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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遴選

    夜里,兩人十分默契地先后鉆進大同派的柴房,在熟悉的桌腳下,秦梔看見了白曜那雙素色布鞋。

    她似是捉弄般在他腳尖踩下一道黑印,道:“都多大的人了,還躲在桌下呢”

    白曜絲毫不惱,平和的聲音自下傳來:“我還是覺得這里比較舒服。”

    秦梔不禁笑出了聲,剛蹲下身子便被他拽了進去,倒在他堅實溫暖的肩窩。

    “四年不見,有什么想說的嗎”秦梔噘著嘴,似是還在惱他這么多日沒有回來看她。

    二人在靜悄悄的月色下將這些年的所見所聞說于對方聽,原來白曜已經晉升內衛錦衣使,那是專替玄帝執行秘密任務的職務,僅僅四年時間他便距離仇人如此之近了。

    “這些年我將本命靈獸偽裝成歸元白鹿騙過身邊人,用了些手段逐漸籠絡了不少朝廷青俊為我所用,只可惜我的本命靈獸沒有攻擊力,想要復仇總還缺了些鐵血手段……”

    白曜眼底難掩失落,旋即迅速掩去,伸手揉了揉秦梔的發絲道:“下月十一是你的生辰,想不想去白帝城玩”

    秦梔頭一次拒絕白曜的邀約,她堅定搖頭,捉住了他的手攥在胸前,道:“我想去扶桑山拜師學藝,若我學有所成,必會成為你手中最銳利的刀。”

    白曜似是愣了一瞬,他眼底月亮折射的光點忽然放大了些,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唯有那沙啞的嗓音能讓人窺見幾分動容。

    他喉結微動,輕聲道:“青青,你不是我的刀,你是我同生共死的伙伴。”

    ——

    遴選那日艷陽高照,開春后冰雪消融,山邊碧樹成蔭,溪流汩汩,隨著馬車車轍停轉,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到界碑邊。

    只見上書“扶桑山”三字。

    “就是這里!”女孩欣喜地攥著少年的手,“阿兄,距離遴選的時辰不遠了,那我先進去了!”

    少年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替她理了理衣襟又扶正了劍袋,方才叮囑道:“不可逞強,若傷著自己,阿兄是會生氣的。”

    女孩甜甜一笑,小臉在少年肩頭撒嬌般蹭了蹭,“知道啦,阿兄不必憂心,青青會照顧好自己的!”

    話音剛落,身后暴烈的馬蹄聲響起,塵土飛揚染上女孩鬢角,少年抬起大氅擋住沙塵,略有些不悅地望了過去。

    身邊有人擋在二人身前,解釋道:“看扮相,該是南詔的霍家,為首的那兩個少年少女是蒼焰虎霍寧惜和蒼焰豹霍星洲,姐弟兩人是本次遴選首席最有利的競爭者之一。”

    白曜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秦梔腰間的荷包,道:“參賽者里世家子弟的信息皆在此處,好好研究,千萬別被人暗算。”

    秦梔挺了挺胸膛道:“當然不會!”

    她瞥了眼白曜身邊的護衛們,想起前些時日與白曜交心之言,她問白曜:“你身邊人,可信嗎”

    白曜是這般同她說的:“玄帝城之人沒有絕對的忠誠,若遇上比你弱的,就裝作強勢,迫著旁人臣服于你,手中把柄多了,他們便成了真正的死士。”

    “若遇上比你強的,就裝作弱勢,旁人以為將你玩弄于鼓掌之時,不過是你眼中跳梁小丑。”

    四年光陰,他話里玄機竟讓秦梔有些聽不懂了。

    白曜目送她走進扶桑山,轉身瞥了眼身邊的下屬,自言自語道:“南詔新帝八歲登基,想來還是壓不住這些世家勛貴,該讓陛下知道赤焰一族過分囂張的做派了。”

    他的一句話,追隨者們紛紛上奏參了赤焰一族,玄帝命內衛徹查赤焰族,經過以白曜為首的錦衣使多方查證,玄帝削了赤焰族所統帥的封地,以至于在南詔安分了很多年,也間接幫赤霄瑾坐穩了王位。

    多年后白帝登基時,赤霄瑾力排眾議,率領因戰亂而分崩離析的諸多小國,向白曜俯首稱臣,不過這都是后話。

    秦梔進了扶桑山山谷,谷中已有不少世家子弟互相攀談,平民子弟大多單兵行動,鮮少拉幫結派,她尋了一處山石盤腿坐下,攤開白曜給她準備的“秘密武器”——世家關系網卷軸,打量著山谷內形色不一的眾人。

    先前策馬而來絲毫不顧及路人生死的赤焰家二人早已站在人群的最中間,享受著各個世家子弟的馬屁,為首的霍寧惜十分囂張地叉腰而立,指著遠處立于云端的扶桑山山頂道:“今日我霍寧惜便要成為打破傳統的第一人!誰說第一名非金屬性靈師不可當在座的金屬性靈師現在便可報上名來,我們單挑決一勝負,輸的立刻滾出扶桑山,莫要繼續參加遴選了!”

    聽著她這一番發言,在座無人應聲,更助長了她囂張的氣焰,秦梔搖了搖頭翻到下一頁,像霍寧惜這般一開場便與所有金屬性靈師交惡之人,之后賽事中定會被聯手針對。

    第二頁是來自百川北部極寒之地的蒼玉家族——蒼玉書,擁有極致的冰屬性本命靈獸冰天雪貂,實力強悍,但據說年前強行突破三階瓶頸失敗,傷到了墟鼎,不知現下是否恢復。

    秦梔掃視一圈,目光聚焦在泉水邊一名清冷少女身上,她倚在樹邊閉目養神,著一襲月白長袍,一頭銀發不加修飾盤在腦后,整個人周身都發散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森涼寒氣。

    百川腹地近幾十年聞名天下的風屬性家族卞家長女也在遴選之列,她繼承先輩的本命靈獸風影狐,且據說擁有天賦技能“魅惑之眼”,對戰時尤其需要警惕此技。

    她本人也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發尾微紅,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偏生嵌了一雙勾人的狐貍眼,她蹦蹦跳跳轉圜于各大世家之間,結識了不少新朋友,霍寧惜目光微微瞥了她一眼,似是覺得風頭被搶有些不悅。

    秦梔又翻了幾頁,將世家子弟情況一一記在心上,不知是不是她太過用心,竟沒發現身后正站著一道人影,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聽見一聲似是嘲弄般的笑聲,心里微驚,猛地回過頭去,對上了那雙十分妖冶的異瞳,一紅一藍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彩,此刻帶著幾分戲謔睨著秦梔。

    “小妹妹就只關心這些世家子弟嗎,就這么看不起平民子弟”

    秦梔知道他偷看了自己的卷軸,有些不悅地站起身,冷冷回了句:“不關你的事吧,讓一讓。”

    那小子穿了身輕便的窄袖褂子,腳蹬鹿皮靴,烏墨般的發絲扎成利落的高馬尾,后腰插著兩把彎刀,刀柄上的穗子對應了一雙瞳色,亦是一紅一藍。

    被秦梔無視,他也不惱,倒反而覺得小姑娘有趣,巴巴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伙伴隨行你看我怎么樣”

    他追著秦梔一連串拋出幾個問題,聲音又響亮,著實扎眼了些,秦梔此時不想引人耳目,更不想被那些世家子關注到,于是躲在樹后壓著聲音怒喝道:“你能別跟著我嗎我們認識嗎”

    “現在不就認識了么你叫什么名字呀”

    秦梔真想把拳頭塞到他的臉上,“你家人沒教過你,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大名嗎”

    “哦哦,原來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呀”少年睜大了眼睛往前蹦了兩步湊近了秦梔,無視后者抬起手臂防御的姿勢,欣喜道,“我叫江楓,‘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楓’!”

    “聽起來不像什么好詞……”秦梔蹙著眉嘟囔了一句。

    江楓歪頭看她,“該你啦,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秦梔瞥了他一眼,“我何時答應告訴你我的名字了”

    “啊!”江楓忽然震驚地喊了聲,秦梔忙去捂他的嘴,可已是遲了,山谷中已有不少人的視線匯聚到樹邊。

    “你閉嘴吧!”在得了江楓發誓的手勢承諾后,秦梔緩緩松開手,“我叫秦梔,莫要再跟著我了,我不需要結盟!”

    說罷拂袖而去,逃也是的遠離江楓這個怪人。

    江楓抱著胳膊倚在樹邊,繾綣目光追隨那道倔強的身影漸行漸遠,微微揚起的眉尾中似是含著幾分笑意。

    “好有意思的姑娘,我倒要看看,單打獨斗你能留到幾時”

    遴選的第一關是渡過嵐蕪江,眾人所在的山谷前有一條數百里之寬的大江,將整片扶桑山脈包裹。

    秦梔生在邊境漁村,自小通水性,這一關對她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她稍稍收拾行囊便隨著人流一同上路,不少世家子弟拿出法器準備御舟而行,可剛打開便被從天而降的一道禁制擊中,接著整個人被金色光芒籠罩拋回了岸邊。

    “楊武、陳遠林,出局!”威嚴的聲音如驚雷般于眾人耳中炸響。

    白曜先前便給秦梔透露過,盡量不要使用法器作弊,每年監考的考官不同,難度和標準也不同,別在這種小事當中鉆空子。

    因此雖然白曜給了她不少寶貝,她卻只能當護身之用。

    約摸游了半個時辰,眾人皆有些乏力,視線不遠處出現了一座江心洲,便轉而上洲休整,秦梔也不例外,自一開始她便讓自己處于中等靠前的位置,待后期再行發力。

    她褪去外衣擰干,又擦了擦頭發,身后忽然鉆出一個粉嘟嘟的小臉來。

    “姐姐,你也是一個人嗎”

    秦梔被這不速之客嚇到,不明來意的她輕輕“嗯”了一句,便不再言語,后者自顧自坐在秦梔身邊。

    甜甜笑道:“姐姐,我也是一個人,我們能不能結盟呀”

    又是跟江楓同樣的想法,可過早結盟會引起世家子弟的注意,稍有不慎便會被拖累,秦梔稍稍打量了一眼后者,道:“不了,我不求名次,能走完遴選的關卡做個外門弟子便好。”

    “哦這樣啊……”可愛姑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抿嘴笑了笑,“那就不打擾姐姐啦。”

    “哦對了姐姐,”她正欲轉身離去,卻忽然折返,湊近秦梔耳邊道,“我先前聽幾個世家公子哥聊天,他們說第二關的過關所在便是咱們腳下的嵐蕪石,你瞧,他們都在偷拿呢。”

    秦梔順著她手指所示,正好瞧見人群之后,有幾個鬼祟身影從地上撿了幾塊嵐蕪石藏在袖中。

    她抬眸狐疑望向女孩,女孩甜甜笑道:“姐姐,我瞧你面善,又同是平民子弟,所以才將這訊息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旁人呀!”

    秦梔輕輕點了點頭,目送她轉身走向其他平民子弟。

    她猶豫了片刻,伸手從腳邊撿起了一塊嵐蕪石,便在此刻身邊傳來了一道慵懶又不正經的聲音。

    “若拿了它,再度啟程時便會被逐出,你信不信”

    第42章 誘騙

    秦梔聞言微微怔住,循著那熟悉的聲音而去,與江楓對上了眼神,他散漫地倚在石頭邊,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伸手擋住刺目陽光,微瞇著眼眸瞥向秦梔。

    秦梔顛了顛手中嵐蕪石,道:“我憑什么信你”

    江楓吐了狗尾巴草湊到她身邊坐下,扭著她的臉往可愛姑娘消失的方向望去,只見她又坐在一人身邊,指著遠處偷撿石頭的人與之竊竊私語,接著二人會心一笑,似是達成某種共識。

    秦梔微微蹙眉,見那姑娘眼神瞧了過來,她忙做出把嵐蕪石藏進衣袖的動作,實則悄悄丟在了地上。

    “吶,還是覺得我可靠吧要不跟我結盟算了”江楓再次發出邀約,又再度被秦梔拒絕。

    她坐得遠了些,自顧自運功調整脈息恢復精力,接著跟上人流再次扎入海中,游了一陣便聽見那威嚴聲音再度響起,又有不少人因違反規則被逐出扶桑山。

    江楓不知何時出現在秦梔身邊,他左臂化為藍色,蛇鱗覆在脖頸與臂膀上,在水中游刃有余地前行著。

    難怪總覺得這小子讓人不太舒服,原來本命靈獸是蛇呀,滑膩膩的冷血動物。

    秦梔不理他熾熱的目光,可他偏生靠近幾分,道:“你可知為何不能帶著嵐蕪石跨江”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不想知道別人為什么加害于你”

    “……”

    見秦梔沒再拒絕,江楓呵呵笑了兩聲,道:“嵐蕪石可用于煉丹,價值不菲,不少人來扶桑山偷竊,因而若你方才聽了那姑娘鬼話,便會讓扶桑山的前輩們覺得,你是個貪慕虛榮、偷雞摸狗之徒,必不會容你留在扶桑山。”

    “那姑娘大約也是平民出生,且無技藝傍身,又想擠進前十之列,才會想到這等腌臜法子讓人失去遴選資格,心思實在是惡劣得很吶!”

    他嘖嘖兩聲,低垂著眼簾神色不明,緊跟在秦梔身后成功上岸。

    第二關是山林迷宮,需要在面前的三座矮山中找到事先藏好的嵐蕪石并一直堅持到十二個時辰后比試結束都沒有被搶奪走,才算成功晉級,其中有一部分嵐蕪石是假的,需要他們自行分辨,因此若想確保自己能留到最后,就需要得到更多的嵐蕪石。

    “嵐蕪石守護戰啊”江楓失笑道,“不管拿到多少顆嵐蕪石,都沒辦法保證自己手里一定有真的,看來得靠運氣取勝了呀!”

    秦梔冷冷道,“得到的嵐蕪石越多,真的概率便越大,說是守護好自己得到的嵐蕪石,實則山上的嵐蕪石數量怕是還沒有人數多,因此想要得到更多的嵐蕪石,就必須去搶奪別人。”

    江楓見來了機會,眼睛閃亮,連忙說:“怎么,現在想跟我結盟了”

    “從未!”秦梔斬釘截鐵,人已率先沖進山林,被世家子弟圍住的霍寧惜見有人先自己一步上山,眼底隱隱閃過一絲不悅,接著如一道火燒風般席卷而上。

    秦梔仔細回憶方才在江心洲拾起的嵐蕪石是何模樣,身后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

    “我說了不跟你結盟,你怎么跟狗皮膏藥似的非要粘著我”

    秦梔頭也不回,可身后卻并未傳來江楓那不著調的聲音,反倒是一陣柔柔弱弱的女聲:“姐姐這是怪我了嗎可是竹遙也沒想到,偷拿嵐蕪石會被趕出去呀……而且竹遙真的沒有騙姐姐,第二關就是需要嵐蕪石才能通關呀!”

    她卷著衣袖擦拭眼淚,余光悄悄打量秦梔,隱約閃過厭惡之色,她沒想到秦梔竟然騙了她,裝作拿了嵐蕪石實則悄悄丟棄安全通關,看上去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既然如此那就留她在身邊做個打手好了!

    豈料秦梔對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根本不上套,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自顧自躍上樹杈觀察遠方的動態,他們考核所在的三座山峰以中間為主峰,秦梔在最左側的山上,只見兩道紅光以極快的速度自主峰閃現而上,不用細思便知那是霍寧惜和霍星洲。

    以前者霸道的性子定然會掃蕩所有落單的參賽者,秦梔必須避開她的路徑,以免竹籃打水一場空。

    樹下,聶竹遙咬了咬后槽牙,目光掃視身后,兩道身影自灌木叢中悄悄往上走,潛藏到了秦梔所在的樹旁。

    “姐姐,我真的冤枉啊,這些也都是我道聽途說的,或許我也被騙了!”

    秦梔冷笑一聲:“呵呵,那你自己怎么也沒拿”

    聶竹遙眼眶紅紅,揪著衣角道:“我的包裹被人偷了,嵐蕪石自然沒了,我現在身上什么法器也不在了,姐姐,求求你,讓我跟你走吧!”

    秦梔記下了之前觀察過的世家子所處位置,順著樹干往下滑,在聶竹遙身邊站定,抬眸望了望她耷拉著的眼尾,心里不禁為她楚楚可憐的容貌感慨了一瞬。

    她穿著鮮亮的粉紫色印花小褂,如瀑的烏發上盤了兩個小揪揪,還夾著毛茸茸的兔耳發飾,雪白的小臉略施粉黛,修長如鴉羽的睫毛下,霧蒙蒙的杏眼撲閃撲閃,著實惹人戀愛。

    “姐姐……”她扯著秦梔的衣角,身上的香氣撲面而來,秦梔愣了一瞬忽然發覺識海陣陣刺痛,她下意識一掌拍在聶竹遙的胸口,后者被擊飛的瞬間,秦梔身后一劍、一拳相繼而來。

    她強忍疼痛避開那刺向心口的長劍,又來不及取出法器與另一人對抗,只能用手臂硬接下那帶著暴烈之火的拳頭。

    只聽“嘭”一聲,秦梔飛身而出重重撞在樹干上,她嘴角溢血,自身后拔出白曜所贈的霆霓劍,以劍拄地,還未等她喘口氣將淤血咳出,原本距她幾丈之遙的赤嘯虎忽然閃現在她面前,一拳往她面門而去。

    完了!

    秦梔正以為要徹底失去競賽資格時,空氣中的水汽忽然之間充沛了許多,一道柔和的蔚藍水流在秦梔面前形成了盾形屏障,紅色小蛇順著秦梔指尖蜿蜒而上鉆入袖中,溫熱內力一點點撫平她肩膀疼痛。

    “是誰”只聽有人大喝一聲。

    秦梔抬眸望去,先前攻向她的那名赤嘯虎靈師此刻整個人伏趴在地上,紅色氣焰壓制得他喘不過氣來,另一邊持劍的歸元青鹿靈師見形式不妙,劍鋒閃過在火焰中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拉起顫抖不已的赤嘯虎轉身道:“遙遙,走!”

    “現在想走,遲了。”

    朗笑聲自四面八方而來,人已站在秦梔身后輕輕扶起她,“還好嗎”

    “死不了。”秦梔下意識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可反應過來這小子方才救下自己,理應客氣幾分,于是又回眸盯上他那雙懶洋洋的眼眸,“多謝。”

    江楓似是有些受傷地捂了捂胸口,“好冷漠的回答吶!”

    另一邊已升起水流巨幕將三人緊緊控制在其中,聶竹遙驚呼一聲:“是屬性控制術,唯有極致屬性的靈師才能做到,怎么可能……平民子弟怎會出現極致屬性的本命靈獸”

    “眼神不錯啊,竟然識得我這術法,那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免得待會挨揍,我可不想打女孩。”江楓步步逼近,異瞳光芒閃爍,嘴角揚起張狂的笑來。

    聶竹遙銀牙咬緊,一雙眼布滿怨毒之色,伸手在身前畫出符咒,一雙粉白色兔耳朵自兩個啾啾中蹦出,“誰說我們敗了,走著瞧!”

    話音剛落三人自江楓設下的屏障中憑空消失,再窺不見蹤跡。

    見此情形,江楓略微挑眉,“空間術……斬星兔”

    空間之力是凌駕于九大屬性之上的至臻屬性,與白曜的福澤瑞獸是同一品級,可白曜是單屬性靈師,更為珍稀些,聶竹遙顯然不是。

    “可惜啊,輕敵了,沒想到竟能遇上如此稀罕的本命靈獸,真叫我這個土包子大開眼界了呀!扶桑山果然能人輩出,哪怕是遴選都有如此之多的天才出現。”

    秦梔哽了哽,她甚至沒能認出聶竹遙的本命靈獸是什么,豈不是更加土包子

    江楓回頭看她,伸手去觸碰她受傷的胳膊,卻被她十分敏捷地躲了過去,只好嘆口氣道:“幫你瞧瞧傷口,后邊還得堅持十一個時辰,可不能讓你帶著病體拖累我。”

    秦梔瞪了他一眼道:“我何時答應要同你一道了”

    “哦”江楓眼簾微抬,“還嘴硬啊你的心若*能像嘴一般硬,方才就不會被騙了吧”

    “……”

    秦梔坐到樹后處理了一下傷口,用木棍夾好斷裂的骨骼,方才再度出現在江楓面前,“走吧。”

    “嗯”正閉目養神的江楓忽的抬起頭來,剛好瞧見秦梔整理腦后發絲的一幕,她常年待在藏書閣研究術法以至于不怎么見光,皮膚白皙異常,眼瞳也是淡淡的琥珀色,陽光下整個人都發散著柔和的光暈。

    她用木簪挽起發絲,睫毛微卷,垂著眼簾面無表情,因疼痛致使唇色有些發白,嬌弱的外表下偏生藏著一顆倔強頑強的心,好似墻角奮力生長的蒲公英。

    明明一吹就散,卻依舊昂起頭顱,偏要比旁的小草長得更高。

    讓他下意識間生出憐惜守護的心思,他伸手替她撫開耳尖散落的一縷發絲,從懷里摸出一顆嵐蕪石來,輕聲道:“這是我方才尋到的,給你。”

    少年心事便是如此的直白,有什么好東西總想著留給心里喜愛的那個人,看見她不理自己會故意捉弄她引起注意,看見她受傷又會心里隱隱作痛恨不得替她手刃那幾個兇手,他忽然很后悔方才的輕敵與失誤。

    秦梔轉頭疑惑地望著他,這小子不知是不是太陽曬的,臉都紅了,那雙狡黠的眼此刻竟有幾分呆滯,像個二傻子似的直勾勾望著自己。

    她出于“臨時伙伴”的道義,關切問了句:“病否”

    第43章 嵐蕪

    春光作序,萬物和鳴。

    二人踏著凹凸不平的山間小道,空氣中彌漫著不知名的花香,山風穿過樹葉輕輕拂過臉頰,溫熱的暖陽鉆出縫隙在二人身上撒下金箔般的碎花。

    “一、二……五個,竟然撿到五個了方才在山下時還以為嵐蕪石很少呢!”秦梔顛了顛沉甸甸的布袋,“也不知里面幾分真幾分假,為了萬無一失,咱們還得再尋一些。”

    江楓依舊是那副無所事事的模樣,嘴里斜斜叼著片樹葉,抱著胳膊緊跟在秦梔身后,瞧見她身后衣襟汗濕了一片,走路也有些喘氣,便止住腳步略帶犯懶般道:“哎呀我累了,咱們找個地兒歇會吧!”

    秦梔回頭望他只覺得嫌棄,多大的人了還動不動鬧小孩脾氣……可如今二人組隊互為隊友,必須為對方的感受考慮,于是秦梔折了兩片樹葉鋪在地上,道:“休息可以,離我遠些。”

    江楓豈是那般聽話之人,明明是墊在屁股下樹葉他偏偏用來當枕頭,毛茸茸的腦袋抵在秦梔腿邊,后者一垂頭便能看見他那雙含笑的眼眸打量著自己。

    “再看我真揍你了!”秦梔揮了揮拳頭,又摘下一片樹葉蓋在他臉上,接著自己盤膝閉目,索性眼不見為凈。

    休整了半個時辰秦梔恢復了氣力,給傷口換了藥后二人方才重新上路,一路上遇到不少同為平民子弟的參賽者,鮮少能遇到世家子弟,二人曾躲在石頭后面偷看蒼玉書過迷陣。

    是了,第二關本就叫“山林迷宮”,自然不是尋找嵐蕪石這般簡單,途中會在不經意間觸發設置好的機關,困入迷陣之中想法子脫身,而成功破陣后會有預定的嵐蕪石獎勵。

    在上山不久江楓便被一道迷陣絆住了腳,要不然也不會讓聶竹遙有可乘之機,如今好不容易跟上了秦梔,自是半步不離。

    遇到蒼玉書之前二人也入過迷陣,皆是十分容易破解的陣法,若按靈師等級來劃分,不過一階而已。

    然蒼玉書所處的這個陣法看似簡單,不過幾步便走到陣眼所在,可偏偏其中蘊含一絲空間之力,若沒有剛好卡在點上刺中陣眼,便會頃刻間將人送回原點。

    “她好像身子有些虛弱,如此反復闖關,耗費了不少內力。”秦梔輕聲喃喃,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江楓瞧了她一眼,看見她那憧憬的目光,又掃視蒼玉書渾身上下,他有些沒好氣地說:“從前只知男人會對美人感興趣,頭一回在女人臉上看見癡漢笑,秦梔,你收斂一點!”

    似是第一次從江楓的話里聽出了不悅,秦梔轉頭望了他一眼,幾乎張口就來:“欣賞美人怎么了我瞧你也長得不錯啊。”

    一句話直接讓江楓如鯁在喉,硬生生憋紅了臉。

    半晌方才吐了句:“你忘了聶竹遙怎么騙到你的嗎看人不能光看臉!”

    “你的意思是,你與聶竹遙一樣,臉一看就不可信咯”

    “……我當然不在這個道理的范圍內!”

    秦梔立刻反駁:“那蒼玉書也可以不在這個范圍內啊。”

    “你認識她嗎就這么偏袒她”

    “有何不可蒼玉書九歲便以一己之力單挑極北白熊,以熊肉救活了被盜匪洗劫一空的村子,外界傳言皆是她的美名,若是能跟她做伙伴,做夢都得笑醒。”

    “好好好,我看你遲早栽在美人身上!”江楓怒極反笑,忍不住給秦梔鼓起了掌。

    正斗著嘴,那邊已然傳來吐血的聲音。

    秦梔探頭望去,只見蒼玉書內力耗盡,整個人以劍拄地,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了,她蹙了蹙眉,一個箭步上前沖陣,來到蒼玉書的身邊。

    “你是誰”蒼玉書顯然十分警惕,長劍頃刻間橫在秦梔脖頸。

    可后者微微笑道:“在下秦梔,同為落單參賽者,想與你結為伙伴。”

    “伙伴”蒼玉書冷笑一聲,接著斬釘截鐵道,“我不需要伙伴。”

    早在研究白曜的卷軸時秦梔便打定主意,哪些人需要提防、哪些人需要避而遠之、哪些人值得深交,顯然,經過她的分析,蒼玉書正是她一早便想要結識的伙伴。

    她品行純良,為人正直,萬不會做出背刺隊友之事。

    秦梔剛準備勸說一二,豈料江楓抱著胳膊大剌剌闖了進來,揚著下巴瞥了眼蒼玉書,又徑直走到秦梔身邊。

    “怎么這么快就拋下我了你個小白眼狼!”

    聽著江楓的控訴,秦梔無奈扶額,另一邊的蒼玉書顯然警鈴大作,已將二人視為敵手。

    “你們果然是來對付我的嗎”

    她臉色蒼白,卻依舊寸步不讓,劍鋒浮起寒霜,雪貂毛逐漸覆在脖頸間,兩道金紋自面上而起。

    秦梔連忙擺了擺手,“蒼玉姑娘誤會了,我們二人并無惡意,只是看你落了單,想同你結為伙伴一同闖關。”

    蒼玉書再次一字一頓答道:“我說了,我不需要,接著在秦梔與江楓腳下劃出一道劍芒,是與之劃清界限的意思。”

    江楓不屑撇嘴,小聲喃喃,“裝什么裝,就剩那么點內力還想著闖關,不自量力。”

    蒼玉書逼著二人站遠了些,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再次沖陣,眼看即將刺中陣眼時,她身子一晃又回到了原點,陣法所加持的內力威壓致使內力耗盡的她吐出一口血來。

    秦梔腳下踏著雷霆玄虛步,輕飄飄來到陣眼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得手中霆霓劍刺過去時,周圍一切事物都靜止了一瞬,緊接著陣法被破,三塊嵐蕪石應聲落地。

    秦梔上前為蒼玉書查探了一下脈息,又在其身后為她打入一道內力護著墟鼎,見她面色逐漸好轉,方才松口氣來。

    本就是為了與她結為伙伴共同闖關,若讓蒼玉書折在這里,便是破了秦梔的計劃。

    在秦梔的真心相待下,蒼玉書終于松了口:“我可以同你們一道,但僅限于這一關。”

    江楓嘴角一直掛著不屑的笑意,此時甚至笑出了聲,“說得好像跟我們在一處很丟人似的怎么方才若不是我們秦大俠出手,你早被淘汰了!”

    “江楓!”秦梔睨了他一眼,他哼了聲不再言語。

    蒼玉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絲毫算不算上惱怒,接著頗為認真地盯著秦梔道:“我不善言辭,多謝你救我,我欠你一個人情。”

    她站起身望向江楓:“我自知如今殘軀會拖累你們,還是不要一道了。”說罷轉身往山下走去,她不再繼續沖陣了,也不知現下手中的嵐蕪石是否有真的,是否能成功進入下一關

    秦梔沒多做挽留,此行目的本就是為了結交蒼玉書,也算是大功告成。

    待到入夜時,二人已收集十二枚嵐蕪石,擔心影響第二日的闖關,決定停下休整,秦梔攀上高樹,在樹杈之間窩著,身下是白曜給她的法器搖搖帳,可以偽裝成周圍的環境將秦梔完美匿形。

    “喂,那我呢”江楓支著腦袋趴在秦梔身邊,“就這么不管我了,好冷漠的心啊,這晚上蛇蟲鼠蟻這般多,我又細皮嫩肉的,青青真的舍得”

    聞言秦梔微微一怔,掀開搖搖帳問道:“你怎知我乳名青青”

    江楓眼珠微微一轉,道:“真叫青青呀我猜的。”

    “……你不許這般叫我。”

    “青青,青青!”

    在江楓軟磨硬泡下,一會說外面冷,一會說害怕有人乘虛而入偷襲他,秦梔終于心軟了幾分,給他騰出一塊空地。

    “不許碰到我,衣角也不行!”秦梔拿出裝著嵐蕪石的布袋,放在了二人之間。

    江楓低眉笑了兩聲,斜斜倚在了她身后。

    夜色寂寥,星子藏在流云之后,唯余一輪枯月。

    帳子內傳來有序的呼吸聲,秦梔是真的有些累了,多年未出門,如今遇上這些青年才俊心理壓力極大,擔心入不了扶桑山修道、學不會本事報仇,也擔心自己無所作為幫不上白曜的忙,憂心忡忡了許多日,今夜是真的累了。

    江楓笑容收斂,微瞇著雙眼似是有些漫不經心地勾起她一縷發絲纏在掌心,目光順著秦梔肩頭而下,落在纖細脖頸上,她瘦得出奇,皮肉緊貼著脊骨勾勒出凹凸不平的流線,耳后有一顆灼目的小痣泛著微微紅。

    他指尖凝聚出一條紅色小蛇,順著她衣角蜿蜒而上,舌尖輕輕舔舐著那顆小痣,微弱毒素令耳朵頃刻間失去知覺,森白蛇牙鉆過耳垂留下一道洞痕,他抬起手,溫熱內力止住血修復了傷口,仿若什么都沒發生般重新縮回角落。

    翌日,眾人齊聚山后峽谷,據說那曾是千年前的一處古戰場,當年正邪一戰讓此處寸草不生,如今經過扶桑山千年養護,雖魔氣已除,卻依舊不生植被,便修葺成了格斗場。

    嵐蕪石一一校驗,再次篩去了數十人,留在格斗場上的不過三十四人。

    與之前兩關不同的是這一次不遠處的座席上出現了十三道虛影,為首的那人自虛影中走出,一襲飄逸流云水色長袍,容色淡然聲音卻十分威嚴。

    “第三關是大混戰,一直戰至最后一人方為結束,按倒下的次序逆位排名,最后十名可拜入扶桑山成為內門弟子,后三名可以根據自身屬性自選峰主為師,其余人若想留下可歸屬十三峰下外門弟子之列,通過每年年考亦有入選內門弟子的機會。”

    到如今這般情景,各路結盟者已不再偽裝,秦梔與江楓并肩而立,藏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觀察著四周,霍寧惜與霍星洲自然一隊,以前者的脾性,二人果不其然交不到同等水準的靈師伙伴。

    蒼玉書孤身一人執劍而立,風影狐卞薇薇亦然。

    秦梔目光掃視一圈,與聶竹遙、邢鹿、嵇泉三人對視,一時間火花四射。

    第44章 暴怒

    眾人聽完規則皆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可誰都不愿最先出手,見此情形不用多想,必然是脾氣火爆者沉不住氣。

    只見霍寧惜長槍在握,眉毛高高挑起,面上浮著兩道金紋,口中念訣以槍為筆在地上畫了個巨大的符咒。

    眾人心中警惕之際,她暴喝聲傳來:“藏頭露尾的鼠輩,既然都不愿出手,那便滾下角斗場罷!”

    紅色巨浪鋪天蓋地地奔赴而來,眾人大驚失色,恐怖的溫度灼燒著皮膚,血肉一片沸騰,不少修為低下者被這火焰灼傷,紛紛主動離開格斗場地。

    江楓向前踏出一步,左臂覆著蔚藍色蛇鱗,化出盾形水流屏障護著秦梔,右臂頃刻間被火焰裹挾,連帶著半邊身子都是一片金紅之色,他一拳轟出打散了周邊焰火,不讓其靠近自己與秦梔。

    不遠處有人同樣破除了霍寧惜的咒法,驚嘆道:“半月靈蛇極致水火雙屬性……這世間竟有如此極端的異化靈獸,著實令人嘆服。”

    手持重劍的玄衣少年發自內心贊嘆了江楓幾句,后者當即心里有些飄飄然,十分得意地沖著秦梔挑眉輕聲道:“瞧見沒,識貨的大有人在,也就只有你總把我當瘟神,真是令人傷心!”

    秦梔撇了撇嘴,當下是貧嘴的時候嗎

    她悄悄打量了那重劍少年一眼,身材健壯,面上兩道金紋浮現,手臂上生長出金色狼毛,顯然是金屬性本命靈獸——無盡鳴狼。

    他與江楓互相拱了拱手,道:“在下顏戈,希望閣下能堅持到最后,與我爽快地打上一局!”

    江楓面色淡淡,答道:“江楓,幸會。”

    秦梔睨了他一眼,這小子在自己跟前話密得她都插不上嘴,這會怎么擺出高冷架子了

    說話的功夫,臺上已被清掃大半,留下來的無一不是精英。

    秦梔細數了一下,除去出生世家的霍寧惜、霍星洲、蒼玉書和卞薇薇,還有方才自報姓名的顏戈,便只剩下聶竹遙那黑心的三人。

    霍寧惜借助法器造勢的一招,竟讓臺上剛好剩下十名靈師。

    看臺上不知不覺多了幾人,巨大靈獸虛影下,最中間的玄袍男子打量臺上狀況,掃視一圈后目光落在了顏戈身上。

    “看來他便是這一屆的魁首了。”

    他身后首座上,那斜倚著扶手的月白長衫之人撫了撫鬢角,目光閃動,“我看不一定。”

    “哦掌門有何高見”玄袍男子轉頭望向他。

    掌門輕笑了幾聲,道:“應澤啊,我看那個半月靈蛇挺有意思,當得第一。”

    “半月靈蛇……水火雙屬性,”商應澤微瞇雙眼,仔細觀察了片刻,“雖說是極致水火屬性,可那顏戈亦是極致金屬性,更何況金屬性是以戰力著稱。”

    掌門身子半躺,似是腰背疼痛,他懶洋洋閉上眼小憩,“應澤可愿同我賭上一把”

    “樂意之至。”

    看臺之下,瞬息萬變。

    許是眾人皆將聶竹遙三人行徑看在眼里,又或者是三個人的組隊目標較大,于是預備合力將其擊敗。

    霍寧惜方才消耗不小,此時借助法器原地休整,瞥了眼弟弟霍星洲,后者當即會意,一個箭步沖向嵇泉,嵇泉乃是火屬性靈師,本命靈獸為赤嘯虎。

    霍星洲速度極快,奔跑之時手臂上逐漸覆上烈焰般的豹毛,熾烈的火光自他拳頭迸發,在嵇泉恐懼目光中一拳轟出。

    嵇泉方才為了護住兩位隊友,以自身內力化為火焰屏障強行與霍寧惜的法咒對抗,已是消耗巨大,此刻面對霍星洲突入襲來的拳頭有些應接不暇,很快便被擊中面門倒地不起。

    霍星洲吹了吹拳頭上的薄薄灰塵,道:“最討厭‘赤霄’二字,怪只怪你名字起得太像。”

    赤焰家與赤霄家同為南詔貴族,偏偏赤霄為王,赤焰為臣,如今赤霄家遭逢大禍被迫讓幼女登基稱王,本身地位尊崇又實力強勁的赤焰家怎能服氣

    秦梔記著赤霄瑾的恩情,望向霍星洲的目光夾著絲絲冷意。

    另一邊卞薇薇不知何時出了手,將歸元青鹿邢鹿擊敗,她將后者一腳踢出格斗場時嘴里呸了一聲。

    “壞東西還想騙老娘,要不是老娘機靈沒拿嵐蕪石,怕是早就被逐出了!”

    原來也是個被三人組欺騙的對象,秦梔忽然對卞薇薇深有同感。

    旋即她抬眸望向孤身一人的聶竹遙,此時她隊友皆失去戰力,唯余她戰戰兢兢留在臺上,卞薇薇與霍星洲似是都對她無甚感觸,又或許覺得她太弱小沒必要出手,竟都轉身離去。

    聶竹遙正松口氣時,身前忽然有一道陰影撒下,一抬頭正是秦梔。

    “起來,與我堂堂正正一戰。”

    她貝齒輕咬嘴唇,眼淚汪汪看著秦梔,“姐姐,當真要趕盡殺絕嗎”

    秦梔拔出長劍,以劍指她,字字堅定道:“別廢話了,速戰速決。”

    江楓抱著胳膊站在二人身邊,將她們同霍寧惜等人隔開,一面防著有人再來偷襲,一面防著聶竹遙還留有后手會對秦梔不利。

    聶竹遙能站在如今的位置自然不全靠僥幸,若沒有嵇泉擋下霍寧惜的火浪符咒,她也有手段避開,如今得了秦梔一而再的不屑挑釁,心里自是怒不可遏。

    當即釋放本命靈獸,靈動的兔耳自啾啾中蹦出,明明是可愛純善的靈獸,卻藏著一顆卑劣的心。

    為了能拜入扶桑山,計謀與身手同樣重要。

    她一面與秦梔點頭行禮,一面趁著秦梔垂眸的瞬間,腳尖彈射,她再次借助斬星兔的空間之力,一個箭步出現在秦梔身側,秦梔早有防備,長劍格擋,阻下了她近身攻來的匕首。

    “呦,空間之力”看臺上那掌門忽然來了興致,坐直身子探頭望去,“可惜屬性不純,不過若能借曲峰主寒潭一用,洗去她身上混雜的屬性,只留下那純粹空間之力,我也不是不能再收個關門弟子。”

    他聲音高了些,傳去了下首第九席。

    一身雪青長裙的清冷美人斜斜睨了他一眼,寒氣幾乎蔓延到他足尖。

    掌門拍了拍扶手笑了兩聲,“我倒是忘了,寒潭洗髓澗百年一啟,十分難得,曲峰主怕是舍不得。”

    曲云歌聲音遙遙遞來,“倒也不是舍不得,掌門若是愿意,可拿帝翎來換。”

    掌門干笑兩聲,道:“左不過開個玩笑,曲峰主怎還當真了”

    他雖修為高深莫測近乎于半仙,卻因懶散樂呵的性子,在扶桑山中人人敬之卻人人不懼之,就算跟他貧嘴,他也不會多在意。

    用商嵐的話說,就是活得太久心也麻木了,自然發不了一絲脾氣。

    看臺之下秦梔與聶竹遙交戰正酣,聶竹遙修為高于秦梔,可心思混亂、狀態不佳,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而秦梔愈戰愈勇,專注地刺著每一劍。

    “力量不錯,技藝太差。”曲云歌只望了一眼便合上眼簾,她似是沒想到如今留在場上唯一雷屬性靈師竟是個不知從哪學來了各種亂七八糟技藝的野路子。

    身邊的戚雨檀望向秦梔,“看上去是個堅毅的孩子,你真的不仔細瞧瞧嗎”

    曲云歌面色不動,“才第七名,不值得我重視她。”

    戚雨檀美眸微動,笑道:“你這是看好她,覺得她能贏下這一場”

    “畏頭縮尾之人,怎配留在臺上”

    話音剛落,秦梔的劍已然架在聶竹遙的脖頸,“你輸了。”

    聶竹遙嘆了口氣,目色復雜望了秦梔一眼,接著轉身跳下格斗場。

    秦梔盤膝而坐快速調息恢復,江楓蹲在她身邊戳了戳臉頰,道:“不錯嘛青青,不愧是我看上的伙伴!”

    “……”

    另一邊,霍寧惜單挑卞薇薇,成功擊敗后者,卞薇薇位列第七。

    如今場上所剩之人已然不多,組隊的江楓與秦梔、霍家姐弟、單打獨斗的顏戈與蒼玉書。

    霍星洲遠遠望了望江楓與秦梔,看見前者赤紅的右臂,心中燃起熊熊戰意,可他見識過江楓游刃有余對付霍寧惜的手段,心里又不免有些打鼓。

    他回頭與姐姐對視一眼,又望向離他們最近的顏戈。

    “這位兄臺,不如先聯手解決最弱的,再決一勝負”霍星洲眼神閃爍,緩緩靠近顏戈。

    豈料后者重劍狠狠砸在地上,劍眉高高揚起,不屑道:“你覺得我像個蠢人嗎解決了江楓二人,你們姐弟再逐一突破,打敗我和蒼玉書”

    另一邊緘默良久的蒼玉書開了口:“不如二對二,一對一,也算公平。”

    接著身后貂尾掃地,極致的寒意朝顏戈撲來,顏戈似是早便猜到這個答案,朗笑一聲揮起重劍,在面前砸出一道裂縫,直擊蒼玉書腳下。

    后者身形靈巧,輕而易舉躲開了去,接著二人戰至別處。

    如此,霍家姐弟的目光直直射向江楓與秦梔。

    霍寧惜損耗較大,為了保險起見,她在霍星洲耳邊輕聲道:“你去拖住那半月靈蛇,我解決掉小麻雀就來幫你!”

    霍星洲點了點頭,便沖向江楓。

    江楓回頭望了眼還在恢復的秦梔,眉頭微微蹙起,他正準備以一人敵二時,掌心里鉆進來一只柔軟的小手。

    “別擔心我,我與你并肩作戰。”秦梔不知何時睜開眼,目光堅定,起身站在江楓身邊。

    緋月雷雀附體,口中念咒,引雷訣起,天空忽然之間烏云密布,雷聲隱隱作響。

    曲云歌耳尖微動,嘴角揚起了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

    能以一階之力召喚雷云,已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了,如今,她倒是真的撿到個寶貝。

    霍寧惜身懷法器,卻不擅近戰,一根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秦梔的長劍與之相比還是太短,于是她借著翅羽升空拉開距離的功夫,將霆霓劍收起,又從身后摸出一把匕首來。

    其上嵌著一塊價值不菲的雷靈金,將內力附著其上能將使用者的實力提升一倍,秦梔翅羽一振往下俯沖,躲開霍寧惜的長槍,將匕首刺向她脖頸。

    后者反應敏捷迅速躲開,接著果決地棄了長槍從身后抽出一條火鞭朝秦梔抽來。

    鞭子走勢變化莫測,秦梔躲避不及身上被累及數道血痕,她悶聲不吭,擔心自己的狀況影響江楓的對決,目光一閃,那邊顏戈已經與蒼玉書結束戰斗,正抱著胳膊看戲,當然,他主要看的還是被視為對手的江楓。

    蒼玉書年前強行突破傷到墟鼎,此時敗給顏戈實屬意料之中。

    “你還敢走神”霍寧惜眉頭緊皺,那張容貌艷麗的俏臉此時怒意橫生,鮮少有人與她對決還能分神去瞧別人,顯然是看不起她!

    于是她手中使勁,鞭子舞動地更烈了些,火焰如影隨形纏上秦梔的胳膊,她痛得面容扭曲,卻仍咬牙堅持。

    若是她自己的動作能再快一點,若是旁人的進攻能再慢一點,她便能近身攻擊不擅近戰的霍寧惜了……

    不知是不是眼前恍惚,周遭寂靜了幾分,她發覺霍寧惜的鞭子揮得慢了些,又慢了些,甚至能清楚看到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軌跡。

    怎么回事

    看臺上掌門眼眸微瞇,發出“咦”的一聲,淡然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那唯一空置的座位上。

    那是扶桑山除掌門外最尊貴的長老席位——掌時間回溯之力的歸一闕,因覺醒時間屬性的靈師太過稀少,能擁有修煉能力的靈師幾乎沒有,于是,歸一闕險些成了一座空山,唯余數十名外門弟子與雜役維持生機。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人已再度被長鞭擊中,狠狠砸在格斗場中。

    她伏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青青!——”江楓一拳將強弩之末的霍星洲轟下格斗場,快步折返到秦梔身邊,抱起她癱軟無骨的身子,眼底隱隱閃過慌亂。

    她像是個破碎的布娃娃般,被火焰燒得衣衫襤褸,倒在江楓懷里掙扎了一瞬,胸口被火灼燒得痛苦不已,后者伸手將水屬性內力注入她體內,替她撫平傷口疼痛,卻被她捉住手指止住動作。

    “別浪費內力,打敗他們……”秦梔說罷暈死過去,江楓沉著臉將其送下格斗場,親眼看見藤云閣弟子接走了她,方才回頭望向場地上僅剩的二人。

    他目色平緩,在胸口輕點幾下,暴烈的紅色內力席卷而出,渾身鱗片頃刻間化為金紅,而左臂水屬性內力則似乎被火焰徹底吞噬。

    看見眼前的一幕,看臺上不少峰主猛地站起,紛紛遞來不可思議的目光。

    曲云歌睫毛微顫,亦是被那動靜吸引了注意。

    不過二階巔峰的修為,怎會身懷如此兇猛的火屬性內力,就好像他身體里那一絲湛藍之水的存在,便是為了壓制火的暴烈。

    他緩緩眨眼,異瞳已徹底化為血色,自來到扶桑山起,這是他第一次面色冷峻目露兇光。

    他望著霍寧惜緩緩開口:“你怎敢傷她!”

    第45章 魁首

    商應澤眉頭皺起,仔細打量著江楓,“他身上沒有魔氣,為何氣息暴漲如此之快哪怕是極致之火也不會在二階靈師體內爆發這樣大的威力才對……”

    掌門撫了撫眉毛饒有興致地笑了一聲,“看來,今天有好戲看了,應澤,你現在認輸,就不必給我你床下那壇酒了。”

    “我何時答應把酒當賭注了”商應澤眼簾顫動,他床下的酒藏得隱蔽,竟還能被掌門發現。

    掌門哈哈大笑了幾聲,道:“這么說你也覺得自己必敗無疑”

    商應澤笑了兩聲,“那也未必,還沒到最后呢。”

    格斗場中,江楓不知以何種術法拔高了修為,面部已然出現第三道金紋,他步步朝霍寧惜走來,身后留下了焦黑的腳印。

    霍寧惜如臨大敵,渾身汗毛倒豎,她的火不夠純粹,踩著骨齡十六歲的臨界值進入遴選,本身修行時間久于眾人,修為與實戰經驗都很豐富,不像秦梔多年苦讀只是紙上談兵。

    她當即身形暴退數步,與江楓拉開距離,豈料后者長臂伸展,右手自身后拔出彎刀,那是他進入遴選的三天里第一次讓武器亮相。

    月牙形的彎刀通體上下由妖冶奪目的火靈金打造而成,價值不可估量,火靈金為火山噴發的瞬間最熾熱的一塊石頭所形成,極難獲取,但稀缺程度要次于秦梔的雷靈金,雷霆擊中山石方有極小的概率出現雷靈金。

    “是個不錯的武器。”顏戈摸了摸下巴,接著盤膝坐下運功,似乎壓力不小。

    江楓此時對外界雜音充耳不聞,彎刀自他掌心以一個極其優美的弧度在空中盤旋,接著繞到霍寧惜的身后直插后心。

    霍星洲目眥盡裂大喊了一聲:“阿姐,小心!——”

    霍寧惜鼻腔冷哼,后背迸發出金光,接著金屬相觸的刺耳聲劃破長空,撞在眾人耳膜。

    她的背后裹著一件品質極好的護心鏡,幫她擋下了彎刀大半傷害,原以為彎刀一擊不中會墜落在地,沒承想它竟打了個彎重新回到了江楓手中。

    他大踏步朝霍寧惜而來,伸手一把扯住對方甩來的長鞭,順勢猛拽,后者腳下趔趄之際,彎刀重重劃下,衣襟破碎,露出胸口金色軟甲來。

    霍寧惜被暗勁傷到肺腑,嘴角溢血,火紅美目此刻怒得有些癲狂,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葡萄大小的彈珠,其上密布著無數黑點,她伸手恣肆地笑著,一把抓住江楓的胳膊,將彈珠砸在后者肩膀的位置。

    看臺上一直沉默的宋錦當即站起身來,幾乎是瞬間便出現在看臺上,大喊著一句:“不要!”

    霍寧惜所用之物乃是三階靈器光希噬焰珠,其內蘊含著十倍以上的火靈金之力,以內力催動釋放,爆炸的威力足以炸毀江楓的胳膊,甚至危及性命!

    此時秦梔在藤云閣弟子的救治下悠悠轉醒,對上了李聞雪溫熱的眼眸,他輕聲問她:“小友,可有哪里不適”

    秦梔揉了揉昏沉的腦袋,耳邊聽見混亂嘈雜之音,她循著眾人目光而去,剛好看見恐怖巨焰將江楓吞噬的一幕!

    宋錦本是可以替他擋下這一擊的,卻不知緣何被一道空間屏障阻下前進之路,他狐疑抬眸望向看臺上支著下巴的掌門,似是有些不解地捏緊了拳頭。

    這幾個火屬性的孩子都很優秀,尤其是江楓,雖不知他最終會選擇琉璃洞還是蒼炎府,他都不愿看見這樣年輕的孩子遭受重創、毀掉一身天賦。

    掌門逼音成線對宋錦說:“回來,小輩們的事自有小輩們解決,你干涉進去像什么樣子”

    宋錦心中是十分敬重掌門的,他暗想著,若真有致命的風險,掌門會比他更快阻止下來,畢竟掌門擁有世間罕見的至臻品級靈獸——帝江,掌空間之力。

    方才曲云歌調侃讓他用帝翎來換洗髓澗的使用權,便是帝江尾部匯聚內力的翮羽。

    江楓陷入險境,最著急的莫過于秦梔,她掙開李聞雪的手,跌跌撞撞往格斗場撲去,卻被人攔下連邊緣都摸不到。

    明*明討厭他討厭得要命,明明秦梔那么煩他在自己身邊嘮嘮叨叨,可看見他生死不知時,秦梔不知怎的頭腦一片空白,渾身汗毛倒立,一顆心瞬間沉入谷底。

    她嘶啞著喉嚨喊著他的名字,眼淚奪眶而出,拼命甩開阻攔她的人流,目光中只剩那充斥著紅光的身影。

    “不要!不要——”

    不知怎的,眾人耳邊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響,似是水車之中清澈池水順著輪轉緩緩流下,漸漸地,水聲愈來愈重,好似瀑布奔涌而來,火光一點點熄滅,湛藍的水色自火焰中撕開了一道裂口,不過幾息便澆熄了熾熱焰色。

    江楓長臂伸展,原本空無一物的左手掌心正握著另一把彎刀,通體湛藍,正是水靈金所制而成。

    他渾身紅色蛇鱗此刻化為湛藍,水流自他微微張開的鱗片下緩緩淌過,匯聚在掌心之中,彎刀抬起,刀尖指著霍寧惜的眉心,一道細微的血絲自她顱頂緩緩滴下,順著高挺的鼻梁滴落到足尖。

    “不認輸嗎”

    江楓聲色寒涼,仿若霍寧惜稍有拒絕便要用彎刀劈開她的頭顱。

    “我,我認……”

    話音未落江楓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從霍寧惜那里奪來了長鞭。狠狠抽了過去,那裹挾著暴烈之火的一擊直接將霍寧惜擊飛數丈開外,胸口軟甲生生撕開了一條裂痕,一時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其實臨行前白曜亦給秦梔一副品質不錯的貼身軟甲,可她覺得不該過于依賴外物的幫助,不受傷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缺漏所在,于是進了扶桑山后便悄悄褪下。

    霍星洲將昏死過去的姐姐抱下格斗場,目光深深望了江楓一眼,有怨恨,也有畏懼。

    無論江楓今日能否奪魁,他都是本屆最耀目的弟子。

    他兩個屬性瞬間倒換,以水屬性內力擋下了光希噬焰珠的傷害,卻也消耗巨大,恐怕難以與同樣深藏不露的顏戈一戰。

    豈料后者朗聲一笑道:“真是精彩,可我不愿乘人之危,待你休整好后,你我再戰不遲。”

    江楓也不推脫,當即盤腿坐下開始運功調息,方才為他擔驚受怕的秦梔此刻也松下一口氣,被身后趕來的李聞雪扶著胳膊坐下,他碧色眼眸在江楓身上望了望,“你的伙伴沒有大礙,倒是你,內力透支險些傷到墟鼎,身上的鞭傷若不好生醫治,是會留下疤痕的。”

    秦梔知道這人心善,又確確實實在關切自己,于是微笑著拱拱手道:“多謝師兄,還未請教師兄大名。”

    他呵氣如蘭:“在下藤云閣弟子李聞雪。”

    過了半個時辰,江楓呼吸平穩,與顏戈同時睜開眼來,一雙寶石眼化為異色豎瞳,兩把彎刀自身后抽出,顏戈亦是將重劍狠狠砸在身前,朗笑一聲。

    “來痛快地打一場,不論輸贏,你都是我顏戈的兄弟!”

    江楓一刀橫在身前,銳利的目光射向顏戈,“你值得我全力以赴。”

    方才若不是霍寧惜借助外力突然襲擊,江楓怕是不會內力消耗巨大,好在休整之后二人皆是恢復到巔峰狀態,該是場上最精彩的對局。

    “鳴狼突刺!”顏戈暴喝一聲,雙手握緊重劍直插身前,磅礴的力量自他臂膀中迸發。

    極致屬性的靈師天生對元素有著極強的控制之力,顏戈十分重視江楓這個對手,于是二人行禮之后便渾身氣息暴增,將手掌附著在地面上,金屬之刺一路瘋漲,化為囚牢將江楓禁錮其中。

    江楓雙眼微瞇同樣用出極致控制,如瀑的水流自左手掌心傾瀉而出,化為屏障將銳利刺尖擋住,接著火焰附著在右手彎刀上狠狠砍向囚牢,看似堅不可摧的玄鐵之刺在火靈金的攻擊下竟頃刻間分崩離析,江楓一路披荊斬棘來到顏戈的身前。

    等待他的,是藏在玄鐵刺后的重劍一斬——無盡金戈。

    霎時間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金屬的氣息,就連江楓手中的火靈金彎刀都不自覺顫抖起來,仿佛見到金屬之主般忍不住臣服于他,江楓蓄力擋下當頭一劍,接著后退幾步站定,見顏戈借著無盡金戈的余威大步來襲,他絲毫不懼。

    刀柄相接,機構聲響起,一雙彎刀竟然合二為一,而江楓的身后出現了一道雙頭蛇影。

    “半月靈蛇合二為一了。”商應澤贊嘆道,“天才,當真是天才!”

    江楓緩步向前,忽左忽右的步伐變幻莫測,與顏戈手中重劍相觸之際,刺耳嗡鳴響徹云霄。

    這是江楓獨創技法——半月斬,將水與火融為一器,同時具備水的棉柔延展與火的暴烈沖擊。

    二人皆是手臂震顫倒退數步,單論力量顏戈顯然更占優勢。

    “再來!”

    顏戈愈戰愈勇,揮著重劍疾步向前,可江楓亦有自己所擅之處,兩人多次相碰,半月靈蛇的一絲水流已然順著重劍于他身下凝聚,在其身形不穩時形成盾形屏障,將顏戈成功困住。

    依靠這一絲拖延的時機,江楓身形一滑,人便來到顏戈身后,合體的彎刀架在顏戈脖頸,他淡淡開口。

    “你輸了。”

    豈料顏戈嘴角揚起一抹笑來,他的脖頸忽然浮現出金屬光澤,“那倒未必,你的彎刀可不一定能劃破我的喉嚨。”

    “是嗎”江楓撇嘴笑了笑,伸手拍著顏戈的肩膀,“我是破不了你的金屬防御,可是,半月靈蛇是有毒的。”

    他的毒液早已順著水流鉆進了顏戈的體內。

    顏戈瞳孔猛縮,當即抬起手腕號脈,接著目色震驚地望著江楓,咬牙道:“是我輸了。”

    江楓替他取走蛇毒,遴選的結果已然揭曉。

    秦梔沖上格斗場興奮地同江楓擁抱在一起,這才發現后者表面游刃有余,實際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她探了后者墟鼎,果真內力匱乏,當即蹙著眉攬住他身子不讓他在此時掉面。

    高臺之上,掌門率先飛身而下,輕盈落地走到江楓面前,他微微瞥了秦梔一眼,接著揉了揉江楓的腦袋道:“做得不錯,當得魁首!”

    ——

    過了幾日,眾人留在扶桑山下修養好身子,齊齊跪在上清殿外,十三峰峰主坐在殿中,前十名弟子受召進殿。

    按照排位,江楓一人立于眾靈師之前,身后是顏戈與霍寧惜,再往后便是秦梔等人,來之前秦梔心里便有個目標,她是雷屬性靈師,本命靈獸為緋月雷雀,在十三峰中最適合她的莫過于靈曄峰,可峰主曲云歌是個清冷避世之人,也不知自己的表現有沒有入她的眼。

    唯有遴選前三名才有資格自選歸屬,秦梔剛好排在第四位。

    下意識間,秦梔抬起眼簾,尋覓那冥冥中似是與自己有千絲萬縷關系的人來,恰好座席上有一人從她進來便目不轉睛地瞧著她,此刻正用不溫不火的目光與秦梔對視。

    第46章 繼承

    遠山上嘹亮的鐘聲響起,如瑞獸仰頸嘶鳴,陰云遮蔽半邊月亮,倒顯得身邊的燈火更耀目了些。

    熙熙攘攘的人流沖亂了秦梔的衣衫,三兩聲吆喝里,藏著幾聲不急不緩的問候,似是身邊有人碎碎念著她的名字,時而是“青青”,時而又是“秦梔”。

    她如夢方醒般回眸望去,對上商嵐那瞪圓的雙眼。

    “你又不理人我剛才同你說話呢!”他甩了甩手,腰間墨玉都險些被震碎。

    識海逐漸清明,秦梔下意識望向商嵐身后靈曄峰的位置,十六年前長老殿內,那卓犖不凡的身姿避開道道人影,緩步走到她身前,清冷嗓音里,似是藏著幾分長者的慈愛。

    “秦梔——你的名字”

    秦梔一怔,旋即重重點頭。

    “愿意來我身邊修行嗎”

    秦梔再次重重點頭,眼眶微微發熱。

    她笑了笑,淡若微風。

    “從今往后,你便是靈曄峰曲云歌的弟子。”

    從那之后,靈曄峰多了一間點燈長明的屋子,亦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秦梔!”商嵐湊在她耳邊大喝一聲,驚得后者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商嵐捂著臉難以置信回頭望她,“你打我你竟然打我我看清楚我的臉再道歉!”

    “……”

    商嵐如今正是女相,氣得臉頰鼓鼓,頗有些咬牙切齒。

    秦梔伸手揉了揉他的臉道:“不好意思呀,我剛才真是走神了,想起從前的事來,不是有意不理睬你的。”

    商嵐借著話頭哼了句:“我不管,你如今當真是對我越來越不尊重了,我好歹也是與你平起平坐的一峰之主,你竟敢打我!”

    “都是我的錯,商峰主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秦梔這一回吧!”

    秦梔早知商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本身心眼并不壞,順著他的毛捋一捋,自然省去不少口舌紛爭。

    果不其然,商嵐面色一瞬間和緩下來,撅了噘嘴瞥了她一眼,道,“怎么,想起從前與陛下結識的事了”

    秦梔點頭,又搖頭。

    商嵐急了,“什么意思到底是想到了還是沒想到,還是沒想全”

    秦梔淺淺笑了笑,答道:“我記不清了,鐘聲響起時,我正想著初來扶桑山的過往。”

    “什么叫記不清了記不清還能回憶那么久我看你又在敷衍我!”

    商嵐追著秦梔的步伐,不斷追問白曜的過往,看著像是十分崇拜他的祥瑞之名,原來修道之人也是講迷信的。

    “當初拜師大典我未曾到場,顏戈自愿拜我為師,我出關后才第一次見他,他是個很有天賦的好孩子,今后我會好好幫助他修養身子,重拾修煉一途。”

    如今談到顏戈,商嵐似是全然放下般不再同秦梔計較,只是不免還有些惋惜。

    褚云祁悶聲跟在二人身后,平靜的面皮之下似是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意,目光總在秦梔掌心徘徊,夜風撩起她衣袖,那纖細白皙的手指不斷撥動少年的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握緊這只手,不再跟在她身后,能與她并肩而立。

    身后鐮鼬鬼骨忽然間熱了起來,與此同時秦梔的面板上出現了一個提示。

    「褚云祁好感度:50。」

    「請大人注意,好感度超過100會觸發鐮鼬鬼骨奪舍!!!」

    秦梔眉頭一蹙,伸手點了“閱知”,毫不在意般轉身望向褚云祁,在他震顫的眼簾下,遞來了那只溫熱的手。

    “過來,這里人多,別走丟了。”

    煉制九轉墟鼎丹需要五件配藥,如今已收集到八階魔修心頭血,還需千年噬靈獸內丹、千年不老藤、無盡之炎和蔚藍鮫珠。

    秦梔目光在“蔚藍鮫珠”上徘徊了一瞬,拳頭捏緊似是有了盤算。

    無盡之炎存在于南詔王廷,待今年遴選之后秦梔決定親自去見見小時候的恩人赤霄瑾,總歸還要幫她弟弟恢復修煉的能力,也算還了從前恩情。

    至于千年噬靈獸內丹和千年不老藤的訊息還需要再打聽打聽,也許可以問問白曜,他見多識廣,又身為三國帝君,這天下有什么自是瞞不過他。

    秦梔正思量著,這邊商嵐又遞了話頭過來,“也就這幾天能快活快活,過完年咱們扶桑山起碼有大半時日都要忙碌。”

    不知不覺已經走回了陳大娘家,秦梔抬眸望著屋子里喜笑顏開的一家人,道:“遴選嗎,用不著籌備大半年吧”

    商嵐呵呵兩聲,掰著手指道:“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年后一月是全山弟子年考,三月是四年一度的遴選,五月是十年一度仙門大會,那可是給扶桑山長臉的時候,怎么懈怠”

    秦梔恍然,旋即又聽商嵐用下巴努了努陳風,“怎么,你想給這小子走后門”

    秦梔搖了搖頭,“自然不是,我怎會做破壞門規之事”

    “他能走到哪一步得看他自己爭取,若做不到遴選前十,誰也不能徇私,何況他與我屬性并不相符,我就算想徇私商掌門也不會容許的。”

    商嵐指了指蒼炎府,“若宋錦知道你這藏了個‘半月靈蛇’,怕是連夜給你偷走了。”

    秦梔掩面而笑,“宋峰主哪有你說得這般輕率。”

    “他還不輕率他那個的得意弟子死的時候,險些將整個扶桑山翻個底朝天,硬說我那‘森羅萬象’有殺他弟子之嫌疑,非要我給個說法,當時我正處在修煉的關鍵之處,險些壞了我的修為!我可一直記著呢!”

    秦梔一愣,笑容收斂,她循著商嵐的話問了句:“當初他已經查過‘森羅萬象’了嗎”

    “我自是清清白白!他在我山洞洞口與我對峙,我那洞口可是有著商應澤親自設下的符枷,可出不可入,若我出去傷人,符枷定會銷毀,可當時是完好無損的!”商嵐揚起下巴,十分不滿宋錦的做派。

    “若不是商應澤告誡過我不許對宋錦動手,出關那日我定要同他斗上一番的!”

    商應澤為了十三峰和諧共處,對商嵐有些要求也屬自然。

    可……宋錦明明調查過商嵐的“森羅萬象”,也知道商嵐并無殺人動機,為何還要在秦梔面前提起當年之事,為何還要故意將疑點拋給秦梔

    難道他也是天道院藏在扶桑山的細作

    李聞雪尚未排除嫌疑,如今宋錦也有挑撥門內斗爭之嫌,秦梔心里更沉了幾分。

    ——

    風傳花信,雨濯春塵。

    冬日寒意散盡,年考在即,這些時日秦梔一面指導褚云祁修煉,一面搜尋關于千年噬靈獸內丹和千年不老藤的訊息,得知南詔曾在半年前出現過一只千年噬靈獸,后被天道院擒獲。

    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來者扣響門環,道:“大人,我是皎月,現在可以進來嗎”

    得了秦梔的首肯后林皎月歡歡喜喜跑到她身邊,在蒲團跪坐下來,瞧了一眼對面運功調息的褚云祁后壓低了聲音:“大人讓我查探如意門的動靜,今日倒是小有收獲。”

    “哦李琮他下山了”秦梔挑了眉。

    林皎月搖搖頭,“那倒沒有,他天天像個大烏龜一樣窩著,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么……不過皎月聽說啊,年考之時他會作為如意門的話事人到場,是商掌門下的令,說他已經避世多年,如今出了關也該露露臉了。”

    秦梔冷笑一聲,“膽子真小。”

    這邊褚云祁呼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雙眼,目之所向唯有秦梔。

    “師尊,我突破第五階了。”

    他將本命靈獸釋放,面部浮現出第五道金紋,眼神似是有些求贊許般巴巴望著秦梔,后者溫柔笑了笑,伸手摸著他的腦袋,如他所愿。

    “云祁真棒,比師父當初突破還要順利。”

    如果不是宿主的出現耽誤了褚云祁三年,他早該達到五階了,不過沒關系,如今有秦梔在,必不會叫他繼續荒廢下去,在她的嚴苛要求下,褚云祁日日刻苦練劍,夜夜努力運功,只為年考時拿個好名次。

    畢竟每年年考第一都會得到一本稀世秘籍或是一件絕世法器。

    不知不覺一月之期將至,褚云祁強壓下后背的炙熱,擦去額間冷汗,帷帳之下,眸色暗沉。

    新年之后他的脊骨燒心得厲害,熾熱之感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每發作他心底皆是按捺不住的煩躁與不安,甚至偶爾會手腳顫抖不受控制。

    他知道,是鐮鼬鬼骨搗的鬼,可他沒有辦法對付它,唯有運轉墟鼎內力強行壓制。

    屋外傳來秦梔的呼聲。

    “云祁,咱們該出發啦!”

    他簡單收拾好衣物,揉了揉臉頰對著銅鏡露出溫和的表情來,方才推門迎上秦梔。

    一路上,秦梔為他分析各路對手,他聽得仔細,眼神飄忽,目光總被師尊微粉的櫻唇吸引。

    “云祁,你在聽嗎今年年考一共一百二十七人報名,第一輪會有一個輪空晉級名額,而后再進行六輪比試便能成為第一名,有沒有信心”秦梔揮了揮拳頭。

    師尊認真的模樣也很可愛。

    褚云祁輕咳一聲,眉眼彎彎,道:“有。”

    旋即看見身前遞來的一柄劍,那是上一任靈曄峰峰主曲云歌自秦梔十六歲生辰時傳給她的寶劍——列缺劍。

    褚云祁有些不敢接劍,他知道這把劍遞到他手中意味著責任與擔當,意味著他正式成為靈曄峰的繼承人,他真的配嗎

    見他不動彈,秦梔捉住他的手將劍柄置于其掌心,又團著他的手指牢牢握住,“云祁,你是我唯一的弟子,這把劍本該在三年前就傳給你的……你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你配得上首席弟子之名,接下他,繼承靈曄峰的一切、接下守護靈曄峰的責任!”

    他重重點頭,又被秦梔攬入懷中,眼前一片朦朧,師尊的面容越來越模糊,心中的烙印卻深入血液。

    不知怎的,他心里浮現出一道怪異的念頭來。

    繼承了靈曄峰的一切,也包括師尊秦梔嗎

    ——

    年考那日,商應澤說了一段開場白,接著劃分八處格斗場,雙腳落在格斗場之外的土地上即算輸,全程不可下死手,不可用暗器和毒。

    光是后面那句規矩,藤云閣弟子皆沒有比試的必要,不用毒便算是折了大半的功力。

    秦梔目送褚云祁上了格斗場,在其回首時又做了個揮拳的動作,他也似是鼓足干勁,不過三招便擊敗對手成功晉級,而后一路順利地賽了四場,成功躋身前八。

    看清第五局的對手時,秦梔微微怔住,目光遙遙望向看臺上某道褐衣身影。

    那人似乎也一直在觀察著秦梔,察覺到后者目光他胡須都顫抖了一下,迅速避開了去。

    秦梔目色森冷,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笑來,翅羽伸展便來到看臺之上。

    她緩步走到那人身邊,看著他僵直的身子只覺得有幾分好笑,開口便是:“李峰主,別來無恙,二十年前教坊司一別,如今倒是大變樣了。”

    有些賬隔了二十年沒能討回,如今也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第47章 殺我

    李琮顯然有些別扭,假裝摸胡子遮住尷尬,旋即又呵呵笑道:“久仰秦峰主大名,在下閉關十數年不問外事,若有怠慢之處還請秦峰主多多體諒。”

    “體諒”秦梔似是被氣笑了,低垂的眼簾下,那雙眸子滲著刺骨的寒意。

    被賣入教坊司是她的人生痛處,可卻并不是她的錯處,真正有錯的人竟還能冠冕堂皇地坐在那兒,高高在上讓她原諒,甚至連當年之事都不敢直面。

    秦梔向來不在乎身外之名,從前怕影響到師尊的名節,加上李琮自她二十年前拜入扶桑山便一直在閉關,因此她也從不愿舊事重提,她蟄伏著、等待著,終于等來了突破第七階內力的契機,卻陰差陽錯被宿主奪舍三年,若非如此,她此刻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好好與李琮斗上一場。

    她目光微移,望向最前排的商嵐,后者執杯飲茶,眼神亦是瞥向秦梔。

    一炷香前,秦梔觀察著各路戰局,推算到褚云祁或許會遇上如意門的首席弟子,于是給商嵐使了個眼色,與他躲到逼仄的樹后,托他為自己辦一件事。

    秦梔收回眼神,走到看臺邊緣往下望去,褚云祁與如意門弟子交戰正酣,對手是個五階中期的水準,修為比褚云祁高上些許。

    秦梔朗聲道:“不知李峰主可記得,扶桑山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某首席弟子年考之時落敗于另一首席弟子,那么敗者的師尊便可向勝者的師尊請戰。”

    這一規矩,也被戲稱為“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也向外傳達著扶桑山護短的傳統。

    李琮心里隱隱不安,只聽秦梔繼續說:“也不知今天他二人孰強孰弱,若是云祁敗了,我可是一定要向李峰主討教一二的!”

    李琮面色微變,捏住茶杯的手指微微發白,他有些不悅地望向秦梔道:“看來秦峰主對您那弟子沒什么信心,這才剛開場便篤定他必敗無疑”

    “哦,是嗎”只聽場內傳來一人墜地之音與弟子們的歡呼聲,秦梔讓開身子,讓李琮看清場內狀況,笑道,“在下不才,在下的弟子十招之內就解決了敵手,真是可惜,本還想著同李峰主切磋呢,看來是沒機會了。”

    李琮后槽一緊,知道自己被秦梔戲耍嘲弄,心里火正燒著,只見他身側的黃旗忽然升起,緊接著秦梔座位旁同樣升起了黃旗。

    李琮大驚,站起身道:“秦峰主未免太不把規矩放在眼里了,如今你的弟子已然獲勝,就算要師父之間挑戰,也該是我向你請戰!”

    秦梔笑得無辜,她指了指李琮黃旗邊的氣流,以及看臺邊緣猛然亮起的天燈,做了個請的手勢,“幸得李峰主邀約,請移步格斗場吧。”

    透過秦梔深邃暗沉的眸子,李琮這才發現自己入了她的圈套,方才秦梔又是站在他面前遮住他的視線,不讓他看清場內戰況,又是提起過去之事引他分心,顧不得身邊發生之事,竟讓她鉆了空子,命人悄悄升起了請戰的黃旗。

    看臺之下一時間陷入詭異的靜默,緊接著不知是誰先喊了句:“快看吶,是黃旗天燈!如意門李峰主點了黃旗天燈,他要挑戰靈曄居秦峰主!”

    “多少年不見人點黃旗天燈了,咱們弟子之間小打小鬧有什么看頭,如今倒是有好戲看了!”

    “如意門李峰主入七階多年,秦峰主先前似是跌了境界,也不知能不能敵得過他”

    “秦峰主當初可是扶桑山百年難遇的天才,平均四年升一階,在如此恐怖的天賦加持下,怎么可能打不過李峰主”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目光紛紛在兩人之間徘徊。

    商應澤輕咳一聲,收攏了眾人的視線,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道:“李峰主這是要向秦峰主請戰嗎”

    插了黃旗、點了天燈便是下戰書,李琮本想辯駁一二,可秦梔率先開口。

    “李峰主護徒心切,秦梔十分感動,愿意一戰!”

    秦梔語氣鏗鏘,神情又似十分敬仰李琮的模樣,倒是讓后者無話可說,如今再做推脫便是損了自己的臉面。

    二人落在格斗場上,周邊其他戰斗紛紛停了下來,全都在看他二人的比試,按規矩行禮之后釋放本命靈獸,李琮的靈獸是土屬性歸元沙狼,土屬性是最為尋常且人數最多的屬性,也是攻擊力最弱的一個,卻普遍長壽。

    李琮能以土屬性修煉到七階的層次,便是因為他那異化的靈獸沙狼。

    他有一招“白玉映沙”可將人隱匿在沙塵之中,極其適合暗殺。

    秦梔緩緩釋放緋月雷雀,只見她琥珀色眼眸化為湛藍,寬闊羽翼自身后伸展,在噼啪作響的雷聲下她緩緩升空,面上浮現出道道金紋。

    一、二……七!

    第八道金紋已是若隱若現,李琮瞳孔猛縮,心臟停跳了一瞬。

    怎么可能……秦梔怎么可能在二十八歲的年紀摸到第八階的契機那可是前無古人的存在,尋常人修煉到第七階便已是十分頂尖的天賦與機遇了,突破第八階不僅僅需要磅礴的修為,還需要那一絲與神明通靈的引子。

    如今這世上八階以上不過三人,扶桑山兩位掌門,以及早在二十年前失蹤的青云散人。

    商應澤八階修為,能窺世間萬物之變,自是早便看出秦梔周身內力變化,他無奈地瞧了眼商嵐,知道這兩人憋著壞呢,倒也沒有拆穿。

    這些年如意門過于懶散,峰主牽頭避世,以至于很多事情一到如意門便推進不下去,商應澤也很是頭疼,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殺殺李琮的銳氣!

    秦梔攛掇商嵐借她內力,又讓他用暗勁升起李琮的請戰黃旗,這才得來了格斗場一戰。

    李琮逼音成線,目光帶著絲絲威脅,對秦梔說:“秦峰主,做人留一線,如今同在扶桑山做事,可別太過火了!”

    秦梔毫不客氣駁斥他:“當初你將一個八歲孩童賣到教坊司時,怎不見你說要留些情面李琮,秦家待你不薄,就算你不愿相幫,也不必將一個孩子丟到那腌臜地吧你的心被狗吃了嗎”

    李琮面色劇變,他向來是個十足的偽君子,表面大度又和善,門下弟子無不敬重他,背地里卻是個十足的自私陰暗鬼。

    “如此,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秦梔暴喝一聲:“該說這話的也當是我!”

    言罷她如流星墜落,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把斷劍,帶著勢不可擋的銳氣直沖李琮而去。

    “可笑,靈曄峰便這般落魄,堂堂秦峰主竟用著一把爛劍”李琮開口嘲她,人已沒入煙塵藏匿了身形。

    “爛劍”秦梔冷笑一聲,“對付你足夠了。”

    三年前百川一戰,霆霓劍斷,如今復啟,依然是從前的感覺。

    引雷訣起,雷云飛至,混沌蒼穹之中偶爾森白一片。

    秦梔薄唇輕啟,道:“看你還怎么做縮頭烏龜!”

    “萬鈞雷域——陣起!”

    無數細碎如箭的雷雨射向地面,煙塵被雷電燒得焦煳四溢,連帶著幾道李琮的悶哼聲。

    眾人無不感嘆原來這便是七階層次的巔峰對決嗎李琮身形不動頃刻間便沒入黃沙,秦梔召喚雷云化作漫天箭雨與之對峙。

    看似一場內力消耗之戰,卻在李琮現身后告一段落。

    他驟然順著沙塵出現在秦梔身后,一招泥菩薩掌直擊后者心脈,果真狠辣無雙!

    秦梔自是不會坐以待斃硬接下這一掌,她翅羽一振瞬間升空,可下一瞬李琮便又出現在他身后,與之而來的,是更為兇猛的一擊,如此避了幾回,李琮不禁失笑道:“我這泥菩薩掌疊加的次數越多,威力便越大,速度也越快,如今已疊加到八階的層次,若秦峰主不想重創丟了靈曄居的面子,只消求饒認錯,我大發慈悲自然可以放你一馬!”

    這一次,秦梔再不避讓,她嘴角揚起張狂的笑意,掌心凝聚著不知從何時開始藏著一團恐怖雷霆,蘊含著暴烈的力量襲向李琮

    “八階又如何于我秦梔而言,不過爾爾!”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李琮的泥菩薩掌厲害,還是她的雷暴術更勝一籌!

    于是在眾人眼中雷電與黃沙交織在一起,焦煳味不斷刺入鼻腔,眾人等了多時也不見有何結論,皆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商應澤合上眼簾,嘆了口氣,以他的感知力自然洞察到黃沙中所發生的一切,秦梔這丫頭下手也忒狠了些,一面用雷電刺著塵土不讓黃沙消散,一面又學著商嵐的招數,將那李琮當沙袋似的暴捶。

    太過恐怖,太過殘暴!

    但商應澤心里是默許的,他早看李琮不順眼了,只是礙于身份沒辦法像秦梔這般直抒胸臆。

    打人不打臉,這比試本就是友情切磋,傷得太難看不免引起扶桑山眾人誤解,于是秦梔避開一切有可能裸露在外之處,將他周身骨骼打得寸寸斷裂,卻又不至于溢出血來。

    末了她一腳踢在他下巴上崩了他幾顆老牙,又十分體貼地拾起他身上碎布替他擦干凈臉上血漬,道:“李峰主看上去很享受的樣子,看來我的按摩手法還是挺不錯的嘛!”

    李琮氣得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他聲音虛弱,語氣卻依舊狠厲:“秦梔,你我如今算是結下梁子了,此后我同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秦梔蹲在他身前,掀開他外衣將斷劍的殘破之處抵在他腰間,鋒銳劍氣頃刻間劃破皮肉,雷電在傷口中肆虐,引得他蹙眉痛呼。

    “若非當初你騙走蔚藍鮫珠,又將我阿父撈到鮫珠的事情泄露出去,引來了閃電魔狐的覬覦之心,又怎會有今日”

    李琮瞪大了雙眼,喘著粗氣揪住秦梔的衣袖,“你,你!”

    “我為什么會知道,對吧”秦梔抽出衣袖,一腳踩在他臉上將他頭顱碾進黃沙,“閃電魔狐殺人取珠、罪大惡極!八年前我突破六階的那一日,趕赴百川腹地將閃電魔狐全族殺盡,連同那八歲孩童都未曾放過!”

    她目色赤紅,似是從前的一幕幕襲上識海,揭開她沉痛的回憶。

    李琮大為震撼,連說了三句:“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的人是你!”

    秦梔幾乎要將他顱骨跺碎,“是你將蔚藍鮫珠占為己有!是你輕飄飄隨口一句話,將出海撈珠的秘密透露給魔狐一族!是你讓我家破人亡!”

    聽著秦梔怒不可遏的聲音,李琮竟癲狂地大笑起來,他冷眼睨著秦梔,一字一頓:“那你敢殺我嗎”

    第48章 靈蛇

    無盡碑林。

    秦梔跪在曲云歌的碑前,神色麻木,緘默不言。

    幾個時辰前她與李琮比試,被后者激怒險些一劍殺了他,再難維持外表的體面,在商應澤的審判之力下,黃沙頃刻間被壓入塵土,就連秦梔都在這威壓下屈膝跪下。

    她顧不得扶桑山的規矩與體統,紅著眼、奮力動著手指想要將李琮殺死,卻被商應澤封印內力,命她到無盡碑林里悔過。

    扶桑山人盡皆知,她曾殺過一人,殺過扶桑山一峰主位,殺過自小教她修行的師尊。

    她是個弒師奪位的瘋子。

    有人親眼看見她的列缺劍自兩肋之間刺入曲云歌的胸膛,貫穿心臟。

    可那人最終丟了扶桑山弟子之名,被遣送返鄉。

    再之后,長老閣諸多前輩紛紛為秦梔站臺,得商應澤提攜,秦梔被封為靈曄居新的主人。

    而曲云歌之死的密辛,永遠鎖在了秦梔的記憶之中。

    扶桑山內不服她的聲音一點點被鎮壓,卻無一人真正淡忘,于是當眾人再度看見秦梔發瘋對一峰之主狠下殺手時,竟沒人覺得意外,只是唏噓從前那個魔怔的秦梔回來了。

    褚云祁跪在她身側,眼瞳里滿是心疼,他驀地站起,提著劍憤憤往外跑,秦梔喝住他。

    “回來,不許去!”

    七年前年考那日,褚云祁修為不精,勉強贏了兩場,第三場卻被人狠狠按在地上暴打,他偏不認輸,咬著牙硬挨著,終是秦梔看不下去方才叫停了那場筆試。

    因著對方并不是一峰首席弟子,秦梔無法替褚云祁出頭,于是當天晚上她登上御風谷,向齊玄知請戰。

    明知差著兩階的修為,秦梔卻硬著頭皮接了齊玄知三招,被他第四掌擊飛出山谷。

    本是要為褚云祁長臉,如今卻被人毫不留情丟了出去,秦梔卻并不覺得羞恥,想不想做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她托著斷腿一瘸一拐回到靈曄峰,推開院門便看見同樣一瘸一拐的褚云祁朝她奔來。

    他扯著她衣袖哭得十分惹人憐愛,一邊抽泣一邊說:“都怪云祁太笨了,這般容易的劍法也學不會,還害得師尊受累,云祁真該死!”

    她輕輕揉著他的腦袋,溫聲道:“不是你的錯,誰叫扶桑山便是這護犢子的傳統,今天那御風谷的小子實在太過分了些,我若不去請戰,還怎么為人師表”

    為了不讓褚云祁更加自責,秦梔揚起下巴,嘴角揚起得意的笑來,“再說了,我可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給靈曄峰掙臉面!”

    御風谷那弟子覺得褚云祁體內夾雜黑暗屬性的力量,十分瞧不起他,于是將幾乎失去戰斗能力的他碾進土里毆打,年考并非逞兇斗狠之處,事后齊玄知亦是懲戒了那弟子。

    收回思緒,褚云祁重新跪坐在秦梔身邊,秦梔面無表情地伸手擦拭那沾了灰塵的墓碑,口中喃喃:“師尊,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便能殺了他,可還是差了一點。”

    “……該殺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且容他再多活幾日。”

    褚云祁將她字字泣血的話記在心里,一雙拳頭捏緊,掌心都溢出了斑斑血跡,背后鬼骨再次變得熾熱難耐,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那火氣點燃了一般痛苦。

    他運功調息,費了極大的力氣方才壓下那分難受,卻若有若無再次聽到了鬼骨的聲音。

    他不停地在他耳邊重復:“殺了他!殺了他!”

    “你不是最愛你師尊了嗎幫她殺了李琮,了卻一樁心事!”

    “你生為至惡之魔的軀殼,本就該享受血的洗禮。”

    “別再掙扎了……”

    褚云祁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他抬起眼簾望向身前那跪得筆直的身影,赤紅的眼尾一點點恢復自然,擰成團的眉毛也緩緩舒展開。

    不可以殺人。

    殺了李琮會給師尊帶來麻煩。

    他了解她,仇人應當親自手刃。

    而且……

    他答應過她一定要做個好人,他不能食言。

    ——

    今年年考褚云祁奪得魁首,商應澤獎勵他一面“千里鏡”,每日可使用三次,注入內力照鏡子,心里默念想要去往的地方三百里內能瞬間到達,是個不錯的寶貝。

    遴選之日,秦梔閉門兩月,扶桑山里她的傳聞消散了不少,可當她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亦是聽見不少唏噓聲。

    有人悄悄用打量考究的眼神掃視她,又與身邊人竊竊私語,秦梔扭頭望向末位如意門的位置,李琮果然沒在。

    他的傷早便好了,如今怕是又做了縮頭烏龜。

    商應澤臉色不很好看,他本意上讓秦梔殺殺李琮的銳氣,別整天避世不為扶桑山做事,如今倒好,被秦梔徹底嚇破了膽,根本不敢走出自己院子的大門!

    路過商嵐時秦梔撞了撞他胳膊,小聲笑道:“我那日帥不帥”

    商嵐微微一怔,眼里迸出幾分興奮的精光。

    “帥,簡直帥爆了!”

    秦梔點了點頭,十分理直氣壯,“是吧,我也覺得我的‘雷暴術’帥爆了!”

    商嵐伸手捶了捶她胳膊,“你快些恢復修為,我真想與你公平公正斗上一斗!”

    “那還不簡單,你勻我一點內力,打完再還給你不就好了!”

    “好主意耶,我怎么沒想到!”

    商應澤瞥了二人一眼,不禁嘆氣搖頭,終歸是小孩子脾性。

    不知怎的,秦梔鼻尖飄過一陣熟悉好聞的龍涎香,她上前幾步望向三峰長老的位置,果不其然在長老席看見了白曜,后者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逼音成線道:“別用這般吃驚的眼神看我,我好歹也是靈曄峰掛了名的客卿長老,”

    當初白曜登臨帝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在扶桑山掛了名,他是天機閣的客卿長老,天機閣掌祥瑞信仰之力,與他正是契合無比。

    與往年遴選大差不差,第一關考驗耐力與品行,第二關考驗智慧與心性,第三關考驗實戰能力。

    前兩關陳風毫無意外順利度過,等到大混戰時,他因著長相氣質皆平平無奇,并未遇上有人挑戰。

    秦梔數了數場內弟子,還剩下十幾人。

    如此對打委實是太慢了些,想當初十六年前那一場遴選,霍寧惜一招焰浪直接將數十名弟子驅逐出界,剛好剩下十人爭奪前三的名次。

    余下十幾人里依舊是世家子弟占了大半,各個身懷法器與絕頂功法,陳風修煉時間不長,如今勉強突破一階,能不能入前十都是個懸念。

    “我想挑戰你。”一直在觀戰的陳風身邊有人沖他拱了拱手,接著手中長劍指向陳風,要與他單挑。

    周圍幾人也都紛紛尋上新的對手,秦梔細算了下,若此戰贏了,前十不是問題。

    陳風回禮,亦是拿出一把劍與之相抗,他本命靈獸附體,一紅一藍的手臂上浮現出道道蛇鱗,原本端坐著的宋錦見此情形一瞬間站了起來,走到看臺邊緣往下望去。

    “半月靈蛇”

    他目色震驚,回首下意識望向秦梔。

    后者逼音成線道:“半月靈蛇雖是十分罕見的異化靈獸,卻也并不是無法出現第二個。”

    湊巧的是,陳風對手的本命靈獸正是無盡鳴狼。

    與當初顏戈一致。

    此戰似是要還原十六年前的那一場驚艷四座的比試。

    就在眾人被其吸睛時,卻又很快大失所望。

    十招之內,陳風便被那人一劍挑下了格斗場,失去了繼續競賽的資格。

    那人拱了拱手說了句“承讓”,便轉身離去,唯余陳風有些不甘地望著自己的手心。

    “已經很不錯了。”秦梔逼音成線對他說道,“日后不論是去琉璃洞還是蒼炎府,先做外門弟子,以后每年都能通過年考競爭成為內門弟子的機會,不要灰心。”

    可陳風眼淚汪汪,抬眸望向秦梔,似是想讓她求求情,破例收下他。

    可秦梔毅然搖頭,“門規不可破,就算被人打倒了也需得起身面對,你還小,日后還有很多機會,不要好高騖遠。”

    陳風聞言徹底死心,他不甘心地望向方才擊敗他的少年,那人手里握著一把銳利無比的寶劍,投奔秦梔這些時日,秦梔竟連一把趁手的法器都沒給他……

    他垂下眼簾斂去了心底一閃而過的不悅,起身融入了人群。

    他聽見身邊有人議論:“方才看見半月靈蛇,我還當十六年前的江楓回來了,他那時打破了遴選第一的傳統,成了唯一一個不是金屬性本命靈獸的魁首,當真是厲害!”

    “那又怎樣,天妒英才,還不是早早去了。”

    “這小子也太沒用了,與江楓相比……哎根本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誰說不是呢!”

    他躲在逼仄角落,眼眶有些濕,卻流不出眼淚。

    明明已經傾盡一切努力修煉了,命運卻依舊沒能站在他這一邊,甚至從前拉過他一把的秦梔,如今也對他冷言冷語。

    他有些不甘,有些惱火,更有些嫉妒那眾人話語里贊不絕口的江楓。

    同樣的異化靈獸,為何他能成就經典,而自己卻被嘲笑、被人瞧不起

    看臺之上,秦梔湊到戚雨檀身邊,小聲說道:“陳風是個好孩子,日后若在修行上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定會來琉璃洞請教,煩請洞主大人別惱他。”

    戚雨檀推了推秦梔胳膊,沒好氣道:“你同我之間還這般客氣”

    戚雨檀年長秦梔許多,卻總覺得與秦梔頗為親近,很是欣賞她直來直往的性子。

    遴選過后,秦梔正在靈曄居修煉,這幾日完成了系統布置的幾個小任務,與他討價還價漲了不少內力,如今已是恢復到四階巔峰的層次了。

    院子外傳來噼里啪啦的腳步聲,有人扯著她的門環發出短促的敲擊音,她聽見林皎月打著哈欠出去開門,接著聽到她驚呼的聲音。

    “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

    秦梔心里微驚,擔心皎月出事于是立刻停下修煉推開了屋門,“皎月,發生什么事了”

    林皎月小跑到她身邊,外衣都還未扣好,發絲也是用束帶草草綁了個結。

    “大人,來了幾個執事長老……他們渾身都是血!”

    第49章 自盡

    烏云遮蔽星月,靈曄居四周也是一片暗沉沉的景象,仿佛大雨將至,空氣黏膩又潮熱,直叫人心里煩躁。

    還不等秦梔開口問詢,排頭的兩位執事長老快步走進院子,面色慘白、衣衫上盡數是血漬,似是剛剛血戰一場,眉眼間藏著難以抑制的愁容。

    “秦峰主,長老閣遇襲,新進弟子……傷亡慘重”

    短短幾字便如重錘般砸在秦梔識海,她睜大了杏眼,上前追問道:“往年新進弟子不都留守在扶桑山下,由外門弟子照料,怎會去長老閣又怎會遇襲……難道是天道院”

    秦梔將心中疑惑盡數說出,聲音越來越沉,提到天道院,她眼底隱隱閃過殺意。

    執事長老嘆了口氣,“商掌門說白帝陛下好不容易駕臨扶桑山,想讓新進弟子沾一沾陛下的福氣,于是特許今年入山求道的弟子留在長老閣修行。”

    長老正說著,忽然瞳孔猛縮,仿佛回憶起一些令他震驚無措的記憶。

    “夜半時分忽然血氣沖天,遴選魁首離奇去世,死于自己劍下!……而后前十名相繼死去,死因……皆是自盡。”

    “接著護山大陣散去,一名八階魔修現身引走了商掌門,而后大量魔修入侵長老閣……”

    秦梔心臟怦怦,弟子蹊蹺死去,魔修無故攻山,那八階魔修難道是天道院的尊上

    她眼簾一顫,有些失態地抓住長老的袖子,“白曜……陛下如何了!”

    執事長老似是難以啟齒地答道:“魔修很快便四散而逃,但……陛下失蹤了,我等前來便是請秦峰主移步長老閣,一同商議此事。”

    秦梔倒退數步,褚云祁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后,她握著后者胳膊方才站穩,壓下胸腔內狂跳的心臟,吩咐道:“靈曄峰全員警戒、輪流守夜,云祁,你留守在此!”

    說罷秦梔翅羽伸展,頃刻間便從眾人眼前抽離,不過幾息她便來到長老閣,只見其內一片狼藉,幾位首席弟子在幫著清理殿內血跡。

    秦梔路過末席看都沒看李琮一眼,后者便生出一身冷汗,她徑直走到商應澤面前,沉聲道:“商掌門,陛下當真被魔修擄走了”

    商應澤衣衫未亂,只是眉梢與發尾沾染了些許風霜,顯然是沒有與尊上交手幾下便讓后者逃遁,他合上眼,手指按在太陽穴上,一副壓抑著怒火的模樣,不置可否。

    一邊站了許久的宋錦搶答道:“陛下身邊的孤鷹與野火皆是高手,必不會讓他出岔子,如今我們該在意的是扶桑山內部出了細作,前十弟子全部被邪術控制自盡身亡!”

    他說這話時,目光毫不避諱地射向商嵐。

    后者的暴脾氣立刻被點燃,上前幾步與之針鋒相對,“你瞧著我作甚我是細作”

    “護山大陣一直有森羅塔負責,為何今夜忽然失效為何失效的瞬間魔修現身商峰主還想狡辯什么”宋錦臉色發青,怒目圓睜。

    商嵐亦是不甘示弱,護山大陣之事確實是森羅塔出了紕漏,與他脫不了干系,可無故被安上細作之名,他自是無法接受。

    他雙拳緊握,咯咯作響,就在他克制不住心頭火氣時,秦梔站在了二人之間,“都別吵了,眼下該解決遺留下的麻煩,別自己人先傷了和氣!”

    商嵐看在秦梔的面上,強行壓下怒意轉身沖商應澤行禮道:“商掌門,護山大陣一事我已命人去查,定會給扶桑山一個解釋,但宋峰主將我稱之為天道院細作,恕我不能接受!”

    “我何時提到‘天道院’了商峰主不打自招”宋錦挑眉,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商嵐還想駁斥幾句,便聽商應澤一掌拍碎了座椅扶手。

    入山這么多年,秦梔還是第一次看見商應澤如此惱火。

    他睜開眼來,目光掃視眾人,一字一頓,“如今天道院在我們眼皮底下擄走陛下、殺害新進弟子,于扶桑山是奇恥大辱,于你們亦是!”

    “扶桑山予諸君殊榮尊位,不是讓你們在此推卸責任,若多些口舌之爭就能挽回無辜性命,天下便沒有那么多枉死之人。”

    他的話留有余音,震得眾人啞口無言。

    自白帝繼位以來四海升平、天下無憂,扶桑山的眾靈師也逐漸松懈,不似從前常常下山懲兇除惡,替無辜百姓鳴不平。

    掌門認為萬物自有其法,因此不愿過多約束,可他云游天下后,商應澤代管扶桑山一應事宜,以他規矩為重的性子,早便覺得十三峰該嚴苛管制,尤其是峰主,不該是懶散避世的模樣,否則上行下效,讓這天才云集之地成了世家子鍍金的過場,又或是與世脫俗的凈土。

    扶桑山建立之初便不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存在,從一開始便是深入民間,體百姓之疾苦,解百姓之煩憂,破百姓之冤案,定然不是如今這般爭名奪利的角斗場。

    眾人緘默良久,忽然有個御風谷的弟子快步走進大殿,附耳齊玄知說了幾句什么,旋即齊玄知目色一凝,逼音成線將獲取的訊息匯報給商應澤,請他定奪。

    商應澤讓眾人退下,只留下齊玄知。

    秦梔悄悄回頭望了一眼,二人面色皆不算太好,御風谷弟子掌風屬性之力,不論配上何種靈獸皆是以速度著稱,因此御風谷也是扶桑山內獲取重要情報之處。

    宋錦攔在秦梔身前,沉聲道:“一起去看看孩子們的尸身吧。”

    秦梔一怔,旋即點頭跟上了他的腳步,商嵐見狀亦是跟了上來。

    今年遴選第一名叫寧展,本命靈獸乃是與顏戈一致的無盡鳴狼,致命一擊在心口,似是一拳擊中。

    秦梔當即發現了不對勁。

    “這是直拳,”她說道,“三點一線,方能發揮起力量,雖這尸體上殘存的力量確實是他自己的內力,可若是自盡,必不可能用直拳擊中心脈。”

    宋錦雙眼微微泛光,“你再瞧瞧下一個。”說罷宋錦來到第二個擔架前,掀開白布。

    秦梔分析道:“刀傷,他的刀蜿蜒修長,身上致命傷卻是自上而下的劈砍痕跡。”

    連連看了幾人,秦梔不忍再看下去。

    明明白日里還是活蹦亂跳的孩子,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青春正氣的笑容,偶爾有幾個雷屬性的弟子會湊到秦梔身邊,乖巧地請她指點一二。

    這才數個時辰不見,已變成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體,有的開膛破肚,有的頭破血流,臉上盡數是痛苦扭曲的表情,何其慘烈,何其令人痛惜!

    她止住了宋錦掀開白布的手,道,“夠了,余下的不必再看了。”

    宋錦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可他們已經死了,雖然身上傷痕確實是自己的武器或功法所致,可傷口的痕跡卻并非他們自己能做到的。”

    他忽然抬頭頗為鄭重地望向秦梔,問道:“你還記得江楓之死嗎”

    心臟仿佛漏跳了半拍,秦梔苦澀一笑,衣角不自覺被她揪起。

    “大仇未報,怎會忘,怎敢忘”

    宋錦滿意地點頭,“如今,仇人已近在眼前了。”

    說罷他抽出江楓的半月雙刀其中火靈金的那把,指向商嵐。

    “是你用森羅萬象復刻了他們的技能,逐一殺死,為的,便是引起扶桑山內亂,配合天道院尊上擄走白帝陛下!”宋錦涼薄的雙眼凝視著商嵐,似要將后者生吞活剝。

    商嵐并未反駁,只是倔強地望向秦梔,似是只有她還愿意相信自己,“‘森羅萬象’不過是復刻對手的技能再以我之力量施放,秦梔,我想知道當年江楓究竟如何死去的若不弄清楚一切,我便沒辦法自證清白!”

    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江楓之死,秦梔腦海中亦是揭開了那段過往。

    十六年前遴選之后,秦梔最終以第四名拜入靈曄峰曲云歌門下,她刻苦學習劍術三年,可卻極少能看見曲云歌,她常常失蹤但每月都會回來校驗秦梔的功課,并教習新的內容,作為師父她恪盡職守,可秦梔想要更親近她,于是四處打聽她的喜好,想討好她。

    得知她喜歡花燈,又聽聞烏奇鎮上近來有燈會,于是秦梔打算去鎮子里看看,半道上遇見出任務回來的江楓,不顧后者風塵仆仆的扮相,央他陪自己一塊出去逛逛。

    “喂,大小姐,我這剛辦完差事,水都沒喝一口吶!”江楓懶懶地自腦后抱著胳膊,噘著嘴有些不高興地吐槽道。

    秦梔從胸口荷包里掏出一小塊點心,不由分說塞到他嘴里,“這是我師尊給我的,尋常人我可連渣子都不給呢,便宜你了!”

    江楓細細咀嚼了一下,道:“似是有一股淡淡的玉京香。”

    秦梔目光一呆,臉頰與耳尖頓時燒得通紅。

    她習慣用玉京花香熏里衣,卻不熏外衣,因此旁人輕易嗅不到她身上的玉京香味,唯有她自己一步一踏都能聞到自下而上的清香。

    裝點心的荷包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胸口,自然沾染了她身上的氣息。

    她假裝聽不懂江楓的意思,道:“也許是香包之前裝過梔子香粉吧”

    她快步往前走了一段,生怕被江楓看見臉頰熾熱。

    “青青。”身后傳來江楓的呼喚,他正處于少年變聲期,原本稚嫩童音驟然褪去,化為如今的青澀沙啞。

    秦梔微微偏過頭去疑惑地望了一眼,只見少年逆光而立,下巴上是多日奔波,還未來得及刮的青色胡茬,不知不覺間那個愛在秦梔身邊轉悠的煩人精也出落得清雋挺立。

    江楓微啞的嗓音里有著獨屬于少年的蠱意,聽得秦梔心尖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問:“青青,你的臉為何這般紅”

    第50章 卿卿

    烤肉鋪子前,笑瞇瞇的少年執著把折扇遮住飄來的煙塵,他一身貂皮大氅,周身上下皆是玉器,鹿皮小靴隨著遠處藝館的樂聲輕輕敲著地面,目光漫不經心地望著眼前另一少年。

    今年冬日雖是暖冬,卻也才下過薄薄小雪,那少年卻將衣袖攬起,露出健壯結實的手臂來,小麥色的皮膚上被勾勒出好看的肌肉曲線,引得路過娘子紛紛掩面側目。

    他翻了翻炭架,將一串椒香四溢的牛肉遞到秦梔面前。

    “青青,嘗嘗這個,我從前出任務回來必得嘗嘗這家的烤肉,你一定會喜歡的!”

    秦梔略有些心虛地看了眼白曜,伸手去接江楓的肉串,下一瞬折扇收攏,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她的手腕,“太油太辣,這種東西對身體不好,少吃。”

    秦梔微微撇嘴收回了手,江楓手臂停滯在半空,有些不悅地收了回去,挑眉望著白曜道:“這位兄長管得未免太多了,青青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都輪不到別人來決定吧”

    “青青她年紀還小,有時候分辨不出事物的善惡,當然,人也一樣。”

    他笑容微微收斂,清冷的眸子凝向秦梔,“方才在山下,青青在做什么”

    秦梔渾身一僵,耳尖肉眼可見紅了起來。

    半炷香前,江楓嗅到點心里若有若無的梔子香氣,問詢秦梔何故臉紅,后者目光直直落在江楓那張豐神雋上的臉,眉宇清揚,如明月入懷般令人心動不已。

    她竟沒發覺愣神的片刻,江楓已然靠近了她,少年硬朗的下顎湊到她臉頰邊,呼吸掃得她脖頸癢癢,她回過神來伸手推他,卻被捉住手腕壓在身后樹干上,小腿后有一塊山石阻了她后退之路,為了身子平穩她下意識用另一只手攥緊了江楓的衣襟。

    豈料出任務時江楓受了些傷,他換掉外衣,里衣仍是破損不堪,本想著回扶桑山后再行休整,沒承想被秦梔拽出來逛燈會。

    此時秦梔揪著他本就破碎的里衣,頃刻間便聽見布帛撕裂之聲,接著秦梔腳下不穩,連帶著江楓一同栽倒在青石階上,幸而后者反應及時,在半懸的空中轉了二人位置,將秦梔牢牢護在懷中。

    秦梔腦袋撞在他受了傷的胸口,二人皆是悶哼一聲,秦梔一邊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卻被江楓壓著頭發,吃痛又倒在他身上。

    月色在他寶石般的異瞳中翻涌,他喉結滾動,垂眸輕聲道:“青青,你好香。”

    秦梔睜眼望去,他外衣散落,里衣被扯爛,胸前風光一覽無余,右胸那處包了薄薄紗布的傷口此刻溢出血來。

    秦梔驚呼一聲,手指本是摟在他脖頸處,此時似是被燙到一般捂住了自己的雙眼,不敢再看,整張小臉盡數是緋色。

    她伸手扯出頭發,佯裝鎮定地從他身上爬起,手卻倏忽間被后者捉住。

    他勾著她指尖,略有些撒嬌般說道:“傷口好痛,青青,我起不來了,拉我一把好不好你也不想看我躺在這冰冷的青石磚上吧”

    少年時不能遇上太驚艷的人,縱然清心寡欲在扶桑山求道三年,卻依舊磨不滅秦梔心底對情愛的渴望,江楓無數次從靈曄居的角落翻墻而入,只為將新采來的梔子花別在秦梔發間。

    自那時起,他那毫不掩飾的熱烈追求便在秦梔心里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秦梔伸手扶起他,他裝作痛苦難耐的模樣倒在她身上,狹長眼簾下浮現幾分迷離,難掩動人欲/色,秦梔目光一呆,伸手撫他臉龐,不知怎地她心里想起那日與江楓去茶館聽書時的故事來。

    說書人講起了一對師兄師妹的情愛糾葛,二人踏進茶館時,剛好說到師妹動情難耐,強行捧著師兄那張清雋孑然的臉親吻他,豈料原本光風霽月的師兄竟沒有絲毫反抗,只靜靜受著師妹笨拙的吻痕。

    待師妹精疲力竭,說話都有些唇齒顫抖時,師兄托著師妹的后腦深深吻了上去,捉住師妹的手禁錮在胸前,微攏的眼簾下,那雙黝黑眼瞳靜靜凝在師妹無措顫抖的睫毛上……

    心中的聲音方才罷了,身外的聲音傳入耳中。

    “青青,你在想什么”

    明明猜到秦梔心中所想,江楓卻故作不知,他伸手托在秦梔后腦,將她拉近幾分,呼吸相觸,他眼眸里不似素日輕佻,竟多了幾分難得的真誠,以及那絲毫不掩的欲/念。

    “師妹方才想的是這般嗎”

    若按說書人的故事演繹,此刻秦梔該吻上江楓的唇瓣,可二人身后傳來了一道比千年寒冰還要刺骨的聲音,瞬間澆滅了秦梔周身溫火。

    “秦梔,你在做什么”

    在秦梔心中白曜一直是兄長般的存在,而后又用了她真正兄長的身份——秦柏,于外人而言,他就是秦梔的親兄長。

    此時秦梔正與令自己動心的少年郎生出情意,卻被兄長當面抓包,心里竟惶恐了一瞬,將他猛地推開。

    她整理衣袍,腳步凌亂地走到白曜身邊,一雙大眼睛強撐著鎮靜。

    “兄長,你怎么來了”

    白曜伸手扯了扯她臉蛋,又替她整理耳側散落的發絲,淡淡開口:“怎么,兄長來探望妹妹,有何不妥”

    江楓高揚著下巴,隨意攏了攏身上衣物,步態沉穩走到秦梔身邊,尾音勾挑,笑容肆意又張揚。

    “見過兄長,我是青青的師兄。”

    白曜似是施舍般睨過去一個眼神,一字一頓:“青青”

    “是啊,”江楓抱著胳膊毫不避讓白曜威脅意味的神色,再次加重了語氣,“是青青,也是卿卿。”

    ——

    蘭西巷,烤肉鋪。

    莫名而起的火花在二人之間迸裂,炭盆烤炙下,氣氛也越來越燥熱煩悶,秦梔忙拉起二人手站起身,道:“好了好了今晚本就是為了看花燈,不吃了。”

    又悄悄遞給江楓一個眼神,示意下次再吃。

    秦梔鮮少下山,也不似江楓那般時常有任務需要出去完成,師尊從來不同她說起這些。

    每每她主動提及,師尊總會揉揉她的頭發,說:“阿梔還小,做任務太危險了,等阿梔修煉成強大的靈師再下山不遲。”

    她總是這樣若即若離,有時候溫柔地同她聊上幾句,有時候又會在秦梔同她講話時莫名發呆,游神千里之外。

    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秦梔主動找久未見面的白曜搭話,問起他現狀,原來他已經晉升為內衛督軍,專為皇帝辦事。

    后來秦梔才知道羽人靈巧、逃生快,所以玄帝設立羽人司執行暗殺任務,而內衛則是為了替玄帝處理朝堂上不便出手之事,排除異己、穩定帝權。

    烏奇鎮的花燈攤位貫穿了一整條蘭西巷,三人逛著逛著便來到放河燈的永豐橋,不少青年男女攜手點燈,寫上未來期許放進燈中,隨著水波飄向遠方。

    瞧出秦梔躍躍欲試的神色,白曜與江楓皆是從小販手中挑選出一盞河燈,江楓挑了個小蛇燈,白曜挑了盞白鹿燈,遞到她眼前一人一句:“青青,這個送給你。”

    似是沒想到能這般默契,秦梔心里尷尬間又忍不住有些暗爽,一個帝王血脈,一個天之驕子,在她面前較勁只為博她喜愛。

    可她推開二人的河燈,自顧自重新挑了一盞梔子花燈,道:“我覺得這個最好看,走吧,我們一起去放河燈!”

    她避開二人悄悄寫下幾句話,丟在花燈蠟燭上親眼看見紙條被燒成飛灰,方才將手中河燈輕輕放在水中,她擺了擺河水,讓燈帶著她的期許,順著溪流游向遠方。

    “你們寫的什么”秦梔湊過去打量二人紙條,江楓瞬間遮住不給她看,白曜卻輕笑一聲,任由秦梔探頭打量紙上的話。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秦梔不是沒讀過書,扶桑山的三年里,師尊曲云歌親自教導她,又愛在山下茶館里聽書,于是自然學會了幾句酸文。

    她不是從前八歲小兒,如今臨近及笄的她聽得懂白曜的情話,她雙手合攏,攥著他手指收攏紙條,丟進燈中毀尸滅跡。

    白曜輕笑一聲,道:“燒了許愿紙,愿望就會成真哦!”

    江楓撇了撇嘴,“我才不信這些!”說罷將紙條塞入懷里。

    秦梔精挑細選了一盞更大更漂亮的梔子花燈,甚至米糊*與紙漿里都撒著梔子花瓣磨出來的花粉,幾丈開外都能嗅到濃郁的花香。

    走到蘭西巷的盡頭,遠處郊外燈火闌珊,再往前便是回山之路。

    有個步履蹣跚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走近了方才發現那是個白發蒼蒼、衣著襤褸的老婦,老人家拄著拐杖走得極其緩慢,卻似是被嚇到一般止不住地喊著:“救命!救命……”

    秦梔上前攙住她,問道:“老人家,發生什么事了嗎有人欺負你了”

    老婦抬頭望了望秦梔,慌亂的神色慢慢和緩下來,她伸出顫抖的手握緊秦梔手掌,道:“有……有怪物殺了我的孫子……救人,救命……”

    她結結巴巴,似是回憶起什么可怖的事物,還不等秦梔問清楚緣由,黑暗中一支冷箭射出,頃刻間貫穿了老婦的胸膛。

    血液如煙花般在秦梔臉頰上綻放,在她難以置信的眼瞳中,倒映出老婦彌留之際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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