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燜爐烤鴨
三十個廚子?, 除了胖師傅,沒有一個肯服江盈知的。
第一天試宴場面出現了僵局。
那些廚子?全都?坐在?凳子?上?,自顧自說著話, 完全不搭理她。
有的人還提早走了, 留下一句,“今年真的凈出笑話,讓個女人家來管宴席!
“我們海浦真的沒人了, 這樣的宴席辦了也是?丟丑到別的島上?, 還非得要我來,酒樓里一堆的事?情, 你們在?這吧, 我就走個過場!
這話說得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王尋真守在?門邊, 攔著不讓他們走,因為她知道他們走了, 小滿就沒了面子?。
江盈知倒是?坦然, “阿真, 你讓他們都?走吧!
隨著人陸陸續續離開, 這間大灶房里只剩下江盈知和胖師傅兩個人。
胖師傅撓了撓腦袋,他說:“要不我回酒樓請些人來,還有去外面請, 不要這些人做了!
“沒用的, ”江盈知搖了搖頭,知道這是?對她的考驗, 要是?連這些人都?管不住, 要另外請的話, 那么誰會相信她能?辦好宴席,而?且是?在?那么盛大的場面。
胖師傅也沒話可以說, 王尋真很氣憤,“要不我明天挨個把他們都?揍一頓,保管叫他們聽小滿你的話!
“這是?餿主意,”江盈知失笑,她拒絕了,最后也離開了,不過沒回食鋪,而?是?去了廟里。
第二日一早,那些廚子?準備來河泊所走個過場,讓所官知道他們都?來了,后面又?走了,是?上?頭主宴的那個管不住。
不過一進去倒是?驚住了。
因為江盈知居然在?灶臺正中擺了灶神?的小龕,不是?紙像,海浦有每個月都?有給灶神?上?供的風俗,分別是?初一和十五兩日,以及臘月間的大祭。
而?今日就是?十五。
江盈知也是?從?王逢年那得來的靈感,船老大害怕得罪海神?,那么廚子?最怕得罪灶神?。
她自顧自地在?那插上?香,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今天供奉灶神?,我可是?把所有酒樓和來的師傅們名字都?給寫上?了,念也念了一遍!
“想走可以先走。”
江盈知這招實在?是?拿捏住了他們的命脈,本來就對灶神?多有敬畏,每月兩次供奉必不能?少,祭拜的東西也是?參照祭小年那樣來的,根本不敢有絲毫敷衍。
這下看見灶神?哪敢有不敬,一個個心?里咒罵,面上?卻絲毫不顯,也不敢吵鬧,挨個上?去祭拜灶神?。
祭拜完了也不敢走,因為江盈知叫她請來的廟祝把灶神?擺在?合適的位置,根本不挪走。
她微笑著說:“接下來幾日,灶神?就會在?這保佑我們,保佑這次宴席不負眾望。”
聽她這么說完,眾人一口氣都?堵在?喉嚨口,有的人想叫罵幾句,一瞥見不遠處的灶神?,感覺從?頭到尾都?被潑了一勺冰水,瞬間冷靜下來。
四海莊大師傅率先說:“說吧,想叫我們做什么!
“做什么,今日就做一道大伙的拿手菜吧,”江盈知繼續保持微笑,“也好叫灶神?嘗嘗。”
意思是?,別想敷衍了事?。
這些廚子?有的憤憤踩地板,有的擼起?袖子?來,面上?神?情難看,也有的閉了閉眼?,心?平氣和地準備開始做菜。
再心?不甘情愿,也沒可有人甩臉子?離開,只好帶著一股悶氣開始做菜。
這下灶房算是?忙碌起?來了,燒火婆子?生火,到處是?菜刀在?砧板上?的聲音,還有洗菜的嘩啦聲,有小吏進來送水。
江盈知并不動手,她今日就是?把這些人整服氣再說。
有的廚子?做菜很快,因為擅長清蒸、油炸、紅燒。
第一道被端過來的是?油炸水潺,那胖廚子?一臉得意,雙手抱胸。
江盈知沒搭理,拿出筷子?夾起?來,放到嘴邊咬了口,那炸好的碎屑就掉在?墊到下巴處的碗里。
她說:“炸過頭了,水潺炸好應該是?外脆里嫩,你這外頭脆了,里面也老了,而?且掛糊也不行,面糊多了!
“會吃有什么好說的,”胖廚子?拉下臉來,很顯然在?眾人面前?被當中數落,這讓他面上?掛不住,當場反駁。
江盈知也不惱,“瞧你那還沒炸完吧,我給你露一手,看看到底是?不是?只會吃!
其他人齊刷刷把視線轉過來,江盈知并沒有回望,而?是?徑直走到剛撤火的油鍋前?,讓婆子?把鍋重新生起?火來。
她開始給水潺掛糊,說實話這就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種熟練的手法,一抽一拉,整條魚從?頭到尾掛上?了一層薄而?均勻的面糊。
從?油鍋里拿出來的時候,顏色一看就知道炸得特別到位,必定外酥里嫩。
但胖廚子仍然很不服氣,“我這做的,但凡在?灶上?熟練些的都?會,沒有什么要領。”
“那你怎么炸成這樣,”江盈知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她又?面朝其他人說:“你們今日做的菜,但凡有難得住我的,我可以跟所官說我沒辦法勝任,讓他另請高明!
原本還沉默看熱鬧的廚子?,立馬活躍起?來,有個老廚子?說:“那請江姑娘來看看我這道菜,可有什么問題!
他做的是?道魚骨醬,江盈知嘗了一口后說:“這道菜應當請教?新豐樓大師傅,他的魚骨熬的又酥又脆,讓人越嚼越香,老師傅的你火候欠佳,不要用陳醋,用米醋會更好吃 …”
她從?色香味以及做法說了不少,全都?句句在?點子?上?,讓老廚子?原本有些不好的臉色,又?變有了笑意,一邊聽還一邊連連點頭。
“你這魚肉圓真想做的話,味道不用管,沒有問題,但是?你這個攪的不行,我給你攪一遍,是?邊攪邊放番薯粉來增加黏性?,不是?一股腦全都?放下去,讓它變得軟滑!
江盈知一一看過去,但凡有問題都?能?一針見血指出來,尤其當她說起?四海莊大師傅的雪花魚絲羹。
這道算是?大菜了,黃魚的魚肉變成絲絲縷縷的魚絲,在?湯汁里散開,猶如花萼上?的花絲,又?有一團團的蛋清糊墊底,便似雪花一般。
不管是?從?色香味還是?刀功都?絕無可挑的地方,當江盈知走到四海莊大師傅旁邊,大家都?停下了動作,想看看她到底能?說出什么花來。
江盈知只說:“蛋清欠佳,真的想要蛋清營造雪花的感覺,這種攪發出來的過于拙劣!
四海莊大師傅臉色很不好,大概知道江盈知想拿他來立威了,憋著口氣,耳根子?連著脖子?都?紅了,語氣并不好地說:“那你說,要怎么不拙劣?”
江盈知面向?大家說:“很簡單,加點面粉。”
她朝碗里磕了三個雞蛋,取出蛋黃,這個時候她倒了一點白醋,并解釋,“這能?去除蛋腥味。”
“加一點面粉在?蛋清,還要加砂糖,然后再攪,”她攪了幾下,喊王尋真來幫她,因為人家勁更大,多攪會兒就能?把蛋清攪發得跟奶油一樣,又?如云朵那般蓬松。
果然等王尋真攪完,筷子?插在?里頭都?不倒,但這蛋清真的成了,哪怕在?湯里它也可以不散。
江盈知很會擺盤,畢竟以前?就是?做這行的,她取了一只淺藍底的盤子?,把蛋白用勺子?挖圓沿邊放好,隨便拿了點醬汁,拉長成弧度,滴圓,在?挑出魚絲放在?盤子?上?。
樣子?好看另說,倒是?真突出了魚絲和雪花團。
“這是?隨便擺的,到時候要是?想做這盤菜,蛋清在?湯里肯定不行,”江盈知把盤子?遞過去,接著說,“在?謝洋宴吃飯的地方離灶房要走小半炷香,等這道菜上?了,那么這蛋清就化成散狀了。”
四海莊大師傅沒吭聲,看著這樣子?奇巧的擺盤,又?看她打發的蛋清,他嘗過,口感綿密而?且甜味自然,不會一會兒就散得倒開,這是?他今年才學的菜,而?一個小姑娘一瞧就能?看出其中關竅,還有什么話說。
又?加之聯想之前?的事?情,他最后先低了頭,“行,你說讓我做啥,我到時候宴會就做啥!
連最硬氣最有實力的都?低了頭,其他人還能?說什么,聽從?江盈知的調派唄,雖然不服氣,可人家至少真有實力,點評的也到位。
這一日結束的時候,江盈知心?力交瘁,而?且她還要在?明日之前?擬定大家該做的菜譜,連食鋪生意都?不大管得上?,大家只能?吃些現成的魚餅、魚丸這種東西。
江盈知連夜擬定完所有的菜式,等轉日大伙過來,她壓根沒有等人說閑話的工夫,立即交代。
她說:“所官說每桌至少有二十四道菜,所以有八個冷盤,十二道熱菜,兩道湯品,兩道點心?!
“鴻興樓的大師傅擅長做點心?,晚點你做道你拿手的九層糕!
“至于四海莊的大師傅,以刀功見長,那這道文思豆腐交給你來做,豆腐切絲也在?你的長處上?,而?且它的配料和昨日的雪花魚絲羹大差不差,香菇、冬筍、火腿和雞脯,只要切成絲就行!
她著重道:“這菜只有大師傅你能?做!
這樣當眾不加掩飾的夸獎,總算讓四海莊大師傅滿意了,也沒有裝腔拿調,而?是?毫不猶疑地點頭。
至于新豐樓大師傅,她說的是?,“從?明府來的大官里有個很愛吃魚,所以魚是?重中之重,十二道熱菜里有兩道魚菜,一道我做,一道大師傅你來做!
“不管是?去年鮮還是?今年鮮,我覺得都?無所謂,只要魚鮮那就都?不辜負這個名頭,你老說是?吧?”
“說得極是?,”新豐樓大師傅一聽這話,頓生無限感慨,真的是?不管去年鮮還是?今年鮮,魚鮮對于他們做廚子?的來說,才是?最要緊的。
他也提了干勁來,“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菜?”
“就做菊花魚好了,”江盈知清楚他很擅長這個,離宴席也沒幾日,現學現做根本來不及。
新豐樓大師傅點頭,他又?問,“你自己做什么菜?”
“我做魚羹,還有道牡丹魚片,”江盈知回了一句。
其他人都?不太敢相信,就做個魚羹,算什么大菜啊。
“不是?,你就做個魚羹?”有人語氣激動地問了出來,“做魚羹干啥呢?誰沒吃過啊?”
那一瞬間隨著他的問話,大家對江盈知的懷疑到了頂點。
江盈知面不改色,“怎么,你們做宴之前?都?不打聽下的嗎?明府最大的那個官,牙口不好,我就算把魚做出花來,還不如魚羹對他胃口。”
而?且越是?被眾人熟知且吃得多的東西,越難出新意,要是?能?把魚羹做好,那也算是?本事?了。
大家又?不是?傻子?,聞言也不再多說,江盈知接著報菜,給大半的人都?根據長處安排了菜。
有些火候功夫不到家的,她就安排了涼菜,分別是?蔥油酥蜇,涼拌雙脆,這
雙脆是?海蜇和豬肝,鹽水肫仁、白灼蝦、出骨掌翅和水晶魚條。
這鹽水肫仁用的是?雞胗頭,而?出骨掌翅是?鴨翅,水晶魚條少不得豬皮做凍,而?小銀魚包里頭,萵苣絲點綴。
至于湯菜,用的魚鲞蝦干冬瓜燉出來的清口湯,另一道則是?一人一盅的海參湯。
還有兩道點心?,除了九層糕外,還有個杏仁豆腐。
到了十二道熱菜這,基本是?大頭,除了文思豆腐、菊花魚、魚羹,還有一品翅肚羹,紅燒甲魚、三絲蔬菜卷還有清炒蘆筍,翠蓋鮑魚、清燉獅子?頭、燜爐烤鴨,以及江盈知壓軸的牡丹魚片。
等報完了還有幾個人沒有輪到,都?是?有點本事?,但功夫又?不到家的,不管是?涼菜熱菜還是?點心?都?沒法做。
有人就問,“我們幾個沒活了是?嗎?”
“誰說的,”江盈知立馬接話,“你們幾個分派了最重要的一個活,就是?熬紫蘇葉湯和陳皮,還有削白蘿卜絲。”
“這是?啥重要的活?”另外個廚子?撇撇嘴。
“哪里不重要了,你們知道紫蘇葉是?用來做什么的,要是?吃了海鮮發紅疹起?風團,用這個就能?止住,至于白蘿卜絲,大宴免不得要多吃些,這個消食化積!
“另外的,你們還得燉黃酒,要放姜絲,再泡綠茶來!
一個能?解海鮮的寒,另一個解膩,全看吃席的人自己選擇了,他們可以不喝,但是?不能?沒有。
這幾個人聽完心?服口服,自愿稱為后勤保障。
后面又?進行了些許修正,請所官過目后,才算敲定。
其他人在?忙活自己要做的菜,灶房里充斥著鹵鴨掌的香氣,還有糖醋汁被出來的酸甜。
有個廚子?擅長做烤鴨,還特別搬了個爐子?來,他做烤鴨真的一絕。
尤其是?做的燜爐烤鴨,用的是?秸稈燒爐的,火瞧著旺內壁卻不熱,所以刷了一層飴糖的鴨皮,就在?這樣的溫度里慢慢被炙烤,鴨皮逐漸變得緊實而?紅亮。
他還會等鴨皮在?里頭吱吱作響,油花還沒有滲透的時候,又?拿出來刷層麻油,此后就侯著等它烤好。
拿出來的鴨子?瞧著就很饞人,褐紅色的發著油光,飽含汁水,一直在?從?鴨尾處滴落。那皮特別酥軟,還有飴糖的甜香,尤其片鴨肉的時候,那刀從?鴨皮處落下,露出里頭油潤多汁的鴨肉。
江盈知嘗過幾塊,憑她自己的手藝來說,是?沒法指點別人的,反要多多討教?,實在?是?這門手藝并不簡單。
燜爐烤鴨適合單吃,要是?掛爐烤鴨那種特別脆的口感,江盈知會再配個小卷餅,和甜面醬還有其他配菜,適合卷起?來吃。
嘴巴仍留有烤鴨的香氣,她開始片魚肉。
這道牡丹魚片說實話,其實就是?勝在?擺盤一絕,每一片炸好的魚片一層一層疊上?,等疊好后,就猶如盛開的牡丹,造型特別精巧,是?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
至于味道的話,油炸魚片配醬,比起?造型來滋味會顯得稍微薄弱一點,但是?江盈知這醬又?調配得特別好,能?彌補魚片被油炸后失去的鮮味,帶來另一種特別甜滋滋又?帶點酸的口感,比一般糖醋的濃厚黏膩要顯得清透不少。
但是?卻給了其他廚子?一點震撼和靈感,有些人看著那擺盤若有所思。
這些菜燒好后,江盈知請了所官來試宴,他每樣都?嘗過后,滿意點頭,不過倒也沒多說什么。
他總不好當著新豐樓大師傅,這個上?一年管謝洋宴的人,說今年的要遠勝上?一年吧,雖然確實如此。
等到食材陸續運到,進行最后一日的練習和演練,終于到了謝洋節當日。
江盈知肯定是?沒法出去看的,她天不亮就已經在?四橋灣這里的大灶房忙活了,她把自己的食材完全備好,還得去看其他人的,不能?有任何岔子?。
外頭的盛況全是?小梅和王尋真跟她轉述的。
大概就是?在?漲潮的時候去海神?廟祭拜,放上?各種祭品,等所官和鎮長從?海神?廟回來,就沿路到四橋灣這里。
四橋灣的海岸口停著一艘大船,大家在?這里的船上?祭拜,不跟開洋節那時一樣請神?,但是?要念祭詞保佑,這個過程十分得枯燥而?且無聊,而?且很漫長。
雖然岸口有很多的人在?等待,嘴上?念著魚獲滿艙,風調雨順,但都?很不耐煩。
這個祭詞,不管是?鎮長還是?所官都?要念,一念就到上?午結束,到正午開席的時候才停。
等到下午,那才進入七天謝洋節的娛樂,魚燈、抬閣、滑稽戲、抬閣、馬燈等等表演,還有連做七天七夜的謝洋戲,有亂彈班、篤班、越劇班,還有很多小的戲班,總之熱鬧非凡。
所以損失一個上?午做宴,實在?不算什么,江盈知先做完了自己的菜,尤其魚羹她做起?來很順手,這完全不需要她多費心?思。
倒是?牡丹魚片,她從?天沒亮,點著蠟燭到這里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魚撈出來,處理完后飛速下刀切魚片。
等她自己的東西大概全部備完,然后開始挨個查看,品嘗留下的菜,指點其問題,因為有些人他想著反正不是?自己擔責,總要偷懶的。
灶房里簡直忙碌得要命,到處都?是?人在?走動,婆子?抱著柴,往灶膛里塞,還有小吏從?外頭跑過來,時不時來催,問都?做好了沒,快到上?菜的點了。
江盈知都?一一回復,等到正午,外頭開始敲鑼打鼓,小吏跑進來喊,“傳菜嘍——”
冷盤早就上?桌,眼?下上?的熱菜,一道道擺盤精致的菜肴從?灶房被送往遠處的長桌。
那十來張長桌上?的冷盤早就被一掃而?空,有的船老大手里拿著鴨翅,嘴上?要說:“冷盤再上?點,就那么一些,誰夠吃啊!
“對啊,總算不是?之前?那些蝦蟹貝了,這些倒是?出奇得對味,本來該多來些肉的!
“我家小孩也愛吃,那個水晶魚條,再給我們這邊上?點,能?不能?買啊,我給我家里頭帶點,這菜是?誰做的?”
“這些菜,還真是?一看就好吃,”有個船老大咽了咽口水,趕緊下筷子?,插中一只鴨腿,一把塞到嘴里,連皮帶肉地撕扯下來,那一瞬間,那種油烤過的口感,還有飴糖的甜便席卷了整個嘴巴。
隨著菜上?桌,說話的聲音都?少了許多,后面那些來吃宴席的人都?在?打聽,今年這宴到底是?誰主辦的。
“啥第一鮮,是?個小姑娘吧,我又?沒去吃魚宴,誰知道!
“就是?她,瞧著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下回我們去她那里嘗嘗唄!
一時附和聲響起?,又?全是?筷子?打到碗盤上?的聲音,只顧著埋頭苦吃。
“你們海浦今年這個謝洋節辦得不錯,”明府官員指指桌上?的冷菜,“這冷盤倒是?不遜色于明府的,尤其這水晶魚條,賣相好,有巧思!
所官連連陪著一塊笑,“新選了個做魚第一鮮,雖是?女子?,不過手藝和心?思倒是?很討巧!
“你們對人才倒是?不拘束,”明府官員說了一句,瞧著一道道上?來的熱菜,每份量都?不算多,但是?擺盤擺得精致,而?且賣相別致,只瞧了眼?就覺得滋味差不了。
他先吃的牡丹魚片,從?成卷的魚片里抽出一片來,蘸了蘸旁邊的醬汁,很脆的外皮,醬的味道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
連吃了四道菜,所有菜品的味道都?好得不行,各有各的風味,燒鴨的油嫩,文思豆腐的奇巧清口,蘆筍嫩又?解膩,最后嘗的這道魚羹爽滑,特別合他的口味,一氣吃了小半碗。
他看見旁邊有溫好的黃酒,更是?笑了聲,“這心?思倒是?討巧,吃點魚菜總是?要配黃酒的!
一碗酒下肚,這大官也吃美了,松了口,“雖說我是?來要今年的魚課(魚稅),不過上?頭也肯減免點稅收,今年你們這樣樣妥帖,到時候還能?再談談!
可把所官喜得面色紅潤,今年的頭一場大宴圓滿結束,一點差錯都?沒有!
只要看大家吃過的盤子?,基本都?
干干凈凈的,而?碗筷旁邊卻是?一片狼藉,吃得個個肚子?飽脹,要回去都?舍不得回去,而?是?坐在?那回味著那些味道,想著哪日再能?吃上?。
本來也是?體面的人,一到好吃的上?頭竟也不要臉起?來,有些人吃完,還順走了杏仁豆腐和九層糕,有一群人摸到了灶房,還想再吃點,反正連剩下的也不嫌棄。
在?灶房里一直說今年的謝洋宴辦得真真好,下回要是?還有,他們肯定要搶位置,把自家的碗拿過來,可以帶些菜走。
所官到的時候,灶房里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對著這一眾廚師寒暄了幾句,最后叫來江盈知。
“好好好,今年這個宴席辦的就是?一個好字,心?思也精巧。除了賞錢外,旁的你能?得的一個好處就是?,我這邊可以把給水師做宴,還有外出餐食的采買交給你!
所官說:“你不是?開了個食鋪,以后有需要可以從?你那邊采買,他們每人都?幾十文的定額!
“水師有多少個人?”江盈知擦著手上?的汗,有點好奇。
“一百來個吧,”所官要了根水晶魚條,邊咬邊說,“等你這邊能?做好,說不準還有旁的生意!
江盈知爽快應下,“行,多謝所官,以后有事?就說!
這可是?人脈也是?大生意,有錢賺誰還會不賺,至于名頭這東西,不如錢好使。
本以為這場宴席辦下來,江盈知應該歡歡喜喜的,然后再同眾人告別,她沒有,因為跟大家關系也沒有處到那份上?。
只是?簡單的客套了幾句,連讓大家到她的食鋪里吃飯都?沒有,跟這群廚子?相處可真累。
她看見外頭的日光,想著這幾日的折磨可終于結束了,她真的覺得自己只熱愛食鋪里的海鮮小菜,或者地攤美食,宴席上?的大菜做起?來實在?又?費勁又?累。
從?前?到后沒日沒夜磨了五天,賞銀二兩,她掂著錢袋子?,哼著小調出來,望著眼?前?張燈結彩的街道,歡快雀躍的人們,才恍惚在?過節。
她站在?那看了會兒花燈,累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一路回了食鋪睡覺,等到她睡醒,已是?第二日清早。
最近大伙忙著過節,也少來食鋪里吃飯,她正好歇幾日,小梅和王尋真出去逛逛了,給她留了飯。
等她吃完早飯,順手打開門,江盈知抬頭看去,往旁邊退一步,這人從?哪冒出來的,這么快就從?外海趕回來了。
嘴上?說:“今日不做生意!
莊輕舟晃著扇子?說:“我也不是?來吃飯的!
他本來想邁步進去的,眼?神?瞟見了從?街角走來的王逢年,笑了笑,“哎呀,真是?巧啊,我前?腳剛到,有人后腳就跟了上?來。”
“不如我們三個一道逛逛這謝洋節!
江盈知暗罵了句有病,轉身往里走,王逢年用肩膀撞開他說:“怎么,跟你很熟嗎?”
“滾一邊去,”王逢年冷笑,“我們兩個有約了!
第62章 黃油蟹
四時鮮鋪面的大門, 被?王逢年當著莊輕舟的面合上。
王逢年昨日?剛知道莊輕舟從寧城趕了回來,今天就見到了,他呵了聲。
江盈知在他身后探出?頭, 喝了口水, 指指門,“關門干啥?”
“哦,他不想進來, ”王逢年隨口一說, 又道,“不過我跟他自小便不對付, 剛才同他扯謊, 說我們兩個去逛!
“要不, 請你賞個臉?”
外?面莊輕舟仍舊在敲門,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完, 這大門就給關上了, 他很不服氣。
本?來江盈知還想等?小梅回來的, 今日?又不開門做生意, 她聽莊輕舟的聲音吵得慌,所以應下了。
她指指后面那道只有一人能通過的小門,“從那里出?去吧, 出?了門就是?大街!
她留了張紙條給小梅, 然后毫無?心理負擔地把莊輕舟扔在門外?,和?王逢年一起從小門出?去, 走到大街上。
街上的屋檐全都掛滿了燈籠, 隨風搖晃, 到處是?挑著擔的小販喊:“麥芽糖”“蟹醬,新鮮的蟹醬吃不吃——”
有很多?小孩穿著紅彤彤的新衣, 坐在爹的肩膀上,或是?被?爹娘牽著,都在歡呼,“看謝洋戲去嘍”
或者是?不少漁民高喊著號子?走過,肩上扛著五顏六色又巨大的船燈,后面跟著搖著船旗的漁民,黝黑的臉上滿是?笑容,還伸手朝街邊的人們揮手,“都來看姚老大做的謝洋戲啊,那邊還賞銅板和?糖呢。”
江盈知聽到這,問王逢年,“你不辦謝洋戲?”
“辦了,王良幾個在忙活,”王逢年回她,他并不想應付這些東西。
他往邊上走了一步,離江盈知更近一點,然后問,“你要去看嗎?”
“我不去,我對看戲沒有興趣!
兩個人的談話被?一陣吹海螺的聲音打斷,迎面而來是?一艘木船,幾十個人扛著它,后面一堆的人在往路邊撒糖,撒米,有人大聲說:“來四灣那,看新船下海,都過來,到時候有飯給大家吃!
緊隨著就是?震天的敲鑼打鼓聲,大家穿著紅彤彤的衣服,一邊走一邊唱,后面則是?好多?個穿著戲服的人,全都是?外?洋來的戲班,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這里到處都充斥著熱鬧與歡笑,對于海浦鎮人來說,這是?個很盛大的節日?。
越往前走人越多?,橋上都擠滿了人,要過只能硬塞進去,江盈知停住腳步,她猶豫,“真的要過去嗎?”
人越多?她越不想往前湊。
王逢年跟她說:“前面有舞龍的,你要是?不想看,我還有個去處!
“什么?”江盈知問他,她對舞龍興致缺缺。
“做你自己的船旗去不去?”王逢年偏頭瞧她 ,又指指對面的小巷子?,“那里有家做船旗的鋪子?!
江盈知倒是?來了興趣,“船旗也可以自己做的嗎?”
“可以,”王逢年領著她往前慢慢走,“看你喜歡什么樣子?的,船旗可以印自己名字,另外?的定風旗上的圖騰也能選。”
兩個人并肩走著,路上有行人路過都要瞟一眼,江盈知只顧著問,“圖騰?原來可以自己選圖騰的,我還以為只可以用鰲魚!
王逢年走在外?側擋著人,他說:“其實只可以用鰲魚和?海泥鰍,鰲魚在古代?傳說里能立四極,也就是?極遠而寬闊的地方,大家認為能辟邪!
“至于海泥鰍,”他輕輕笑了聲,“是?大家嘴里說的龍王外?甥,專門管魚類的魚皇帝!
要是?在街上逛,沒話聊兩個人會顯得很別扭,可這會兒江盈知倒是?全無?這種感覺,她覺得很有意思,“這海里的泥鰍也能當統領了。”
王逢年見她愛聽,又說了點其他的,比如漁民三?月出?海,看見第一條大魚浮出?水面的時候,要敬奉它為魚神,撒米粒,送它船旗,以保佑平安。
又比如漁民把海里不認識的魚稱為海怪,又叫海和?尚。
如此?便一路聊著,穿街過巷,到了一間屋外?掛著五顏六色船旗的鋪面,店里有伙計過來迎接。
“王老大,你上次要的料子?全都到了,請跟我上樓來!
伙計在前面領路,請兩人坐到靠窗的包間里,窗戶大開,能看見底下吵嚷的人群。
等?江盈知看夠了,轉身的時候桌上已經擺了很多?三?角旗,顏色紅黃黑白等?都有,還有同配色的波浪邊。
“你可以自己搭一搭,”王逢年把旗子?轉過來,“我的第一面船旗是我娘在的時候,她領我來這個鋪子?里做的!
“那時你配的什么顏色的,”江盈知問了句,她知道王逢年的娘早就故去了,只有一個不著調的爹。
王逢年點點紅色的旗子?,“是?紅旗黑字,沒有邊,沒有寫名字,只寫了個順字。”
“那我寫個滿字,”江盈知挑著不同顏色的船旗,順嘴接話,她挑出?藍色的旗子?和?白邊,最喜歡這個配色。
王逢年突然說:“所以是船滿魚滿網滿!
“你還記得啊,”江盈知有點驚訝,那還是?她被?王良請過去教老王頭做飯時,順嘴說的。
王逢年嗯了聲,“很順口!
他又說:“船旗除了寫自己名字,還要寫吉利話,你看看!
他又把一本?小冊子?遞過來,江盈知看了眼,上頭全是?諸如吉星高照、風調雨順的話。
她選了個四海平安和?年年有魚,桅桿上的定風旗她還是?要了鰲魚旗,雖然繡的麻煩了些,可真的很威風。
船旗是?船的門面之一,不能馬虎,王逢年讓她多?做點,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光做船旗,江盈知交了二兩的訂金,畢竟這不管花邊還是?鰲魚都得要繡娘一點點繡,很費時費力。
至于上頭要印的滿字,店家讓江盈知自己寫在紙上,到時候拓印到木塊上,木工師傅會刻好,可以直接用,這塊印板會永遠留在這家店里。
她寫了個很端正的滿字,店家笑著收起,“等?刻好我就給你放在左邊這里啊!
王逢年朝著店家微微點頭,畢竟他名字的印板就在那。
江盈知從鋪子?的樓梯上走下來,她語氣透露著興奮與歡喜,“以前對船的期待只有一點,現在我對新船的期待已經很高了!
大概是?有了參與感,而且在自己選著船旗配色的時候,都給她這艘船是?她的那種確定感。
王逢年面上有了淺淡的笑意,“等?它造好還有點不少時間,倒是?船旗的話會早些,到時候我會告訴你。”
從賣船旗的鋪子?里出?來,其實還早,王逢年也沒有想過去街上,又熱又擠,他提議,“不如去做燈,今晚還有鳥燈舞。”
“你會做燈?”江盈知倒退著走了幾步,王逢年說:“別這樣走。”
他又回答她的問題,“會做一點,你會不會?”
“我不會啊,”江盈知搖搖頭,她沒有做過燈,尤其是?竹篾做底紙糊的燈。
王逢年今日?出?奇的有耐心,“我可以教你,你學會了,也可以給你妹妹做一盞。”
“走吧,這壓根難不倒我,”江盈知很自信。
到了專門做燈籠的鋪子?里時,她蹲在地上一臉懊惱,“比我想的要難!
不是?那種直筒形的燈籠,鋪子?里掛的燈籠都是?各種形狀的,比如魚燈,有鯧魚燈、螃蟹燈、龍蝦燈,雙合魚的這種燈形很有意思,是?一身兩個魚頭的。
除此?之外?還有鳥燈,海鷗、海燕或者是?白鶴,每個都栩栩如生,但難度不小。
要割竹條有的還要往回壓,以及牢牢固定,江盈知對做食材雕花很感興趣,也能耐得住性子?,但是?這種只有根細骨架要拼接的,她沉默地想,現在說買還來得及嗎。
“那你幫我吧,”王逢年拿著白宣紙,他低頭尋找合適長短的竹篾,輕聲說:“我給你做個白鶴燈。”
“不要給我做啦,你自己給自己做吧,”江盈知覺得奇怪,“我可以買!
王逢年沒有立即接話,他選好竹篾抬起頭說:“那你到我這買吧,我很便宜!
江盈知見他剛不說話,以為被?打擊到了,沒想到他這么說,又撲哧笑出?了聲,她點點頭,“好啊,但是?要看看王師傅的手藝!
“王師傅手藝挺好的,”王逢年回了句,他不是?在說假話,他的手很靈活,幾根竹篾在他的手里彎來繞去,立馬有了鳥頭的形狀。
他做的骨架并不復雜,不需要太多?細骨骼,只是?拼接的時候相對麻煩了些。
江盈知坐在個小矮凳上,并著腿,給旁邊真正的紙燈師傅讓路,托著腮說:“要這是?魚骨的話,我能給你搭一個仙鶴!
“那要很大的魚骨了,”王逢年說完,又很順口地喊,“小滿,幫我拿一下那邊的漿糊!
“這個嗎?”江盈知拿起地上的漿糊,伸手遞過去,王逢年也伸手過來接,他溫熱的指腹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碰撞,而后又立馬撤離。
江盈知抬眸看他,王逢年低垂著眼避開,手摩挲著漿糊罐子?,罐子?壁上有漿糊,他的手指也沾了點。
明明這間鋪子?里充斥著很多?的聲音,篾匠在劈著竹子?,紙匠一邊哼調子?一邊喊旁邊的人過來拿燈籠,還有店家招呼其他人的聲音。
吵嚷紛雜,這一處卻又出?奇得安靜,有的人都能聽見自己怦怦如雷的心跳。
當男女雙方不說話時,氛圍便變得奇怪起來,像是?平靜的海面在積蓄洶涌的波濤,只等?待大潮汛的來臨,而在此?之前,似乎風平浪靜。
“那個,”江盈知嘗試開口。
王逢年說:“要不”
兩個人的聲音撞在了一起。
沒有出?現相互謙讓的戲碼,而是?王逢年接著說:“我的骨架做完了,等?會兒讓其他師傅糊紙吧!
“到時候記得跟我買。”
“嗯,回去嗎?”江盈知還是?把話問出?了口。
王逢年撕著自己手上的漿糊,心下嘆氣,他沒有答應,只是?說:“有家魚鋪的青蟹特別好,膏黃足,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么快就有膏黃了?”江盈知又變得活潑起來,“那走走,我看看是?什么品種的青蟹,我們西塘關口的青蟹還不夠肥,只能吃點蟹肉!
王逢年把自己的白鶴骨架托付給紙匠,說是?請他先?糊,晚點會過來拿。
之后帶著江盈知繞到了一家魚鋪里,那也是?在小巷子?里,門面不大,海鮮全擺在門前,盆里裝著不少海貨,很多?大魚,但是?她一眼瞟見了大盆里的螃蟹。
她立即蹲下,仰頭問店家,“我能抓起來看看嗎?”
“白送你都行,”店家咧著嘴笑,本?想說自己受過王老大照拂,這些螃蟹是?專門留給他的,看到王逢年的眼神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江盈知抓了只螃蟹在手里,原本?張牙舞爪的螃蟹立馬老實了,她沉浸在看螃蟹里,很少有人看螃蟹都會笑出?來。
笑容爬上她的眼角眉梢,江盈知反反復復地看,尤其盯著反面的軟甲殼看了很久,確定是?黃油蟹。
它的殼里和?蟹腿都已經透出?橙黃色來了,這就表明里面積蓄了滿滿的膏黃。
正常的青蟹到了立秋后才漸漸變大,肉肥且蟹黃多?。
但是?黃油蟹卻不一樣,它也是?青蟹,卻是?熱夏里母螃蟹爬到沙灘上,受到暴曬后,蟹膏慢慢地轉變為蟹黃。
持續的高溫會讓它的身體基本?全是?蟹黃,像是?凝固的黃油,行家管這個叫化?油,江盈知手上拿的這一只,就是?最好的“頭手”,整只螃蟹除了薄薄一層蟹殼外?,里面全是?蟹黃。
她如果現在折斷螃蟹的任意一只蟹腿,從折斷處就能看見,那蟹黃如同融化?了的黃油一般,從斷口緩緩流出?來。
至于稍微差點的,沒有完全化?開的叫作二手,其次就是?膏油蟹,里頭會有橙紅色的膏塊,吃起來有點沙沙的口感,卻也很好吃。
江盈知很少能看見野生的黃油蟹,而且是?這么好的頭手蟹,畢竟野生的要價特別貴。
后世的手段很多?,到她主廚的時候,有些黃油蟹是?人工用特殊的燈光,強行促黃得來的。
她真的很驚喜,對著手上的螃蟹愛不釋手,忙問店家,“這盆螃蟹能不能都賣給我,價錢好說,要是?還有的話,我還要!
店家看王逢年,王逢年說:“他賣的,家里有子?侄養青蟹,有這種膏黃蟹拿出?來賣的!
“哎哎哎,對對對,”店家只管附和?,而后才找回到思緒,立即道:“都賣給你,我們海浦青蟹多?,晚些海灘上都是?,這膏油蟹雖說難得,可畢竟我們那島上青蟹多?,這樣吧,你給五十文一只好了!
“我們以前也沒有賣過這螃蟹,你是?王老大帶來的,就是?熟人了,以后還得仰你多?照拂,就給這個價吧。還有沒有的話,我今晚就跟我大伯說聲,讓他給你找點來!
店家邊說邊扯旁邊的稻草,隨意在手上繞著圈,“我幫你把這螃蟹綁起來!
“不要綁,不要綁,”江盈知趕緊說,“再賣給我個桶吧!
“啊,那行吧,”店家百思不得其解。
江盈知這段日?子?以來,除了看見江珧柱外?,很少有這么激動的時候了,哪怕看見海參鮑魚她都覺得習以為常。
但是?她很喜
歡吃螃蟹,尤其沒有蟹鰓蟹胃,只有滿滿蟹黃的螃蟹,誰不喜歡。
王逢年輕松提著水桶,走到她旁邊,偏頭問道:“這么高興?”
“那當然,”江盈知這會兒又喊他年哥,“我們有句話叫作螃蟹上席百味淡,你就知道螃蟹有多?好吃了。”
“你跟我去食鋪,我做給你吃一頓就知道了,”江盈知語氣都很輕快,“不過這么好的東西,不能加其他調料了,只能清蒸!
“等?下回青蟹熟了,我請你吃面拖蟹,肉蟹煲、干鍋蟹,”她說了幾個又閉上了嘴。
王逢年說:“怎么不講了,不是?還有好多?吃法。”
“講不下去了,我饞了,”江盈知實話實說。
王逢年悶笑出?聲,不過倒是?加快了步伐。
一上午逛下來,回到漁港,出?奇的人少,莊輕舟也早就走了,江盈知在前門喊了幾聲,沒人應,里頭沒人。
又繞到后門去,一看小梅給的紙條,她回來了一趟,留了句中?午在外?頭吃不回來,帶了海娃和?秀秀還有順子?幾個人玩會兒。
江盈知把紙條壓在板子?底下,說了句,“有口福的時候也沒有趕上!
“年哥,你吃幾只?”江盈知到了灶房里,那問話就很自然,她小心拿出?黃油蟹,準備自己吃一只嘗嘗味,其他的螃蟹肯定要留著跟家人一起分享。
王逢年在生火,他不是?能干站著等?吃的人,熟練地打著火石,“我吃一只,我不愛吃蟹 ”
“那吃不吃面,三?鮮面,”江盈知又問,她把螃蟹折好放進蒸籠里,從旁邊的長桌處找絲瓜。
王逢年沒拒絕,江盈知開始舀面揉面,最后削絲瓜,切著絲瓜還在哼著歌。
“在哼什么?”王逢年問了句。
江盈知把切好的絲瓜放在一旁,撈出?蝦的時候說:“你要聽啊,那我給你唱一段!
這首擺魚宴真的很符合她現在的心情,她也不害羞,直接開始清唱,“對蝦跳進油鍋里,螃蟹搶著上砧板…,紅燒墨魚香,大湯黃魚鮮…”
最后她提起旁邊放了海蜇的籃子?,笑瞇瞇地唱完這一段,“海蜇皮一大籃,呦喂呦喂”
唱的人歡聲笑語,聽的人專注而溫柔。
王逢年想給她叫好,但說不出?什么好聽話來,江盈知倒是?啊了聲,急急忙忙往鍋里倒水,“我忘記給這口鍋放水了,我的鍋可不能燒了。”
終于忙活好,坐下來吃飯已經是?晌午后了,這也不是?兩人單獨第一次吃飯了,江盈知沒在意,她要好好享用這只黃油蟹。
從頭到尾,她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江盈知吃螃蟹,總是?喜歡先?吃蟹腿,她喜歡把好的東西留在最后慢慢品嘗。她掰下一只蟹腿,又沿中?間折斷,用小一點那端的蟹腿塞進大的蟹腿里,慢慢把蟹肉推出?來。
這蟹腿里是?蟹肉,殼里沾著薄薄一層凝固的黃,嘗了不過癮,她拆開蟹鉗,當蟹鉗被?扒開的時候,露出?里面大塊雪白紋理分明的蟹肉。
而蟹肉又被?猶如蒸好的雞蛋羹那樣滑嫩的蟹黃包裹著,江盈知完全沒有準備醋碟,只是?清蒸時放了姜片,但蟹肉入口,沒有任何腥味。
她只感覺自己吃了更大塊的江珧柱,但是?又比它要鮮要嫩,尤其是?那一層蟹黃,真的跟雞蛋羹一樣嫩,又有著雞蛋羹完全沒有的鮮香。
這一口吃完,她品味了會兒,沒有急忙拆開蟹殼,而是?又拿過來一只碟子?,才開始從蟹殼中?間切開,隨著咔嚓一聲,滿滿的蟹黃便映入眼簾。
蟹殼里全是?膏和?黃,沒有多?余的東西,蟹黃里還混著橙紅色的膏,要是?把螃蟹放下來,那蟹油會緩緩滲出?來。
江盈知欣賞了好一會兒,頭一次沒有舍得吃,猶豫了會兒還是?拿過旁邊的勺子?,從中?間開始挖出?滿滿一勺。
這一勺里有蟹黃、蟹膏,還有隱藏在底下的蟹肉,進嘴后不顯得很干,蟹油在里面起了調和?的作用,是?另一種綿密鮮香。
她頭一次吃得很滿足,那種鮮味刺激著味蕾,帶來的極致體驗,以至于吃完后,她有點出?神,面都沒有動一口。
因為這個時候吃面,面哪怕叫三?鮮面,也難以抵擋她嘴巴里的這種鮮味。
“那么好吃嗎?”王逢年疑問。
江盈知看他,立馬強調,“真的很好吃,你覺得不好吃?”
王逢年壓根沒吃,光顧著看她吃了,把自己的螃蟹遞給她,“你這么喜歡吃,你拿去吃吧!
“我真的不愛吃。”
江盈知真的很不解,又反復追問,最后美美吃了兩個黃油蟹。
吃完后,剛收拾完灶臺,門口響起了敲門聲,是?在院子?邊的側門,外?面有人隔著門喊,“小滿師傅,小滿師傅,有沒有人?”
江盈知一拍腦門,差點忘了跟新豐樓大師傅約好了,她趕緊回道:“來了,大師傅你等?等?啊。”
“小滿師傅,我來找你切磋廚藝了,”新豐樓大師傅手里提著不少東西,他身后的伙計也提著很多?的食材,面色帶笑。
江盈知驚訝,“快請進快請進,怎么帶了這么多?東西來?”
“找你切磋,肯定不好空手上門的,這些是?我備的一點薄禮,第一次來你食鋪里,”新豐樓大師傅笑容滿面,他提提自己手里的袋子?,“也沒有拿什么,就帶了點干貝、鮑魚還有海參這些。”
“我們旁的東西酒樓不多?,就這個東西多?,真不貴重!
“后面拿的是?食材,自己上門切磋來了,東西怎么好你自己出?,我干脆拿了!
他讓伙計把東西拿進門,自己也進去了,然后驚訝,“王老大,你怎么也在這?”
新豐樓大師傅寒暄,“好久沒見你賞臉到我們酒樓里吃飯了!
以前王逢年可是?新豐樓的常客。
王逢年掩下不耐煩,他找了個借口說:“最近沒人請!
新豐樓大師傅干笑一聲,他們酒樓天天有人做宴,都在那說王老大不來。
他只好轉向江盈知,誠懇地說:“小滿師傅,原先?想著切磋切磋,這會兒看王老大在這,要不到時候請他做個評判?”
“我最近做的是?道新學的菜,也想多?聽聽旁人的意見!
江盈知當然沒有不應的道理,“成啊,他是?你們那的?,也吃過我做的,肯定能評判得很公允。”
王逢年不確定地問,“要我來評?”
對面兩個人一齊點頭,覺得他看上去就是?個很正直的人,評價肯定很公允。
王逢年無?話可說,找誰不好找他。
他是?個偏心眼。
第63章 刀魚餛飩
兩個廚師的切磋, 雖然想要個評判,但重點在相互交流。
新豐樓大師傅洗著菜的時候說:“自?打?吃魚宴輸了,別人雖笑話我, 我自?己倒是想得開?!
“出去島外一趟, 就覺得你那日?說魚有?百味,人嘗千味,倒是真?妙, ”大師傅同江盈知說, “我那會兒轉道去了臨安,在那嘗到了一道菜。”
“是從湘省那邊來的廚子, 他有?一做法, 把他們湘省山里?的樅菌拿來同海參一道燉, 我當時就想,這不白白糟踐東西。”
“當即點了一道, 嘗后發?覺真?是我自?個兒把自?個兒框住了, 這些年老是做相同的菜, 閉著眼都能做, 放什么東西,用什么調料,也是實在無趣!
大師傅倒是個很?坦蕩的人, 甚至還?感謝了一番江盈知, 說要不是她橫空出現,叫他明白人外有?人, 怕是這會兒都還?倨傲著。
因為人總是喜歡被追捧的, 尤其在一年又一年的追捧里?, 整個人都開?始浮躁起來,也變得格外倨傲, 覺得在整個海浦,自?己已經站到了頂尖。
而江盈知的出現,是
在海浦所有?廚子臉上,都狠狠踩了一腳,讓他們知道,有?人年紀輕還?這么厲害。
讓江盈知聽了都覺得不好?意思?,連連客氣幾句,后面?她倒是真?心實意地說:“出去見識總是好?的,外頭風味廣,人的口味雜,吃的東西多,見了別人做的那些東西,總能有?些感悟!
“這食道不就跟佛道一樣,也要參悟,參出點名堂來,這在吃的上頭手藝也更為突出精進。”
江盈知片著魚肉,準備剁成魚泥,她思?索會兒又說:“雖則大師傅你今日?找我來切磋,可又拿了這么多東西上門,我也總不好?心安理?得收下!
“順嘴說幾句,海浦現有?的菜都太過于老底子了,意思?是一嘗正宗又好?吃,這些肯定也要有?人傳下去,不過要是多引些外來的菜式,生意肯定也要好?不少!
大師傅點點頭,又笑道:“你教給鴻興樓的那些菜,我嘗過,確實風味獨特!
“尤其那道酸菜魚,我讓伙計去買過很?多次,腌的這菜跟雪菜味道不同,我自?己琢磨了許久,也腌不出那個味道!
“倒是不適合你們新豐樓,就勝在新奇,你們新豐樓以鮮出名,不如多去姑蘇,那地的菜很?適合你們多學?點,不管是銀魚干同火腿一起燒,還?是醉鯉魚,那生意自?然也會比以前更紅火!
江盈知如此說,而且她覺得鴻興樓和新豐樓兩個就不是一個賽道的,競爭起來很?沒?有?必要,與其相互攀比競爭,還?不如各發?展其所長,百花齊放。
“說得極是,倒真?該去瞧瞧的,”大師傅應聲 ,已經在琢磨讓誰去一趟學?點東西了,畢竟姑蘇離海浦還?挺遠,來回不容易。
“要是真?去的話,到時候也給你帶些他們那地的銀魚干和糟魚來,我知道那地方這些干魚都很?不錯,”大師傅心里?想著,嘴上便說了出來。
江盈知先謝過他,兩個人做菜的時候會閑聊,從陳皮如何選,到雞去哪里?買能買到正宗三黃雞,又聊咸的鵝肉燉獅子頭,滋味到底有?沒?有?說的那般好?。
如此江盈知的魚泥已經攪打?好?,那細密一點刺都沒?有?,她今日?只想做一頓魚肉餛飩,明日?早上攤子上就賣這個。
她弄出來的魚肉油潤而有?黏性,沒?有?完全剁碎,也保證了魚肉的顆粒,她用扁平的筷子一刮,往餛飩皮上一抹一捏,餛飩成型,她挨個放在盤子上。
“這要是三月的刀魚,做成餛飩倒是不錯,”大師傅感慨了句,他有?些不明白,海鱸魚的味道比起刀魚來可差得遠了,并不大適合做成餛飩。
而刀魚做成的餛飩,早春出來的鮮貨,魚肉緊實細膩,而是餛飩皮用的都是厚皮,而不是薄薄的一張,一咬就破。
這種厚皮能包裹住魚肉的鮮美,讓餛飩在水里?沸騰的時候,滲出的油脂不會外漏,仍包在皮里?,鮮美而又沒?有?任何的刺,咬開?皮后涌出的汁水,哪怕被燙的舌尖發?疼,都想要整只塞進嘴里?。
但那是刀魚,是上等的鮮貨,而江盈知做的海鱸魚餛飩,是海里?平平無奇的海魚,肉多但算不上鮮美,這會兒也過了海鱸魚最好?吃的時候。
江盈知只是包著餛飩,聽到這話笑著搖頭,“別看我這鋪子名叫四時鮮,可我這也不賣上好?的時鮮啊,刀魚鮮美的時候價貴,我倒是能吃口嘗嘗鮮。”
“可我們前鎮的人沒錢的要多些,他們想吃口好?的,只有?味道上過得去,不拘束是什么食材。”
“不過大師傅,想要鮮不一定得要上好?的食材,就這種海鱸魚,一樣能做得好?吃,別看我做的簡單,現在煮了給你嘗嘗,不會讓你白來的。”
新豐樓大師傅毫不懷疑,“那我可要細細地嘗一番,你做的東西就算是碗魚羹也跟旁人的不一樣。”
江盈知笑著接受他的夸獎,指指手上明顯不同與白面?不同的餛飩皮,“這是燕皮,閩省那邊來的,用豬肉的后腿那塊肉敲出來的,以往其他人吃的是肉燕,包了肉餡,我做的肉包魚,這叫鮮上加鮮。”
“所以別瞧只用海鱸魚來做餡,這皮要是用不一樣的東西,做出來滋味也不會完全遜色于刀魚,當然還?可以魚肉泥摻點面?粉來和餡,做成魚皮,再用來包魚肉,吃起來又與肉皮包的不同了!
真?正的切磋不在于手藝上的碾壓,而是對于不同食材的心得。
大師傅聽后想了好?久,連連感慨,“這次切磋我倒真?是受教了,我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從前只知道在技藝上下苦工。”
說完接過她遞來的這碗餛飩,湯底白而不濃,油花只有?些許,那包裹住魚肉餡的燕皮并不同面?皮那樣泛白,而是清透,緊緊包裹著沒?有?一點縫隙,透出魚肉的色澤。
他幾乎抱著吃刀魚餛飩的心,去品嘗這一口并不正宗的魚肉,要不是看見是海鱸魚做的,他估計真?不大嘗得出來。
尤其是那燕皮,面?皮被煮后是軟的,但燕皮是有?韌勁的,這種韌勁過后,當嘗到里?頭魚肉是嫩而多汁的時候,會有?格外不同的感覺,是完全摒棄了傳統做法后,帶來一種格外與眾不同的新鮮感。
而且做餛飩,底湯肯定也要足,大師傅自?己做餛飩,少不了雞湯或是火腿,要不就是拿點鮮干貨煨出來。
而江盈知卻不是,問?她那湯咋熬的,她指指旁邊拆下來的魚骨魚肉和魚頭,“就拿這三樣熬的,我放攤子上賣的,要是用其他的好?貨熬出來,那大家都要吃不起了。”
“可你這燕皮,不是肉的更貴,”大師傅很?不解。
“這啊,豬后腿的肉不值錢的,”江盈知跟他解釋了幾句,這后腿的肉是精瘦,沒?有?肥膘自?然不大受歡迎。
大師傅又說:“你這敲敲都費勁,要花不少功夫吧,在攤子上又才賣六七文一碗,可不虧本了。”
“哪有?虧本的,”江盈知笑道,“我要一個人做活,那才虧本!
這燕皮現在食鋪里?的人基本都會做,下了工沒?事就開?始敲肉,把它敲成薄薄的燕皮后,再晾干后變成了如同紙一般的干燕皮。
干燕皮保存好?能放很?久,只要保管得好?,香氣也不會散,而且取用也方便,沾濕后就變軟,不會破,可以直接包,她打?算攢夠一定數量,就拿出去賣。
大師傅感慨于她的這份心思?,又忍不住多嘴,“你這樣好?的手藝,要不是開?的食鋪,只怕吃得人會更多。如今你既開?著食鋪,又不放棄攤子,兩頭兼顧,只怕生意再忙些,你就吃不消了!
“可有?打?算過以后要如何,雖說眼下你有?了點名氣,可這名氣日?子一過也就消了,要是想長久留下,得拓寬店面?,再多招點人手,叫伙計出去招呼人來吃,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他倒是真?的為江盈知考慮,覺得手藝好?的人就該配上更好?的名聲。
江盈知卻說:“有?名氣雖然好?,不過也得一步步來!
大師傅也不再多說,他掀開?自?己帶來的壇子,一股發?酵的酸氣從里?面?冒出來,即使在沒?有?封閉的灶房里?,這味道的沖擊力依舊很?刺激。
“這味道,酸得可以,”江盈知捂住鼻子,往外走了幾步,嗅覺過于靈敏,這酸味簡直就是往她臉上罩。
大師傅笑著說:“這就是我之前去學?的,湘菜里?的一種酸魚,別瞧聞著酸,吃起來那滋味沒?得說!
這酸魚腌起來很?麻煩,要先把魚在香料里?浸個三天,再裹一層糯米粉一層玉米粉,一層魚一層粉,腌一個月出來,那酸氣十分醇厚,連魚骨頭都是香的。
大師傅叫江盈知夾點肉來嘗一嘗,說實話她還?真?沒?有?吃過這種發?酵出來的酸魚,她對美食的容忍度很?高,哪怕樣子看上去像是生魚,也許吃一口會有?腥氣。
她也欣然拿起筷子,順著邊夾了一小塊,不破壞完整的魚身,放到嘴里?前她預想過那種酸,但這是另外種不同的酸,不是醋味,也不是牛奶變質后的酸,而是種酸香,有?著各種復雜的香料混合味道,明明只有?一點,卻是回味悠長。
江盈知說:“這腌得好?,酸味聞著濃,吃著卻剛剛好?…”
她說了不少酸魚的好?,可把大師傅給樂得臉上堆滿了笑,“晚點我教你腌!
“我這人可愛把玩笑話當真?了,大師傅你到時候不教我,我都得上門去找你,”江盈知用玩笑話的語氣說著,然后又夾了點酸魚,忍不住瞇起了眼,有?點酸,但酸的實在過癮。
大師傅也笑呵呵地應著,小火慢煎酸魚,等他煎完后,才端出去。
他送到王逢年的面?前,熱情?招呼,“王老大你快嘗嘗,保管不是海浦本地才有?的吃食。”
江盈知把煮好?的魚肉餛飩也放到他面?前,不多,才三只,另外的她還?沒?下鍋。
王逢年拿過筷子,又問?了一遍,“真?要我來評?”
“怎么了?”江盈知問?他。
王逢年很?直接地說:“我不喜歡吃酸的,大師傅我評判不了!
“我喜歡連湯帶水的東西!
意思?是他在酸魚和餛飩中間?,毫無疑問?地選擇了餛飩。
大師傅張了張嘴,正想說你還?沒?嘗呢,又閉上了嘴。
這時后院的小門有?了動靜,王尋真?大包小包提著東西進來,連脖子上都掛滿了,她一進門就先叫嚷道:“好?酸!
“散這酸氣很?香啊,是不是放了壇子里?好?久的,”王尋真?趕緊把東西脫手,走過來說,用手包住嘴巴,“我覺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能嘗口嗎,就一口,”王尋真?伸出一根手指頭,她的視線全在菜上,壓根沒?管坐在一旁的王逢年。
江盈知笑,“大師傅,你要是覺得行,叫她嘗嘗吧,別的說不準,可這上頭的,阿真?還?是能說不少的!
新豐樓大師傅并沒?有?意見,王逢年看王尋真?進門,立馬拿過那碗餛飩,把酸魚往外推了推。
王尋真?吃起東西來,哪管被酸魚酸到眉毛皺起,也依舊吃得很?盡心,連魚骨都被嗦得很?干凈,一點魚肉都沒?有?沾在上面?,要不是魚骨實在有?點大,她說不定都能連著肉一起嚼了咽下肚。
后面?她還?真?的試著把魚骨嚼了嚼,發?現能嚼得動,味道也不差,干脆連魚帶骨頭全都嚼著吃完了。
大師傅問?她如何,王尋真?說:“我買兩壇,一天吃光,接下來的日?子聞著味就飽了!
可把大師傅逗得哈哈大笑,還?邀請她上新豐樓吃飯去,王尋真?半點不客氣,說要下次帶著小滿一起過去。
至于這次的切磋結果,王逢年指望不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王尋真?只顧著吃,是江盈知和大師傅自?己各自?說的。
約好?下次時間?再來后,大師傅才帶著伙計離開?,江盈知去洗手。
王逢年把一碗餛飩吃完后,他敲了敲桌子,一臉淡然地問?王尋真?,“你今晚做什么去?”
王尋真?打?了個哈欠,吃飽喝足就想睡覺,她回了句,“我睡覺。”
“謝洋節當日?有?舞燈,你睡什么覺,我帶你去看,”王逢年如此好?脾氣說了一句。
“啥?”王尋真?不敢相信,她抬頭看看天,“你帶我去看舞燈?我怎么聽起來覺得這么滲得慌。”
她難得機警了一回,“你不安好?心,這么多年里?,就算我來海浦,你也壓根不搭理?我!
王逢年沒?回她這句話,他裝作不在意地說:“你去不去,不去拉倒。
“你還?可以叫上其他人一起來。”
這踩到王尋真?的命脈,她倒是貪熱鬧,哪里?有?玩鬧的地方她都愛去,至于后面?這句,她在這里?玩得最好?的只有?江盈知。
要是讓江盈知陪她一起去,就算是王逢年不安好?心的需求,她都會去的。
所以她立馬喊,“小滿,你陪我去看舞燈好?不好?,把小梅也給叫上。”
江盈知在后面?很?爽快地應了一聲,“好?啊,你想去哪里?看,我都可以。”
王尋真?歡呼,王逢年想的卻是,憑啥。
不過等小梅回來后,幾個人倒是一起往舞花燈的地方去了。
那是個在海港另一側的海岸口,沙灘上一排的紙燈,有?青色張牙舞爪的螃蟹燈,全身火紅的龍蝦燈,或是那扁扁的鰩魚,又或者是黑色的海燕,里?面?都插著蠟燭芯。
只等待天黑的時候逐一點亮,到時候就會出現一條蜿蜒往前的燈龍,在這海岸口,用燈照亮夜色,也向海神祈禱。
海岸上有?很?多人,全都笑容洋溢,不少小孩赤著腳,在松軟的沙灘上跳來跳去,從東蹦到西,基本都拿著各色小巧的燈籠,那在海浦叫燈籠仔,爹娘特意給他們做的,在手上揮來舞去。
海面?也整齊停靠著不少艘大船,掛滿了巨大的燈籠,有?冰鮮船的,也有?魚行的,而劃來的小舢板和小對船,這些較為小巧的船上也有?用竹竿撐起來,掛了很?多奇形怪狀的燈籠。
正中央擺著一只很?大的船燈,花里?胡哨的,里?面?已經放了不少蠟燭,有?人用火折子挨個點蠟燭。
江盈知盯著看了許久,很?多燈籠太過于稀奇古怪,辨認也辨認不出來,但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難免被過節的氣氛感染,覺得很?有?意思?,眼前走過一張張帶笑的臉龐。
小梅還?掏錢買了三個紅彤彤的小燈籠,從不遠處跑過來,捧在懷里?喊:“阿姐,送給你的!
江盈知趕緊伸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最喜歡燈籠了!
等她的話說完,她的面?前閃過一盞白色的燈籠,她抬頭望去,王逢年把上午那只白鶴燈拿了過來。
他遞過去,“你不是說要跟我買的!
江盈知看了眼這只展翅欲飛的仙鶴,她有?點喜歡,于是便笑著問?,“那王師傅要多少錢?”
“九文吧,”王逢年說,“我的工錢比其他師傅低!
“那你這也太低了,”江盈知說得很?豪氣,“我給你翻十番。”
這才是相對正常的紙燈價格,她又不愛占別人便宜,但身上也沒?有?帶那么多銅板,她摸摸身上的錢袋子,最后說:“只能晚點回去給你了!
王逢年把燈遞給她,一直伸著,“拿著吧,送你的!
“我們兩個的關系,難道連送你盞燈都不行!
“而且我想著,你把這次謝洋宴辦得這么好?,總該說句恭喜的。”
江盈知看似很?好?親近,但在很?多時候,她總表現得很?疏離而又客氣。
“當然可以,只不過瞧你做的那么費時,不好?白占你便宜,”江盈知笑著回答,接過他手里?的燈,仔細欣賞這只白鶴燈。
她又有?點好?奇,“我看大家大多都做魚燈的,年哥你怎么會做白鶴燈?這個骨架還?挺不好?弄的!
“我的小字是鶴延,還?挺喜歡鶴的,就去學?了這個燈形,”王逢年漫步在沙灘上,隨意說著,“也想祝你跟白鶴一樣,可以鶴立雞群。”
江盈知本來應該笑的,畢竟鶴立雞群這四個字還?挺好?笑。
可也就是王逢年這樣無心的一句話,讓她忽然覺得手里?的燈變得燙手起來,帶有?名字寓意的白鶴燈,不送給其他人卻送給她。
江盈知手不由得握得緊了些,抬頭看了眼前面?的王尋真?,她面?上帶了點不真?切的笑意,特意問?道,“怎么不送給阿真??”
王逢年聽到這句問?話,轉過頭看她,言不由衷地說:“她喜歡的我做不來,是真?的做不來!
“她要什么樣的燈籠,那么難做,”江盈知摩挲著燈籠提手,若有?所思?。
王尋真?被叫住的時候,她正往嘴里?塞著糖葫蘆,還?分了一串給旁邊的小梅,含糊不清地說:“我喜歡大雞腿、糖油果子、紅燒肉還?有?各種好?吃的菜,這樣的燈籠為啥大家都不做,不是好?吃又好?看!
“你看,我要是送給她,她只想著怎么吃了, ”王逢年適時接了一句。
江盈知難得的沒?有?笑,只是輕輕搖晃著這只燈籠,白鶴在她的手里?搖晃,在夕陽余暉的照耀下,那影子也跟著輕輕地晃。
她有?點沉默,大概在串聯著什么,許許多多的
畫面?從她腦中飛速閃過,又逐一被編織起來。
她后面?選擇轉道,跟小梅手挽手走在一起,小梅嘻嘻哈哈的,手舞足蹈,“阿姐,早上強勝哥帶我們去了佛塔,老高了,阿娘也去了,可惜你沒?去!
“還?去哪里?玩了,”江盈知有?點不走心地回復,她抽出手,在小梅歡快的笑聲里?,她托著那盞燈籠轉了一圈,幸虧上面?什么也沒?有?寫。
她又轉頭,能看到離得不遠不近的王逢年。
后面?當她每一次轉身,總能看見他跟在后面?。
要知道這塊沙灘上人特別多,只留有?相對的空隙能讓人穿過去,而在人群里?,要是不緊緊地牽著對方的手,下一刻就會被擠散。
就像江盈知只是轉個身的功夫,她就找不到小梅了,身邊都是來往的人,她甚至連穿著顯眼綠色裙子的王尋真?都找不到。
但是卻能一眼看見王逢年,他在身后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江盈知倒是突然不覺得很?奇怪了,大概是某種猜測被證實。
突然,遠處有?人放起了煙火,還?有?一長串的鞭炮,噼里?啪啦,涌起了很?大的煙霧,人群歡呼著奔跑著,四處跑動,在慶祝著極為熱鬧的謝洋節。
她被擠到了最邊緣的地方,慌亂間?,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么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64章 禿黃油
江盈知?看?拉她的那雙手。
王逢年沒回頭, 只是握著她的手腕,從人群里穿過,從容地從每個人中間擠過去。
等到了平穩地帶, 江盈知?站穩后, 抬頭望去,王逢年也?看?向她,咳了聲, 然后才慢慢地松開自己握住她的手。
他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 江盈知?只能聽見他說:“當時怕你摔海里進去!
“剛才只是情急之舉,沒有冒犯的意思!
要這是大白天的話, 江盈知?還能看?見他一本正經的臉, 仿佛他說的都是真話。
江盈知?點點頭, 只回了句,“我明白的。”
她的手腕上仍殘存男人大掌的余溫。
“我”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 不?再跟在?燈籠鋪時一樣, 王逢年率先開口?打破僵持, 而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里。
這種沉默, 即使置身?于吵嚷的人群,也?依舊沒有辦法消除,周圍全是亂哄哄, 歡呼跑跳的人們, 還有在?各個角落響起的鞭炮聲。
但兩個人站在?一塊,面朝對方, 又都同時保持了沉默, 這片地方好像被什么給遮蔽住了, 聲音透不?進來。
江盈知?心里有點亂,這種并?不?是出于砰砰的心動, 而是發現對方心思后,突然冒出來的一點無措。
她能接受別人的好意和饋贈,也?能坦然自若地處理好各種問題,但是面對王逢年的感?情,那點隱約透露出來的苗頭,就已經讓她會覺得不?安而有負擔。
對于她來說,王逢年是個很可靠的朋友,至少現在?是這樣,僅此而已。
在?人家沒有袒露什么之前?,她選擇保持了沉默,也?沒有再重復強調她的心思,她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辭來表達,強行說出口?會說很傷人的話。
所以江盈知?沒有那么像以往那么直接,有話就說,她也?難得會有別扭的時候,所以她低頭轉過白鶴燈,她說:“很晚了!
她強調,“年哥,今日真的很感?謝你,不?管是船旗還是螃蟹,又或者是這盞燈!
似乎用這個稱呼,就能強調兩個人的關系。
看?似親密,實則又那么遠。
王逢年聽了后,面色并?無多少異常,他的聲音很輕,“不?用謝我!
“再逛一會兒,還是送你回去?”
江盈知?說:“回去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兩個人也?沒有并?肩走著,而是一前?一后,江盈知?走在?前?面,王逢年走在?后面,如同之前?那樣,保持著相對的距離。
誰都沒有先打破這場僵局。
好像兩個人的關系依舊如同之前?一般,甚至到了漁港,在?四時鮮的鋪面前?,江盈知?依舊能用很輕快的語氣?說:“年哥你路上小?心著點,我先進去了!
王逢年目送她進門,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轉身?往外走,在?魚行路口?那幾個盞紅燈籠底下,看?見了從里面出來的莊輕舟。
狹路相逢。
莊輕舟邁步上前?,他嘖了聲,語氣?嘲諷,“那么費心把我趕到寧城,然后呢?”
“哎呀,我從寧城回來,我們王逢年,王老大居然到這會兒還是個老光棍哦。”
沒有動手,王逢年有著足夠的克制力,不?然莊輕舟現在?就被他打倒在?地。
但他沒有像頭一次相見那樣,想?讓莊輕舟滾出海浦,那么防備。
大概是因為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進展,全看?江盈知?自己,而非在?旁人身?上。
王逢年瞥了眼莊輕舟,看?莊輕舟仍舊很不?順眼,今天心情很糟糕,他說:“反正你不?睡覺,要不?過來打場船拳!
莊輕舟呵了聲,轉身?大步往前?走,連頭都沒回,誰瘋了要跟這個莽夫對打,他會直接掀王逢年老底。
這兩個人的心思江盈知?不?清楚,她也?沒有困擾到一晚上都睡不?好覺的地步,相反的,她壓根沒多想?啥。
她回來的時候,小?梅幾個全都在?院子里等她,買了些?糕點,一見她周巧女就給她塞了塊。
很甜,是那種齁甜,而且還很粉的糕點,一下讓她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趕緊跑到灶房里去找水喝,一通翻找折騰后,還想?啥,只顧著嘴巴里的甜了。
等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時,江盈知?心里還有點想?法,暗戳戳的從深夜里冒上頭來。
她聽見自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把被子蒙在?頭上,決定?別人不?動她不?動。
全然忘記拒絕別人的時候,那么犀利而又不?留情面。
到了第二日一早,她真的沒時間想?了,本來因為謝洋宴,這么長的時間里沒有出攤,食鋪也?沒有開門。
她在?逛的路上碰見熟客,都被熟客拉著問,意思是她到底哪天開門,知?不?知?道大家這些?日子吃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嘴巴都淡得沒味了。
江盈知?都很不?好意思,因為后面她實在?忙不?過來,干脆就停了生意,讓他們去崔大妞那個攤子上買魚丸吃。
為此她真的歇了不?少天。
所以為了彌補,她一大早就起來包餛飩,旁邊是一堆敲好的燕皮,另一口大鍋里則是熬到沸騰的魚骨湯。
小?梅送海娃回來,她湊到江盈知旁邊小聲說:“阿姐,我跟你講。”
江盈知?把湯里的紗布袋撈出來,她隨口?應付道:“你講,不?會又是看?見海娃跟哪個小?孩拌嘴了!
“才不?是,我會講這種東西嗎,”小?梅理不?直氣?不?壯地回復。
她哎呀一聲,“我不?是要講這個,姐你別打岔!
江盈知?選擇閉嘴,小?梅本來是懷揣著說悄悄話的心思,被這一打岔,她只好說:“我剛去送海娃,才走到門邊不?遠處,對面那門就開了。”
小?梅問,“阿姐,你知?道出來的是誰嗎?”
江盈知?手頓了下,勺子磕在?桶上,她卻說:“良哥吧,他一天天起那么早!
“才不?是,你猜錯了,”小?梅笑瞇瞇地說,“是王老大啦!
不?過她也?很好奇,“他看?到是我好像有點失望!
要知?道王逢年一般臉上是沒有太多表情的,居然都被小?梅察覺到了。
江盈知?轉過身?,她回了句,“你應該看?錯了,我下午還要見人,海娃還是你去接啊。”
“這幾天我要把壓的小?宴都給做了,會很忙,只能小?梅你多跑幾趟!
小?梅很快點點頭,她說:“好啊,我就喜歡往義塾里跑!
拿著算盤走前?還要嘀咕一句,“希望明日王老大看?見我,不?要很失望!
江盈知?默默地在?忙活,手里的動作一直沒停,裝作沒聽見。
前?頭還有工夫想?些?旁的,后面倒是真忙,側門才剛打開,立馬有食客走了進來,張嘴就喊,“小?滿,今日總該開門了吧,我這嘴近些?日子真的半點福都沒享過!
“你聽我給你數數它近來吃的東西,大前?日我吃三頓海蜇啊,三頓,吃得我到后頭吃不?下,都想?從嗓子眼里把它給摳出來。”
“前?日,好家伙,吃的蟹醬配飯,還有炒年糕,那年糕還是上年年底做的,愣是到今日都沒吃完,我老娘嫌那酸不?啦唧的,還開了罐臭冬瓜,那又酸又臭,我吐得壓根吃不?下飯。”
這老大哥說得也?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簡直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江盈知?很同情他,“要不?,這會兒先給叔你來碗魚肉餛飩!
“啥?就一碗?”那老大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拍了拍桌,“給
我來五碗!”
“吐的我昨日一天就喝了碗粥,今日空著肚子來的,趕緊的有什么上什么!
他說話的間隙,側門外又探進來幾個腦袋,看?見門開了都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
“小?滿你終于開門了!”
“這生意再不?做,小?滿我跟你講啊,你是沒什么損失,我們這些?人可真要不?行了,我差點沒餓死在?家里,”那女人說起來的時候,嗓門很大,難掩自己的激動之情。
她說完,后面又沖進來一波人,領頭的那個人說:“我就知?道,我剛沒聽錯,我耳朵多靈啊。”
“小?滿,我真的每一天夜里,睡不?著的時候,我都在?想?你,”胖姑娘聲情并?茂地說,“我都在?想?做的魚餅、敲魚面、金湯魚丸,、椒鹽蝦,你啥時候再做鍋貼啊,對蝦都快到汛期了,這會兒正是好吃的時候!
“很快你們就能吃上的,”江盈知?在?各種鬧哄哄的聲音里,迅速接過這句話。
因為她已經找到人專門做鍋貼了。
不?過她來不?及解釋,她的話都被淹沒在?沖進來的人潮里,全是因為她開門,一窩蜂涌進來的食客。
導致江盈知?出攤失敗,只能在?院子里賣,連外頭的棚子底下都坐滿了人,大家最后全都自己上手去捧的,因為這么點人手壓根來不?及送。
一群人吃一碗餛飩,吃的稀里呼嚕,像是小?貓吃到好吃的時候那種咕嚕嚕的聲音,臉上全是滿足,有的人甚至還很虔誠,吃的時候先念幾句,然后才湊到嘴邊吃下去。
可比新豐樓大師傅品嘗的時候,神?情要外放得多,看?他們吃飯,就能真切明白美食對于他們的意義。
她等大家終于吃飽喝足后才說:“想?吃這個餛飩的,那個皮可以到我這來買,因為是拿肉做的,比面肯定?要稍微貴點,十?文錢一斤!
“買了之后,別看?它是干巴巴一張,”江盈知?拿起一張燕皮來,晃了晃,似乎毫無韌性,她把這張燕皮沾了點水,蓋在?另一張上,她說:“不?要太多水,輕輕過下水就好,別太急,等它軟了包點肉餡進去就行!
“實在?覺得麻煩,你們找塊細紗布沾一點水,蓋在?上頭,皮要一張張起出來的啊!
“先煮熟撈出來,再放湯里,不?然全是粉很難吃的。”
江盈知?很細心地說著,旁邊有個大嬸等她說完立馬說:“小?滿哦,你把你自己這賣的東西全說了,也?不?怕旁人占你的便宜,把你這方子拿出去賣了!
“賣唄,”江盈知?很大氣?地回,“反正也?做不?出我這個味道的!
“我告訴你們,只是想?叫你們自己在?家也?能燒點好吃的出來,雖說味道要差上一些?,可總不?至于老是吃些?咸魚干飯,臭冬瓜腌魚腌豆腐啥的!
“這不?管是肉還是魚,只要你把它剁碎,攪成泥包進去就行,按我說的那些?個法子來。”
她如此說著,好些?人心里念著她的好,還在?感?動間,另一波人手上搶得很快,拿出錢往李海紅手里一塞,立馬說:“我要三斤,不?,六斤,我家里人口?多,一天吃三頓,兩三天就吃沒了!
“邊上去,你家就四口?人,充什么人口?多,我家才是,還要六斤,你把皮當飯吃啊。”
大家吵吵鬧鬧的,在?吃點好吃的東西上,都是你爭我搶,互相不?謙讓,什么鄰里之情,全都滾到一邊去吧。
最后江盈知?這么長日子,五六個人空閑日子里做的上百斤燕皮被一掃而空,其?他人想?多買點的,壓根沒有。
新的還在?晾干烘干當中,哪有這么快能好。
大家歡歡喜喜拿著燕皮離開,有些?人剛回家就把燕皮弄濕,直接用包菜團剩下的菜餡拿來包,那干燕皮被煮過后,又裹著菜餡,出奇得好吃。
明明那菜也?很一般,有點澀口?,被燕皮這樣一裹,簡直叫人難以相信是自己的手藝。
不?止她一個人,好些?人試了后,都覺得這干燕皮比他們自己忙活許久包出來的東西,都要好吃。
不?少人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餛飩后,不?管是蝦米混魚肉,還是魚干剁碎,或者就是海參餡的,都意外得不?錯,讓人不?由得“痛哭流涕”,感?慨于自己也?能做出這種好東西。
而江盈知?等食客離開后,晌午飯都歇了,實在?是這群人吃餛飩都吃飽了。
她開始處理這黃油蟹,昨天夜里的時候周巧女燉了黃酒,她干脆就蒸了幾只黃油蟹給她們吃。
滿黃的螃蟹配點小?酒,可把她們吃得飄飄欲仙。
至于還剩下的七八只,江盈知?決定?用來做禿黃油。
禿黃油的禿是特別純粹的意思,因為這味道實在?純粹,本來應該用入冬后的大閘蟹做的,那個要去掉很多蟹腮蟹胃,只留下蟹黃和蟹膏。
做一小?罐的禿黃油,要用不?少大閘蟹。
而江盈知?覺得,這黃油蟹用來做禿黃油才是絕配,雖然她更喜歡清蒸的口?感?,可是黃油蟹活不?了太久。
她干脆全部蒸熟,挨個拆殼,露出里頭滿滿當當的蟹黃,在?用勺子順邊挖的時候,忍不?住自己偷吃了口?,不?硬實,偏油軟的蟹黃吃得她眉頭上挑。
然后旁邊王尋真啊了聲,也?被塞了口?,她閉著嘴巴小?口?地品嘗,然后問了一句,“誰送的?”
江盈知?語塞,她不?想?說謊,當作沒聽見,把還剩一點蟹黃的蟹殼塞進王尋真手里,拿去外頭吃吧!
自己開始放豬肉,熬禿黃油還就得用豬肥膘,等著肥膘慢慢煸香,油脂滲透出來,在?鍋里冒泡,蔥蒜爆香后,她下入蟹膏和蟹黃。
翻炒間香氣?騰的一下升起,江盈知?被嗆了下,叫王婆子火燒得小?點,她慢慢炒著。
再放黃酒燜透,她拿過一旁的高湯沿邊倒入,沒過蟹黃,起到調味增香的作用,最后還淋上融化的豬油。
不?怕它油膩,就怕不?夠香,香氣?倒是達到了,但凡從這灶房門口?走過的人,無一不?要問一句,“炒的什么,太香了!”
江盈知?一律回拌飯的,這一罐等今年的新米是等不?到了,晚點她就得煮一鍋飯,夾一點油汪汪的蟹黃出來拌一拌,或是做點手搟面,拌面也?很好吃。
她準備夜里回到西塘關的時候再吃。
熬好禿黃油,江盈知?收拾灶臺的時候,小?梅在?外面喊,“阿姐,許阿婆她們來了。”
“哎,來這里,”她走出來,朝兩人招了招手。
許阿婆和周香蘭走過來,她們兩個是來學鍋貼和燒賣的。
“這些?日子安穩下來,也?攢了點錢,”許阿婆把手里拿著三兩銀子的錢袋子放到桌上,只是她并?沒有太過于高興,自打聽見這樁事?的時候,就一直問江盈知?虧不?虧。
到現在?了,錢都放桌上了,她依舊要說:“小?滿,要不?后面賺了錢,我們倆再分你一點。”
“實在?是你這幫了我們義塾那么多,不?好再多占你的便宜。”
江盈知?卻開始拿出面團,一邊揉一邊說:“我教旁人也?是一兩五,教你們也?是,哪有什么占不?占便宜的!
“義塾正是用錢的時候,叫我給你們,你們肯定?也?不?要,那就學點這個,出攤賺點錢,旁的不?說,鍋貼肯定?能賺
到不?少。”
義塾打官司到現在?,就算請了最好的訟師,連勝后,依舊得按衙門的流程來走,也?還要一兩個月。
雖然說打官司的錢王逢年出了,但是贏了官司后,之前?那塊地要是還想?做義塾的話,那么得出錢買。只不?過是按當時的市價,也?就是七十?五兩,但是陳家人這些?年沒付過許先生的月錢,把這個抵扣掉,這塊地皮只要三十?五兩。
所以她們在?湊這三十?五兩,江盈知?也?正有想?把手上一些?方子脫手的打算,找外人不?如找她們。
周香蘭學手藝的時候很嚴肅,也?很認真,她說:“我自己早些?年也?是做過不?少面點的,搟面皮對我來說還行!
江盈知?看?了她熟練的動作,嘖嘖贊嘆,“這豈止是還行,這面皮搟得跟專門做這行的一養,那調餡肯定?更沒有問題!
“至于蝦,我這邊倒是能給你介紹個,你們到時候到他那買就行,保管新鮮!
江盈知?少不?得要說一句,“做吃的一是要新鮮,二是要干凈,要是有壞了的蝦就不?要用了,食客可能吃到不?會說什么,但我們還是要有良心在?的。”
“我們知?道的,”周香蘭忙說,“就算不?為著自己賺錢,可這都知?道是從小?滿你那出去的東西,我們肯定?也?要不?能壞了你的口?碑!
該講的都講過,該交代的也?全都交代了一遍,江盈知?開始教周香蘭做鍋貼和燒賣,這兩樣都算不?上難,屬于別人買了吃過后,稍微琢磨下就能知?道咋做的。
但是江盈知?不?止給方子,她最要緊的是教餡料,外皮人人都能做,但餡料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想?到。
好比鍋貼,除了鮮蝦鍋貼,還有純肉鍋貼、韭菜雞蛋、西葫蘆雞蛋,或者芹菜豬肉、三鮮鍋貼等等,反正各有各的不?同風味,對于食客來說,吃到這些?是另外一種驚喜。
而燒賣的話,香菇豬肉、豬肉鮮筍、肉末、咸蛋黃這些?,還可以做紙皮燒賣這種需要點手藝,旁人沒辦法學的。
她還說一定?要有湯,最好免費送,叫別人以為自己占了便宜,湯用紫菜的話,反正一點也?不?貴。
倒也?沒有什么生意經,最重要的就是新鮮干凈好吃,來的人也?就多了,慢慢的錢也?就攢了下來。
后來倒是出乎江盈知?的意料,她給周香蘭兩人搭了塊板,兩個人自己造了座橋,從擺攤到開了店鋪,雇了人專做這兩樣,在?餡料上反復琢磨。
到不?久的以后,大家都知?道漁港有家賣鍋貼和燒賣特別好的鋪子,得趕一大早去。
而眼下周香蘭和許阿婆還正在?同面團較勁,想?要搟出類似于紙,卻薄而不?透的效果?來。
但是沒學會,又快到了義塾放學的點,只好急急忙忙先回去了。
小?梅說去接海娃和秀秀,江盈知?在?忙著擬定?明日小?宴的菜單,聽見有人走進來,不?是熟悉的腳步聲,隨口?說了句,“這會兒打烊了!
“我可不?是來吃飯的,”莊輕舟撩了撩袍子坐下來。
江盈知?頭也?不?抬,她哦了聲,繼續往下寫,“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莊輕舟壓低聲音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江盈知?終于抬起了頭,也?站了起來,她面無表情地說:“出門往左拐,進了城門后,往右走,路邊有個攤子!
“啥攤子?”莊輕舟問,他坐轎子來的。
“哦,賣藥的,專門治腦子,你的癥狀重,他說不?定?能給你便宜點,早點去瞧瞧吧,”江盈知?說完,轉了個身?,把自己寫過的紙一張張疊起來。
莊輕舟一噎,果?然她跟王逢年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他趁著沒人的時候在?背后說:“你知?不?知?道,你有個很陰暗的愛慕者,你可防著點吧,他不?只求而不?得,他還年、紀、大!”
江盈知?不?明白求而不?得,后面的重點為什么在?年紀大上,她聽完后只想?,莊輕舟在?說什么鬼話。
她懶得搭理,想?叫柱子送客,抱著紙一轉身?,看?到側門走進來的人時,差點沒抓穩。
莊輕舟嘴里陰暗的愛慕者本人——王逢年。
第65章 蟹黃湯包
食鋪里突然安靜。
莊輕舟倒是?毫不在意, 他故意那么說的。
也是?特意等到王逢年過來。
他才說:“小東家,今日找你是?為了?正事!
語氣同剛才的完全不同,是?一種格外成熟的聲音, 面色冷靜。
江盈知往旁走了?幾步, 有點不敢相信,“你找我能有正事?”
“當?然,”莊輕舟勾起一抹笑, 瞥了?眼王逢年, 極為正經地?說,“而是?想請你幫個忙!
“什?么忙?”江盈知摳著紙的邊角, 她立即說, “如果是?拿些?山珍海味, 請我來做的話,又要挑毛病, 那你另請高明吧, 我可做不了?!
莊輕舟搖了?搖扇子, “怎么會?, 我又不吃!
“這個忙說來也簡單,說來又難,我想后日晌午后請你到我府上做一桌海鮮宴, 一共十二道菜, 味道如何不管,菜式必須新穎, 有大黃魚、扇貝、青頭鯊魚干…”
他說得?很豪氣, “辦好了?, 條件任你開。”
王逢年這才開口,“條件任我們?開?”
什?么叫“我們?”, 莊輕舟微笑,“關你什?么事!
他以為王逢年會?極力反對來著,畢竟到他府上來這種事,王逢年應該更忍不了?。
而江盈知還在琢磨,這是?不是?個針對她的陷阱,她要不要去,但報的食材她還挺有興趣,而且后日下午她確實有空。
王逢年大步走過來,很認真?地?給出自己的建議,“我覺得?你可以去。”
江盈知也忘了?之前的別扭,“為什?么?”
她可是?知道王逢年和莊輕舟不對付的,他反對這才正常。
“因為對你有好處,”王逢年如實說。
爭風吃醋可以,但他又不是?什?么醋都要吃,明顯有好處的事情,他很希望能幫江盈知爭取到。
“你信我嗎?”王逢年問?,“我可以幫你談。”
因為莊輕舟自己開出了?條件任開的選項,放過他這條大魚太可惜了?。
江盈知愣了?下,她在不麻煩王逢年,和其他選項里,最后沒忍住選擇了?答應。
她給自己找補了?理?由,“可以,我對這個宴席挺有興趣的,至于你要的條件,我也拒絕不了?!
因為她自己的話肯定只要食材,但王逢年說很虧,他能幫她拿到特別好的鮮貨,而且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所以便出現很詭異的一幕。
一張長桌,江盈知坐正中央,左邊坐著莊輕舟,右邊坐著王逢年,她不說話,兩個男人在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莊輕舟嗤笑,“談個海鮮宴,你擺什?么龍門陣!
“海鮮宴,你請的誰,要我再重復一遍嗎?”王逢年冷眼看他,“菜式新穎,除了?小滿,你請不到別人了?吧!
莊輕舟被他踩住命脈,往后靠了?靠,他轉了?轉自己右手上的碧玉戒指。
“那你說,你想要什?么條件?”
王逢年挑眉,提出條件,“我要青山島和周邊海域的捕撈和采摘權。”
“你做夢!”莊輕舟呸了?聲,“你哪來這么大的臉,望海給你的嗎?”
青山島以及周邊海域是?莊家買下的,整個圈住,除了?個口道可以過,其他地?方不允許漁船進入捕撈。
這片海域有著全海浦最好的白蟹(梭子蟹),還養育著其他地?方難以捕捉的龍蝦,也被稱為巨蝦,個頭大得?出奇。
“少說廢話,你說應還是?不應,”王逢年語氣很強硬。
莊輕舟又不怕他,回瞪,又說了?一句,“毫無?可能!
“小東家,你自己說!
江盈知已經明白了?,她很樂意坑莊輕舟一把,磕著南瓜子說:“我覺得?拿食材,不如到海域里自己撈,新鮮。”
莊輕舟翻了?個白眼,他又確實很需要江盈知的手藝撐場面,雖然他吃的時候嘴巴很嫌棄,帶回去都吃完了?。
“海域捕撈五天最多了?,”莊輕舟松了?口。
王逢年不退讓,“汛期內都可以進。”
“你,”莊輕舟的手壓在桌板上,后面又坐了?回去,“十天,不能再多了?。”
王逢年敲了?敲桌板,再次重復,“汛期內!
“十五日,你不要獅子大開口,”莊輕舟有點后悔,干什
?么要特意踩著王逢年來的點。
王逢年最后一次重復。
“一個月,再說這筆生意我就另請高明,”莊輕舟的忍耐到了?極限。
王逢年這才爽快地?說:“成交!
他當?著莊輕舟的面,跟江盈知說:“到時候我把烏船借你,撈一船賣十船!
“要點臉吧,”莊輕舟語氣惡狠狠的,“你不說你是?船老大,我以為是?哪來的叫花子。”
王逢年并不動怒,他不以為然地道:“你可以試試下次再說條件任開的話!
大話說到他面前,不把人往死里薅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莊輕舟想拂袖而去,起身時又冷靜下來,“小東家,記得?后日下午早點來!
“你別跟過來,”他又轉過頭對王逢年說。
王逢年覺得?莊輕舟有病,人家正經做活去,他跟著去當?鏢師嗎。
等莊輕舟走后,江盈知正樂著,瞟到王逢年的眼神后,她又立馬表示,“年哥,多謝你了?,到時候分你一半,再多點都成!
王逢年說:“我不要,實在想謝我的話,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好,你說,”江盈知手指反復刮著紙張,還是?答應了?。
王逢年手放在桌上,骨節分明,輕點著桌面,問?她,“我很陰暗嗎?”
“我年紀很大嗎?”
明明都是?很普通的問?話,語氣也很尋常。
江盈知痛恨自己的記性?好,能很快想起莊輕舟的原話,你知不知道,你有個很陰暗的愛慕者,你可防著點吧,他不止求而不得?,他還年、紀、大!
她突然的語塞,避開他犀利的眼神。
王逢年也不追問?,語氣帶了?點落寞,“但他有一句沒說錯。”
“我確實是?求而不得?。”
他最后盯著江盈知的眼睛問?,追問?,“小滿你說,我求了?后,會?得?到一點點嗎?”
王逢年倒不是?耐心告罄,而是?他想展露自己的心意,為此他已經做足了?準備,也不怕被拒絕,所以話語直白。
但這到底要江盈知怎么回答啊。
江盈知壓根沒辦法說,而是?立馬起身,門口小梅和海娃進來了?。
小梅放下東西,有點奇怪,“阿姐,你們?兩個在談事情嗎?”
“已經談好了?,”王逢年退讓,他站起來,壓低聲音說,“不論好壞,都希望可以聽到你的回復!
江盈知想說,怎么弄得?跟下戰帖前,還友好通知對方一聲。
但她也不喜歡拖著別人,下定決心,這會?兒能直接說:“你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話,到時候我會?回答你。”
“不過我需要時間。”
“我明天在鋪子里做小宴,整天都沒有空閑,而后日上午做完,要接莊府的活,晚點回西塘關,再隔日,我得?去鴻興樓走一趟,商量些?事情…”
她同王逢年一一說明自己的行程,意思?在于告訴他,之后幾日她都沒時間,并不是?特意躲他。
況且她也需要時間來想,來正式回答他那些?問?題。
“好,等你有空,”王逢年痛快回應,他很有耐心,而且他也很忙,只是?抽空來見?一面。
江盈知送他出門,并沒有多說什?么,她想每一份認真?的感情都該被回復。
只是?她確實也很忙,實在沒有在這樣忙碌的時候,還得?抽出空來緊急答復,這會?很敷衍,她想好好和對方聊一聊。
當?然她得?顧著自己的事情先,隨著謝洋節涌入的外島人越來越多,四時鮮食鋪的名?氣被遠揚。
不少外島人一上島,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就會?有熱心的漁民或是?海浦人,告訴他們?,“你要是?沒錢但又想吃點好的,你就起早來,大早上的你上那家四時鮮鋪子吃去!
“味道保管錯不了?,她們?這會?兒賣的魚肉餛飩,一口下去鮮的你咬掉舌頭。”
“只是?買的人太多,天天要在那跟人搶,你們?真?想吃,最好天沒亮就去,”那個漁民很自豪地?說,“我為了?吃那一口,就睡在船上,聽到水師的哨聲后,立馬爬起來,剛好能吃得?上!
那船外島人都有點懷疑,真?有那么好吃,怎么上一年來的時候沒聽過。
有個人就問?,“那要是?有點小錢呢?”
“那就上她家鋪子里吃起,一盤菜幾十文,比酒樓上那些?大幾百文的都要好,”漁民搖著槳,一臉回味,“我沒錢,就去那吃過一道灌湯黃魚,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滋味!
“你們?大概不知道,她可是?我們?海浦今年的做魚第一鮮,你們?要是?去了?四時鮮,一定得?點一道魚。”
有個明府來的姑娘感慨,“記得?當?時航船因為海盜留在這時,她那個攤子才剛擺沒多久,那魚丸味道我到這會?兒都忘不了?。”
“從?海浦離開后,我吃著魚松就哭,哭啥,哭我以后再也吃不到這樣好的東西了?!
“沒想到人家這么有本事,這會?兒就開了?食鋪,”姑娘笑瞇瞇地?說,“還好我打算以后就住在海浦了?!
“?”漁民不敢相信,有的人為了?一口吃的,連明府都不住,跑到他們?海浦來。
這樣的人還真?有不少,尤其其他臨近外島的人被漁民慫恿,真?的天沒亮就過來排隊。當?等了?許久手腳麻木,吃到那一口魚肉餛飩,那種充盈嘴巴的鮮,驚得?大家忙閉上了?嘴巴,害怕那股鮮從?嘴里跑出去。
等不少外島人跑去四時鮮鋪面,嘗到了?今日新菜,蟹黃湯包。
雖然每個人只能買一個,而且這湯包一只要三十文,但是?沒有人有一句抱怨,相反的,全都在那瘋搶,錢就跟搶來的一樣,拼命往外撒,柱子光是?收錢都來不及收。
一只只湯包被送上桌,有的人沒座位干脆就站著吃,捧著一個盤子里只有一個的湯包。
大,皮薄,晃一晃里頭還有湯汁撞到皮的聲音,卻沒有絲毫外露出來。
有的人嘀咕,“這里頭是?什?么湯?”
“是?雞湯,”李海紅手里端著高高疊起的盤子,給新來的洗碗工,順嘴回了?句。
那外島人嘀咕了?句方言,大概從?語調中能聽出,他特別激動,然后一把提起湯包,湯汁都漾在最底下,他準備一口咬下。
“別大口咬!”他邊上的女人喊,“你得?先咬個口子,不然要被燙破皮知不知道,哎呀,你這樣吃!
那女人開始示范,先在薄薄的皮上咬個小口,里頭的雞湯緩緩流出,然后蟹肉和蟹黃慢慢地?流出來。
她順著邊深深吸了?一口湯,長嘆一聲,那種鮮的滿足在大中午的,在人還剛吃過東西的時候,都那么強烈。
更別提后面吃到湯里的蟹肉和蟹黃,那一張包裹著這兩樣的白面皮,從?聞到味道再到進入嘴巴后,吃的人無?一驚嘆。
有些?人連盤子都舔得?精光,然后在那里吶喊,“為什?么就賣一個,我有錢!給我上十盤!
好多人被無?情拒絕后,也不敢再說,畢竟惹毛了?江盈知,下次不能進店,那就真?的沒吃的了?。
沒吃到的人都在那哭嚎,十分真?心誠意的那種,鬧得?其他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跑過來看熱鬧,一聽他們?哭鬧的理?由,不免好笑。
結果站那站了?會?兒,瞧見?別人吃湯包的模樣,也眼饞嘴饞,一問?沒了?,不免跟他們?哭嚎的人一樣悲從?中來。
有些?人回到里鎮后還念念不忘,跑到中街的酒樓食鋪挨個問?,有沒有蟹黃湯包賣,一聽見?有,喜不自勝,忙要了?一份,興致沖沖地?準備開吃,一嘗味道和皮,蟹黃味的包子,不由得?大失所望。
也讓更多人知道,四時鮮的味道只有四時鮮才有。
鬧了?兩日后,連新豐樓大師傅都找上門了?,他對江盈知說:“你這生意做的可是?真?行,一伙人跑到我們?那去問?,賣不賣蟹黃湯包!
“我們?有個面案師傅,是?從?維揚來的,手藝也精,花了?不少時辰做了?幾籠,一出籠我們?幾個口刁的都嘗過,蟹黃這時候還差了?點,不過味道也讓還成!
新豐樓大師傅說到這,不免停頓了?下,似
乎在回想那個場面,又接著說:“結果點了?這份蟹黃湯包的人說,不如四時鮮的味道,可把我們?那面案師傅都給臊紅了?臉。”
江盈知笑,“要是?先吃面案師傅的,再吃我這的,保不準也要對我說,不是?人家那個味道,這都不用掛在心上。”
“說得?也是?,”新豐樓大師傅不死心繼續問?,“真?沒了?,一個都沒了??”
“真?沒了?,”江盈知把空空如也的餡料盆給他看,“一點料都沒有了?,改日要是?有空,我給大師傅你送去些?!
“哎,沒嘗到這味道真?是?可惜了?,”新豐樓大師傅不免惋惜幾句,又好奇,“你還買了?青頭鯊魚干?你也好這口?”
“我才不吃,”江盈知喜歡海鮮,但是?對于鯊魚來說,在她的眼里是?保護動物,只不過到了?這里,沒有這個說法,尤其這還是?在海浦每年給朝廷上的貢品里。
她已經琢磨了?好久,遲遲沒有辦法下手做,也難得?的猶豫,本來昨日請了?胖師傅來幫忙,不料他今日有急事,沒有辦法來。
所以她問?了?有沒有備選菜,準備拿掉這道鯊魚干,不料大師傅過來,所以她立即求助,“大師傅你下晌有沒有空?”
“有啊,找我幫忙是?不是?,做個海鮮宴,順手的事情,這鯊魚干我常做的,交給我吧。”
新豐樓大師傅很爽快,“不用還啥人情,記得?補我十個蟹黃湯包就成。”
江盈知失笑,她說:“一言為定!
收拾完東西后,莊府來接的馬車過來,一群人到了?莊府后,江盈知只想說句,有錢燒得?慌。
富麗門庭,旁邊有兩個巨大的石獅子,門口掛的燈籠都很精巧,透露著我很有錢的氣息。
莊輕舟帶著人從?門口過來,沒想到看見?新豐樓大師傅,一聽人是?過來給江盈知打下手的,不免得?多瞧了?她一眼。
“進來吧,”他叫隨從?把門打開,請江盈知進來。
難得?的,連他的隨從?都沒有說什?么話,只是?請人進去,連多余的囑咐都沒有。
莊府的廚房也弄得?特別好,連菜板都是?檀木的,桌板倒是?看不出啥木頭來,只是?透露著我很昂貴。
江盈知嘖了?聲,感慨幾句,也沒有再管,她只是?奔著那大龍蝦來的。
在莊府做宴很有意思?,有意思?在于,灶房那些?人跟莊輕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他們?很會?碎碎念,拿碗的時候要說:“天吶,到底是?誰吃飯要這么好的碗,我每天拿的時候都心都慌得?要命。”
“我才是?,端菜的時候,走得?比那蝸牛還要慢,生怕一個不小心摔了?。”
自己說的時候,還要格外囑咐江盈知,“江姑娘,你可小心那把菜刀,不知道哪里來的鐵,削東西特別快,可別被它給弄傷了?!
“還有這個,不要用,不要用,”有個婢女指指柜子里的大盤子。
“很貴?”江盈知問?。
那婢女搖搖頭,“倒是?很便宜,就是?重,我們?端不動啊!
江盈知被逗笑,她說:“你放心,保管不會?用那個!
這么一出,到時候讓做活的大伙都笑了?聲,也放松下來,菜陸續備好,有的早就燉上了?,海參是?今日泡發的,鮑魚則是?早早的就已經開始發起來了?。
至于蝦,她做的是?金絲蝦球,顏色好看,賣相也好,而且勝在新穎。
蝦泥包裹住蝦尾,只留下一截綻開的尾巴,圓鼓鼓的,然后往上纏酥絲,那絲一條條極細,是?江盈知用春卷皮切絲炸出來的,沿著蝦泥蜿蜒往下纏。
整個蝦球纏起來,再入油鍋一道炸,那絲慢慢膨脹,金黃色慢慢覆蓋整個蝦球,蝦尾四處綻開,露出尾部一點橙紅,特別漂亮。
外面酥脆而里面嫩。
至于螃蟹,這會?兒的螃蟹也算不是?最上等,她干脆拆了?,做了?個蟹黃魚丸,魚肉包裹著蟹黃,鮮嫩香滑。
雪白的魚肉,襯得?蟹黃顏色明亮。
咬掉半塊魚丸,那蟹黃并不是?塊狀的,而是?流淌出來的,鮮味傾瀉在舌尖上。
至于扇貝的話,這種扇貝肉厚好吃,但是?做法倒沒有什?么新奇的,她干脆做了?扇貝三吃。
保留完整的殼與?肉,一個蒸蛋,一個放粉絲,最后一個則是?蒜香扇貝,來的客人每個人會?有一碟。
雪白的長盤子里擺了?三只扇貝,一看賣相,讓來幫忙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還有不少大龍蝦,江盈知真?的很心動,一想到這是?從?那青山島海域里出來的,她就更興奮了?,揮舞大砍刀的時候都很有勁。
最后做大龍蝦,她把龍蝦殼墊底,取了?完整的龍蝦肉,涂了?醬料微微烤過,放在龍蝦殼上,雪白肥厚的肉自然下垂。
等到要上菜的時候,她再倒了?點料汁,沿著龍蝦背部的線條蜿蜒而下,再把紅彤彤的龍蝦頭放上去。
等她做完的時候,這時莊府的客人陸續上門,有兩個人撇了?撇嘴,在那嘀咕,“也不知道莊輕舟請了?誰來,還放大話說吃了?味道不好,生意都不談了?!
“可別又是?啥參湯、鮑魚這種東西吧,他沒吃厭,我看著都煩了?。”
來的六個人沒一個對這次宴席看好的,也只是?維持著基本的客套,準備到時候不想吃的時候就溜。
不過進去后,倒是?上菜的時候被驚了?下,被那大龍蝦的蝦頭吸引住了?。
名?字也好聽,上菜的小廝說這叫獨占鰲頭,雖然跟鰲魚沒啥關系,倒是?順了?這幫商客的心意。
當?然味道更合心意,他們?常吃清蒸口味的,這會?兒一吃到這種醬汁香濃,龍蝦肉又嫩又滑的,滿嘴飄香,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更不要說后面的蟹黃魚丸、扇貝、金絲蝦球等等,上了?黃酒沒顧得?上喝,該談的生意沒有談,只顧著下筷子了?。
聽著大家的連連夸贊,莊輕舟詭異地?升起了?種別樣的感覺,大概自豪和欣賞,他慢慢地?嘴角上翹。
倒是?有人連吃了?幾個蟹黃魚丸后,這才問?莊輕舟,“莊兄,這是?哪家的大師傅的手藝?改明我也去請來做宴!
莊輕舟靠在椅背上說:“你可請不起她!
“啥?還有我請不起的人?”那人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
莊輕舟說:“我用青山島的海域讓她捕撈換來的,你用什?么換呢?”
那人無?話可說,最后從?這些?人嘴里流傳出,四時鮮的東家外出做宴,要能讓她進島內捕撈才成,傳得?亂七八糟。
送走了?這批人后,莊輕舟去找江盈知,他沒有挑刺,聲音溫和,“你今日做得?很好。”
“從?明日起到一個月內,那片海域都歸你了?。”
他大概明白為什?么王逢年會?喜歡她。
但江盈知才沒管他態度的轉變,只想著她的大龍蝦,上好的梭子蟹。
第66章 青蟹燉蛋
隔日, 江盈知去鴻興樓談生意。
門口人?太多,她要是想從正門過,不被人?擠出來就算好的。
她只好轉道從后門過, 進去后跟胖師傅抱怨, “里鎮的人?可真有錢,百八十文的菜,有些五六百文的, 全都上趕著買, 都到?半下午了,人?還這么多!
“托你的福啊, ”胖師傅笑呵呵的, “不然我們哪里有這么紅火的生意, 眼?下宴席都排到?下個月了!
“又?來吹捧我了,胖師傅你這樣可要不得, ”江盈知笑嘻嘻回了一句。每次來鴻興樓, 胖師傅和孫掌柜要是不從頭?到?尾給她夸一遍, 那她這一趟就跟白來了一樣。
胖師傅吹胡子瞪眼?, “你這個丫頭?,什么胖師傅,你也跟別人?學壞了!
江盈知哈哈笑了幾聲, 趁胖師傅發飆前, 趕緊溜走,正碰上找她談生意的方澤蘭。
“小?滿你吃了沒, 沒吃的話再吃一頓, ”方澤蘭還沒走近, 先問?了一聲。
“吃了,到?后院是不是, 找我談什么生意,又?教新菜?”江盈知邊走邊說,“要是川菜的話,不如去找個正經的川菜師傅,我學的
也就是皮毛,只會這幾樣,若是想讓我再多教點,那我也有心?無力?!
她也壓根不是學這個的,只不過這些川菜都比較出名,她喜歡吃,才跟著學了一手?,但要是想叫她長此以往都教的話,那真做不到?。
其他的話倒是還有的商量,有一部分她也不會在食鋪里做,太麻煩了。
方澤蘭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想哪去了,不是為這事,你說的在理,我們也早早去尋了其他的做菜師傅。”
“到?這來,你先坐,我給你泡壺茶,”方澤蘭說道,進了屋里她邊取出茶葉邊說,“也不是菜的事,早先還想你在吃魚宴取了頭?名,到?時候借借你的勢,后面覺得,倒是想左了。”
在她心?里,她和江盈知是朋友,要是全都是利益往來,那真的到?最后,說不準情?誼就變樣了,所以她勸自己爹放棄了這個想法。
方澤蘭提起紫砂壺,笑著說:“說是談生意,其實?是談你的生意。”
“有沒有想過到?里鎮來做生意?”
江盈知抬頭?看她,有些不解,“眼?下我那都忙不過來,到?這里再開個店鋪,那更?要不得了。”
“我是說,”方澤蘭把?茶放到?桌子上,也坐下道,“你那前鋪的干貨生意!
方澤蘭把?她的想法細細說來,“把?那搬到?里鎮來,你不知道里鎮人?的錢有多好賺,你的東西又?好,何愁賺不到?錢。”
“只是東西不能老是那些,我知道你們西塘關那里也是有海參的,到?了撈海參的時候,多弄些干海參。”
“還有你那魷魚絲、魚松,干燕皮還是鮮燕皮,都能拿到?里鎮來賣,銷路更?好。”
江盈知聽了后,并沒有激動開口,而?是琢磨了下,看向方澤蘭笑道:“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事來了!
“當時沒查清,也不好跟你說,”方澤蘭說,“你不知道,有人?到?你鋪子里買了東西,充作自家的,生意還挺好。被我發現了后,倒是關了門,也不知道上哪賣了!
“這才勸你,不如把?東西挪點到?里鎮來,多點名氣后,以后誰再拿你的東西充作自家的,也要掂量一點!
江盈知聽完后,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倒是真給她提了個醒,她要做點商標了。
晚點去窯廠定一批專門的碗,刻四時鮮的名號,再去買幾個印章,之后每個包裝袋上都印上。
不過這個江盈知沒急,而?是先回復了方澤蘭的話,“這倒是個主意,只是里鎮鋪面難找!
“我老早給你謀劃好了,”方澤蘭拉她的手?,“走,帶你去瞧瞧,這鋪子也不是旁的,就是我們旁邊那家鋪面。”
其實?那家本來做點魚還挺好,之前鴻興樓生意一般,兩家倒也相安無事,之后鴻興樓生意越發紅火,人?都往那走,又?做的全是魚,這家食鋪生意便差了許多。
正巧他家在明府也說有了出路,就不想要這個鋪面了,干脆賣出去,方澤蘭要了。
她帶江盈知去看,鋪子并不算大,也勉強能坐幾桌人?,要是生意好,壓根坐不下,灶房并不在這里面。
江盈知看了眼?,得把?這些柜子桌子全給拆掉,才會空曠點,做食鋪是不成的,賣個鮮貨干貨倒是合算。
而?且因為小?,夾在鴻興樓和另一家酒樓中?,沒有二層,所以價格倒也沒有很出格,是一百五十兩。
這筆銀子江盈知出得起,她現在的家底也有個幾百兩,很爽快地拿下這個鋪子。
跟方澤蘭約定過戶時,仍不免有點感?慨,“以前還要教你們做菜來換鋪子,這會兒我倒是也可以爽快掏出這筆錢,買下一個百兩多的鋪子也不手?軟!
“澤蘭,這回可要真承了你這個情?。”
方澤蘭笑道:“先恭喜你,其他的可別說了,你念我的好,我也念你的好,下次別這么客套了。”
“今晚吃飯我就不去了,晚些過了戶,再跟你一道吃去!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江盈知這才離開,她往另一邊走,最近她發現有家食鋪的青蟹燉蛋很好吃。
海浦一般人家的青蟹燉蛋,基本愛用生蟹,拆了殼再打上雞蛋和水,燉出來原汁原味,
只不過這家的,江盈知吃得出來,應該是先把?青蟹烤過,烤到?半熟的時候再拆分,把?蟹殼放下,帶有蟹黃的蟹腿朝兩邊,再打蛋上鍋蒸。
而?且他家蒸出來的蛋又?滑又?嫩,像是布丁一樣,把?蟹殼拿起來的時候,能直接當碗,然后收獲里頭?滿滿的蟹肉和雞蛋羹,燉蛋的汁水味道也很不錯,鮮香咸味適中?。
她買了兩份,盤子明日帶過來還給店家,她提著木盒往食鋪里走。
而?食鋪里面,趁著出海捕撈前,大家相聚在一起。
慶祝江盈知的船可以出海,慶祝陳強勝終于學有所成,能夠在近洋掌舵。
不過這天的宴會是瞞著江盈知的。
趁她去鴻興樓的時候,大伙一起忙活做了一桌宴席。
小?梅和陳強勝只有魚丸做得最地道,在那忙著往魚肉里頭?塞各種餡,等會兒保證大家吃的餡都不一樣。
每樣都很奇葩,魚肉包魚肉能理解,不過魚肉包雞肉,鴨肉,小?梅越包越心?虛。
而?周巧女最拿手?的就是燉雞,她養的雞在她手?里活不過半個月,時不時得燉一兩只來給江盈知還有小?梅補補。
尤其當她會自己劃船后,那走得更?勤快了,要是江盈知幾個不回來,第二天一早她就會拿著煮好的雞蛋過來,有時候帶點自己種的蔬菜,茄子啥的。
還要跟江盈知說那辣椒苗的事情?,就算她沒回去,也被周巧女照顧得很好,如今都長出了點小?辣椒。
至于王三娘,她搬了一壇子三抱鰳魚,拍了拍上面的封口說:“雖然還差了點時候,但小?滿肯定愛吃,這鰳魚我可是請江下街做這最好的婆子弄的,她還給我尋了壇醉瓜,我們幾個好好吃一頓!
“這些日子凈顧著忙事情?了,眼?瞅著夏日都要過了,馬上到?立秋,可不得好好吃一頓!
她說,“我還有件事要說呢!
“啥事呀,”江盈知打開門,揉著酸痛的肩膀,正好聽見這句。
等她進門,驚訝道:“什么日子,你們都來了,還做了這么多菜!
海娃和秀秀跑過來拉她的手?,請她坐下。
“干啥?你們兩個小?鬼不會又?想吃糕團吧,想得美,”江盈知伸出雙手?,拍了拍兩個小?孩的額頭?。
海娃背過手?,“才不吃糕團,我們兩個盯著阿姐你”
“不叫你下廚啦,”秀秀接下去說,“小?滿姐姐你天天做飯,太累了!
江盈知笑了聲,又?轉過頭?問?,“小?梅,是不是你派的這兩個。”
“我可沒有,”小?梅心?虛地連忙否認。
周巧女洗著菜說:“這說的話哪里有錯,天天做飯你也不嫌累,歇會兒咋了,嘗嘗我們的手?藝!
“好啊,”江盈知笑著回答,她動了動鼻子,“誰買的燉肉?還是里鎮門口那家的。”
陳大發把?外面買來的燉肉,想充作自己燒的,正往砂鍋里頭?倒,一聽這話,不由感?慨,“小?滿這鼻子可真靈!
“我早說了,叫你買其他家的,你不聽,非要買這家的,可不是就被聞出來了,”王三娘翻了個白眼?。
陳大發辯解,“就他家的好吃!
江盈知聽了后忍不住笑,聽這夫妻倆拌嘴,周飛燕遞給她一塊切好的甜瓜,又?自己忙活去了。
在要吃飯前,江盈知“享受”著海娃和秀秀的按摩,這兩小?孩手?勁可真不輕,捶得她忙舉手?投降。
“快來吃飯,”周巧女喊。
江盈知立馬起身,無福消受這兩小?孩的捶打,她要吃飯。
她才剛坐下,周巧女給她夾了個雞腿,“趕緊的,趁熱吃!
“還有這三抱鰳魚,你不是說愛吃,多吃點,”王三娘把?那鰳魚推過來,“味道還差些,等再過兩個月,保管那味道就特別好了!
江盈知啃著雞腿說:“那肯定的,這味都能聞出來。”
她又?疑惑,“怎么今日菜燒得這么好,有啥好事?”
“你不是那船能出海了,強勝也有如今的日子,可不是得好好地吃一頓,”王三娘如此說。
她說完后,喝了一口小?酒,又?道:“還有件事,本來想吃完飯再說的,趁這會兒也就說了,一起熱鬧熱鬧!
“我們打算,”王三娘停頓了會兒,面上有著難以被打消的笑容,“重新造個房子,就造你們旁邊,以后我們也做鄰居。”
這件事王三娘
想了很久,照理說,她應該可以在老房子上直接把?東西換新的,可從以前的苦日子走到?了現在,她想著就從那片移出來,把?新房落在江盈知房子那旁邊。
她不由得回想,“以前哪有這日子,每天想著多弄點海蛇,換些錢吃點好的,眼?下連新房也能造個闊氣點的!
如今王三娘自己攢了不少錢,陳強勝積蓄不少,陳大發也靠自己賺了些錢,一湊能湊個房子出來。
陳強勝也有些意氣風發起來,他笑了笑,同周飛燕對?看了眼?,“我們兩個想著等新房子造好,就去戶房那領張婚書。”
“不想著辦了,也不同外人?說,反正那些面子里子都是給外人?看的,只有日子是自己過的,”周飛燕牽著秀秀的手?,聲音溫和地說。
這話倒是比王三娘說的造房子還要讓人?驚訝,畢竟在場大家都知道兩個人?之前的日子是怎么過的。
各自也聽過不少閑言碎語,或者背地里暗戳戳的指點。
如今陳強勝努力?練腿,天不亮去練掌舵,天黑前才回來,已經小?有所成,身板也不再畏縮。
而?周飛燕自己跟著藥婆學,每天陪著出診,對?于治些小?病也有法子,以前在西塘關她跟大伙處得也不好。
加之是個寡婦,又?跟陳強勝牽扯不清,這一樁的事就夠大伙說三道四的了。
可這會兒,至少在不少人?心?里,她已經有了點能耐,不再拿跟誰牽扯的名頭?來說,而?是叫她自己的名字,靠她自己逐漸扭轉了其他人?對?自己的偏見。
這時兩個人?都已經不再跟從前一樣,也有了底氣可以在一起,至于孩子,也很再那么堅決,大概或許不要,或許等秀秀再大上許多時。
而?到?了房子造好的時候,兩個人?說不定又?有了變化,畢竟都在用力?地朝自己的方向往前走,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我覺得小?燕這話說得不錯,面子都是給外人?看的,”周巧女附和道,臉上開始溢出笑容,“但是辦還是要辦的,畢竟也是大事。”
江盈知有點說不出話來,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時,她吸了吸鼻子,“可不就是大事,到?時候我們去船上辦,跟請菩薩上船一樣辦得風光!
“都成都成,”王三娘笑呵呵地說,轉頭?卻抹了抹眼?角。
小?梅倒是直接歡呼,順子也跟著喊,海娃和秀秀肯定要跟,要是不知道的外人?路過,還以為這里養了一群猴。
江盈知也喝了口酒,壓壓心?里的激動,一晃眼?大家都已經從當時的境遇里走了出來。
連同她自己。
她一直在笑,又?拉著小?梅過來,也趁著這個機會跟大家商量,“我在里鎮那租了個鋪子,地方倒不算大,放些干貨賣倒也不錯。”
“只是那需要兩個掌柜,我想著,”江盈知拍了拍小?梅的手?,“一個掌柜讓小?梅當!
小?梅驚訝到?破音,“讓我當?”
周巧女也有點不可置信,“她,她才幾歲,能當什么掌柜,到?時候被人?騙了也不知道!
“我會找個大掌柜帶帶她,不是讓她出頭?,”江盈知解釋,“小?梅如今的算盤已經打得不錯,只是別的還欠缺點,在這里也學不到?什么!
“里鎮那來往的人?也多些,小?梅總要走出去瞧瞧是不是,”江盈知轉向小?梅,她很鄭重地問?,“你要不要去?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就去學點別的,看你喜歡什么,晚些我們去里鎮瞧瞧。”
其實?江盈知之前帶小?梅去過,什么染坊繡園,要不就是首飾胭脂鋪,或者是其他行當的,結果全都不如意。
因為小?梅手?不算巧,這些都能做,但是會很辛苦很累,脫離這行當后,也并不能以此為生。
所以江盈知才有這個打算。
等她問?完,在座的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小?梅,并不再說任何干擾的話,全憑小?梅自己選擇。
小?梅思考了許久,她這大半年來,大概是見的東西多,家里有了點錢,衣食富足,又?跟在江盈知身邊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夸獎,所以整個人?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至少,她在十四歲就能明白自己不想要的,即使是親人?,也會明確拒絕。
小?梅摳了會兒手?,她長呼一口氣,然后道:“我想去,我覺得我可以!
“我不會我還可以學!
江盈知給她鼓掌,“看看,我們小?梅就是當掌柜的料,先做二掌柜,再當大掌柜,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小?梅剛才難得生出昂揚的斗志,被江盈知這番話說的,立馬坐下來,臊得她臉紅。
“臉紅啥,我們小?梅以后也是個有本事的,”周巧女攬著小?梅,“那真是了不得!
說到?這,周巧女又?覺得小?梅這個名字不好,她說得有理有據,“以后要是人?家問?她大名,說叫陳小?梅,還是土氣了些,怕被別人?笑話。明府就算尋常人?家,一個個名字也取得很響亮,不如換個名字。”
“梅是她娘取的,陳是姓,再添改一個字就成,你們說呢?”
“那叫紅梅,臘梅,”王三娘嘴快說道,她覺得這兩個就挺好,叫起來也上口。
江盈知不大滿意,她問?小?梅,“你想不想換個字?”
“我覺得小?梅也很好,一聽就跟小?滿是一家嘛,不過,阿娘說的也是,要是真出去了,名字也是招牌,我想換個,”小?梅有理有據說著自己的想法。
陳強勝在一邊說:“那叫小?滿起一個,她有學識。 ”
小?梅很期待地說:“好哇好哇!
“那就叫舒吧,”江盈知說著,拿了紙筆來寫下,遞給大家看,“這個字,拆了便是舍和予,一個是舍得,二是給予!
“我既想叫小?梅學會舍得,也想讓她以后能夠適時給予。”
“而?且這個字,組詞都不錯,不管是舒心?、舒坦還是舒服,同梅字相組念的也好聽,不管叫舒梅,還是叫梅舒,看小?梅自己怎么選了!
小?梅把?兩個名字都在嘴里念了一遍,最后定下梅舒,她覺得要好聽得多,等下次她就可以像其他人?很大聲地說,她叫陳梅舒。
王三娘也念了遍,“文縐縐的就是好聽哈。”
“我呢,”海娃從一旁跑過來,也很期待地說,“要不我叫海舒!
他這話一出,大家全都大笑起來,什么海叔,這么點大個娃。
不過海娃是有大名的,叫陳海生,他還真的是他原先那個娘,坐船出海的時候生的。
海娃有點小?失望,他說:“那阿姐應該叫梅生啊!
“你可邊上去吧,還叫梅生,那不就是沒生,可別叫人?笑話死,走走,自個兒玩去,”周巧女轟他,自個兒笑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其他人?也哎呦哎呦揉著肚子,在那又?說了許久的話,全都在食鋪二樓歇下,明日要趕著吉時出海捕撈。
清早霧氣未散的時候,海面的漁船往來少,大家在海岸口等著大捕船過來。
而?江盈知在河泊所里,她接過陳三明蓋下印的出海憑證。
陳三明笑瞇瞇地說:“恭喜你啊小?滿,下次你新船造好,保管給你寫稅單寫的漂亮點!
江盈知分了一堆魚丸包給他們,笑著說:“就想著稅了是不是,不應該給我免點的!
“那不成,你如今身家可比我多多了,”陳三明連忙拒絕,把?抽屜里的三角旗遞過來,“拿去吧,菩薩跟前求的,保出海平安!
“一路順風啊小?滿,”河泊所其他人?也同樣恭喜她。
江盈知全都一一接納,拿過旗子,揮了揮手?,“下次過來給你們帶吃的啊!
單獨跟陳三明說:“到?時候來吃飯,保管你有口福。”
陳三明
連連點頭?,背著其他人?沖江盈知擠眉弄眼?。
江盈知最后說了句“你們先忙,我這邊還要等船,那就先走了。”
她拿過出海的紅單,手?里握著三角旗,走出河泊所,霧氣里大捕船緩緩駛來,船一側有人?招手?。
船在海岸口停下。
穿的齊齊整整的陳強勝從上面下來,滿面帶笑地說:“都上船,看看我第一次掌舵如何。”
王三娘緊緊牽著陳大發的手?,不住地點頭?,她沒有說什么,只是拍了拍陳強勝的肩膀。
隨后大家陸續上船,全都特別激動,又?怕驚擾了船神,只好捂著嘴,面上全都有著難以掩飾的好奇,到?處走動,每個艙都想瞧瞧。
江盈知是最后走上去,她把?三角旗插在上船的地方。
邊上有一只手?伸過來,手?里握著一面船旗。
江盈知看過去,王逢年把?船旗遞過來,那是她自己選的,藍旗,字卻不是刻的,而?是繡上去的滿字,五顏六色。
“恭喜,”王逢年說,把?船旗交到?她的手?上,“這要插在船尾,讓大家知道是你的船。”
江盈知握著船旗,雕花的紋路咯得她手?心?疼,她笑笑,“多謝!
她把?那船旗插在了船尾正中?央,此時有風,原本卷起來的船旗,在風里飄搖,整面船旗舒展,藍色那么顯眼?,更?顯眼?的是那五顏六色的滿字。
江盈知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問?,“烏船也要出海?”
王逢年站在她邊上,手?搭在船尾的欄桿上,他看了一眼?,聲音低沉地說:“慶祝小?滿船第一次出海,烏船會在后面給你們保駕護航。”
去青山島海域,要過兩個大關口,新船出?隙P卡難過,但烏船是那的常客。
江盈知沒說話,她當然能感?覺到?別人?真誠,毫不掩飾的好意。
只是,她有她自己的選擇。
大捕船吹起了出海號,船在陳強勝的掌舵下,其他船工的奮力?搖槳后,順利行駛在望海上。
江盈知聽見了大家的歡呼雀躍,她也笑,面朝望海,她跟王逢年說:“等到?出海返航,我們聊一聊!
王逢年也回:“好。”
他知道,絕不會是他想要的結果,但那又?怎樣。
他會爭取,像船追趕魚汛,哪怕遇上風暴,也不會輕易返航。
第67章 蟹黃餅
大捕船行駛在望海上, 今日是?寬潮,平穩無波,一路順風。
沿途經過?幾個島, 江盈知回頭看了又?看,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里出?海,興奮逐漸占據了上風。
哪怕旁邊站的是?王逢年,她也話語不停, 有什么話就?直說,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莊輕舟有海域, 你有嗎?”
王逢年從?她的話語里聽出?了點微妙, 他?確實沒?有海域, 因?為壓根不需要?。
可這會兒,他?說:“很快就?有了。”
現買, 反正不能被莊輕舟比下去。
江盈知看了他?一眼, 什么叫很快就?有了, 不過?她也沒?有多問, 她又?問,“你之前說青山島海域不是?全包圍的,都不讓人進?去, 你怎么知道有上好的白蟹和龍蝦?”
“其實白蟹多的地方都在青山島旁, 至于巨蝦,”王逢年輕描淡寫地說, “以前水操到這邊, 潛到海底看見過?!
江盈知便?不再問, 后面周巧女在喊她,“小滿, 快過?來看。”
她跟王逢年說了一聲?,走過?去看陳強勝掌舵,站得筆直,傷腿也不成?阻礙,很有船老大的樣子,至少在順風平浪的海面上,能夠順利過?彎,發出?正確的指令。
王三娘看了后,不免鼻子一酸,拉住江盈知的手叫了聲?,“小滿!
其他?便?再也說不出?來,大概也不知如何說出?口。
周巧女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我們到外頭看看。”
其實海面并沒?有什么值得看的,只是?站在船上,更為寬闊,覺得茫茫天際與無邊海域相接,頓生出?豪邁的感覺。
在船邊,秀秀被陳大發抱起來,海娃要?自己趴在船沿,周巧女給他?兜著。
這時不遠處的海面有鯨魚,海娃哇哇叫了幾聲?,“是?烏耕將軍!
喊得那么大聲?,只不過?鯨魚早已轉道,沉入海底看不清了。
而船也往另一邊駛去,順利過?了兩個關口,到了青山島的時候,莊家的船早就?等在那了。
只不過?莊輕舟沒?來。
大捕船進?了海域內,隨意拋錨在某處,船工開始忙活,拉著網,這網分兩種,一種是?專門用?來捕蟹的,另一種則是?織得很密的蝦網。
除此之外,還要?放捕大籠子,里面裝些鮮肉來捕海底的龍蝦,這要?找一個近海岸處,最好有礁石或者珊瑚叢,不少龍蝦喜歡躲在下面,比從?深海里釣龍蝦,這種辦法要?能收獲得更多一些。
船上大家都在那忙碌,江盈知問王逢年,“烏船真不撈?”
她還以為烏船跟過?來,是?也準備在青山島海域大撈一場。
王逢年回她,“不撈,這會兒的蟹不大,而且夏至剛產完籽,烏船要?是?下去撈,那是?趕盡殺絕!
至于他?說的,用?烏船撈,撈一船賣十船,那也只不過?是?隨口說的。
江盈知很贊同,“海洋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就?像大捕船進?行捕撈,也只撈兩網就?會收手,捕上來的小蟹太小要?放回去,讓它慢慢長大。
而且這時候的白蟹,捕了再多那都是?浪費,眼下的白蟹在海浦人嘴里,有另一個名字,叫作小娘蟹。
這種蟹瞧著挺大,但是?里頭紅膏少,蟹肉多,并沒?有到白蟹最肥的時候,撈上來后嫌麻煩的,那就?只清蒸或是?做成?蔥油來吃。
不嫌麻煩的,得從?殼到腳都好好拾掇,有的人好鮮,等到白蟹上市,一是?拿來做蟹股,把殼揭了,蟹黃也取出?來,蟹腮蟹胃什么全都扔掉,只留下整蟹,順著蟹腳剁下來,用?鹽去腌,腌半個小時差不多就?能吃。
相當于生腌了,那蟹肉猶如凝固的膏,新鮮的蟹腥味并不重,吃的時候是?鮮甜的,當然也有很多人無法接受。
二則是?蟹扁,這個就?是?把蟹殼接了,處理好后壓扁再腌的,還有專門的蟹扁桶。
當然最多最傳統的吃法,是?周巧女口中說的蟹醬。
她都已經跟江盈知說:“今日撈的頭一網,嘗鮮肯定夠了,那多的給我,我和你阿姑給做成?蟹醬!
那種蟹醬可跟六月六的時候,拿紅鉗蟹磨的不一樣,用?白蟹做蟹醬,得先在石臼子里搗碎,加鹽后一遍遍磨,再篩出?殘渣顆粒。
磨好的蟹糊放到桶里,每天要?用?專門的竹耙去攪拌,不然那蟹醬會變得特別黑,而不是?紅黃色。
攪個十天半個月,等天涼快下來后就?能吃,不過?這種蟹醬做出?來,大多數人家也是?用?來蘸芋艿吃的。
江盈知對周巧女的請求也都答應,大家在船上等著陳強勝選好地點,拋網下籠,再等著收網。
但這個過?程很漫長,江盈知給大家挨個分了蟹黃餅,這是?她自己烤的,外形像是?老式點心里的那種酥皮月餅,就?是?很酥,不用?油紙包在外頭,酥皮能掉一船板。
這個餅掰開,從?外到里分別是?層層疊疊的酥皮,酥皮里面是?蟹黃餡,并不是?攪成?糊如同豆沙的口感,而是?顆粒大,保留了蟹肉、蟹膏,再加上蟹黃。
吃到了沾嘴就化的酥皮外,那蟹黃會立馬跳出?來,香味爆發在嘴里。
每個人吃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把酥皮撒了出?去喂船板,吃的表情都格外生動,海娃的眉頭一直在動來動去,順子則高高揚起頭,把袋子里的粉渣全都倒進?嘴里,一點不剩。
王三娘說他跟餓鬼投胎一樣,不像是?她生的,說完還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把嘴皮上沾的碎屑拈下來,放到嘴邊舔了舔。
等吃完了蟹黃餅,那邊有人喊,“起網嘍——”
還在吃的人都連忙跑到船頭,看這艘大捕船第一次捕撈上岸,在眾人的期待,有人甚至踮起腳扒著船沿
,船工喊著號子,慢慢收起網。
那網里滿滿全是?伸著鉗子的白蟹,大大小小的,老船工扯了網頭,那白蟹倒出?來,瞬間占滿了幾個大桶,有幾只張牙舞爪地爬出?來,十分鮮活。
大家全都在那歡呼雀躍,拍手叫好,真心實意地為這次捕撈而高興,那種興奮和喜悅幾乎傳遞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放的籠子也拿出?來,換新的籠子下去,那大籠子里是?幾只大龍蝦,堅硬的蝦殼,長長的觸須,江盈知歡喜非常,這么好的大龍蝦,無論煎烤烹炸,都特別好。
她甚至等不到回去,直接在大捕船的伙艙里,直接來了個清蒸大龍蝦。
那蒸出?來的龍蝦全身泛紅,殼一掰開,那汁水立馬跑出?來,露出?又?大又?白的蝦肉,那肉飽滿肥嫩,塞進?嘴里有著難以言說的滿足感。
吃過?大龍蝦的,就?覺得那肉嫩的是?沒?有刺的魚,但是?又?跟魚肉不相同。
反正吃的一群人都搖頭晃腦的,剛吃完又?懷念起那個味道來。
周巧女她們要?等船的第二次捕撈和下網,江盈知則把之前的先運回去,她坐烏船走的。
烏船掌舵的是?王明信,江盈知同他?半點不熟,簡單打了個招呼后,她和王逢年站在烏船右側。
站在曾經給烏船慶生的那邊,可當時兩個人只能說算是?朋友,比熟人的關系要?好一點。
江盈知撫了撫自己被風撩亂的頭發,她笑起來,“日子過?得真快。”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她指了指望海,“是?從?烏船上下來,只不過?沒?看清臉!
“后面把我認成?外來客商,”王逢年接上話。
江盈知感慨,“對啊,那個時候看你站那也不走,就?請你吃點東西。”
“豌豆糕,很甜,”王逢年回道。
“誰能知道,以為就?見一面,以后都不會再見了,可真沒?有想?到以后,”江盈知腦中閃過?回憶,大概人生的境遇總是?很難以預料。
她又?說起后面王逢年過?來到攤子上,那時兩個人還只是?熟人。
其實幾個月來,從?熟人到朋友,再到變成?如今這樣曖昧而又?別扭的關系,也很難想?象。
兩個人看著望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以前。
江盈知笑了笑,“你之前問我的幾個問題,這幾日我想?了很久,這會兒要?同你正式地講起!
“陰暗不陰暗,就?像天上的日頭,那都有光和暗兩面,而人肯定也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
“大概沒?同你說,在你去了江下街,幫魚廠買了鹽,我后面同我阿姑又?去了那,我聽見很多人夸你,當然也是?因?為你,魚廠保住以后,我阿姑在那找到了能靠自己為生的活計!
江盈知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她說:“別人怎么說你,我也管不著,但是?我知道的王老大,是?個很好的人!
王逢年沒?有插話,他?沒?有在江盈知開口的時候,打斷她,然后匆忙地訴說自己的感情,以來彰顯他?的喜歡并不虛假。
他?只是?任由充沛的情感在自己的軀殼里亂撞。
只是?等她說完,王逢年才開口,“那你在意年紀嗎?”
江盈知笑著搖了搖頭,她把手搭在欄桿上,看著遠處慢慢遠處的島嶼,她說:“我怎么會在意年紀呢。”
“你知不知道,二十五歲在我那里,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干什么都要?被夸一句年輕。”
“而且我們很少有在二十五就?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這個年紀,我們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那就?是?立業!
她又?轉過?頭,面朝王逢年,“大概很難讓人相信,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我要?沒?來這,我大概仍舊當著我的廚子,好些年也不會考慮婚事。”
“我覺得,人不是?一定要?成?家才會完整的。”
她又?露出?很燦爛的笑容,“我剛知道你年紀的時候,以為你跟我是?一樣的想?法!
“去年我是?,”王逢年說,“但今年不是?,我有了成?家的念頭!
江盈知笑笑,她說得很直白,“因?為我?”
“是?的,因?為你,”王逢年看向她,又?轉向海面,“不過?我明白,現在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江盈知說:“我很感謝,也很珍視你的喜歡,這么多日子來,我知道你對我的好!
“可是?,并不是?兩個都很好的人,就?適合在一起的。”
“我覺得,至少我們兩個人是?如此,而且我眼下也沒?有成?家的打算!
“多謝你這么多日子來照顧和好意,可也要?說,以后不要?這樣了,我希望我們只是?朋友的關系。當然,如果?你看見我這個朋友很糟心,”江盈知停頓了下,“那我們,以后還是?保持距離吧,我肯定不會在你面前亂晃!
她前面說得很委婉,后面卻又?沒?有留情,從?那張嘴里冰冷地吐出?這句話來。
其實她不會跟喜歡她的人當朋友,因?為給不起人家想?要?的東西,她只會逐漸遠離。
哪怕失去這個朋友。
王逢年并沒?有被打擊到,他?往前一步說:“小滿,我們從?來不是?朋友。”
說完后,又?再往前走一步,抵近江盈知那邊,說的輕聲?卻又?強勢。
“小滿,我今日來跟你說,并非要?求什么。”
“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的食客,也不是?你不計其數的熟人和朋友,我只是?一個男人!
“一個喜歡你的男人!
“希望下次見面,我在你這里,不是?什么年哥,只是?王逢年。”
不用?下次,反正這個傍晚過?后,王逢年確實在江盈知這里,從?可靠的朋友,變成?了喜歡她的男人。
第68章 面拖蟹
這個喜歡她的男人, 轉天就托付給陳三明帶了一封信來。
陳三明把信放在桌上,他?攤了攤手?,“沒?辦法, 只有我知道我小?叔的心思, 他?也只能讓我來送了!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江盈知拿了盤蟹黃餅,聞言不免驚訝。
“唔,就是你同?我說你給烏船過生的那次啊, ”陳三明說完, 不客氣?地拿過蟹黃餅啃了口?,用手?兜著酥皮屑。
江盈知坐下來, 她看了眼?周圍, 才說:“我以?為是看中我的手?藝, 給船過生辦宴這事?,請我不是很正常嗎!
“他?缺一個會做宴的人嗎, 可也沒?讓你做啊, ”陳三明吃完了一個蟹黃餅, 喝了口?水才道, “而且那不一樣?!
“我為什么會知道,因為烏船不一樣?,打個比方, 烏船就像小?滿你的四時鮮, 不管是攤子還?是這間鋪子,是跟著你一起打拼過來的, 你對它的感情, 那就是我小?叔對烏船的感情。”
“你會隨便讓一個朋友, 來操辦你四時鮮的周年宴嗎?”
江盈知有點啞口?無言,她確實不會, 眉頭微微皺起,她在思考。
知道王逢年心思的之后?,她倒推過,覺得應當是在看船模的前后?,但沒?有想過,是那么早的時候。
“難不成,你今日是來當說客的,”江盈知說,她沒?有繼續深想,拿起信封卻?沒?拆開。
陳三明搖了搖頭,“我當什么說客,我又不想摻和,不管以?后?如何,那都?是你們兩個自己的事?情。”
“那頭是我小?叔,與我是至親,按理說我應該偏幫他?的才是,”陳三明仍舊搖頭,他?說得很認真,“可小?滿,我是從頭認識你的,到眼?下我們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我不說站在哪一邊,但作為朋友,不管你選的人是不是我小?叔,
又或者是其他?人,我肯定?都?衷心地希望你幸福!
大概對于陳三明來說,他?確實很希望他?小?叔能夠成家,最好也能如愿以?償,但他?不會去?勸小?滿,也不會當什么說客。
因為在他?心里,小?滿先是小?滿,然后?才是他?小?叔喜歡的人。
江盈知心里有點復雜,她又笑?笑?,“我真沒?白給你吃那么多東西!
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信,晃了晃,“怎么找你跑腿來了?”
“能為啥,怕你覺得他?死纏爛打唄,”陳三明嘖了聲,“你可別覺得我小?叔臉皮薄,被心上人拒絕一次,就立馬發封信來挽尊。”
陳三明對王逢年有著十分清楚的認知,那就是他?小?叔是個心性很堅定?的人,認準一個目標后?,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點了點桌子,告訴江盈知,“小?滿啊,這叫以?退為進,你可注意著點吧!
“不過這封信啊,我還?是勸你看一下,雖然我沒?瞧過,大概說的正事?!
他?又順了幾個蟹黃餅,然后?站起身,“我走了,你看不看都?行,撕了也可以?,反正我只管送信,下回你有啥事?找我。”
“免費幫你,連罵我小?叔都?可以?代罵!
陳三明走得瀟灑,留下江盈知自己面對這封信,她猶豫著還?是拆開了,因為王逢年根本不可能會寫啥肉麻的話。
信紙疊得很整齊,她下意識覺得舒服,然后?慢慢地展開。
等江盈知看清了內容后?,不免挑了挑眉,這是在同?她匯報行程?
信上字跡整齊,寫的內容是,今日出海到青門?島,為期十日,這趟去?是為了那里的若鰨(比目魚)。
若鰨在那泛濫成災,青門?島的船沒?有船引,無法過最近的關口?出海往臨安出售,我有船引,所以?得跑一趟。
不想整天打擾你,晚點再見面。
她看完后?,問旁邊打水的陳強勝,“哥,那青門?島是哪,聽起來有點耳熟。”
“那啊,你沒?聽食客說起嗎,”陳強勝洗了把臉,“若鰨在那多得都?要臭了,本來就是個淺水島,而且又在水師駐扎地旁邊,沒?有船引壓根進不去?也出不去?!
陳強勝因為做了大捕船的船老大,雖然船不是他?的,但手?續和稅都?是他?弄的,如今也算長了不少見識,不再局限于海浦的一畝三分地。
他?又繼續說:“船引我們辦不下來,那得很有關系才行,就算想幫他?們捕撈也不成,而且船引得抽三兩白銀稅,實在是多了些。”
“所以?大伙在說,青門?島這次也算是遭了殃,魚臭導致原先的蝦汛蟹汛都?沒?了,而且大潮的時候涌上來的只有死魚爛蝦,小?海鮮都?沒?得捉。”
江盈知疊著信,不由得追問,“河泊所不管的嗎?”
“管啊,不過倒是有心無力,那潮頭倒涌,魚更多了,說來也是海蜇汛的過錯,導致那一批若鰨沒辦法出洋,又是大潮汛,不就全涌到青門島去了!
陳強勝喝了口?水,這才道:“不過王老大已經去了,他?有自己的船幫,船引也交得起,他?們捕魚可比河泊所厲害多了,那些魚說是賣到臨安,剩下的一大部分則交由島上的人,曬成魚干,可以?換錢換米!
“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江盈知問了句,她才不信陳強勝打聽消息的能力有這么厲害。
陳強勝摸了摸后?腦勺,“都?是小?王老大說的!
其實就是王明信昨日跟他?事?無巨細地交代了一遍,江盈知不問,他?也會說。
“他?們很忙啊,幾乎接到消息連夜出海,連船好些都?是借的,畢竟王老大很多船都?到了大修的時候!
江盈知摸著自己的下巴,不得不說,王逢年博取她好感的方式很刁鉆,一拐幾個彎,但確實正中她的命門?。
如果江盈知會對男人心動,那一定?不是圍著她打轉,強勢地示愛,給她出頭撐腰,以?及仗著以?前的交情死纏爛打,都?會讓她反感。
又或者是只對她很好,對其他?人都?很刻薄冷血,而這種人也并不會愛人。
但王逢年這人,江盈知越來越琢磨不清。
她以?為今日能見到他?人,或是變著法在她面前出現,但是人家沒?有。
雖然沒?從他?的嘴里說出口?,又能從各個地方讓她知道,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好像再給她這個被追求的人安全感,讓她明白他?沒?有放棄。
江盈知想起陳三明說的話,這招叫以?退為進。
至少她真的有被小?小?地觸動到,只是那么微弱,像是石子投入河面,泛起層層漣漪,又重新歸于平靜。
江盈知收好這封信,把它壓在自己的幾本菜譜里,再合上抽屜。
她在那間小?書房安靜地坐了會兒,閉眼?沉思了會兒,任由自己雜亂的思緒交錯。
不過也只想了會兒,她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然后?她拿出賬本,找出白紙,開始算賬。
比起打算盤,江盈知還?是更喜歡列豎式,算得更清楚一點,以?及很直觀地呈現,這個月四時鮮賺的錢是二百三十五兩。
這筆錢,她得拿三十五兩把里鎮鋪子裝一遍,還?有得付船工、鋪子里做活的大家工錢,以?及請一個掌柜,還?有菜錢。
全部分好以?后?,剩下的五十兩,她給了陳強勝。
“不管白蟹還?是蝦,每日下午放網放籠,早上去?拿的話,那么晌午的話,”江盈知把錢袋子放在桌上,她請陳強勝坐下,說著自己的想法。
“你們去?青山島一趟,來回也不容易,周邊有許多個島,拿著這錢,去?收點東西來。不拘束是什么,蟹醬、蝦皮這種常見的都?可以?收,不過先收一兩罐,等我看過再說!
賣得貴品質就得好。
她把一張紙推過去?,上面寫的都?是各類東西的收購價。
陳強勝能認得,他?不免驚訝,“怎么比市面賣的還?貴幾文!
就像蟹醬,市面上賣的一罐才五文,江盈知的價錢能給到九文。
江盈知說:“東西好的話,到時候只管照這上面收!
她要解釋的話,她得解釋好久,但其實概括就是幾句話。
里鎮賣的東西貴,一小?罐蟹醬賣到十五文也多得是人要,那么這十五文,一是沒?有擠壓正常市面買賣的價格,大家只想買便宜的,不想買貴的,沒?有形成惡性競爭。
二是到漁家女人或是老人那,拿到的錢就多,不至于辛苦十來天半個月,只賺幾文錢。
最要緊的第三點,她能從中賺到錢,而且還?能撥出點錢給底下的船工,這是捕魚之外的事?情,相當于他?們另外能賺個外快。
她琢磨了很久,覺得應當是可行的,這會兒是試行,等她以?后?有了自己的船,那么她想沿島盤出一條貨運。
海浦的貨船總是往遠處走,不會光顧那些島嶼,小?島的人日子過得最是清貧。
但江盈知卻?想的是,她有能力的話,一定?會選擇望海島嶼上的人。
這是除了海鮮捕撈以?外的海貨生意,雖然眼?下暫時沒?辦法走那么遠,但是她只要往前走,多久都?能到達。
陳強勝聽完后?,嚴肅點頭,私底下他?和江盈知可以?是兄妹,但是正事?上,江盈知是他?的東家,他?得照聽。
“我會辦好的,”陳強勝語氣?堅定?地說。
說完就拿著紙和錢袋子出去?了,順手?還?拿了紙筆和墨,畢竟明日就得記賬。
過了兩日后?,有幾個人上門?來,扛了幾箱子的東西,走動間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小?梅跑出來問,“阿姐,碗到了啊?”
“可不止碗,”搬運的人回了句。
準確地說,是特別多的碗具。
那些人把箱子輕輕放下,拆開木蓋,把墊的軟被拿開,然后?輕手?輕腳把碗取出來,頭一個先給江盈知看。
她接過來,是很光滑的釉面,藍色很淺,外圍一圈沿著碗的弧度,刻了四時鮮三個字,而里面則沒?有任何花紋,純白色。
這樣?的碗大中小?包括碟子,她先各定?了一百口?,除
此?之外,還?有湯鍋、盤子、碟子、酒壺等等,全部都?是一套出來的。
因為不是一窯燒出來的,顏色并非全都?一樣?,而且四時鮮三個字是手?刻,大小?也會出現差異,不過還?是叫大家愛不釋手?。
尤其小?梅翻來覆去?地看,她可太喜歡這個顏色了。
江盈知自己也喜歡,不過這錢就不用說了,花費太大。
除此?之外,她還?請人刻了印章,大小?都?有好幾套,四時鮮在下面,上面則是條尾巴上翹的胖頭鯉魚,這是她給大家認的。
所以?她在紅紙用墨水蓋上,一張張便全都?印有四時鮮的名號。
就像罐子或者竹筒,哪怕不能印在上頭,也有個小?紙張印著四時鮮的字號,然后?打孔穿過紅繩掛好。
她還?把菜單也給重新編排了,至少要把新的標給印上去?,全部弄完才算罷休。
到了第二日晌午前,四時鮮開門?,有人眼?尖地發現門?口?掛著個木牌,下面的字不大認識,那胖頭鯉魚倒是活靈活現,見過就忘不掉了。
“那是什么?你們新出的菜食?這是啥魚,瞧著真肥,給我來一條,”有個女人指指這個胖頭鯉魚說。
小?梅的笑?容僵住,她解釋,“這不是吃的,是我們四時鮮的名號,就跟招牌一樣?,不能吃的。”
“啊,哦,不能吃的啊,”女人干笑?幾聲,又說道,“你們這個刻的魚倒是討巧!
“討巧的話,姨你要不買點干貨,新換的紙包,你瞧瞧,”小?梅招呼她,拿出紅紙包的干貨,里面包一層油紙,外面就再包一層紅紙,然后?用紅繩穿過綁好。
那四時鮮的幾個大字連同?胖頭鯉魚,便出現在女人面前,那鯉魚活靈活現的,瞧著真讓人喜歡。
她哪怕不那么想買也買了兩包,想著到時候把那紅紙拿下來,下次自己包了送人倒是不錯。
這外頭看到新的包裝紙贊嘆幾句,而食鋪里面的大伙則是爆發出了夸張的驚嘆。
“你這是漁屋換石屋啊小?滿,你造得可真夠快的,”陳大爺貧嘴,他?捧著這個碗,摸了摸碗面,他?感慨,“真是滑,我都?習慣你那個粗瓷碗了,每次都?糙得嘴邊有點疼,但是下一口?吃到東西后?,又覺得刮嘴算什么。”
“是我的不是,”江盈知也笑?,“這不是趕緊給大家換了個,這個釉面光滑吧!
“好,這個顏色好,一瞧就舒服,”另外有人附和她,“這才像樣?啊,正配你燒的東西。”
說到吃食,有人問,“小?滿,今日主菜是什么?”
本來江盈知有當日菜譜的,不過很多人都?是一兩個人來吃的,全點一份不現實,四五樣?菜里讓他?們挑,全都?很糾結。
一報菜名就是這個我想吃,那個我也想吃,問到底能不能吃得完,先點兩個,那就繞回到了原點。
所以?江盈知會出一道主菜,一道副菜,每次都?不固定?,也給食客帶來了很強烈的新鮮感,都?在猜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日也沒?有別的,主菜是面拖蟹,另外一道則是蝦,就清蒸的啊,但要價比蟹貴上二十文!
江盈知在炸蟹,聞言出來回了句。
原本還?吵嚷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但才剛靜了會兒,立馬又炸了起來。
“怎么?蝦還?能比蟹貴上二十文呢?啥蝦。胯偭私疬?”
“而且還?是清蒸的,小?滿,你是不是搞錯了哦?就算是明蝦清蒸一大鍋,你這也要不了六十六一盤吧!
這個價格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眼?見著說話的人聲越來越大。
王尋真端著一大圓盤出來,她內勁足,說話聲也壓得住場子,“明蝦是明蝦,小?滿做的可是龍蝦,你們見過沒??”
她用手?拖著圓盤,把那頭大身子長的龍蝦給眾人看,人太多擠滿了過道,她插著縫穩穩過去?,力求讓大伙全都?能看清。
揮得一上一下像是在搞雜技,卻?讓大家真看清了,那么一只大蝦,有人伸出手?掌比了比,反正比手?掌要長,不由嘶了聲。
“海里的巨蝦都?被你們搞來了,”有個年輕人說,“蝦須可留下了,多的話還?能編個蝦須簾。”
“小?滿啊,買了這蝦,殼也能帶走吧,我拿回去?洗了掛在墻上,充作一條龍,瞧瞧多氣?派!
一時大家見了這蝦全都?興奮起來,來食鋪里吃的,也多是有些家底的,六十六一只大龍蝦,雖然覺得有些貴,卻?都?趕緊翻出腰包來,開始數錢,爭先恐后?地買。
買了龍蝦不吃,連盤子都?要一起帶走,說明日來還?,全都?這樣?做,要不是這些盤子全是舊的,江盈知都?想說讓他?們在這吃完。
這堆買了龍蝦的人,手?里牢牢端著盤子,然后?穿街過巷走回自家,回自家前呢,路過相熟的鋪面要說事?,也不進去?,而是在門?口?喊,“你說啥,害,我趕著回家呢,你瞧瞧,這我剛從四時鮮鋪面里買的龍蝦,六十六一只呢,可不得趕緊回去?吃!
“啊,李嬸啊,這是啥,可不就是龍蝦,沒?見過,這回你不就見到了,在哪買的,四時鮮那個鋪子你知道吧,趕緊去?吧,晚了可就沒?了!
一個個拿著龍蝦的人,面色瞧著不喜,可那炫耀的語氣?只要耳朵沒?問題,誰都?聽得出來。
有的更過分,直接把龍蝦端到里鎮酒樓里,當著面問有沒?有這個賣。
繼蟹黃湯包后?,一堆酒樓食鋪的燒菜師傅被問住,這會兒倒是有幾個動搖了,要什么面子,趕緊的到人家鋪子里買來嘗嘗吧。
結果到了四時鮮,問了六遍,只得到一句沒?了,要吃得兩天后?,沒?有龍蝦了。
讓這群人心都?碎了,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哀嚎。
江盈知瞧他?們面色不對,就說:“要不嘗嘗面拖蟹,這還?有不少,白送你們嘗一只!
面拖蟹,海浦哪家不會做,就是把小?螃蟹剁成兩半,裹了面糊下鍋炸,沒?啥吃頭。
但是這群人坐下了,就想著挑挑刺,哪有人能把家常風味都?做好吃的,還?在那相互嘀咕,說四時鮮是占了食材的便宜,才能做得這么好。
不過等這盤面拖蟹上來,倒不是那種家里燒的,炸了蟹后?還?要倒上面糊,弄得黏黏糊糊,跟毛豆一起燒,吃毛豆還?能吃到沒?有打散的面疙瘩。
蟹一般都?用趕海來的小?蟹,有沒?有蟹膏都?可以?,就是吃個炸后?的脆感,殼在嘴里嚼碎,全都?嚼完吐出來,有點蟹的鮮甜就可以?。
不過這盤面拖蟹,沒?有黏糊的面糊,全部的面糊都?在油炸的時候,牢牢包裹在了蟹的身上,炸得金黃,卻?又覺得有種在湯里煮過的,面糊帶著點濕潤。
有個食鋪店家專門?做蟹的,他?嫌不地道,手?卻?很誠實地拿了過來,嗅了嗅,香氣?重,但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他?握著蟹腿,把半邊裹了蟹糊的蟹身轉過來,嗦了一口?,能吸出里頭的湯汁,全都?在這面糊里,又咬了口?,面糊連同?蟹殼全都?進嘴,就聽著嘎吱嘎吱的脆響。
食鋪店家臉上的神情也從一開始的嫌棄,到后?頭,他?連殼都?舍不得吐出來,嚼到不能再嚼,才吐出來轉吃別的。
旁邊人問他?味道怎么樣?,他?說:“要不我把鋪子關了,到這里來給人家打下手?算了,只要她給我口?吃的。”
“真夠出息的,”有個人不信,撇了撇嘴,然后?等他?吃完,嗦了嗦手?,在那感慨,“你說咋就有人能把每家常吃的,都?做得這么好呢!
“你干啥去??”
“我當然買面拖蟹去?,多買點,我留著晚上吃!
來吃的同?行反正是心服口?服,回去?又同?其他?人講起,早就吃過的人說:“都?說了人家有真本事?,你們到這會兒還?不信。”
“你咋還?帶了被子來,干啥?”
那人說:“我今晚在這睡,明日起早上她家吃東西去?!
反正江盈知不清楚這件事?,因為她的龍蝦供應不上,開門?就被一堆人擠上來問,真的是好多人要買龍蝦,把人嚇一跳,她還?差點被人家說話激動的,用錢袋子給砸到。
沒?有龍蝦,有啥都?要。
鬧了大半天,最后?她關緊了大門?,面對屋里如臨大敵的大家,她感慨,“這錢好賺,但是也要有命賺啊!
“都?把我衣裳扯破了,”王尋真嘀咕,“我手?勁都?抵不過他?們的蠻力!
李海紅長呼了口?氣?,“那幾只手?都?戳到我眼?前,差點沒?被他?們戳到眼
?睛!
“歇半日,都?歇半日啊,”江盈知喘了口?氣?,被那盛況搞得夠嗆,她還?給每個人發了兩百八的慰問費,連同?兩筒餅。
真的感覺上午在面對一群餓極了的強盜,這些錢是他?們應得的。
生意太好也很煩惱,江盈知腦瓜子嗡嗡地響,最后?決定?提早把海娃還?有秀秀接回來,她和小?梅回西塘關,不然大半夜都?可能有人敲門?。
因為生意忙,所以?倒是有幾日不曾回去?了,海岸口?多了不少小?對船,還?有小?舢板,這倒不是最稀奇的。
讓江盈知覺得稀奇的是,這里有了兩艘航船,而且這個航船的航線是從漁港,繞著花斑島再從鹽倉前過去?,一路航行過幾個島,最后?的站點是西塘關,再回到漁港。
兩艘航船來回交替,期間要是航船不在,還?有小?對船和小?舢板可以?坐,三文錢近一點的島包送。
江盈知蹲在船邊問,“阿叔,這也沒?那么多人坐船,你們生意哪里來?”
那個漁民認識她,笑?呵呵地說:“船老大補啊,他?肯貼錢,我們不捕魚了,沒?啥賺頭,他?還?肯出一個月一兩雇我們在這里擺渡。”
“每趟三文,賺到的錢也歸我們自個兒!
“哪個船老大,他?發善心做好事?哦,”有個大嬸問,本來漁港到其他?島出行不大方便,要是走親戚,只能等自家船空下來,或是蹭別人的船。
那漁民就笑?著指指船上的旗子,“是王老大啊,那航船也是他?的!
江盈知站起身,她看向遠處吹著號駛過來的航船,上面的船旗飄揚,她看得分明,是王字。
她抱臂看了會兒,有海風吹來,把她的思緒吹回到那個午后?。
她想起,她說要造船,想起跟王逢年抱怨小?對船很難劃,劃得很累,她想造一艘更大更適合她的船。
當和小?梅坐在小?對船上,前面漁民在劃槳,她垂頭看著船槳在海面蕩起的波紋。
耳邊響的是陳三明說的,航線啊,申請很麻煩的,尤其過鹽倉前的話要走關系,交的稅不少,而且所有東西辦下來起碼要一個月。
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舉措,不過陳三明卻?說很好,因為至少真的給了很多人飯碗。
江盈知用手?蓋住臉,有的人確實很犯規。
不說喜歡。
卻?又能從很多事?里,抽絲剝繭中,發現他?確實很喜歡你。
第69章 龍蝦丸
等江盈知?到西塘關的時候, 下船就能看?見航船從鹽倉前繞過?來,高臺上不少人都圍在?那看?。
在?海灘上拿著蟹簍捕蟹的人,話里也總是離不開航船。
有個婦人說:“到漁港我是舍不得坐, 三文錢一趟呢, 自家?的船擠擠總能坐下的,不過?它那還過?鹽倉前,能直接往東崗那邊去。我娘家?不是在?那, 不過?礁石灘, 倒是真給?我行了?個方便。”
“可不是,雖說我們海島人家?都有船, 也免不得有個不湊巧的, 有了?航船, 見了?那些?插了?旗子的小對船,招招手就能過?來, 也不是方便了?些?, ”另一個捉青蟹的女人說。
連到了?家?里, 江盈知?剛把東西放下, 周巧女在?給?柿子樹澆水,聽見動靜問,“坐什么回來的?以后航船方便, 別舍不得錢, 就坐那回來,我都盯幾日了?, 保管你們倆來回都有船坐!
小梅抱起撲過?來的貓, 回了?句, “坐那小對船來的,劃得也快!
“小滿, 你過?來嘗嘗,我這蟹醬做得如何,”周巧女把里屋靠墻的蟹醬罐子拿出?來,放在?外院的石桌上時,邊拆邊說,“這會?兒芋艿正好,那三海家?種了?不少,我同他買了?點,我等會?兒拿去蒸了?,我們一塊吃點。”
江盈知?進屋拿了?筷子來,此時的蟹醬發得還差點,但顏色倒是不錯,偏黃色帶點紅,她用筷子蘸了?點放嘴里。
很濃的海味,剛入嘴會?覺得很咸,但是那種咸到后頭,又會?慢慢泛上螃蟹的鮮。
“這味好,干脆蒸點菜,蘿卜白菜都行,蘸著這蟹醬吃,”江盈知?收了?筷子又說,“冬瓜不是還有,這蟹醬用來熬湯不錯,炒個雞蛋更好。”
“我還知?道有個地方,拿那個辣椒圈,加豆干還有蟹醬,再倒那個豆腐鹵的汁水拌在?飯里,聽說滋味也不錯。只不過?他們那用的是溪里的石蟹,磨碎了?還要?加點酒,味道又跟我們這的不同,不然倒也可以試試!
周巧女抱起蟹醬,邊往里走邊說:“你可歇歇吧,今日只有蒸菜,頂多給?你弄碗湯!
等到傍晚,灶房里一直冒著白氣的蒸籠才?被掀開,周巧女用筷子插進芋頭里,確定軟了?后才?拿出?來,還有盤熱豆腐,蒸出?了?水氣,白花花水嫩嫩的。
她給?端到外面桌子上,小梅捧著盆冬瓜湯出?來,江盈知?一只手拿炒雞蛋,另一只手關上門。
那邊海娃從兜里掏出?張皺巴巴的油紙,交給?秀秀,“你去我伯娘家?吃飯時,給?我帶點肉吃,啊啊啊,疼”
周巧女上來擰他耳朵,“你是小叫花啊,秀秀你別搭理他,趕緊走吧,你娘還在?門外等呢,這小猢猻,你哪學來的!
秀秀捂著嘴笑,揮揮油紙,趕緊說了?句嬸婆我先走了?,然后笑著跑到門外去。
海娃被揪回來,蔫頭耷腦的,他不喜歡吃這毛芋頭。
“以前吃番薯絲粥也不見你挑,哪有海邊人家?不吃這個的,”周巧女才?不慣他,自己拿了?那芋頭,從頭開始剝皮,蘸了?點蟹醬。
西塘關山里除了?番薯,最多種的就是芋頭,這芋頭到了?收獲的時候,肯定是上鍋蒸熟蒸軟后,配蝦醬或是蟹醬吃,芋頭糯滑,蟹醬咸鮮,吃的時候就是咸滑,有種吃秋葵的口感。
江盈知?剝著芋頭皮,對海娃說:“那完蛋嘍,你不吃這個,那就還有這幾樣能吃的,你要?吃臭冬瓜、臭芋艿蓊、臭毛豆嗎?”
海娃面如土色,他趕緊地拿起芋頭來,倒是周巧女應了?聲,“確實可以泡點芋頭,做些?臭芋艿蓊,晚些?我去問三娘要?些?臭鹵來!
這下小梅嚇得連筷子都掉桌子上了?,拼命朝江盈知?使眼色,而江盈知?她默默啃了?口芋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臭鹵腌出?來的東西,誰吃誰知?道。
吃了?晚飯,海娃和小梅興沖沖去趕海,要?捉青蟹,江盈知?和周巧女收完了?碗,坐在?小院那柿子樹底下。
周巧女給?貓喂了?吃的,她說:“這橘子真是越來越胖乎了?,等下回,那就真成胖橘了?!
“讓它多動動,瞧它懶的,”江盈知?側過?身子,手肘搭在?椅背上,啃了?口梨,看?那只小貓在?這段日子里,被喂到驟然拉長加寬的身子,搖了?搖頭。
周巧女舍不得,“讓它多吃兩口吧。”
她把曬好的棉花一點點收進袋子里,收緊打好結,“晚點給?你們做幾件棉襖,絮了?這種棉花可暖和了?!
“明兒你坐船回去,帶件夾襖穿里頭,眼瞅著天就要涼了!
后日是立秋,隨著立秋的到來,海浦盛夏時的熱也逐漸散去,早晚溫差大,穿的薄一點,冷得人打寒戰,不過?有日頭又熱得出汗。
這天江盈知?攤了?薄脆餅,正宗的薄脆餅要?烤,她烤不好,攤面糊的話倒是很容易攤成,很薄一張,上面全是芝麻,焦黃色,特別酥脆。
還買了?橘紅糕,這個倒是海浦不少糕點鋪都有得賣,糯米皮透出?一點紅,第一口下去只有糯和糖香,而后才?是橘子味,都混在糯米粉里包的。
在?以后的海浦,過?立秋除了?
吃薄脆餅,橘紅糕外,還有洋錢餅、薄荷印糕這兩種,到了?江盈知?出?生后,這幾樣吃的人就少了?,只不過?她外婆年年都會?買這四樣。
然后在?院子里擺供桌,對面放香爐和蠟燭,那蠟燭特別短又細,等它燒完也就能吃糕點了?。
只不過?那時她記得,吃薄脆餅要?加炒熟的蘿卜籽,餅也要?碾碎,混在?一起舀著吃,但是蘿卜籽不好吃,她每次都要?吐掉,只不過?這會?兒倒是懷念起那個味道來了?。
江盈知?把煎好的薄脆放到一邊,其他人用印著四時鮮標識的紅紙包上,除了?薄脆,還有蝦片,不是那種油炸的蝦片,而是做成面糊后,滴在?盤子里,煎出?來的薄片,有濃濃的蝦味。
她打算送給?店鋪里的食客,這些?日子里多虧大家?照顧。
照顧她的人實在?太多,所以那一包包餅堆滿了?好幾個大桶,另外想?放的,都只能疊在?桌子上。
其他幾張桌子上也全是吃的,一個個淺底籃子里放著薄脆餅、橘紅糕,桂花糖糕、酥皮餅,一半給?食客嘗嘗,另一半則要?分給?外頭過?路的人。
食鋪里大家?忙活著,門也沒開,倒是院子側門那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喊著,“小滿,開開門!
“來了?,”柱子趕緊跑去開門。
來的人臉倒是沒瞧到,先看?到了?他們手里捧的一堆瓜,立秋在?海浦要?吃秋瓜,對于他們來說,吃了?秋瓜,那么就可以免去冬春的寒涼,以免腹瀉。
“吃瓜吃瓜,這想?立秋當日買點瓜,擠都擠不進去,還好我聰明,早就買了?不少,諾,大西瓜,”隔壁鋪子賣魚干的店家?眉飛色舞地說。
阿青擠開他,“小滿,瞧瞧我的,這香瓜可是外來的,聽說味道不錯,倒是這個冬瓜,我家?婆種的,老好了?,就是皮厚了?點。”
“咋,你們這么早來送瓜啊,”海哥挑著兩筐東西進門,放下去后用布擦了?擦腦門的汗,“我也來送瓜,送一筐西瓜,一筐南瓜,這瓜好,顏色黃,吃著粉甜,立秋吃瓜得多吃幾種瓜!
“我就知?道你們送這些?,小滿,”陳大爺也跟著進來,提著籃子說話得意,“我就送的不一樣了?,我送蒲瓜和絲瓜!
江盈知?把手里的面糊倒完,看?到也是哭笑不得,“我哪里吃得完這么多的瓜啊,等吃完我人都要?變成瓜了?!
“我也拿了?瓜啊,小滿你們幾個見者有份,”門口又傳來一道聲音,還沒有走進就先急急忙忙開口。
進來的人手里都提著各種瓜,一進門相互瞧瞧,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江盈知?也笑得不行,這是把市面上所有賣的瓜全都買來了?,她都能擺個瓜鋪了?。
送瓜的人實在?太多,那一籃籃全都是,堆成小山包,來的食客也多,虧龍蝦的福,四時鮮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幾日就能賺幾十兩。
她干脆把大家?送的西瓜和香瓜,只要?切開能吃的,就全都切了?分給?大伙,院子里彌漫著一股瓜的香味。
大家?全都站著吃,小孩不吃瓜,手里握著橘紅糕,另一只手則拿著薄脆餅,咬一口舔一口地吃。
里面熱熱鬧鬧,外頭也是,大家?聚在?四時鮮門外領糕點,說句吉利話,全歡歡喜喜的,領完了?這家?,還能去魚行門前吃一小碗醉瓜,或是河泊所那,會?切西瓜招待漁民和過?路人。
今日反正有吃不完的瓜,實在?吃不下,還能買個瓜燈籠,回去掛在?屋里。
江盈知?就收到了?紅彤彤,綠油油兩種顏色結合在?一起的西瓜燈籠,是方澤蘭帶著阿喜和小七送的,她拿在?手里的時候差點沒笑岔氣,最后也掛在?了?灶房門口。
她招呼兩個小孩過?來吃東西,今日熬了?一大鍋湯底,放了?一堆做好的食材,有魚餅、魚丸、白蘿卜、肉丸、蝦滑、豆皮、魚豆腐等等。
還有她特意做的龍蝦丸,實在?是龍蝦供不應求,沒有那么多,她也不想?搞什么饑餓營銷。從一開始的整只賣,到后面拆開成一半,最后連切四份也不夠分,只好一部?分做蝦滑,一部?分做龍蝦丸。
也趕跑了?一部?分只喜歡大龍蝦的人,留下的人倒是無所謂,有的吃就行,他們才?是四時鮮的盲目追求者,要?是哪天江盈知?推出?以臭為主的吃食,也都會?閉著眼吃下去。
天氣轉涼,吃一碗熱湯,就變得特別舒服,不管小孩還是大人。鋪子的幾張桌子,連同外面的棚子底下,坐滿了?人,大家?捧著一碗料特別足的湯。
有個小孩跟她阿奶說:“好好吃,我沒有吃過?這個!
她說的是龍蝦丸,比起魚丸的彈牙來,龍蝦丸更多的是嫩,但是比蝦滑要?緊實得多,肉里頭是更多汁更嫩的肉,而不是那種團到一起,十分干巴的口感。
老人家?摸了?摸她的頭發,把自己碗里的龍蝦丸放到小孩碗里,慈愛地說:“下次再帶你來吃!
本來這次小女孩過?生,才?想?著過?來一趟,平日她們也不敢上四時鮮來吃飯,以前還能在?攤子上吃到點好吃的,自打那生意越來越好以后,那是連攤子都擠不進去。
這點也有不少人跟江盈知?說過?,今日也有人重新說起來,畢竟又吃到魚丸了?。
那也是攤子上的老食客,是個老人家?,她說:“小滿啊,我以前就常買那魚丸給?我家?孫子吃,現在?想?吃倒是還能去崔小妹那里買,味道差得也不多,可其他的,哪天還能吃到哦?”
“對啊,有的從春末等到秋初,想?再吃上那一口,沒得吃了?,就像那個敲魚面,真是好久沒嘗過?這味道了?,”有個大叔說。
一時也引發了?不少的感慨,有的人吃著魚餅,懷念那個時候的攤子,“我最早來的,那時小滿還只賣烤魚丸,就放那爐子上烤,烤的皮脆里嫩,滋滋冒油,后來我自己拿回家?也烤過?,好吃是好吃,但不是那會?兒的味道!
“她醉泥螺腌的也和旁人不一樣,別人腌的咸,她做出?來就是鮮,我以前能連吃三罐都不帶停的!
另一個立馬接話,“海鮮炒面才?好吃,那種粗面,別人炒出?來免不了?要?黏黏糊糊的,只有小滿炒出?來,面條根根分明,那勁道又入味!
江盈知?連忙打住,“我人還在?這呢,怎么說的我跟走了?一樣,這些?東西別急,你們要?是想?吃魚丸去崔姐那買,想?吃鍋貼和燒賣,許阿婆那不是有!
“當然其他的,我都已經在?找人了?,不過?有一樣倒是可以教給?你們,回家?自己做去,一是魚肉香腸,這個我只賣過?幾日。洗腸子雖然麻煩了?些?,可做好了?,跟臘腸那樣能蒸能熏能烤,冬日也能吃好久,給?你們添道菜!
她慢慢地說著,“這個學會?了?,要?是拿去賣也可以,不用問我的啊,反正不要?找我幫忙就行,我是真不愛洗腸子。”
這也是江盈知?果?斷放棄的原因,因為她特別煩洗那個豬腸,雖然她愛吃。
一聽見豬腸,很多人都望而卻?步,尤其是那種平時只管吃的男人,倒是不少女人都很有興趣。
有一個女人家?里就是屠戶,豬腸衣不要?太多,她問,“小滿,你要?不要?處理好的腸子,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不怕臟也不怕臭,你要?是想?的話,我就拾掇了?送你點!
“啥送我啊,這洗洗多費勁我還能不知?道,你就賣給?我,要?是好的話,姐我給?你拉拉生意啊,”江盈知?連忙拒絕,她又朝著圍著她的女人說,“這魚肉腸,做好了?是真好吃,別嫌前頭那腸子糟污!
“我們還能不信你,就怕你教給?我們,以后自己沒得生意做了?,”有個阿婆擔憂地說。
江盈知?連連搖頭,“我巴不得,我自己好想?吃這口的,結果?哪都沒得賣,又得自己做,誰愿意啊。
我寧愿你們都能做出?來,再拿出?來賣,我不說我買多少,其他肯定也有不少人要?。
別說那些?話了?,我就樂意教給?大家?,你們要?是在?自家?也吃得好,那我才?高興啊!
這一番話說得大家?都很熨帖,又覺得心里有陣暖流涌過?。
這日下午不少人都沒走,跟著江盈知?學洗腸子,怎么剁魚泥,用煮過?的小竹筒,口徑比拇指大點,把肉餡往里頭推。
一根根魚肉香腸掛在?了?院子里的架子上,這些?心靈手巧的女人也學會?了?,隔日就給?江盈知?送過?來一堆香腸,有純魚肉腸,還有魚肉蝦仁腸,魚籽腸、或
者是像魚丸大小,卻?又包著腸衣,粒粒爆汁。
當然江盈知?也沒有想?到,這甚至衍生出?屠戶的腸衣生意來,洗干凈的腸衣買的人可不少。到了?以后,漁港還有專門賣魚腸的攤子,是之前學會?的那幾個女人合起來做的生意,有風干的,還有蒸好,或者煮的,賣的都很不錯。
而這時,大家?還只是在?探索和嘗試更多的口味,立志于讓這個腸口味更為好吃。
忙活了?大半日,終于把鋪子全部?收拾齊整后,江盈知?靠在?椅子上休息。
王尋真走過?來,悄悄地說:“小滿,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
“什么?”江盈知?抬起頭,晃了?晃手臂,站起身,跟她到后面包間里。
王尋真不知?道從哪拿出?一盒東西,就是個木盒子,她放在?桌上,指了?指它,“我表哥叫我拿過?來的!
“什么東西,我聽著叮叮當當的,應該是什么貝殼,”王尋真有點嫌棄,“什么不值錢的,還要?我特意在?今天拿過?來!
“我就不看?了?,你自己看?吧,”王尋真說完,立馬出?去了?,她對貝殼可一點興趣都沒有。
江盈知?看?了?眼這個盒子,搖了?搖,聽著確實是貝殼海螺碰撞的聲音,不免有些?奇怪,送她貝殼?
她猶豫著還是拆開看?了?,從里面拿出?一包裝在?布袋里的,倒出?來在?桌子上。
她認識這個。
很漂亮的貝殼,小巧精致,橢圓形,內里泛著七彩的光,淺紫色,人稱小鮑魚,也叫胭脂盞。
生在?那些?礁石上,必須要?人工一顆一顆地挖下來,要?力道剛好才?不會?碎裂。
而且這個薄薄的殼,江盈知?拿起來看?了?下,每個都鉆了?小孔。
她又拿出?其他兩袋,倒出?來,是一堆的海螺,每一個都很精巧漂亮,種類各不相同,是西塘關沙灘上不曾有的,也打了?孔。
如果?串起來,掛在?招幌上,應該會?很漂亮。
最后有個小盒子,紅布綢的,她遲疑著打開。
里面是一顆近似愛心的貝殼,邊上是一圈淺紅,整顆是淡淡的粉色。
這叫心鳥蛤。
別名海洋之心。
她最后拿出?一封信,手指摩挲著邊緣,沒有拆開。
第70章 昆布湯
這封信, 最后還是被拆開了。
當然信上的內容出乎江盈知預料。
上面寫:
胭脂盞,于端午前三日采于西?海礁石灘
貓眼螺,于六月十?日, 撿于秦家?灣東門海岸
綠/粉/紫海膽, 從西?洋來的
胭脂螺,西?洋來的,喜歡再買
……
心鳥蛤, 購于東南島。
整張信把三四十?種海螺的名字, 包括哪座島,哪來的全都交代?清楚。
在向她昭示, 他?用心了。
就?像很早以前, 江盈知在立夏送他?出海時說, 太過破費會讓她很有負擔,只要有點心意就?行了。
他?把心意, 藏在這些海洋的產物里, 送過來了。
江盈知握著心鳥蛤的兩端, 透過光, 能看見光照進內部,讓中間的裂痕也顯現出來,可卻能知道。
這是一顆純粹的心。
她確實很喜歡這些海螺, 每一個顏色都漂亮得出奇, 也會在放回去的時候猶豫,只不過, 她選擇退還。
不可能在拒絕人家?后, 又那么坦然接受人家?的東西?。
只是, 她撫摸著心鳥蛤的裂口,難免心里有點復雜, 那種細微變化的情?緒,像是蛛絲,左右相互纏繞,但是只要伸手,就?能勾破。
她像在看蛛絲結成網,猶豫著要不要把那網勾破。
最后她選擇了,靜置不理。
就?像她沒有坐上往返于西?塘關?的航船一樣。
夜里她躺在床上時,聽著屋檐下的貝殼被風撩過,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在寂靜的深夜里,她聽了半夜的風聲。
第二日一早,她罕見地起遲了,小梅來敲她房門的時候,江盈知仍舊睡眼朦朧,“我這不是晚睡,我是秋乏!
“啊,”小梅剛想說,夏天都不困的,怎么剛過了立秋就?立馬秋乏了,她用手貼著江盈知的額頭,又放在自?己額頭上,嘀咕了句,“也沒有燒啊。”
“阿姐,你快起來吧,強勝哥出海把東西?采買回來了,要你拿決斷呢,”小梅說完后,上手拉江盈知。
“起了起了!
早上霧氣重,江盈知穿了件夾襖,走?下樓的時候,陳強勝指揮著人把東西?一樣樣放下,各種罐子、籃子,木桶,連竹筒都有,很濃的海味。
江盈知原本還很困倦,打?著哈欠,一聞到這個味道,手從嘴邊拿下來,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個小桶,“蝦醬吧,這個聞起來還挺香的。”
她也沒顧得上吃早飯,先拿過那桶蝦醬,這種蝦醬初聞的時候,會覺得有股蝦腥味,但是實則調味的時候會很鮮。
用筷子沾了點,她坐下來品了會兒,發酵得很足,不同于蟹醬半個月能做好,這小罐蝦醬起碼發酵了六個月。
所以色澤是淺紅褐色的,把蝦里的那點咸鮮都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匯聚到一塊去。
她滿意地點頭,“這個一定要買,很正宗的蝦醬,就?這種挖一勺,燉點豆腐就?特?別好!
陳強勝看了眼,每個罐子他?都寫了在哪里買的,雖然字是差了點,但他?自?己能認識,他?立馬說:“我記下了,這個蝦醬確實發了很久,半年?多吧,所以要價也貴一些,這一桶是八百文!
“這個價合適的,”江盈知聽了后點點頭,手去拆桌子上的紙包,勉強認出上頭的字是蝦籽。
她小心地拆開,有股咸味,里頭的蝦籽色澤鮮艷,個頭也大,顆顆分明松散,是咸水蝦籽中上好的。
而且這種蝦籽的腌制手法,是取了鮮蝦籽,然后在涂油的鍋里爆炒到熟,再放到日頭下曬,才有這么好的品質。
不止這種蝦籽讓江盈知驚訝,而是很多東西?都讓她覺得很不錯,錯過會讓她很惋惜。
比如蝦油,蝦油江盈知還是會做的,腌漬發酵再過濾,這種很多是做蝦醬時的衍生品,不過她只是偶爾會做,不如這種年?年?月月都做的人做得好。
而且她還看見了蟹籽,要說蝦籽是海邊人家?都會做的話,那么蟹籽,那就?真的是需要很多時間來找,一粒粒很小,手感?倒是不光滑,像是磨砂的。
但是滋味不錯,尤其用來提鮮的話,要是有不少蟹籽的話,還是白蟹的鮮蟹籽的話,可以用來磨成漿,加熱凝固后變成了淺紅色的蟹籽豆腐。
除此之外?,還有魚醬汁,用各種雜魚發酵出來的,發酵時間最短也得四個月為止,不夠風味獨特?,以及用小帶魚還有鳀魚做成的魚露,發酵的時間長達一年?。
這些都是海邊獨特?的提鮮調料,而且都是江盈知沒有辦法花時間做的。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海產品,這些才是充實她要開的海貨鋪的東西?。
蝦米、蝦皮,這種淺白色的蝦,在海浦被稱為糯米飯蝦,曬出來的蝦皮是上品,還有用扇貝取肉曬出來的干貝,個頭大肉飽滿。
還有就?是裙帶菜、魚籽、淡鲞、烏賊渾子,也就?是整個烏賊腌出來的,三礬海蜇,以及另一種蟹黃餅,是單單只用蟹黃做出來的小餅,曬干后,切了很薄一片,到時候可以拿來調味。
不得不說,江盈知還是很佩服海島女人,能夠把常見的東西?,都變成想象不到的食物。
陳強勝搜羅的東西?特?別多,經過他?以及船上不少漁民的選取和淘汰,拿到她面前的東西都很不錯,至少能撐得起門面。
最讓她驚喜的,要數海浦人叫鵝掌菜的東西?,它的另一個名字是昆布,跟海帶同源。
但是昆布與海帶又不相同,昆布的皮要更厚,顏色很黑,有點像是曬出來梅干菜的顏色,而且可以入藥。
純天然的味精,燉湯吃特?別鮮甜。
她咬了口小梅遞過來的包子,指著這昆布說:“鵝掌菜有多少買多少。”
不過陳強勝沒有及時應下,而是說:“這個怕是不行,這東西?在藥材里
,不屬于海貨,而是要從河泊所那開單子,小的可以夾帶,但是要是多的話,那就?不行了!
捕魚船和貨運船有著天然的區別,所有東西?無法相互夾帶,要是真的想要運某樣東西?,去開單交稅,拿著單子過關?口。
這件事還要江盈知自?己拿著戶籍去辦,等到花斑島那,因?為謝洋節宴的事情?,以及辦得很順利,她在河泊所眾人眼里印象都很好,所以這件事很輕松就?辦了下來。
所官還給她指了條明路,“有了這個單子,你們漁船可以過大路山那個關?口,能省一半的時間!
江盈知很誠懇地道謝,所官擺了擺手,隨即又背過手,他?說:“給你行個方便,這也是有事要托給你辦。”
“前頭辦完謝洋節的時候,不是說過水師這邊的外?出餐食,交由你來管辦,”所官看了她一眼,“但是直說,上頭給我們的錢很少,每人兩日三餐才一百文,我這里總共有五十?人要出島!
“所以我只能給你五兩銀子,外?加六百文的工錢,可你得在這兩日,整治出足夠的菜食,到時候熱還是煮,這就?不用你多費心了,飯他?們自?己煮,只是你能不能做?”
江盈知沒有貿然地答應,而是先算了這筆賬,五兩銀子聽起來很多,但是一旦將它平攤到五十?人的三日三餐上,要想吃好要想吃飽,那真的是有點難度,準備時間只有兩日。
不過她只在腦子里轉了轉,還是很爽快地接下,她要是不接下這個單子,不把這件事做好,那么之后她要是想再來河泊所辦事,那就?沒有這么順利了,為了她之后沿海環線的貨運,她都必須要接。
只是要做什么東西?,能吃好吃飽,尤其要便宜,她得好好想想。
她回去坐那想了很久,在紙上涂涂寫寫,都不是很滿意,然后一抬頭,看見掛在那風干的魚肉香腸,倒是有些激動。
這種調料完全調好了,只要下鍋一煮就?成,魚肉細膩厚實,煮一鍋吃上幾根,至少能填飽一半肚子,而且特?別便宜,又很耐放。
“小梅,你上三青那,就?是那個城門口往左的肉鋪,跟她說,我這要二兩的魚肉腸,叫她們這兩日給我做出來!
小梅在外?頭應了聲,從賬房那拿了錢出去。
江盈知自?己則請了崔大妞來幫忙,幫她做魚糕、魚餅、魚豆腐,還有魚丸,這幾樣可以煮到半熟,放在桶里帶走?,眼下的天放兩日并不會壞。
她還做了敲魚面,一張張敲打?好的魚皮疊在上頭,這些容易熟又耐放。
當然她為了飽腹便宜,做了一堆的椒鹽餅,發的面好,做出來的餅厚實,而且一撕千層皮,里頭只有椒鹽,不用熱都能吃,這個餅吃下去,越吃越熱。
江盈知聽說有潛到水底打?樁,特?別做了這個人餅,還把自?己買來的昆布、紫菜各自?搭配成湯,裝在油紙包里,讓領頭的到時候泡點水,燒點湯煮熟。
還有蛋,雞蛋大量買很便宜,她買了三百個也才三百文,就?算加上便宜茶葉五六十?文,那也很便宜了。
最后的錢,她去河泊所飯堂里,買了飯師傅做的紅薯粉皮,保管能飽。
在錢少人多要吃到好的情?況下,江盈知也是盡量找的熟人關?系,大家?都肯賣她個面子,價錢不變,但是給的量多。
所以當第三日清早,花斑島上,這群水師面對著滿滿當當的吃食,都有些不敢相信,畢竟他?們以前出任務,都是背著點干餅子,幾條咸魚來對付對付,畢竟都出海排查關?口,能吃飽就?行了。
這一下面對這么多的吃食,不少水師都沒敢動,而是看向所官。
所官接過江盈知遞來的鮮肉鍋盔,那皮酥肉多的,一咬就?咔嚓咔嚓地響,他?吃得小心翼翼,把肉和酥皮都包在嘴里,小口吃完了后。
他?才回,“看我做什么,拿上船啊,不是老?說吃的比豬都不如,這會兒讓你們吃了,再不拿就?留下來,給里頭那群人吃。”
這話一說完,剛才還愣在那的水師,立馬動手抱桶,或者提籃子,三兩步就?上了船,壓根不給所官反悔的機會。
所有水師全都很興奮,只有留下來操持這堆
菜食的人,聽完江盈知說的,還沒有說完就?有人咽了咽口水。
哪次外?出能有這些東西?吃,哪怕是最危險的水操訓練,能有碗面就?不錯了。
但是這次出海,給這群水師難以忘懷的體驗。
到了晌午,伙艙里就?煮起了湯,啥也沒放,就?往湯里放一根根魚肉腸,這個腸包的魚肉很多,特?別滿,所以煮的時間一長就?會炸開。
但是吃到魚肉腸的水師完全不這么想,他?們一手端著飯,一手拿著魚肉腸,把腸衣咬破,細膩的魚肉進嘴后,長嘆了口氣。
“這啥呀,沒吃過這么個味的,我還當是肉的,沒想到是魚肉,還一點腥氣都沒有!
這個水師一邊說一邊感?慨,“早前吃的那都是什么,咸的一吃到嘴里就?發苦,這玩意真好吃啊,我能吃三十?根不帶喘氣的。”
他?說完,見沒有人附和他?,一看全都埋頭苦吃,一口香腸一口飯,飯還沒咽下肚,那手已經往放香腸的籃子上拿了。
“啊啊啊,你們給我留點啊,你們這群牲口,百來根腸啊,你們全給吃了!”
不管船上如何控訴,吃飽了午飯,到了午后,這群水師相繼潛入冰冷的海水里,在海水里查看船樁的位置。
一直到傍晚才上來,冷得手腳全都麻木,身上的海水被風一吹,有些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上船,連吃飯都沒有了胃口。
換完衣裳后,大家?坐那都精神懨懨的,直到被人塞了一個厚實的餅,管飯的人喊,“拿碗舀湯!”
一個餅,一碗湯,聽著很寒酸,但是這個餅,卻給了大家?無比新奇的口感?,那么多層的皮,椒鹽的味道實在新奇,吃了小半個,嘴巴有點麻,但是身上感?覺熱烘烘的。
尤其是那碗湯,湯特?別鮮美,那種昆布韌韌的口感?,魚丸彈牙,魚餅是厚實但吃到嘴里又是嫩的,魚糕很細膩,像在吃魚茸。
吃了這碗湯和餅,在這個寒涼的傍晚,讓人從身到心都是熱的,忍不住想喟嘆一聲,人還活著。
不過這邊是幸福地喟嘆,到了江盈知這里就?是嘆氣。
她不敢拿眼前的東西?,這是一個夜光蠑螺做成的燈,大個的蠑螺被倒扣,底部是個精巧的木架,它的背部閃著藍綠而瑩潤的光澤。
真的很漂亮,尤其把蠟燭放上去,整個貝殼內部都會閃著光,而且就?算不點蠟燭,夜里它也會發出熒光。
但是,可真刑啊。
這在以后可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就?算不是,她也不能收。
所以她迅速拆開那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話,退回請當面,明日晚上見。
而明天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