喝一聲,“住口,你家公子還沒有死!”
榮蓁的淚滑過臉頰,道:“我不會讓你這樣死的,你信我,若你死了,那我經歷的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恩生只怕榮蓁沖動之下做出些什么,連忙將太醫請出去,而后?匆忙回府,姬恒見他回來,隨口問了句,“如何了?”
恩生一路上?已經盤算好了怎么說,擔心榮蓁情急之下會請求旨意和離,他心里也在打鼓,可見了姬恒,這話又說不出口。從前盼著榮蓁回來,如今卻希望她不要回來。
恩生最后?只道:“那顏公子,怕是活不長了!
姬恒難掩震驚,在他心里顏佑安年?歲正好,如何便病到了這等地步,“我去府宅看看!
恩生連忙將人攔住,“我的殿下啊,您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過去?傊,咱們還是莫要沾惹了!
姬恒也知道這個時候出現不妥,可又放心不下榮蓁,她得知這個消息,如今又在想?什么?
榮蓁一路縱馬來到馮冉府中,將馬鞭丟開?,不等人通傳她便闖了進去,儼然一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神色,馮冉得知她過來,讓府里守衛不要阻攔,榮蓁片刻間便來到主苑,馮冉收起以?往慣帶的笑意,“榮大人這是想?通了?”
榮蓁沒有心思同她周旋,開?門見山,道:“把?解藥交出來,我會給?你想?要的!
馮冉道:“榮大人的承諾自然是重逾千金,可有些事誰也不能壞了規矩,如今是你榮大人有求于我,自然得按我的規矩來辦事。馮某也不忍心為難那位公子,誰不知道我最是憐香惜玉,這樣如何,那解藥我分成了三瓶,五日之內擦拭在傷處便可安然無?恙,我先給?你一瓶,若榮大人真的兌現了諾言,我自然會將剩下的解藥送到您府上?。榮大人放心,我知道那位公子在你心中的分量,所以?,我必定也會信守承諾!
馮冉根本不是與她商量,而是讓她只得接受,馮冉一擊掌,便有侍人將那藥瓶取來,馮冉已是算準了她今日會來。
榮蓁接過那藥,“馮大人,告辭!”
榮蓁已經幾日未回帝卿府,并非是她有意疏遠姬恒,而是她在府宅一日,這里至少便安穩一日,她若是離開?了,等著顏佑安的又會有多少不測。
馮冉所給?的藥果然不假,不過一日的功夫,顏佑安腹部的傷便已有愈合之勢,她坐在官署中,看著眼前的文?書,她已沒有猶豫的時間,官印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榮蓁不是沒有想?過,她同姬琬道明緣由,兩人演一出戲,可她算不準馮冉,更不敢賭帝王之心,顏佑安不是姬恒,在皇權面前,他的身軀不堪一擊。
而也正是因?著姬琬對榮蓁的信任,并未對榮蓁呈上?來的文?書有何質疑,戶部的人便也安全了。頒布告示的那日,馮冉依著約定將解藥送了來,榮蓁不發一言,看著平兒為顏佑安上?藥。唯有她自己知道,這一遭她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可她無?悔。
第079章 傲骨
又過五日?, 顏佑安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其余幾處也結了痂,至少已不會有性命之憂。他堅持要回烏衣巷, 榮蓁知?道他是不想自己影響到她與姬恒的關系,可烏衣巷她實在放心不下。于是換她回了帝卿府,時隔半月,她才?再次見到了姬恒。
而她回府之后, 姬恒對之前種種閉口不提, 仿若她只離開了一日?,榮蓁應該對他有所交代, 可臨開口時又不知?說些?什?么。她知?道恩生帶太醫過來是他的安排,可若道聲謝, 只會更顯生分。
晚間, 榮蓁與姬恒躺在榻上,姬恒輕言細語,宛若說些?家常一般,“還有半月便到除夕, 今年的宮宴應比從前熱鬧吧, 德陽也快生了,不知?道會是個女?兒,還是個兒子。”
若是從前,她會說一句,“殿下喜歡女?兒還是兒子?”可現在的她,卻不敢給姬恒任何希望,只是道:“他也算守得云開了。”
德陽守得云開見月明, 那他呢?兩人離得這樣近,心卻像隔了很遠。
榮蓁閉上了眼眸, 呼吸輕淺,姬恒以為她睡著了,輕輕靠在了她的肩上,良久嘆息一聲。
臨到年關,鄭玉也回了京,只在家中?老老實實待了一日?,便忍不住出門來尋榮蓁,到底是多年老友,只一眼便看出榮蓁眉宇間的幾絲哀愁。她與榮蓁坐在酒樓雅間之中?,聽榮蓁將這些?時日?所經歷的事說完,已是忍不住怒意,“她馮冉當真以為自己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竟使?出這種下作的手段逼人就范。”
鄭玉的脾氣已是克制了幾分,若是從前,她必定怒火攻心,立刻便要鬧到馮府,可眼下聽了榮蓁這些?話?,她也知?道憤怒不是法子,顏佑安是榮蓁的七寸,馮冉便是知?道了這點,才?能算計得了她。
鄭玉問她,“馮冉的野心怕是不止于此,可如?今既然已經放了戶部一馬,這件事辦得可還穩妥?”
榮蓁搖了搖頭,她仰頭將一杯酒飲盡,鄭玉看著她,“這又是怎么說?”
榮蓁語聲平淡,“還有韓云錦!
榮蓁語焉不詳,偏偏鄭玉明白她的意思,“韓云錦是陛下的人,她若知?道戶部這些?往來,只怕……”
榮蓁又何嘗不知?,鄭玉氣惱地捶著桌案,“當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這種事偏偏被?你遇上了。”
榮蓁低頭笑了一聲,笑意苦澀,“那時我初任吏部尚書,佑安曾來尋我,他說這個位置只會給我帶來禍患,那時我還不信,如?今倒是應驗了。這幾日?我也難免想到顏姨母,她在吏部尚書任上多年,最后卻也落得那樣慘烈的下場!
鄭玉平復著怒氣,她看著榮蓁道:“馮冉詭計多端,可韓云錦卻不是,她畢竟還年輕些?,既然現在陛下還不知?情,顯然她也在衡量,還未將這些?透給陛下。我去動手除了她,這樣也少了一重禍患!
這事鄭玉說得出口便做得出,榮蓁忙道:“不可!”
鄭玉道:“殺人未必只有一種法子。”
“不管有多少種方法,我也不能讓你為我雙手染血!睒s蓁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韓云錦殺不得。”
鄭玉憂心忡忡,“那便看著你被?馮冉利用嗎?”
榮蓁漠然道:“馮冉之所以敢這么做,除了知?道佑安是我的軟肋,還因為我與姬恒這重關系,在她心里,像我這樣盡享榮華富貴,身處高位之人,如?何也不舍得放棄擁有的一切,同她玉石俱焚。”
鄭玉問道:“那若是馮冉再以旁的事要挾,你又該怎么處置。她也算是握住了你的把?柄,以后只怕會變本加厲!
榮蓁淡淡道:“她沒有機會了。”
鄭玉不懂,只聽榮蓁道:“現在要緊的事是顏佑安平安無恙,我現在將他安置在府宅,卻不能永遠將他放在那里。到時候無人庇佑,他又能去何處?”
鄭玉道:“顏公子雖然可憐,但一直在你府里,對你和帝卿的感?情也是不利,陛下知?道了,也會在意皇室顏面。你若是信我,我便想法子讓我母親認顏公子為義子,到時候住在將軍府上,也算是順理成章。你覺得如?何?”
榮蓁搖了搖頭,“佑安雖然已經不是奴籍,但顏府仍未翻案,鄭將軍不會同意,即便是同意了,對你鄭家的聲名有損!
榮蓁將酒端起,“不說這些?了,人常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這一成婚,也比從前穩重許多,朝中?常有人對你夸贊有佳,也讓我佩服!
鄭玉同她碰杯,“榮大人既然這樣恭維我,那我們便說好,將來在朝中?你為文臣,我為 武將,我們自要站在百官最高處,什?么馮冉,韓云錦,任誰也不能擋了我們的路。”
鄭玉難得大醉一場,榮蓁有心事,酒入愁腸,卻獨獨醉不得,她扶著鄭玉上了馬車,在鄭玉身邊輕聲道:“往后出將入相,這路也只有你替我走了!
榮蓁回帝卿府之后先回了沁園,她提筆在書房寫信,從前決心要斷了瓜葛的人,如?今卻也是許多人中?,唯一適合托付的人。
臘月里下了一場雪,整個都城銀裝素裹,正好趕上休沐,榮蓁難得在府里歇著,姬恒圍爐煮茶,隔著窗看著外?面雪景,“這幾日?天寒,園子里的梅花倒是開得更好了!
榮蓁看著外?面雪色,道:“梅花傲骨凌寒,乃是花中君子。做人也當如此!
姬恒笑道:“怎么有此感?慨?”
榮蓁悵然道:“也許是突然想通了,來年春日?滿庭芳霏,梅花卻開在去歲。在這園子里不留痕跡,也如?人一般!
姬恒感?受到榮蓁話?里的傷感?,只是她不愿多說,姬恒沒有強求。
而恩生后又同姬恒說了榮蓁府宅的事,提起顏佑安,姬恒不由自主地皺起眉,恩生道:“也不知?道他們主仆二人要在府里住到什?么時候,今日?那小侍還去了從前住的街巷收拾東西,看來是打算在府里常住了!
姬恒道:“罷了,既然他活了下來,沒必要這樣為難他。你不喜他,不去理會便是了!
年前最后一個早朝,散朝時馮冉故意落后幾步,同榮蓁并肩而行,她低聲道:“榮大人怎么不肯收我的禮物,快到年節,送些?禮物也屬尋常。莫不是榮大人依舊在意從前的事,馮某既然答應過不再為難顏公子,言出必行。我與榮大人并無深仇大恨,往后日?子還長,常常來往,才?不至于生分了。榮大人覺得呢?”
榮蓁倒是有些?佩服起她的無恥,“榮某一向不喜歡收禮,不止對馮大人,對其他人也是一樣!
馮冉卻笑了,“榮大人說的這樣坦蕩,那怎么倒是收了秦大人的禮?”
榮蓁側眸看向她,“你在監視我?”
馮冉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馮某相信水滴石穿,想來我這禮榮大人總有一日?會收下。以后等秦大人進?京,這送禮的訣竅我倒還要討教?一二!
馮冉說完便從她身邊笑著離開,榮蓁捏緊了指骨,她所想無差,馮冉的野心絕不止步于此。
除夕那日?,宮中?照例舉行宮宴,姬恒與榮蓁坐在席間,明明與從前一樣,可姬琬卻看出兩人之間的冷淡,或是說,榮蓁有意冷著姬恒。
元正過后,姬琬喚了慶云來,問道:“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慶云心疼自己去辦這不討喜的差事,又不敢不從,只能道:“榮大人的確在府宅里藏了一個男子,聽說已經住了許多時日?,榮大人先前半月都歇在府宅里,后來才?肯回府。那男子不常出門,奴婢一開始不曉得此人身份,又仔細打聽,才?知?道此人是顏世嵐的兒子,與榮大人青梅竹馬!
姬琬倒還記得顏佑安,“是她從前那個外?室?這才?不過一年,她竟又將那外?室帶回府來,真是豈有此理。榮蓁這個混賬,差事辦得好些?,便尋些?事來氣朕。旁的事朕都可寬縱,可阿恒不同。等上元節過后,讓榮蓁來見朕!
慶云替榮蓁說著好話?,“榮大人她或許也是一時糊涂!
姬琬哼了一聲,“朕最為懊悔的便是替她兩人賜婚,這一年給朕添了多少堵。阿恒若不是執意要嫁她,朕大可以給榮蓁賜個旁的世家公子成婚,這些?風流韻事朕都不在意。偏偏家事國事混為一談,如?何能視而不見!
慶云聞言卻是一笑,“陛下的意思奴婢聽明白了,依奴婢看,陛下口中?說著心疼帝卿,何嘗不也是因為偏愛榮大人才?為難。若是其他臣子這般,陛下只怕早就懲處了!
姬琬嘆了一聲,“朕的確喜歡榮蓁,只是她太重情義了。整日?把?顏家的事背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撇清了去。”
慶云道:“榮大人若是一味趨炎附勢,陛下怕是也不會喜歡。”
這事到底也沒有答案,元日?之后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初七,榮蓁在帝卿府里收到一封請帖,入目的字十分熟悉,榮蓁坐起身來,問子蕓:“這信是何人送來的?”
子蕓思索著,而后道:“是一個小童送來的,好像是江南口音。”
榮蓁換了身衣袍便出了門,同姬恒只說是鄭玉有事相請,她未乘馬車,一路來到請帖中?所提及的客棧,將馬交給旁人,便上了樓去。
榮蓁叩了聲門,那門竟無風自動,為她敞開來,屏風之后有人端坐在桌案邊,榮蓁走了過去,那人容顏俊美,墨藍色的衣袍寬大,他坐在那里為她斟了杯茶,推了過來,而后抬起眸,同她淡淡一笑,“榮大人,好久不見!
第080章 三人
來時?她曾想過那人是慕容霄的可能, 只是當他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榮蓁又覺得仿佛做夢一般,并不真切。她本?以為她與慕容霄之間的牽扯早已經斬斷, 包括那份琦思??擅\弄人,在她落入困境之時?,能想到的人也是他。
不過幾月未見,慕容霄比之從前變了不少, 身形清減許多, 也能想見,慕容氏這樣大的家業他一人擔著, 費心勞神。只是他周身的氣質也愈發沉穩,或許是從前要隱藏鋒芒, 如今除去了慕容斐, 擋在他面前的便只是外面的風雨。
見榮蓁怔住,慕容霄唇角微彎,“怎么,榮大人這么快便不認得我了?”
榮蓁說得坦誠,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親自過來!
慕容霄伸出手去, 請她入座,一言一行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而不是風塵仆仆的客,“這茶是我從江南帶來的,你?嘗嘗!
榮蓁沒有品茶的心思?,只淺淺飲了一口。
慕容霄看?著她道:“榮大人如今是朝中新貴,多少人奉承還來不及, 難得有事相求,親自寫信要托付一人到慕容家, 我又怎么能將此事假手他人?”
榮蓁自嘲一笑?,“什么朝中新貴,連你?也來揶揄我!
慕容霄半真半假道:“久在樊籠,看?來榮大人的日子過得也不算舒心。不若隨我回江南理?事,慕容家雖比不得朝中的權力,但想來也不至于?這樣難辦!
世間事變幻無常,若是可以,榮蓁倒真希望自己?沒有做官。她已經入了這彀中,難以脫身了。榮蓁道:“這些日子你?可還好?”
慕容霄看?著自己?的手,道:“剛開始的確不好過,如今倒也習慣了。不論基于?何?種手段,慕容家那些老朽都已經折服,且又退出武林同盟,慕容家的聲望雖比不得母親在時?,但也算少了許多紛爭!
榮蓁知道這遠沒有他說得這樣云淡風輕,他是男兒之身,這家主之位多的是別有用心的人覬覦,背后的辛苦必不止于?此。
榮蓁有些歉疚,“如今不過初七,便讓你?為我的事往都城跑一趟!
慕容霄并不在意,“在我這里,年節和尋常的日子沒什么分別,母親已不在,慕容家便也沒有了我的親人。過去幾年慕容斐在府里,每遇年節只覺折磨,永遠都要提醒自己?隱忍著,仰人鼻息。現在不同了,來都城走?一遭,權當散散心!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榮蓁卻?覺得說不出的酸楚,更想起另外一樁事,替他擔心起來,“你?離開姑蘇,府里可會安穩?”
慕容霄眼神溫和,“難道你?沒有發覺秋童并不在我身邊嗎?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從榮蓁進到房中開始,慕容霄便一直在瞧著她,人若有心事,眼神是藏不住的,慕容霄道:“我倒是好奇,你?寫信給我,究竟要將何?人托付到慕容家?不如讓我猜猜,或許是個男子?”
榮蓁沒想到他這樣敏銳,也無法隱瞞,“是,他是我恩人的兒子,與我年少時?一同長大,如今我已經庇護不了他,可又擔心他的安危,思?來想去,只想到或許你?能幫我這個忙。”
榮蓁沒有篤定他一定會答應,可他不僅應下了,還親自來了。
慕容霄也沒想到自己?竟真的猜中,她已經身為吏部尚書?,身邊又有帝卿夫郎,權勢在手,想護什么樣的人護不住,除非那人的身份不同尋常,在榮蓁身邊也不被人接納,除了是男子,還會有什么旁的可能,她與那人也定有理?不清的瓜葛。
想到此處,慕 容霄道:“你?希望我何?時?帶他回去?”
慕容霄行事果決,榮蓁都沒有準備好,道:“怕還要耽擱一兩日,我只是前些日子同他說要讓他出門避一避,并沒有告訴他去往何?處!
慕容霄點了點頭,“那他現下在何?處?”
榮蓁道:“在我府宅上?!
榮蓁在都城里有一處府宅,慕容霄是知道的,即便他不想知道,秦不言也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她把一個男子安置在自己?府中,倒還真是情深義重,慕容霄只問:“他愿意隨我去江南嗎?”
榮蓁并未聽出慕容霄話里的怪異,只道:“我說的話,他會聽的!
慕容霄淡聲道:“看?來這人對你?的確很重要,他才是你?的知心人吧,榮大人就不怕你?那個帝卿夫郎會介意?”
姬恒早已傷了心,她不是不知,榮蓁垂眸不語,可她已經顧不得姬恒了。
慕容霄到底不忍見她為難,“你?既開口,我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不過,我做事從來講求公平,這一次是你欠了我,至于?怎么還,要容我慢慢想!
榮蓁苦笑?一聲,道:“但愿我能還得上?!
慕容霄站起身來,在房間中環視,倏爾回頭看?著榮蓁,“這客棧我住不習慣!
慕容府的飲食用度與達官貴人無益,住在這個客棧的確委屈了他,榮蓁道:“都城里還有旁的客棧,我再讓人去找間更好的來。”
慕容霄道:“何?必舍近求遠。既然你?的府宅可以住人,便去那兒吧!
榮蓁還沒回過神來,慕容霄已經自顧自走?在前面,榮蓁有些懵然:慕容霄居然要去她府上?住。
而心驚膽戰的則是榮府的管家,府里本?就住著一個男子,這居然又來一個男子,瞧見榮蓁對這男子的態度,可見也是極其重視,更何?況此人容貌極佳,這難道便是所說的齊人之福?
管家擦了擦額上?的汗,從前榮蓁不回府,榮府的差事可是許多人擠破頭都想進來的,她也沒少被旁人羨慕。可現在,管家只覺這是個燙手的山芋,說不定哪日陛下震怒,連整個榮府都掀翻了,只怕她這條老命也保不住。
榮蓁自己?也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此宴自然是為慕容霄接風洗塵,可他坐在桌前并不動筷子,倒是往顏佑安面上?看?了幾眼,而后端起手邊的酒杯飲了一口。
慕容霄打?量起人來毫不掩飾,顏佑安心思?敏感,已猜出七八分,他定定地看?了榮蓁一眼,又低下頭去垂眸不語。
顏佑安從前便是這般,有什么心事只會往肚里咽,榮蓁知道他又多想了,夾了菜到他碗中,“多吃些!
顏佑安嗯了一聲,倒是十分乖順,將榮蓁夾的菜吃完,榮蓁又為他盛了一碗羹,將湯匙放下時?,抬頭正瞧見慕容霄的眼神,她竟差點忘了,慕容霄才是客。
平素有外人在時?慕容霄不茍言笑?,他面無表情時?整個人都有些陰郁,也難怪顏佑安有些無措,榮蓁只能一碗水端平,又替慕容霄夾了些素肴,“我府里的廚子,怕是趕不上?慕容家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好在慕容霄還算給她顏面,賞臉嘗了嘗,不過很不捧場,“的確不如。”
這頓飯吃得疲累,榮蓁將身旁兩位都“服侍”妥當,她自己?都沒用多少。顏佑安不怎么說話,榮蓁怕他拘束,便讓他先回房,顏佑安對榮蓁一向言聽計從,“那我先睡下了。”他又看?向慕容霄,“慕容公子,酒過傷身,你?也早些歇下!
慕容霄看?著他,“顏公子不留下喝一杯再走?嗎?”
榮蓁替他道:“佑安的傷剛好不久,如今還服著藥!
慕容霄面露疑惑,顏佑安已經走?了出去,榮蓁緩緩道:“前些日子因我之故,讓佑安受了牽連,他傷得很重,幾度昏迷不醒,可即便是旁人威脅,也不肯將我牽扯半分。我實在對不住他!
慕容霄想起顏佑安文弱的身影,道:“他倒是還有幾分膽色!
榮蓁無奈一笑?,“他其實怕得東西很多,但有時?候又敢不顧惜性命!
榮蓁又多飲了幾杯,慕容霄并沒有攔著她,憋在心里久了,只怕會憋出病來,自她離開姑蘇之后,他刻意不去打?聽榮蓁的消息,所能聽到的也都是她春風得意,官途亨通,可她方才所說,顯然也有不可為外人道的事。
慕容霄道:“你?放心,他隨我回了慕容家,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危!
榮蓁舉杯同他相碰,“還好有你?這個……朋友!
慕容霄的酒杯滯在原地,“那他呢?顏公子又是你?的什么人?”
榮蓁認真思?索著,“我也不知,若說是親人,可我們無血緣之親。若說是朋友,可他對我有怨,也算不得朋友。總之,他是我不能不顧的人,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
慕容霄將酒飲了下去,酒辛辣得很,直到心里,榮蓁也一杯杯的灌下去,直到半醉。
管家過來提醒一聲,“大人,天已不早了,府里也已經鋪好了榻,還是先喝些醒酒湯吧,仔細胃疼!
榮蓁站起身來,身形晃了晃,慕容霄連忙將她扶住,榮蓁靠在慕容霄懷里,眼神朦朧,她朝門邊揮了揮手,“不……不在這里歇著了,殿下還在等我,我不回去,他不肯睡……”
府里已有兩個男人,竟還不忘了帝卿,不知為何?,管家竟先看?了看?慕容霄的臉色,卻?只聽他嘆了口氣,吩咐道:“去備馬車吧,我送她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