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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雷聲很響,卻不如方才楚照的一句話威力大,震得她心中所念七零八落,落到一個連她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滂沱漆黑的雨夜,二人相對而立。

    衛云舟不敢看楚照,莫名心虛地錯開了自己的視線,她寧肯看著楚照紛飛的藍色衣襟。

    上面已經被飄搖的雨浸濕了。

    楚照的唇線繃得緊直,倏爾一笑:“怎么,公主殿下見到我,很意外嗎?”

    事到如今,衛云舟知道自己再把頭低著,始終也不是個辦法。

    她昂首,盡力壓下眸中的怯意:“的確意外,本宮確實不知道能夠在這里碰到閣下。”

    楚照又輕輕地嗤笑了一聲,“你意外,但我不意外。”

    這話聽得衛云舟心中鼓聲如雷,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楚照知道她和別人有約,但是……

    她看了一眼楚照,眉目依然疏朗,鬢發瞳眸,與這個秋夜一樣濕漉漉的,帶著衛云舟前所未見的復雜神情。

    像是失落,又像是輕蔑。

    衛云舟知道現下時候已經不早,她與人約定好便在秋月水榭相見,時間也快到了。

    “下大雨了,”她啟唇,故意遺漏楚照臉上表情,道,“你陪本宮去秋月水榭那邊吧。”

    楚照懶散地掀了掀眼皮,“然后呢?”

    她唇畔揚起了一抹譏誚且意味不明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待衛云舟的下一句話。

    衛云舟強壓心中惶惑,她不明白為什么楚照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當然,她自己心里面也清楚,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敢明白。

    衛云舟知道,今天晚上她到底要見誰,而楚照又是那個人的誰。

    這其中的關系,自然讓她覺得頭大且心虛,心虛到現在她都不敢對楚照說上什么話。

    她知道楚照的意思,二人如今不過幾步之距,卻相當有默契地隔著那層紙。

    衛云舟眸光落在地上,看到楚照所穿的軟履如今也浸濕:“你送本宮過去,我便將這傘給你,你拿了回去便是。”

    “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命令,那臣自然不敢推辭。”楚照拖著極長的音調,終于她迎面走來。

    衛云舟瞳孔微縮,不過幾步之遙,楚照還是要淋雨的!

    雨勢如注,恰在楚照上前的一刻,衛云舟不假思索地也便迎了上去。

    頎長高大的身影壓來,籠罩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迎上那富有深意的目光,衛云舟心下惶惑愈甚。

    楚照是什么時候長這么高的呢?衛云舟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候她們還差不多高呢,不成想不過幾年功夫,楚照便比她高大了。

    而就在今夜出門的時候,衛云舟還告訴舉荷,說楚照還沒長大。

    還沒長大,但比她高大,是嗎?

    楚照傾身壓來,任由短途的雨再度淋濕她全身,水滴順著她的下頜線滑落。

    然后她相當果斷地拿過了雨傘,溫熱與冰涼一觸,頃刻間便燎燃二人心緒。

    不要說異性,衛云舟是從來沒同侍者之外的人有過肌膚接觸,一陣酥麻感覺轉瞬流逝過了全身。

    不僅僅是一觸這么簡單,楚照是故意的,她知道——適才楚照從她手中接過雨傘的時候,刻意停留了片刻,稍顯得粗糲的指腹磨過了她光滑細膩的手指。

    但衛云舟卻沒有說話,她跟在楚照身后,好像在她身后,便能同這一場秋雨隔開。

    楚照沒有說話,但衛云舟聽見她又輕笑了一聲,輕慢得很。

    明明從廊檐下轉到秋月水榭的路途不遠,但衛云舟還是覺得走了許久許久。而且她忽然心念一動:她不應該讓楚照跟著她到這里來的!

    她和別人約好在秋月水榭見面,那楚照就不應該來才是!萬一……

    來都來了,但是時間已經不多了,距離約定的時間沒多久了。

    思及此,等到二人一起踏上門檻的時候,衛云舟語氣便稍微顯得急促:“今夜雨大風大,這傘便拿給閣下……”

    孰料楚照卻徑直打斷:“那殿下今夜是不想回去了么?”

    這句話倒是把衛云舟噎住,她愣了愣沒說話。

    然后她便眼睜睜地看著楚照熟門熟路推開那門。

    楚照站在門口,斜斜地睨她一眼,眉梢眼角間充斥著調笑之意:“進來。”

    衛云舟心中憋了口氣,她有生以來竟然會覺得害怕。

    是害怕那種未知的不確定,她鼓起勇氣,踏入門檻。

    房中空寂黢黑,唯一的光源是衛云舟手上忽明忽暗的燈籠。

    等她一走進房門,楚照便徑直關上了門,將雨夜關在門外,也要將所有的訪客關在門外。

    衛云舟的呼吸愈發紊亂急促,她瞧著楚照點燃幾案上面的燈臺。

    霎時間房間散漫出微弱的火光。

    衛云舟的心逐漸提到了嗓子眼,房中燈亮了,也就是說,有人了。

    也就是說,會有人知道了。

    衛云舟一直站在門邊,不肯移動,楚照卻還得空擰了一把頭發的水,然后徐徐坐在紅木圈椅上面,雙手撐著下巴,嘴角漾著笑意,目光開始久長地在她身上停留。

    那目光充滿譏誚、打量,還有更多衛云舟不敢確認的情感。

    為什么楚照會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些疑問一個接一個地飛來,同適才楚照靠近她時的如山黑影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心中開始有后悔之情了,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把楚照趕走。

    她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緩緩開口:“歇也歇了,本宮把傘給你,你也可以離開了。”

    然而楚照動也不曾動,“倘若在下說不呢?”

    尾音上揚,和那揚起的長眉一道。

    昏黃的燭光映得楚照那眉鬢刀裁的臉更顯清俊。其實這兄弟倆一點也不像……

    衛云舟眸色暗沉下來,“這是命令,一如那日的命令。”

    她說的便是那天在賞花宴上的命令。

    雖然名義上是命令,但其實衛云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拿楚照取笑作樂的意思。

    楚照自然拿不出來一萬支金簪,除了收下也別無辦法。

    “命令?”楚照哂笑著重復了這兩個字,然后緩緩地站了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衛云舟,“公主殿下命令我離開這里,那你命令了誰來這里?”

    衛云舟如今還貼在門邊,適才她看見楚照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便不曾挪動。

    她看見這她一貫以為的小孩子,身上竟然出現凌然且逼仄人心的氣勢。

    但是她的氣勢上不能輸,她咬咬牙:“這恐怕不關你的事。”

    二人本就相距不大,楚照幾個邁步便跨了過來,那張清俊臉龐陡然放大,二人立時便可感受到對方的唇息。

    溫熱的唇息在寂冷的秋夜交纏,便是燒灼滾燙。

    “你不走?”衛云舟仰起頭,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

    她看見她搖頭了。

    心中恐懼愈甚,她看見楚照的眼中愈發朦朧,先前的那種譏誚也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茫然。

    衛云舟定了定心神,這次她決定退縮,她握緊了手中傘柄,落下一句:“既然你不走,那我走。”

    說罷,她便立刻轉身,俯身拿起地上的燈籠,剛用手肘推開門,冷風灌入吹得她稍微清醒了幾分。

    但這清醒沒持續太久,她又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嗤,旋即她的腰部便被楚照攬住往回一撈,穩穩當當地落在她懷中。

    與之同時,剛剛打開的門又闔上了。

    “你想要做什么?”她蹙眉,死死地盯著楚照。

    “不做什么,”楚照答得閑適,“想必殿下應當記得賞花宴的時候,你對我說了做了什么。”

    衛云舟原本以為楚照會持續抱她的動作很久,可是并沒有。

    后者幾乎是一一種霸道蠻橫的態度,將她壓在門邊,門上凸起的裝飾硌得她有些疼。

    但衛云舟如今不在意此事。

    楚照反扣住她手,燈籠和傘一瞬滑落,混入大雨敲擊窗欞的聲音。

    窗外秋雨沛然,天地間只余下她們二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這是死罪。”衛云舟冷淡下來,任由楚照的長睫和鼻息一起撲扇在她的臉上。

    楚照如今俯首,還用前額抵著她的前額。

    以下犯上,自然是死罪。

    她是長公主,而楚照不過是一國質子。

    “怎么,公主殿下知道這是死罪,難道我就不知道這是死罪了么?”楚照的眉間流露出一道悠長的諷意,她倏爾又低頭靠近,薄唇壓在衛云舟緋紅的耳邊,“還是說,公主殿下喜歡區別對待,楚照這么做是死罪,他這么做不僅無罪,還要賞賜?”

    “你瘋了!”衛云舟勃然大怒,正欲掙脫開楚照的桎梏卻發現動彈不得,她只能怒目而視,“你適才所作,還有現在所說,每一樣都可以治你的死罪。”

    楚照依舊保持著適才曖昧旖旎的姿勢:“哦,然后呢?公主殿下是不是太放心了一點,這種晚上,居然還敢一個人出來?”

    “這是宮中,有什么不敢?”

    “嘴還真硬,”楚照笑了笑,拉開二人的距離,“那么現在想問問殿下,你后悔了么?”

    衛云舟不說話了。后悔是真的,她當時就不該上去問這家伙是在避雨還是在做什么。

    她看楚照離她遠了,心中逐漸放松下來:“本宮知道你的意思,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便是這句話,再度激怒了眼前人。

    倏爾她手腕被扣住的力道便加重,衛云舟想也不用想一定又留下一道紅痕。

    楚照驟然靠近,再次抵住她的額頭,一字一頓:“我不要你的恩賜。”

    衛云舟張口,本欲說什么,下一瞬那長睫便撲至眼前,唇瓣便被溫熱的觸感覆蓋上。

    她吻了她。

    她怔然,唯有忍受那完全沒有章法的親吻。

    楚照也不再扣住她的手腕,而是摩挲向上,找到她掌心的位置,強行讓十指相扣。

    不得章法,卻又飽含深情,一寸一寸地碾過。

    衛云舟感到一滴濕潤,但是她知道自己沒哭。

    她還能感受到衣料相貼時,楚照身上的潮濕。

    她適才淋了雨,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

    終于楚照分開她,那表情卻像是還不解氣,她低眉瞧著衛云舟,看著她已經被自己弄花的口脂。

    想了想,楚照伸出手來,撫上衛云舟的下頜,然后逐漸向上,拇指轉挪,覆蓋上她腫脹的唇,將那紅色弄得更花——

    “我要你當作發生過什么。”她聲音很輕,卻帶著萬斤的重量,驟然讓衛云舟心口墜悶。

    她要她當作發生過什么。

    她看見她眼中的暴出的血絲,還有濕潤的瞳珠,都是為了她。

    “為什么不是我?”楚照低下頭,靠在她的肩窩上面,聲音軟下不少。

    衛云舟無言,她沉默了好久,才小聲開口:“你還小。”

    “是嗎?”楚照又是冷笑一聲,“不見得公主殿下比我大多少,不過兩歲又多一月五日,我說的對嗎?”

    她竟然還弄到了自己的生辰。

    那種無力感愈發蔓延,可是除了嫌她小,她還能說什么呢?

    “你是弟弟。”她終于開口,開始胡編亂造起來。

    溫熱的觸感開始從脖頸處漫上,她聽見沉悶的聲音:“是嗎?我不是。”

    衛云舟一愣,胸口愈發灼熱,“什么意思?”

    “我說,我不是弟弟。”楚照笑了笑,逐漸抬起頭,又壓在衛云舟的耳廓,讓徐徐氣音灌入她的耳廓,“非要用年齡來論,我還是得算是他的妹妹——”

    好像平地一聲驚雷,衛云舟都是由著楚照攙扶,她才沒有倒下去。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楚照沒長大,但是她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形容,原來是因為她是個女人么……

    “不知道,殿下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可衛云舟現在已經無話可說。

    楚照保持著唇貼耳畔的姿勢,聲音變得悠遠:“從我第一天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

    “他們都說,攀上大梁的長公主,那便是后半輩子無憂無慮的事情。我也想,但是我不敢,你猜我為什么不敢?”

    衛云舟沒說話。

    “但是我還是喜歡上你了,哪管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楚照故意頓了頓,“所以我才會那么努力,才會那么努力地想要同你說話,貪圖那片刻的行禮。”

    衛云舟終于感到自己臉上有一滴清淚滑過。

    那扣住她手掌的力度已經松了,但是衛云舟卻突然不想放開。

    “你說倘若別人都得不到就算了,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楚照的聲音變得怨氣橫生,“公主殿下,您倒是說說這是什么道理?”

    楚照的頭又重新垂落在她的頸窩處,廝磨出了熱氣,暖洋洋的。

    “我恨他,我恨他想要把那些本該是他管轄的東西交給我,然后他便可以同你發展去——你說,他是不是偷了我的東西?”

    衛云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感受脖間熱息,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是雨勢小了嗎?恐怕不是,但是她現在無從辨析。

    她只能聽見楚照說的。

    “我起初不以為意,直到我發現了……”楚照突然笑了起來,笑音脆生生的,“我發現不是他一個人單方面暗生情愫,沒想到公主殿下您也在加以縱容啊。”

    衛云舟艱難地啟唇,辯解道:“我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楚照卻追問。

    衛云舟卻不說話了。

    有些事情,是她自己的愿望,也不能讓楚照知道。

    忽而,門口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音,同著那劈里啪啦墜落的雨聲一起,灌入房中。

    衛云舟身軀一震,她想要掙脫,卻被抓得更緊。

    “你聽著,衛云舟——我現在要把自己剖白給你看,包括我的憤怒,我的嫉妒,我的頑固……”楚照盯著她,雙眼近似赤紅,“那些頑固的,關于你的,永遠都消除不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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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寫到這里反倒覺得人設沒什么出入,像是照照姐干得出來的楚式“強取豪奪”,嗯雖然動作很霸氣但實際上還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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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字字句句,和著門外的驟雨聲,一起撞進衛云舟的耳中。

    她哆嗦著唇,瞳孔睜大,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要是誰都不搭理就好了,但是你沒有,所以我憤怒,”楚照長睫垂落下一大片弧形陰影,有晶潤的水珠閃動,她埋著頭,像是在訴說遙遠的事情,“那么,還有我的嫉妒呢?衛云舟,你知道我嫉妒什么嗎?”

    她抬起頭,眼白中竟然滲出血絲,還漾著破碎與痛苦。

    那雙瀲滟的桃花眼,如今波瀾陣陣,而她的眼尾也染上一抹極淡的緋紅。

    衛云舟依舊保持沉默,她看著楚照濕潤的鬢角,潮濕的眼角,心中愈發抽得緊痛。

    在這場滂沱大雨中狼狽淋濕的,另有其人。

    心中像是被一場駭浪急速掠過,她還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她不清楚楚照是女人,還是楚照喜歡她,究竟哪個更讓她驚訝。

    “你不說話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楚照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她的手扣得更緊,俯首壓至衛云舟的耳側,“我嫉妒和你有過來往的所有人,我嫉妒你的親人,他們能夠以各種親昵的稱呼叫你;我還嫉妒你那些宮女,她們在各種場合見到你都是應該的,向你行禮也是……但其中,我最嫉妒的,莫過于是……”

    衛云舟閉上眼睛,胸口猛地起伏,“夠了。”

    “不夠,”楚照并未松開手部勁道,“你必須得聽我說完。我嫉妒他,憑什么他可以在這種夜晚出來和你見面?”

    對,他等會兒還要過來見面……

    衛云舟只覺自己呼吸凝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家都是一起來的,大家都是皇子,都是質子,我憑什么不嫉妒?”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唇靠近衛云舟的脖頸處,親昵地摩挲過,“所以,衛云舟,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頑固,很死腦筋?”

    衛云舟仍舊覺得喉中一片干澀,她感受到楚照緊扣著她手腕的力度。是了,這是她的憤怒,她的嫉妒,她的頑固。

    脖頸間親昵的摩挲沒持續太久,楚照很快便抬起頭,沿著下頜一路描摹到了衛云舟的唇瓣。

    濕潤的衣服,裹著溫熱的身體,衣料摩挲時連帶起無盡的漣漪。

    依舊是不知技巧地撬開牙關,舔進腔中纏連,偶爾泄露幾聲重喘。

    終于唇瓣分開,衛云舟看見楚照面上潮紅。她都這樣了,那她自己呢?

    衛云舟苦笑,終于喘過氣來,想說什么的時候,門外的腳步聲音更近。

    她的心倏然一沉,眼睛即刻看向別處,卻被楚照捏住下頜轉過:“怎么,公主殿下現在打算毀約了?”

    她仍舊語帶譏諷。

    衛云舟咬唇,將聲音壓得極低:“怎么毀?”

    “公主殿下和我沒有約定,只有欠與不欠,”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來,“還記得賞花宴的時候吧?”

    那一萬支金簪的事情。

    門外開始響起了試探性的、微弱的敲門聲音,與之而來的還有做賊一般的叫聲:“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嗎?”

    明明聲音微弱,卻聽得衛云舟渾身戰栗,她被擦花的唇如今哆嗦著。

    楚照欺身壓來,又伸出拇指,從下頜一直摩挲,再度撫上腫脹的唇瓣,她親昵地靠近她的耳邊,熱氣徐徐呼入:“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嗎?”

    “你想干嘛……”衛云舟啟唇,憋出幾個字來。

    楚照笑了笑,眼中晶潤迷蒙,像是蓄積了這一整個秋夜的雨,“我想讓殿下還我東西,你不是從來不肯接受別人還你么?”

    楚照松開她的手腕,衛云舟忽覺腰間一陣癢意,她瞳孔驟縮,心中駭浪翻騰。

    如今她們二人抵在門板上面。

    “好吧,”楚照又乖巧地靠在她的肩窩處,聲音很輕,“果然宮人說得不錯,公主殿下就是喜歡賞賜別人。”

    衛云舟閉上雙眼,她還有一只手和楚照十指緊扣著,汗濕津津。

    連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握住的她的手,熱度像是能夠透過掌紋傳遞,燎得她心中一片荒蕪。

    “公主殿下,您在里面嗎?”門外聲音重又響起。

    楚滄適才見秋月水榭中燈火微弱明滅,心下大喜,以為這是公主早早地就在這里等候。可是他低頭看向地上泥濘的足印,心下便愈發不妙。

    怎么公主殿下還帶了隨從來?而且,看這個腳印,也不像是小宮女的足印。

    他就這么帶著胡思亂想踏上了臺階,一瞬便看見門板窗紗后面的憧憧黑影。

    楚滄猶豫了許久,貼近門板,終于大著膽子問了一遍,無果。

    這是怎么了?

    不,他再問一遍好了——

    想了想,楚滄便又問了一嘴,這次他聽到了回答的聲音。

    “嗯……”衛云舟被楚照的頭抵著,她只能勉強垂下頭,無力地靠在楚照肩膀上面,看見她脖頸上面汗珠和雨滴混雜、晶瑩剔透的樣子。

    雨夜潮濕,淋得她們今夜都不會干燥。她們進房間已經有那么些時候了。

    “啊?公主殿下,您在里面?”門板外的聲音愈發驚喜起來,“那么,我可以進來嗎?”

    衛云舟微微闔上眼睛,她聽著廊檐下流落潺潺的雨聲水聲,抬頭也只看到天旋地轉。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上這位質子的呢?是那根金簪么?

    楚照的呼吸聲音愈發急促,她低聲笑著:“我知道你找他做什么。”

    衛云舟沒說話,她冒著汗,如今只能聽楚照說話:“所以,公主殿下,你能不能也利用一下我呢?我可比他管用——”

    這話好似平地驚雷,一瞬便如今夜的悶雷,劈得她心旌飄揚。

    衛云舟忍著眼淚,好在她還有一只手空出,支撐著飄搖的門板,一如飄搖的秋夜。

    “楚,楚……”

    楚滄聽到門后傳來的叫聲,他喜上眉梢,立刻回答道:“對,就是我,楚……”

    不料還不等他說完,“照”字便微弱地飄入他耳中,傳進去的時候,像是放大了數十倍。

    大雨如注,撞裂碎在路上,楚滄呆滯地瞧著眼前憧憧黑影,那個單字在他心中蕩起許許多多漣漪。

    他的手如今還懸在門邊,只等得到公主的批準,他便可以進去了。

    公主殿下如今正是待嫁的好年紀,他好不容易才尋了今年的狀元探花的錯,如今正滿心歡喜地等著公主殿下批準呢。

    如今公主殿下說什么,他就要跟著做什么。她的話,他是一句都不敢違抗。比如現在,她不讓他進去,那么他就不能進去。

    他僵硬地低著頭,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自處,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才會聽到斷斷續續的嚶嚀聲音。

    燭火搖蕩,人影交疊。

    “公主殿下果然有魄力,這樣處事都不會害怕。”楚照扶著衛云舟勉強站定,今夜她面頰上難得出現了滿意的神情。

    衛云舟借著她的力站定,她甚至懶得看楚照一眼,噓聲:“你知道他不敢進來。”

    否則也不會這樣做。

    楚照的面上轉瞬又綻出笑來,“哈,對,殿下果然神機妙算。”

    門外至今懸空的手,如今終于僵硬著落下——

    沒有答案,但那清脆悅耳的笑聲便是答案。他當然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沒有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也不能留在這里,看人影憧憧,看燭影晃晃,聽笑音泠泠。

    “他走了,我也還了,你目的達到了——”衛云舟強自壓下情緒,盡量讓自己平靜,“可以走了嗎?”

    她沒說是她走,還是楚照走。不過也無所謂了,不管是誰,今夜總是要走一個的。

    如今她正坐在羅漢床邊。

    這地方是觀景的地,時而會有妃子來這邊小住,故而床榻和日常用具都是常常備著的。

    然而楚照卻沒半點挪動的意思,她從旁邊的立柜中取出手巾來,緩步走到衛云舟身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跪在她的面前,撩起她的衣擺,像是敬奉著她的神明,一臉虔敬地拭過。

    房中靜默,唯有燭火明亮,將楚照的臉浸潤在昏黃的光里。

    衛云舟暗笑,她以前還沒發覺楚照這人長這樣。

    終于等到楚照動作停下,衛云舟便道:“雨停了。”

    暗示她們也該離開了。

    但是楚照卻突然抬起頭,衛云舟對上她清潤的瞳珠,她的臉上竟然掛著淚痕,衛云舟又陷入了片刻的怔神失語。

    “我告訴了我的侍女,”楚照一字一頓,“我告訴她,我今晚不回去了。”

    話音落下后,楚照便站起身,因為長時間跪著,她還有輕微的搖晃。

    衛云舟愣住,又等楚照將她臥倒在頸枕上面。

    她沒有說她出來的時候告訴舉荷,說她今夜是要回去的。

    她把這句話吞了下去。

    雨停了,但她心中的風暴還沒有終止,哪怕是現在她和楚照臥在床上。

    二人都無話可說。

    但夜的寂靜不是被說話聲音打破的。

    衛云舟閉目凝神,只覺今日荒唐,她甚至還不知哪一件最為荒唐。正思慮間,房中卻響起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音。

    纖指微微蜷起,她沒哭,那么……

    倏爾耳邊便有重物降落,衛云舟只需要輕輕地偏過頭,便能看見楚照的樣子。

    床邊的紗幔已然垂下,床上明滅著晦暗,浮動著光影。

    泛紅的眼圈,如今更加明顯。

    楚照摸索過,捏住衛云舟的手腕,像是捧上一件最寶貴的珍品,慢慢地來到她的掌心——

    終于二人再度十指相扣。

    “我說,衛云舟,你能不能利用我?”她重復了這句話。

    落魄得就像是今夜衛云舟第一次看見她,在廊檐下避雨的樣子。

    是避雨還是等你,都已經無從查證。

    衛云舟微微嘆了口氣,只“嗯”了一聲,算作她的回答。

    也就是這樣了,她還好意思振振有詞地說什么“不過兩歲”,大言不慚地說什么“要讓你當作發生了什么”。

    這兩句話如今都是事實,但衛云舟心中卻無奈:那她在她面前哭什么?

    “你答應了?”楚照聲音很悶,她如今也沒湊上來,還隔著相當一段距離,二人的聯系不過十指相扣。

    衛云舟早就闔上眼睛,又“嗯”了一聲。

    到底有完沒完?

    “真的?”像是不確定地再問,泣音中又裹挾著驚喜。

    衛云舟終于煩躁,嘟囔道:“我從來不食言。”

    “好。”

    她倒是沒見過這種人,自己沒道理完之后還先委屈上,竟然率先哭起來。

    她衛云舟還什么都沒說呢,她垂下眸來,按下紛亂的心緒。

    翌日她早些便回了長年宮,大老遠地就看見舉荷著急叫人。

    “殿下,總算找到您了!”舉荷哭喪著臉,“您昨夜去什么地方了?”

    衛云舟理了理鬢發,隨口道:“哄小孩去了。”

    舉荷震驚,這這這,宮中哪里來的小孩?

    ————————

    衛云舟:誰懂老娘被暗戀被表白,自己還沒想清楚,這罪魁禍首居然還趴我身上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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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奇了怪了,公主的身子骨不是一向好好的么?”皇帝挑了挑眉,淡淡地掃過桌上杯盞,“朕記得她從小到大沒生過病,怎么今年偏偏在這個節骨眼生病?”

    聽了皇帝這番話,身旁的應昆急忙答道:“陛下,如今入秋了,一個不注意,的確很容易受涼。公主殿下一定是不小心。”

    “好,嗯,”皇帝淡淡應聲,“左右不過是朕覺得有些詫異罷了。畢竟趁著中秋,朕難得宴請這么多朝臣還有京中公子,也想讓她看看有沒有什么心儀的對象……她卻倒霉,沒這福氣見咯!”

    應昆笑呵呵道:“公主殿下錯過這一次,定然是有別的良人。”

    皇帝漫不經心地點頭,仰起頭來,飲下一杯酒。

    天邊一輪圓月高懸,清輝遍灑。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還在“抱恙”中的衛云舟卻熟門熟路地出了長年宮。

    以往公主殿下前幾次夜行,舉荷都還能夠勸說她幾句,但是今日舉荷已經無話可說了。畢竟已經快大半年了。

    她只是望著衛云舟,說道:“公主殿下,今日您還是要去……”

    衛云舟答得氣定神閑:“看孩子。”

    舉荷喉嚨發緊,這皇宮里面到底哪里來的小孩給她看?!

    不過舉荷也不敢多問,只能提醒公主殿下今天要注意些:“您才叫我告訴陛下,說您身體不適,不去中秋宴會,等會兒可別被發現了!”

    “放心,自然不會被發現,”衛云舟答得隨心,“沒什么事了。”

    舉荷嘆了口氣,這種事情果然是有一就有二的:自從那一夜公主殿下出去之后,她便時常晚間出去了。

    起初舉荷還看不出來什么名堂,直到有一日她發現公主殿下的脖頸上面竟然有一個紅痕!

    怪不得皇帝找了那么多人,不管是狀元郎還是探花郎,還是別的什么是世家官員公子,公主殿下那是一個都沒瞧上:原來是在宮中有相好了。

    舉荷左思右想也猜不出那人是誰,索性也就不猜了。反正公主殿下心里面比她澄澈,更摸得清透。

    別了長年宮,衛云舟徑直轉道青居院,這地方破小,她平素都不怎么來。

    她和楚照都極有默契地不在此地見面。

    只不過今日偏偏有些不一樣。

    快到青居院的時候,衛云舟吹滅了手中的燈籠,愈發放慢了腳步。

    青居院中是一定有燈的,況且,她又不像某個人。

    青居院的門實在太破,連好好地關上都不行,衛云舟伸手一探,那門便輕而易舉地被推開了。

    那人必定是沒有睡覺的,今天嘛,是個大日子,外面的人過中秋,這里面的人……

    想到這里,衛云舟便不禁讓腳步更慢了下來。

    這可憐的楚照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不過這種時候這種夜晚,自然是方便便宜了她衛云舟。

    四下寧謐,但不遠處便有一點微弱的火光閃動。

    楚照如今正在院中閑坐憋屈。

    不錯,今夜中秋八月十五,正是她的生日。這該死的老皇帝,為了籠絡群臣兼以給衛云舟尋個好夫婿,千里迢迢地從他修仙的山回來了,竟然馬不停蹄辦了這場中秋宴會!

    當然,讓她最氣憤的原因,肯定不是給衛云舟找合適的夫婿之類的,是因為她沒有受到邀請,而衛云舟那邊又遲遲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亦即是說,她默認了。

    這宮中的人但凡是有眼睛的、不傻的,都知道皇帝召開這宴會的意思。

    那么為什么她還是要去?哪里都不回復,不正是要去的意思么?

    楚照自然睡不著,她一想到衛云舟雖然不喜歡參與那種宴會,但她仍舊要去,說不定還有多少個什么家伙在她面前游來蕩去,供她挑挑揀揀……

    一想到這里,楚照便覺心里面一陣悶氣。

    果然她平時沉默不說話也是有原因的。但楚照覺得自己還是相當冷靜自持: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哪里也沒去,就這么在院中坐著像是坐化了一般。

    因著楚滄之死的緣故,楚照也受了牽連,雖說皇帝沒有明說要將她如何如何,但是這宴會還是沒有邀請她。

    算了,她們開心就她們開心,她一個人她也挺開心的。

    思及此,楚照便伸手去夠那蠟燭,方才起身轉頭,便瞧見一黑影立在自己跟前。

    她嚇一跳,火舌撫上衛云舟的臉,她如今正笑眼盈盈地望著她,手中拿著一個熄滅的燈籠。

    月華同火光一起,籠著她如雪如花的面容。

    任何時候見了這張臉,她都難以掩飾霎那的心悸——

    這并非是她顏狗花癡什么,這的確是事實如此。

    “你,殿……怎么在這里?”

    話一出口,楚照都覺得自己尷尬。

    衛云舟挑了挑眉,逗她道:“怕你一個人孤單寂寞,我趁著宴會上面別人不在意,偷摸著溜出來了。”

    楚照狐疑皺眉:“你溜出來?”

    那么大的一個人,況且衛云舟要坐大概也在上首之類的位置,她說溜走就走?

    再說了,今日的中秋宴主角本來就是她,她要是走了,誰對那些家伙挑挑揀揀?

    如此種種原因推理出來,楚照便只能得出一種解釋:衛云舟一定是在哄她!

    看出楚照不相信,衛云舟的眼角眉梢淌著寵溺一般的笑意,她微微仰首,“怎么,又在懷疑本宮?”

    “不然呢?”楚照低眸下去看她,那清麗的眸子深邃盈盈,多看一眼便會中計。

    “那么……”衛云舟想了想,晃了晃頭,示意楚照俯首靠下,她借勢蹭上了楚照的肩膀,穩穩當當地落在肩窩上面,“你好聰明,我確實沒去。”

    只不過短短一句話的功夫,楚照今日心中別扭便全部渙散冰釋——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嘲諷自己,實在太傻,但沒辦法。

    因為這句話也只能這么理解。衛云舟不去,不就是為了現在過來找她么?

    不過楚照卻不打算這么快表露,她擰眉:“那你為什么現在才過來?”

    “哦,因為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時候過來就什么時候過來。”衛云舟答得風輕云淡,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下輪到楚照無語凝噎了。

    不錯,這便是她的作風,她知道她不開心,但就是故意聽不懂。

    又被拿捏了。

    不過恰在這種時候,楚照心中還是有幾分悸動,她道:“公主殿下如此深夜,過來找我做什么?”

    “嘖嘖,”衛云舟順勢攬過楚照的腰,“怎么日子久了起來,還更客氣了?”

    去歲這人不知道處心積慮了多久,站在雨夜里面等她來,淋得滿身潮濕,回去之后衛云舟沒病,而楚照自己倒是大病了幾天。

    當然,那一天之后,衛云舟也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面苦苦思索了很久。

    終于,她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后便同楚照有了交集。

    她平生從來沒和別人曖昧過,堪堪開始的時候,或多或少兩個人的面皮都有些薄。

    楚照悶聲:“我當然是要客氣一點,萬一公主殿下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一腳把我踹了怎么辦?”

    “嗯,原來是這樣啊,”衛云舟若有所思地說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自己的下頜——反正被磕的是楚照,“看來這敵國來的質子心思果然不純。”

    楚照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對,就是心思不純。”

    誰家心地純良的人,截獲了二人信件,大半夜的守候在必經之路上面?

    “我知道你心思險惡了,”衛云舟笑了兩聲,略略蹭起,櫻唇倏爾便覆上楚照的耳尖,“你是最壞的人。”

    為了攀上這公主的高枝,和太子串通起來害死手足,能不是個最壞的人么?

    楚照忍著臉頰上面攀起的緋紅:“對,我是,殿下可還有別的話說?”

    她覺得自己今晚吃癟得很。

    “你想讓我說什么?”衛云舟故意不搭理楚照話音里面的不耐。

    楚照只能讓自己顯得氣定神閑:“你愛說什么說什么。”

    只是顯得,氣音其實還是紊亂。

    盡管她從來沒告訴過衛云舟自己生日究竟是什么時候……但是她為什么不能打聽到?

    雖然楚照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于是她也知道這個事情完全沒有道理。

    “我不知道說什么。”衛云舟想了想,忽而皓腕一轉,手扣上楚照的后腦勺,迫使她低頭下來,“那我就不說了。”

    唇畔近得幾乎下一秒就要擦上,眼神中都是赤裸裸的引誘,她怎么現在才發現她口脂這么紅?

    楚照眉心微蹙,她思考片刻后決定低頭,卻錯上衛云舟的耳垂,沁涼的觸感傳來,讓楚照心中一激。

    楚照:!

    緊接著她便聽到一陣輕笑的聲音漸次漫出,衛云舟憋不住笑,愣是靠在楚照肩頸處笑了好一會兒,笑得云鬢都有散亂趨勢。

    楚照如今臉黑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行吧,自己種下的“惡果”,跪著也要吃完。

    手中忽然便浮起一陣冰涼,是玉的瑩潤觸感。

    嘖,渣女想一出是一出,楚照低頭看了看那手中的玉,形狀精巧的陰陽玉,一看那缺口便知道還有另外一半。

    “然后呢?”楚照像是不以為意,“殿下不是最喜歡賞賜別人東西了?”

    熱氣噴薄在耳廓,正當楚照嚴防死守這家伙嘴里能冒出什么話來的時候,衛云舟卻將她自己的掌心覆了上來,十指相扣,緊緊合住——

    怎么突然不說話?楚照本欲說些什么,衛云舟卻依然保持著方才姿勢,輕音撩過耳畔:“遙叩芳辰,生辰吉樂。”

    一肚子的怨懟霎那消散得無影無蹤。

    楚照憋了好半天沒話說,最后默默地吱聲:“你怎么知道?”

    她明明還覺得這件事相當沒道理——這生日她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她卻又指望衛云舟知道她的生日。

    “我七月十日,那你難道不是今天么?”衛云舟忍著不笑,索性就著剛剛指縫纏綿,徑直將楚照拉出了院落,“走,和我一起出去。”

    那塊陰陽玉如今還在她們的手心。

    這是她送的生日禮物,當然,也不止于此。

    楚照稀里糊涂便被衛云舟拉到不知什么地方,明明不是那個秋月水榭,里面布置構造卻同那地方一模一樣。

    楚照看得額頭一跳,手心滲出細密的汗來。

    楚照對上她目光瀲滟盈盈的一眼,轉瞬間便被她勾到那床榻上面去。

    ……

    “今日你生辰,不若獎勵獎勵你?”衛云舟充滿惡意地揚眉,手輕輕轉過楚照的下頜,“那么,你喜歡怎么樣?”

    楚照定了定心神:“我希望你下來。”

    “不行。”衛云舟拒絕得果斷干脆,眸波翻騰著“有本事堵門,沒本事承擔后果?”

    楚照嘴角抽搐,如今她也只能無力合眼。

    是夜宮宴結束,人影散亂,眾人雖酒酣但仍覺不盡興。

    “我接到這請帖高興了那么久,結果沒能見到公主殿下!”

    “陛下都說過了,公主殿下病了呀!”

    “她怎么偏偏就在這種時候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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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生辰吉樂”句出自《紅樓夢》。

    出招:這個終章我謝謝你jfql(暴打作者)

    接下來是兩方視角,一篇是女帝x質子,還有一篇亡國公主x陰鷙天子的……(端水ing)

    第214章

    “哎,今日公主殿下又不肯吃。”一綠衣宮女嘆了口氣,看著那桌案上面紋絲不動的群仙羹,急得直搖頭。

    這已經是司琴今天第七次爬上攬月樓了。

    危樓高百尺,她要上來得頗費一番功夫。但是她也不得不上來,因為這里面“住”著一位金枝玉葉的人。

    說是住呀,也不過是關著。小宮女嘆了口氣,她無精打采地捧起那碗,對著那深深廊道望了一眼,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每次上來,她都得嘆一口氣,這攬月樓如其名所寫,高得了不得!是當今陛下耗費不少人力物力才修建起來的空中宮殿一般。

    宮殿上方沒有牌匾,橫豎不過那紅柱的旁邊都寫了兩個字。

    一曰碧落,二曰攬月。

    這位大梁來的公主殿下,自從被送來大雍之后,陛下便將其接到了此處,除了她這種送飯的宮女,別人完全不可能和公主有任何交集。

    其實她同這位公主殿下也沒有什么交集,因為公主殿下來的時候,還是帶了一位侍女,平常她都只需要同那侍女交談即可。

    交談歸交談,但她鮮少見這位公主殿下吃過東西。幾乎每次,她都要原封不動地將東西拿回去。

    也不知道那金枝玉葉的人兒是不是靠吸幾口仙氣吊著的。司琴不明白許多事情,只記得陛下讓她送食盒來,讓她負責公主殿下的飲食。

    可是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她端著漆盤,緩慢地下了樓。

    往日這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吃,司琴還憂心忡忡陛下會不會責罰她——陛下可是個狠人!

    陛下早在十歲出頭的年紀,便去了大梁當質子。那會兒便是風度無雙,后來歸國繼承了皇位,趁著大梁內亂的時候,揮師東去,一反百年來的梁、雍僵持的局面。

    正當舉國沸騰,以為橫掃百年來的頹勢的時候,這東進的大軍卻突然停下了:原是大梁乞和。

    具體的事情,司琴就不清楚了,總之,雍軍退兵之后,她們宮中便多了一位公主。司琴從來沒有見過她,只是聽過她的聲音。

    光是聽了那位公主的聲音,司琴心下便許多猜想:她心想那位公主一定是花容月貌,不然怎么進陛下的后宮呢?

    說起來,陛下登基日久,這后宮里面嬪妃竟然是一位也無!

    正胡思亂想著,司琴下樓轉身倉促離去,不巧迎面卻壓來一道黑影,有人叫住了她:“站住。”

    司琴雙肩一哆嗦,看見那明黃色的衣角,她心下了然,立刻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楚照擺了擺手,目光卻緊緊落在那絲毫未動的食盤上:“一點都沒吃?”

    “是,公主讓奴婢放在外面,”司琴低著頭解釋,“等奴婢再上去,還是一點未動。”

    話說完的時候,司琴心中七上八下的。她知道這位公主殿下對于陛下來說定然不是常人。

    既然不是常人,那就肯定要好好地看著了。但是這公主卻是個什么都不吃的……

    “朕知道了,”楚照眼底閃過暗芒,沉聲開口,“你走吧。”

    司琴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來,“是。”

    快走快走,趕緊端著食盤走了!聽陛下的口氣,就知道她不開心了!

    不過司琴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幸運,陛下居然什么都沒說,就這樣讓她走了。

    司琴也不想過多探究陛下和那位神秘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關系。宮中知曉這位殿下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她們宮中知情人也極有默契地從來不提起此事。

    她們寧愿說些戰場上的事情,比如大雍軍隊如今又打到了梁都,聽說帶隊的將軍一路斬將拔城,好不威風,如今大梁都山河破碎、風雨飄搖,司琴甚至聽了姐妹的小道消息,說不日大梁便要亡國了——

    但具體的戰況,她也不知道。

    楚照站在原地靜默了許久,然后才緩步踏上階梯。

    她叫人把這樓修得很高。

    上達碧落,方可攬月,這才是永不墜落。

    踏上階梯的時候,那些年少時的場景不斷在眼前閃過。

    當然不是青梅竹馬。她是矜高清貴的公主,而她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質子。夜夜輾轉反側,求而不得。

    她似乎未曾多看過她一眼。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會發生變化的,一如現在。

    楚照踏進門,一眼便瞧見候在一邊的舉荷。

    舉荷對上那冷淡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低過頭避讓。

    不是這位如日中天的新帝讓她避讓的,是公主殿下此前吩咐過,見到楚照來,便避開。

    “醒著?”擦肩而過的時候,舉荷聽到楚照開口問話。

    她腳步微頓,點點了頭算作應答。

    有了回復,皇帝沒搭理她,徑直從她身邊穿行而過。

    殿中陳設一切都是按照長年宮水月殿的擺設來的。

    只不過樓高,做不出那鳳尾竹影森森、綠影婆娑的樣式,古琴臨近的窗牖邊,除卻大的山水屏風,便是光禿禿的了。

    衛云舟方才聽見了聲音,卻懶得轉頭,反正她會主動靠上來的。

    果不其然。

    殿中鋪了軟毯,進來時還要脫靴,幾乎便在無聲無息間,她便覺身后有人傾倒壓來,順手便環住了她的腰。

    臉頰很快便被廝磨上,熱氣徐徐吐出:“為什么不吃飯?”

    溫聲的斥責。

    要是換做平日,衛云舟一定還會擺臉色給楚照看,但是今日不一樣。

    這幾天,她的態度得放好一些。

    她探出手來,假意拍落環在腰肢上的手——當然,沒拍掉。

    只不過楚照很順從地將手滑落下來,落在軟墊上面,“告訴我吧。”

    衛云舟微微偏過頭,像是為了錯開她臉頰的摩擦,貼得有些燥熱,“因為不想吃。”

    楚照眸色微微一暗,“怎么不想吃?”

    指腹重又轉挪過腰間,帶起一陣酥麻癢感。

    “因為這幾天食欲不好,”衛云舟竟然就著勢頭,隨意將頭往楚照的懷中一靠,“可能明天會好一點,但是今天確實不想吃了。”

    聲音慵懶得像只貓兒,如今她好像已經卸去了自己全部的利爪。

    難得見她這么主動,楚照頓時笑逐顏開,她擺弄著她散亂的烏發——衛云舟如今哪里都去不了,這頭發大多時候隨性得很。

    “明天會好一點?”楚照若有所思,一邊將另一只手覆上衛云舟的手,仍舊如羊脂玉一般嫩滑的手,“那明天我陪你吧,怎么樣?”

    衛云舟好奇地仰頭:“你不忙了?”

    “不忙,”楚照發出輕笑,撬開衛云舟的手,長指在她的手心劃著圈,“公主殿下還真是在哪里都關心國事。”

    衛云舟也笑了,忽而抵住腰間的手便有了用力,將她托起。

    唇瓣相貼,又落盡一個綿長的深吻。只不過衛云舟從來不主動,她只是被動地啟唇,被動地承受,偶爾溢出幾聲微喘,便再無其他。

    和仇人呆在一起,還要曲意逢迎,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楚照從來沒有解釋,衛云舟也不需要解釋。

    寄人籬下的質子一旦得勢,便要向從前的屈辱報復,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不過衛云舟難以接受的是她被設計構陷。

    正當敵軍兵臨城下,她同朝臣聯絡要與之決死的時候,年輕的新皇,她的兄長,已經打起了她的主意。

    哪怕是最高貴的公主也沒有辦法,險境當頭,作為“戰利品”好像是她最大的價值。

    于是乎,她就這樣被出賣了。

    一人離去,換來千軍萬馬駐足。

    她心中自然有恨,好在那家伙也沒活多久,不過停戰半年功夫,大雍軍隊再度進攻。衛云舟甚至還從舉荷那里聽說了,梁帝讓她給楚照說說情。

    說情?怎么可能說情?她巴不得他死掉才好。

    于是在某個寂靜旖旎的夜晚,她將唇瓣壓在楚照的耳側,決定下背叛者的命運:“陛下難道能容忍曾經欺侮過自己的人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否則她也不會將她囚在這里。

    苦等一個永無可能的結局,她不可能和她再有什么。無非是年輕氣盛的帝王,任性囚禁一國公主。

    她滅了她的國家,這便是橫亙在二人之間的血海深仇。

    但頗讓人覺得有興味的是,這個國家在被消滅之前,還曾利用背叛她,但于事無補。

    昨日她聽此消息,除卻應有的悲傷之外,內心居然也詭異地生出了幾分得勝的快感。

    大梁徹底被收拾的消息,如今還未徹底傳來。至少在楚照看來,衛云舟應當還不知道。

    她便要利用她的不知道。

    “以前養成的習慣罷了,”衛云舟倦怠地開口,這次她頗為主動地反手握住了楚照的手,揚頭看向楚照的下頜,幾成氣音,“今晚你要在這里歇息么?”

    鹿眼清靈,如今和雪頰上的緋色一起,瀲滟著光華。

    楚照又就著勢低頭吻下,十指交纏,她悶聲:“你要是留我,我便留下。”

    “說得好像我好像經常趕你走。”衛云舟蹙眉,但轉瞬間便被指腹撫上,按平。

    楚照收回手,語帶喜悅:“可別皺眉了。”

    她今日過來,本來便是為了告訴衛云舟這事——大梁如今已經徹底不復存在,灰飛煙滅。

    但聽見衛云舟打算留住她,楚照的話便憋了回去,不知為何,她不想說了。

    不想破壞衛云舟的好心情,她難得留她一次。

    只不過楚照心下仍舊生起疑惑,這些疑惑終于在她解衣將那令牌置于幾案上時落實。

    她清楚地看見衛云舟去瞧了那令牌,不過瞬息,但楚照已經注意到了。

    那令牌乃是通行之物,得之則可暢通國境。

    無怪乎她今晚比往日更主動。

    楚照并未多言,像從前那般上了床榻,任她枕在自己臂彎上面。

    馨香馥郁繞鼻,細細密密地碾過二人所有回憶。

    哪怕是一場汗濕涔涔后,衛云舟都還未放松警惕。楚照自然累了,她聽見她酣眠的聲音。

    她睜著眼睛,心跳如鼓點,在心中默默算著時間,終于她躡手躡腳地起床,甚至來不及披一件衣服,便急急往那幾案上面尋。

    只不過她翻動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那海棠紋路令牌的蹤跡。

    奇了怪了,她方才親眼所見楚照將這東西放在桌子上面的……

    難不成是她發現了?

    衛云舟心中陡生此念,回過頭去望了一眼簾帳。

    只有一條橫著的人影。

    呼,她長長地松了口氣,她差點以為她已經坐了起來,又被楚照算計。

    衛云舟方才還有點后悔自己變化是不是太大,唯恐她察覺。但如今還好。

    但殿中畢竟空曠,她現在若是起來點燈翻找,說不定會驚醒楚照。

    好在無事發生,但高處不勝寒,她沒披衣服,又沒找到那令牌下落,還是灰溜溜地重新上了床榻。

    若是楚照問起,她便聲稱起夜便是,但是楚照似乎一直睡得很沉,很沉。

    軟榻陷落,衛云舟躺下的時候,還屏息凝神了好一會兒,確定楚照睡著了,她這才緩過氣來——今日不行,那就隔日吧,反正明天她答應了她,說會陪她吃飯。

    君王早朝,楚照醒得更早。當然,于她來說,是一夜無眠。

    她沉默地坐起,從懷中取出那塊令牌來,如今晨光熹微,星點光芒打在衛云舟那兩排齊整的長睫上面。

    沒有結局,但她也應該結局了。

    楚照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換了衣服,將一切整理好,便重又回到床榻邊,她緩緩蹲下,看著那張花容嬌靨——她來這里已經好幾個年頭,早就不復往昔權勢在身的威懾。

    細眉彎長,依舊帶著幾分野性;鴉睫修長,如今乖巧地蓋著,蓋著那一雙不甘人下、不愿屈居的雙眸;鼻若孤峰、唇若涂脂……

    罷了。

    倒是依舊清貴、矜高和皎潔,就像天邊懸月。

    不知看了多久,楚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探進被衾里面,握住那只手。

    手的主人忽而長睫一顫,她惺忪地睜開眼睛,唇畔便覆上一陣柔軟,緊接著一滴清淚滑落,滴在她的臉上。

    她愕然,并未反應過來發生什么。

    綿長的吻終于結束,楚照也終于松開了她的手,然后衛云舟便聽在她低聲說了一句話:“我走了,今天天氣很好,你也該出去看看。”

    衛云舟渾渾噩噩,隨口便道:“今日不出去,我等你過來。”

    楚照沒吱聲。

    衛云舟合眸,很快又睡了過去。過往幾年,這種晨起時的纏綿又不在少,她只當楚照又想起了便是。

    只不過事情的轉機便在她穿好衣服,隨意看了一眼桌上物件時:昨夜她甚至來不及披上衣服,就慌著尋找的通行令牌,如今赫然在目。

    就那樣孤零零地擺在那里。

    衛云舟手指微蜷,顫抖著立在原地,俄而她終于伸手,去拿起那塊輕飄飄的令牌。

    明明很輕,卻依然能夠重得她心口墜悶,重得像是沉進了從少年時期一直到現在的所有記憶。

    就像這一座專門為她修建起的所謂攬月樓。

    終于她也決定放手,哪管什么碧落黃泉。

    原來昨夜她是醒著的。衛云舟拿了那塊令牌,心下翻騰。

    恰在這時,舉荷進來,一臉欣喜:“殿下,我方才聽了司琴說,今天陛下說不來了——您前兩日日不是說……”

    不錯,她們已經計劃好了。

    這塊令牌楚照隨身攜帶,衛云舟已經摸清楚她會將這東西放置的地方。

    哪怕是被危樓所困,她也沒有一刻放棄過逃離。

    只不過舉荷沒見到殿下面上的喜悅,她只是輕輕點頭:“是,已經說好了,那我們就走吧。”

    “雖然有令牌,但還是擔心她會突然出現,”舉荷認真道,“殿下,我們還是早點出發的好。”

    衛云舟也答應了。

    事到如今,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么問題呢?反正前路都是暢行無阻的。

    她終于不再從那一方四四方方的窗框中看向天光了。

    舉荷提心吊膽地坐在馬車上面,緊張兮兮放下車簾,還拿了些胭脂想要往衛云舟的臉上抹:“殿下,萬一那皇帝察覺,抓我們怎么辦?”

    衛云舟躲開了舉荷的手,語氣意味不明:“不用擔心有人來抓。”

    “啊?”舉荷詫異,“怎么不用擔心?”

    她們為了這一日的逃跑,可是煞費苦心!這趕車人、馬車、還有路徑,那都是精挑細選,沒有一個環節敢出紕漏。

    “就是不用擔心。”衛云舟不做多的解釋,她靠著頸枕睡著了,又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里面她和那質子,倒是有好的歸途。她沒有受到背叛,而她也沒有滅掉她的國家。

    “殿下,要不我們去荊凌城?”

    那地方安置了不少大梁遺老遺少。

    然而衛云舟卻拒絕了:“不必了,如今我也沒有國家。我們往西邊走吧,越遠越好。”

    舉荷訥訥,明明今日出逃成功該是天大的喜事,卻不知殿下眼中為何長久地泅著淚水,一滴一滴凝聚著。

    卻始終沒有落下。

    待到下車,見窗外山色蓊郁青翠,那蓄積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是落下。

    滴在沙礫路上,慢慢浸潤小石。

    今天天氣很好,她也該出去看看。

    ————————

    這條if是楚照嚴格走劇情的結局,be預警,小刀。性格決定照照留不下人,但反過來的女帝和質子肯定不一樣orz感謝在2023-11-25 03:17:10~2023-11-26 01:38: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唐心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15章

    早朝一下,衛云舟便吩咐了人擺駕后宮。

    她得先回去換身衣服,然后便去找人。

    抬玉輦的人都默契不說話,陛下一回這里換衣服,他們便知道陛下要去找誰了。

    去找那位鳳君。

    這些輦夫大多年輕,關于這位鳳君的故事也是道聽途說。

    昔年大梁和大雍一戰,送來兩個質子。

    后來一場宮變,大的那個質子死了,小的那個活著,成了公主駙馬。

    等到公主殿下登基為帝,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鳳君。

    乍一看似乎沒有問題,這公主殿下登基后還能不計前嫌地將駙馬立為鳳君。

    說是不計前嫌,那是這其中又有故事了。似乎當年鳳君做了些妄圖逃離背叛的事情,惹怒了陛下。

    大家相信,也不相信。

    因為陛下到現在都沒有親生子嗣,選定的繼承人是她妹妹。倘若陛下當真對那鳳君有情,怎會什么都不留?

    但不相信也有原因,陛下還是喜歡那位鳳君,獨獨垂憐一人,常常下朝后便往后宮去。

    三宮六院,獨獨只住了一人。

    衛云舟換下衣服,順手披了一件長衫,還換了一支金釵步搖。

    甚至不用她吩咐,玉輦便會自己去往坤寧宮。

    陛下也只是會去見鳳君的時候打扮了。

    衛云舟來的時候恰值午后,她穿過層層簾幔帷帳,輕手輕腳地進入宮殿。

    不過頭上步搖倒是壞了她試圖偽裝的寧謐。

    楚照如今正端坐著,正在慢慢寫字。聽聞步搖清音脆響,楚照運筆微頓,但還是不做多的猶豫繼續寫了下去。

    衛云舟聽見那步搖響動,知楚照知曉,便索性也不壓低腳步聲音,信步走到她身邊,熟練地靠在她身邊坐下。

    察覺到身旁有人坐下,楚照依舊不為所動,繼續一筆一劃地練著字。

    宮中雖大,她每天能見的也不過也是一隅天地。

    說是自由,她也去不了什么地方。自從十五年前,她被衛云舟抓回來,她便徹底與“自由”二字無緣。

    當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封建女人。

    這十多年來楚照沒有一天心中不想著這句話的。

    她霸道至極,不讓她見其他人也就算了,哪怕是這練字所用的字帖,都是衛云舟一字一字寫給她的。

    衛云舟一直等到楚照寫完,她才將人環住,熟練地倒頭靠在楚照肩窩處,“今日怎么這么勤勞?”

    又是明知故問。

    楚照放下筆,像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生氣一般,道:“因為也沒其他事情可以做。”

    不滿之氣流露得過于明顯,衛云舟不禁輕笑,將手中動作加重,環腰環得更緊。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字,夸贊了一句:“寫得不錯,比以前好多了。”

    楚照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她又不是傻子,再說了衛云舟天天將她鎖在著宮里面——好在她還是知道,這犯人也要出來放風,每逢什么慶典需要她們出席,她還是會帶上楚照的。

    “自然比以前好很多。”

    衛云舟笑了笑,傾身而上。

    楚照只覺一陣潮濕的觸感覆于耳上,緊接著又灌入了一陣吐息:“哪里沒事做?我這不是便把事送到你面前了嗎?”

    楚照無語凝噎,她放下手中的筆,錯過頭去,一臉無可奈何地瞧著衛云舟。

    對上那濕潤晶瑩的瞳珠,楚照只覺千般萬般的話語都卡在喉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云舟看楚照空閑下來,她便索性脫下那寬大的罩衫。

    她今日又穿得不甚莊重,外袍落下的時候,雪白肩頸展露無遺。

    這么悠長的歲月楚照都已經過來了,她們倒是什么都見過了。

    衛云舟看楚照沒反應,又靠近她,強勢捏過她的下頜,嗔怪道:“今日怎么不看我?是不好看?”

    楚照只能再心中幽幽地嘆一口氣。

    歲月從不敗美人,何況每次衛云舟來都是花樣頻出,不好看這三個字,她當然說不出口。

    “好看。”她答復得相當敷衍。

    于是這句答復便被衛云舟抓住把柄了,她理直氣壯道:“好看為什么不看?”

    楚照再度失語,只能對上衛云舟的眼睛和她相對沉默。

    好看那她就看吧,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她都知道。

    衛云舟會一邊拉過她的手,像是引領她一般,帶著游移腰間,摩挲過酥麻的觸感。

    手指勾連著,那條束身犀帶頃刻間滑落,衣袍立刻變得寬松起來。

    恰在此時,金釵落下,三千如墨青絲散落披于雪頸,櫻唇殷紅。

    楚照都不用側過頭,那些溫柔的吐息便會緊緊纏連著她的耳垂。

    “嗯……帶我過去。”

    衛云舟低聲細喃,酥若無骨一般倒在楚照的身上,“駙馬是不是又動了別的心思?本宮聽著好難過。”

    指縫纏綿、耳鬢廝磨都是這十幾年來的常態。

    她長長久久地將她幽在這里,每每到來都是如此這般的纏綿。

    楚照心中早就平靜如水,只不過在聽到“駙馬”“本宮”四字時心還會顫抖一二。

    結果衛云舟還在牽拉他的手,摩挲過那已經因為練字起的指節粗繭,“本宮都說了,駙馬怎么還不動?”

    聲音甜膩嬌俏,就好像她真的還是公主,而她還是駙馬。

    楚照喉頭緊了緊,她思忖了片刻。

    但是她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拒絕,衛云舟是一以貫之的霸道,也慣會偽裝。

    比如現在,她瞳珠濕潤眼尾緋紅地叫她駙馬,自稱本宮,像是低聲下氣一般求她抱她。

    但她依然是這片土地上至高無上的主宰者。而楚照就這么被她囚于后宮,歲歲年年。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從未失手,其間當然也包括你。”

    這是十五年前那一次出逃未遂,衛云舟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所說的話。

    她是上位者,無論再怎么低頭再怎么偽裝,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但衛云舟的世界里面自有一套運行規則。也許她真的以為這是對楚照的寵幸。

    像是麻木一般站起,楚照攔腰便將衛云舟打橫抱起,略顯得踉蹌,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榻邊上。

    溫熱鼻息依然在她的脖頸處噴灑,馨香照樣繚繞鼻尖,一如當年。

    終于楚照將衛云舟抱到床上,正欲直起身,后者竟然沖著她乖覺一笑,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都把我抱過來了,還打算去做什么?”

    “還想去哪里?”

    楚照怔愣片刻,她勉強地牽出一抹笑來:“我哪里都不去。”

    是哪里都不能去。

    “對嘛,我在哪里,你便應該在哪里。”衛云舟隨口便道,一邊理了理鬢發,“過來,今天我好累。”

    她每次來都是這個借口,不是她好累,就是她遇到了什么煩心的事情。

    后宮唯有一人,也便只有她一人能夠聽她傾倒這些情緒。

    楚照麻木地靠近,俯身倒在衛云舟的身邊。

    衛云舟看楚照興趣缺缺,但她也不惱。

    多少年了,楚照都是這個樣子,每天死氣沉沉地住在宮里。

    但是衛云舟不在乎,她要的只是把她永遠留在身邊罷了。

    那留在身邊的方式多種多樣。她貪圖最有效最便利的辦法:就像是籠中鳥雀,把腳栓好,她便哪里都去不了。

    她探手將楚照的頭扭過來,修潔瑩白的玉手滑過那張清雋的臉龐,從下頜一直到唇角,從唇角再到長眉。

    她倏爾靠近,二人臉龐貼得極近,呼吸又開始變得紊亂曖昧起來。

    但衛云舟早就不急于下一步,她不急于親她,也不急于做任何事情。

    因為她永遠都待在這里,任何時候。

    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她,那便沒有急求的必要。

    楚照張了張口,想到衛云舟方才所說的煩心事,便很配合地問道:“什么事情又讓陛下煩心了?”

    “嗯,”衛云舟抿唇,像是認真地思索了一番,道:“有人上書,叫我多收些侍君。”

    聽得楚照本就僵硬的手指更僵了。

    是了,侍君,侍君。直到現在,宮中知曉她真實身份的人,也唯有衛云舟一個人而已。

    到現在為止,她還是只能以男性的身份茍活在宮中。

    “那陛下怎么說的?”

    “我還能怎么說,”衛云舟笑了笑,翻身而過,壓在楚照身上,櫻唇狎昵一般碾過楚照的唇畔,“當然不許了,畢竟朕有你一個人也就夠了。”

    她牽拉過他的手,細細摩挲。

    魔咒一般的低喃,卻包覆上了所謂的深情。

    異獸香爐還在裊裊遞送著香煙,混著滿室旖旎。

    衛云舟面上覆了一層緋色,像是被浸在水里。

    她的喜怒,自始至終都是她自己掌控,但她慣會夸人,咬著楚照的耳垂,笑著道:“我是你的。”

    楚照只覺眼中濕潤,腦中也被灼得難受,那潤澤的聲音則讓她更為崩潰。

    她實在受夠了衛云舟的把戲——明明就是她掌控一切,卻偏生故意低三下四,像是故意在服她的軟。

    但也僅僅是像是。

    事畢衛云舟還拿手巾擦拭過楚照粘膩的手,她早不用楚照幫著她洗浴了——

    她俯身而下,一枚輕吻落在她的額角,“你休息吧,過幾日游園,你還要陪我去。”

    累著了。

    她是她永遠的情人。

    籠中鳥雀。

    ————————

    是oe的原因……也許我們愛滑跪的照照姐哪天想通了不be也不一定(捂臉)

    全書大概還有兩萬字的番外,月底或者月初就完結啦!(俺要寫超級長的完結感言T^T)感謝在2023-11-26 01:38:48~2023-11-27 11:2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15瓶;唐心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16章

    楚照醒來看到自己那瑩潤柔荑的時候,內心是惶恐的。

    惶恐之后她很快又變得淡定起來,她一定是做夢了,她怎么可能有這種手?

    于是她果斷地倒頭就睡,但可惜睡得并不踏實。她很快便又醒了。

    醒來探出手,楚照發現自己手腕竟然還是那樣纖細的時候,她終于慌了。

    她抓起衾被,向著自己身下一覽,這樣濃纖合度的身材,清妍俊麗光滑無瑕和她那副布了許多傷痕的身體,有半毛錢關系么?

    楚照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側,好家伙,她發現“楚照”正好整以暇地躺在那里,隨手還捻著被褥的一角,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楚照吞咽了一口唾沫,相當無奈。

    長眉輕挑,一雙瀲滟波光的桃花眼中卻不帶著惺忪的睡意,取而代之的則是笑意盈盈,一副要看她笑話樣子。

    二人沉默對視了好久,楚照終于幽幽開口:“所以,這是怎么一回事?”

    一覺醒來,她怎么變成“衛云舟”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見得身體被占,衛云舟和楚照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態度,她悠悠道,“看來今天這早朝,陛下是上不了了。”

    楚照:……

    “我如何上不了朝?”

    不就是上朝么?不就是“知道了”“已閱”交替著批嗎?!衛云舟至于露出那種看不起她的表情嗎?

    也不是看不起,不過是看笑話的表情。但看笑話似乎也有些過分,楚照知道衛云舟的笑代表著什么,她想讓她求求她幫忙。

    衛云舟懶散地伸了伸腰,睨她一眼:“首先嘛,這個稱呼你先要改改。”

    楚照不為所動,不就是個稱呼的事情么?說改,她馬上就能改!

    于是她還真像模像樣地說了幾句:“那怎么著?皇后你是不是該服侍朕更衣?”

    衛云舟掀了掀眼皮,然后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唇角。

    服侍她更衣?真是好大的膽子。

    不過她當然可以做,畢竟這具軀體以往照常都是這么做的。

    “當然可以了,陛下。”衛云舟笑得愈發燦爛,卻笑得楚照一陣頭皮發麻。

    不是,這個人一覺醒來穿到別人身體上面,沒有哪怕一點點不適應的么?

    不僅沒有不適應,還笑得這么猖狂。

    要不是她這么笑了,楚照都不知道,原來她可以這么笑。

    笑得像只慵懶的花豹,狠厲中又帶了幾分慈悲。

    緊緊盯著“自己”的臉,楚照猶豫了半晌,還是道:“算了,你別來幫忙。”

    衛云舟不解,疑惑問道:“方才陛下不是說了讓本宮幫忙?還是說,陛下今日打算一切事情都要自己來決斷么?”

    楚照皺眉,不悅道:“當然可以。”

    不就是批些奏折,不就是寫幾個字么?雖然她寫得難看,但是她至少會寫啊!衛云舟還不至于這么看她吧?

    還是那句話,她不過是想求楚照讓她幫忙罷了。

    楚照作為作為堂堂新時代獨立女人,這種封建小事還處理不了?

    于是乎,當衛云舟磨磨蹭蹭地鉆出被窩,一雙大手搭在楚照雪白的肩頸處時,楚照后悔了:“算了,這種事情還是不勞煩你了。”

    “剛剛不是還說得好好的嗎?”衛云舟詫異,一邊低下頭去,相當熟練地俯下頭來,熱氣摩挲。

    其實她發現身體互換也沒有多久,不過是比楚照早些時候罷了。

    興許是常年早朝的緣故,她醒得頗早。甫一睜眼,衛云舟便覺得這具身體有些不對。

    較之她的骨架,這具身體稍微大了些;伸展似乎也舒服許多。

    然后她順勢轉過頭瞧了一眼,瞟見“自己”如今長睫安靜地斂著,睡意沉沉的時候,衛云舟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都在等著楚照醒過來,看她的反應。

    果然好笑,特別是楚照用她的身體生氣憋屈的時候——楚照估摸著是以為她在生氣,卻不知在衛云舟看來,那樣子卻是眼波含嗔,嬌羞不已。

    就她這副樣子,還想好好地當這個天子啊?

    衛云舟撇撇嘴,手干脆懸在楚照的腰間,像是不開心一般撓了撓,“怎么,陛下當真不要我幫?”

    各種意義上的幫。

    但楚照頗有骨氣,愣是等著那手滑過她腰間,激起一陣余韻悠長的漣漪過后,她才推開衛云舟:“別用我的身體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衛云舟張了張嘴巴,“哦”了一聲,相當委屈:“怎么,陛下今日當真不需要本宮?”

    “不要!”楚照答得義正詞嚴,恰逢門口又有一聲宮人的聲音,示意到點了,陛下應該出來了。

    衛云舟再度挑眉,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楚照,“此話當真?”

    “當真!”楚照氣呼呼地摔下這句話,轉身便走,然后她便聽見自己身后傳來一陣毫不克制的笑聲。

    衛云舟笑得坐下,不自主地錘了錘桌子。

    然后她看了一眼這骨節勻稱的手:確實美觀,確實修長。

    她無聲地勾唇而笑,心中像是沒有任何負擔,極其自然地叫了外面的宮女,她今天得空倒是想過一把皇后癮。

    但是她知道,這癮嘛,她注定是過不了的。

    她命人直接擺駕御書房,說她要在那里候著“陛下”。

    宮人聞言幾乎沒有驚訝,平素陛下在御書房傳召皇后次數也多,不足為奇。

    只不過她們今日奇怪,為什么殿下要自己主動去?

    她們看了一眼楚照,那凌厲的眉鋒卻不如往日清雋,更像是無形中帶了一種迫人的凌厲。

    宮人覺得,要么是她看走眼了,要么就是這一對妻妻天天住一起越長越像了——她怎么能在楚照的身上看出幾分陛下的影子呢?!

    說起來,因著這帝后二人之故,坊間也有不少女人解開心結,正大光明地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別說什么不合禮法綱常,畢竟陛下說什么做什么就是什么,她便是她們的效仿對象。

    如衛云舟所想的那樣,楚照剛剛上朝,坐在那御座上面,便覺大汗淋漓。

    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

    女的男的,列隊了不少,一個一個的都面帶虔敬,尊奉她為這天地之主。

    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感覺的確是好,楚照坐上來第一反應其實不是尷尬,是爽。

    無怪乎這些人費盡心思打破頭皮,都想要坐上這個位置。好在最后楚照贏得了勝利。

    沒關系,抱上大腿也很厲害了。

    楚照還沉浸在一瞬之間登上權力頂峰快感的時候,臺下的那些人便開始對著她發難了。

    “陛下,辰州太守有奏!”

    “陛下,欽天監傳來消息,這幾日都是良辰吉日,陛下可以考慮登上天壇祈禱!”

    “陛下,這鳳首渠開鑿一事,還需要您來做最后定奪……”

    楚照:???

    她想象中只需要批閱些什么請安折子,只需要回答幾句“知道了”就可以成事的理想狀態怎么沒有出現?

    說到那鳳首渠的開鑿一事,旁邊便閃出來一個男官,進言道:“微臣以為如今還不是開鑿的時候——”

    楚照面上帶著微笑,她一貫也會假笑,如今那張臉還掩在十二冕旒珠玉下面,更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態。

    反正她端坐在那里,她便是天下的主人,臺下所有人都要尊崇她。

    哪里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衛云舟”?

    楚照沒仔細聽那男官講話,很快另一個隊列中又走出了一個女官,與前者針鋒相對:“陛下登基日久,如今河清海晏,為了群眾遷移還有造福沿途農民,開鑿此渠應是毫無問題。”

    緊接著,那女官也詞鋒鋒利,明里暗里說那男官是別有所圖。

    楚照根本不認識這兩個人,依稀從二人爭吵中得知這羅官員是工部的,不讓皇帝修那渠道是不是因為工部沒錢了云云……

    兩人各自拉幫結派地出來吵,但到了最后還是要讓楚照定奪。

    很好,她沒聽,反正自己也聽不懂。但是聽別人大吵特吵還請她定奪,這種感覺就很妙。

    楚照微微頷首,像是認認真真地沉思了一番,道:“鑿吧。”

    算是應允了那女官的話。

    話音剛落,便有一大堆適才沉默的人站了出來,開始稱頌陛下英明神武等等。

    楚照內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緊接著還有些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一一呈了上來,她挨著挨著問和批閱。

    雖然字丑如狗爬,但楚照還是頗會使喚人,她直接讓旁邊的秉筆大宮女聽著,她念她寫。

    朝臣們都相當驚訝,今日陛下這是怎么了?

    不是陛下不勤快,而是往日陛下大多時候都是嚴肅的,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她從來不會看。

    下官們也只能妄自揣測上意,謹慎行事。

    楚照興致勃勃地處理了不少事務,她理解的就自己處理了,不理解的便裝模作樣地問人,照樣處理了。

    這一處理便是處理到了晌午時分,衛云舟坐在御書房的檀木圈椅上面都快要昏昏欲睡了。

    說實在的,她已經有些興致缺缺了。

    旁邊的宮女站在旁邊,忍住了好幾次提醒“楚照”的沖動,一邊心道陛下對皇后還真是一往情深,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仍舊是圣眷正濃!

    皇后她竟敢光明正大地坐在皇帝才能坐的椅子上面,還一坐就是一上午。坐就算了,她還毫不顧慮地去翻動那些奏折。

    圣眷正濃,圣寵優渥。陪侍的宮女看得心驚,也只能在心中默念這八個字。

    寵,太寵了!

    她沒話說。

    終于待到午后,楚照這才下了朝,那些官員全都瞪大眼睛瞧著對方:“今日陛下怎么愿意同我們說這么多話?”

    須知,陛下向來善于決斷,一些重大疑難問題,她不與他們商量,但最后效果總是拔群。

    久而久之,他們再也不敢隨意進言,因為陛下的確做得很對。

    雖然累,但楚照心里面爽啊!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到衛云舟的身體里面,但是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就是很爽。

    享受萬人頂禮膜拜的感覺,享受一句話決斷生死的感覺——當然,她沒見血。

    三月春光翠芽嫩綠,處處新翠照眼而來,楚照心情更是大好,無疑完全忘記了某個人。

    直到一坤寧宮的宮女來請:“陛下,皇后說請您去御書房一趟。”

    時至此時,楚照這才想起……

    哦。

    “啊?這就去,擺駕,擺駕坤寧宮!”

    宮女低著頭,“是。”

    其實今日隨侍宮女都覺得陛下有些奇怪,似乎有些過于活潑了。但是陛下就是陛下,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體,她們怎么敢質疑這不是陛下的?

    于是乎,楚照大搖大擺走進御書房,看著氣得咬牙切齒的“自己”的時候,心中陡生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還不知道,原來自己被氣得咬牙切齒的時候是這種反應。無怪乎衛云舟老是喜歡逗她。

    好吧,的確有幾分好玩。

    見楚照終于回來,衛云舟終于停了手中對一枚陰陽玉的把玩:這是某歲中秋,她送給楚照的生辰禮物,當然,她也有半塊。

    二人的玉形狀不同,但互補。衛云舟琢磨了半天二人為何交換身體,一陣翻找卻發現這塊玉的玄妙:原來她拿錯了楚照的玉。

    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什么變化。那么交換身體的原因,不就是因為這塊玉么?

    “陛下終于回來啦?”衛云舟盯著她,語氣不免酸溜溜的,“本宮倒是聽了不少您今日的‘豐功偉績’。”

    那會兒衛云舟正在喝茶,結果是那宮女報一個消息,她哽一下。

    最后差點噴出來。

    衛云舟扶額,好歹她找到了這換身體的玄妙,今晚再換回來就行了。

    “是嗎?沒想到皇后這么關心朕。”楚照笑盈盈地走入,一邊揮手遣退隨侍的宮女。

    她走路倒沒有衛云舟端莊,只不過她都是皇帝了,誰敢管她怎么走?

    衛云舟看她滿面春風,心情竟然有些不爽。

    畢竟她還想看楚照吃癟,最后可憐兮兮地來求她,可是事實似乎完全不是這樣。

    楚照沒有求她,還是頗為自得走到她身邊,俯身貼耳:“公主殿下,怎么了?”

    不就是換稱呼么?她也會。

    衛云舟聽得耳根微熱,面色染上淺淡緋色,她如今手中還在把玩那塊陰陽玉。

    楚照心念一動,她也注意到那塊玉的反常——那振翅鳳凰的翅膀紋路,本該是屬于她的。

    可是如今怎么卻在衛云舟的手中了?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今天上了個朝,她有些食髓知味了。

    “不怎么,”衛云舟蹙眉,轉過頭去,唇畔壓得極近快要貼上,唇息交纏,“我的身體好用嗎?”

    那塊玉果然有問題。

    楚照偏過頭,“好用,再給我用用。”

    衛云舟:?

    “什么時候還?”

    楚照答得煞有介事:“暫時還沒這個想法。”

    衛云舟生氣了,“你憑什么?”

    楚照笑嘻嘻地蹭在她脖頸處,溫聲道:“憑朕是皇帝呀,皇后娘娘,你說是不是這樣?這可是您今天早上說的話。”

    聽聞此言,衛云舟腦內忽如炸開一道驚雷。

    她當然知道楚照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因為她是皇帝,她再怎么反常,下臣都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來。哪怕是楚照日日行事奇怪,只要不出格,那些朝臣都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細膩的指尖摩挲過腰肢,惹得衛云舟悶喘幾聲,她皺眉不悅。

    看到“自己”正在對自己如此行事,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些難以接受。

    “別動。”她沉下聲音來,希圖制住楚照的動作。

    然而楚照自然不聽:“不動?那么公主殿下想要的玉,我可就丟石頭里面砸碎了喲?”

    砸碎了,那還換什么換?

    衛云舟立刻耷拉下眼角,但是她還是拉不下臉來,于是氣呼呼道:“那可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你就砸了?”

    “禮物哪有人重要?”楚照狡黠一笑,親昵地吻過衛云舟的額角,“以后殿下想要,朕天天送你便是。”

    衛云舟終于后悔,她原本以為的一日天子,如今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比如她今晚還得享受和“自己”的春宵一度。

    ————————

    出招:原來我這么攻^_^

    衛姐:從老娘的身體里面滾出去啊啊啊啊!

    出招:別說了我是攻(墨鏡)

    衛姐:(擦汗)你知道jfql寫了八十萬字,嬌羞兩個字還是第一次出現,而且是形容你嗎?

    出招:???

    這一章過了,還有最后一章古代篇番外枯榮。然后就是一萬多字的現代篇小故事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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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昔年的春日新綠越過重重歲月,為今春樹木披上新衣。歲歲枯榮,朝而復夕。

    大地春回,又是滿目照眼而來的新翠。晴光入翠,天空似琉璃一般澄凈。

    今年是大梁更始五年,皇帝正下了早朝,匆匆去面見太上皇。

    說是太上皇,其實是嘉鶴的姐姐。姐姐在位二十余年,澄清吏治、四海咸服,至于年近不惑的時候,便將皇位讓出。

    新帝即位五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如遇到問題,還多有去見太上皇請教。

    只不過今日有些例外。

    “陛下。”興慶宮的宮人站在殿前,遙遙地見了嘉鶴便準備行禮。

    嘉鶴揮了揮手,“免禮,太上皇可在里面?”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嘉鶴再度整理了冠冕,便立刻跨步邁入。

    衛云舟如今正坐在琴邊,一如往日揉弦鼓琴,閑散得很。

    到底是錦繡膏粱堆出來的美人,歲月在她的臉上也不過是刻下了幾道細紋,乍一看仍有當年之風。

    但長久位居于至高皇權之上,她沉淀下來的更多是威嚴。

    比如現在,新帝即位已經五年,如今走到衛云舟面前還是戰戰兢兢地不敢動。

    嘉鶴愣是等衛云舟奏完曲,琴聲悠揚的時候才敢開口:“皇姐。”

    私底下她仍舊這么叫,倒也無妨。

    衛云舟這才掀眸,看了她一眼:“怎么啦?今日連這朝服都不換就急著來見了?”

    自衛云舟在位后,她便找人對女子服飾進行了革新,增添了多種式樣。包括那些繁復的朝服,也被她做了一定程度的調整。

    她還記得大婚那日她所受的“苦”,后續全部也都一一做了調整。開臉絞面,又疼又麻煩,但也許驅使衛云舟下命令的,還有楚照她基本什么都沒做。

    有些事情,最好還是兩個人都做才好。

    嘉鶴訕訕地笑著,打算先從別的話題切入:“今年北方徹底安定了下來,答應了以后貿易都聽我方的。”

    衛云舟揉了揉眉心,“那謝將軍還真是厲害。”

    原來那兩個曾經被楚照救出秦樓楚館的長姐謝序秋,游歷了大好河山之后,因著仰慕傅將軍之故,又只身去往辰州,投入鎮北侯門下。

    恰好就是那幾年,慎狄上任了個新統領,嚷嚷著要為大梁撥亂反正,將這牝雞司晨的帝王趕下皇位——結果浩浩蕩蕩率領數十萬大軍壓境,聽說在北境半點便宜沒占到,還浪費了部落頗多資源。

    回去沒多久,便因為耗盡錢財,內部發生了紛亂,有人謀反殺之,向大梁求和。

    謝序秋也在此次戰役中嶄露頭角,在爾后的歲月里也節節高升。

    “我也這么說她的,不過謝將軍她卻說,感謝皇姐您當時送她的那把匕首呢。”

    衛云舟笑了笑,“一把匕首而已。”

    反正她又還不回去,因為某個人不肯要。

    兩人又閑談了些當今時事。

    新帝登基后,繼續推行太上皇的政策。

    “如今朝中女官已經有壓過男官之勢,我看過戶部所報,現在的女戶主也是越來越多。”

    衛云舟頷首,算是認可。

    只不過她知道嘉鶴過來不僅僅是為了說這些的。

    “皇姐,我聽說,你們要出發啦?”

    這個你們,自然是包括楚照了。

    “是,”衛云舟忽然站起身來,“大概也就是幾日之后吧。”

    嘉鶴一臉犯難:“去什么地方?”

    雖然她早就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但是皇姐在的話,不論怎么說都是多一層保障。

    “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衛云舟沖著她眨了眨眼睛,開玩笑一般,“說不定我也去立戶呢。”

    嘉鶴配合地笑了兩聲,她知道皇姐才不會待在大梁境內呢。

    不過她還是順著皇姐的話問了下去:“既然要立戶,那么誰才是戶主啊?”

    “自然我是戶主。”衛云舟答得斬釘截鐵,像是毫無妥協可能。

    剛剛才踏進門檻轉過屏風的楚照聽到這句話,心情自然不可言喻。

    不愧是她的官家,天姥姥是這樣的。

    楚照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什么戶主?陛下都不打算留在大梁了,去哪立戶去?”

    嘉鶴識趣地沒有吭聲,這種事情她還是少摻和為妙。

    并且,這種事情往往也只會有一種結局。

    “不管在哪里,朕都是你的戶主。”衛云舟甚至懶得睨楚照,又是說得字字鏗鏘,聲音凜然。

    楚照:……

    真是可惡的封建女人,永遠都在壓迫她。

    嘉鶴扶額,插嘴道:“皇姐可需要我做什么準備?”

    “不必,通關文牒還有些必備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衛云舟的聲音又柔和下來,“聽說你準備了宮宴?”

    嘉鶴狠命地點頭,衛云舟再抬眼看時,她的眼睛里面又充盈了淚水。

    “不必哭成這個樣子,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要死在外面了。”

    “那就好,那就好……”

    衛云舟笑了笑,又安撫了幾句,這才把嘉鶴送走。

    楚照則大搖大擺地坐在玫瑰圈椅上面,語氣酸溜溜道:“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皇姐還是對皇妹這么好。”

    “哦。”衛云舟置若罔聞,冷淡應聲后斜了一眼楚照,發現那人確實有些不開心,于是補充道,“可我還不是要跟著你走了?不然我跟誰走?”

    一句話又把楚照那莫名其妙蹭起的火給澆滅了,還是濕透心軟的那種。

    剛剛還極其果斷字句鏗鏘地說,無論走到哪里她都是她的戶主,如今轉瞬之間的功夫,她衛云舟又是跟著她走的了?

    楚照被她這句話噎住,訥訥幾聲,“我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衛云舟看她吃癟噎聲的模樣,唇畔不禁揚笑,恰逢窗牖間隙瀉進晴光,又襯得她笑容灼灼,宛若春花。

    早在衛云舟還在位的時候,那錢霖清便來訪過,那會兒她便詢問了錢醫師,錢醫師便給了她一張輿圖,說是沿著圖便能去西南邊找到她們的部族,那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部族。

    衛云舟當然想去看看,她這一代就一個妹妹,母親那邊也是單傳,父親還把手足殺干凈……

    總之,這事情便這么定下了,二人準備了幾年,終于拖到了今年,打算出發。

    東西不多,勉強夠用就行。

    幾年前錢霖清到來,因著族長之壓,不得不來尋舉荷,但舉荷說什么也要同衛云舟一起,她便強求不得,嘀嘀咕咕著又回去了。

    “這下我們把你帶回去,想必錢醫師應當不會說什么了。”衛云舟用手撐著下頜,望著車簾外流逝的風景。

    蒼翠的青山巍峨,天邊綺麗云霞宛若火燒。她終于要告別這片土地,踏往一個神圣的、未知的地方。

    興許是錢霖清早就有交代之故,部落中人見了衛云舟一行人來,都不覺詫異。

    最巧的是錢霖清竟然還在田壟上面晃悠,楚照好奇地拉過她問道:“你們族人雖然熱情,但她們怎么不覺得我們奇怪?”

    畢竟長相還是有很大不同。

    錢霖清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道:“能有什么奇怪的?除非你們是男人,來這里了會被抓到族長面前仔細盤問!”

    楚照聽得發笑,便跳過了這個話題。

    族長聽聞她們到來,也很快接見了她們。

    那是一個膚色微深的老年婦女,她伸出手介紹自己時,楚照瞧見她掌心幽深的紋路,如臉上一般細紋縱橫。

    雖然她眼中仍帶著雌鷹一般的凌厲,吐出來的話卻溫柔:“難得見到別人到我們部落來呀,那就呆在這里吧——”

    她還用一種恨鐵不成鋼一般的語氣數落了一遍錢霖清,“讓她去做什么她都做不了!”

    錢霖清無語,站在旁邊應聲:“你能不能別說我了?要說我也可以,別用她們聽得懂的話啊!”

    族長不搭理她,冷冷哼聲:“我就你這個女兒最麻煩!”

    楚照唯有扶額,還真是親娘啊,怪不得這么狠心能把錢霖清趕出來找人。

    見過族長之后,錢霖清便興趣盎然地拉著她們參覽了那條圣河。

    圣河一路蜿進,有來路,但不知去路。

    天光云影飄蕩,金色夕陽降落。

    正當楚照凝神欣賞時,錢霖清又鬼鬼祟祟地湊了上來,問道:“說起來,你們兩個人是不是還沒有生孩子?要不然你們兩個……”

    “不行。”楚照無情地拒絕了錢霖清的提議,然后后者只能興趣缺缺地為她們安排住處。

    部落有部落的規定,除卻大家都要尊崇族長,往下倒是人人平等,每人做好應做之事便可。

    于是這便又成了楚照見縫插針嘲笑衛云舟的理由:“完了,我們陛下這會兒得當作封建遺毒被清理了。”

    衛云舟:……

    呵呵,每逢這種時候,她都不想搭理她。

    她反正是渣女,是枕頭公主,是封建遺毒。

    但這些都不重要,比如過兩日她們還得交上新織的布匹,那是最后期限。

    衛云舟才從河邊回去,雖然又找不到某人,卻發現那織布機上規規矩矩地擺好了一匹新布。

    嗯,嘴上說的果然都是騙人的。

    她笑了笑,摩挲過那織布,仰頭往外看向窗戶,又是不知道哪年的新綠,越過了多少歲月,再為這些佳木換上新衣。

    歲歲枯榮,也年年新翠。

    ————————

    古代篇就正式收尾啦,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撒花)(旋轉)(鞠躬)

    現代篇番外標題一覽:1.初來乍到的一周;2.寶寶防滑襪;3.生活西化的公主;4.小衛老師;5.終將超越的愿望

    XD投放一些可愛的甜餅,還有俺終章超級長的作話(扼腕)(俺怎么就這么多話)感謝在2023-11-28 01:40:49~2023-11-29 00:06: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5瓶;唐心心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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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嘎吱”一聲,門軸轉動,王大嬸正提著菜籃子回家,開門的時候,她轉頭瞧見隔壁小楚又帶著她那朋友回來了。

    明明都過了那個年紀了,但王大嬸還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小楚的那個朋友好看。盤亮條順的,反正哪哪都挑不出錯來。

    只不過王大嬸耳背,楚照答了幾次那女孩的名字她都不記得,最后貪圖方便只叫小衛。

    王大嬸關上門的時候,還聽見了很大聲的“公主殿下”四字。

    “年輕人家家的,還公主來公主去的呢。”王大嬸眼尾泛起笑紋來,又絮絮叨叨說了兩句,合上了門。

    楚照也拉上門,卻看見衛云舟頓足在門口,滿臉凝重地看著腳下的白色運動鞋。

    圖方便,這一周楚照只給衛云舟準備了運動鞋。

    “公主殿下,”楚照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一邊笑一邊從鞋架上面取下拖鞋,“穿這個了。”

    “哦。”衛云舟嘟囔一聲,這才慢吞吞地開始脫鞋。

    撐著墻也可以脫,但是明顯撐著楚照更方便。當然這種事情最在于楚照的自覺。

    她眼睜睜地看著衛云舟把運動鞋脫下,然后換上那一雙淡粉色的涼拖鞋。

    就像楚照所想的那樣,衛云舟還是有些不適應。

    以往在皇宮寢殿里面,地上鋪了軟毯,進殿脫鞋便是。地毯又軟又厚實,穿著襪子踩上去如墜云端,輕飄飄的。

    但是如今可不一樣。

    楚照在旁邊盯著她換,心底漸漸生了個主意,等到秋天的來的時候,她打算買一樣東西。

    衛云舟再一次艱難地換下了鞋子,盡力適應這種感覺。她抬起頭,晃了一眼四周布局。

    房屋里面大致呈灰色,正對玄關便是陽臺江景,那邊擺了立式書柜,壘了很多書;緞面墻紙上面還貼了些花花蝴蝶的貼紙,衛云舟認認真真看過之后給出了重要批示:“想不到你還是這種人。”

    楚照:……

    呃,那個花蝴蝶真不是她貼的。

    “公主殿下終于換好鞋子了,趕緊去歇著吧。”楚照早就提著菜籃子往廚房走去,“辛苦公主殿下陪我逛街買菜了。”

    衛云舟“切”了一聲,慢吞吞地趿拉著拖鞋,坐到灰色的絨皮沙發上面。

    這些新式的詞語,全都是楚照挨著挨著、一個字一個字告訴她的。

    沙發剛剛陷落下去,系好紅色綴黃圍裙的楚照便又探頭出來,她走得利落,一下子便從茶幾上面拿起電視機遙控,“看什么?”

    衛云舟卻沒看電視。

    她們自然不用再是云鬢散亂、三千青絲的樣子。

    楚照的頭發剛及鎖骨,不過為了下廚的緣故,她隨手抓了一把便束了起來。淡淡的光暈打在她漂亮的額角上面,人倒是沒變;高還是高,但是衛云舟瞧著似乎沒想象中的那么高了。

    矮一點就矮一點,反正她自己沒縮水就行。

    楚照拿那遙控亂按了半天,沒聽見衛云舟的回音,便又問了一句:“公主殿下,看什么?”

    衛云舟:“看你。”

    楚照:?

    她狐疑地側身過來,瞳孔里面盈著的全是疑惑。

    “我要做飯,我怎么知道你看什么?”

    衛云舟撇撇嘴,“我說我在看你。”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破壞了方才譏誚的氛圍。

    肉眼可見,一絲櫻紅攀上了楚照的耳朵,她立刻別過頭去,“我問你看什么電視呢。”

    “隨便放。”衛云舟無聲地笑了笑,然后向后仰去靠著,順便伸手拉過一個奇奇怪怪的章魚玩偶。

    家里面不僅僅有墻紙上面斑斕紛飛的花花蝴蝶,還有奇形怪狀的章魚玩偶,還有一些黃的白的小狗玩偶……

    不知怎的,衛云舟總懷疑這些東西不僅僅和楚照的愛好有關。她決定抽空的時候問一問楚照。

    隨便放就隨便放,楚照亂按了兩個鍵,便直接到了動畫片節目。

    雖然新奇,但是衛云舟還是明確地感知到,這些不像是她這個年齡段的人看的。

    “干嘛?”

    “幼教,”楚照將遙控板放在桌上,輕飄飄地甩下一句,“我現在要去做飯了,公主殿下,您就慢慢玩吧,玩手機也行。”

    衛云舟“哦”了一聲,索性看起動畫片來。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那個叫做“手機”的東西,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度。

    盡管識字的問題,楚照已經動用了不知什么手段給她解決。但是看著那一個個光亮閃動挪移,衛云舟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有些心慌。

    對未知多多少少有些恐懼。

    沙發長而軟,相當適合橫臥。她坐著坐著,沒一會兒便躺了上去。

    廚房的門關著,那個大大的吹風機器一直在工作,吹散油煙的味道。

    衛云舟剛來的一天,她當然四處好奇走動,等到楚照下廚房的時候,她也想要進去幫忙。

    但是沒站多久她便被趕出來了。

    “公主殿下,您還是在旁邊歇著。”

    衛云舟沉默片刻:“我只不過是想幫你。”

    “您在沙發上面或者床上面睡著躺著,就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沒辦法,只能作罷。衛云舟嘟嘟嘴,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么挫敗,但是楚照說得不錯,眼下她確實幫不了什么忙。

    于是她現在躺在沙發上面,也逐漸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她正看那正義小女警的故事起勁,楚照又托著一個銀色的盆子走到她的面前,“鏗”一聲放在茶幾上面。

    “公主殿下,吃這個。”楚照放下手中的銀盆,里面盛滿了個個飽滿的紅色果子,紅果上面帶著綠色草葉。

    衛云舟眨了眨眼睛,方才她陪著楚照出去買菜的時候,聽見她們說了這個水果的名字。

    “草莓?”

    楚照頗為贊賞地點點頭:“公主殿下還真是好記性,嘗嘗看。”

    飽滿的果實上面還墜掛著水珠,楚照身上如今還帶了些調料暈出來的味道

    “你做完菜了?”衛云舟直起身來,伸手想要夠到草莓的時候,楚照卻直接將東西送到她嘴邊了。

    衛云舟挑眉,但還是乖乖地張嘴了。

    汁水溢出,春夏正是盛產草莓的季節。

    “這葉子你也要吃啊?”楚照被衛云舟遲緩的動作逗笑,連忙將手挪開,“你先吃。”

    衛云舟:……

    她實在受不了了,這讓她覺得自己很愚蠢。

    來到這個嶄新的地方,她前所未有地感覺到自己適應能力居然這么弱。

    衛云舟抬眼盯著楚照,眼睛還是那雙眼睛,眼尾上挑得恰到好處,她問:“你不吃?”

    “我要做飯,”楚照答得煞有介事,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圍裙,“沒辦法,現在公主殿下的仆人只有我一個人了,要身兼廚娘侍者車夫多職嘛。”

    衛云舟抿唇,氣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就這些?”

    楚照不明,垂眸望向衛云舟。

    眼睫微微顫動,沾染了些許光暈,襯得鹿眼愈發清靈,只不過如今帶了好幾分惱怒。

    楚照:“啊?”

    不行,她似乎聽見了廚房里面傳來的異響!但是衛云舟如今氣鼓鼓地瞧著她,她還是不敢隨意走動。

    “你說呢?”衛云舟耷拉下眼角,一副“隨便你吧愛咋咋”的表情。

    楚照:“所以是怎么了?”

    衛云舟漫不經心地捏起一個草莓,相當優雅地送近唇邊,“少了一樣,最重要的。”

    楚照笑了:“我沒說錯啊。”

    修長冷白的手指忽而一顫,衛云舟睨她一眼:“沒說錯?說少了。”

    “也沒說少。”

    衛云舟:“你還是做飯去吧,廚娘。”

    最后兩個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楚照一臉真誠:“只能說明殿下沒有好好聽我說話。”

    “我怎么沒好好聽你說話了?”衛云舟不滿蹙眉,漂亮的眉骨微微浮動。

    到了這個地方,讓她產生懷疑和不自信的事情太多了。難不成她的聽力也出了問題么?

    “我剛剛說的是身兼,”楚照笑聲散漫,“沒忘本職嘛。”

    衛云舟被噎了一口,但是她反應得很快,徑直便捏了那草莓送入口中。

    食不言!

    楚照喂完草莓,那異動讓她心慌,她還是很快回去當廚娘去了。

    她獨居,經常研究些吃食。手藝不錯,這一句“廚娘”她還是當得起的。

    很快她把那一盤盤菜端上來,甚至于把碗筷都捧到了桌子上面的時候,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沙發。

    某人還是臥倒在沙發上面,一臉整暇以待的樣子。

    楚照搖搖頭,又快步走到她身邊,將衛云舟小心托起,“公主殿下,現在是用午膳時間了。”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位殿下什么時候才會覺得這四個字叫出來尷尬。

    衛云舟心安理得地被楚照托住,哪怕只是穿鞋的功夫。

    她借力起身,而她心甘情愿。

    衛云舟喜歡楚照的耐心,喜歡她牽著她的手,路過那一條條瀝青路。還有身旁呼嘯而過的大塊頭四輪東西時,她感受到的從楚照手心交遞來的溫度。

    就像她的耐心一樣,永遠恒定,永遠沒有止境,一如她曾經對她的那樣。

    就像她僅僅覺得自己適應能力不強,但總有人愿意一直一直陪著她。

    ————————

    寫現代文啦哈哈哈哈好陌生的感覺

    原來照照姐是居家型女孩,怒贊。

    出招os:其實是失業感謝在2023-11-29 00:06:59~2023-11-29 23:3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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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你好,5-4-15,”楚照站得筆直,一邊同那快遞驛站的老板說話,“還有一個是2-3-14。”

    現在恰巧是下午四五點鐘,來取快遞的人不是很多。

    老板聽過顧客的話,便去貨架上面取下快遞。因著某種原因,她還是和楚照眼熟的。

    今日她還發現楚照身旁居然站了個眼生的女生,穿一身潔白的雪紡裙,高貴典雅,乍看溫柔但老板還是不怎么敢細看。

    一來一直盯著人家看當然不禮貌,二來她總覺得這表面溫溫柔柔的女生氣場強大得很。

    還有這女生也高,這來拿快遞的這位一米七以上,她這旁邊站的這位怎么說也得一米六六或者再往上吧?

    “喏,給你。”掃過出貨碼,老板將兩個快遞拿給楚照。

    一個小盒子,一個稍微大一點。

    正好楚照一只手拿一個,衛云舟終于覺得自己站在旁邊還是不對,她迎了上來。

    “不要我幫你拿?”她問。

    “公主殿……”這四個字冒出了三個字,便被衛云舟無情打斷:“閉嘴,說了不準再叫這個了!”

    大約是第二周將近末尾的時候,衛云舟終于意識到了這個稱呼有多么地格格不入。

    楚照自己叫起來不尷尬,但是她聽著尷尬。

    “好的,好的,”楚照很聽話地點頭,“那我們回去了。”

    衛云舟用探詢的目光看了看楚照手上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好奇問道:“你這次買了什么?”

    她知道網購和取快遞也不過一兩周的時間。

    往日楚照都愿意告訴衛云舟她買了什么,但是這次她沒有,還是頗為神秘地沖著她笑了笑:“不告訴你。”

    “有什么不能告訴我的?”

    楚照:“就是不能告訴你。”

    衛云舟癟了癟嘴,說:“那我幫你拿著也不行?”

    “不用勞煩您,很輕的。”楚照仍舊臉上笑得燦爛。

    然而她愈是這么笑,衛云舟就愈發覺得詭異。但是畢竟還在回家的路上,她決定暫時按下心中的疑惑。

    反正不管楚照買了什么東西,回去她都得給她看。

    衛云舟也在逐漸適應這個時代。

    按開門鎖,楚照依舊是讓衛云舟先進門。

    現下已經入秋,走在路上都有些涼颼颼的,秋意襲人。

    衛云舟卻還是每每在換鞋的時候,都會怔愣一下。

    不過時間久了也好很多了,她還是動作麻利起來了。

    “看來殿下還是忘不了以前的生活。”楚照幽幽地補了一句。

    衛云舟沒理她這句話,只是說了稱呼的事情:“都說了,讓你不要再叫我這個了!”

    她真的覺得尷尬了。

    楚照撇撇嘴,“這可不一定。現在大家都喜歡這么說。”

    “別人喜歡就別人喜歡,”衛云舟蹙眉,似乎是和這四個字杠上了,“但是我現在不喜歡。”

    也許是些別人有了她就懶得再用的心理作祟吧?楚照不去仔細探究,今日她想弄清楚的不是這個。

    她拿了那兩個快遞盒子,不過她最先抱著的是較大的箱子,坐到了沙發上面。

    然后她看向衛云舟,嬉皮笑臉說話:“那,親愛的舟舟姐姐,能不能幫我拿下剪刀?”

    剪刀就順手放在果盤里面,也不過是楚照伸手便可以拿到的距離。但是衛云舟正好也閑著,便俯身去拿了拆快遞的小刀。

    楚照本來伸手想要接,衛云舟卻故意換了個方向,總之就是讓楚照沒夠到。

    楚照:……

    “剛剛叫我什么?”衛云舟饒有興味地問了話,鄰近著楚照坐下,對著快遞盒子上面層層膠布劃開了一刀,“再叫一遍聽聽。”

    不叫。

    楚照不吭聲,只是將就著被刀劃開的膠布口子,開始拆快遞。

    衛云舟自然生氣:“不理我?”

    如今衛云舟地皮子也踩熟了,現在兇人也開始有點底氣,她放下手中小刀,便打算伸手去捏楚照的脖子。

    手正要碰到的時候,她看見那快遞盒子里面探出塑料口袋來。

    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懸在半空中,衛云舟想了想,畢竟這人隨時隨地可以收拾,她還是先看看這快遞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的好。

    楚照別過頭,恰好看見衛云舟懸垂的手,氣氛很快寧靜下來。

    “呃。”楚照挑了挑眉,“舟舟姐姐,你想做什么?”

    剛剛示意她叫,她倒是不叫。如今衛云舟“作案”不成,楚照倒是利落起來叫上了。

    好吧,無形之間倒也是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衛云舟決定先放過楚照一馬。

    看見衛云舟臉上松懈表情,楚照心中暗笑。

    嗯,現在還是姐姐,等下就不知道了。

    “里面是什么?”衛云舟好奇地湊了過來,她看著楚照慢悠悠將那塑料袋子扯出來。

    綠白色的塑料口袋,用中文和外文寫著品牌的名字。

    中文衛云舟還能認識,至于這外文——楚照暫時還沒有教她。

    于是衛云舟便指了指那字母:“這是什么?”

    楚照:“就是……你要知道?”

    衛云舟點頭,但楚照似乎不怎么想告訴她。于是衛云舟語氣忿忿:“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可是正經大學生,”楚照撇撇嘴,“雖然我現在啃老,怎么可能不認識。還有,這幾個字母你去大街上面隨便找幾個小學生都認識。”

    小學生?

    衛云舟眨了眨眼睛,眉梢眼角溢出不解之色:“你是大學生?”

    楚照無奈地將那塑料口袋里面的盒子倒出來,應聲道:“當然啦。”

    衛云舟忽然想起自己玩手機所得——這么多天以來,她覺得自己最大的進步,就是制服了這個叫做“手機”的怪物。

    看著那些光影跳動在指尖,并且一切都聽她使喚的時候,衛云舟心里面還是很滿足的。

    衛云舟:“那你的專業是什么?”

    “動物醫學。”楚照很快答過,一邊抽出手中的盒子。

    動物?衛云舟看了一眼她沙發上面堆疊起來的那些動物玩偶,似乎也的確印證了她的猜測。

    “那你為什么不去上班?”

    楚照:!!!

    “我失業啊,”楚照隨口回道,“你忘記了。”

    衛云舟認認真真地托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我想起來了,你同我說過那騸豬的事情——”

    楚照覺得自己開始有點汗流浹背了。

    是的,她堂堂動醫專業,劁豬居然要人教!

    “既然知道我失業的原因,那就不要再問了!”楚照皺眉,將那盒子拿出來,“給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馬上就不是舟舟姐姐了。

    盒子打開,里面整齊地捆了幾雙毛絨絨的襪子。

    衛云舟臉上疑惑愈發幽深:“這襪子是干嘛的?”

    當了那么多年公主皇帝,她還是穿過一些襪子。哪怕是現在換了地方,新樣式的襪子她也是穿過的。

    但是這種毛茸茸的大襪子……

    楚照撕下那包裹的白色卡紙,衛云舟瞥見那卡紙上面寫了三個字:動物園。

    “動物園?”她問。

    楚照點頭:“是的,動物園,是這個系列襪子的名字。”

    “這種真的是給人穿的襪子嗎?”衛云舟遲疑了兩秒,她去碰了碰襪子頂端的白色絨毛。

    毛絨絨,觸感不錯。襪子本身則呈兩種粉色,上面繡了些可愛的圖案,很襯卡紙上面所寫的“動物園”三字。

    楚照:“當然是了,不然我買它回來干嘛?”

    說著說著,她便將襪子遞到衛云舟面前:“當然是買回來給你。”

    衛云舟緊緊蹙眉,這東西未免太可愛了點,給她?

    “為什么?”

    楚照:“從你來開始,我就注意到你在玄關口……嗯,是不是不習慣?”

    還真是,衛云舟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看吧,還是我觀察敏銳。”楚照笑嘻嘻開口,一邊對著衛云舟揚了揚她手上的襪子,“本人乃是萬惡的啃老族,目前沒錢給房間里面鋪地毯,所以公主殿下就委屈委屈,穿一穿這個。”

    衛云舟:……

    原來是這個意思。

    于是衛云舟還是忍了,任由楚照拿了那襪子給她穿上。

    她原本以為這襪子是穿出去的。但實在過于肥厚,穿上它根本不可能再套進任何鞋子里面!

    于是乎楚照的理由也變得讓人相信。

    粉色長襪一直向上提拉,把小腿都覆蓋了好多。

    楚照一直憋笑,笑得衛云舟心中疑惑更深——她在笑什么東西?

    “好了,好了,”楚照好容易才止住笑,示意衛云舟站起來,“昨天你看著的,我才打掃了衛生,正好這襪子厚,現在秋冬季節,你隨便穿著走路都行。”

    衛云舟狐疑地覷了一眼自己腳上那一雙粉紅毛絨絨的襪子,終于問出了心下盤桓已久的疑惑:“為什么你不穿?”

    “因為不是給我穿的。”楚照捂著嘴偷笑,開始拆另外一個小盒子。

    什么意思?

    衛云舟滿腹狐疑,但她暫且壓下,先看看楚照又在拆什么東西。

    “這里面是什么?”她貼近,隨口問了一句。

    “今天晚上要用的,”楚照聳聳肩,快遞盒中露出一包裝盒,露出的一截是手指形狀,“你不是用過?”

    衛云舟挪開視線,覺得面上燥熱,但是她仍舊看那紅色的襪子覺得哪哪不對勁。

    趁著楚照扔快遞盒子的一瞬,她看見那商品盒子上面寫的品類名:寶寶防滑襪。

    她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繼續欺壓楚照的能力。

    ————————

    出招:原來是真寶寶^_^——

    題外話,那個寶寶防滑襪真的很萌哈哈哈哈而且確實很暖和

    第220章

    已經有過多次買票的經驗了,衛云舟站在自動售票機面前,選擇今天的出行地點。

    今天她們要出去玩,順便購物。

    手指剛剛懸停在選車站界面,衛云舟便忽覺肩膀上面傳來沉甸甸的重量。

    是楚照低頭靠上來,看她在買什么。

    “看什么?”衛云舟沒動肩膀,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要你買你不買,還有,為什么每次出來我們要買票?”

    剛剛來的一兩個星期,衛云舟覺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包括乘上長長的自動黑色扶梯,然后在金屬大門口接受檢查,緊接著在機器里面投入車票。

    雖然驚奇,但好在有人引領,心中的懼怕常常是剛一出現就熄滅了。

    日子久了,衛云舟還發現了一個事情:和她們一樣,來到自助售票機前買票的多是老年人,大嬸大媽大爺的。

    亦即是說,她們兩個人格格不入。但是衛云舟先不動聲色,直到后來她發現別人都是拿手機直接掃碼通行。

    于是衛云舟決定,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自助售貨機的面前,恰在這個時候楚照涎皮賴臉地靠了上來。

    “坐地鐵當然要買票啊。”楚照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繼續靠在衛云舟的肩窩,“不然怎么進站?”

    衛云舟:“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說著,衛云舟便伸出手來,指向和她們并列的大媽們,然后瑩潤的指尖一轉,重又指向那些直接拿著手機掃碼進站的年輕人。

    然后衛云舟便聽到了楚照很輕很輕的笑聲。

    衛云舟的臉開始黑了下來,自助售票機的付款碼剛剛被她掃過。

    “原來你就是這么想我的?”衛云舟忿忿,索性甩開肩膀上的某個人,“是吧?”

    楚照委委屈屈答話:“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

    這超級加輩的事情,不就是衛云舟自己想要的嗎?

    “不想和你說話了。”衛云舟冷笑兩聲,“呵呵。”

    恰在這時,機器上面顯示出了“出票成功”四個大字,哐啷兩聲,最底下吐出兩張地鐵票來。

    楚照這才躬身去把地鐵票拾起來:“哪有嘛,這不是有兩張嗎?”

    她沖著她眨眨眼睛。

    “哦。”衛云舟挑了挑眉,心中的火勉強壓下去一半。

    “你老我也老,”楚照果斷地圈過她的臂彎,拉著她往地鐵口走,“我們一起白頭偕老。”

    衛云舟:……

    有病!但細細一想還真是那樣。

    這條線的人數最多,兩個人上去便只有站著的份了。

    其實大部分人所穿的衣服,對衛云舟來說都是新奇的。只不過她今天看見了熟悉的一幕:

    有好幾個年輕女孩穿了顏色妍麗的廣袖大衫、對襟襖子……

    在這狹長的空間里面自然引人注目。

    衛云舟微微愣住,仿佛就這幾件衣服,便撬開了她的回憶一般。

    她微微愣住,正想同旁邊楚照說上兩句話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就在看。

    衛云舟:……

    “好看嗎?”終于,手背被輕輕一擰之后,楚照吃痛地看向衛云舟。

    楚照:“什么好看不好看?”

    衛云舟笑得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

    楚照閉嘴,保持靜默無聲,她知道,她也知道,只不過這事情似乎不太好說。

    這條線路的人委實太多,一直到下車都沒有空閑的座位。

    兩人隨著人潮一起,走到了地鐵口的外面。

    她們今天是出來玩的,這條街是N市堪稱最為熱鬧繁華的地方。

    人流如織,今天天空澄澈一碧如洗,氣候也溫暖宜人,更方便人們出行了。

    兩個人毫不避諱地手拉著手。

    似乎千百年就不避諱,如今更沒有避諱的道理。反正衛云舟是這么想的。

    方才在地鐵上面碰到的那些穿著漢服的女生又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這次還不僅僅是她們幾個人,身后還跟了好些女生,楚照猜想恐怕是哪個商城舉辦活動。

    這是商圈,商家為了促銷搞活動,時不時便請些人來表演。一會兒是人氣角色,一會兒又是國風大賞了。

    楚照突然想起這條街上也還有漢服成衣店,并且她們今天出來,目的就是逛街。

    逛街逛街,那肯定要買點什么東西回去。

    看著那些穿紅著綠的姑娘們從眼前經過,楚照撓了撓衛云舟的手心,開口說話:“怎么樣?你要不要?”

    衛云舟:“嗯……”

    似乎是在猶豫,身上針織衫舒服修身得多,況且她也沒穿多久。

    恰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幾個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懟著那些姑娘的身上拍:“公主請看攝像頭——”

    本來圍觀路人都只是偶爾轉頭過去瞧一眼,并不作聲。但是聽了這些夸張的攝影師所言,紛紛捂嘴而笑。

    衛云舟終于困惑:“她們是什么公主?”

    來了之后不到兩個星期,衛云舟終于認識到“公主殿下”四個字的尷尬,三令五申之下,楚照終于不說這幾個字了。

    但是死灰復燃得未免太快。

    那攝影師一句“公主請看攝像頭”之后,接連著帶起了圍觀人群中看熱鬧的人點。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公主請XX”的句式已經充盈了衛云舟的大腦。

    她難以置信地扯了扯嘴角。

    楚照一本正經:“不知道,反正就是公主嘛,要不公主你去問問她們?”

    衛云舟“嘁”了一聲。

    楚照盡量不讓自己的笑音溢出來。

    估摸著這會兒某人正在思考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但衛云舟沒對這場景發表任何見解。

    楚照存心逗弄:“公主殿下,你怎么不穿?”

    “我不穿。”衛云舟搖頭拒絕,“去買別的衣服吧。”

    看來公主是鐵了心不做公主了,不置一詞也就算了,對衣服也興趣缺缺。

    楚照:“當真不要?”

    “說不要就不要,”衛云舟微微蹙眉,轉過頭盯了她一眼,“不過你要穿可以,我不僅僅可以給你提建議這么簡單。”

    說著說著,她的唇角便勾起一抹彎弧,眼中笑意深深:“怎么樣,嬌嬌?嗯?”?

    喂,一聽到這兩個字,還有配上那看似人畜無害的笑容,楚照便覺得心里面直打戰。

    嬌什么嬌,堂堂大女人怎么可能嬌!

    楚照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比如靈堂,某人打著量身材的名義來對她這樣那樣……

    “我不僅僅可以給你提建議”的下一句,果然是這個。

    但是楚照不說,徑直拉了衛云舟,兩人轉去了其他街道。

    只不過衛云舟看著楚照的反應覺得相當好笑,于是她便故意在后面磨蹭,走得很慢。

    “你走這么快做什么?”

    楚照腳步這才慢下來,她回頭看了衛云舟一眼,撇撇嘴,不說話。

    “不會是想到了什么吧?”衛云舟故意揚了揚尾音。

    楚照:……

    她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這加入那些國風美女的事情,兩個人最終還是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不。

    路上快時尚、運動品牌林立,盡管她們此前也來過這里,但是像今天這樣專門來逛街,還是第一次。

    今天大約是附近的商場有什么促銷或者開業活動,馬路上面壅塞車輛,道路兩旁游人如堵。

    “小姐姐,小姐姐,”站在門口招徠客人的銷售熱情地沖著兩個人打招呼,“這是我們家的新品!您長得這么好看,一定最貼我們家的新品!”

    這話她是對著衛云舟說的。

    衛云舟:“好啊。”

    楚照疑惑地望了一眼店名,最下面依稀辨認出什么“couture”的小字。

    再掃了一眼里面的衣服,法式女裝。

    衛云舟甚至沒回頭看楚照一眼,便徑直走進了店里面。

    店員自然滿心歡喜,一窩蜂地擁上來,手拿各式衣服帽子請衛云舟換。

    完美的黃金比例,玲瓏身段;修長漆黑的睫毛,挺翹的鼻頭……

    嗯,雖然可能隔壁的中式旗袍店也許更適合她,但她來都來了,店員不會“放過”她。

    她們一個接一個地上來,最后給衛云舟打扮出來好幾套,咔嚓咔嚓拍照,店主一臉真誠:“小姐姐,我能把你po到我們店鋪社交平臺上面嗎?”

    報酬是送出大額減免券,反正她們下午閑著也是閑著,這事情衛云舟和楚照都沒有意見。

    咖啡色格紋半裙,碎花針織開衫……

    帽子戴上,倒還真是那么回事,濃烈的秋冬氛圍感撲面而來。

    等到她們從店中走出來的時候,那一些簪珠戴寶的姑娘又從她們眼前晃過。

    原來是真公主西化了。楚照抿著唇笑了笑。

    晚上她們也想好了去處,是當地一個熱門的拉吧。

    楚照給衛云舟解釋了大概一分鐘左右這地方是干嘛的。

    衛云舟:“所以,你經常來這里?”

    彩色的輪轉燈照在衛云舟的臉上,靡麗燈影撫上她的柔和的輪廓,更襯美不勝收。

    她的眼尾如今還帶了一絲緋紅。

    楚照:……

    也沒有經常來。

    但楚照還是琢磨了下,狡辯道:“我不來。”

    話音剛落,吧臺那邊就有一個人準確無誤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楚照轉過頭來,唇角尷尬地牽出一抹笑來。

    衛云舟也面帶禮貌的微笑:“她叫你,你不過去?”

    楚照狐疑:“那我過去了?”

    你就這么讓我過去了?

    衛云舟點點頭:“對,你過去。”

    好吧,雖然不知道衛云舟是怎么想的,但她既然說了,楚照還是去了。

    吧臺的調酒師一邊攪動著勺子,一邊問話:“你終于脫單了?結束了這么多年以來的母胎?”

    “嗯。”楚照答得晦澀,漫不經心地看著酒單。

    “還嗯!”調酒師突然重重地放下手中高腳杯,“憑什么你單身二十多年一朝就找到這么好看的?”

    楚照沒吱聲,但嘴角依然是壓不住的上翹弧度。

    調酒師嫌棄地收走她手中單子,“快走吧你,等下老婆沒了,我剛剛看見一群人圍著她!”

    楚照無聲笑了半天,聽了提醒之后,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轉過頭看過去:的確有好幾個人圍在衛云舟的身邊。

    衛云舟不怯場。

    但今日的不怯場和她多年來沉淀下來不怯場不一樣。

    具體地說,她是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什么。

    加什么聯系方式、用什么社交軟件她還能夠理解,這么多天來的生活她也不是白適應的。

    “那個,請問你有女朋友……”

    楚照來得剛剛好:“是我。”

    “呃,”羊毛卷女生明顯愣了愣,眨了下眼睛,尷尬笑道,“那也可以認識一下吧?”

    她方才和這位女士搭訕,雖然后者很有禮貌,但她總覺得她沒有聽懂她的話。

    “可以是可以,”楚照看出羊毛卷眼中的疑惑,為她解惑的同時順便將手搭在衛云舟的肩膀上面,“她還在慢慢西化。”

    眼睫不可避免地顫動,彩色光影輕盈掠過。

    又多了個聽不懂的詞。

    衛云舟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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