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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開花

    海中竟也不安寧么?

    看著谷、胡二人眉目當中的憂慮, 鄔九思和郁青深吸一口氣,到底不曾多說什么。只在心頭默默重復一遍此事,又在“須有人前去探索一番”的念頭上重重地畫出一個圈。

    想了想, 他們又把“有人”改成“有機關”。

    倘若當真是最壞的情況, 以妖霧的蔓延速度, 又是法器前進速度受到影響的水下……縱然是化神修士去了,也保不齊要出差錯。

    不過, 當下,他們還是沒有提起此事。

    往后一路順遂, 眾人抵達天一。

    通月城此時依然屹立。看著來來往往的飛行法器, 不少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商戶、小修都顯露驚慌, 竭力打聽。

    無數消息在他們當中流傳, 到最后, 還是一個小家族的族老一錘定音。

    “同樣的場面,我是不曾見過,卻是讓我想起父親臨去前說起的一件事。

    “父親此生不曾邁入元嬰,這事多半也并非他的親身經歷,而是從爺爺口中得來。

    “約么三千年前,玄州曾有過與眼下一模一樣的場面……”

    三千年?

    滅世預言?

    有那小修聽到這里, 渾身顫栗, 問:“那,可是眼下便……”

    族老搖了搖頭, “若是當真按照預言里的說法, 該是還有三千年才對。”

    至于那些大能修士為何這么早就出動了,他是半點都不知曉的。

    在場眾人緘默, 到最后,又有人攤手:“晏老要是這么說, 我倒是不怕了。”

    三千年呢!他一個筑基,又沒什么天賦,滿打滿算也就再活個一百多年。真到了預言說的日子,十有八九骨頭都化成灰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有這個說法在前,在場眾人之間的氣氛果真舒緩了不少。只是仍有人憂慮,那預言當真準確嗎?今日之事當真與預言有關嗎?

    只是這都不是他們眼下能找到答案的事兒了。還是耐住性子,多等一段時日,看天一是否會傳出什么消息吧。

    這場聚會中的談話,也由悄然參與其中的宗門弟子整理、上報。

    同樣的事,還在無數不同的地方發生。

    袁仲林、鄔戎機等人最終看到的,已是經歷過一次次匯總的結果。

    “還是與當年一樣。”袁仲林粗略看過,便將東西放下,“一個個的,總覺得與己無關,便都打算靜觀其變。”

    聞春蘭道:“也不算錯處。人活一事,能在睜眼的時候安安穩穩就好了。便是我,當年不也只想著最后過完百年么?”

    袁仲林嘆氣,鄔戎機則說:“還是要看各高階修士是如何說法。”

    “他們,”袁仲林這下笑了,“如今總不能再拖延。”

    拖延什么?自然是那艘早在無數年前就開始煉制,三千年里經歷無數耽擱,如今也不過粗略有個模樣的救世靈船。

    莫說旁人了,就連天一宗,也在很多年前將重心轉移到對護宗法陣的加固上。

    然而眼下來看,這或許注定只是無用功。

    想到這里,袁仲林皺皺眉頭,又說:“星羅、扶風都只是小地方,上頭的修士至多也不過走到元嬰,眼下活下來的更是只有金丹之人。他們設置的防護法陣,當真有用?”

    鄔戎機和聞春蘭聽到這兒,都跟著思索起來。

    小州如何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自身是如何打算。

    從本心來說,他們也更傾向于保留宗門領地這條路子。一艘船,建得再大,上頭能容納的人始終是有限的。更不用說還有山野當中那些妖禽妖獸……平日里,它們與修士們相互廝殺,以彼此血肉作為提升修為之法,雙方說是“深仇大恨”都不為過。可等妖霧散去,世間只留下人族修士之時,他們又能再堅持多久?

    “到那時候,”聞春蘭又想道,“北州、云州、龍州的宗門,怕也與玄州宗門的打算不同。”

    玄州被這三州環繞其中,而天一又在玄州之中。“這么說來,”袁仲林說了個不太好笑的玩笑,“咱們倒是當真能‘高枕無憂’了。”

    后面的發展如聞春蘭此時所料。

    在山南、楊廣善先后以天機鏡證明了自己所見之后,在場所有大宗之人嘩然良久,而后便是爭執一片。

    到這時候,人們對山南仍然尊重,會細細問起他親身面對妖霧時有何感覺,對那詭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霧是何判斷。對楊廣善,則是宛若面對什么臟污,一個個視線碰到他,都要快速挪開。

    不過,在心頭,他們還是“敬佩”此人的。

    一個金丹,哪怕身在外州,不知天一如何強大,起碼也要明白“我看不出一個人的修為,那他一定更強于我”的道理吧?楊廣善怎么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到,竟然敢對小鄔真人和他道侶起劫掠的心思?

    更不用說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兒了。雖然在場眾人對楊廣善曾經做過什么并無興趣,可當他的記憶被天機鏡展現在眾人眼中,那些曾經被楊家人竭力隱瞞的過往也隨之浮現。縱是鄔九思和郁青也有些沒料到,原來自己救下的是一艘已經在空間風暴中漂泊了足足五十年的靈舟。

    當所有可以驅動靈舟的東西都被消耗殆盡,再留下的,可不就是那個唯一的答案。

    修士自身。

    楊家與侯家在一艘小小的靈舟上斗了數十年,終于以侯應文親手殺死自己的兄長侯文武、以此投向楊家而結束。只是他自己怕也知道,當靈舟上的“資源”再次用光的時候,要死的恐怕還是自己。是以在鄔、郁抓住楊家心懷不軌的修士們之后,他毫不猶豫地又做了一回叛徒,只是這回并未成功。

    楊廣善最先還在為自己惡行曝光而心懷憂懼,可很快他又意識到,根本沒有人在意自己。

    旁人在討論自己聽不懂的預言,不曾耳聞的地方,無法理解的大陣布置之法……

    他怔怔地坐在原地,過了不知多久,郁青忽地記起:“九思,此人已經再無用處,可以解決了吧?”

    鄔九思目光淡淡瞥過,點頭。

    他沒要道侶出手,而是自己指尖輕輕一點,便有靈光自太初扇上流淌而出,悄然來到楊廣善身旁,環著他的脖頸。

    楊廣善瞳仁驟然縮起一刻,隨即軟綿綿地垂下頭顱,再無聲息。

    這時候,自有一道清風吹來,將其尸身帶走。

    同一時間,鄔九思已經在聽道侶接下來的話了:“……果真是和父親、母親想的一樣。玄州宗門,與其他宗門所要之事不同。”

    鄔九思心神微微一動,問:“阿青又是如何看呢?”

    郁青眼睛眨動,“這個嘛——”發覺道侶仿佛是認真在問,他的神色也正了許多,“倘若往后妖霧也如在星羅州時一般,只是從一邊來,玄州宗門如何都是無妨的,總歸還有許多時間。”

    說句難聽的,縱然一開始做不出決斷,后面看了他州修士如何應對、是何狀況,便也明白要如何做了。

    “可是,”郁青的聲音微微沉下,“如今兩州之外已有妖霧蹤跡,北州又不知是如何狀況。倘若當真是那最壞的可能……”

    鄔九思接道:“今日,玄州修士對他州宗門坐視不理。后日,妖霧從四面八方一同圍來,玄州之人自然也退無可退。”

    郁青點頭,鄔九思慢慢吐出一口氣。

    他重新去看堂中正開口爭辯的人,心想,這個道理并不難懂,如今也的確是危機當頭……

    “外邊那些小州畢竟不算廣闊。”有人道。鄔九思抬眼去看,認出說話的人是玄天門一名長老,“妖霧能將其罩住,卻不代表四州也要逢此危難。”

    云州、龍州、北州之人聽到這話,紛紛擰眉,袁仲林也道:“到底是當年召問結果在先。”

    那玄天門長老道:“召問結果是六千年,而非三千年。”

    這下子,郁青也吐出了一口氣。

    他倒是沒開口,而是在識海當中悄悄和道侶抱怨:“怎么有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呢?真成了籠子里的鳥,還能跑得出去?”

    鄔九思眼神微晃,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宗長老畢竟不似你我,全副身家都放在空間里。”

    “全副身家啊。”郁青沉思起來。

    鄔九思原先還在等待道侶的下一句話,可候著候著,他察覺到什么,不禁失笑。

    阿青是沒耐性等諸位大能長老辯出結果了吧?——經歷過三千年前的同等場面,鄔九思自己也是差不多心態——趁著這時間,竟是開始整理他存放在空間中的諸多靈植。

    笑過了,鄔九思轉回心神,繼續聽堂中之人長篇大論。

    如此過了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鄔九思忽地聽到一句:“九思。”

    他“嗯”了聲,尾音上揚,算是應答。

    身邊,郁青的嗓音有點發顫:“開花了……”

    鄔九思疑問:“什么?”

    郁青喉結滾動,身體稍稍挪過一些,去握鄔九思的手。

    這動靜就太大了,鄔九思不由側頭去看道侶。如此一來,又發現郁青雙唇抿起、喉結滾動。

    “那株玉麟香,”郁青說著,神識牢牢籠罩在空間中的一株靈植上,又小心翼翼去觸碰綴在枝頭的金色花苞,“我把它放進去的時候,它是有了花苞,卻絕無一朵開了。現在,九思,你瞧。”

    順著道侶的指引,鄔九思同樣看到:

    一朵小小的、約莫只有手指指肚那么大的金色花朵,在靈植的碧色枝頭綻放。

    第122章 方案

    鄔、郁一同沉默。

    耳畔, 旁人的爭辯聲始終不曾停歇。可這原先還會讓他們掛心的東西,這會兒卻是穿耳即過,無法在他們心頭激起半點波瀾。

    良久, 鄔九思終于提出一個可能性:“可是空間里頭的各樣靈寶太多, 雖然你我都不曾有意布置, 卻還是生出了新的靈陣?”

    “咕嘟”,郁青咽了一口唾沫。

    對嘛——他心想——與自己原先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比起來, 九思眼下說的的確是更符合邏輯的答案。

    他不是專門的藥修,可丹修與藥修素來便是密不可分的關系。對那邊兒修士常用的東西, 郁青還是熟悉的。

    是有人會花大價錢在芥子空間中復刻出一處“藥園”, 在里頭催生靈植。如此做法的效果定然沒有那些真切生長在外間園子里的靈植要好, 畢竟光是“天地精華”一項上就輸了很多, 可到底能夠隨身攜帶, 也不必擔憂旁人覬覦。

    至于自己是不是無意中完成了此類法陣的布置……郁青點點頭,神色顯露凝重,“我好生瞧瞧。”

    這句話后,鄔九思身邊的道侶又一次沒了聲音。

    鄔九思看似仍望著堂中,注意力卻沒有半點分在上頭。

    雖然阿青還沒有得到結果,但他還是開始忍不住想:“萬一呢?”

    不不不, 比起這樣的“萬一”, 怎么看都是第二種事發生的可能性更大。

    什么?想要巧合發生,需要無數個意外疊加?

    ——可即便如此, 事情也好過“是空間自己‘進化’了, 平白無故多出新的能力”吧。

    然而可惜的是,天道這回并沒有眷顧鄔九思。

    半晌, 阿青的聲音又一次在他的識海當中響了起來。

    “沒有,九思。”

    郁青輕輕地、仿佛聲音大一些, 就要將什么擊碎了似的說。

    “可我分明記得……”對,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記錯了!整件事兒從頭到尾都是個烏龍!

    然而不等郁青提起此事,鄔九思已經將其否認,“阿青,你已經是元嬰修士,如何還能‘記錯’?除非你自己給自己落了心枷,有意更改記憶。”

    郁青啞然。半晌,嘴唇動了動,說:“我沒有必要這么做。”

    “是啊,沒有。”鄔九思道。說完這句,他又斟酌了片刻,這才問:“碧麟香尋常開花要多少年?”

    郁青說:“得要從靈氣上分辨。若是如此花一般,少說也要四十年。”

    鄔九思道:“咱們空間里,還有什么東西能在四十年間發生變化?”

    郁青沉思。

    不是不回答。相反,鄔九思很快“看”到幾樣靈寶被郁青拎了出來,也都是些珍奇靈植。

    “紅月芝,”青年指著擺在最前面的那株靈芝開口,“眼下看,它邊兒上像是真的又錯了一圈兒‘月暈’。”

    鄔九思看著,沒有說話。

    “黃急雨。”郁青又說,“原先是沒覺得,現在看,仿佛當真是比前頭繁盛了。”

    鄔九思:“你瞧旁邊那株樹,上面是不是沾了黃急雨的花瓣?”

    郁青瞳仁微顫,“呀”了聲,喃喃說:“當真是有!”

    只是他原本以為這是裝入靈植時就留有的痕跡,并未想到更多。

    “還有這株水芙蓉,好像多了兩片花瓣。”

    “這么一說,那株火芙蓉,花芯子里的靈火也比原先要烈了——我原先種它,就是想養出來以后采那靈火煉丹,只是后來耽擱……”

    “對了,這株紫牙烏!顏色也比原先深了很多!”

    鄔九思叫道侶:“阿青。”

    郁青深吸一口氣,“九思……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靈植作為一種“活物”,在沒有特殊布置的空間里,一般是和“死物”受同等對待的。

    而比它們更進一步的“活物”,那些妖禽妖獸,更是只有被斷了呼吸之后才能被放入其中。

    可如果靈植能在空間當中“活著”,那些妖禽妖獸呢?

    這可不是藥修著人布置出的、需不斷在外借來生發之氣的地方,而是切切實實的奇跡啊!

    “只是可惜,”郁青又說,“方才不應該把姓楊的那么快就處理干凈!否則的話,眼下就不用心疼要裝在里頭的妖禽妖獸了。”

    “……”鄔九思好笑地看道侶。阿青這是想說楊廣善禽獸不如?

    郁青一本正經地點頭。沒錯沒錯,就是就是。

    鄔九思又嘆:“當真要驗證這些,也得等到往后了。”

    至少現在,他們是不便離開的。

    其他選項,諸如“用神識捉來外間活物”,“讓尋寶鼠吱吱隨意捉個什么過來”,也被他們排除在外了。

    動靜太大,得不償失。

    鄔九思和郁青只能等著。這一等,便是足足一旬。

    在場修士最低也是元嬰境界,早已擺脫疲憊饑餓等凡塵俗欲。任外間日升日落,月暗月明,堂中議事始終不受影響。

    爭辯過程當中,玄州宗門仍有推辭不錯,卻還是抵不過洶涌大勢。加上天一宗本就有所偏向,最終便議出一個折中結果:

    各宗器修共同研究,以天一宗等勢力原先打造的救世靈船為基礎,由各個此前不曾參與的勢力出力,煉制出能夠容納本勢力之人、且可以成為救世靈船一部分的小型靈舟。

    同樣的方案,其實三千年前就有人提起過,只是最終無人實施。

    再看今日諸多勢力的應和,只能道一句形勢到底不同。

    此外,每個打造了靈舟的勢力,在大災害來臨之時都要承擔起救助旁人的任務。

    若自身對著旁人遭逢的危難冷眼旁觀,說些什么“強者為尊”的傻話,就別怪旁人也將你視為螻蟻。

    當著在場所有修士的面兒,各門掌門、長□□同立下心魔誓言,袁仲林、鄔戎機等也在其中。

    至此,此次大會算是告一段落。只是依然有修士留在天一未走,問其原由,便說還是想聽聽北州那邊是何狀況。

    消息穿到袁仲林等人耳中,他們是一陣默然。半是同樣對北州狀況懷有憂慮,半是出于對赫連隨和任劍秋的擔憂。

    哪怕知道兩人已是化神,又有無數法器在身,等閑不會出事,可想想此前天機鏡里映出的景象,還是無法徹底安心。

    如果他們運氣就是那么差,去的時候恰好碰上妖霧了呢?或是哪怕不碰上妖霧,而是有其他狀況……

    “星羅人造出的靈舟都能在風暴里堅持好些時候。”鄔戎機安慰師弟,“兩位師侄定是無事的。”

    袁仲林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深入風暴之后,信符便再無法送出……罷了,”搖搖頭,“且等著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正在自含光峰離開的路上。金峰主又對救世靈船上的布置做出些調整,而這些調整自然要由作為天一掌門的袁仲林點頭,鄔戎機和聞春蘭也被請來一同參詳。

    很快到了雙方分別的時候。兩個平日幫袁仲林處理日常事務的徒弟不在,第三個徒弟雖然也算孝順,可畢竟還不熟練,許多事都還要袁掌門親自定奪。他匆匆忙忙地往主峰去了,留下鄔戎機和聞春蘭,一雙道侶彼此看看,聞春蘭先搖頭,“仲林實在操勞。”

    又朝鄔戎機睨去一眼,“當年你總不愿意接上擔子,可是為了逃開這些?”

    鄔戎機笑了笑,并未回答,只道:“今日是與昔日不同。”

    聞春蘭聽著這話,猶豫一下,輕聲說:“戎機,你可有聽聞……”

    鄔戎機道:“不可。”

    聞春蘭:“……”

    這下子,原先的睨成了瞪。鄔戎機被道侶年歲漸長之后便難得的生動神色逗笑,唇角挑起片刻,才說:“不就是有人私下說你我自私,明知越多高境界的修士出現,滅世之日便來的越早,當年仍想盡辦法讓你進境大乘。往后又是九思、阿隨、劍秋他們幾個化神,阿青倒是還沒被算進去。”只是也有念叨,說他再過百千年遲早也要和道侶平齊。

    “是他們自己、他們家的老祖宗不想進境嗎?”鄔戎機淡淡說,“還是他們太過沒用,這才只能背后議論旁人?那年召問,天道都不曾多說什么,妖蛟的話便那樣可信?”

    聞春蘭終于笑了,“我只是想著,若天道只容得下凡人,又何須給修士一條通天之路呢?”

    鄔戎機拍一拍道侶的肩膀,“正是這個道理——有些話,實在沒必要放在心上。”

    兩人這么邊說邊行,沒一會兒,便回到太清峰。

    未曾想,人剛剛落地,便對上兩個小輩略帶失望的神色。

    鄔戎機和聞春蘭當即想起自己二人前面的對話。兩人視線快速交換,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一模一樣的意思:可是那些嚼舌根的又在九思和阿青面前亂說些什么了?呵——

    “果真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郁青一邊嘆氣,一邊拎著一只沒了氣的走地兔,琢磨晚上要吃些什么才好。

    鄔戎機和聞春蘭眼睛多尖啊,一眼看出,那只走地兔是死于靈氣斷絕。

    看出長輩們神色中的疑問,鄔九思往前一步,細細解釋起自己二人此前的發現。

    說著說著,他背后,郁青又叫了一聲:“九思——你瞧——”

    鄔九思話音一頓。他有所預感,身子還沒轉過去,神識已經落在空間里。

    同一時間,郁青繼續道:“那只金蟾,是不是動了一下翅膀?”

    第123章 不止如此

    金蟬, 一階妖蟲,其身、其蛻,包括其產出的“夜明露”都是煉材。只是也都不怎么值錢, 隨意找個靈氣充沛的林子, 往樹根一瞄, 就能一抓一大把。

    郁青原先把它放到空間里,純粹就是湊數。后頭找到其他妖獸, 便差不多是將它拋到腦后。

    誰能想到,到了最后, 反倒是湊數的蟲兒給出驚喜?

    “是動了一下。”片刻后, 鄔九思也說, “可為何走地兔、裂柳羊它們都不成?”

    郁青順著這話沉思, 鄔戎機和聞春蘭則還在消化剛剛從兒子那兒聽到的內容。

    兩人都想到了一件頗為重要的事, 只是是否說出,恐怕還要看兩個孩子接下來的試驗結果。

    “若說區別,”郁青不大確定地開口,“一邊大,一邊小?”

    只是如此?分明是自個兒說出的話,郁青又覺得并不足夠。

    他眉尖壓下些, 繼續往下深想。又有些可惜, 自己和九思、父親母親都不曾修過御靈道,否則的話, 怕是已經輕易得出結論了吧?

    但是, 沒修此道,不代表他沒有靈寵啊!

    念頭轉了一個彎兒, 又轉了回來。

    眾人便見郁青精神一振,拍拍手, 呼喚:“吱吱,你在哪?快來!”

    這句話后不久,就有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小耗子從洞府邊角鉆了出來,可不就是已經跟在郁青身畔多年的尋寶鼠。

    近千年來,它對外露面的時候實在不多。只是每次露面,都會引起一陣驚呼。

    眾所周知,尋寶鼠各種靈獸養起來是有無數好處沒錯,可麻煩也不少。自身弱小已經是其次了,最重要的是它壽命短!好不容易用順了,結果過不了幾百年就要換新的,可不是個大麻煩?

    因為這個,尋常有養尋寶鼠的修士都很注重打探其他擁有同樣靈寵的修士行蹤——郁青曾經也是被打聽的一員,也是因此,才知道其中關竅——所為倒不是爭搶,而是給兩只小耗子配個對。若是一窩生出兩個以上的小鼠,那就是皆大歡喜。若是只有一只,剩下便有的磨。

    可郁真人這只靈鼠,活了起碼有兩千年吧?

    驚呼過后,眾人便開始向郁青討教飼養訣竅。被回復“倒也簡單,只是平日待它并不拘束,任它隨意來去”之后,又覺得這是郁真人不愿說出真正答案,于是再拐彎抹角,去給郁真人的道侶送好處……

    第一次如此,鄔九思和郁青都覺得好笑。

    第二次、第三次,兩人便捏著吱吱的尾巴納悶。這么簡單的法子,莫非當真再也沒有人試過?!

    再往后……罷了,吱吱還是少出現比較好。否則總有那聽不懂話的湊到前面,也是怪讓人心煩。

    再說如今。等到吱吱靈巧地順著郁青攤開的手掌到了他的肩頭,又親近地在鄔九思伸過來的手指上蹭一蹭,兩個人一起笑了。笑過之后,才說起剛才的疑問。

    小耗子晃了晃腦袋,開始對著兩個主人嘀嘀咕咕。

    “吱吱,吱吱……”

    區別?簡單呀。金蟬這樣動輒在地底下埋一百年、兩百年的蟲兒,一生當中怕是只有出來蛻殼的那半日需用到生發之氣。又因個頭實在太小,一百只蟲兒用到的生發之氣,也不到一只走地兔需用上的那么多。

    鄔、郁二人聽得怔然,小耗子又“吱”了聲,原是想問兩個主人為何突然說起此事,卻忽地被狠狠揉了一下腦袋。

    吱吱鼠:“……”還、還挺舒服!

    它趁機又往主人手底下蹭了蹭,整只鼠都自在地攤開。正放松呢,眼前又是一閃。

    吱吱腦袋上飄起一個問號,緊接著,兩只眼睛開始冒星星。

    好多、好多靈植!吸溜……

    它歷來知道兩個主人手里好東西多,但也不曾動過覬覦的心思。妖獸大多擁有傳承記憶,更不用說在遇到主人們之前,吱吱還曾在其他修士手里討過生活。它如何不知道,若是自己還被前任主人契約著,別說往空間里塞那么多好東西、自己有事沒事吃上一口了,便是壽數都一定早早走到盡頭。

    可是當主人把東西拿出來了,它湊近欣賞一下,總不過分吧?

    小耗子從鼠餅狀態重新變成正常模樣,順著鄔九思的袖子滑到地上,接著便撒開腿往靈植盆子上狂奔。

    “啪嗒”一下,撞上一顆樹。

    抬頭去看,嘿嘿……嘿嘿……枝頭綴得滿滿當當的,全是頂級靈果帝漿果!

    而在尋寶鼠沉醉的時候,在場的人修們也沒閑著。

    鄔戎機和聞春蘭這會兒已經差不多猜到兩個小輩想要做什么。雖然插不上手,他們依然潛心關注著。

    還抽了個空,用神識在外掃了一圈兒,確保除了自己一家子外,再無人在峰頂停留。

    等到空間里的靈植被取出七七八八,鄔九思察覺到,道侶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阿青這是緊張了?——他握住對方的手,果真察覺到了郁青的由緊張到放松。接著,道侶朝他笑了一下,復又驅來一只星鼠。

    眨眼工夫,星鼠消失在洞府當中。又過數息,兩個長輩聽小輩磕磕絆絆、難掩激動地說:“成了!”

    星鼠在空間里暈頭暈腦,找不到方向,正納悶地停在一座架子旁。

    鄔九思也是高興的。只是高興過后,他又捏了捏道侶的手,輕聲說:“也試試別的。”

    郁青抿著嘴點點頭,又驅來諸多不同妖獸。按照吱吱說的,個頭由小到大……最后進去的,是一頭足有在場四人一鼠加起來那么重的奔雷牛!

    不比星鼠的毫無破壞力,奔雷牛一被放進空間,便開始在里面橫沖直撞。郁青趕忙想去阻攔,而鄔九思的速度比他更快一點。不等奔雷牛撞上貨架,便以神識在它四面八方豎起籠網。

    郁青見狀,很是松了一口氣,轉而又是一陣心跳。

    他輕輕地、難掩激動地講:“那人呢?人也可以進去嗎?”

    ——不止如此。

    空間已經出現了三千年。三千年中,它是有在逐漸變大不錯,卻也是在近幾十年才能養出生發之氣。

    那接下來呢?在距離召問答案仍剩下的三千年中,它還會有多少變化?有朝一日,它是否可以——

    “九思,阿青。”鄔戎機忽而開口。

    兩個小輩聽出父親話音中的凝重。他們克制著心頭喜意,一樣凝重地去看父親。

    “此事除了你們,如今只有我倆知道,對否?”鄔戎機問。

    鄔九思、郁青一同點頭。

    聞春蘭沉默片刻,緩緩說:“那便暫時莫要讓更多人知曉了。”

    兩個小輩一怔。更多人?……袁師叔他們也包含在內嗎?

    這份沒有遮掩的訝然被鄔、聞夫婦看在眼中,兩人默然片刻,還是鄔戎機道:“若當真到了那么一天,這空間又當真得用,你們不會不救仲林。”

    然而作為一宗之掌,袁仲林的顧慮便多了。他自己的徒弟倒是也與九思、阿青交好,可徒弟還有徒弟,徒孫們又有家族牽絆……若是空間在自己身上,鄔戎機倒是愿意犧牲己身。可落到兩個小輩身上,他又只希望孩子們保重自身,在這基礎上再救些親近之人。

    聞春蘭也是一樣的想法。她又安慰小輩:“說不定到那時候,已經有更好的法子能逃出妖霧。”

    也對。鄔九思和郁青相互看看,一起點頭。

    多了一個秘密,但兩人的生活并沒有什么變化。最初的時候郁青倒是嘗試過親身進入空間、手動整理里頭的各種靈植,可他很快覺得麻煩。神識做事,不比自己兩只手方便?

    倒是尋寶鼠吱吱,因與兩個主人心意相通,它很是求了鄔、郁幾回,想要去空間當中多待些時候。鄔九思和郁青應了,便覺得一陣小小的歡喜順著靈寵契傳來。回頭一瞧,又發現自己整理好的架子上還多了幾樣靈寶。

    自然是小耗子留下的禮物。主人們待它好,它便也學著人修的說法投桃報李。

    日子這么緊緊張張,又平平淡淡地過著,轉眼又是數年消逝。這天,袁仲林按著習慣,給兩個在外的徒弟發去一枚信符,想知道他們是否已經從風暴當中脫身、此次在北州之外又有什么收獲。

    此前已經習慣符紙化作流光之后便毫無回音,今日袁仲林也是看其飛走之后便自去做事。他卻不曾想到,不過數個時辰之后,自己耳畔便炸開一聲:“師尊!”

    袁仲林愣住。

    正在匯報自己整理過一遍的內務之事的孔連泉:“……?”

    孔連泉看著師長的神色變化,先是不解,又是恍然。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袁仲林面上,良久良久,看一滴淚水從對方眼眶落下。

    孔連泉心頭大震,一股不妙預感迅速升騰,讓他近乎拿不穩手中玉簡。

    莫非是師兄師姐——不,絕無這樣的可能!

    也正在他情緒最亂的時候,袁仲林表情又是一變,道出一個“好”字。

    “好!太好了。連泉,你師兄師姐馬上就要回來了!”

    孔連泉聽到這話,瞳仁驀地收縮,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那師尊,你前頭哭個什么啊!”

    嚇死人了!

    第124章 無影無蹤

    小徒弟這么一說, 袁仲林才意識到自己此前的失態。

    他抬手抹了下面頰,倒是沒察覺什么水痕。只是方才……袁仲林嘆了口氣,緩緩說:“他們雖無事, 可這一路, 到底是險象環生。”

    孔連泉意識到什么, “師尊,難道?”

    袁仲林點頭, “是。阿隨、劍秋這趟在北州之外,正與那妖霧對上!”

    竟有此事!

    孔連泉將他的話聽在耳中, 只覺得有一盆冷水從腦袋上直接潑下。縱然知道師兄師姐們已經安然無恙, 他還是忍不住膽戰心驚, 良久才應了聲“逃出來就好, 就好”。

    “只是他們手中信符已經用完。”袁仲林嘆氣。這也是最不方便的地方, 總要是自己提前做好、注入過靈氣的符紙才能越過千山萬水,將徒弟們的消息帶回自己耳邊。可按照阿隨和劍秋的說法,他們在風暴當中屬實已經耽擱兩人不少時候,別說自己給的信符,就連連泉、戎機他們給的也消耗了個干凈。

    還是在意識到情況不妙之后,兩人生生將最后一枚信符按了下來, 這才有了此刻的消息。可除此之外, 兩個徒弟再也無法向自己告知什么。

    “……”孔連泉也默然了片刻,這才開口安慰師尊, “再過幾個月, 人便回來了……對了師尊,也不知師兄師姐們可否再帶他人?”

    袁仲林點點頭, “是有說他們還要安置救下來的凡人修士。”

    那多半還要在路上再耽擱些時候。孔連泉心里打著算盤,默默將原本說的“幾個月”拉長到“半年”。

    好在終于有了希望, 往后的日子沒那么難盼。

    同樣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太清峰,鄔九思、郁青同樣欣喜,鄔戎機與聞春蘭也碰了個杯,當做慶祝。

    再往后,和孔連泉算的時間差不多。半年過去,赫連隨、任劍秋方帶著些到底無處可去的外州之人回到天一宗。

    兩個化神修士尚且鎮定,可那些凡人、低階修士儼然是被前頭的大災難駭破了膽子,一刻看不見兩位恩人便要驚慌失措。

    旁人將這樣的場面看在眼中,雖兩位掌門親傳弟子尚未提起自己經歷了什么,卻也已經有所預感。

    “無事了。你們瞧,這兒的人是不是大都穿著和我們差不多的法袍?……到了天一,你們就安全了。”

    赫連隨還在安慰身邊人。話說出來,便得到充滿期望的一句:“那妖霧再也不會來了嗎?”

    赫連隨微妙地停頓一下,這才說:“是的。”

    有了這話,外州人們的神色才逐漸安定,愿意聽其他天一弟子的指引前去安置。

    赫連隨看著他們的背影,久久不動。他旁邊,任劍秋抱著劍開口是:“他們這輩子,大約是的確再見不到妖霧的。”說著,轉頭看一眼自家師兄,“你也不算是說謊話。”

    赫連隨慢慢吐出一口氣,“我知道。”

    任劍秋心想,只是再怎么知道,也不會當真毫不在意了,是不是?

    從這點上說,她其實也沒什么資格評判師兄。當久了修士,誰沒見過一些災害之下凡人乃至煉器、筑基的慘狀?可像他們這一次經歷的,還是頭一遭。

    “走吧。”赫連隨說,“師尊還在等咱們呢。”

    任劍秋眼睛眨了眨,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在出神了。

    ……

    ……

    差不多的情形,在場眾人都已經在天機鏡中看過,按說那才是真正的“身臨其境”。此刻赫連隨和任劍秋的講述,反倒是隔了一層。

    可說話的人不一樣,眾人的提心程度也不一樣。當赫連隨話音轉到“我們到長武州時,那邊尚是一片安寧。后面拜訪了諸多上頭的勢力,也不曾聽聞與‘妖霧’有關的事情……思來想去,我們還是決定提醒一二。上頭的人雖是不信,對我和師妹卻也還算尊重……也是這個時候,妖霧出現了”——這時候,莫說袁仲林和孔連泉了,就是鄔、聞夫婦也屏住呼吸。

    “好在師尊早早料到這種可能,我們這樣出去,讓我們帶著能容最多修士的靈舟。”任劍秋接過話,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慶幸,“我們便一路南逃,一路接人上舟,為這個,行路便慢了些。”

    話說得輕飄飄,眾人卻能從中察覺風險:他們這么“耽擱”,已經在靈舟上的修士會愿意嗎?他們會不會鬧事、會不會給兩人找麻煩?

    答案當然是“會”。任劍秋原先是不想說起這些的,可看到親近之人們擔憂的目光,她思索一瞬,還是轉過話鋒,“倒也有人在這關頭站出來,說我們做得不妥當。也無妨,我們便告訴他們,若是看不慣的話,可以從靈舟上下去。”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想要把他們兩個靈舟主人趕下去吧?

    好吧,不能說完全沒有,可長武州到底不是星羅,上面的凡人修士也真切領會到兩位天一真人遠超于自己的實力。想鬧事兒的還沒串聯起來,就被其他人一起按了下去。

    再說了,他們自己也有在其他地方的親屬啊!是有人只顧自己活命,并不在意旁人死活。可對大多數人而言,既有化神大能保護,那他們還是愿意與親族同活。

    有些許風波起來,卻壓根沒波及到赫連隨和任劍秋。兩人路上是有遇到麻煩,可多半仍是天災,而非人禍。

    等到妖霧將整個長武州吞沒,眾人立在舟上,諸多繁復情緒涌在心頭。驚恐,茫然,還有終于活下來的希望……

    “師兄,師姐,在你們看,那妖霧到底是什么來頭?”孔連泉問。

    任劍秋沉吟片刻,回答:“來頭,我們是真沒看出來。去處……我和你師兄倒是想過探究。”

    還有這事兒?在場眾人同時打起精神,長輩們的眉頭也一起壓了下去,極不贊同地看著兩人。

    赫連隨替師妹補充:“前頭不是聽九思在信符中說起過那星羅修士的說法嗎?我們便早早有了準備,用多出的靈舟帶著偶人去追那叫風暴吹散的妖霧。”

    “而后呢?”孔連泉自覺這是替大伙兒一起問的。

    “而后,”任劍秋緩緩說,“那妖霧便無影無蹤,再尋不到一點痕跡。”

    無影無蹤。

    再尋不到一點痕跡……

    鄔九思耳畔,道侶低呼出聲:“怎么會?這不對啊。”

    是,這不對啊。就拿尋常修士們煉丹、煉器來說,他們做出了不同的東西沒錯,可原先的東西其實也還“都在”,只是變了一番樣貌。再說那些滄海變桑田的傳說,講白了也不過是海水灌入他處。

    怎么會有什么東西平白無故地“消失”?不僅僅是妖霧,也有被妖霧席卷過的各個小州。

    等等,小州,“消失”……

    鄔九思眼皮跳動了下。有什么念頭從他腦海當中閃了過去,速度太快,他想要去抓,卻已經沒了蹤跡。

    這番心緒波動,自然也瞞不過郁青。他忍不住側頭去看道侶,卻見鄔九思仍是抿唇思索。

    雖是嚴肅時刻,郁青還是有了一刻分心,想:“這樣的九思,也是極為俊逸溫雅,讓人挪不開目光呢。”

    他的目光落在道侶身上的時間還是久了些。鄔九思再回神的時候,很快有所察覺。

    對上郁青關切地眼神,他慢慢吐出一口氣,在識海當中傳音給對方:“我只是覺得,若能帶回一塊妖霧,興許很多事都會有答案。”

    郁青接道:“也是。”

    停了停,卻是又道:“不過,那得要先找到困住妖霧的‘籠子’——眼下看,怕是不管用什么東西去帶,東西都會一并消失。”

    鄔九思嘆道:“也是。”到底暫且放棄前面的念頭。

    往后數百年,四州各門戮力同心,一同煉制危難來臨時用以逃脫的救世之船。

    天一初時是說自己那份工作已經做完,可隨著時日推移,還是又開始往那艘被取名為“新元”的巨船上投入資源。

    倘若當真是最壞的情況,災害之后再無四州……眾人是不愿往這上面考慮,卻也無法否認其中可能。

    到時候,留給修士們的修煉之所,便唯有這艘船了。

    閑暇的時候,鄔九思和郁青也會猜測真正到了那一日,大伙兒的路要怎么走。

    修士依靠天地之間的靈氣修行,可有朝一日,連這根基都要失去。

    “坐吃山空”四個字在鄔、郁二人心頭轉了一圈兒,隨之而來的是星羅修士們曾經的遭遇。兩人心頭同時一凜,最后還是鄔九思緩緩開口,說:“世上有四州,有外州,或許還有其他能落腳的地方。從前修士渡劫飛升,也總有個去處。”

    “正是如此。”郁青也贊同,“那些傳說中的大能前輩總不能如星羅、扶風、長武州一樣,直接消失了!”

    鄔九思:“……”

    郁青:“……”

    郁青默默抬起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同時小聲道:“叫你烏鴉嘴!叫你烏鴉嘴啊!”

    這日之后,又是百年。

    在距離曾經的召問答案仍有頗遠的時候,妖霧于云州之南的一角悄然登陸。

    第125章 風暴變化

    自數百年前那次大會之后, 北、云、龍三州的修士便組織起來,加強了對各州邊緣位置的巡邏。妖霧登陸這等大事,按說應該第一時間便被察覺

    然而——

    距離危機再現, 畢竟已過去數百年!

    于凡人而言, 這是數度生死輪回。于筑基修士來說, 這也是幾次壽數盡頭。

    而對那近來擔了巡邏差事的云州大宗弟子而言,幾百年時間, 已經足夠他從一開始的緊繃,到日后的懈怠。

    那么長時間都沒事, 這次輪到自己值守的時候又怎會有事?恰好, 他知道一座仙城當中正在舉辦賞寶會。屆時多少青年才俊齊聚一堂, 多少稀世珍寶在此現身!這等盛世, 他只能化名、易容前去參加, 本就是十足憾事。若是直接錯過,還不知日后會怎樣捶胸頓足呢。

    自然是讓手下的筑基們前去轉一圈兒了。若是覺得人手不足吧,也無妨,筑基們可以帶些煉氣嘛!

    就這樣,值守的金丹在遠方仙城當中醉生夢死,筑基和煉氣們則直接對上妖霧, 唯有一人勉強逃出。

    而這逃出的一人, 也被前頭經歷的場面駭到失魂。他的宗門用了好些法子,始終不能讓其恢復康健。沒辦法, 最后還是只能求助于天一, 想要聞尊者借出天機鏡一用。

    知道事情始末的鄔九思、郁青:“……”

    “那金丹弟子呢?后頭有無責罰?”郁青問出一個他和道侶都很關心的問題。鄔戎機聽著,也去看自家道侶。畢竟人是來求她的, 信符里說了什么也只有她最清楚。

    聞春蘭卻只是搖頭,“并無提起此事。”

    眾人沉默。片刻之后, 鄔九思又開口,卻是說:“這次妖霧吞噬云州之南千里之后,便又和從前一樣被風暴吹散……有了此前的事,那邊的修士總該知道越是靠近外州的地方,便越是危險,對否?”

    聞春蘭看看兒子,緩緩說:“對。”

    鄔九思道:“所以母親,此次傷亡的人不算很多,對否?”

    聞春蘭眼神動了動,在聽到噩耗至今,總算盤點出一個還算好的消息。

    “該是這樣。從前便聽說,三州位于邊兒處的宗門都在竭力內遷。幾百年過去,總該有些成效的。”

    “那就好。”鄔九思終于覺得心口松快一些。這時候,又察覺自己的手已經被道侶握住。

    安慰地捏一捏,在他看去時又輕輕拍一拍。

    鄔九思不禁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來。

    三個月后,一家四口出現在云州華陽宗。

    初見時的寒暄自不必說,而聞春蘭很快便切入重點,提出去瞧瞧那名失魂的筑基修士。又透露,自家四口人后面還會往云州的新岸轉一圈。

    華陽宗的宗主是名化神修士。平日里,倒也是被人尊重的一方大能,可到了眼前一伙人面前,便是個真真切切的小輩——和人家兒子一個境界,總是不好再提什么平輩相交——聽了這話,自然應是。

    聞春蘭看了,又問:“后頭你們的人,有再去那邊瞧瞧嗎?”

    “有!自然是有。”華陽宗主忙道,“好在那邊兒平日不過妖獸聚集之處,少見凡人。倒是有修士為求歷練,會深入其間。可有這等本事的修士,碰到妖霧了也能有法子往外跑。

    “不瞞尊者,我們門中那弟子能脫身,也是仰仗數位前輩出手。”

    原來是這樣。

    郁青悄悄給鄔九思傳音:“九思,這下子當真放心了吧?”

    鄔九思聽了,側頭去看道侶,正對上對方明亮的眼睛。

    一點暖流從心底涌了出來,他“嗯”了一聲作為答復——也是這時候,失魂的筑基弟子也被帶來。說是修士,卻也是明顯形容憔悴,鬢角甚至能看見白發。

    聞春蘭不禁又問了句:“可有用什么法子治?”

    華陽宗主只是苦笑,低聲說:“我們自會護他一世平安。”

    得了這么句回復,外人便也只能嘆氣了。

    后頭天機鏡映出的畫面,倒是與從前山南、楊廣善,包括赫連隨師兄妹的見聞沒什么不同。妖霧悄無聲息地來,又在席卷大片土地之后被風暴吹散。

    華陽宗主看得心驚肉跳,聞春蘭等人則是默然。哪怕已經見過數次了,還是要忍不住想:“從前神獸真龍、鳳凰都無法應對的大災,我等人修又當真能從中逃脫嗎?”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還是要有不甘。

    告別華陽宗后,鄔家四口人繼續南下。靈舟穿云而過,站在舟頭便能望見南方的一片茫茫。到了近處,又見浪花拍打新形成的海岸,一切仿佛與從前毫無差別。

    “九思,你瞧!”郁青忽然用手肘碰了碰道侶,“那邊有人要出海!”

    鄔九思循著郁青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鄔戎機、聞春蘭同樣如此。果真有一艘舟船出現在眾人眼中,一層薄薄靈光將之籠罩,為舟上之人提供聊勝于無的保障。

    “他們現下出海,便不怕妖霧卷土重來嗎?”——一個問題出現在郁青胸膛中,又在即將淌出喉嚨的時候被咽了下去。

    “咱們下去看看吧。”他說,“多少,嗯,幫他們把船加固一下。”

    他自己也有弱小又倔強的時候。只是現在想想,那些往事都只像一場夢了。

    兩個小輩離去,鄔戎機和聞春蘭仍然停留在舟上。

    到了地面,郁青低頭看看自己的法袍,再看看道侶的穿著,想了想,先從空間里另取了兩身衣裳出來。

    這是天一弟子初入門時人人都會發的法袍,他從前順手留了幾件,這會兒正好用上。

    “若是穿原先那身,他們見了便知道咱們來歷不凡,怕是沒法好好說話。”郁青解釋。話音未落,鄔九思已經將新法袍穿好。

    郁青笑了下,自己也快速換好,這才與道侶一同去靈船周邊叫喊:“道友!道友們莫走!我們是來收海貨的——”

    開口時用上了靈氣,風便將他的聲音帶出很遠。前方那小舟果真緩緩停了,鄔九思便見道侶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神態靈秀無比。

    鄔九思便也微笑。

    郁青口中的“海貨”,是指數種近海處比較容易捕撈的妖魚,加上偶爾被沖到沙灘上的鮫珠。

    此類鮫珠自不及修士真正斬殺鮫怪時得來的圓潤飽滿,但拿它當做煉制低品靈丹的材料也算足夠。

    對這些,鄔九思不算熟悉,郁青卻能從記憶里扒拉出從前在云夢的經歷,和船上修士們侃侃而談,看貨議價。

    而待他吸引走修士們的注意力,鄔九思隱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動一動,便有靈氣從指尖流淌而出,悄然覆上舟外板材。

    “如今海線內遷了這么多,”郁青隨口說,“你們起貨應該更容易了,怎么賣東西時價格反倒更貴?”

    這話出來,卻是讓舟上修士們怔了片刻,隨即苦笑搖頭:“真人,這么想,您就大錯特錯了!”

    無論鄔九思還是郁青都不曾留意這話。賣貨之人,總愿意讓價格高些。

    兩人一個繼續更改船上陣法,另一個則笑瞇瞇地點頭,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樣子。

    舟上修士們卻是認真的,“海線內遷千里,按說風暴也要遠上千里。真人正是考慮這些,才覺得起貨容易,對否?”

    鄔九思一頓,郁青也聽出些許不妥之處。

    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了,同樣鄭重去看前方修士,問:“莫是并非如此?”

    舟上眾人重重點頭:“然也!”

    再回到金峰主煉制的舟船上,兩個小輩帶回了出人意料的消息。

    “他們說,海上風暴非但不曾減弱,還分明猛烈了許多。”鄔九思回想著方才的對白,眉尖鮮明地壓了下去,“怎會如此?”

    “我和九思商量著,不如自個兒去瞧瞧。”郁青緊跟著說,“咱們來這邊,不正是為了親自查探情況嘛。”

    對小輩們的想法,鄔戎機與聞春蘭都贊同。

    四口人分了三路,各自架著飛行法器往一個人方向去。走前約定好,一旬時候再在此地碰頭。

    鄔九思與郁青仍是一道,走了西南方。

    這無疑是長輩們對他倆的照顧,兩人對此心知肚明,后面查探時也愈是盡心盡力。

    他們很快就察覺到,船上修士說的話是真的。行船不過兩日,舟上陣法便被調整到防御級別最高的模式。原先用的中品靈石這會兒已經跟不上損耗速度,鄔九思干脆取了一個裝了上品靈石的錦囊出來,將其懸在陣眼之上。

    不斷有靈石從中滾落,在陣法作用下暗淡、化作齏粉。

    如此又是數日。在每天的烈烈風響當中,那個曾經在鄔九思心頭萌生的念頭逐漸清晰,成型——

    “阿青,”回去與父母匯合前,鄔九思冷不丁對道侶道,“你說,那妖霧是不是將原先的云州南岸,變成了這些風暴?”

    郁青:“……”

    郁青看看在風暴中洶涌的海水,再看看心上人。

    他的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緊跟著是“九思哪兒來的這古怪念頭”。

    可再之后,他也被這怪念頭帶動,忍不住思索起來。

    第126章 研究

    大抵是郁青思索的時間太長, 鄔九思等了良久,還是沒等到回應,不由道:“阿青, 我也只是隨意……”想想。

    郁青卻終于開口:“九思, 風暴實質上是什么?”

    鄔九思一怔, 隨即心臟劇烈跳動。

    郁青雖然提了問題,卻并沒有等待鄔九思的答案。在自己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緊跟著開口:“是不曾被梳理、雜亂暴烈的靈氣!”

    “……”鄔九思喉結滾動,視線緊緊落在道侶身上。

    郁青繼續一邊說話, 一邊整理思路:“你知道的, 我算是半個丹修。要說熟悉這世上的一草一木, 恐怕連器修都比不上我等。

    “平日看那些靈植、其他天材地寶在丹爐當中熔化融合, 我和胡師姐、谷師姐她們也會想——分明是全然不同的東西, 為何又能化作一體?再有,當所有東西都變成藥液的時候……說到底,它們會不會有著同樣的基底?”

    鄔九思眼皮動了一下,輕聲道:“靈氣。”

    “對,靈氣!”郁青說,“自然, 這個說法也就是我們私下講講, 不過九思,你還記不記得, 山南前輩從前也提出過猜測?他走過的地方那樣多, 見識也比咱們要廣。許多地方原先的確不曾有小州,下一次卻是有了。從前都說, 這是風暴將小州吹變了地方,但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 是那些小州是方才誕生?”

    這里說的“小州”,便不是像是星羅、扶風等說是“小”,卻也能容修士們建城、成就勢力的地方,而是實實在在只有人落身之處的土地。

    事情在郁青口中變成了一個圓環,這會兒被他自己,也被鄔九思一點點理清。靈氣,世間的一切歸根究底都是靈氣。它們狂暴之時是四州之外的風暴,溫順下來便是讓修士們生存生活的土地——一切本應是這樣子的,可如果有一天事情發生了變化呢?

    “如果是順著這個思路,”郁青最后道,“想要驗證也并非什么難事。妖霧咱們捉不住,風暴莫非還捉不住嗎?”

    鄔九思聽著這話,目光和道侶一起轉向外間依然在烈烈作響的大風。

    半晌,他回答:“是啊。”

    兩人都是說做就做的人,既然有了想法,下一步就是施行。

    于是鄔戎機和聞春蘭再見到小輩們的時候,就發覺兩人在忙活一些自己看不明白的東西。

    鄔九思和郁青倒是也無意隱瞞,很快和父母說清思路。

    鄔戎機和聞春蘭聽得怔然,隨即便嘆:“這可真是……”

    小輩們屏住呼吸。

    長輩們說出下一句:“……還怪有道理的。”

    世界上見多識廣的修士那樣多,他們也在其中。

    山南能提出來的設想,兩人自然也能。

    加上阿青補充的、從丹修視角方能觀察到的新思路,鄔戎機和聞春蘭只覺得有一扇門在心頭打開了。是啊,從前怎么沒這樣想過?

    兩人嘆過了,便暫且放下原先的憂心忡忡,開始關心小輩們的研究進度。

    心頭有種預感。若是九思和阿青所想當真不錯,那便相當于修士們終于在打造靈船之外,找到一條出路!

    “要困住風暴倒是不難。”鄔九思給父母介紹,“一個尋常小陣也就是了。”嗯,雖然這個“小陣原先的作用其實是稍稍阻攔風暴,給修士們逃離遠方的時間。但到了他們這個程度的修士,誰還不會改改陣法?

    難的是接下來的事。

    從前分離各樣天材地寶中的雜質時,郁青是用丹爐為媒介,以靈火去催動。

    眼下他選擇的是同樣做法,只是困難也是顯而易見:和從前煉丹時用的那些材料相比,風暴還是太“輕”了些。

    好在質量和靈氣濃度無關,他眼下是尚未成功不錯,卻總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一點脈搏。

    接下來,從云州回到玄州的路上,郁青便一路都在鉆研。

    其他人雖然沒有正經修習過丹道,可也算都有些底子。郁青忙活的時候,他們也會一起出出主意、順順思路。

    不止如此,鄔戎機還事先送了信符回天一,要現任丹道峰主也一起琢磨。

    如今仍有姓上官的修士身在丹峰,峰主卻是實實在在與之無關了。兩千年前,峰頭名字也做了更改,現在是叫“瑞鼎”。

    靈犀峰主是位角逐上位的化神修士,和太清峰的關系談不上極好,卻也不會像是從前上官家人一樣和他們針鋒相對。私下交往是沒什么機會,這等要事還是能與之共商。

    郁青也琢磨,路上是不是能順道在云夢門停一下,請教請教孔尊者。

    他把這個念頭說給道侶和長輩們聽,得到了他們的一致贊同。

    孔秦也回了話,歡迎鄔尊者一行到來。

    雙方說定,飛行法器繼續在云端穿行。與此前的凝重氛圍不同,眼下到底多了幾分對大患得以解決的期許。

    一旬之后,靈舟放緩了速度。站在舟頭往下望著,郁青不無感懷地與道侶講:“從前在這兒待了那么久,眼下看,倒是又覺得陌生。”

    鄔九思聽著,朝父母方向看了一眼,心頭思忖:“若是阿青想,倒是可以請父親母親先回玄州,我和他在這兒多留些時候。”

    這話沒有明確說出來,但郁青還是有所感覺。他唇角略略勾起一點,很快又擺出正色模樣。

    原來靈舟這會兒已卸下原先的隱蔽布置,泄出氣息教云夢弟子察覺。眼下正有幾名年輕小修相攜前來,停在舟前拜:“可是天一的鄔尊者一行?”

    “正是。”這等小事兒不必長輩們出面,鄔九思、郁青自會把名貼遞上去。云夢弟子瞧過之后,便一邊給門內報信,一邊引著客人們進入。

    胡玥、谷瑩很快出現,從接引弟子手中接過招待客人的任務,又含笑與郁青說起:“你倒是來得不巧,師尊眼下正在煉丹呢,怕是得過些時候才能來見。”

    郁青倒是無所謂,“也不急這一天半天的。不過師姐,前頭信符當中與你們說的事兒……”你們這邊呢?有沒有什么看法?

    話沒說完,他的手臂被人輕輕按了按。

    后面的句子被打斷了。“聽”著識海當中道侶的聲音,郁青喉結猛地一滾,視線轉向孔尊者的煉丹洞府。

    同一時間,胡、谷二人只覺眼前一花,兩位尊者大能已消失在原地。

    兩人本能驚疑,卻不是懷疑鄔家一行,“阿青!怎么回事?”

    回答她們的是鄔九思。化神修士的手緩緩從道侶胳膊上落下來,道:“方才父親、母親察覺那邊的陣法有所異動,再去探查,卻察覺到了不妥當……”

    說到這兒,他微微停頓了一下。

    “已經沒事了。”鄔九思說。伴隨他的話,鄔戎機、聞春蘭、孔秦同時出現在四人身邊。幾個長輩乍看起來還是尋常模樣,可細細探究,便會發覺孔秦臉上帶著幾分后怕,袖口也有少許灰痕。

    再接著,他們面前又多了幾名摔在地上、形容狼狽的修士。

    胡玥和谷瑩見狀,還能有什么不明白?——趁著師尊閉門煉丹,這群宵小竟然敢去襲擊他老人家!

    兩人又氣又恨,尤其是在看輕那幾個修士面孔,發覺里頭竟有一個她們“師弟”的時候。胡玥先開了口,斥道:“葉陽平!你怎么敢?!”

    被她叫到的修士只是冷笑,并不說什么。倒是孔秦叫住弟子,道:“行了,莫讓鄔尊者、聞尊者看了笑話。”

    說到這兒,又轉身朝二人拱手。是感謝他們方才出手相救,也是歉然表示自己興許要先處理一下眼前的問題,招待貴客之事怕要推后。

    鄔家四口人自然不會計較這些,應下之后便由胡玥二人帶他們離開。

    往后又過了一日,孔秦親自到客人們暫居的地方拜訪,這才說起昨日那場襲擊的原由。

    倒是并不新鮮。妖蛟雖然已經死了幾千年,凡人也早早忘記當初的驚亂,可他說出去的話,依然有人記得。

    滅世之災,是因進境的修士太多而來。

    妖蛟哪里是修真界的罪人?他以半龍之軀,一心清理高階修士,還尋常人一個清明世道,這不是之于眾人有恩嗎?

    再細細去想,當初那伙兒將其斬殺的修士,可不就是耗了最多世間靈氣的人……

    當這些說法被有意宣揚起來,自然有繼承焦蒼信念的人集合到一起。

    尤其眼下云州邊岸出事,更是給他們敲響警鐘,告訴他們馬上要沒有時間了。

    聽完這些話,長輩們如何不說,只說鄔九思和郁青。

    不知從那句開始,郁青扣住了鄔九思的手。

    感受到手背的溫暖,鄔九思先是一怔,隨即胸膛也柔軟溫暖起來。

    “我沒事。”他和郁青講,“都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

    不就是渾身經脈都被妖蛟一擊震碎,從天之驕子淪落為“廢人”嗎?

    那都是多長時間之前的事情了?若不是阿青的動作,鄔九思甚至不會有所聯想。

    這么說來,阿青也在妖蛟手中受過重傷……

    鄔九思將道侶的手反扣住,關切地看他。

    于是郁青心頭也是一片柔軟,跟著回答:“我也沒事。”

    第127章 天道無情

    眾人并未在襲擊的話題上耽擱太久, 寥寥數語后,話題又轉向對風暴的研究。

    那日看過郁青遞來的信符之后,孔秦倒是當真受了些啟發。可要說認定“妖霧將數個外州轉換為風暴”一事, 還是有些勉強。

    這是正常的。別說他了, 就連最先萌發出這樣念頭的鄔九思和郁青都無法說是完全肯定這般猜測。

    不過, 對于如何梳理風暴,讓它們凝聚成型, 他已經有了初步想法。

    最先是孔秦與鄔家人交流,往后些, 一些他信任看重、視作心腹的弟子也加入其中。

    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 一旬過去, 倒是真的有了些結果。

    一枚巴掌大, 流光溢彩, 靈氣濃郁的靈石出現在他們面前。

    眾人:“……”

    高興嗎?不能說不高興。這么短的時間里,就稍稍驗證了前頭的想法。

    但要說多么狂喜,那就是當真不至于了。甚至到了此刻,眾人方緩緩意識到:“讓風暴變成靈石或許不難,難的是其他……”

    如果鄔、郁二人的猜測是真的,那些在陣法當中橫沖亂撞、如劍如刀的狂風當真就是昔日的土地, 樹木, 靈獸,乃至人修。

    那反過來, 這塊靈石, 是不是也可以變成這些。

    孔秦的手開始顫抖。到了此刻,他才第一次意識到, 自己正在面對什么。

    這當真是人力能為的事嗎?還是說,這分明是天道才能踏足的領域?

    想到這里時, 恰好外間有風吹起。云夢門是云州最大勢力,這種地方,沒有什么不沾染靈氣。于是帶著絲絲縷縷靈氣的風從葉間吹過,眾人耳畔便多了“嘩啦啦”的聲音。

    往常再尋常不過的動靜,到了此刻,卻宛若一種無言的提醒。

    寒意從眾人心頭蔓延開來,一時無人講話,更無人動作。周遭明明空無一物,修士們卻仿佛陷入了能吞噬一切的沼澤。

    丹修們如此,鄔九思與他的父母同樣如此。這會兒再去碰道侶的手,鄔九思便覺得一片冰涼。

    而當郁青再轉頭看他,鄔九思對上的是充滿惶惶然的目光。

    阿青在害怕。

    怕什么呢?……如果這一切當真是“天道”才能做到的事情,是不是說所謂“本元終結”的預言,包括焦蒼曾經說過的上一元、再上一元的終結,都同樣是天道所為?他們曾經在其眷顧之下修行,還洋洋自得地將人修視作天道寵兒。可難道曾經遨游四海、上天入地的神獸們便非如此了嗎?到了今日,還不是再也尋不到它們的蹤跡。

    人修也是一樣的。

    天道無情啊。作為其下螻蟻,他們要怎么抗爭?又當真能改變什么嗎?

    “興許是我想錯了。”鄔九思說。

    到了這樣的時刻,他的嗓音依然顯得平穩,寧和,“原先也只是一個尋常念頭……未曾想讓孔前輩與諸位也大動干戈。”

    無人應聲。

    沉默當中,鄔九思繼續緩緩開口,“只是諸位,若是風暴當真可以化作靈石,為我們所用,日后便是四州覆滅,人修依船而生,也不會是所謂絕路。”

    眾人:“……嗯?”

    一雙雙灰敗的眼睛里重新有了色彩。鄔九思又察覺到,道侶的手也開始回溫了。

    他也由此微微笑了一下,說:“那些覺得救世之船不好的人,不正是覺得大伙兒上了船,便是坐吃山空嗎?眼下看,卻是并非如此。”

    這個時候,孔秦終于開口接話,道:“這塊靈石論品質不過中等,又是凝結了在場所有人之力。想要當真走到鄔小友所說的那一步,怕是并不簡單。”

    鄔九思緩緩說:“是不簡單,可到底算是機會。”

    孔秦笑了:“是啊,是個機會!”又看向弟子們,“若是咱們能握住這個機會,怕也能在世間留下無人能忘的名號!”

    他是有意激勵弟子,想要將眾人從原先的低迷氣氛當中拉出來,于是開口時有意用上激昂語調。這也的確有效,有了鄔真人的分析,又有師尊眼下的話,云夢門弟子的目光當中果然漸漸有了光彩。

    對啊,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不說這念頭對不對,他們又要拿什么與天道抗衡?倒是眼下這樣,才算終于找出一個可以盡力的方向。

    再一琢磨,郁道友仿佛說過,同樣的猜測他們也曾和天一瑞鼎峰提起?——郁青與他們有舊,可到底是天一人啊!這事兒上對方做的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人先把截存的風暴送來,就是他們占便宜了!

    丹修們眼里開始冒出小火苗。

    與天斗的念頭太過可怖,相比起來,還是與人比拼更容易接受。

    至此,現場氣氛終于徹底扭轉。而在道侶的默然安慰之下,郁青也調整好了心態,開始琢磨眼下凝結靈石的方法還有什么能夠改進的地方。

    這一琢磨,便是又在云夢門留了一旬。前前后后滿打滿算一個月的工夫,鄔家四口人方再度啟程。

    重新回到熟悉的靈舟上,最初的時候,郁青臉上帶著和孔秦等人告別時的笑。可等舟身升起、到了比云霄更高的地方,他看著下方的白云、山水、飛鳥,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收斂,化作幾分帶著憂慮的茫然。

    “九思,”感覺到道侶來了自己身邊,郁青身體側過去,靠在對方身上,“你說,咱們當真斗不過‘天’嗎?”

    最后的話說得極輕,近乎只有鄔九思的神識能捕捉到。繞是如此,郁青還是快速往云上掃去一眼,確保自己沒見到電光。

    鄔九思的回應是攬住道侶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而后回答:“若是斗不過,阿青,你會如何?”

    郁青嘟囔:“總是不甘心啊。”

    鄔九思笑了,“那便是還想斗。”

    郁青說:“只是若是敗了……”

    話音停頓。

    郁青重新直起身體,摸摸下巴,“那也是還剩兩千年。若是什么都不做,還是只剩下兩千年。”

    相反,若是贏了呢?

    他眼里冒出兩撮小火苗。以自己的資質,不說大乘了,進境化神總沒有問題!到那時候,又能和九思攜手長久時光。

    “好!研究怎么讓風暴變成靈石的事兒,便交給孔尊者和瑞鼎峰了。我這邊,還是繼續琢磨前頭的事兒!”

    鄔九思聽到這里,失笑。

    郁青又看他。目光落在心上人臉上,哪怕兩人已經結契日久,再看那張溫雅俊逸的面孔,他依舊覺得心動。

    半是沖動,半是“總歸父親母親眼下也不在此處”的念頭飄出。郁青忽地湊上前去,在道侶唇上碰了碰。

    而后,他明顯感覺到,九思扣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微微收緊了。

    ……

    ……

    袁仲林也沒想到,師兄師姐一家子出去一趟,帶回這樣一個“好消息”。

    關于外州與風暴關系的猜測,鄔戎機沒有瞞他。但袁仲林思索之后,還是覺得不要將此事對外公布。

    倒是云夢門那邊已經有了進展的事兒,可以往外說說。云州驚變之后,其他三州也多少有些人心惶惶。師兄師姐們不在的時候,各樣事務近乎將袁仲林淹沒。如孔秦受到的襲擊,更是到處都有發生……這種時候,很需要一個能夠振奮人心的消息。

    鄔、聞對此自不會阻攔。只是私下說起的時候,郁青感嘆:“孔尊者怕是更要覺得肩頭擔子沉重了。”

    鄔九思微微笑道:“在這之后,孔真人還是要高興的。”

    郁青道:“也是。”停了停,又說:“吱吱前頭不是說嗎,咱們空間里又有靈花開了。看來你我修行的時日長些,里頭的生發之氣也能多些。”

    這是另一個好消息。夫夫二人講到這兒,干脆直接往空間里進了一趟,細細盤點這百年當中多出多少生長起來的靈植。

    再以此為基礎,估量出如今里頭大約能容納多少靈獸……

    當真到了妖霧吞噬一切的日子,這就是他們最后的底牌了。

    想到這兒,兩人的心情都沉肅很多。只是再一轉念,又覺得人修畢竟還有兩千年光景,還是該對日后抱有期待。

    在這份混合了憂慮、緊張、渴盼的心情當中,時日如流水一般過去著。

    五年后,鄔家人當初截留下來的風暴被消耗殆盡。各門苦心研究的丹修相繼趕赴北州、云州、龍州邊岸,有人帶著風暴離開,也有人就此留了下來。

    時間繼續推移,以風暴凝結靈石的手段不斷進展,傳到太清峰上的都是些好消息。與之相對的,是郁青“將清靈氣與其他靈氣混合,看能否讓其化作靈植靈礦”的計劃始終不曾實現。

    他自己也開始和鄔九思嘆,說這條路或許畢竟是行不通的。其他道友從九思你當年的一句話中有了今日成就,才是正經路子。

    至于自己,還是收拾收拾家伙,開始和大伙兒一起打包山林當中的天材地寶,為后面上船的事兒做準備吧。

    此時距離天道透露的終結之日已經不足千年,鄔九思半步大乘,郁青也是化神修士。

    北、云、龍三州已有大半被妖霧“消化”,玄州邊岸也并非完全幸免。

    第128章 幫手

    不僅如此。

    修士們能明顯覺察出, 妖霧出現的頻率在不斷增加,每次吞噬的土地也在不斷增加。

    饒是外圍宗門始終在帶著弟子、勢力范圍內的凡人內遷,也總有人走不及, 在下一次妖霧來臨時被吞噬。

    惶惶氛圍籠罩四州, 大量修士拋卻一切前往玄州, 想要被上頭的勢力收留。而玄州之上的修士雖然并非全無怨言,可在大是非前, 還是選擇了接納。

    可到了玄州也并不意味著安然無恙,只是末日臨頭的日子被推遲了許多。

    二百年后, 北州, 雍城徹底失去消息;

    云州, 云夢門被吞沒;

    龍州, 萬豪商會最后一個分會長選擇將裝載大量貨物的靈船擋在身后, 自己則獨自留在風暴當中,試圖讓妖霧蔓延而來的速度減緩片刻……

    三百年后,北、云、龍州徹底消失。從此“四州”的說法成為歷史,再有新出生的修士再也無緣親眼所見。

    他們卻來不及遺憾這個,而是懵懵懂懂地被長輩們送上靈舟,聽最后一句叮囑:“去天一宗!見了那邊的人, 你就安全了!”

    安全?——年少的修士還想再問, 長輩后方卻是靈光暴起,劍氣破空。

    天災將至, 可那畢竟只是“將”。

    比天災到來更早的, 還是人禍。

    數日過去,接到消息、趕赴玄天門的鄔九思一行碰上了帶其標識的飛行法器。

    只是在他們發出訊號之后, 法器沒有絲毫停留,依然在不斷前行。

    鄔九思察覺不妥, 郁青更是覺得有細細密密的不妙預感涌上心頭。兩人再不猶豫,直接以化神之軀生生闖入靈舟。再接著,鄔、郁一起臉色大變!

    血腥氣……

    在這兒釀出慘劇的人根本沒有掩飾的打算!除了漂浮在鼻翼間的氣息外,兩人神識在舟頭掃了一圈兒,便“看”到了那些鮮紅蜿蜒的痕跡。

    再繼續細細在舟上搜尋,片刻之后,但聽“唰”的一聲,鄔九思手中的太初扇完全展開,郁青也提起了自己的本命靈劍。

    他擅長的法器自然不僅于此,可到最后,郁青覺得還是握著劍時最為順手。

    回應他們的不是瑟瑟躲避,而是一陣笑聲。

    一陣靈光閃爍過后,數道身影出現在鄔、郁二人面前。看輕他們的面容之后,兩人神色微變。

    這里頭竟有他們曾經見過、同屬玄天宗的面孔!

    只是對方眼下出現在這兒,意味什么已是不言自明。

    考慮到天一與玄天的關系,到了這個時候,鄔九思還是說了一句:“喬小友,妖蛟當年那話,的確是假的。如若不然,那么多修士都被……怎么妖霧出現的次數非但不曾減少,反還是變多了呢?”

    被他稱作“喬小友”的修士抿著唇,并不在意鄔九思的話。鄔九思瞧著他,卻又想起那年阿青假死離開,自己竭力找尋的事。

    與喬家老祖宗的關系便是那個時候結下的。那個時候,又有誰能想到今日呢?

    他最終還是沒有留手,就像這小輩不曾對同宗修士們留手。

    只是到最后,對方在郁青劍下奄奄一息的時候,卻撐著最后一絲力氣再度啟動了舟上陣法。鄔九思和郁青正要防備,此時竟聽到哭聲。

    兩人這才意識到,對方是送了一個輩分更小、這會兒怕是不過十多歲的孩子到他們面前。

    時間再推后一點,好不容易等到那剛剛筑基的小修睡下了,郁青頗覺郁悶地在道侶身邊坐了下來。腦袋又是一歪,靠在鄔九思肩膀上,和他嘀嘀咕咕:“事情怎么就成了這樣呢?”

    玄天門完全覆滅了嗎?也不是,前頭已經有許多修士離開,只是最后留下的一波人沒來得及走,就被神龍教的人追上了。

    所謂“神龍教”,便是那些尊崇妖蛟言論的人給自己打出的名號。這些年中,鄔、郁兩個曾無數次和他們打過交道。最初見了,兩人心頭還有些許震動。到現在,便只剩下漠然提起法器了。

    可郁青還是不解。

    就像九思說的,哪怕最初有人被焦蒼留下的話蠱惑,這么多年下來,難道還不夠他們看清殺人根本沒用嗎!

    再有,要說那喬家小輩是真的相信焦蒼的話,他怎么又偏偏留下了一個孩子呢?

    繁復情緒積攢在心頭,讓他的心情郁郁沉沉。

    以鄔九思的角度來看,道侶的識海當中凝出了一片陰云。

    他想了想,直接岔開話題:“這樣下去,‘登船’的日子怕是要提早了。”

    郁青聽得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沒成功,大約還是道侶肩頭靠著太舒服的緣故,人起開了一剎就又倒了回去——驚道:“提前……好,仿佛也是時候了。這么下去,誰知道自家地盤什么時候要沒?倒不如快點去船上搶地盤。”

    鄔九思輕聲回答了一句“是”。

    只是這就是修士們的結局了嗎?原先籠罩在郁青心頭的陰云消散了,化作烈火燒灼一般的不甘。

    奈何自己的研究始終沒有進度,這么多年過去,也至多是讓風暴凝出的靈石里多了些金木靈氣。要看上頭結出花苞,還是遙不可及。

    要放棄嗎?

    如許多年前一樣,郁青給了自己清晰的答案。

    絕不!

    原本蔫頭蔫腦的道侶快速打起精神,琢磨起那個已經困擾了他經年的問題。

    鄔九思含笑看著郁青的身影。過了會兒,覺得左右無事,于是自己又到了空間里。

    這些時候一直忙忙碌碌地救人、接人,他們又有一段時間沒有查看空間中的靈植生長情況了。

    鄔九思并非藥修,可和郁青同修日久,他又愿意上心,此時對那些各式各樣的靈植已經十分熟悉。

    再說了,除去自己做事外,他還另有一名“幫手”。

    雪白白、毛乎乎的尋寶鼠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立刻從靈石窩里竄了出來,三下兩下順著鄔九思的衣擺爬了上去,來到修士肩頭。

    又“吱吱”了兩聲,意思是:“主人主人,這會兒我能出去放放風嗎?”

    鄔九思很遺憾地告訴它:“還不行。”靈舟還在行駛,吱吱要出來,最起碼也得等到回天一之后。

    而哪怕回了天一,小耗子也不能像是從前那樣自由自在漫山收小弟。被妖霧吞噬的修士是多,可活下來的仍有不少,加上那些隨之內遷的凡人……靠近玄州內部的宗門近乎都是人滿為患,就連太清也分出幾個峰頭給鄔戎機從前交好的門派、勢力——值得一提的是,孔秦及其門下弟子也在其中。

    孔連泉對此十分慚愧。真論起來,他才是整個天一當中與云夢門關系最近的一個。只是主峰不比其他峰頭,本身并無多大地方,只能請師伯一家安頓父親了。

    人多帶來的結果就是宗門再無往日清凈,尋寶鼠的“領地”也受到威脅。本就已很少出去見人,這下好了,連在“自家”都得躲著避著。吱吱自己倒是乖覺,知道這也是為它考量,可鄔九思和郁青還是覺得虧欠。

    “吱吱?吱吱!”

    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小耗子用鼻尖在鄔九思揉自己毛毛的手上戳了兩下。

    虧欠什么!本鼠有這么大的一座靈石山,到了外面還要擔心有人來搶呢!出不去就出不去唄,在空間里也沒什么不好。

    鄔九思“聽”了這話,知道這是安慰自己。他笑了笑,“那恰好,接下來的事兒,便要麻煩你了。”

    話音落下,站在修士肩頭的尋寶鼠挺胸抬頭。

    麻煩什么?清點靈植這活兒,它做得開心著呢!

    甚至不必鄔九思細問,吱吱已經嘰嘰咕咕地和他說了一串兒結果:“兩位主人上次查庫是六年前的事了,到今日,桐草那些低階靈植長成什么樣先不作數,只說品階稍高的。水芙蓉又開了六朵,金芙蓉也有五朵,而后風露云英……”

    鄔九思一面聽,一面點頭。不知何時,他手中出現一枚玉簡,其中正清晰地記載著尋寶鼠所說的那些情況。

    待會兒鄔九思還會再查看一遍,來做進一步核對。有了這兩道步驟,后面郁青要知道結果,便很簡單了。

    只是,“你方才說,紫牙烏又長了三尺?”

    核對到一半兒,鄔九思側過頭,和依然在自己肩頭的尋寶鼠確認。

    吱吱很肯定的點頭:“是,是有三尺的!我記得清清楚楚。”這靈植有毒,它那會兒險些就要踩上去了,可不就是印象深刻?

    鄔九思聽著,沒說什么,只是又轉回目光,看著眼前青紫色的靈植。

    也是因為它帶了毒的原因,郁青把它安排在靈植區域邊緣,再往過就是一片空曠。

    在這人心浮動的時候,任何一點位置都不好浪費。這片空曠也不是鄔九思和郁青忘記塞滿,而是隨著兩人修為上升,空間也在不斷擴大。

    在鄔九思的不言、不語當中,小耗子望著眼前最多只有三寸的毒植,卡殼了。

    它撓撓腦袋,自我懷疑:“不會吧?難道我那會兒醉靈了?”頭暈眼花,所以看錯了紫牙烏的大小?

    第129章 分別

    想到自己用靈石搭成的“窩”, 心虛之余,吱吱又覺得這種猜測很有可能。

    它的聲音小了許多,身子也默默從鄔九思肩膀上滑下來, 在人手上攤成鼠餅。

    鼠不懂, 鼠不記得!

    這副樣子, 看得鄔九思忍俊不禁。拇指在吱吱身上摩挲兩下,他的目光從紫牙烏上轉過, 開始盤點其他靈植。

    等人走遠了,重新被放回主人肩膀上的吱吱才默默抬起腦袋, 看著長得橫沖直撞、張牙舞爪的那一顆顆青紫色“長牙”。

    真的是鼠記錯了嗎?

    它心頭劃過薄薄的疑問。只是除此之外, 似乎再沒有其他答案了。

    鄔九思并未料到, 一直到自己從空間離開、和道侶重返宗門的時候, 靈寵依然在前頭發現的問題上糾結。

    他和郁青有很多新的情況要面對。如鄔九思此前所料, 許多勢力這會兒已經在以“故園覆滅,無法安心在天一久留”為理由,提出去往船上。

    袁仲林沒有理由阻止這種做法。再有,哪怕是天一內部也有聲音,說他們同樣應該做好登船的準備。

    是,最先打造靈船的時候, 大伙兒已經分好了地盤。可這就足夠了嗎?掌門你自己想想, 那些人現在上了船,真的不會對不屬于他們的地方動手腳?

    大伙兒都是活了幾千歲的老人了, 實在沒必要在這種事上單純一把。

    袁仲林又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等到鄔、郁再回來的時候, 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袁仲林自己倒是還留在天一,但他三個徒弟當中也有兩個隨眾人去了船上。這倒不是赫連隨、任劍秋心思如何, 只是聽從師尊安排。

    孔連泉依然留在天一。等見了小師兄和阿青,他臉上還是扯出一抹笑, “你們回來晚了,沒趕上我們給師兄師姐送行。”救世靈舟那樣的龐然大物,平日自然不能直接停靠在天一宗內。

    最初的時候,船還能分成數個部分,于是僅有天一負責的部分停留在含元峰中。往后眾多組成拼湊一處,停靠的地方便成了邊岸。

    千百年中,也有救世靈船與妖霧相對的時候,只是每次它都能順利脫身,也算給修士們增加了不少信心。

    孔連泉又道:“臨走時還說呢,下次大伙兒再見,怕又是幾百年后了。”

    鄔九思看著他臉上的笑,又分辨出師弟這份笑意之下的茫然憂慮,到底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青也道:“那沒法子了,只能由孔師兄你代了師兄、師姐那一份,來給九思和我接風。”

    孔連泉愣了愣,而后大笑:“好!好!我與你們接風。”

    師兄弟三人像是過往一樣,坐在樹下石桌旁,就著傍晚的山間靈霧喝酒。

    燦爛瑰麗的晚霞落在靈霧上,給這些濃稠的、在幾人身畔流淌的靈氣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

    他們在金光當中碰杯。沒有人提起未來,都只說當初。孔連泉記起自己當年去雍州——等等,那也是他和焦蒼碰到的一次行程……修士遲疑了,鄔九思倒是看一看道侶,很快笑著又朝師弟望去,“是啊,我和阿青也曾去過那邊,城中的酒是當真不錯。”

    “后來我也學著釀了些。”郁青說,“總覺得比不上城中滋味。”

    孔連泉聽著,微微笑了一下。笑意當中有些怔然,道:“那會兒我還是金丹呢。”

    鄔九思和郁青說:“如今已經是孔真人了。”

    要是孔秦沒在,把“尊者”的叫法給他也是可以的。

    孔連泉的笑意便更大了,也對著鄔九思和郁青叫“真人”。又和兩人嘀嘀咕咕,說他一直覺得自己運氣挺好。雖然有過瞎了眼、被人騙的時候,可到今日,無論家人還是友人都能在身邊。不像旁人,就拿父親的幾個徒弟來說吧,其中已經有人最終還是沒有熬過金丹的門檻,就那么身死道消了。

    孔連泉喃喃說:“父親很是傷心了些時候。”一頓,“好在這趟出來,他的弟子們都保全了。”

    鄔九思點頭,郁青也在心頭想,自己在云夢的朋友便是孔師兄說的“孔尊者的弟子”,這個不必再講。在天一這邊呢,便是司徒兄和安兄了。

    兩人本就算是有天賦的,這才能在當年拜入天一。后頭修行時,也都很是勤勉努力。自己又算是在丹道理摸索出門道,不說無限量供應吧,友人們當真有所需要的時候,郁青定然是不會吝嗇的。這么一來,兩人的道途不說一帆風順,卻也是穩扎穩打,如今同樣是“司徒真人”和“安真人”。

    前些年,自己還參加了他們的結契禮。那兩人當了太多年的“好兄弟”,誰也說不清他們什么時候有了另外的心思。司徒修后來也道,如果日子一直順順當當地過下去,他或許只會覺得當下的日子便很好。平日各自修行,來了閑暇便聚在一起……

    可當他想到“或許我和阿朗等不及下一次閑暇時刻,便要受妖霧之迫分離”,司徒修又覺得,自己想要的不止如此。

    郁青聽過,感懷,又回想起自己有沒有什么遺憾的事。

    思緒不免轉到自己道侶身上。接著,便開始覺得今生圓滿。

    ……只希望能再圓滿下去。

    可惜往后的時間里,除了兩人的修為仍有緩慢上升之外,事情仿佛再未生出什么不同。

    妖霧宛若狡猾的獵人,時不時出現一次,將人修們逼到更小的空間。

    如果放開神識,鄔九思和郁青每天都會聽到無數哭聲,就連山間妖獸也因不斷靠近的末日而悲鳴不斷。

    再次接人回來的死后,郁青在太清見到了等候自己的兩位好友。他初時意外,很快聽司徒修說,金長老前些日子與袁掌門商議了一次,而后便決定將整個含元峰都遷入靈船。

    除了他們,還有瑞鼎峰等處平日少有外出的修士。安朗作為玉川峰弟子,倒是仍有選擇。是繼續留在外面做事,還是去船上值守。

    “我選和阿修一起。”安朗說。話音入耳的時候,郁青留意到,兩人的手疊在了一起。

    他怔然片刻,在意識到好友眉目之間的神色是愧疚時回過神,笑道:“我原先還在和九思說呢!雖然赫連師兄、任師姐前頭已經上了船,可和其他宗門比起來,咱們天一在上頭還是勢單力薄了些。這下好了,幾個峰頭一起上去,又有安兄他們幫扶,等我們后頭也去了,絕不必擔心受人欺負。”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有意做出的活潑語調。然而無論心中如何想,面兒上他們都是一樣笑著,口中期待日后重逢。

    司徒修還和鄔、郁二人透露,以金峰主為主的器修們已經開始和丹修聯手,琢磨若是能等到妖霧消散、再也不來的那天,他們能否用從風暴中凝出的靈石塑造一片新州。

    “長久待在船上,也不是辦法。”司徒修說,“有些與我們交好的外派弟子已經上去些時候了,總說覺得憋悶。哪怕能用陣法造出幻境,也明知那些事假的。”

    造出新州?鄔九思、郁青一起琢磨這話,心頭都多了幾分期許。

    后頭又是飲酒、送別。類似的場面,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已經不當值守弟子很多年,卻仍與鄔九思關系極好的祝伯敏、祝仲學兄弟也走了,上船之前信誓旦旦,說等少峰主到了船上,他們一定已經收拾好地盤,讓少峰主和阿青都過得舒舒服服。

    赫連隨、任劍秋的弟子們在下一波離開。孔連泉原本不愿意當帶隊的人,想要跟著師尊在天一留到最后。可袁仲林與他說,如今外間太亂,自己無法走開,又實在放心不下小輩……

    “所以我也要走了。”孔連泉來太清見師兄師弟,“你們呢,和我一道嗎?”

    “不急。”鄔九思說。

    郁青也道:“我們再留些時候。”

    孔連泉皺眉,“再留……下一次妖霧……”

    鄔九思道:“還有很多人留在外面。”

    孔連泉不說話了。

    他知道小師兄說的是實話,也知道對方口中那“很多人”其實是凡人。

    救世靈船終究沒有那么大的地方,哪怕妖霧已經吞噬了無數性命,它能依然無法容納所有人登上。

    凡人自己也明白自己被放棄了——這甚至不算是“放棄”,他們本就只能活幾十年,與修士相比仿若朝菌蟪蛄,即便留在外間也興許能無病無災地終老。倒是如果仙人們愿意接自家有靈根的孩子們離開,他們便要感恩戴德。

    那能就這么將他們留下嗎?也不妥當。上不了船的除了凡人,還有許多妖獸、些許曾經作惡的修士……如今留下的人,便是要將這些災禍擋在凡人們生活之處的外頭。

    孔連泉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兩人的。到最后,他也只是又舉起了酒杯。

    “船上見。”

    他說。

    鄔、郁兩人同樣舉起酒杯,笑著回應:“船上見。”

    說出這話的時候,在場眾人皆是真心。卻沒有人能想到,當真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本該來接上他們的救世靈船,竟是聯系不上了。

    第130章 四面八方

    一張又一張信符發出去, 卻全部都是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一個本該收到信符的修士回應。

    鄔家四口人面對這樣的狀況,心情愈沉, 卻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分析。

    而其中最要緊的問題便是∶究竟是那艘船出了問題, 還是他們自己?

    “妖霧怕是要來了。”鄔戎機斷然道, “再不可耽擱,你我即刻便要啟程!”

    聞春蘭、小輩們自無不應之理。鄔戎機見狀, 又開始安排:自己和道侶負責招呼仍然停留在“玄州”的修士——數量實在是少,連袁仲林都在前些時候走了, 去救世靈船主持大局——九思和阿青則負責盡可能地搜羅尚能找到的凡人。

    這并不是一個太過艱難的任務。自數十年前開始, 通月城外的凡人先是見到了仙人如織, 無數修士在天一境內來來往往, 走在街頭一個石頭扔下去就能砸到十個元嬰修士。往后, 又眼看著街道冷清,人煙漸少。到最后,還能光顧他們商鋪的只剩下一些老鄰居。

    半是因為人們到底向往聚族而居,半是外間那些不曾有人踏足的地方逐漸被妖獸完全占據,慢慢的,曾經繁盛無比的仙城, 成了凡人們最后的居所。

    而在這樣的情形下, 雖然還有男女在心懷僥幸,可生下來的孩子還是一年比一年少了。孔連泉走時尚覺得靈船絕無可能容下這樣多凡人, 眼下鄔、郁卻商量著只要稍稍改變舟上屋子大小, 就能把人們全都帶走。

    ……再有,哪怕到了這會兒, 也并非人人都愿意離開。

    “小鄔真人、郁真人也要走了嗎?”見到他們的時候,有老者這樣問。不等兩人開口, 他已經繼續說:“我頭次見到你們的時候,還是個娃娃呢!不知不覺,也有這么多年啦。”

    以鄔、郁的角度來說,這實實在在是個小輩。可看他黑白交織的鬢角,再看他面上的深褶斑痕,鄔九思還是放輕聲音,叫了一句:“老丈,與我們一同去吧。”

    老者沉默。

    不光是他,原先和他一起坐在墻邊兒、一起打扇子曬太陽的其他老者也沉默了。

    鄔九思和郁青這會兒的確焦急。不知去處的親朋,隨時可能到來的妖霧……樣樣都仿佛烈火上的油鍋,再來一點水星都能崩炸。可修士們的時間緯度又的確比凡人們漫長許多,于是眼下他們仍然耐著性子,靜靜地等老者們想明。

    “不走了,不走了。”最先開口那老者給的答案是,“我家祖上從北州被真人們帶到玄州,我爺爺又被從白鳳城帶到通月城外……若是連我也走了,豈不是再也沒個根兒了!”

    “是啊,兩位真人。總歸我們也沒幾年活頭了,那怪霧說是要來,可不是到底還沒來么?說不定,都等不到時候,我們一個個全咽氣了!也給真人們省了許多麻煩。”

    鄔九思和郁青聽著這話,看看老者們的神色,見他們面目坦然,并無對日后的憂懼。

    可見這話的確是真心。

    兩人默然片刻,到底嘆了一聲,道:“我們會將靈舟停在城外。明日日落之前,所有要走的人務要去到舟邊。只要是我們能瞧到的地方,便不會落下一個人。”

    老者們瞇著眼,到底答應下來。

    而等到第二日鄔、郁說的時候,城外畢竟不是空無一人。

    大多是青壯,但也有那佝僂著腰的年邁者。見了兩位真人,他踟躕一下,輕聲說:“我有一雙兒女,小時候上了袁掌門的船,如今也有幾十年不曾見啦!

    “我是半截身子都埋進土里的人,按說不該……只是既然已經是這個時候,日后怕也吃不了真人們幾口糧食。便想著,如果還能看看那雙兒女,便是最好的事,哪怕看過之后即刻閉眼也再無遺憾。”

    講著講著,聲音越來越小。

    郁青聽得深呼吸,腦海里出現一張已經離開太久,自己也許久不曾記起的面孔。

    阿娘……

    如果你還在,會不會也待我……

    “快來!”他扯出一張笑臉,又把一個錦囊拍在老人掌心。凡人們無法看到,錦囊接觸人手的時候恰有一道靈光流出,化作細細密密的“絲線”,纏上持有者的手腕。

    到了這種時候,修士們自然是再也沒有心思做飯的。可既然接了凡人,他們的吃食問題總要解決。

    考慮這點,從很多年前開始郁青就在煉制一些只有米粒大小、效用減弱了很多的辟谷丹。和他叮囑凡人們的一樣,每日早起服一粒,接下來整天都不會覺得餓了。

    吱吱在里面也出了大力氣。等最開始幾批丹丸煉制完,眼看主人手里事情太多,尋寶鼠便自發地把任務接走。

    我,吱吱,一只會煉丹的靈寵,驕傲!

    雖然事先說了“日落時分”,可真正到了時候,鄔、郁還是又多等了一晚上。

    其中還有一個插曲。等到通月城空去大半,城外山林中竟是傳出異響。鄔九思和郁青輕易分辨出來,這是妖獸的動靜。

    兩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獸群暴動,要攻擊城池。他們心頭一沉,不等鄔九思說什么,郁青已經抽出靈劍,“九思,你且在此候著,我去!”

    鄔九思知道道侶的實力,此刻輕輕點頭。卻沒想到,半個時辰之后,道侶歸來之時,身后竟跟著許多妖獸。

    “九思,”郁青又叫了一聲,眼神復雜,“它們……唉,吱吱給我說,它們也想跟著一起走。”

    與人修不同,面對妖霧,這些飛禽走獸沒有任何自己離開的手段。

    它們有懇求跟著修士們一同離開的靈智,莫非不知道自己上了舟之后會是什么處境嗎?……郁青覺得答案是“否”,可即便如此,妖禽妖獸們依然不愿意斷去這點微末生機。

    面對這樣的場景,鄔九思心情復雜,到底點了頭。

    兩人商量過,沒和凡人們說起此事,只將雙方隔絕開來。

    第二日白天,他們升起靈舟,去與長輩相會。

    隨著層云落于腳下,郁青又清點了一遍舟上人數。心頭有了數,他自然要與道侶說起。可到了這個時候,修士才發現,自己要找的人竟然不在艙中。

    郁青眉尖跳了一下,神識瞬間鋪向外間,果然在舟頭找到了心中那個影子。

    接著,他身形一晃,轉眼到了道侶身畔。

    感受到最親近的人的氣息,鄔九思依然未動,只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去看舟下景色。

    千山蒼翠,各色建筑點綴其間。

    玉川峰,御靈峰,含元峰,瑞鼎峰……

    太清峰。

    鄔九思在這里出生,在這里成長,從年幼孩童變成不如今的化神大能。

    他也在這里大婚,在這里與阿青相知相守……

    郁青碰了碰鄔九思的手。察覺道侶握了上來后,他微微笑了一下,這才低聲說:“等到金峰主、孔尊者他們當真在風暴當中造出新州,咱們就在上面找一塊地方,也叫它‘太清’。”

    鄔九思眼皮顫動。這時候,靈舟已經遠離他們的家園。

    “若是當真有那一日,”他跟著笑了笑,只是郁青能感覺到,此刻的笑只是道侶在安慰自己,“也是不錯的。”

    郁青回答:“一定會有。”

    雖然眼下他們根本不知道兩位前輩在哪里。

    不久之后,鄔、郁與長輩們碰面。

    留在艙內的凡人們無法看到,被鄔戎機、聞春蘭接上的零星修士倒是有所察覺:原先看似毫無干系的兩艘靈舟在相會之后,便逐漸接近。先是雙方外間的防御法陣相觸、相融,而后是舟體自身。

    一柱香工夫過去,靈舟合而為一!

    “父親、母親!”

    “九思,阿青!”

    鄔家四口人重會。心頭是知道對方在分開的這段時間并未出事,可真正見了面,還是先相互問候過,這才說起各自接上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安置他們,以及“它們”。

    再有,就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父親,母親,咱們接下來是要?”

    小輩們眼下問的話,也是鄔戎機和聞春蘭思索了許久的事。

    按照妖霧過往出現的頻率,諸宗門在安置救世靈船時選擇了相對最安全的玄州北部。眼下既然聯系不上,他們直接北上尋找也是可行的。

    可倘若當真是最壞的結果,他們往北去了,會不會直接和妖霧相對?

    再有,如果靈船并未出事,只是雙方之間相距太遠,風暴阻礙了信符傳遞,船上的人怕也正在憂心、想要快些找到他們,如今直接北上,會不會反倒讓他們和靈船彼此錯過?

    問題被一個個提出來,眾人一起沉吟。片刻后,還是鄔九思道:“咱們原先決定要走,便是因為上次妖霧自西南方向來,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

    換句話說,依據過往經驗,接下來的日子當中玄州最后保留的這片地區每時每刻都有可能被妖霧吞噬。

    “不如留道口信給袁掌門?”郁青也提出來,“到了風暴平息些的時候,他們收到信,便知道咱們已經走了。再有,只要他們還在北面,咱們往過走,總有信符能遞到的一天。”

    倒也的確是這個道理。鄔戎機和聞春蘭想了想,答應下來。

    后續布置略過,只說靈舟真正啟程之后。

    鄔九思和郁青陸陸續續地見到了舟上仍存的修士們。除去因作惡而被救世靈船拒之門外的人,余下那些能留到今日的修士大都和鄔家四口人一樣,是為護衛凡人。

    眾人相處頗為融洽。可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靈舟處境并不算好的事實。

    在他們北上的一個月后,留在太清峰的陣法不再每日朝鄔戎機發來信符。

    得到消息,鄔九思與郁青心情沉沉,都知道:到底是來到這天了。

    可這竟也只是一個開始。

    一旬過去,妖霧追上靈舟,舟上修士嚴陣以待;

    又數日后,靈舟仍然在逃,卻有霧氣從東南方向涌來……

    再接著,前方風暴中多了一層霧蒙蒙的顏色。不必臨近,修士們的心已經沉入谷底,知道這是己方唯一一條生路被截斷。

    此時此刻,靈舟四面八方,頭上腳下,盡是那吞噬一切的詭異霧氣。

    他們再無可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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