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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警示

    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晃, 涼亭中的兩人仿若對峙一般,姬恒平聲道?:“榮蓁從前的風流軼事的確不少,她與本宮成婚前已親手?處理干凈。”姬恒唇角微彎, 這般閑適的神情里卻又帶著一絲輕蔑,“徐貴卿以?為自己也算其中一樁?”

    姬恒口?中說著榮蓁從前的事,可言下?之意是讓他知難而退,徐貴卿又怎會聽不出, “臣侍自然不算, 我來尋殿下?也沒有挑釁之意,只是有些情感一直壓抑在心底, 直讓人悶出病來,不見她還好, 一見了她, 我這心便不再是自己的。思來想去,卻也沒有旁的人可說,也唯有殿下?會聽我只言片語。”

    姬恒只覺荒謬,宮里的男人不是瘋了, 便是病了, 他站起身來,“徐貴卿還是好自為之吧,若是酒飲多了,便回去好好醒醒酒。”

    徐貴卿道?:“直道?相思了無益,可殿下?若是能堪破,便也不會在來這兒。”

    姬恒皺著眉,回頭看他, 徐貴卿仍舊坐在遠處,只聽他道?:“我十九歲便進了宮, 從進宮門的那刻開?始,徐家的大公?子便已死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陛下?寵幸誰我亦不在意,更不想爭。但即便心里再不愿,總有侍駕之時,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遇見了榮大人。

    那是一年春日,陛下?去行宮狩獵,帶了一些卿侍跟隨,我便在此列。而榮蓁那時還只是獵場中的一名護衛,陛下?一時興起,讓眾侍衛比試騎射。那時的我混沌度日,早已不記得自己當?日穿了什么式樣的衣袍,可卻始終記著,她穿了一身赤色騎服,腰身緊束著,在眾侍衛之中拔得頭籌,她騎著馬向著女?帝的方向而來,明明那樣明艷張揚,可眼神中又有著超出少年人的沉穩,我立在女?帝身后?,視線竟全被?她占據,不知怎的,這顆心竟仿佛活了過來。”

    姬恒聽著他回憶當?年的事,或許正如他所說,他只是想找一個可以?傾訴之人,他懷念著往昔,那也是姬恒不知道?的過去。

    徐貴卿繼續道?:“連我自己也未曾想過,直到?了二十三歲,已為人卿侍,才如少年人那般情竇初開?,明白?心動是何滋味,實在可笑。可心里卻有個聲音,想再看她一眼,只一眼便好。但宮里規矩森嚴,既入了宮,便不會再有同外臣接觸的機會,何況她只是獵場中的一名侍衛。許是上天垂憐,陛下?很喜歡她,她也很會迎合陛下?喜好,被?陛下?帶去宮中,做了六品的起居舍人。即便是這般,我也只能在女?帝身邊遠遠看她一眼。那時我以?為,此生?我和她便只能如此,漸漸地,我也不再去人前,或許這樣便能忘了,回到?從前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總好過被?這相思之苦折磨。可那年秋日,我咳疾不愈,她因為顏公?子之事有求于我。她見我咳得實在可憐,次日便讓人送了些民間治咳的藥方過來。”

    姬恒不覺得榮蓁此舉是有什么別的心思,可在徐貴卿心中,這細微關?懷足以?慰藉相思。

    “她所求之事,我自然會替她辦好,即便是為了她所愛之人。她對我也多有感激,陛下?離開?之時,她會關?切問我近況,我自然是不好,自從心在她身上,便茶飯不思。明知不該,但如同飲鴆止渴一般,有時即便是隔著數步之遙,可只要知道?她就在我身后?,也讓我心生?歡喜。只是她并?非池中之物,能見到?她的日子越來越少。可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樣快,她不再侍奉御前,而是去了大理寺任職。那年秋狩之后?,她便對后?宮之人避之不及,我不知緣由,竟大病一場,也借著這個機會免去侍寢之職。而這一晃便是兩年,我只盼著有一日能再見,可等來的卻是陛下?賜婚你二人的旨意。”

    徐貴卿抬眸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不甘,更帶著些怨恨,“我嫉妒殿下?,那么輕易便得到?我求而不得的人。不,我早就沒了求的資格。而殿下?得到?了她,卻不知珍惜,若我沒看錯,你在冷著榮大人。今日宴席上,榮大人望了殿下?很多次,可殿下?卻不肯望她一眼。”

    原來在徐貴卿心里,榮蓁是最?好的妻子,是他姬恒不知輕重,無理取鬧,是他在冷著榮蓁。

    姬恒笑了,“徐貴卿在宮中多年,一向不得皇姐寵愛,遇見一個外臣便將心交托出去,如今還說到?本宮面前,本宮若是你,便會謹守本分,在這宮里安穩度日,莫生?妄念。”

    被?姬恒譏諷,徐貴卿并不覺得難堪,“是啊,寧華帝卿何其高傲,自然輕視我這卑微的情意。我也有一言想勸殿下?,珍惜你如今擁有的,若有一日你失去了,自有許多人在等著。”

    也不知榮蓁被她們敬了多少酒,姬恒回到?座上時,榮蓁一手?撐在額上,顯然有些不耐。

    徐貴卿也回到?座上,姬琬瞧了他們兩人一眼,奇道?:“你們一道?離開?又回來,難不成是約好的?”

    徐貴卿笑了笑,說話滴水不漏,“方才殿下?離席,臣侍擔心是自己安排不周,這才一路追去照料殿下?。”

    姬恒只扶住榮蓁肩膀,看向姬琬,“不過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她怎么便醉了?”

    徐貴卿安排的這場宮宴,連酒也是他親自選的,他捏緊了自己的杯盞,清甜的酒如何醉人?

    姬琬卻道?:“果然是醉得厲害,既如此,你們二人就先在宮里歇著,朕讓人去備些醒酒湯送到明光殿。”

    宮中何曾有外臣留宿的規矩,但這話是女?帝說的,又有何人敢質疑?

    宮人幫著將榮蓁扶到?輦車上,徐貴卿看著殿外兩人一同離去,將杯里的酒慢慢飲下?,明明是宮中釀的果酒,可這滋味竟是酸的,是苦的。

    輦車停在明光殿外,姬恒扶著榮蓁走了進去,直到?了寢殿里,他心里暗惱,榮蓁酒量向來不錯,也不知是誰這般不懂規矩,竟將榮蓁灌醉,也不知她胃里可會難受。

    榮蓁躺在榻上,眼眸輕輕睜開?,哪里還有醉意,只看著姬恒為她忙著,他同恩生?道?,“這醒酒湯怎么還未送來?再去備些熱水送進來,取身干凈的寢衣。”

    恩生?連忙道?:“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姬恒卻不知自己是關?心則亂,他轉過頭去,竟見榮蓁已經醒了,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竟是裝醉,又想到?姬琬最?后?的神情,以?及這留宿宮中的安排,怕是看出他二人冷著,有意幫兩人一把。方才他的緊張怕是都?被?她看了去,往后?更會拿捏住他。

    姬恒坐在榻上,“既然醒了,我們這就回府吧,這醒酒湯也不必準備了。”

    榮蓁扯住他的袖子,“殿下?方才可不是這般冷淡,更何況我是奉旨留宿宮中,殿下?讓我去哪里?”

    姬恒又想起徐貴卿,暗恨榮蓁惹下?這么多的情債,可她姿態放低一些,姬恒便硬不下?心來,榮蓁見他不說話,從背后?擁住了他,“我們才剛團聚不久,是殿下?說了不愿與我分開?,怎么轉眼間,殿下?自己倒是先違背了。”

    姬恒轉過身來,有些話藏在他心里許久,倒不如開?誠布公?,即便最?后?的結果是千瘡百孔,“你與我雖是賜婚的姻緣,可我待你之心你應該感受得到?。在我之前,你喜歡顏公?子,你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這過去我無法干涉。可與我成婚之后?呢,榮蓁,你敢不敢問問你的心,你在江南這些時日,可曾將它落下??”

    榮蓁知道?他介懷她心里會有別人,她捧著姬恒的臉,他的眉眼皆在她眸中,“我知道?,是我讓殿下?傷心了。天下?間女?子無數,我也算不得一個好妻主。人心難定,但卻可以?選擇它的歸處。不論我遇見哪個男子,我從未曾忘過,這顆心歸處在殿下?。”

    姬恒想要的卻不止于此,是他貪心了,“若我有了身孕,你可會去尋旁人?”

    榮蓁倒從來沒有此意,“殿下?為我誕育子女?,本就辛苦至極,我不會做讓殿下?傷心的事。那日你同我說德陽帝卿的事,莫不是殿下?以?為我心里所求便只是軀體的歡愉?我從未想過,便也不覺得要因此而向殿下?承諾,只是殿下?若在乎這個,我榮蓁愿以?性命起誓……”

    姬恒鼻間微酸,止住了她,“不,是我不好,是我看輕了你。只是 不要起誓,我寧愿你負我,傷我,也承受不了違逆誓言的代價。”

    兩人之間,總是愛意更深的那個辛苦一些,榮蓁將他抱住,輕聲道?:“那殿下?如今還愿意同我有個孩子嗎?”

    姬恒抬起頭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榮蓁眉眼溫柔,慢慢湊近了他,唇落在他的嘴角,試探著吻住他,姬恒閉上了眼,回吻著她,任她將自己的衣衫煺下?,那吻輕柔地落在他頸邊、肩‖頭。

    殿內無風,燭火被?吹熄了去,屏風之后?,榮蓁扶著他的肩,慢慢沉沒下?去,昏暗中的糾纏無人看清。

    宮侍捧著水盆隨著恩生?到?了殿前,殿內燕好的聲響透了出來,恩生?止住步子,臉頰紅透,一直蔓延到?耳邊,卻也不好離去,只捧著水盆在殿外候著,而那醒酒湯應也派不上用場了。

    殢雨尤云間,榮蓁卻又想起在麟德殿中姬琬同她說的話,似提醒又似警示,“我大周女?子,不該為私情絆住。”

    姬恒離席之后?,榮蓁本要過去看看,卻被?敬酒之人攔住,而后?還是姬琬替她解了圍,榮蓁上前敬酒,離得近些,姬琬笑意溫和,道?:“莫不是同阿恒鬧了別扭?”

    榮蓁若是否認便是欺君之罪,只得道?:“近來殿下?有些不快,自是臣之過。”

    姬琬道?:“從前你在他身邊,阿恒的眼神都?在你身上,今日倒是稀奇,你頻頻看他,他似在回避著。朕不知尋常的妻夫如何相處,但阿恒是帝卿,也是朕最?疼愛的弟弟,你總要讓著他些。”

    榮蓁道?:“是,臣回去之后?便同殿下?和好。”

    姬琬卻笑了,她輕聲道?:“是你在姑蘇的事被?他知道?了?”

    姬琬早就嚴令莫讓此事透出,若是姬恒知曉,那必定是她露出了馬腳,姬琬這話也是在警示她。

    第062章 招惹

    御花園中, 女?帝走在前面,徐貴卿一身淡藍色衣袍落在她身后幾步遠,女?帝道:“近來你也辛苦了, 父后對你多有夸贊,聽說你得閑還會去立政殿服侍湯藥。”

    徐貴卿恭聲道:“這都是臣侍的本分,實在當不得陛下這聲辛苦。”

    女?帝轉過頭來,面上帶了幾分溫和, “你這性子在宮里也是難得, 進?宮這么多年,不爭不搶, 淡泊明志。不過世上男子既嫁了人,所能依賴的也只有妻主, 子嗣, 你若是想求,朕也可?以給你。”

    可?徐貴卿明白,這不過是帝王之術,所謂子嗣, 也不過是她心中賞賜的手段罷了。徐貴卿笑了笑, “宮中新進?了幾位卿侍,臣侍自知容色已不如他?們,身子也不好,陛下莫要委屈了自己。太后曾教誨過臣侍,陛下雨露均沾,是后宮眾人的福氣。臣侍若霸著陛下不放,倒真有些對不住那些年輕的兒郎了。”

    女?帝失笑一聲, 正?在這時慶云上前道:“陛下,榮少卿求見。”

    女?帝道:“你讓她來御花園吧, 朕就在這涼亭里等著。”

    既是女?帝的吩咐,慶云不敢置喙,讓人去請榮蓁。徐貴卿的手指緊了緊,衣袖掩蓋住,看不出有何不同,他?只聽著自己道:“陛下既然還有要事,臣侍就先退下了。”

    誰知姬琬竟未準了他?的請求,“朕要同你說的事還未說完。”她一抬手,同慶云道:“去將小皇子領過來。”

    徐貴卿不知姬琬心里到底有何盤算,可?留下來他?便?可?以瞧見榮蓁,這腳下似有千斤重。

    榮蓁也不是第一次到后宮里來,自從與姬恒成婚,知曉他?就是自己以為的“馮貴侍”,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如履薄冰。

    徐貴卿立在一旁,只見榮蓁著了絳紫色官服,一路行到御花園,停于涼亭階下,同姬琬行禮,“臣榮蓁拜見陛下。”

    姬琬道:“平身吧,今日你不來見朕,朕也要召你過來。”

    榮蓁道:“多謝陛下。”

    姬琬見她那般規矩,立在階下幾步遠,輕笑一聲,“上前來,這午時的日頭尚高。”

    榮蓁依著旨意步入涼亭之中,抬起頭才瞧見徐貴卿也在此,她同徐貴卿見禮,徐貴卿也道:“榮大人不必多禮。”

    姬琬放下皇帝的架子,笑道:“說到底,你與朕也算是自家人,不必這般拘謹了,朕又不是不知你秉性。你與阿恒可?是和好了?”

    榮蓁答道:“還要多謝陛下成全。”

    姬琬打趣道:“阿恒自幼便?脾氣大些,有時連朕的顏面也不給,你倒是降得住他?。不過民間有句俗話,妻夫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看來倒是有幾分道理。”

    徐貴卿垂著眼,聽她二人說著話,只聽榮蓁道:“總是臣的不是。”

    姬琬哼了一聲,“這自然要怪你,你榮蓁也算是情場中的高手,難道有些事還要朕教你嗎?姑蘇城里的人和事,縱然有牽扯,但大女?子自然要拿得起放得下,慕容霄再讓你難忘,也只是區區一個男子,何足道哉。更?何況,外面的人,如何能與阿恒相比。今后,便?把這些都忘了,朕可?還有要事要交給你。”

    榮蓁聽著訓,并不回聲,徐貴卿心里卻?如翻江倒海一般,原來竟是榮蓁有了“貳心”,那慕容霄又是誰,不知為何,他?心底生出刺痛之感。

    她們正?說著話,慶云已經?將小皇子帶來,奶聲奶氣同姬琬行禮,姬琬將小皇子抱在懷里,同徐貴卿道:“信兒自幼便?沒了父親,朕思?來想去,宮中卿侍眾多,可?唯有你最穩重。朕便?把信兒交托給你,由你來撫育他?吧。”

    徐貴卿心頭煩亂,可?眼下女?帝也不會容他?婉拒此事,徐貴卿便?只能接下這重擔,他?含笑道:“臣侍定將小皇子視如己出,恰巧臣侍侄兒如今也在宮里,倒可?以同小皇子做個伴。”

    姬琬道:“是陸蘊的兒子?”

    徐貴卿點了點頭,“是,臣侍哥哥嫁去陸家,嘉兒是她們的長子,今年八歲,在臣侍宮里小住幾日。”

    姬琬同徐貴卿道:“倒還比明賢大兩歲,改日將他?帶到朕面前瞧瞧。”

    徐貴卿道:“是。陛下既然同榮大人還有話說,臣侍就先退下了。”

    小皇子從女?帝懷里跳下來,徐貴卿領著他?行禮告退。

    榮蓁這才道:“陛下,容臣多言一句,臣侍從江南回來已近一月,卻?不知那邊如何了?”

    姬琬收起了原本閑適的神?情,道:“這世間的秩序,君臣綱常,本就是天道,可?總有人逆天而行。朕自登基以來,還從未曾清算過這些罪臣,便?從吳王開始吧。”

    這說的便?是吳王了,榮蓁道:“臣自當為陛下效力。”

    誰知姬琬卻?道:“朕卻?不想讓你牽扯到吳王的事里來,裴知鳳既然將要卸任,她便?在這位置上做最后一樁事吧。如今朝中官員暗結黨羽,貪污受賄,等吳王的事一了,朕便?會著手整頓吏治。朕打算讓你去吏部主事,你可?敢接下這擔子?”

    榮蓁有些驚愕,“陛下……”

    榮蓁只是沒有想到,姬琬竟讓她任吏部尚書一職,這是正?三品的官職,而她如今才二十歲,只怕這圣旨一下,又會引起不少人非議。

    姬琬站起身來,在榮蓁肩上輕拍一記,“朕的話既然說出口?,便沒有收回的道理。”

    榮蓁拱手道:“臣定竭盡全力,不負陛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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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榮蓁沒想到對吳王的清算竟這樣快,有益州案和江南官員被殺案這兩樁案子的牽扯,吳王的罪很快便?被定下,自有一些老臣替吳王說話,讓女?帝對吳王從輕發落,可?更?多的官員看出女?帝的決心,并不上前觸這個霉頭。只是沒想到吳王的手伸得這樣長,朝中不少官員都受了她的賄賂,與此案牽扯在一起。

    榮蓁去吏部的任令還未下來,但朝中已經?有消息流傳,這消息自然也流到了大理寺,聽聞裴知鳳驟然聞這“喜訊”,竟一夜之間病倒,女?帝讓太醫親自去她府中診病,只道:即便?是抬,也要抬她回大理寺主事。

    竟也是巧,有女?帝這番話,裴知鳳的病也很快痊愈。

    又過半月,鄭玉回了都城,榮蓁邀她來帝卿府做客。

    鄭玉雖有些懼怕姬恒,但畢竟是榮蓁相邀,不好拂她顏面。姬恒知曉鄭玉是榮蓁最要好的朋友,對她倒也重視,提前讓人安排了席面,了解鄭玉的喜好,更?是邀了她正?君一道入府,只是鄭玉委婉道了句,“我夫郎怕是不能來赴宴了,前兩日我歸家,才知曉他?有了身孕。”

    榮蓁將這話傳達給姬恒,果然見他?神?色郁卒,她失笑道: “是為妻不夠努力,殿下不必羨慕他?人。”

    到了夜間,姬恒癡纏不休,好在榮蓁次日休沐,倒也不用擔心誤了早朝。

    幾月未見,鄭玉膚色黑了一些,榮蓁將她迎入府里,道:“看來邊境的日子不好過啊。”

    鄭玉欲言又止,“若真在邊境便?好了。”

    她二人來到正?殿,鄭玉擠出笑意同姬恒行禮,“殿下安好。”

    姬恒只著了身月白衣袍,頭上也只有一根玉簪束發,周身素雅,不見華奢,溫聲道:“鄭校尉是阿蓁的好友,自然也是我帝卿府的貴客,不必如此多禮。”

    席面已經?擺上,侍人立在一旁為鄭玉布菜,姬恒夾起一些放到榮蓁碗中,“你也多吃些。”

    鄭玉笑她,“能得帝卿親自布菜,看來我從前那些話,倒真是杞人憂天了。”

    姬恒道:“哦?究竟是何事,難不成你們還瞞著我。”

    榮蓁道:“殿下莫聽她瞎說。”又道:“你倒還沒說起,這幾月不在邊境,又是去了哪兒?”

    鄭玉乃是戍邊的將領,若無女?帝調遣,自然不敢妄動?。

    鄭玉揮揮手讓身旁的宮人屏退,頗為神?秘,“我這一月都受陛下旨意在江南駐扎,說是陛下已起了懲治吳王之心,怕她有反意,這才不得不陳兵江南,暗中掣肘。”

    榮蓁嘆道:“陛下原來早就想到此處,這些時日倒是無聲無息做了幾件大事。”

    吳王雖與姬恒是姐弟,但他?與女?帝同父所出,自然維護的也是姬琬的利益。姬恒道:“從前母皇在時便?對她的多有疼愛,也是這偏愛之情,讓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吳王也未必不知自己的處境,即便?對權力的渴求如同飲鴆止渴,也沒有哪個人可?以抗拒。

    鄭玉不知榮蓁在江南之事,為了將話頭轉去,竟將江南的事當作稀奇事說與榮蓁聽,“這事的起因竟然與武林有關,吳王暗殺官員,竟還借了慕容家之力,如今慕容家家主已死,吳王在江南的力量也算是瓦解了。”

    姬恒聽著二人交談,忽而道:“你說慕容家?”

    鄭玉未曾想到姬恒竟對江南的事感興趣,一時多說了幾句,絲毫沒有留意榮蓁的眼神?。

    鄭玉道:“慕容家如今的家主是一位男子,名喚慕容霄,前任家主與吳王勾結,是他?決意同吳王一脈斬斷關聯,清理門?戶。但即便?大義凜然,慕容氏的名聲也大不如前了。聽說宗族中的一些人多有怨言,他?日子也不好過。我一向憐香惜玉,對他?也只有佩服二字,能撐起一個家族不是容易之事。聽說他?原本也是有個入贅妻主的,還成了婚拜了堂,后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那入贅的妻主也不知所蹤。若是慕容家有個贅妻幫襯著,那些老人不會那般囂張。”

    姬琬就曾夸贊過姬恒,說他?聰明機敏,只要有幾分證據,便?可?以窺見全局。姬恒面容上的笑意漸漸變淡,“慕容霄?贅妻?”

    他?的眼神?落到了榮蓁身上,似乎已經?將她戳出三刀六洞來,榮蓁扶額,鄭玉卻?還在暢所欲言,“這慕容霄我也見過一次,倒的確是個別具一格的美男子。周身氣韻不比都城世家公子差,或許習武之故,這性情倒也比一般的男子堅毅。”

    榮蓁掩唇咳嗽一聲,鄭玉這才察覺出氣氛有些怪異,姬恒站起身來,“我先去換身衣服,你們慢用。”

    鄭玉本已對姬恒放下些成見,誰知他?又這般冷淡,疑惑不已,榮蓁無奈,“你又招惹他?做什?么?”

    第063章 涼薄

    鄭玉有些莫名, 湊近了道:“你家殿下?這是怎么了?”

    榮蓁看著姬恒碗里未動的?菜肴,嘆了口氣,“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鄭玉怔住, “我也只是說說在江南的?事,難道是你家殿下?有心替吳王求情??”

    榮蓁快要被她?氣笑,“你莫不是故意同我過不去?”

    鄭玉道:“我哪兒敢啊,不過你家殿下?方才臉色的?確不太好, 明明之?前還是春風和煦, 霎那間就滿面寒霜。你也別同我打啞謎了,若是我言語之?間有何不對, 惹了你家殿下?不快,我這就去負荊請罪, 省得?你家殿下?連房門都不給你留。”

    榮蓁冷笑一聲, “我謝謝你的?仗義。”

    鄭玉笑了笑,“你我之?間倒也不用?這么客套,不過若不是因為吳王的?事,那又是為了什么?”鄭玉撓了撓頭, 苦思冥想, 方才她?也沒說別的?,不過就是說了些什么武林還有慕容家的?事。

    忽然間鄭玉腦中一響,指著榮蓁道:“你莫不是同那慕容霄有奸情?吧?”

    榮蓁一時?語塞,將她?的?手揮開,“什么奸情?,莫要胡言亂語。”

    鄭玉畢竟同榮蓁交好多年,又怎么會看不出她?現下?在想些什么, 單只這副神情?,便已是將此事明明白白認下?了。

    若此刻不是在姬恒的?地盤, 不是在帝卿府的?正殿里,鄭玉簡直要大?笑出聲,可見?榮蓁一副苦主的?神情?,她?只能?暫先寬慰榮蓁一番。

    鄭玉摟住榮蓁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其實這事也怪不得?你,早在你們成婚之?前我便說過,這尚帝卿的?規矩實在太多,上面又有皇室壓著,實在憋屈得?緊,鄭嫻就是前車之?鑒,被那悍夫德陽帝卿折磨成什么樣子,連尋歡作樂都不能?。我成婚那日,見?你家殿下?倒也一副賢夫派頭,還以為他有所不同。可今日這反應,竟比德陽帝卿還要可怕,德陽帝卿雖強悍了些,但不過是外強中干,你家殿下?倒像是會下?軟刀子那種人。”

    榮蓁道:“我與慕容霄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鄭玉顯然不信,“你莫拿這些話搪塞我,若這慕容公子真與你無?瓜葛,你家殿下?會是那副要殺人的?神情?嗎?”

    這事倒像是說不清了,榮蓁將她?的?胳膊拉下?來,“你若無?事,便先回府吧,改日我再為你接風洗塵。”

    榮蓁這么急著打發她?走,鄭玉偏不如她?意,鄭玉一臉怨念,道:“我回京之?后第一個想著的?便是你,你倒好,這么急著哄我走。本來還有一樁事要告訴你,看來倒是不必說了。反正你現在也不關心顏佑安的?死活。”

    鄭玉這話是為了吊她?的?胃口,只是這里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榮蓁道:“我們還是去外面的?茶樓說吧。”

    寢殿里,恩生送了盞茶進來,見?姬恒坐在榻上,面色陰郁,顯然透著不悅,他卻不得?不開口,“大?人方才坐了鄭校尉的?馬車,兩人出府去了。殿下?,可要讓子蕓跟過去?”

    姬恒只道:“不必了,等大?人回來,你讓她?來寢殿,就說本宮有話要同她?說。”

    恩生應了下?來,將茶盞放下?,小心翼翼退出去。

    而另一邊,榮蓁與鄭玉到了城中醉興樓,鄭玉在帝卿府里沒怎么動筷子,如今早就餓了,她?只管吩咐,“去安排一桌席面,不可敷衍了事,我可是你們樓里的?熟客。”

    不到一會兒功夫,桌上便擺滿了菜肴,榮蓁抱著臂膀看著鄭玉在此大?快朵頤,道:“顏佑安究竟怎么了?”

    鄭玉口中還未咽下?,喝了口茶才道:“你可真是狠心,我到你府里做客,餓著肚子出來。如今還不許我吃飽了再說,不過這頓你來請。”

    榮蓁知道她?又開始裝神弄鬼,將銀子放到桌上,起身要走,“既然你不說,那就算了。”

    鄭玉連忙將手中蹄膀放下?,去扯榮蓁袖子,榮蓁向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鄭玉嘿嘿一笑,“別急,我說還不成。我只是要告訴你,前些日子顏佑安在街上險些被人欺負了,更險些傷了臉。多虧有人出手相助,這才免了風波。我本就受你所托,照拂著顏公子,可鬧出這種事,我自然要好好查一番,只是不查倒好,這一查,你猜是誰的?人救了顏佑安?”

    榮蓁在同僚中也沒有多少好友,自然想不出來,問道:“是誰?”

    鄭玉臉上升起幾分欽佩,道:“是你家殿下?的?人。”見?榮蓁一臉驚異的?神色,她?道:莫說是你,就連我也沒有想到。可我查的?結果便是如此,寧華帝卿尋了人照看顏公子。”

    榮蓁心頭復雜,道:“他是知道我和佑安從前的事,可卻沒同我說過這些。”

    鄭玉道:“所以我才覺得?寧華帝卿這個人有些古怪,你說他大?度吧,方才他是何模樣你也瞧見了。可若說他是妒夫,他又能?保護自己的?情?敵。”

    這些事姬恒從未與她?說過,卻默默做了。

    鄭玉撐著額,道:“或許他下了一盤更大?的?棋,他讓人擺平了 顏佑安的?事,顏佑安便沒有別的?理由在他來尋你,這樣也算解決了這個麻煩,沒了后顧之憂。只是他沒想到,你榮蓁的?風流事會這么多。”

    榮蓁心頭煩亂,“別胡說。”

    鄭玉撇撇嘴,“你不是和那慕容霄成婚了嗎?”

    婚書,婚服,六禮俱在,可除了這些,她?與慕容霄并未完成拜堂,實在算不得?另一樁婚事。

    “我和慕容霄只是在合作,并無?其他。”

    這答案不在二?人口中,在她?心中,鄭玉也不再追著問,只是道:“你現在心里想的?究竟是誰?”

    榮蓁并未猶豫,“自然是姬恒。”

    鄭玉卻道:“若你真的?滿心都是他,又怎么會同慕容霄成婚?”見?榮蓁面色又變,她?連忙補道:“好,是假成婚。”

    榮蓁道:“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我對慕容霄是否有情?其實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如今我不會為了慕容霄而放棄姬恒,也不會因為顏佑安的?困境而對他心生愛憐重修舊好。”

    鄭玉卻道:“可你也沒有那么上心帝卿的?事。”

    榮蓁看著她?,鄭玉也收起了嬉笑之?色,“其實我早就看出,你這個人實在矛盾。我不是男子,也不能?完全?揣測他們的?心思。但就你榮蓁來說,你既有情?有義,又天性涼薄。旁人給你幾分,你便還之?幾分,這便是你的?情?義。除此之?外,你不會再給予他們任何。你割舍得?下?,不過是因為你的?涼薄,而這并不代表你沒有心,沒有情?。帝卿或許看透,或許不能?看透,但你這秉性,讓他患得?患失,以為自己得?到了,可伸出手去,卻始終握不住你。”

    榮蓁沉默著,也迷茫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鄭玉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其實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情?郎好些。”

    桌上珍饈佳釀擺著,榮蓁仰頭將酒飲了下?去,辛辣的?滋味直刺進胃中,她?將酒杯放下?,“我先回府了。”

    鄭玉道:“這么快便想通了?”

    榮蓁嗯了一聲,想得?通又如何,想不通又如何?與其一直糾結于自己的?心事,還不如任它而去。

    榮蓁一回了帝卿府,便被告知姬恒正尋她?,她?往正殿而去,或許他想問慕容霄的?事,榮蓁也不打算再遮掩。可等她?進了殿里,卻見?姬恒如往常一般坐在房里看著書,瞧見?她?進來,他眉眼?間帶著笑意,“還以為你和鄭玉今日要不醉不歸。”

    與想象不同,他竟沒有質問,榮蓁道:“倒也喝了兩杯酒,沒有醉。方才離去匆忙,沒能?來得?及同殿下?說一聲。”

    姬恒伸出手去,榮蓁將手放在他掌心,姬恒溫聲道:“你這話倒顯得?我氣量小些,連你同友人的?來往都要干涉。”

    姬恒也并非真的?全?不計較,可等她?回府之?時?,他也漸漸冷靜下?來,江南之?事未必如他所想那般簡單,而榮蓁也絕非淺薄之?徒,和慕容府的?事還要問過姬琬之?后再做打算,這般貿然同榮蓁發難,只會傷了兩人情?意。何況,有些事他也不愿意全?怪到榮蓁的?頭上,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是要同榮蓁相攜白首,如今成婚還不到一年,難道便因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費心嗎?

    榮蓁知道他在隱忍,不管是何心思,他為了她?,而保護了顏佑安,如此種種,實在無?可指摘。說到底,也是她?不對,榮蓁上前將姬恒抱住,“殿下?可用?膳了?正好我還餓著,便讓人送些湯羹來,可好?”

    第064章 雷池

    明明當初只有?一塊帕子, 姬恒都要同她冷著,可?這樣一樁事,竟就這么過?去了, 連榮蓁自己也想不通。而后幾日,姬恒待她一如從前?那般,溫柔體貼,纏綿繾綣。

    只是榮蓁卻不知, 姬恒因在意她而將?此事輕輕放下, 卻不會輕易放過?其他人,去太后宮中請安之時, 正好?遇見了皇帝和徐貴卿,太后笑著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們都不約而同過?來?, 孤這宮里?倒是熱鬧了。”

    姬恒淺淺一笑,道:“兒臣自然是惦念父后了。”

    太后哼了一聲,“慣會說些好?聽?的話,平素留你在宮里?小住, 總是推三阻四。到底是出降了, 一心只想著你那個妻子。”

    姬恒瞥了姬琬一眼?,“父后若留兒臣在宮里?住幾日,也無不可?啊。”

    太后有?些驚訝,“瞧瞧,今日這太陽倒是打?西邊出來?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姬恒笑了笑,“父后若是不信, 兒臣這就讓人回府說一聲。”

    姬琬絲毫沒有?覺察到姬恒的反常,主動來?惹他, 道:“莫不是又同榮蓁又置氣了?”

    姬恒似笑非笑,道:“怎會?我與她恩愛非常,若不是皇姐幾次讓她出去公務,只怕現?在連孩兒都有?了。”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越來?越沒分寸了,這么多人在,你一個男兒,連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

    姬恒何曾在意過?旁人的眼?光,“難道兒臣說的不是實話。”

    姬琬道:“父后聽?聽?,他這倒是怨上朕了,您還?是莫留他了。”

    太后作勢起身,徐貴卿連忙將?太后扶起來?,太后道:“既然要留下,就多住幾日吧,反正宮里?一直有?你住處,讓御膳房準備著,眼?見你又瘦了些,在自己府里?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近來?孤也不知怎的了,總是疲乏困倦,先去榻上歇一會兒。”

    姬恒忙道:“可?讓太醫看過?了?”

    太后道:“宮里?的太醫都來?過?,只給孤開了些補身的藥,那藥湯苦得很,實在咽不下。”

    姬琬見他一臉憂色,道:“父后近來?常用藥膳,太醫也常來?請脈,放心吧。”

    徐貴卿扶著太后進了內殿,外間只她姐弟二人,姬恒這時又沉默起來?,顯然對她有?著不滿,姬琬道:“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榮蓁又惹你生氣,朕替你罰她。”

    姬恒怒極反笑,“那皇姐倒是與臣弟說說,要怎么罰她才好??是再將?她派往大江南北,還?是讓她與我和離,為?她另安排一門親事啊!”

    姬琬心頭咯噔一聲,暗罵榮蓁還?是沒將?此事藏住,只是她面上依舊保持著笑意,假作沒聽?懂,“你這是什么話,你們兩人的婚事是朕賜的,也是你要的,哪有?輕易就和離的道理,那賜婚圣旨豈是兒戲。好?,是朕不該讓你們二人小別,朕同你保證,以后不會了。朝堂上的事本?不該同你知會,眼?下也只能告訴你,朕打?算讓榮蓁去吏部,如今可?滿意了?”

    姬恒卻豈是這么容易打?發的,他面色淡淡,“皇姐這安排是為?了臣弟嗎?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罷,反正榮蓁是個臣子,如何安排,她自當盡力效忠。”他話鋒一轉,“可?她除了是皇姐的臣子,也是臣弟的妻子,皇姐一心為?了國事,臣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世上又有?哪個夫郎大度到愿意看著自己的妻子同別的男子拜堂成婚?皇姐可?真?會拿刀剜臣弟的心哪!”

    徐貴卿正要往外走,驟然聽?聞此語,他的腳步頓住,身影掩在帷幔之后,只見姬琬被姬恒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她囁喏著,伸手去拉姬恒的胳膊,姬恒卻避過?,顯然是動了怒。

    徐貴卿面上帶著嘲諷,這姐弟二人也有?不和之時。

    姬琬被他下了顏面,只得一股腦將?事情拋出去,道:“這也不算是朕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朕在宮中,怎會事無巨細地掌控姑蘇之事,要怪也只能怪那秦不言,她將?事情報回時,朕想阻攔已經晚了。還?有?榮蓁,這也只是表面的交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偏要在意。”

    姬恒道:“皇姐的意思?,倒還?是我妻的不是了。”

    他這話,倒讓姬琬難辦起來?,哄道:“說到底,那樁婚事未成,她與那慕容霄算不得真?正成婚,往后也不會再見,你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件事就揭過?去了。等秦不言回京述職,朕再罵她一頓,替你出氣。”

    姬恒淡淡道:“好?啊,我便等著看,皇姐替我如何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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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蓁回府時如往常那般要去往正殿,卻被侍人告知,說姬恒被太后留在宮里?了,怕是要住上幾日。

    姬恒自與她成婚之后,鮮少留在宮里?過?夜,他不在府里?,榮蓁倒 有?些不習慣了。

    榮蓁道:“你便替我傳個話,只說殿下哪日若是要回來?,便知會府里?一聲,我親自去殿下。”

    榮蓁這幾日回了沁園住,而她去吏部的旨意已經下來?,朝中雖有?不少非議,卻都被姬琬壓了下來?。只是不知為?何,每日散朝時,她總覺得冕旒之后皇帝的臉色似乎不好?,看著她之時也像有?些怨念。

    榮蓁把大理寺的差事已經處理妥當,而如今她官居三品,與裴知鳳官階相同,裴知鳳也不再是她的上峰,但她同裴大人見禮時還?是帶著幾分恭敬,裴知鳳自然不敢受她的禮,“榮大人去了吏部,前?途似錦,往后還?要榮大人多多照拂啊!”

    榮蓁笑道:“裴大人說的哪里?的話,榮某既是從大理寺出去的,應當是我不會忘了裴大人對我的照顧。”

    裴知鳳說完寒暄的話,卻又將?她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是陛下身邊近臣,我辭官的折子可?有?了消息?”

    榮蓁心頭暗笑,裴知鳳一心向辭官養老,可?姬琬卻不肯放,眼?下又不忍心戳破她的期望,只能道:“應是快了吧。”

    裴知鳳聞言精神大作,鬢間的銀絲都亮起了光,握住榮蓁的手,“今日裴某做主,為?榮大人設宴餞別,你可?不能再推辭了。”

    榮蓁笑著應下,散值之后,榮蓁從官署中走出,子蕓候在馬車邊,她下意識便同子蕓道:“先回府去同殿下說一聲,我晚間要去醉興樓赴宴,怕是要晚些回來?。”

    子蕓驚訝一聲,“殿下如今在宮里?住著,還?未回府啊。”

    榮蓁卻又忘了此事,子蕓道:“那……咱們還?回府嗎?”

    榮蓁道:“回府吧,換身衣服再去。”

    榮蓁到了醉興樓時,大理寺的同僚已到了大半,裴知鳳今日心情甚好?,沒少飲酒。宴飲過?半,一眾人酒興正濃,觥籌交錯。只是酒有?些濃烈,榮蓁被接連敬酒,腹中又空著,一時微醺,她出門更衣,雅間之外甚是熱鬧,她在長廊中走著,接觸些涼意,人也清醒了些。

    而其中一雅間窗還?開著,榮蓁從旁邊經過?,本?無心多顧,可?匆匆一瞥,竟與云軼視線相觸。云軼一身白?色衣袍,身邊坐著一位女子,似乎有?意要觸摸他衣袖下的手,被他用酒擋了回去,也是在這時瞧見了她。

    榮蓁不覺得那女人能從云軼身上占得什么便宜去,若是有?,也是他有?意為?之,她將?視線收回,從旁走了過?去,等她更衣回轉,云軼在方才那雅間外立著,似乎有?心在等她。

    榮蓁停在他身旁,只見他面上帶笑,道:“榮大人,好?久不見。”

    榮蓁淡淡道:“你是在等我?”

    “見了故人,打?聲招呼也是尋常事吧。”云軼靠了過?來?,唇貼在她耳邊,甚是親昵,榮蓁本?要退后,卻聽?他低聲道:“榮大人去了江南一趟,對我又冷淡了幾分呢。”

    榮蓁眼?眸睜大,她扯住云軼的手臂,將?他帶到樓梯拐角,此處無人,她反手將?云軼的胳膊折到胸前?,將?他壓制在墻邊,“你是如何知道的?”

    榮蓁可?沒有?忘了,云軼是吳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線,面前?人鉗制住他,他還?笑著同她說話,“方才你不是瞧見了,和我宴飲的是刑部的人,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所以他故意赴了刑部官員的邀約,不動聲色的將?此事打?聽?出來?。那他呢,將?這些事告訴她又是何打?算?

    榮蓁去江南的事知悉之人甚少,刑部涉理吳王一案,總難免會有?人知曉。可?個中細節竟如篩子一般透給了云軼,一個吳王的細作。

    云軼見榮蓁神色轉厲,知道她已動怒,語聲有?些怨念,“你莫不是想殺了我?榮大人,一夜妻夫百日恩,你當真?如此無情啊。何況,我對你毫無隱瞞,你真?的忍心殺我滅口?”

    榮蓁將?他的手放開,壓低聲音道:“吳王已經勢敗,你應該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不是在這里?犯雷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軼揉著疼痛的手臂,榮蓁對他的舉動可?談不上溫柔,“我若說是為?了你,你可?愿意信嗎?”

    從前?她看不透這個男人,也不想看透,如今就算她知道云軼不會想害她,可?仍舊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

    第065章 出宮

    榮蓁的想法已經?寫到了臉上, 云軼自嘲道:“榮大人如今高?升,耳邊聽的也都是夸贊奉承,可你難道都覺察不?出半分危險來?嗎?”

    榮蓁蹙眉, “你這話是何意?”

    云軼低聲?道:“吳王是敗了,可她的勢力卻已經?滲透到了朝中。而?吳王這個人心胸狹窄,最是記仇,你大概不?知, 一手將她推下來?的秦不?言秦大人, 這個月已經?被刺殺過無?數次了,若不?是有高?手回護著, 只怕她的首級早就被取下。而?我今日能在這里打聽到的事,未必不?會傳到吳王耳中。到時她的人會不?惜一切代價毀了你。”

    榮蓁卻道:“我不?怕這些, 也多謝你告訴我, 不?過比起我,只怕她更不?會放過你。”吳王若倒了,便是這些細作自由之時,而?她多年安插的眼線, 絕不?會就這么廢去。

    云軼悵然道:“連我自己也不?知會活到幾時,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來?活命。”

    這里畢竟人多嘴雜,榮蓁并沒有在外停留太久,而?她回到雅間時酒意已經?消散了不?少。而?后席間又?有不?少人同榮蓁敬酒,她來?者不?拒,可心思卻也飄到別處,云軼的話她不?得不?考慮, 說到底這是姬琬與吳王之間的博弈,她不?會去做一枚犧牲的棋子。

    酒宴散后, 飛鸞追了出來?,她還沒開口,榮蓁便已經?知道她的來?意,“你不?必說了。”

    飛鸞眼神黯然,“大人,我……”

    她本就是跟隨榮蓁才到了大理寺,如今榮蓁一走?,她只像沒了根骨一般,只不?過榮蓁下一句話竟讓她轉悲為喜,榮蓁道:“我已經?同陛下說過,等有合適的機會便調你去吏部。”

    飛鸞面帶欣喜,榮蓁想起一事,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身旁耳語道:“江南的事可要守口如瓶,輕易泄露,帶來?的便可能是殺身之禍。”

    飛鸞連忙點頭,榮蓁對她倒也放心,從她身邊走?過去,坐到了馬車上。

    她瞧見子蕓松了口氣的模樣?,隨口問道:“你在擔心什么?”

    子蕓沒想到竟被榮蓁抓了現行,小聲?道:“方?才小人瞧見了那?個云公子過去,小人是怕,怕大人……”若是被帝卿知道,是她送榮大人去了教?坊,只怕會將她抽筋拆骨。

    怕她今夜不?回府,去云軼那?里過夜嗎?榮蓁一時無?言,仿佛她是那?種夫郎不?在府中,便會去尋樂逍遙之人。

    子蕓也知自己說錯了話,忙補道:“小人沒有那?個意思,方?才也在打盹,是云公子的馬車路過,他?掀開車簾問了小人一聲?,說是不?是在等榮大人?還說莫要忘了去教?坊的路。”

    云軼還真是個愛攪事之人,不?讓人安寧。榮蓁沉聲?道:“他?一向如此?,你也莫要把此?事添油加醋、胡言亂語。”

    子蕓連忙道:“小人絕不?會說出半個字。”

    榮蓁無?言以對,這事倒像是越描越黑了。她只能道:“明日隨我進宮一趟,去接殿下回來?。”

    榮蓁說完便將車簾合上,子蕓駕車離開了此?地,榮蓁回了帝卿府里,她今夜飲了酒,子蕓讓人備好了醒酒湯,她卻一口沒用,只靠坐在書房中,直到桌上燭燈明滅不?定,她伸手拿著剪子將燈芯剪短些,房中又?亮了起來?。

    她從抽屜中取出那?塊巾帕,引燃之后丟在了地上,而?后站起身來?,從灰燼上踏過。

    而?次日午后,榮蓁請旨入宮,慶云女史竟親自來?宮門?處迎她,倒讓她有些意外,慶云同她并肩走?著,道:“榮大人可算是來?了,您若再不?來?,陛下只怕也要召您進宮了。”

    這話倒讓榮蓁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慶云往左右看了一眼,悄聲?道:“陛下這幾日都沒睡好,也不?知怎的了,帝卿晚間一直守在紫宸殿,不?是央著陛下下一整夜棋,就是尋些事端,讓陛下不?能成?眠。”

    榮蓁失笑,“這是殿下做的?”

    慶云道:“闔宮里除了帝卿誰還敢這般放肆,又?有誰能讓陛下這般忍讓?”

    榮蓁只是沒有想到姬恒也有這般任性之時,倒與她面前的判若兩人,而?她們姐弟之間的相處方?式,也的確有些 “不?同尋常”。

    慶云道:“這幾日有幾位新人進宮,陛下剛想召幸,人都要送來?,偏偏又?被帝卿攪了局。”

    怪不?得那?日在朝堂上,她總覺得姬琬的神色有些不?對。也不?知姬恒是怎么了,平素不?肯離她半步,如今到了宮里竟開始報復起陛下來?,只是這手段有些幼稚了。

    榮蓁好奇心起,道:“我還是先去看陛下吧。”

    慶云連忙追上去,又?知宮中不?可疾走?,只得跟在榮蓁后面,道:“陛下只說讓您先去帝卿宮里把人接走。”

    榮蓁一路來了紫宸殿,姬琬正批閱著奏章,又?止不?住地打著哈欠,宮人通傳一聲?,榮蓁便走?了進來?,行禮道:“臣榮蓁拜見陛下。”

    姬琬扶額,“不?必多禮了,你可是害苦了朕。”

    榮蓁起身,含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姬琬冷哼一聲?,“還不?是你惹得事,阿恒不?去折騰你,反倒是進宮來?擾朕。”

    榮蓁當然不?認,“陛下可是冤枉臣了,臣實在不?知。帝卿不?在府里,臣可實實在在獨守空房。”

    姬琬道:“去去去,快將你這好夫郎帶回府去。每日來?攪擾朕的安生?不?說,連朕去太后宮里,也遭他?荼毒,也不?知這御膳中放了幾斤鹽。朕又?喝了許多茶水,這……”

    姬琬倒似在訴苦,也沒了一國之君的威嚴,榮蓁假作驚訝,道:“竟有這等事,可陛下也知,臣亦奈何不?了帝卿。”

    姬琬冷笑,“這世上若連你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沒人能管束他?了。你比朕的分量重,不?然他?早就將怒氣撒你身上去了。”

    榮蓁也不?再說別的,只道:“那?臣就去接帝卿回府了。”

    慶云一路送她到了明光殿,這處她來?過不?止一次,姬恒眼下就在殿中,她走?了進去,恩生?笑著過來?同她行禮,榮蓁道:“殿下呢?”

    恩生?往內殿指了指,“昨夜殿下睡得晚,如今正在補眠。”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榮蓁忍住笑意,往內殿而?去。姬恒睡得正沉,她坐在了榻上也不?見他?醒來?,榮蓁就這么等著,約摸坐了半個時辰,姬恒睜開眼來?,瞧見榮蓁在他?榻前坐著,竟將她的手扯到身前,而?后又?睡了過去。

    原來?方?才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嗎?榮蓁側身而?坐,他?抓得緊些,榮蓁幾次都沒能抽回,就這么由他?握著,直到姬恒再次醒過來?。

    姬恒眼神迷離,望著榮蓁瞧了又?瞧,他?一只手壓在額上,“這夢竟這樣?長。”

    榮蓁將他?的手拉下來?,俯身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殿下覺得這也是夢嗎?”

    原來?不?是夢,姬恒坐起身將榮蓁抱住,“你進宮來?了?”

    榮蓁撫著他?的背,“殿下既然不?回府,那?只能由我來?接殿下了。我怕殿下在宮里住久了,會忘了回府的路。”

    姬恒靠在她肩上,“胡說,那?可是我的府邸。”

    榮蓁哄道:“今日出來?可是同府里人說好,要接殿下回府的,還一早就讓人準備了殿下愛吃的菜,殿下不?會讓我一人回去吧。”

    姬恒坐直身去,強撐道:“父后留我小住,總不?好駁他?老人家顏面。”

    榮蓁聲?音溫柔,“殿下就忍心我一人在府中,從前殿下在時溫寢暖枕,如今殿下不?在,翡翠衾寒,只讓人睡不?著。”

    姬恒笑著看她,“榮大人說謊的本事倒越發厲害了,可我怎么聽說,我不?在府里,榮大人過得甚好,出門?宴飲不?說,還碰到了熟人。我可先說下,并非是我要監視榮大人的一舉一動,只不?過昨日有人瞧見了,跑到本宮面前嚼舌罷了。”

    榮蓁皺眉,“是誰?”

    姬恒道:“孫琦,今日一早同孫老太君進了宮。”

    原來?昨日孫琦也在醉興樓,許是瞧見她同云軼拉扯,還沒死心嗎?

    沒有哪個女子會喜歡旁人惦記自己的男人,榮蓁有些不?悅,姬恒也察覺出來?,道:“不?過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榮蓁溫聲?道:“那?殿下可愿意同我回去了?”

    姬恒將手放在她掌心,“你若是前兩日就來?,我早就隨你回府了。”

    榮蓁哪里知道他?在宮里這一番作為,“殿下今夜可要歇在沁園?”

    榮蓁的眼神仿佛帶著蠱惑,姬恒竟想起了之前在沁園里的幾次情‖事,許是沒有正殿的拘束,榮蓁總是熱切許多,他?耳邊一熱,“好啊。”

    姬恒出宮,太后依依不?舍,一直握著他?的手,仿佛嫁子那?日一般,榮蓁自是識趣,不?多言半句,而?姬琬竟沒有露面。等到出了宮門?,榮蓁才道:“明日我要去吏部了。”

    姬恒道:“吏部只怕不?如大理寺那?般簡單,若是有什么難處,你也不?要自己擔著,我是你夫郎,有事自然要同你一起分擔著。”

    榮蓁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是吏部尚書,哪里會有人尋我不?快。不?過,韓云錦也在吏部,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

    若姬琬是為了給明賢公主鋪路,才安排了韓云錦。那?安排她去吏部又?是為了什么?

    第066章 應酬(上)

    榮蓁進了?吏部之后, 比之前在大理寺時還要繁忙許多,倒并非皆因公務,反倒是官場中的?應酬多了?起來。

    榮蓁如今住在帝卿府, 但說到底,這并非她的?府邸,自她高升之后,拜訪之人眾多, 卻又對帝卿府望而卻步, 許多人便將賀禮送到了?她原本的?府上。榮蓁許久沒回去,府里連個正經管事之人都沒有, 若非府中下人來送信,她都不?知?道府中的?庫房都快塞滿了?。

    姬恒聽聞此事, 派了?恩生?過去, 將府里的?賀禮一一登記在冊,晚間歇息之時,姬恒將冊子交給榮蓁看?過,榮蓁沒想到自己升了?官, 竟多了?這么多“熟識”, 比之當初同姬恒成婚時不?相上下。

    姬恒靠在榻上,同她商量道:“水至清則無魚,你一再拒收賀禮,只怕也會讓一些人猜忌。即便是丞相和太傅,也做不?到清廉二字,正常的?往來倒也可以,那些有賄賂之意的?便都拒了?, 如何?”

    榮蓁聞言點?了?點?頭,道:“其實莫說是她們, 當初我為了?顏家的?事,維護了?不?少關系,也是送了?些禮的?,現下的?確說不?得旁人。”

    姬恒以手撐額,“你將來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便會有更多的?人來拜訪。堵不?如疏,依我看?,不?如我們便開門待客,凡事都光明正大一些,那些言官也尋不?到你的?錯處。權勢為世人所重,她們拜訪的?也只是這個位置,即便不?是你,也會是別人。”

    榮蓁含笑看?著他,“殿下一番話,倒讓我茅塞頓開。”

    姬恒靠了?過來,道:“你也只是顧慮太多,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榮蓁在他唇上吻了?一記,“只怕要讓殿下勞神了?。”

    姬恒道:“既知?我勞神,便也要應我一件事。我從前倒也聽說過,許多官員散值之后會去教坊中尋歡作樂。我不?好?總拘著你,讓旁人看?你笑話,只是逢場作戲也好?,坐懷不?亂也罷,絕不?可在外?留宿。”

    原來他連這些都想過了?,榮蓁失笑,近來倒也的?確有官員相邀,她也推了?幾次。榮蓁靠近他,“殿下放心便是,不?管我醉得多厲害,總會記得帝卿府的?路。”

    姬恒身上的?香氣淡雅,榮蓁在他頸間輕嗅,姬恒微仰著頭,“你若喜歡這味道,我便做了?香囊佩在你衣袍上。”

    榮蓁的?手伸向?他寢衣衣帶,略一用力,便敞‖開了?去,她的?手觸摸在他月要間,肌膚瑩潤,如同美玉一般溫潤,榮蓁翻身置于他之上,俯身吻住了?他。

    帷幔掩藏住內里春色,水乳茭融,衣衫散亂,直到夤夜才歇。

    —————————————

    如云軼所說,近來姑蘇并不?安穩,吳王一案尚未結,而秦不?言卻已經架在了?火上。

    昨夜府衙又遭刺客,縱然守衛森嚴,秦不?言卻還是受了?傷,左臂被劃了?一劍,好?在劍上并未淬毒,不?然只怕這左臂難保,或許還有性命之憂。郎中在內室為她換藥,重新用細布為她包扎起來。

    侍從前來稟報,“大人,慕容家主求見。”

    侍人為秦不?言將衣袍披上,她聞言道:“他的?消息倒是靈通,究竟是求見,還是來探視我傷情的?。”

    秦不?言話雖如此,卻還不?敢怠慢了?慕容霄,去往正堂待客。

    慕容霄一身墨色 衣袍坐在那兒,外?面陰雨綿綿,他側眸望著廊外?雨落,手邊的?茶動也未動,直聽見腳步聲?傳來,這才回過頭來。

    秦不?言臉色較之從前蒼白幾分,但卻帶著笑意,朗聲?道:“今日是什?么風,竟將慕容家主吹來了??”

    慕容霄起身,同秦不?言見禮,“一早在府里便聽聞秦大人昨夜遇刺,不?知?秦大人傷勢如何?”

    秦不?言道:“郎中看?過了?,只說并無大礙。”她倏爾笑道,“卻不?知?前番本官同慕容家主的?商議,你可有了?打算?”

    慕容霄思忖道:“我慕容府如今已遠離江湖紛爭,不?過倒也問過,武林同道之中并無人接下刺殺秦大人的?生?意。至于號召武林同道歸順朝廷一事,秦大人也知?,因著前家主慕容斐,我慕容府在武林中聲?名?大損,我也實在做不?了?號召之人。秦大人也莫要怪我言語失當,與官府勾結,是為江湖不?恥之事。”

    秦不?言嘆了?口氣,“可這是陛下的?意愿,又落到了?本官身上,本官有心完成皇命,奈何此事艱難哪!”

    慕容霄說話滴水不?漏,“陛下既是有為君主,自然希望四海歸心,萬邦來朝。武林中人一向不受拘束,卻又身負絕世武功,陛下難以放心也是自然。但有時候歸順卻也并非最好結果,如今沒有所謂武林同盟,各派之間也多有罅隙,至少不會聯合起來反抗朝廷。”

    秦不?言見他推拒,知?道此事怕是一時之間談不?攏了?,但慕容霄在姑蘇城還需要秦不?言的?幫助,倒也沒有太過決絕,“我手下倒有幾人可供秦大人差遣,以她們的?武功,保秦大人安泰應不?在話下。”

    秦不?言興致缺缺,“難道還有人比千絕宮的?刺客更厲害些?”

    慕容霄淡聲?道:“或許正是師出同門。”

    秦不?言一怔,而后笑了?起來,“慕容家主倒的確讓本官刮目相看?了?。”秦不?言著實沒有想到,慕容霄竟有能力收攏了千絕宮的人。

    慕容霄卻道:“此事聽上去雖有些詭異,但比起刀尖舔血,她們也更想過尋常人的?生?活,我只是同她們做了?筆交易罷了?。”

    只怕除了?這之外?,還有慕容府的?財力,讓慕容霄有足夠的?底氣。秦不?言道:“那就多謝慕容家主了。”

    話已說完,慕容霄站起身來,正要告辭,忽見一人被人引著往院中而來,秦不?言瞧見那人身上衣著,忙正色起來,待那人走?近,只見她手中握著一卷圣旨,正要跪地接旨,那官員卻將她扶住,“秦大人有傷在身,陛下甚是體恤,特讓微臣送了?些傷藥過來。”

    秦不?言面帶笑意,“多謝陛下厚恩。”

    那人聞言卻有些難為情,“微臣這里還有陛下的?旨意。”她倏地將那圣旨打開,“姑蘇督監秦不?言,狂悖難馴,有違圣意,特罰俸半年,以儆效尤,欽此!”

    秦不?言只以為自己聽錯了?,雖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如今恩威并施,直讓她有些回不?過神來。

    秦不?言將圣旨接過,又反省近來言行,深覺并無悖逆之處,“陛下這是……”

    那官員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離得近了?些,低聲?道:“陛下這也是權宜之計,慶云女史將這圣旨交到微臣手中時,還曾特意囑咐了?幾句,只說讓秦大人不?必憂慮,日后功勞補過,陛下還會有賞賜。只不?過,若是不?設以明目處罰大人,帝卿那里不?好?交代。”

    秦不?言嘴微張著,一時不?知?說些什?么,直到那官員離開,她還愣在原地。

    等她回過神來,又發覺慕容霄還在,她笑了?笑掩飾尷尬,侍人已經為慕容霄撐起了?傘,只聽他道:“秦大人若是有難處,只管向?我慕容府開口。”

    以慕容霄的?武功,方才那人的?幾聲?低語自然可以聽到。說到底,這也與他有關。秦不?言道:“慕容家主的?好?意,我自然不?會推辭。只不?過,比起這半年的?俸祿,等年關入京述職之時才令本官頭痛不?已啊。榮大人如今已官拜吏部尚書,掌天下官員考核,不?知?道榮大人會不?會大度一些,不?這般記恨本官。說不?定,便是榮大人自己向?帝卿透了?風聲?,放任帝卿鬧將起來,借用陛下的?手來對付我,真是難辦哪。”

    如今已過了?兩?月的?光景,驟然聽她提起榮蓁,慕容霄停下了?步子,“那也只能?祝秦大人好?運了?。”

    秦不?言感?嘆一聲?,道:“聽聞都城中帝卿府外?車馬如龍,不?少人巴結奉承,卻不?知?我可還來得及啊?”

    慕容霄淡淡道:“她既已身居高位,尋常的?東西只怕也入不?得眼去。秦大人還是另覓他途吧。”

    不?過秦不?言還是送了?些賀禮到了?都城,恩生?擺到姬恒面前,“這是姑蘇秦大人送來的?。”

    姬恒飲著茶,漫聲?道:“收與不?收,還是問過大人吧。”

    恩生?又想起今日子蕓來回話,同姬恒稟道:“今日戶部尚書馮冉在府中設宴,邀大人過去。大人已經應下了?,說回來的?晚些,又難免飲酒,怕酒氣熏到殿下,今夜便先宿在沁園,讓殿下不?必等她了?。”

    姬恒眉心蹙起,“若是本宮沒記錯的?話,那馮冉一向?耽于酒色,還喜服食寒食散。更在府中蓄養清倌,平素還讓自己的?寵侍來待客,可有此事?”

    恩生?一聽便知?道姬恒怕是介意此事,只點?了?點?頭,又道:“其余幾部長官都已請過了?,大人也不?好?不?給馮尚書顏面。”

    姬恒不?悅道:“你讓子蕓好?生?守在榮蓁身邊,若是有不?妥,直接將人接回府,大不?了?本宮背上這悍夫之名?。并非是本宮見不?得那些腌臜事,只是馮冉這酒色習氣實在不?堪,本宮怕榮蓁傷了?身子。”

    恩生?連忙交代下去,姬恒卻心緒不?寧。

    第067章 應酬(下)

    馮府今日?宴客, 不?止請了榮蓁一人?,她從馬車中走下,正好瞧見韓云錦朝她走來, 韓云錦如今在吏部任職,姬琬對此人?的提攜她也不?是不?知,只是平素也沒有過多往來,韓云錦同她行禮, 榮蓁抬手道:“今日?既是來馮府做客, 便免了這些虛禮吧。”

    早有人?在府門前等著,見榮蓁過來, 忙將二人?引進去。馮府在這都城中也算得上氣派,剛走進去, 便聽見里面絲竹管弦之聲傳來, 只是韓云錦卻沒有絲毫驚訝之色,榮蓁淡淡道:“韓主事從前來過?”

    榮蓁見微知著,韓云錦也不?敢隱瞞,“是, 剛到吏部之時便受過馮大?人?的邀請, 只不?過那時是與幾位同僚一起過來。”

    榮蓁見韓云錦面上有瑟縮之色,又?想起自?己?方才語氣,倒像是上峰的一番問話,道:“你不?必多心,我也只是隨口問一句。”

    她們一行一路來到主院,子蕓跟在榮蓁身后,可剛要進門, 便被馮府中人?攔住,子蕓想起恩生的囑咐, 那是要片刻不?離大?人?身邊,她連忙喚著榮蓁:“大?人?……”

    榮蓁停下步子,回頭望了一眼,馮府管事忙解釋道:“榮大?人?勿怪,這是我家?大?人?定下的規矩,外面的下人?一律不?得進主院。”

    榮蓁卻只冷冷瞧了那管事一眼,明明未有厲色,可偏偏讓人?不?敢對視,那管事低下頭去,又?抬起手來,讓人?將子蕓放開。

    榮蓁畢竟是做客于此,也不?好太過強硬,她淡淡道:“她不?是什么外面的下人?,是帝卿府的人?。”

    帝卿是皇室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中的奴仆自?然也算不?得外面的人?。那管事明白,榮蓁這是給?她們一個臺階下。

    而外面的喧鬧并未引人?注意,馮冉在正堂中等候,榮蓁走過去時,只見她笑著道:“今日?馮某有幸能請榮大?人?入府做客,真是蓬蓽生輝啊啊。”

    榮蓁也笑了笑,“馮大?人?客氣了,榮某早該來拜訪。”

    馮冉體?態豐腴,剛過而立之年?,既是在府中招待貴客,本應衣著體?面一些,可她身上衣袍松垮系著,實在稱不?上莊重二字,而如今天氣漸涼,她的穿著也有些單薄。

    馮冉引道:“府里已經安排好了席面,幾位隨我一同入內。”

    原來這馮府內部別有乾坤,從側面繞過去,正堂之后宛若大?殿一般,燈火通明。榮蓁沒想到竟又?碰見熟人?,孔書寧已經在內堂等候。她忽 而想起,孔書寧是戶部侍中,而馮冉正是她的頂頭上司。

    孔書寧同榮蓁見禮,許是這里人?多些,她并未與榮蓁多言幾句,外人?看去,只覺兩人?關系平淡。榮蓁知道,是人?皆有顧慮,孔書寧也是如此。

    榮蓁被馮冉請到上座,她并未多加推辭,坐了下來,又?往馮冉那邊瞧了一眼,卻見她并不?落座,隨意靠在一男子身上,將人?當成了墊子。

    榮蓁蹙了眉,微不?可察,很快又?恢復平靜,只聽馮冉擊掌一聲,便有一些俊俏的男子從外面進來,手中皆捧著酒,仿佛早已經被安排好,跪坐在幾人?周遭。

    榮蓁往韓云錦等人?身旁瞧了一眼,她們也早就習慣了馮冉的“厚待”,在官場中的應酬她也經歷過,可馮府這遭,倒讓她想起從前在蒼山別院時的情景。若不?是身邊這男子衣料實在少的可憐,她也不?會這般排斥。

    身旁美侍為榮蓁將酒斟滿,馮冉手臂撐著腿上,坐姿屬實豪放了些,笑道:“倒不?知榮大?人?酒量幾何?”

    只要不?是極烈的酒,榮蓁還是可以?多飲幾杯的,但馮冉這般詢問,她也只得道:“榮某酒量不?好,只怕要讓馮大?人?掃興。”

    馮冉笑了笑,“倒也無?妨,我喜歡釀酒,倒也不?算烈,一會兒可以?請榮大?人?嘗嘗。我府上有個廚子乃是胡人?,炙肉的法子與我們不?同,但吃起來甚是美味,諸位可要多用些才是。”

    榮蓁為官以?來,并不?常與戶部打交道,若非幾部都已請過,榮蓁還真不?想赴馮府的宴。對于馮冉其人?,榮蓁還是有些了解的。馮冉家?族世代為官,她在戶部也已有五年?,在朝中時頗為圓滑,且私德不?修,于府中放蕩不?羈。馮冉府中正君早逝,也未續娶,于男女之事上毫無?節制,這在朝中都是有所耳聞的。可這般直接瞧見這些畫面,榮蓁還是有些不?適。

    榮蓁年?少時也是教坊中的常客,也見識過不?少聲色犬馬的場面,可她卻沒想到馮府中竟有如酒池肉林一般。

    身旁侍人?倒了酒,榮蓁只淺淺飲了幾口,馮冉盯著她,笑意深濃,頸邊衣衫也被酒水打濕,“榮大?人?這般斯文,倒顯得馮某有些粗鄙了。”

    榮蓁笑道:“馮大人哪里的話。”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又?道:“實不?相瞞,府里正君管得嚴些,若是醉酒,榮某實在不好交代啊。”

    這馮府情形不?明,為免節外生枝,榮蓁索性拿姬恒出來當擋箭牌,本以?為這樣會讓馮冉收斂幾分,可誰知馮冉竟愈發放肆起來。

    只聽她大?笑起來,“榮大人這事的確難辦些,可越是如此,越不?可退讓。堂堂女子,被一個男人?困住,豈不?是丟了我們女人的顏面。榮大?人?盡管放心,我馮府的下人?口風甚嚴,這酒也不?濃烈,榮大?人?盡管多飲幾杯。”

    馮冉竟軟硬不?吃,榮蓁不?好太過拂她顏面,只將酒飲了,馮冉身旁那侍人?掩唇輕笑,馮冉側眸看他,“你笑什么?”

    那年?輕兒郎偎在馮冉肩頭,道:“像這位大?人?這般的女子可是不?多了,卻不?知這是家?主的哪位貴客?”

    馮冉嗔道:“越發沒有規矩了,這可是吏部尚書榮大?人?。”

    那侍人?許是沒有想到榮蓁這般年?輕便做了吏部尚書,難掩驚訝。而榮蓁身邊的侍人?也有些怔然,為榮蓁倒酒時手抖了抖,灑在了外面。

    馮冉道:“看來的確是我嬌慣了你們,竟連酒都倒不?得了。”

    那侍人?連忙求道:“是奴的錯。”

    榮蓁側眸看了身邊男子一眼,他似乎與旁人?不?同,雖十分溫順,但并不?會像其他人?那般逾越。榮蓁溫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無?妨。”

    馮冉道:“榮大?人?可覺得此子面熟?”

    榮蓁聞言往身邊人?面上看去,這男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她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榮蓁搖了搖頭,馮冉緩緩道:“他母親是前禮部侍中于酆,只因貪腐了建造宮殿的銀兩,被陛下下旨抄家?,男子悉數入了教坊,成了這下‖賤之人?。我將此人?贖出,留在府中做了侍奴,只是他天生不?馴些,我實在無?興致梳籠,他如今還是個清倌。”

    榮蓁眉間皺著,當初顏佑安便是入了教坊,即便她求了徐貴卿幫忙,將顏佑安贖了出來,可依舊改不?了奴籍。聽馮冉言語間貶低身旁男子,又?想起顏佑安來,她心頭有些不?悅。她隱藏著心頭的厭惡,正要答話。

    恰在這時,管事讓人?送了些炙肉和酒進來,馮冉也不?再提方才的事,反而道:“快嘗嘗這炙肉,若是冷了,便失了鮮嫩的味道。”

    而那炙肉擺到了榮蓁面前,只見那炙肉上面還帶著微微血跡,身旁的男子小心服侍著,取出匕首,替榮蓁將那炙肉切成幾塊,這肉竟生熟相間。而后又?倒了一碗酒擺到案前,這酒色竟有些鮮紅,榮蓁抬眸看向馮冉。

    馮冉卻仰頭將酒飲下,身旁侍人?替她擦拭著唇瓣,馮冉道:“這可是新鮮的鹿血酒,配上這炙肉最是美味。榮大?人?可不?能再推辭了,以?免說馮某待客不?周。”

    榮蓁看向孔書寧,其余人?都已將酒飲下,孔書寧端起酒碗,似乎有些猶豫,但卻也拗不?過,悶頭飲了這碗酒。

    榮蓁握緊了拳,子蕓在她身后,看得出榮蓁的為難,她趁著一眾人?不?注意,從后面退了出去。馮冉好整以?暇看著她,“榮大?人?可知這鹿血酒有補身之效,若是你嫌這滋味難聞,這倒也好辦。”

    馮冉看向榮蓁身旁男子,只見那男子端起酒碗來,飲了一口,又?湊近到榮蓁近前,似乎想以?唇哺之,榮蓁將那碗里的酒一飲而盡,可桌上生肉卻是一口未動。

    馮冉甚是滿意,而后擊掌,內堂中又?走進來幾名著了胡服的男子,可這身量體?態卻不?像是胡人?,行走間榮蓁才留意他們衣袍下竟未著褻褲,露出腿部的線條來,一旁樂師接著奏樂,那幾名男子隨著樂聲作舞。

    衣袍翻飛間,半身景色顯露無?疑,榮蓁垂眸忍耐著,她實在沒有想到,馮冉自?己?聲色犬馬,竟也敢拉同僚入水。

    不?知何時,內堂中竟燃起了香,榮蓁心神?一凜,這香氣她曾聞過,一些教坊中人?借此助興。而這香對男子作用尤甚,果不?其然,內堂中男子面色紅潤,馮冉更?是摟著身旁小侍狎呢,榮蓁身旁這位也忍不?住朝她靠了過來,榮蓁伸手將他推開,可剛觸及這男子肌膚,榮蓁便覺身上起熱,她想起方才喝的酒。

    韓云錦已經忍不?住抱住其中一人?,尋去了屏風后作樂。榮蓁看向孔書寧,卻見她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榮蓁扶著額,她踉蹌著站起,身旁男子連忙將她扶住,在她耳旁低語一聲,“我有法子助大?人?離開。”

    第068章 陰郁

    馮冉的?手還在身旁那小侍衣袍中, 直讓他上下?不得,余光卻瞥向了榮蓁,屏風后傳來燕好的?聲響, 韓云錦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同那男子成?了好事?。

    榮蓁剛要站起身來,便被?身旁男子扶住,她想起方才男子言語, 雖知馮府之人皆不可輕信, 可眼下?也只能一試。

    馮冉輕笑一聲,“榮大人若是不嫌, 府中多有廂房。讓侍兒扶你先去歇歇,如今時?辰尚早, 結束之后, 回府也來得及。”

    榮蓁假做意亂神迷,半靠在那男子肩上,被?他扶著走出內堂去。她此前未來過馮府,這內院竟別有乾坤, 榮蓁險些迷了路, 下?人們跟在她二人身后,那男子將她帶進了廂房里。

    剛到了廂房,榮蓁便“醒”了過來,可那男子卻低聲道:“門外有人候著。”

    若非榮蓁還不想與馮冉撕破臉面,她也不必隱忍下?來,她二人到了內室,那男子卻突然撲在榮蓁腳下?, 神色楚楚可憐,“榮大人, 求您救我。”

    榮蓁不解地看著他,“你這是何意?”

    男子哀傷的?神情中更?帶著幾?分懼怕,“與我一同入府的?幾?名侍奴都已死了,有的?是被?其他人帶出府侍候,卻被?那府里正君發賣。有的?為?保清白而自盡,草席裹尸,隨意丟到城外荒野中。還有的?被?留在府里侍候馮大人,她……她有些特殊嗜好,直教人死在了榻上。”他緊緊攥緊了榮蓁的?衣袍,眼中的?淚泫然欲落。

    若非榮蓁當初未與顏佑安成?婚,也就無力 為?他脫籍,今日?顏佑安也會是這樣的?境地,以他的?性情,絕不會委身于旁的?女子茍活,應也會選擇一死了之吧。榮蓁自認并非圣人,更?無法救盡所?有受苦之人,但卻難免對眼前男子起了惻隱之心。榮蓁俯身攙扶他,他身上的?香氣卻愈發濃郁,吸入鼻間只覺有些暈眩,榮蓁眼前晃了晃,身子忽地倒下?,男子將她抱住,一路擁著她去了榻上。

    房內只見那男子將榮蓁的?外袍輕輕除去,外面門聲響起,他解著榮蓁衣衫的?手不由停下?,而后走到門邊,只見門外人將一碗藥端了過來,“郎中已經為?你診過脈,只要再把?這藥喝下?,今夜燕好必能有孕。只是不可拖延,現在還不能驚動?了。”

    那男子并無旁的?反應,只如木偶一般將湯藥飲下?,門重又合上,他木然地回到房里,榻上榮蓁有些難耐地將衣襟扯開,他坐到了榻前,低頭看了自己的?衣衫,房中并無熏香,可他腰間懸著的?香囊中含了崔情的?藥草,榮蓁飲了鹿血酒,又聞了這藥草香氣,便難以抑制情慾。

    內堂中,馮冉將身旁的?小侍丟到一旁,他攏起凌亂衣袍,連忙退了下?去,府里管事?這時?走了過來,道:“家主,都已經安排好,想必現在已經成?事?了。”

    馮冉面上還帶著緋紅,她衣袍松散,端起案上的?酒飲了一杯,往榮蓁原本坐著的?位置看了一眼,而后才反應過來,問道:“那個?跟著來的?侍從呢?”

    府里管事?也回過神來,“方才竟未留意住,小人這就去尋。家主放心,府里的?路曲折,無人引著她走不出去。”

    馮冉嗯了一聲,管事?退了下?去,派下?人在院里尋子蕓的?身影,只是她們沒有想到,子蕓記路的?本事?比旁人好些,趁著馮府里人不留意,翻出了外墻去。她連忙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疼痛,趕著馬車便回了帝卿府報信。

    姬恒本就憂心,一直坐在正殿中等著榮蓁回府,連衣袍都未換,恩生匆忙過來,身后跟著滿頭大汗的?子蕓,姬恒連忙起身,問道:“大人呢?”

    恩生從未見過姬恒如此急切的?模樣,他不等子蕓說完,便吩咐道:“快備車,本宮要去馮府一趟!”

    姬恒來得很急,輦車停在了馮府門外,姬恒被?恩生扶著從輦車中下?來,這輦車本就是皇室所?有,尋常人用便是逾矩,來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門邊的?侍衛哪里還敢怠慢,連忙讓人去府里傳信,姬恒大步走了進去,府里人連攔抖不敢。

    姬恒著了一身墨藍色衣袍上,上面的?金繡在燭燈映照下?甚是惹眼,他步履匆匆,面帶寒霜,周身的?高貴之氣讓人不敢接近,管事?聞訊而來,似乎沒有想到這么快就驚動?了他,她連忙同姬恒行禮,“小人拜見帝卿!”

    分明是有意阻攔,恩生侍立一旁,呵斥道:“既然知道是寧華帝卿,還敢在這里放肆!”

    管事?跪在地上,臉上的?笑意退去,姬恒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若你再耽擱,本宮頃刻間便可取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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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書寧收拾了衣衫從一側走出,她坐了下?來,馮冉靠在座上,手中的?酒樽朝她輕舉,笑道:“你怎么越發不頂用了,不過是幾?杯酒,竟還能吐了出來。”

    孔書寧訕訕道:“是下官酒量不濟,讓大人見笑了。”

    馮冉看著她,半真半假道:“是真的?胃中不適,還是故意而為?啊,該不會是覺得本官的?招待不合你們府中規矩吧?”

    這話竟像是在點明,她有意裝醉來拒絕馮府下人的服侍,也是拒絕與馮冉牽扯。

    孔書寧連忙站起身來,解釋道:“下?官萬不敢在大人面前耍些心思,只是……只是的?確是酒量差些,貽笑大方了。”

    馮冉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在她肩上拍了拍,“瞧你,我不過是隨口?問你幾?句,你都怕成?什么樣子了。你放心,既然你在我的?手下?做事?,又同我一條心,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孔書寧誠惶誠恐,心里卻還掛念著榮蓁,道:“大人,下?官與榮大人此前曾短暫來往過,也知道一些帝卿府的?事?,尚帝卿雖是無限榮耀,可卻也將一座大佛抬到了自己跟前。寧華帝卿對榮大人看得甚嚴,不許她在外面拈花惹草。下?官只是怕榮大人回去晚了,寧華帝卿會過問。”她頓了頓,末尾又添了一句,“下?官也是怕會給大人帶來麻煩。”

    馮冉聽得此語卻是笑了起來,“你莫不是以為?,本官會忌憚寧華帝卿吧?本官今日?可是什么都沒有做,不過是請榮大人進府宴飲,她醉了,本官讓人過去侍奉那也是應當應分的?。至于其后發生了什么,又與本官有什么干系?更?何況,一個?夫郎本就不該過問妻主的?事?,或許本官還會幫榮大人一振妻綱呢!”

    忽聽門外人冷冷一聲,“馮大人說得可真好,倒不知如何不將本宮放在眼里啊?”

    她二人往門外看去,只見姬恒神色冷凝立在門邊,一眾侍從跟隨在他身后,孔書寧連忙同姬恒行禮,馮冉將衣袍收整好,拱手行禮,“臣馮冉拜見帝卿。”

    屏風后韓云錦心頭跳得極快,她按住了身旁小侍,不許他發出聲響。若是被?姬恒瞧見她也在,還同這里的?小侍歡好,只怕會稟到姬琬面前。韓云錦只覺自己像是著了魔一般,竟控制不住自己行事?。

    姬恒沒有心思同馮冉周旋,他舉步走了進去,環視一番,開門見山問道:“榮蓁呢?”

    馮冉笑了笑,“榮大人吃醉了酒,天又黑了,微臣便讓人扶著大人去廂房先歇息著。”

    姬恒冷笑一聲,事?到如今,馮冉竟還敢同同他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他身后是帝卿府的?侍衛,腰間皆佩著刀劍,姬恒吩咐下?去,“既然馮大人不肯說,那你們便將這馮府翻一翻!”

    馮冉府上自然是有數不清的?秘密,她攔了下?來,“殿下?,縱然您身份高貴,可臣亦是朝中正三品官員,抄府這種事?若沒有陛下?的?圣旨,即便您是帝卿,也是不能的?。”

    姬恒眼眸瞇起,顯然已是動?了怒,他轉身將侍衛腰間佩劍抽出,指向了她,“你莫不是以為?本宮不敢要你的?命?”

    馮冉卻并不畏懼,“殿下?,您若是以為?微臣怕死,那便是輕視了臣。殿下?大可以殺了我,但明日?早朝會有言官為?臣申冤,臣死后清名也就會流傳下?去。”

    姬恒怒極反笑,他的?劍抵在馮冉頸邊,“你這算盤打得不錯,可你若是以為?這樣幾?句話便能同本宮對峙,那便是想錯了。本宮殺了你的?確會落人口?實,可卻不是用眼前的?劍殺你。馮大人覺得,若是堂堂帝卿在你府中受了傷,你可擔待得起?到時?本宮會稟明皇姐,是你馮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用劍傷了本宮,你猜,那個?時?候你馮府是何罪名啊?”

    依著大周律法,謀害皇族,是滅門之罪。馮冉臉色一變,“殿下?言重了,微臣并無此意,這就讓人去將榮大人請來。”

    姬恒卻毫不讓步,他手中的?劍也并未移開,冷冷道:“帶路!”

    馮冉只得依著姬恒的?命令行事?,她將姬恒帶到一處院落中,廂房外候著的?人瞧見這陣仗,哪里還敢作聲,連忙跪了下?來。姬恒手中的?劍丟到一旁,匆忙走了過去,恩生也跟上前,將門一把?推開,姬恒明知房內可能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可眼下?沒有任何事?比榮蓁的?安危更?重要。

    房內香氣氤氳,一名男子跪在榻邊,榮蓁輕揉眉心,坐在榻沿上,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亂,姬恒匆忙進來,榮蓁也抬起眼眸,與姬恒視線相?觸,許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姬恒竟會過來,榮蓁站起身來,姬恒朝著她大步走來,她正要開口?,姬恒卻將她抱住,“還好,你沒事?。”

    那男子瑟瑟發抖,身上的?外袍覆在肩上,遮住了裸露的?上身,姬恒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卻見榮蓁的?衣袍也落在地上,即便有了準備,姬恒心頭還是刺痛不已,他擁著榮蓁道:“我們走。”

    她二人從房中走了出來,馮冉立在院中,雖沒有瞧見那男子身影,卻也知道人就在里面,她開口?道:“臣早就說了榮大人無恙,殿下?現在可是放心了。”

    姬恒看都未看她一眼,漠然道:“馮大人放心,本宮自 不會忘記這番厚禮。”

    姬恒舉步正要離開,房內的?人卻跌跌撞撞奔了出來,撲在幾?人跟前,膝行幾?步,求道:“榮大人,求您,求您……”

    馮冉瞧見這般情形,倒也不忘火上添油,“你這奴侍,真是沒了規矩,難道以為?侍候了榮大人,便可跟她出府嗎?我倒不是不肯放你,只是榮大人卻未必敢要你啊!”

    榮蓁回頭看他一眼,到底還是沒忍心,若是不救他出去,待馮冉知道實情,他活著怕是比死還難熬。榮蓁的?手按在姬恒的?手上,姬恒這才察覺她的?肌膚燙得厲害,榮蓁正要替那人求情,將他帶出馮府,姬恒卻已經吩咐了下?來,“既然馮大人有心送,本宮如何能不收著呢。將人帶回去吧。”

    恩生神情詫異,又恨恨地往男子身上看了一眼,可姬恒的?命令他焉敢違背,只能將人帶走。

    馮冉也跟了上去,極盡禮數將二人送到府門外,“臣恭送殿下?。”

    姬恒扶著榮蓁坐上輦車,恩生心頭替姬恒不平,堂堂帝卿,如何能受這等委屈!沒有皇帝的?旨意,榮蓁不可納侍,即便是侍奉枕席的?奴仆也是不可的?,他握緊拳頭,暗罵馮冉竟敢如此行事?,算計于榮大人。

    姬恒將榮蓁安置好,轉身同恩生低語一句,只見他神色陰郁,口?中的?話語也失了溫度,“將人先帶到府里,再送些避子藥讓他喝下?,你可明白了?”

    恩生這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這一遭,若將這侍奴留在馮府,保不定會留下?禍患。那侍奴方才這一出,倒是名正言順將人帶出來,也絕了后患。

    榮蓁本就在強撐著,如今到了輦車上,也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她靠在姬恒身上,額上的?汗如雨下?,姬恒用絹帕替她擦拭著,急切催促輦車快些,“快去讓府里郎中候著,馮冉莫不是還使了什么陰損的?手段,她若是敢,本宮絕不會饒了她!”

    榮蓁卻握住了他的?手,“我沒事?。”

    第069章 生殺

    榮蓁回府之后, 姬恒便讓人去請郎中過來,馮冉府上用過的東西他放心不下,榮蓁卻?按住了他, “不必如?此麻煩了,只是喝了鹿血酒,又恰好嗅到些崔情的香料。”

    榮蓁說完便要去沐浴,姬恒還是不放心, 榮蓁道:“我的身體如?何, 我心底有數。”而后便去了偏殿沐浴更衣。

    恩生在一旁道:“那侍奴要如?何處置?”

    姬恒漠然道:“先關到房里,明日你再讓人去查查他的底細。”

    恩生連忙應下, 過了沒多久,榮蓁便回了正殿里, 長?發微濕, 身上披了件外袍,姬恒扶著她坐了下來,可一觸到她的手,冰涼入骨, 姬恒驚怔, “你用了涼水沐浴?”

    他話音一落,便轉頭?看向恩生,正要開口斥責,便聽榮蓁道:“是我吩咐的,不怪他們。”

    姬恒扶著她去寢殿,“縱然你是習武之人,可如?今晚間漸涼, 若是落下病根該怎么辦?”

    姬恒將榮蓁扶到榻上,替她除了鞋襪, 又轉身去倒茶,他一回轉,卻?見榮蓁的臉色又紅了起來,脖頸間肌膚也是如?此,他有些慌亂,“你這是怎么了?”

    榮蓁本以為?體內那股燥火已壓了下去,她不想受著慾望驅使?而碰姬恒,也怕自己會嚇到他,便一直忍耐著,可眼下卻?忍耐不得。

    姬恒卻?并未往此處去想,他以為?榮蓁已經?紓解過,更以為?這是馮冉給她吃了旁的東西,揚聲?讓恩生去請郎中來,可他的手臂卻?忽地被榮蓁拽住,卷入床榻中。

    姬恒仰躺在榻上,這才察覺榮蓁眼眸里的情慾是如?此明顯,他有些疑惑,可容不得他多想,榮蓁便已經?揮滅了榻邊燭燈,內室昏暗,他的雙手皆被禁錮著,動彈不得。

    與榮蓁成婚將近一年,榮蓁在房事中待他一向溫柔體貼,姬恒也并非守舊之人,樂得享受房中情趣,可眼前的榮蓁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姬恒身上被掐出青紫,隱秘處更被她束住,脹痛不已。

    如?秋雨一般,初停又起,姬恒已是沒了力氣,仰面躺在榻上,汗意涔涔,榮蓁靠在他肩上輕椯出聲?,姬恒撫著她的偝,似乎奢望讓她平穩下來,榮蓁湊到他唇邊,吻著他的唇瓣,她似乎仍未滿足,素手作亂的在他身上逰走?。

    一番折騰已至半夜,姬恒實在無力應付,榮蓁的手指停在他唇上,意有所?指,姬恒眼眸睜大?,猶豫一瞬,高貴的帝卿卻?還是低下了頭?顱,只為?取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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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好之后太過疲累,榮蓁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了揉鬢間,昨夜的記憶也開始回籠,榮蓁看向身旁,姬恒側臥著依舊在熟睡,錦被遮在肩上,仍可瞧見露出的痕跡,錦被之下是何情景不言而喻,她扶著額,昨夜都做了些什么,待姬恒醒來,她該說些什么?

    昨夜實在荒唐,她竟強迫姬恒……

    即便再名正言順,可姬恒畢竟是她正君,怎可如?此輕待。榮蓁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心思,她小心越過姬恒的身體,披了衣衫,很快收整好,她推開門走?出,恩生正要叩門,見榮蓁從?中出來,道:“大?人起身了,那殿下可也醒了?”

    榮蓁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往里瞧了一眼,“先別去打擾殿下了,等他醒了喚人再說。”

    恩生并未多想,他轉頭?離開,又被榮蓁叫住,恩生疑惑地看著她,卻?難得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讓膳房去為?殿下熬些補身的湯。”

    恩生自然知道她二人在寢殿里過夜,見榮蓁如?此關懷姬恒,面上帶著笑,“大?人放心便是。”

    等姬恒醒來,見身旁沒了榮蓁的身影,他披了衣袍起身,喚了恩生一聲?,恩生走?進殿里來,姬恒問道:“大?人去了何處?”

    恩生將房內窗戶打開,回頭?道:“大?人起身之后去了沁園,午膳時奴才見殿下沒醒,便讓人去問大?人可要用膳,沁園的下人說榮大?人去了官署。”

    姬恒將衣領緊了緊,又好氣又好笑,他自然猜出榮蓁在躲他,緣由他也知道,可他還會怪她不成?

    姬恒沐浴過后,恩生讓人端了午膳過來,怕姬恒誤會,還不忘替榮蓁說話,“大?人可是緊張殿下呢,特意命奴才去備了這湯給殿下補身。”

    姬恒口中剛要咽下,又被他這話嗆到,一時咳嗽起來,恩生連忙替他拍背順氣。姬恒將那補湯用完,又想起昨夜關押的那名侍奴,“人如?何了?”

    恩生一早便未閑著,將那侍奴的底細打探清楚,“他本是前禮部侍中的官眷,姓于,單名一個蔚字。如殿下之前所說,他的確是馮冉府上圈養的清倌,于家其他的人都死?了,只留了他一個。馮冉脅迫之下,讓他服侍榮大?人,只說若是有了骨肉,便可替他改籍。”恩生頓了頓,“馮府一早便讓人送了他的身契來。”

    恰在這時,府里下人來報,說于蔚想要求見姬恒。恩生見姬恒面色不悅,揮手讓人退了下去,姬恒道:“你可問過郎中了,他若是飲了避子?藥,還有無可能懷有身孕?”

    恩生道:“奴才問是問了,只是郎中也不敢全然斷定。”

    姬恒心頭?煩亂,“罷了,先將他留在府里,一月之后,再讓郎中為他診脈。”

    恩生抬眸看姬恒一眼,道:“殿下何不讓奴才結果了他?如?此,也算一勞永逸。”

    姬恒嘆了口氣,道:“他畢竟服侍過榮蓁,我只是不想讓她恨我。”

    下人又慌忙稟報,“殿下,關著的那侍奴要自尋短見。”

    恩生斥道:“既然他尋短見,那便放著他,隨他如?何。”

    若真要尋死?,早在馮府中便死?了,不會費勁心思的來到帝卿府,恩生聽得出,姬恒自然也明了。

    姬恒用巾帕擦了擦手指,道:“他是有話要說吧?便讓他過來吧,本宮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樣。”

    恩生心頭?氣憤,“這侍奴難不成以為?自己還是官家公?子??”

    姬恒沒有說話,下人將那侍奴帶了過來,隔著一扇屏風,那侍奴抬起頭?來也瞧不見姬恒的身影。

    姬恒聲?音冷淡,“你尋死?覓活,究竟找本宮何事?”

    于蔚忙叩頭?,“昨夜小人冒犯了殿下,實乃求生之舉。只是小人萬不敢隱瞞,榮大?人她,昨夜寧愿忍著,也并未碰小人。”

    他昨夜剛到了帝卿府里,便被灌了一碗湯藥,本以為?是毒,必死?無疑,卻?又被告知是避子?湯,而躲過一劫。他一整夜未睡,猶豫著要不要把真相說出來。可眼下他已經?明白?過來,怕是那 位榮大?人還未同帝卿說明,若他被帝卿視作眼中釘,只怕早晚有一日被除去。

    姬恒聞言愣了愣,他并未想到榮蓁昨夜沒有碰他,想到昨夜她在榻上的反應,倒也難怪。姬恒心頭?驟然輕了些,他這番話也平了姬恒胸中塊壘。

    姬恒的聲?音從?里面傳來,“你說這話,是有求于本宮吧?”

    于蔚忙道:“小人不敢求旁的,只求殿下饒了小人性命。”

    既是奴籍,生殺予奪自然便在主人手中,而姬恒如?今不想殺他,“先將他帶下去吧,一切等大?人回來之后再說。”

    而榮蓁人在吏部,心卻?還在帝卿府,韓云錦在門外求見,榮蓁讓她進來,只是韓云錦卻?不是為?了公?務,她猶豫著道:“昨夜卑職一時被酒迷了心性,丑態百出,讓榮大?人見笑了?”

    榮蓁對韓云錦不算了解,她既主動認錯,榮蓁即便是看在明賢公?主的份上,也要給她個顏面,“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過,你既然剛到京中任職,還是莫與那些官員走?得太近,一時不慎,便是自毀前程。”

    韓云錦忙道:“榮大?人教訓的是,卑職記住了。”

    榮蓁淡聲?道:“本官沒有要教訓你的意思,只是馮府那邊你還是少些來往得好。”

    韓云錦又說了一些,榮蓁并未記在心里,等她說完,便讓她退下了。可韓云錦一走?,她也想到一事,昨夜那侍奴可是同她說過,馮冉有意讓他懷了她的骨肉。個中深意,榮蓁可以想到,馮冉是想拿此事來要挾她,她初任吏部,便成為?了馮冉的眼中釘嗎?

    六部之中,以吏部為?首,各部長?官雖平起平坐,但到底還是有些分別。再加之本朝重臣許多是吏部出身,難道馮冉心生嫉妒,恨她占據了這一席位?還是擔憂年末官員考核之時,被她查出些什么?

    榮蓁喚人進來,吩咐道:“去將過往官員考核的文書送來。”

    那人領命之后,榮蓁又囑咐一聲?,“此事不要宣揚。”

    侍從?應下,榮蓁才覺出飛鸞的好處來,若是飛鸞在此,她不必囑咐下去。比起旁人,她對飛鸞多了許多信任,看來要督促一番,讓飛鸞盡快調來。

    榮蓁又想起昨夜孔書寧的反應,她面上哪里還有之前在益州意氣風發的模樣,看來這半年有余,她的日子?并不好過。但孔書寧從?前便在戶部,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她收斂了性情?

    第070章 人情

    官員考核的文書摞成小山, 堆積在榮蓁的桌案上,她將馮冉的找出,從午后看到月色初起, 直到侍從叩門,榮蓁才將心?神收回,侍從道:“大人,天色已是不早, 方才帝卿讓人來問大人何時回府?”

    榮蓁將手中冊子?合上, 她滿腦子?都是馮冉的事,竟是疏忽了府里。等榮蓁坐上馬車回府時, 恩生?正提著燈在大門外候著,榮蓁走下來, 道:“殿下可是等久了?”

    恩生?回道:“殿下今日醒得晚些?, 沐浴更衣后,又小睡了半日,瞧見?大人還?未回來,這才讓奴才來催一催。”

    榮蓁臉色無端紅了些?, 好在夜色中旁人看不清楚, 她步履匆匆,可到了正殿,又有些?怯意,只是姬恒并沒有留給她多想的機會,將門從里面拉開,眉眼含笑,“你究竟要在這兒等多久?晚膳可都要涼了。”

    榮蓁被他牽著走了進去, 她想開口說些?什么?,譬如昨夜是她不好, 不該如此放縱荒唐,又譬如問他如今可有哪里不適,她做人妻主,總要溫柔關切一些?。可殿里還?有侍人在,榮蓁的話也說不出口,姬恒替她寬去外袍,又拿了濕帕讓她凈手。

    榮蓁被他按著坐在桌前?,姬恒猶如往常一般,同她說些?日常瑣事,榮蓁夾了些?菜到姬恒碗中,姬恒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妻主今日怎么?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

    榮蓁往周圍看了一眼,姬恒抬手讓侍人下去,又自顧自地用膳,倒比她自在得多。如今房中只剩她們兩個,榮蓁輕咳一聲,“你的身子?可還?好?”

    姬恒偏偏一本正經起來,道:“妻主緣何有此一問?”

    仿佛昨夜同她燕好的是旁人一般,見?榮蓁被堵回去,姬恒笑了起來,“今日那補湯實在是難以下咽。”

    姬恒的身體?一向康健,還?真用不慣這藥膳,榮蓁聞言,臉上生?出愧色,“昨夜是我不好。”

    姬恒含情脈脈,握住了她的手,“可我心?里卻很歡喜。”

    榮蓁怔了怔,只因為她這一點點的關切,姬恒便心?生?滿足,榮蓁不由得自省,也興起憐愛之心?,她同姬恒道:“往后不會再?如此魯莽了。”

    姬恒倒是并無不可,不過馮冉對她的算計,他自不會善罷甘休,“馮冉府里來的那個人,你希望我怎么?處置?”

    姬恒這一提醒,榮蓁才想起來那個男人,殺了他自然是不能,可留在府里也并非好事,道:“他雖算計于我,但也是被馮冉脅迫,倒也是個可憐人。我本想借殿下的名義一用,讓他在這世上消失,而后再?為他尋個新的身份過活。只是這戶籍歸戶部掌管,我若動作,只怕會驚動了馮冉那邊,誰知她又會使出什么?陰謀詭計。”

    姬恒聽完,心?里倒是想到一人,“這件事便由我來做吧,保證不會留下痕跡。”

    榮蓁疑惑地看著他,可姬恒既然承諾下來,她自然不會懷疑姬恒的能力,“那就多謝殿下了。”

    姬恒撐起頭?,還?不忘調侃她,“榮大人忍得這樣辛苦,也要為本宮守身如玉,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榮蓁低頭?輕笑,這倒是有些?高看她了,若非有所防備,只怕她也會著了道。

    晚間榮蓁沐浴回來,她手中握著藥瓶,里面裝著化瘀的藥膏,姬恒將錦被掀開,里面正是溫熱,榮蓁側身靠向他,將手伸向他的衣襟,她本意是要看他身上傷勢,姬恒卻會錯了意,往后避了避,神色赧然,“今日我這身子?實在無法服侍妻主了。”

    他說完,又瞧見?榮蓁手中的藥瓶,榮蓁道:“我昨夜太過魯莽,怕是傷了你。”

    她堅持再?三,姬恒才肯解‖衣讓她察看,他身上肌膚本如白玉一般,如今卻斑駁不堪,連隠蔽之處都破了皮,依著姬恒的性子?,絕不會讓那些?小侍近身看到他身上的痕‖跡,怕是連恩生?也不知。榮蓁暗惱自己?無狀,又小心?替他涂了藥,她的手剛一觸碰,那兒便抬了頭?,姬恒呼吸一緊,“別?……”

    榮蓁卻甚是呵護,以為他疼得厲害,又輕吹口氣,姬恒捂住了臉,這番摺磨竟不亞于昨夜。

    榮蓁將手中的事忙完,回頭?看他,才發覺他竟生?出些?羞赧來,榮蓁將他的手拿下,姬恒臉色緋紅,還?真是難得一見?,榮蓁忍不住笑意,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次日用過早膳,姬恒直道要進宮一趟,恩生奇道:“往常如非太后那邊傳信,殿下可都不愿進宮的,怎么?今日倒是不同了。”

    姬恒道:“受人所托,自然要盡力而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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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云殿,徐貴卿煮了茶,攬袖為姬恒斟了一杯,淡淡道:“殿下今日怎么?有閑情逸致來臣侍這宮里了。”

    姬恒道:“本宮若說是路過,貴卿應也不會信。”

    徐貴卿笑了笑,“看來殿下是專程而來,莫不是還?為了榮蓁榮大人的事?臣侍的心?思殿下既然已經知道,便也應該清楚,臣侍為了大局,不會做損害她的事。”

    姬恒并不喜歡從旁的男人口中聽到榮蓁的名字,可他要辦的事卻只有這個男人可以解決。

    姬恒將馮府之事說出,“榮蓁受馮冉之邀去她府上做客,而后……”

    徐貴卿聽姬恒說完,臉色也沉了下來,“這馮冉竟如此放肆,之前?在陛下身邊時還?曾聽聞她用寒食散之事,只覺此人放縱不堪,卻沒想到她會算計到榮大人身上。”

    姬恒道:“好在榮蓁警覺,她并未得逞,只不過榮蓁心?性善良,可憐那侍奴,想為他求一條生?路。”

    徐貴卿不解,“殿下是要我做什么??”

    姬恒緩緩道:“戶籍把握在馮冉手中,本宮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想借你的手,求得一紙戶籍。如今你既然協理后宮之事,這件事便好辦得多。”

    徐貴卿明白過來,“殿下放心?便是,臣侍定不辜負這份重托。”

    到了年紀的宮侍會放出宮去,而這些?人有的六七歲便入了宮,家中雙親早已不在。生?者著,死者削,侍人出宮生?活 ,少不得要在戶部那里重新著籍。而那些?宮人卻不必親自跑一趟,宮里給出名冊,再?落下君后的璽印,戶部便不會多問,自將一切安排妥當。

    姬恒見?他這般爽快應下,便道:“這份人情,本宮記下了。他日必會找機會還?你。”

    徐貴卿卻道:“如殿下所說,若這樁事是為了殿下而辦,自然是欠臣侍一個人情。可臣侍是為了榮大人,故而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姬恒盯著他看了許久,“你總是會讓本宮不痛快。”

    徐貴卿飲著茶,“那是因為臣侍這心?里也苦得很。”

    既已達成所愿,姬恒便不再?久留,他站起身,徐貴卿往桌上看了一眼,“殿下不喝完茶再?走嗎?”

    姬恒側身看著他,“徐貴卿這茶太燙,本宮等不及。”

    徐貴卿笑笑,忽而內殿里傳來一陣琴聲,只是這琴彈得不好,斷斷續續,姬恒道:“是小皇子??”

    徐貴卿還?未說話,又有一陣琴音傳來,雖談不上極佳,但比之前?流暢許多,徐貴卿笑道:“是小皇子?和臣侍內侄陸嘉,嘉兒年歲長一些?,這兩日便做師傅,在教小皇子?彈琴。”

    姬恒道:“有這兩個稚子?常伴身邊,貴卿的日子?倒是不會空乏了。”

    徐貴卿卻嘆了一聲,“可誰不希望能有個自己?的孩兒承歡膝下呢。”

    姬恒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他若是肯,自然會有孩子?。如今這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而另一邊,榮蓁讓子?蕓傳信,將飛鸞約了出來。她的馬車停在一處巷子?里,飛鸞看著周圍無人,這才坐了上去,見?了榮蓁,飛鸞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大人找我?”

    榮蓁知道她想等的是什么?消息,道:“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便會做到。”

    飛鸞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小的實在是想念大人。”

    榮蓁沒有忘了正事,“趁著你還?沒有到吏部,替我辦件事。暗中將戶部的孔書寧孔大人約到茶樓里,就說我有事要找她詳談。”

    飛鸞收起嬉笑之色,“是,小的定會辦好。”

    飛鸞走后,榮蓁又回了吏部,馬車剛停下,榮蓁掀開車簾,便見?一個熟悉的男子?身影立在門外,往里面眺望,守門的侍衛正要上前?驅趕,榮蓁下了馬車,侍衛瞧見?榮蓁過來,連忙行禮,“榮大人。”

    那男子?緩緩回過頭?來,只望著榮蓁,一言不發,榮蓁抬手讓那侍衛退下,而后看向顏佑安,若非有要事,他不會來找她。榮蓁道:“跟我進去吧。”

    榮蓁也沒等他回應,便已經走在前?面,而顏佑安抬頭?望著這吏部的牌匾,眼神中分?明有些?怯意,可還?是跟了上去。榮蓁帶人進來,其余人不敢攔著。

    怕顏佑安有顧慮,榮蓁將門合上,轉過身來,道:“可是有什么?難處?”

    顏佑安還?穿著從前?那身青色衣袍,去歲這個時候,他常等在烏衣巷小院里,等著她回來,而今人雖如故,一切卻都不同了。

    顏佑安的手緊緊握著,指尖都陷進肉里,他從前?也是這般,榮蓁將他的手掰開,果然,手心?已經沁出血絲,她從袖中取出絹帕塞在他手心?里,榮蓁手上動作輕柔,話卻并不留情,“若是這般難以開口,那便回去吧。”

    榮蓁算準了他,被她這樣一激,顏佑安扯住她的袖子?,“你不該接下吏部的差事。”

    從前?,她只有爬得更高,才能幫他幫顏家平反,可如今她到了這高處,他倒是來阻攔她。

    顏世嵐從前?便是吏部尚書,也是在任上被先帝論罪處刑,他怕是對這官位有些?畏懼。榮蓁道:“這些?事,你不要過問了,我自有分?寸。”

    顏佑安攥著她袖子?,不敢松手,“你別?生?氣,我只是…只是擔心?你。”

    榮蓁安撫道:“我不會步了顏姨母后塵,更何況,我身后還?有姬恒。”

    他也是才得到消息,還?是云軼讓人傳來的,可他自從聽聞之后,心?頭?便惴惴不安。他到底還?是坐不下去,沒同平兒說一聲,便到了官署來尋她。

    顏佑安道:“我母親自從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府里便沒有安穩過,你不常在府中,并不知道母親經常嘆息,她當初努力撮合你我婚事,勸你上進考取功名,也是怕自己?有一日不能再?為顏府遮風擋雨。”

    榮蓁皺眉,“是有人威脅姨母?”

    顏佑安搖了搖頭?,“個中細節我并不清楚,或許母親也做了一些?違心?之事。只是你讓我放心?,我又如何放心?得下。我們今生?雖難有燕婉之歡,但一同長大的情分?磨滅不去。我只是想勸你,既然已經娶了帝卿,這官位高低也不那么?重要,你可否向皇帝請辭,不做這吏部尚書,便是重回大理寺,也比這安穩啊!”

    榮蓁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可有些?事不是她想停就可以停止的,榮蓁握著他的手臂,“既知此事兇險,你現在要做的不是來勸我,而是同我劃清界限。我知道你很難做到,可你好不容易脫了奴籍,平靜的日子?剛剛開始,往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顏佑安眼眶一紅,榮蓁不忍看他,轉過身去,道:“那日我去馮冉府上,見?到了許多侍奴,皆是被她從教坊贖出去的,十七八歲的年紀。我看到他們伏低做小,被人輕賤的模樣,便不由得想到你。你知道嗎,若那人是你,我只怕會殺了馮冉。”

    顏佑安將她從身后擁住,他眼中的淚懸在眶中,答應了下來,“好,我不再?來了。”

    顏佑安走了,來去匆匆,榮蓁看著桌上擺著的文書,上一任吏部尚書安穩致仕,卻是對許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戶部的事竟比她想得要復雜得多。仔細查下去,怕是許多人都脫不了身,而戶部尚書馮冉更是難以撇清。所以馮冉才想通過那侍奴把持住她,只是這計策未能成功,又被姬恒攔了下來。而馮冉做的事,孔書寧必定知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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