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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皇帝出殯之日,恰那通敵叛國、欺君罔上的女駙馬被迎回。

    恰在此時,多日不雪的大梁又紛紛落落起了雪花。

    這執(zhí)政監(jiān)國的太女又發(fā)了一詔,原是給那質(zhì)子昭雪罪名。

    吉人自有吉兆,這偏偏天降大雪的時候為她洗清罪名,太女為政又無可指摘之處——畢竟早在經(jīng)年以前,衛(wèi)云舟還做公主的時候,便在朝野與民間中甚有威望。

    人家樂意洗清罪名不追究,還能怎么著呢?

    聽說西邊戰(zhàn)事告捷,傅將軍蕩平西邊某些自號“大雍皇室”的殘兵,所過之處與民生養(yǎng),不可妄動,收了人心。

    先行投降大梁的郡城,圣寵優(yōu)渥,官員還在原官位上加官進爵——這些人也便自發(fā)地去那些還忠于老朝的城中勸降。

    這短短一載多來,大雍歷經(jīng)從未有過的混戰(zhàn):光是血腥的宮廷政變就有兩次,還有大軍勤王、梁軍入境。

    楚照洗清罪名的消息也傳到大雍臣民耳中。

    “既然那太女連我們的假駙馬都原諒,那我們也沒什么抵抗的道理。”

    當今大雍正統(tǒng)血脈,唯在楚照而已。先投降的城池,大梁還額外蠲免了三年稅收徭役,不僅如此還有資金賑災(zāi)——

    不打仗,和平,自家皇室血脈正統(tǒng)又好好的,不多時,其他城池也便望風而降。

    只不過太女遲遲不曾登基,一是為了守孝,二也是為了找個好的時候。

    要在春光燦爛的時節(jié)。

    自從將楚照帶回城中后,衛(wèi)云舟仍舊回了長年宮居住。

    畢竟還是自己的地方舒服。

    楚照便一直“無名無份”地住在長年宮,說是無名無份,但往來見了她的人,無一不恭恭敬敬。

    不管太女殿下真有此種癖好,抑或是殿下純粹因為想要收攏大雍人心——這楚照他們都不能怠慢。

    天祥八年,春三月。今日登基,便改元新統(tǒng)。

    天幕還是籠垂的黑,楚照這時卻已經(jīng)醒了。她可記得清楚,今天是眼前這位殿下登基的時候。

    昨夜一夜綺艷,糜芳猶存。

    楚照先起,便準備叫衛(wèi)云舟起床。她先穿戴齊整,便蹲在拔步床邊,指腹摩挲過衛(wèi)云舟的臉,輕輕喚她名字,讓她起床。

    “嗯?”

    一連喚了幾聲,衛(wèi)云舟這才緩緩睜開雙眼,鴉睫微微顫抖,像在抖落昨夜殘韻。

    她捏了被褥一角,目光盈盈地望了過來,小聲道:“抱我過去洗浴——”

    楚照皺眉,似是無奈:“昨天晚上洗過了!快起床了,這都什么時候了。你今日還登不登基了?”

    “哦,”衛(wèi)云舟愣了愣,像是腦子里面還是一片混沌,“你干嘛大清早就兇我?”

    楚照:?

    今天難不成不是她登基的日子?不可能。

    要么是她沒睡醒,要么是她醒了故意捉弄她。

    種種跡象讓楚照推測,都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算了,她喜歡中計。

    于是她輕手將衛(wèi)云舟扶起,還在柔聲安慰:“好,我錯了,我不兇了,是我方才聲音太大了。您今日該去登基了。”

    里面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寢衣,還沒完全合上,這白日里面更較黑夜不同,惹得人面紅耳赤。

    楚照趕緊給衛(wèi)云舟拉好衣服,“你快起。”

    衛(wèi)云舟無聲發(fā)笑,看她手忙腳亂,心中不免愜意。

    “不想去,想多陪陪你。”待楚照給她換中衣的時候,她又慢條斯理開口。

    楚照這會兒相當正義:“不行,今日你不能延誤。”

    “那你昨晚就不該折騰我。”衛(wèi)云舟說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經(jīng)道,“現(xiàn)在我起不來了,貪戀春宵。”

    楚照無語凝噎:“第一天就打算當昏君?”

    還不等楚照反應(yīng),衛(wèi)云舟卻忽然倒在了她身上,嘴巴里面還在嘟囔:“對,我是昏君,我昏倒了——”

    楚照:……

    天姥姥,您開心就好。

    她適才看到,衛(wèi)云舟瞥了一眼窗外天色。

    楚照心知她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現(xiàn)在時候的確尚早,只不過楚照心癢難耐,把衛(wèi)云舟叫醒罷了。

    這登基大典乃最重要之事,禮部和衛(wèi)云舟都已經(jīng)排演過數(shù)次,不會有差錯。

    “說到這個,還有些人參你呢,”衛(wèi)云舟打了個哈欠,聲調(diào)慵懶,“決定了,本昏君要好好地懲治他們。”

    嘖嘖,真是美色誤國。

    往些時候楚照自然要吐槽那些昏君,不過這滔天圣寵降臨到她身上的時候,她還是閉口不言了。

    “陛下登基第一天就說這種話,萬一被別人聽到怎么辦?”

    “不就只有你聽到?”

    楚照懂了她的意思:“哦,原來是特意說給我哄我聽的。”

    衛(wèi)云舟:……

    某人又在得寸進尺了。

    這就是寵壞的下場。

    到時間了,殿外來了人迎接新帝,楚照本欲一起出去,卻被衛(wèi)云舟攔住了:“你,就在宮里面等著。”

    “為什么?”楚照相當詫異,“您還不讓我看看?”

    “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衛(wèi)云舟笑了笑,忽而微微踮腳在她唇畔落下一輕吻,噯聲道,“這是我欠你的。”

    楚照愈發(fā)摸不著頭腦:“你欠我什么?”

    那么她就等著吧。

    登基大典如約進行,宣政殿外百官齊齊臥倒,各色官府緋藍綠紫一片片,山呼萬歲。

    今日所迎是女帝,這百官中間還新增了一列女官,為首的便是那內(nèi)廷女官宋扶央。

    她的拔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大典還有些不同之處——這一路鋪開的紅綢,從宣政殿一路到了長年宮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那鳳輦從長年宮駛來,這輦上的人是那雍國來的“九皇子”,大臣們這才明悟。

    竊竊私語,紛紛議論。

    也是,皇帝出殯之后就算是陛下即位,只不過登基大典擇吉日舉行罷了。

    也這么久了,陛下都無立后之舉。

    但……

    這種事情倒是聞所未聞,諸位大臣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言論。

    但他們心知閉嘴接受才是最好的行動。

    自從先帝抱恙,這些人便如過江之鯽一般巴結(jié)新帝,說是什么公主殿下往西他們絕不往東。

    都當皇帝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況這皇帝立后天經(jīng)地義。再說了,這楚二殿下好歹也是堂堂正統(tǒng)皇室血脈,比之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還有人更為通透明悟:“你們不知道,如今大雍才降伏,一定民心不穩(wěn)。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皇族受了極高禮遇,他們這才能心安啊。”

    眾皆嘆服,原來陛下竟然是這種考慮!為了收服民心,竟然愿意立女子為后……

    一須發(fā)皆白的酸儒老臣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夫我前幾日就聽了禮部傳了這立后的事情,當時可把老夫嚇壞了,差點跪去陛下面前!沒想到,陛下為了天下太平,竟然委屈自己和女人在一起……以后老夫必當竭智盡忠,肝腦涂地!”

    也不知衛(wèi)云舟和楚照二人聽了是什么感覺。

    衛(wèi)云舟特地給楚照制作了較為輕便的衣服與頭飾。

    美麗依舊,只不過刪繁就簡,輕便多了。比之她出嫁時受的苦,楚照不知輕松到哪里去。

    金鳳冠冕當頭,銀朱色衣裙綺麗逶迤。

    楚照從鳳輦下來,便抬頭仰見衛(wèi)云舟:

    她如今高高踞立,十二冕旒垂面,當風而立,衣袍翻飛身影清雋,慨然卓絕。

    春風吹動她繡金的裙角衣袍。

    隔著萬千臣子,隔著壘壘石階,隔著那珠玉垂旒,天地靜默,只剩下她迢迢望過來的一眼。

    楚照心悸,像是半夢半醒一般,她看見衛(wèi)云舟朝著她走過來。

    一步一步,將她牽上那層層高臺石階——

    如今大多官員都信了皇帝是為收服大雍人心才做出如此舉動,倘若他們能夠膽子再大一眼抬起頭來,看一眼皇帝的表情便知自己想法多么可笑。

    “我欠你的,今日還你,”衛(wèi)云舟拉著她的手,珍而重之,“你還得以女子身份同我再成親一次。”

    其實楚照有很多話想說,但她說不出,唯有兩眼盈淚。

    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似乎是覺得二人氣氛太過嚴肅,衛(wèi)云舟歪頭,想了想,嘴角噙笑道:“我還了,但你可還不清。”

    對上那清潤深情的眼睛,楚照也心知自己還不清。

    新帝登基,銳意進取,革前朝舊弊,整肅朝綱,風化肅然。

    至于這皇后之事,大家也都當作尋常。皇帝還立了她的妹妹做繼承人,大家這也能理解。

    一是不敢不理解。二嘛,如今大梁皇室凋敝慘淡,旁支無一生還,都歸功于先帝——這些大臣再來十個頭,也不敢再找個皇室血脈出來。

    新帝登基不久,便有一漁民聲稱自己在海中打撈到大代女帝一朝的玉璽——那玉璽乃是不世出珍寶,遺落數(shù)代竟重又現(xiàn)世!

    這漁民自然得了嘉獎,后來這“撿到”大代女帝遺物抑或是發(fā)現(xiàn)吉兆的人愈來愈多。朝中官員也坐不住了,有些人自請上書鉆研大代女帝一朝律令,以治今后之世。

    于是女子科舉推出,女官制度不僅限于后宮,延之外朝。

    河清海晏,萬世清平。

    又是一年朝貢之時,宮中設(shè)宴款待來人。

    楚照見到了虞上熙,她如今乃是有著御批的鏢行家主,“家慈已經(jīng)過世,如今該是我獨挑大梁的時候了。”

    “話說回來,傅將軍呢?”

    虞上熙笑道:“她倒是沒來,說北邊風光很好,她明年再來。”

    楚照無語凝噎,要不是她去過她也信了。

    在虞上熙講述中,楚照才意識到傅季纓那股別扭勁是怎么來的。

    “原來我們傅家和虞家都是走鏢的,不過是她的祖上捐了官,在戰(zhàn)場立功罷了,”虞上熙話音中帶著懷念,“她還以為純?nèi)皇亲约焊感謶?zhàn)場之功呢……”

    楚照忽而憶起,原來傅家和虞家的家紋都和“蓮”有關(guān)。

    這彼時年少的嫌棄還真是沒有來頭,無怪乎傅季纓不好意思。

    “都沒人告訴她啊。”楚照淡聲,嘴角噙笑。

    虞上熙哈哈大笑:“我比她大,我自然是要包容了她,我和她哥先的確不曾告訴她。”

    然后就讓人家一個人尷尬去么。楚照扶額,不過她還是重重感謝了虞上熙,那些吉兆她可沒少花功夫。

    不多時楚照竟還遇見一老熟人,錢霖清居然又跑了回來,這次她揚揚得意:“我今日來,可是要把舉荷帶走了!”

    楚照無聲而笑:“好,該你帶走。”

    錢霖清撇撇嘴,她才不告訴楚照她是又被罰來的。只不過她從秦姒那邊聽了楚照曾經(jīng)借了那假孕之藥。

    “現(xiàn)在如今您是皇后了,”錢霖清一臉高深莫測,“自然要為圣上誕下子嗣,要不然你也同舉荷和我一起回去?”

    楚照:???

    不要啊。

    既然錢霖清說起,楚照還問了秦姒的現(xiàn)狀。

    她過得很好,生意興隆發(fā)達,還將京中好多風月之地收歸。

    原是如此,楚照舒一口氣。

    夜宴結(jié)束,楚照攙扶著衛(wèi)云舟回寢宮去。

    她如今稍微能喝一點,但還是容易醉,自然而然便靠在楚照身上,“嬌嬌賢良……”

    服了你這昏君,現(xiàn)在喝兩口就暈,當真是昏君。

    攙扶她輕松得很,要不是考慮影響問題,楚照當真會將衛(wèi)云舟直接抱回去。

    “唉,你等等,”衛(wèi)云舟忽而清醒,用手肘戳了戳楚照,“我剛剛看見那旁邊站了那個姑娘……是你的侍女翠微吧?”

    楚照愣了愣,循著衛(wèi)云舟所說看了過去,果然翠微著一身天青,在那邊等候。

    “她等我啊?”

    衛(wèi)云舟輕笑一聲,笑音輕渺,“她不等你難道等我?你快過去,我就在這里等你。”

    “好,”楚照疑惑,一邊讓后面隨行來將衛(wèi)云舟攙著,“我過去看看。”

    翠微面色復雜,十分鄭重地看著楚照。

    楚照不禁有些恍然,自從她女駙馬身份暴露之后……

    很多人訝異,但翠微似乎完全不覺得驚奇。

    畢竟和原身相處了那么多年,到底也知道些什么。

    論起來,翠微倒是一直很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被衛(wèi)云舟拿捏什么的——或許就是怕她女子身份暴露?

    原來翠微是來向她辭行的:“我同林大人、紅楓一起回大雍去。”

    楚照知她要尋她姐姐,挽留不住也便不再挽留,她說準備些東西送她,但翠微卻拒絕了:“能和殿下相伴,足矣。”

    月華清潤影轉(zhuǎn),籠在二人周身。翠微辭行過后,卻嘴唇哆嗦,似乎還有話要說。

    楚照看出她心中疑惑,便問道:“你可還有話要同我說?”

    翠微眼睫一顫,她昂首看著楚照,緩聲道:“殿下很厲害。但是,殿下能告訴我,以前的殿下去什么地方了嗎?或是說,轉(zhuǎn)告她也行……說我想念她。”

    楚照怔然,只能慌張安慰。

    翠微抹了眼淚,再度拜別。

    月光影影綽綽,楚照站在原地,良久后才意識到還有在等她。

    她回頭去,正好銜接上衛(wèi)云舟的視線——方今清明如許,只耐心等待。

    總有人愛你,總有人等候。

    見她轉(zhuǎn)身,衛(wèi)云舟丹唇逐笑,眉梢眼角又淌著明麗,像灼灼春花。

    【正文完】

    ————————

    73.6萬!!我好厲害!(叉腰)

    番外的話大家請大家點菜吧!我先醞釀下if線。

    隔壁新文《公主難撩》已開,大家有興趣可以移步。另外帶一本《在雄競文女扮男裝》預收,下本開,我覺得是很可愛的梗w文案放這里啦 預收多的話會提前開(因為我好喜歡這個梗orz)

    注:兩主角早就do過,包含一些白月光替身但愛上后來人的狗血劇情,依然是輕松爽文XD 這次是真攻主。

    賀鏡齡一朝穿進古言雄競大女主文女扮男裝,回到現(xiàn)實的條件是攻略女主晏長珺。

    雄競,大女主,女扮男裝,攻略女主。

    賀鏡齡:系統(tǒng)你是不是發(fā)錯任務(wù)了?

    系統(tǒng)給她兩個選擇。

    一是和男人們同臺競爭,除了人面獸心的奸相男主,還有——

    擁兵自重的親王,為公主踏平邊夷;

    身手不凡的暗衛(wèi),向公主獻上性命;

    醫(yī)毒雙絕的藥師,情愿做公主藥引;

    家累千金的豪商,自甘向公主進獻……

    好女不跟男斗,賀鏡齡問下一個。

    二是和女主雌競搶男人,反向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情根深種——

    踏平邊夷后晏長珺借故殺了親王,謀反前中毒用了醫(yī)師做藥引,謀反時耗盡富商累世金玉,暗衛(wèi)在保護她設(shè)計出宮時為她身死……最后晏長珺登基為帝,男主鋃鐺入獄,不曾得她一分垂憐。

    只因她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白月光,他們都不曾得到她的任何東西。

    賀鏡齡尬笑,她說她不喜歡雌競,她喜歡巾幗不讓須眉。

    競又競不過,還競呢,他爹的這不碰雌嗎?

    她女扮男裝進了公主府,卻發(fā)現(xiàn)公主看她的眼神愈發(fā)奇怪……

    原來在一眾炮灰男角之間,她竟然穿成女主那早死的白月光!

    在晏長珺飽含深情的目光中,賀鏡齡終于明白,為什么長公主和書中誰都沒cp感。

    晏長珺的手指滑過賀鏡齡的額角,一雙凌人鳳眼倏爾柔和下來,聲調(diào)婉轉(zhuǎn):“怎么,你連把和本宮的一夜荒唐,都全部忘記了?”

    #公主殿下您在bg文辛苦了

    #我說怎么一點勁都沒有原來你喜歡女人

    #什么你喜歡的人是我?!

    #原來你的“女f”是我做的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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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17

    第202章

    新帝即位不過一年,便已然逐漸澄清吏治,四下歸心。

    得益于如今新帝之前為政,如今大梁百姓很快便接受了此事。

    盡管女帝臨朝,但也不是未有之事——他們過得好便是了。

    去歲冬天兩場瑞雪,今年是個豐年。

    這秋收之后,還是多多少少要向向朝廷繳納一點稅去。

    上朝的時候,戶部便站出來說了金秋稅收之事。

    衛(wèi)云舟略略頷首,“退朝后,把賬冊一并送來給朕過目。”

    秋收,稅收,賬目。

    十二冕旒珠玉下的眼睛眸波微閃,她屈指,心念一動。

    是該秋后算賬的時候了。

    退朝之后,戶部差人整理了賬冊給陛下送去,只不過幾經(jīng)輾轉(zhuǎn),陛下身邊的宮人卻道:“送去坤寧宮去——”

    戶部官吏一愣:“送去坤寧宮?”

    那不是皇后所在之地么?

    宮人懶得解釋:“讓你做你就快點去做,陛下今日想去坤寧宮。”

    “是。”

    那官吏不敢多言,趕緊下去吩咐去了。

    說來這位皇后也是個奇女子。

    如今朝野坊間都有不少人好奇她們的故事,這女駙馬究竟是什么時候被發(fā)現(xiàn)的呢?

    民間更愛有趣傳聞,自然是傾向于當今陛下和楚照私相授受,雖然接受不了她是女子,但已經(jīng)喜歡那么久了總不能作罷——于是依然成就了一段愛情。

    朝野中的大臣都覺得自己慧眼如炬,一眼看穿她們身后之事。

    想來一定是陛下同那駙馬的成親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女子身份,但是她又不能伸張,也只能受著。況且如今天下初定,想要籠絡(luò)人心,特別是大雍的人心,陛下要好好地善待大雍皇室。

    所以才會舍得犧牲自己啊!

    他們認為,反正這天下過不了幾年就會徹底安定,這用來作“吉祥物”之用的皇后,那時候自然會失寵。

    說不定還會灰溜溜地搬出坤寧宮。

    如今陛下年輕力壯,再喜歡幾個人再正常不過了!

    賬冊送到了坤寧宮。

    楚照看著那一摞冊緊緊皺眉:“這些是什么?也是送來賞給我的?”

    送來的不僅僅是這些賬冊,還有筆墨紙硯等物。

    文房四寶一旦出現(xiàn),楚照就覺得自己心口猛跳。

    歸來半生,仍是文盲。

    侍奉的宮人也是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堆賬冊:“陛下是打算在您這里……做什么?”

    話說回來,雖然朝中那些自以為是的大臣覺得皇后要失寵,但那些朝貢之物都像流水一樣,徑直往坤寧宮送。

    雖然楚照開銷用度也不大。雖然執(zhí)掌六宮,但這六宮就她一個人,她也天天清閑得很。

    楚照雖做皇后,但衣裳穿著卻很隨意,有時會著宮裙,有事也還會著直裰,搞得宮人一時半會兒都不知如何稱呼,最后全部以“殿下”作結(jié)。

    有宮殿者,自然可稱“殿下”。

    “陛下的人來的時候說了,讓我們把這些奏折賬冊擺好,”忽而門前又拜進一個女人,“說今日陛下就在這里歇下了。”

    這才中午呢,怎么就歇下了?睡神!

    楚照頻頻點頭,示意她們按照衛(wèi)云舟所說的辦。

    很好,她今日又想做什么?

    楚照思考片刻,吩咐人準備為她更衣,她要換上那一身月白色的直裰,似乎更為嚴實一些。

    坤寧宮外一片金黃秋葉飄落,落在長裙?jié)L邊的金絲上面。

    然后,楚照便看見衛(wèi)云舟緩緩踏入——

    她早就屏退左右。

    “半日不見,嬌嬌有沒有想朕?”衛(wèi)云舟似乎是故意逗弄她,語調(diào)惡意上揚。

    楚照:……

    “再這么說話,您今日就一個人陪這些東西玩吧。”楚照頗不規(guī)矩地坐在席上,一臉無奈。

    她又沒給衛(wèi)云舟拿去十本霸道王爺愛上我,她是怎么無師自通學會這么油的話的?

    這句話果然有用,衛(wèi)云舟立刻展顏,她笑了笑:“我就是開開玩笑,你反應(yīng)這么大干嘛?”

    “我哪有反應(yīng)很大?”楚照皺眉,仰起頭看她走到自己身邊。

    然后便坐到她的身旁,順勢倒進楚照的懷中。

    把頭靠穩(wěn)后,衛(wèi)云舟這才開口說話:“你反應(yīng)還不大啊?”

    “我反應(yīng)什么時候大了?”

    楚照眉心蹙起愈深,她甚至用手撫過衛(wèi)云舟的前額:“你發(fā)燒了?”

    要是沒病怎么想些有的沒的來給她拌嘴?

    “我可沒有發(fā)燒,”衛(wèi)云舟語氣恬淡,“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楚照愈發(fā)警覺:“你想起什么事情?”

    這種有預告的事情,那都是有籌謀的。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什么事情。楚照盯著眼前那如小山一般堆疊起來的奏折,心跳得更快了。

    “你猜。”衛(wèi)云舟聲調(diào)慵懶,“你看看這桌上都是什么。”

    是什么?

    楚照不明,這才伸出手去擺弄桌上的東西。

    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她不會今日還想教她練字,掃盲到底吧?

    陛下您當真這么閑?

    “想到了嘛?”她捏了楚照的腹部,“猜我想起什么事情?”

    軟肉一陣酥癢。

    衛(wèi)云舟這才發(fā)現(xiàn)楚照的不對勁:“今晨的時候你可不是穿的這個,怎么,聽說我要來,又換了衣服?”

    當然,這衣服相對來說還是不那么方便。楚照故意不吱聲,繼續(xù)去翻其他奏折。

    主要是秋收的賬冊。雖然她寫不了幾個字,但是看倒是沒什么問題。

    “你不是減免了好多賦稅,今年還有這么多?”楚照詫異,“看來今年是個好年啊。”

    “對啊,今年是個好年,”衛(wèi)云舟這才磨磨蹭蹭地靠過來,靠在楚照的肩膀上面,溫熱唇息在她耳廓繚動,“都是因為去年落了兩場大雪嘛。”

    聽見“大雪”二字,楚照心中忽然便覺得不對了。

    那一次她被衛(wèi)云舟帶回去之后,她什么都沒說。關(guān)于她私自出逃之事,衛(wèi)云舟竟詭異地到現(xiàn)在什么都沒說。

    光是想想,楚照就已經(jīng)覺得冷汗涔涔了。

    為什么詭異呢?這么久以來,這女人倘若留了隔夜仇,那必定是留待后報!

    但楚照自是想不到。

    她忽而僵硬地轉(zhuǎn)過頭,迎上那富有深意的瞳眸,顫顫巍巍道:“對,是個好年,落了大雪。”

    衛(wèi)云舟輕哼了兩聲,便忽而抬手捏了楚照櫻紅的耳尖,“我讓你看這些是什么,你看出來了沒?”

    楚照不明白:“不就是秋收后的賬本嘛?”

    “對啊,秋收,”衛(wèi)云舟忽而伸手,取下自己頭發(fā)的簪金珠花釵子,青絲墨發(fā)霎時披落在肩背,“有一個成語,叫做什么來著?”

    楚照心中立時就咯噔一下。

    “我,不,知,道。”一個字一個字地艱難蹦出牙縫之外。

    衛(wèi)云舟饒有興趣地偏頭瞧著她,唇畔弧度幾乎壓不住:“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我教你?”

    她倏爾靠近,昳麗精致的臉龐放大數(shù)倍,“我現(xiàn)在教你了,你要記住了。”

    我是聾。楚照喉嚨一陣干澀,她已然想到那四個字。

    不過是秋后算賬罷了!

    她大義凜然起來,這次她要占據(jù)主動權(quán),伸手擒住衛(wèi)云舟的雙肩,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長眉很明顯地挑動了一下,衛(wèi)云舟開口:“哦,什么原因?”

    一副什么假話讓我聽聽的表情。

    楚照想要吸氣緩解自己的尷尬,但是二人距離極近,她吸氣也不過是和衛(wèi)云舟呼吸纏綿——

    于是作罷,她盡量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我是擔心你,因為我受牽連。”

    空氣倏爾沉靜,唯有銅樽香爐吞吐著繚繞霧氣。

    衛(wèi)云舟不說話,只是望著楚照笑,“哦。”……

    楚照好生無語,不過她說的也真是實話。但衛(wèi)云舟肯定想到了——不然她也不會提前派人去抓她。

    她想到了,然后她想到了她想到的。

    那高深莫測的笑意背后便是如此意思。

    “我不是說這個,”衛(wèi)云舟認真起來,盯著楚照眼睛道,“是你忘記之前的事情。”

    楚照自知理虧,任由面皮一陣滾燙。

    的確,去歲冬日,流言漫天,但衛(wèi)云舟仍舊頂著流言蜚語來看望她。

    為的就是讓她心安。

    “我只是擔心……”楚照如今搜腸刮肚,竟然只能找到這樣一句話。

    衛(wèi)云舟眼中恰此時有微芒閃過,她輕笑兩聲,將楚照攬住,“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今日呢,我就是來算賬的。”

    她已經(jīng)拉過楚照的手,覆在那羅衣上面,輕而易舉地解開的腰間束帶。

    似是早就有所準備,肩頭也滑落下來,雪白肩頸冰肌玉骨,似作天成。

    墨發(fā)也披散下來,情-欲陡生,空氣都滋啦作響,連帶著她的五官都愈發(fā)秾麗。

    軀體相纏,僅僅是薄衣,自然抵擋不住二人不斷攀升、交遞的體溫。

    她眸光曖昧地瞧著楚照,瞧著她如今像是已經(jīng)被燙紅的耳垂。

    “怎么都這么這么多次這么久了,還是這個樣子?”衛(wèi)云舟相當詫異。

    音聲剛落,耳邊便有溫暖潮濕的感覺覆上,但轉(zhuǎn)瞬即逝。

    畢竟衛(wèi)云舟的目的不是這個。

    輕輕的啄吻點過耳垂,一路掠行到了唇畔。

    她如今還強硬地拉著楚照的手,相當具有帶領(lǐng)和引誘意味,她沖著她粲然一笑,噯語磨人:“莫不是變傻了?什么都要我教?”

    唇瓣覆上,溢出了好幾聲重喘,時斷時續(xù),伴隨著衣袍滑落的聲音。

    “去上面,”衛(wèi)云舟緩了口氣,將頭輕輕窩進楚照懷中,“我去。”

    楚照這才轉(zhuǎn)過頭,看向那堆疊如山的賬冊,她遲疑片刻。

    只不過皇帝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

    “好。”楚照斷續(xù)應(yīng)聲,如今也只能依她。

    因為她喜歡看她鬢角濕潤、睫毛孱顫、眸光燦爛的感覺,她還喜歡用手愛撫收攏頭發(fā)。

    秋后算賬,一本一本地接著來。

    轟然傾倒,書冊跌落的聲音次第響起。

    已經(jīng)算過看過的,自然也就棄置滿地——

    這便是后來進宮打掃侍女的第一想法。

    ————————

    出招:主攻的意思是公主帶著我當攻^_^-

    收集了一下小天使們意見,古代番外大概還有以下:

    1.穿回小時候,雙視角都寫一次。一些心機質(zhì)子引誘年上早熟公主/真小大人公主看到造孽兮兮小質(zhì)子

    2.一日交換身體限定!(但如果還是楚照攻,身體又是衛(wèi)這到底是什么攻法呢……)

    3.青梅黑化巧取豪奪if線,照照姐你是我心中的強攻(捂臉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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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20

    第203章

    能在桌案上荒唐一下午,累得楚照當夜睡死。

    也是衛(wèi)云舟快活,她什么都不用做,便等著便是。

    楚照依稀記得昨夜耳邊的呢喃:“秋后算賬,所以,你覺得算夠了嗎?”

    “還沒有算夠?”楚照累極,隨便窩在衛(wèi)云舟頸窩處,聞著馥郁的馨香繞鼻。熟悉慘了。

    也只有這樣她才能睡得著。

    “不夠。”衛(wèi)云舟幽幽地道了一聲。

    然而楚照困意沉沉,今夜不想和她拌嘴:“還不夠?不夠你自己算賬去……我要睡覺了。”

    然后楚照便當真睡著了,衛(wèi)云舟怔愣片刻,眸光微微一變。

    好一個不夠我自己算賬去。

    她斂眸,櫻唇翕張,一句話沒說,但是心中也做好了打算。

    恰巧有個東南邦國進獻了些新奇的小物來。

    自己算就自己算。

    衛(wèi)云舟起身,點了燈,熏了一味道奇異的暖香。

    讓人睡得久些。

    她嗤笑一聲,唇畔弧度揚起。

    翌日楚照醒來便不是在寢宮中了,睜開眼卻是一面朦朧霧白景致。

    有人給她眼睛蒙了一層白布,能夠隱隱約約看見這里是御書房模樣——

    她想動,卻動彈不得,只有椅子磨蹭過地面的聲音,連帶起一陣鈴鐺響動。?

    而且,她沒穿足靴,只有襪子。

    她又試著動了好幾下,卻發(fā)現(xiàn)那鈴鐺是綁在她腳踝處的,一聲一聲,清靈悅耳,卻在楚照聽來宛如魔音。

    她愈發(fā)恐懼起來。

    “陛下?”楚照猶豫片刻,還是選擇這樣出聲求救。

    畢竟是御書房,是皇帝所在,能夠綁她的人,能夠把她從寢宮綁到御書房的人,也就只有衛(wèi)云舟一個人了。

    “陛下?”

    楚照一連喚了幾聲,心中恐懼愈甚。

    眼前一片霧白,方向感愈發(fā)差了起來。她明明知道自己在書房,卻還是擔憂。

    終于,脖頸上面有細膩的觸感——玉手輕盈地滑過她的脖頸,激起一陣酥麻感覺。

    那手極慢極慢,從脖頸處,一路上滑到了唇畔,微微按下——再到了鼻梁。

    好一陣磨蹭,終于到了蒙眼的白布處。

    楚照心跳如鼓,也不知道衛(wèi)云舟的葫蘆里面賣的究竟是什么藥,她唯有等待。

    一邊聽著心中鼓噪的轟鳴,像是海浪極速掠過心臟。

    迎接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

    “你要做什么……”楚照艱難開口,眼前一點一點,逐漸顯露出光亮,顯出書房模樣。

    正大光明的牌匾撞入眼簾。她一定又是故意的。

    衛(wèi)云舟仍舊淺笑,將她蒙眼白布取下,緩緩走到楚照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伸出手來,指尖挑起楚照下頜,道:“昨夜你怪我自己不算,那我今日就算咯?”

    楚照被她盯得發(fā)毛,身下更覺一陣涼風,她低頭,轉(zhuǎn)瞬間紅了臉。

    她如今只著一件大的外袍,里面則是凌亂的寢衣,昨天晚上怎么樣,今日還怎么樣。

    自從身份暴露,楚照再也不用纏那惱人的白布,但是今日她卻覺得格外松緩,有風灌入。

    “你要怎么算?”楚照盡量保持平靜,她現(xiàn)在如受大刑一般坐著,對上那蓄積惡意的眼睛。

    “叮鈴”“叮鈴”兩聲,如同蟬鳴一般,震得楚照心顫不已。

    但她的腳踝并沒有動,換言之,這鈴鐺不是她腳踝上的。

    ……

    楚照無語,她怎么還有?

    她眼睜睜地看著衛(wèi)云舟拿出一銅珠,微微晃動,便又連帶起清脆聲音。

    音聲不大,卻震得楚照腦子嗡嗡——

    “不問問我,這是什么稀奇東西嗎?”衛(wèi)云舟像是相當委屈一般,她緩緩蹲伏下來,下頜輕輕磕在楚照的膝上。

    眼睛水潤潤的一片,像是雨后的湖面。

    她好像又委屈、又不開心了。像是尋到新奇物件,開開心心拿給大人,大人卻毫無興趣后受了委屈一般。

    楚照遲疑片刻,這才配合道:“所以,陛下告訴我,這是什么?”

    那東西上面還纏繞著紅繩,兼以這形狀……

    聽見楚照問她了,衛(wèi)云舟這才開心起來,“嗯,那我就告訴你——”

    她探出手輕輕按下楚照的頭,薄唇壓倒耳側(cè),語調(diào)極盡曖昧:“這叫作緬鈴,藩屬國進的。我一直想,這東西要怎么給你呢……”

    楚照如今心中才是如卷過狂風驟雨。

    她心都因著衛(wèi)云舟的話音而起伏。

    “我想這種東西,托人送來,讓給別人瞧了去,等會兒她誤以為我和你的關(guān)系不好,”耳邊熱氣依舊繚繞,灼得人無力反抗,衛(wèi)云舟還在輕言,“況且,楚二殿下一定不愿意被人看見……”

    楚照好容易才對上衛(wèi)云舟的眼睛,她眼中眸波閃耀,相當快意。

    她又輕輕地吻了她一下,轉(zhuǎn)瞬即逝,像是怕她沉浸。

    她垂著長長卷翹的羽睫離去,然后站了起來。

    她盈盈地立著,身后“正大光明”四個大字,同她的背影一起,如今深鐫在楚照眼中。

    她手上還拿著那鈴,然后俯身探手。

    衣袍與鈴鐺磨擦,清脆悅耳的鈴聲因著隔著衣袍之故,聲音都沉悶了幾分。

    楚照啞聲,這回應(yīng)該輪到她求人了:“我求你……”

    衛(wèi)云舟的手凝住,她抬眸,唇畔依舊噙笑,“我不要你求我,這秋后算賬,你以為就夠了?”

    那眼神里面明滅著的就是抱怨,抱怨她昨日晚上胡言。

    楚照如今懊悔,她倒真不該激她。

    她腳踝上面還有鈴鐺,只要輕輕一動,便又是一陣響聲。

    秾麗的面龐再度靠近,這次她沒那么吝惜,探舌進去席卷一番,掃過口腔。

    然后便在唇瓣分離的一瞬,手部用力。

    楚照悶喘一聲,面色不可置信:“你……”

    衛(wèi)云舟笑了起來,近距離瞧著她,睫毛似乎都快要撲到對方臉上,唇息交纏,“我等下來拿。”

    “衛(wèi)云舟!”楚照逼急了,看她要走,竟然叫出她名字來。

    衛(wèi)云舟腳步微頓,楚照見她嘆了一口氣,然后轉(zhuǎn)身回來,一臉責怪地看著她:“怎么了?這不是在算賬嗎?”

    楚照還得忍受心悸一般的愉悅與某種莫名的感覺,她咬牙艱難道:“什么時候?”

    她如今這話不能多的樣子,還真是像她以前喉嚨有毒的時候。

    衛(wèi)云舟卻還在想她適才叫了她的名字。

    她皺眉,忽然又俯身而下,挪了那繩系之物。

    然后便眼瞧得楚照面色緋紅攀升,鬢角濕潤,她張了口舌,沒話說。

    這是在御書房。

    適才楚照回頭看過,這屏風還是拿折枝宴時所用的那一塊!完全不用懷疑,她就是故意的。

    “你可以想我,但你不能叫我,”衛(wèi)云舟笑得燦爛,“哦,準你想我,也只準你想我,因為——”

    楚照都被她這不知道含了幾重語意的話音繞得頭暈?zāi)垦r,門口卻傳來一聲通報:“陛下,宋大人求見!”

    “宣進。”她朗聲正氣,完全不似臉上那一副得意表情。

    楚照怔神,撞入這詭計多端的女人眼中。

    怪不得她不準她叫她。

    “那就在這里想我吧,記得只能想我,畢竟本宮知道,楚二殿下不愿意讓別人知道……”

    楚照呼吸愈發(fā)紊亂急促。

    這個女人甚至還刻意變換了稱呼!

    她說的便是那天宴會之事,楚照說什么都在擔心被人看見——

    如今她唯有咬緊嘴唇,定定地看著衛(wèi)云舟離開。

    可惡!

    可如今唯有忍耐。她是皇帝,她要找她秋后算賬。

    沒事,想那宋大人不會說很久的。

    她們的對話楚照都能聽見。

    宋扶央先是給衛(wèi)云舟行了禮,落了座。

    楚照聚精會神地聽著,畢竟對話決定衛(wèi)云舟什么時候回來——

    “今日天氣好。”

    “重陽的時候可以采些茱萸。”

    “是啊,該祭拜一下先祖,朕也該看看母后……”

    “宮中還有說閑話的?”

    楚照聽得汗如雨下,難耐地動著腳,她動不了手。

    銀鈴響動。

    宋扶央詫異:“陛下可有聽到什么聲音?”

    “沒有吧?”衛(wèi)云舟還吩咐宮女上茶,“一層秋雨一層涼,如今冷,還是滾一壺大龍袍來,好好款待宋大人。”

    一層秋雨一層涼。

    嘀嗒,嘀嗒。

    楚照眉心愈發(fā)聚攏得深,她聽得憤憤,如今只敢抬頭看那牌匾。

    正大光明。

    慢悠悠地上了茶,宋扶央淺淺啜飲一口,這才說起此行目的:“陛下如今后宮無人,可有什么打算?”

    宋扶央也拿不清衛(wèi)云舟所想,不管民間朝野兩種說法都有道理,但她是貨真價實的內(nèi)院之人,更有自己的一份揣測。

    陛下如今喜歡這楚照上真的,但是總有人老珠黃的時候,皇帝移情別戀再正常不過了。

    衛(wèi)云舟聞言莞爾一笑:“是哦,后宮無人。說起來朕最近還在煩擾著呢,那女人跟朕使性子。”

    宋扶央聽罷只能尷尬一笑:“使性子?”

    這完全是陛下自己的私事了,她也是可以聽的嗎?

    而且看陛下這個惆悵的樣子,似乎還真是不開心呢。

    衛(wèi)云舟傷懷一般,慢慢地撇去茶中浮沫,淺淺地啜飲了一口之后,將茶盞重重地叩在桌上。

    力道很大,聲音很響,瓷器錚然。

    濺起茶液的水沫來,嘀嗒。

    “是啊,”她故意拖著慢悠悠的聲調(diào),“她就是使性子,不搭理我,宋大人可知道么?”

    這種事情,她怎么會知道?

    宋扶央心下疑惑,但還是問道:“臣不知,還請陛下賜教。”

    這種事情當然稱不上賜教,她只是好奇。

    衛(wèi)云舟悠悠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不是在等人,等待就是她的目的——這是宋扶央的感受。

    宋扶央懷疑自己耳鳴,她怎么覺著總有鈴鐺響聲?

    可是剛剛陛下回復過她,什么都沒聽見。

    她也不敢再問,萬一衛(wèi)云舟煩了怎么辦?

    又過了良久,衛(wèi)云舟才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她比較難哄,我明明待她那么好,她卻叫我名字都不肯。”

    “啊?”宋扶央臉上尷尬凝笑,“竟然還有這種事情嗎?”

    她還以為是什么事情呢!原來這皇后還是會對殿下表露這樣的小女兒情態(tài)。

    適才她覺得自己耳鳴,這下她聽得清楚,那鈴鐺聲音定然為真,她再問了衛(wèi)云舟:“臣斗膽冒昧,陛下可曾聽到鈴鐺聲響?”

    衛(wèi)云舟一頓,閑適的臉上忽而出現(xiàn)些許波動,她牽動了下嘴唇,然后重復了一遍:“聲音?”

    像是反問,但更像是叩問。

    宋扶央正應(yīng)聲,兩人側(cè)耳細聽,那聲音卻消失了。

    宋扶央只能尷尬一笑:“也許是臣聽錯了,還望陛下恕罪。”

    “無妨。”衛(wèi)云舟淺笑。

    宋扶央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讓衛(wèi)云舟高興的事情,她今日就是來閑聊閑聊,也沒說什么呀!

    “說起來,陛下,懷禾園如今重修好了,您現(xiàn)在要不要過去看看?正是觀景好時候。”宋扶央忽而想起什么,“有我們司掌局眾人陪您,給您介紹介紹新出的那些規(guī)矩。”

    楚照聽得心在滴血,她已經(jīng)憤憤然詛咒宋扶央一千遍!

    你怎么敢跟我搶女人的!!

    哪里知道衛(wèi)云舟居然答應(yīng)了:“好呀,那朕就去看看,求之不得。”

    宋扶央笑了笑起身,卻聽見那鈴鐺聲音又起。

    還有椅子磨搓地板的聲音,但是她問了兩遍,不敢再問第三遍。

    楚照清清楚楚聽見衛(wèi)云舟吩咐旁人:“別讓人進來了。”

    “是。”

    一聲“是”過,楚照心如死灰。

    還是浸濕的,五臟六腑如同浸在鐵水一般,壓迫得肺部難受。

    好狠心的女人。

    正當她扭捏出一陣聲響,那清麗聲音卻又轉(zhuǎn)瞬抵達:“不知道……你有沒有好好想我?”

    她怎么又回來了?

    楚照瞪大眼睛,終于艱難啟唇:“你……”

    衛(wèi)云舟這才走過來攬住她,“我忘記了,沒告訴你我要走,記得在這里等我。 ”

    楚照欲哭無淚:“你還要走?”

    衛(wèi)云舟一臉詫異地看著她:“當然,宋大人請我去,我自然要去。”

    “我還是比較好,走的時候沒想起來,回來都要知會一聲,”她的語氣中帶了濃濃的責備,“不像某些人,走了的時候,誰都不說。”

    她眸光泛著狡黠。

    還真是個睚眥必報的女人。

    衛(wèi)云舟伸手,瑩白的指尖掠過楚照潮濕的鬢角,眼睫如今還在晃動,眸光幾乎破碎迷茫。

    “好好在這里等我。”

    但她聽見楚照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她求你你就去,那我求你留下呢——”

    修潔的手懸在她漂亮的額角,衛(wèi)云舟愣了愣。

    心軟。

    “我都為你停留,那你憑什么還走?”

    心悸。

    衛(wèi)云舟失笑,將她抱住:“好,那我也為你停留——”

    她扣住她潮濕汗津津的手掌,指縫交疊纏綿。

    司掌局的女官們今日沒等到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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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25

    第204章

    重華宮中,白髯長須的太傅正拿著書給這些公主皇子,還有別國來的質(zhì)子上課。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太傅搖頭晃腦說完這句話,掃了一下臺下眾人反應(yīng),覺得有些微妙。

    陛下為人厲害,偏偏他的幾個兒子一個一個都是草包!大皇子早就被立為太子,說來他也給太子單獨講授不少東西,且太子殿下如今年歲也大了,這種東西對他來說還是簡單;至于那幾個更小的皇子,太傅簡直無話可說。

    看他們那上課狀態(tài),簡直還比不了那些外國來的質(zhì)子!那些外國質(zhì)子知道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個頂個的還比較認真……

    不過,倒是有個人例外,太傅忽而皺眉。

    但是陛下的孩子但不都是草包,那長公主便是個例外。

    所有的課業(yè)她都能好好完成,不僅如此,每每提問,她都有自己見解。

    如今她這個年紀,能有這樣見解將來必成大器!

    只不過太傅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分心了。

    和那外國來的質(zhì)子有點關(guān)系,也就是適才讓他皺眉不悅的那個人。

    眼下他剛剛放下書,便看見那大雍來的小質(zhì)子正在桌子上面鼓搗著什么東西。

    太傅捏了捏眉心,輕輕咳嗽兩聲,算作提醒:“諸位殿下,公子,還望認真一些。”

    “不管您是來自什么地方,但陛下仍舊讓你們來重華宮學習,”太傅說得一板一眼,相當嚴肅,“便是對你們抱了期待,希望你們在異國也能受教。”

    臺下稀稀拉拉有人應(yīng)聲。

    但太傅要看的不是這個,他在乎的是那還在桌上鼓搗東西的楚照!

    這個人上課極不認真,總是做些無關(guān)事情。有些時候,太傅抽此人起來回答問題,也還能答上。久而久之,太傅也懶得搭理了。

    反正也是大雍來的皇子,大雍和大梁什么關(guān)系,他難道還不知道嗎?說不定陛下還對他不管不顧這大雍皇子的行為暗暗贊賞呢!

    今日楚照還是不用心,一手爛字寫得太傅鮮少看她交上去的作業(yè)。

    不過楚照也覺得沒有關(guān)系,誰在乎他看不看她作業(yè)啊?誰穿書了還要寫作業(yè)啊?還是穿到和這群小屁孩一起上課的時候?!

    她看到這一群少女少男的青澀面孔的時候,當時就凝滯在了原地。

    她叫了系統(tǒng):“所以,這就是你讓我和你不死不休的辦法?”

    讓她堂堂二十多歲的社畜穿成十幾歲出頭的小屁孩?

    系統(tǒng)沒搭理她,不過給了她一個金手指:“我可以幫您回答上那些問題。”

    太好了,楚照就更放心大膽地什么也不學,每天在課上鼓搗東西。

    畢竟這重華宮里面,除了小屁孩,還有一個小大人呢。

    楚照第一次見到這個時候還差點歲數(shù)及笄的衛(wèi)云舟。

    原來她在這個歲數(shù),就隱隱顯露出帝王風姿。只不過少女還未完全長成,饒是再怎么有氣度,也還帶了幾分稚嫩。

    一言以蔽之,楚照第一眼見了她,心中便只有三個字:小大人。

    雖然老成,但還是有些故作老成。

    見衛(wèi)云舟上課時那一絲不茍、專注謹慎的樣子楚照就想笑,但她不敢笑。

    臺階上面還有個神經(jīng)兮兮的太傅,沒事就給她一記眼刀;臺下還有些莫名其妙的質(zhì)子,比如那個姓陳的,真是從她長大煩到變小啊。

    每天上課都在鼓搗別的,太傅抽問也能回答,吊兒郎當——楚照自然而然變成眾人嗤之以鼻卻有點艷羨的對象。

    特別是一次朝徽帝親臨,他覺得這座位不合理,親自做了調(diào)整。

    然后楚照便莫名其妙地調(diào)動到了衛(wèi)云舟的右前方向。

    楚照摩拳擦掌,心中暗爽,她終于等到這一天!

    往日她天天被那太傅刁難,問些刁鉆問題,靠著系統(tǒng)作弊金手指她還是答得流暢。

    所有人都對她投來艷羨目光,或嫉妒、或崇拜、或輕視……

    唯有那小大人,每次都只是冷淡地從她身邊路過,不曾多看過楚照一眼。

    但楚照只想吸引她目光罷了。

    于是,這座位調(diào)換了。

    座位調(diào)換之后似乎什么也沒變,但皇帝下令的時候,太傅面色有些不虞。

    皇帝疑惑:“您有什么想法嗎?”

    太傅搖搖頭:“沒有。”

    陛下的命令,他哪里敢有什么想法?他橫豎不過是憂心那紈绔楚二的座位在公主殿下旁邊,擾了公主殿下清靜怎么辦?

    不過太傅還在安撫自己:公主殿下夙成,對自己手足都不甚在意,遑論這些質(zhì)子能妨礙她!

    只不過讓太傅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那楚照的把戲似乎越來越多,她開始屢屢在課堂上面拿出些各式各樣的機巧玩意。

    他本來還是沒搭理的。

    直到他逐漸發(fā)現(xiàn)不對,發(fā)現(xiàn)一向認認真真的公主殿下,竟然時而走神去看那楚照在做什么!

    一次也就罷了,第二次、第三次跟著上來的時候,太傅也就跟著坐不住了。這楚二如今是個油鹽不進的,他說什么楚照也不會聽。

    但是太傅總不能對公主兇神惡煞,便私自拜見公主,言辭懇切地說了此事,最后道,“公主殿下,陛下如今有意培養(yǎng)您,您上課的時候,還是要像從前那樣。”

    “嗯,好,本宮知道了。”衛(wèi)云舟微怔,沉默片刻后才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年紀在姐妹兄弟間列次第二,和那些國外來的質(zhì)子相較,也算是大致相仿的年紀:雍大皇子,陳質(zhì)子,還有那位趙公子云云。

    多了的她記不得,她也沒必要記得他們。

    這些人剛來的時候,個個表面上裝得光風霽月,對她說話時畢恭畢敬客客氣氣,不過是別有所圖罷了。

    不需要人教,她也明白。無非是圖她身份尊貴,攀上她這根高枝,以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她衛(wèi)云舟才不是傻子,能讓這些人得逞。于是乎,她在重華宮學習的時候,從來不曾搭理這些人。

    只不過事情總有例外,她不喜歡那雍國來的大皇子,卻對那二皇子有些興趣。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同。

    但是衛(wèi)云舟也說不上來,又看那家伙老是在課上做些無聊事情,她心中感覺愈發(fā)奇怪。

    暫且不論皇子,其他質(zhì)子每個人都想在她的面前好好地表現(xiàn)一番,哪個上課下課不都是卯足了勁的表現(xiàn)?

    不過她看不起,照樣沒興趣。唯有這楚照不一般,每天都是一副閑散懶惰做派,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終于等到太傅鄭重其事地給衛(wèi)云舟說了此事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在課上莫名其妙注視過楚照次數(shù)過多了。

    當然不是她衛(wèi)云舟的問題,一定是楚照的過錯!

    衛(wèi)云舟發(fā)誓自己只是好奇,好奇楚照手上在折什么東西。

    像是折紙之類的東西,但形狀又像仙鶴,她從來沒見過這等成品。

    她好像每天新奇玩意兒不少,如今到了衛(wèi)云舟的右前方,還愈發(fā)變本加厲起來。

    衛(wèi)云舟聰明,自然馬上想到緣由:定然是這楚照人小鬼大,看自己哥哥還有那些什么質(zhì)子,每天對她討好不管用,便自己尋了這種方法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很不幸,衛(wèi)云舟還就是覺得楚照所折的東西有意思。

    ……

    她明明都有克制自己不往那邊看過去!一定是太傅所講過于簡單無聊,要不然便是這楚照太過深沉。

    總之和她沒關(guān)系,她自恃自己相當自持:反正都是別人的過錯。

    況且,她怎么可能喜歡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那些比她還大的質(zhì)子,一個個都蠢笨如豬,教人看了乏味。

    年齡大的尚且如此,這年齡小的便更讓她沒什么興趣。只不過太傅屢屢提問幾次,楚照都答上了,還讓衛(wèi)云舟頗覺意外。

    看來也不是什么笨蛋。

    她頻頻看向楚照還有一個原因。盡管身處深宮,但衛(wèi)云舟偶爾還會聽聽別人言談些宮外的事情。

    這折紙之物,在大梁也算是情人之間互贈的信物。

    那么,這楚照上課折紙是想要做什么……

    這種事情當然只有一種原因,衛(wèi)云舟對此深信不疑,這楚照頻頻在課堂上面做些不羈的事情,都是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豈會不知?只不過比那些蠢貨稍稍好一點罷了。

    但是衛(wèi)云舟還是對那些形似仙鶴的折紙感興趣——因為楚照的把戲又增多了。

    上課的時候,楚照還兜來了一個籃子,原來她將那些折紙都放進籃中。

    放進籃中也就算了,衛(wèi)云舟不經(jīng)意間路過的時候,還看見楚照把那些折紙擺了形狀。

    平心而論,倒是美觀。

    一日下課,楚滄見衛(wèi)云舟竟然停在楚照身邊,立即雙眼放光走了過來,卻是和楚照說話,對著那籃子里面的折紙指指點點道:“你折這些東西做什么?”

    “這不是快到七夕佳節(jié)了么,”楚照打了個哈欠,一臉懶散,“我自然是折了這些千紙鶴,去送給心上人。”

    衛(wèi)云舟聽得心中忽而一跳,旋即唇畔揚起一抹極淡但了然的弧度。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她冷嗤一聲,不再駐足停步,轉(zhuǎn)身離開。

    這重華宮只有她一個公主,只有她一個女人。這籃子里面的什么,叫作“千紙鶴”的東西,倘若不送給她,還能送給誰?

    她原本以為這楚照和那些質(zhì)子有所不同,沒想到還是這樣,不過是換了辦法想要討她歡心罷了。

    以為楚照清高,結(jié)果仍舊是假象。

    小小年紀,稍微聰慧一點,但不多。

    衛(wèi)云舟便回宮去,心中卻莫名期待起七夕節(jié)來——

    那些質(zhì)子平素熱心,一旦真到什么節(jié)日,連敢跟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怎么就不能看出她冷臉下的意思?算了,他們都太蠢了。衛(wèi)云舟不計較。

    ————————

    第一次覺得衛(wèi)姐視角這么好笑……

    衛(wèi)·幼年版·云舟:不和我說話難道是我的問題嗎?

    出招(心機版):是我的問題,我讓他們不準跟你說話。

    衛(wèi)·幼年版·云舟:不是我的問題就好。

    注:“物有本末”出自《大學》感謝在2023-11-17 17:28:33~2023-11-18 01:40: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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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28

    第205章

    舉荷候在重華宮外面,她看見自家公主少見地面帶微笑出來,不禁心中奇怪,便問了一嘴:“殿下可是遇到什么高興的事情了?”

    須知,公主殿下雖然面上不顯,但舉荷依然能夠從她往日所言中感覺得到,她其實不怎么喜歡來這里上課。

    她嫌棄與她一同聽講的人,每每出來,公主殿下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舉荷心知這都是迫于禮教,要是沒了約束,殿下定然會蹙著眉出來。

    于是,舉荷才心生疑問。

    聽了舉荷問話,衛(wèi)云舟這才意識到自己面上含笑:“是嗎?”

    何以見得?

    她這才勉強壓下唇角弧度,平靜道:“沒遇見什么,回去吧。”

    “是。”舉荷表面應(yīng)是,心里面自然不這么想。

    換做平日就算了,公主殿下無論郁悶還是生氣,抑或是別的什么情緒,都面上不顯;但今日不一樣,她怎生笑得這么開懷?

    但衛(wèi)云舟不說,舉荷也不能問,便岔開話題道:“殿下,我們要去司掌局瞧瞧么?”

    “去那邊做什么?”衛(wèi)云舟不解,腦海中閃過這個地名,“有什么人在那邊?”

    “沒有沒有,不過是今年又進了一些小宮女進來,以后她們在這宮中是要當女官的,”舉荷忙不迭地補充,“說起來,還不僅僅有這批女孩呢。聽聞鎮(zhèn)北侯家的那個女兒也來了。”

    衛(wèi)云舟微微頷首,“哦。”

    怎么一時之間宮中就多了這么多……女人?

    衛(wèi)云舟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一個想法。

    她不是不喜歡她們,相反,她樂見她們來,越多越好。只不過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總會不可避免地將多余的人出現(xiàn),和某個人的某些舉動聯(lián)系起來。

    不,不可能。

    重華宮只有她一個女子。

    那些事情斷然是為她所做,這定是確鑿無誤的。

    第二日上課。

    衛(wèi)云舟一向是最守規(guī)矩、來得最早那個,她今日瞧見楚照姍姍來遲,手中仍舊提著那個籃子,大搖大擺地擺在桌上。

    太傅瞧了一眼楚照,皺眉不悅,問道:“楚二殿下,您這天天折紙是打算做什么?”

    “折紙,當然是為了送人啊,”楚照頭也不抬,繼續(xù)手中動作,“如是先生您喜歡,學生我送您幾只也行。”

    還不等太傅說話,二人便聽得左后方向傳來一聲咳嗽聲音。

    尊貴矜高的公主殿下,連咳嗽聲音都是這么動人清靈。

    聽到咳嗽聲音響起,楚照手中動作稍稍停滯,然后她的手微顫——她在憋笑。

    很好,上鉤了。

    “送老夫?”太傅吹胡子瞪眼,扯著怪異的腔調(diào),“老夫竟然還有這種福氣?”

    他說的是反話。

    可是沒想到楚照竟然道:“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不送了。”

    太傅:?

    適才他似乎聽到公主殿下咳嗽,莫不是病了?如今倒春寒,若是這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涼著了,他這做老師的也有責任!

    他即刻瞥了一眼衛(wèi)云舟,關(guān)切道:“殿下適才咳嗽,可是涼著了?倘若涼,老夫叫人去燒碳……”

    哪知話音未落,卻被衛(wèi)云舟打斷了:“辛苦先生了,本宮適才沒咳嗽。”

    太傅:?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衛(wèi)云舟一眼,面色如常,坐姿一如大家閨秀之態(tài),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難不成是他剛才聽錯了?

    好吧,也就算他剛剛聽錯了,但是楚照上課不認真,還希圖忽悠他送東西是真!

    想著想著,太傅便對著楚照施壓:“前幾日的功課,二殿下完成得雖然不錯,但瑕疵是有,甚至可以說還不小。”

    楚照手部動作終于停下,鬢邊漸漸滲出汗來。

    什么玩意兒,她可是照著系統(tǒng)的提示一個字一個字抄上去的。

    都開掛作弊了,怎么還會被老師找上啊?

    “那先生是什么意思?”楚照沖著太傅眨眨眼睛。

    太傅滿意點頭,說:“沒別的意思,二殿下日日在老夫課上折紙,想來課下時間充裕,不若就把前日功課抄寫一百遍!”

    這回該楚照目瞪口呆了:“一百遍?”

    當真是一百遍?

    系統(tǒng)只能提供答案,可沒給這代抄作業(yè)的功能!

    一百遍手都不得抄斷?!

    太傅看出楚照眼中驚訝,似是更加愉快:“不錯,而且殿下那手字嘛,還得再練練。倘若和前日所交上來的功課一樣,老夫可不會承認。”

    楚照滿頭黑線,這話她聽明白了。

    抄她前天寫的作業(yè)一百遍,然后字還要寫工整。

    “什么時候交?”

    “便就在這三日之內(nèi)。”太傅一錘定音。

    楚照死如死灰:“就在這三日之內(nèi)?”

    要抄一百遍,還要工工整整地抄,倘若她日夜不分地完成也就罷了——

    但是她偏偏想要偷奸耍滑,思考片刻,盯著桌上那一籃子的千紙鶴,楚照心中便有了主意。

    嗯,剛剛是不是有個人咳嗽了?

    “好。”楚照竟然應(yīng)下。

    太傅略略吃驚,這楚照向來不老實,偏生今日居然答應(yīng)了他這無理要求?

    不過答應(yīng)了也是楚照答應(yīng),總之他必須見到她交上來的罰抄。

    今日的課便這么上了。

    對衛(wèi)云舟來說還是太簡單,她目光時不時地向著楚照座位上面瞟:她竟然還在折她的紙,絲毫不在乎那一百遍的罰抄。

    那可是一百遍,倘不從課上開始寫,她是想要回去找別人幫她寫么?

    能找誰幫她寫?衛(wèi)云舟忽而不滿起來。

    須知這質(zhì)子過得生活也就那樣,隨從不過一個兩個,哪怕就是幫她寫了能怎么樣?

    再說了,那些隨從從小就跟著這質(zhì)子,還不一定會寫。

    越繞越亂,衛(wèi)云舟還是注意到楚照又折了許多千紙鶴,放進了籃子里面。

    擺出的形狀,似乎還差兩塊便可補足。

    她觀察幾天了,已經(jīng)將那籃子里面折紙所擺放分出區(qū)域——楚照每日都能折一堆出來,然后將那塊區(qū)域補足。

    說起來,衛(wèi)云舟算了算日子,便是已經(jīng)快到七夕節(jié)了。

    這楚照也該完工了吧?

    她會提前完工,衛(wèi)云舟看得出來。

    這一日她本來還是準備就照常打扮,但是忽然想起那已經(jīng)填滿的籃子,她隨手拿起一根素簪的動作還是停了。

    “去換根金簪來。”她吩咐下去。

    侍女不明就里,還以為公主殿下總算開竅,喜歡起來這金銀之物了!

    殿下圣寵優(yōu)渥,各式各樣的珠寶金銀那都是如同流水飛雪一般往長年宮中涌。

    時間長了東西多了,殿下也不曾在意那些,她還時常把這些寶物賞賜給下人。

    侍女歡歡喜喜地給衛(wèi)云舟打扮過,出來的時候,卻對上舉荷復雜的視線。

    “你難道不覺得,今日的殿下很奇怪嗎?”舉荷遲疑片刻,望了一眼那挺拔背影。

    今日殿下秾麗動人。舉荷又想起前些時候,她候在重華宮門口等殿下下學的時候。

    “哪里奇怪了?”侍女不解,“公主殿下生得這樣一番花容月貌,不打扮一番才是浪費呢!”

    舉荷皺了皺眉,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侍女耐心聽了舉荷有的沒的繞了一大圈,還是沒有聽懂,最后舉荷只能作罷。

    “我也不知如何說,總之,公主殿下這兩日就是有些反常!”

    可是她又不能進去陪同讀書,并不知其中玄妙。但愿是好事情。

    今日的公主殿下可是把重華宮的人看呆了。

    世傳唐皇后雪靨皎膚,靡顏膩理,但他們從不曾見到;但又傳,這公主殿下長得和唐皇后有八九分神似……

    只不過公主殿下上學從不打扮得雍容,今日一見倒是反常。

    那趙公子本正咳喘著,一邊提筆寫字。

    那滾邊金絲華裳從他眼底掠過,他怔愣片刻。再回首時,那墨已經(jīng)暈染開好大一塊,已不能再用。

    她今日……是為了誰才這么打扮的?

    衛(wèi)云舟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回自己位置上面,明知某個位置是空著的,她還是有意無意地往那個位置瞟。

    終于,楚照姍姍來遲,她照例提著那一籃子。

    趁著太傅還沒來,有人主動向楚照搭話:“楚二殿下,您前幾日就說了,這一籃子折紙是要去送心上人,如今馬上快到七夕,您那心上人在什么地方?”

    學堂中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這些人本來就沒個正形,每天趁著老師不在,的確愛東拉西扯。

    衛(wèi)云舟往日便會自動過濾,但今日她還特別尖了耳朵聽聽。

    不知為何,心跳如鼓,她想要知道那楚照如何回答?

    楚照竟然拖著長長的音調(diào),懶散道:“我的心上人便只能是我的心上人,還能說給各位聽不成?”

    這樣的話,在深宮中衛(wèi)云舟的確沒怎么聽過。她微怔,修潔細長的手指掠過衣袍,竟然有些期待楚照的下一句。

    有人嚷嚷:“說出來,是怕我們搶走么?”

    “你也搶得走?”楚照對著聲音來源無聲息地翻了個白眼,坐回座位上面,“這一點,在下倒是不懼。”

    手指摩挲過衣袍,衛(wèi)云舟翕動嘴唇,她如今怎么還有點不敢側(cè)頭望去右前方向?

    搶得走?

    她無聲嗤笑,這些人倒是會做夢。只不過這家伙,手段好像的確高明一些。

    今日太傅講課照樣催眠,臨近散學,太傅還提醒了楚照一嘴:“楚二殿下,那罰抄,您打算什么時候交上來?”

    “先生還是再寬限我兩天罷!”楚照唉聲嘆氣,“這佳節(jié)將近,您總不能這么嚴肅!”

    老太傅依然板著一張臉,肅聲說話:“您如今才多少歲的年紀,便動起這種腦筋?”

    楚照撇撇嘴,不搭理這迂腐老古板。

    去你大爺?shù)模艺椅依掀胚需要你批準?

    終于等到散學,楚照故意慢條斯理地收拾了東西,還有些愛湊熱鬧質(zhì)子上來,相當好奇又小聲地問她:“您不會是喜歡那位吧?”

    手指了指自己左后方向。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那位殿下居然也還沒走?以往她總是來得早去得也早的。

    楚照卻故意嚷嚷開:“什么哪位呀?在哪里?我可不喜歡你們這些人啊。”

    衛(wèi)云舟攏了鬢發(fā),自動將那“人”補足成“男人”。

    好吧,可是人這里這么多的話,楚照要如何給她,還要說些什么呢?

    她應(yīng)當如何回復呢?

    “不是?”有人更加訝異,“那你喜歡誰?”

    “去去去,別妨礙我啊,”楚照皺眉,語調(diào)愈發(fā)不悅,伸手推開圍著她的幾個人,“讓我走了,別人正在等我呢。”

    剩下那幾個人面面相覷,又看見旁邊一身錦衣華服的公主殿下還沒走,他們也不敢妄言,互相使了個眼色,這才匆匆離去。

    沒人了,是真的沒人了——

    心底升起某些幻想,便被這陡然間落針可聞的靜謐戳破了。

    她緩緩站起身來,看向自己華麗的金絲滾邊,走路時步搖晃動出聲響,讓她臉上燥熱異常。

    心中也是,灼得難受。

    舉荷又等在門口,望著重華宮里面,瞧著公主殿下遲遲不出來,便去問了那旁邊坐著數(shù)仙鶴的質(zhì)子:“您走的時候,公主殿下可還在里面?”

    楚照不吱聲,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xù)旁若無人地數(shù)著籃子中的千紙鶴,還將那形狀擺成心形。就是不知道這古人會不會覺得這形狀浪漫了。

    無妨,她現(xiàn)在也就是擺出來看看,她可不會輕易地將這些東西送人。

    她數(shù)得認真、入神,連身后有人翩然而至都不知道。

    然后楚照這才想起有人問她問題,想了想,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楚照便幽幽開口了。

    “公主殿下還在不在里面?”她像是在細細沉思,片刻后這才緩緩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走的時候,沒注意她在不在里面。不過,我猜想她大概已經(jīng)走了吧?”

    舉荷哪里敢吭聲,張口結(jié)舌,卻也不知道如何勸阻楚照。

    她用眼角余光,隱隱約約瞥見公主殿下的臉色似是很不好。

    “她向來走得很早,”楚照打了個哈欠,“公主殿下一定是走了,姑娘還是請回吧,別和我一起在這等候了。”

    然后,她便聽見身后清凌凌的聲音:“本宮若是走了,立在你身后的人又是誰?”

    哎呀——楚照唇角揚笑,但她得在轉(zhuǎn)頭過來的時候按下去。

    ————————

    小衛(wèi)真的要生氣了!!!

    衛(wèi)姐:如果是我,我現(xiàn)在就上去質(zhì)問她:)

    小衛(wèi):原來如此,學到了!

    照照姐只會欺負小衛(wèi)真是有點那個()

    出招:治不了大的我還欺負不了小的嗎?

    衛(wèi)姐:姓楚的你剛說什么?

    出招:我可是有強取豪奪if的人!(底氣十足)

    衛(wèi)姐:呃呃呃,你也知道是if(擦汗)

    出招:……(jfql你說句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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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30

    第206章

    楚照略顯得“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她怔愣片刻,一臉大惑不解。

    衛(wèi)云舟氣鼓鼓地看著她,面色都泛出點點不自然的荔色。

    但是她的生氣也只能在這里,決不能訴諸言語。

    “公主殿下?”楚照詫異開口,茫然的表情變成了不好意思,“原來您在這里呀,我以為您早就走了。”

    衛(wèi)云舟的眸色霎時變幻,暗沉明滅交替出現(xiàn)。

    她以為她早就走了。

    亦即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在乎她!

    也就是說,她手上的那一籃子、她折了那么多天的折紙,不是為了她來的。

    臉色愈發(fā)紅了起來,衛(wèi)云舟怏怏不樂都寫在臉上:“本宮沒走,你同舉荷說我走了是什么意思?”

    楚照哭笑不得,但面上只能保持尷尬地笑容,她牽動了下嘴角,緩緩道:“可是,在下實在不知殿下走沒走啊。”

    雷區(qū)蹦迪,莫過于此。

    楚照眼睜睜地看著衛(wèi)云舟纖長的鴉睫因著這句話頻頻顫抖。

    但是她知道她什么都不會說,因為她是衛(wèi)云舟,她是大梁最高貴卓絕的公主。

    但是楚照還是低估了她。

    “不知道本宮?可是我們在一起上課,注意注意同窗也理所當然吧?”

    楚照看她憋著一股氣,自己差點就笑出聲音了。

    衛(wèi)云舟今日還特意盛裝打扮,但一切全都撲了空。

    讓楚照注意同窗,而不是注意她——已經(jīng)是衛(wèi)云舟所做的最大讓步。

    但是楚照依然聽不懂,甚至還借機道:“同窗?在下倒是注意了些,可是公主殿下不是坐在在下的后方么?”

    衛(wèi)云舟聽得衣袖下面的手指都蜷縮了起來。

    薄唇相咬,喉嚨里面滾燙得像扔入了一塊沸石。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說。她是公主,而她楚照不過是一個大雍來的質(zhì)子。

    每天上課老是被太傅批評,字也寫得很爛——最近還被太傅罰了抄寫。

    她怎么能再說呢!

    “再說了,”楚照拖著悠長的調(diào)子,“公主殿下,說到注意同窗,您可注意過后面的那些人?”

    衛(wèi)云舟真的生氣了。

    “像今日回答問題的那幾個公子,殿下可知道他們是誰?”

    她干嘛要記得他們?

    她發(fā)怒:“我不認識。”

    一時之間被楚照這句話激得自稱都換了。

    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如今還坐在地上的楚照,眸中蕩著日芒輕漾,楚照恍惚間從她眼中看出她日后長大的樣子。

    楚照不禁抖了一抖。不行,這還只是個小孩,她怎么能夠怕的?

    今日她非要一條路走到黑。

    “你起來,”衛(wèi)云舟冷淡地瞥了楚照一眼,面上緋色這才漸漸地消了下去,“本宮為何要注意?”

    楚照卻故意挑她的字眼,一邊磨磨蹭蹭地站起來,說道:“既然公主殿下沒有注意到在下,理所當然,在下也不應(yīng)當注意公主殿下。”

    禮尚往來,相當合情合理。

    青筋開始在細嫩的手上暴出,纖長的手指緊緊捏出拳狀,捏得指骨泛白。

    她什么時候沒有注意到她了?!

    明明就是她注意到她,而她沒有注意她,她才生氣的。

    但是她不能說。

    衛(wèi)云舟好容易才平了氣,但是她靜不了心:“你天天在本宮面前折紙,還屢屢受先生批評,吵到我了。”

    楚照:……

    究竟要怎么樣才能忍住不笑?好在楚照經(jīng)歷很多次,如今還是勉強能夠控制住。

    如今衛(wèi)云舟和她身高相仿,銜接上那已怒卻又強裝淡定的眼神,楚照唯有錯開眼神。

    聽了衛(wèi)云舟的批評,楚照這才訥訥道:“好好好,是在下的錯。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吵到殿下了——”

    楚照十分委屈、一副知錯的樣子低下了頭,看著地上那一籃擺成心形的千紙鶴。

    衛(wèi)云舟卻聽出她的意思,遲疑片刻后故作冷淡問:“為什么?”

    這回輪到楚照無語了。

    吵到你你也要煩,保證不吵你你還是要煩?姑奶奶總是喜歡纏上我——

    不過楚照默然,畢竟這書名就是這么寫的,她只能受著。她應(yīng)得的。

    楚照一臉不解:“因為我這籃子里面的千紙鶴折完了呀,馬上七夕節(jié)就要過了,我自然不做了。”

    言外之意很明顯,她這費盡心機做的折紙,都是為了給七夕節(jié)送人。

    她有心上人——衛(wèi)云舟前兩天她聽見了。

    但是不是她,因為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她。

    衛(wèi)云舟憤憤然,但是她不能表現(xiàn),她必須冷靜:“原來是這樣,沒想到大雍的皇子,到了大梁不想著好好治學養(yǎng)心,卻惦念起這種事情了。”

    是因為沒惦念上您吧?

    楚照仍舊不好意思地垂著頭:“抱歉,公主殿下……難為您費心了。”

    衛(wèi)云舟:?

    她為她費心?這句話反過來說,不就是說她關(guān)注她嗎?!

    衛(wèi)云舟立刻矢口否認,道:“本宮可沒有在你身上費心,只不過是提醒你兩句。”

    “原是這樣,感謝公主殿下提點,”楚照依然垂著頭,“但是這籃子里面的東西,我總得給人送去。”

    送送送,還要送!

    衛(wèi)云舟最后還是沒忍住,她還是問了:“你要送去給誰?”

    她發(fā)誓她只是好奇,畢竟這重華宮中只有她一個公主。況且她也沒有別的姐妹,堂姐妹也沒有,太后那邊倒是有個外孫。

    但她沒有進宮來呀。

    等等……衛(wèi)云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迎上楚照視線的霎那,楚照便跟著開口了:“司掌局不是進來了一批姑娘嗎?”

    衛(wèi)云舟面色稍霽,畢竟她剛剛也想到了。

    哦,原來心上人在這里面呀?

    總算是知道了,但是衛(wèi)云舟卻覺得心中還是有一股氣沒出。

    她只是說心上人在司掌局,但又不肯說具體是誰……萬一是她隨口編出來的吧?

    她可沒那么好忽悠。

    “一批姑娘?”衛(wèi)云舟挑眉,漫不經(jīng)心問道,“可是她們才進來不久,難不成你和那位心上人有舊?”

    楚照唯有憋笑,有舊那肯定是有舊的。

    “沒有啊,不認識。”

    衛(wèi)云舟擰眉,愈發(fā)不悅:“你不認識,你還去送東西?不認識的人,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楚照訥訥,“那我去把這籃子里面的折紙送給她們,她們不就認識我了嗎?”

    她看見衛(wèi)云舟的白皙的臉上染上荼靡緋色,胸口也不住地起伏。顯然是被她氣的。

    竟然還要廣撒網(wǎng)!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還是我第一天認識你?”

    舉荷都被嚇了一跳,她怔然望著自家生氣的公主,她根本不知道殿下的這股怒氣從何而來。

    什么叫做第一天認識她和她的……

    楚照“終于”感覺不對,小聲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擔心公主殿下不愿同我說話。”

    “我怎么不愿意同你說話了?”

    “您平時也不同別人說話呀,除卻太傅,您誰都不搭理嘛。”楚照自然是委屈上了。

    但你不一樣。

    衛(wèi)云舟看楚照吃癟認慫之后,心情這才慢慢好起來:“那你……既然都要送別人,本宮作為你的同窗,你為什么不贈我?”

    楚照摩挲過衣擺,道:“這……公主殿下,這些東西總要講究禮尚往來的嘛。”

    衛(wèi)云舟愈發(fā)生氣:“司掌局的人給你什么東西了?”

    楚照避而不答:“可是公主殿下也沒有給在下什么東西呀。”

    這句話當真是把衛(wèi)云舟給噎住了,她緩緩道:“那我……要怎么樣,你才肯給我?”

    她艱難地從牙縫里面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

    楚照道:“倘若公主殿下想要,在下馬上去重新做了來。”

    衛(wèi)云舟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看來這大雍皇子還是有一點眼力見的——知道給她堂堂公主殿下再專門做,而不是隨隨便便從那些要送給別人的折紙里面取一只出來。

    楚照看到衛(wèi)云舟終于笑了,她故作輕松道:“嗯,好。”

    但楚照還是面上有些為難:“可是……”

    衛(wèi)云舟冷靜了下來,心智又恢復到平時水平,她睨楚照一眼,說:“你放心,本公主自然不會虧待你……”

    她只不過是想要那個新奇的玩意兒罷了。

    “你若是想要什么東西,來長年宮找我便是,”衛(wèi)云舟淡聲,像一如既往的自持,“我會吩咐下去,讓見了你開門就是。”

    臉不紅但心跳地說完,衛(wèi)云舟還注意了楚照一下:她怎么現(xiàn)在還皺著眉頭?

    衛(wèi)云舟心中愈發(fā)疑惑。

    這楚照是不是個木頭?!要知道那可是長年宮!

    從來沒有外人能夠自由出入!楚照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多么大的恩賜?而且長年宮中堆金疊玉、珠寶累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難不成她非要把話說明,她楚照想要什么她就能給什么嗎?

    她才不說呢,什么都說出來,豈不是顯得她像個傻子?果然年齡大一些就是不一樣,她必須更成熟。

    衛(wèi)云舟看了看楚照的表情,她心中篤定無疑,這楚照就是個傻子木頭。

    這么個木頭,居然還心靈手巧,居然折了那么一籃千紙鶴……

    哼。

    楚照看著衛(wèi)云舟的眼睛,一臉誠懇道:“那在下就謝過公主殿下的好意了,只不過這些……應(yīng)該怎么辦呢?”

    衛(wèi)云舟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況且她心中還有一點隱約不滿,她思考片刻,便:“舉荷,你去替她將這些東西送了。”

    舉荷懵懵懂懂地應(yīng)聲,便從楚照手上接過那籃子,問衛(wèi)云舟:“那么,公主殿下,送過去了,有需要傳達的嗎?”

    楚照張了張口,哪里知道,衛(wèi)云舟忽而搶白:“便說是重華宮送的。”

    重華宮送的,和楚照沒關(guān)系。

    舉荷點頭后就走了,將她家殿下和楚照單獨留一塊了。

    衛(wèi)云舟這才覺得尷尬,耳垂不經(jīng)意間染上櫻紅。

    她問:“所以,你什么時候給我做?”

    楚照滿口答應(yīng):“現(xiàn)在就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衛(wèi)云舟甚覺這種感覺不妙,心里都像是被楚照吊著一般,任她拿捏了。

    她又要說什么?

    桃花眼微瀲,楚照尷尬卻又不失懇切的一笑:“太傅還吩咐了我罰抄,我一個字未動。”

    衛(wèi)云舟:……

    ————————

    衛(wèi)姐:原來這是小衛(wèi)的強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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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楚照一臉真誠地看著衛(wèi)云舟,眼睛里面盡露為難和糾結(jié)之色。

    衛(wèi)云舟沉默頃刻,她耷拉了下眼皮,盡量平靜開口:“那你跟我去長年宮。”

    她不是妥協(xié),只是和這個質(zhì)子做個交易而已。

    楚照憋著笑,一路跟在衛(wèi)云舟的身后。

    長年宮的宮人俱是驚訝地瞧著自家公主竟然帶了個質(zhì)子回來。

    她們年紀大多和公主相仿,或者是更大更小,如今正是少女春心萌動的年紀。光是瞧一眼那質(zhì)子,她們心中的訝異也就放下了。

    說來也是,公主殿下如今還不知婚配給誰——以往她們都是聽了宮中的小道消息,說陛下有意將殿下許給這些質(zhì)子中的一位,或是哪位新科狀元郎——

    但新科狀元郎的身份終究敵不過別國皇子,況且還要看看公主殿下自己心中想法。

    她們還在竊竊私語:“莫不是公主殿下屬意這位質(zhì)子?”

    “也許吧,以前哪里有見過公主殿下帶別人回宮里面的!”

    殿下早早地就開了宮獨住,宮規(guī)森嚴,對何人能進能出是嚴加看管。連太監(jiān)進來,都要狠狠搜查一番。

    那些竊竊私語,衛(wèi)云舟走在前面聽不見,楚照走到后面倒是聽見了不少,如今她也只能憋著笑,依舊是乖乖綴在那一本正經(jīng)走路的小大人身后。

    好吧,她打算怎么幫助她寫作業(yè)?

    二人去了水月殿中。

    水月殿如今陳設(shè)擺布竟然還是同楚照記憶中相似,窗牖洞開,窗邊鳳尾森森,綠意盎然,沿著窗邊斜橫了一把古琴;還有那雕金的檀木書架,楚照此前就是去那邊取棋簍,才被迫變成餓死鬼的!

    罪魁禍首還是好事的春風,好死不死非要那個時候吹起來。

    衛(wèi)云舟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桌案旁邊,示意楚照坐下,問她:“你一字未動,那打算如何交差?”

    楚照這才忸怩坐下,語氣沉重:“還不知道交差,我打算今夜無眠,再加上明天一天,非得把它寫完不可——后天我就交給先生去。”

    衛(wèi)云舟蹙眉。

    明日便是七夕節(jié)了,這個有本事的木頭的打算竟然是在七夕節(jié)寫一天罰抄?

    當然,她在乎的不是這個。

    “那你答應(yīng)本宮的事情,又什么時候做呢?”衛(wèi)云舟輕描淡寫開口,一邊將桌上的鎏金筆筒翻來覆去,從里面選了幾根狼毫打算瞧瞧。

    有空給不認識的人送千紙鶴,都不知道給她這個同窗送送?

    答應(yīng)是說送了,可是今天明天卻都要去寫罰抄!待她寫完,這日子不就過去了么?

    左思右想,衛(wèi)云舟好像愈發(fā)生氣,恰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通報:“公主殿下,您吩咐的東西奴婢帶來了。”

    “嗯,好。”

    得了公主批準,五個侍女這才魚貫而入,將手中東西一并拿了進來。

    楚照看得瞠目結(jié)舌:一疊疊紙堆聚起來,硯臺和墨水也不落下。

    然后這一堆玩意兒便放在了一張?zhí)茨咀郎希蚜藵M桌。

    楚照:……

    余光中她瞥見衛(wèi)云舟的臉上似乎有隱淡的笑意。

    “喏,”衛(wèi)云舟瞧了那些東西一眼,輕描淡寫開口,“看在你有心為本公主效勞的份上,這筆墨紙硯的事情,長年宮就代為出了吧。”

    楚照:?

    哪有這樣的?我罰抄作業(yè),你幫我代勞的方式不是幫我抄,是幫我出紙筆?

    但是楚照知道此事記不得,她還是滿面春風地應(yīng)下了:“好,那在下就謝過公主大恩。”

    她要抄的東西不過是一些經(jīng)略,長年宮中亦有藏書,隨隨便便就給楚照取來了。

    然后,書翻開,紙攤開,筆蘸墨,楚照不得不動工了。

    她才不會寫呢,那可是一百遍!

    正思慮如何讓衛(wèi)云舟給自己代勞的時候,楚照看見她緩緩起身,信步走到窗臺邊上,輕輕地揉弦,一陣和緩的琴音隨之而來。

    清音泠泠。

    夕暮時分細碎的光影,一匝一匝地籠在她的身上,同樂聲一般,清凈而又美好。

    可以,楚照低下頭去,看著那微微泛黃的紙頁,心道這小家伙還算是有良心,知道給她奏鳴。

    但是伴奏總沒有直接幫她寫來得爽快。

    想到這里,楚照便磨磨蹭蹭地用硯臺磨了墨,然后再在筆筒里面精挑細選了好一陣子,從里面取出一根看得過眼纖毫分明的筆。

    一陣忙碌,緋紅的日影都已經(jīng)歪歪斜斜地墜在遠山之后,楚照這才開始動筆。

    然后,奇形怪狀、軟而無骨一般的字,從她的筆下爬了出來。

    沒辦法,水平就這么高。

    她磨蹭了許久,也不過堪堪寫了一遍,這會兒太陽已經(jīng)完全沒入蔥翠青山之后,燒得天邊云霞一片赤紅。

    馬上該到晚上了。

    舒緩的琴音如今停了下來,看了眼外面漸次亮起的宮燈,她心中隱約起了些念頭。

    她也得點燈去,她手熟彈琴倒是無妨,只是這殿中還多了一個人。

    誰叫這人往日不好好抄寫,白天非要做那勞什子千紙鶴的?

    她一邊忿忿,一邊卻仍舊點了那燭臺,然后拿到楚照面前。

    燭臺剛剛放下,那歪歪扭扭、四仰八叉的字還有極其稀少的篇幅,一下子便撞入為衛(wèi)云舟的眼中。

    這下輪到她不可置信,燭光晃過那些早就泅干的筆墨,她問道:“你寫了這么久,才寫這么點,而且還……”

    而且還這么丑。

    但是衛(wèi)云舟如今頗在乎楚照的面子,她只是哽了哽,沒完全說出來。

    楚照故意裝作聽不懂,揚頭:“沒辦法,先生說了,要讓我好好寫,我便寫這么慢了。”

    寫這么久,從太陽在的時候?qū)懙教柭渖剑缃裉栆呀?jīng)完全不在!

    卻依然又少又見不得人。

    衛(wèi)云舟氣結(jié):“可是你寫了這么久。”

    “沒辦法,這上面的字也就這樣,”楚照一邊說,還翻開那書來,從右往左、從上至下地指給衛(wèi)云舟看,“我就是照著寫。”

    衛(wèi)云舟鼓了鼓腮幫子,一臉無可奈何,示意楚照挪開位置:“你讓開一點,筆給我。”

    懶死了。

    楚照一本正經(jīng)地將手中的筆,恭恭敬敬遞給了衛(wèi)云舟。

    拿筆敲她的頭的事情,這輩子總算輪到她還了!

    看著她一筆一劃地做示范,楚照好容易才壓下嘴角弧度。

    嗯,金鉤鐵畫劃,照樣遒麗,只不過和之后當然有些差距。但再怎么有差距,都沒有楚照和她的差距大。

    正出神著,衛(wèi)云舟竟然又拿筆敲了她的頭:“在想什么?”

    楚照:?

    又打她?

    痛倒是不痛,只是這人怎么從小到大就愛拿筆敲人的頭?楚照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沒,就是覺得殿下的字,很好看。”

    小時候還是不經(jīng)夸。

    “那是自然,”衛(wèi)云舟竟然遲鈍片刻,然后又覺不好意思,“反正比你的好看,快點寫啦。”

    她放下筆的同時,音調(diào)還不由自主地拉長,像只撒軟的貓兒卻不自知。

    說完,衛(wèi)云舟便起身欲走,不過楚照還在暗自嘖嘖。

    上輩子她還要手把手教她呢,怎么這輩子這么不好意思,竟然只是寫了一張權(quán)作示范,這就完了?

    不行,這當然不夠。

    楚照想了想,繼續(xù)磨洋工,十分“吃力”地對著那遒麗的范本,繼續(xù)歪歪扭扭地爬出一些慘不忍睹的字來。

    長夜深深,窗外的鳳尾竹聲也森森。

    衛(wèi)云舟終于坐不住了,她已經(jīng)給燭臺換過幾次燈芯了。

    第六次換燈芯的時候,她抑制不住地瞧了一眼楚照到底寫成什么樣子了——

    一如既往的慘不忍睹,而且哪怕是慘不忍睹的成品,都少得可憐。

    她終于受不了,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搶奪筆的沖動,她坐在楚照身旁,悶聲:“你今晚是不是不想睡了?”

    “還沒寫完,沒寫完就不能睡。”楚照終于抬起惺忪的眼睛,瞧著衛(wèi)云舟。

    她看見她臉色上面又浮動起不自然的緋色,看來心中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很大的斗爭。

    衛(wèi)云舟沒看楚照,只是低著頭看向她自己的衣擺,“今夜你還想不想回去?”

    楚照暗笑,看來這位殿下喜歡金屋藏嬌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

    “這幾天晚上寒涼。”她緩慢又極其別扭地說著。

    楚照知道她的意思:今天晚上冷,她沒寫完,沒寫完的話明天還要來,這就是在折騰人。

    楚照接過她的話:“就算是再冷,在下也要把這些寫完,因為還要等著給公主殿下折紙呢。”

    衛(wèi)云舟好像是被這句話說動了,“看在你這么誠心的份上,你,你今夜就留宿吧。”

    “當真?”楚照挑眉,“可是別人知道會覺得不好吧?”

    誰知衛(wèi)云舟當即打斷:“誰敢說不好?讓你留宿你就留宿。”

    說完,她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句話歧義太多,便又補充道:“但你也別起什么心思,我只不過是讓你這里抄寫,你是來給本公主折紙的。”

    楚照一臉頹喪:“原來是這樣,但是我手頭這么多,恐怕是明天今夜都寫不完了。”

    話音剛落,二人視線交會——楚照看見衛(wèi)云舟眸光中錯落出細碎的燈影,最終化為堅實的東西。

    “我?guī)湍悖彼袷窍露撕艽蟮臎Q心,“你去旁邊折紙去。”

    “不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公主殿下萬金之軀,怎么可以幫我寫?”楚照連連拒絕,“而且,倘若看了,一定會生氣……”

    衛(wèi)云舟徹底不耐煩:“你還知道本公主是萬金之軀?有本事送不認識的人,沒本事來同我說話?”

    好好好,又是那股子霸道蠻橫的勁。

    “還有,你自己瞧瞧,”衛(wèi)云舟皺眉,伸手指了指她面前的那幾張紙,“這東西交上去,太傅會放過你?”

    “不會。”楚照老老實實地答話。

    衛(wèi)云舟哼哼兩聲:“那就對了。”

    楚照本來還想說什么,比如找其她人來幫忙,但被一口回絕。

    其實楚照知道衛(wèi)云舟不會答應(yīng)——她怎么好意思讓別人知道,這堂堂的公主殿下,為了幾只莫名其妙的折紙,便在這里幫這個質(zhì)子抄作業(yè)?

    楚照安安心心地退到一邊去,漫不經(jīng)心地折紙,時不時抬眼瞧一眼專注認真寫字的衛(wèi)云舟。

    她膽子的確大,上輩子讓別人端茶送水喂飯,這輩子還讓她幫她抄作業(yè)。

    月華影轉(zhuǎn),這次燭火歇滅的時候,是楚照起身去幫衛(wèi)云舟換的。

    間隙時,二人眸光交錯,楚照便微笑:“有勞殿下。”

    衛(wèi)云舟撅撅嘴,沒搭理她。

    但是她實在是寫了太久,又不似那個滑頭,寫一兩張就小憩一回,等楚照再反應(yīng)過來,去換燈芯的時候,她看見衛(wèi)云舟如今已經(jīng)趴在幾案上面睡著了。

    楚照本意是想將她抱到榻上去,只不過俯身低下頭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具身軀如今還沒有長大,身高都只是和衛(wèi)云舟齊平,哪里抱得動她?

    想讓她去床榻上面歇著,除了叫醒她別無辦法。

    但瞧著那頻頻孱顫的纖長鴉睫,白里透紅的雪靨,還有那筆尖泅墨的狼毫,楚照便惡向膽邊生了。

    她輕手將那狼毫從衛(wèi)云舟的手中拿過,然后重新沾了墨,小心翼翼地探出筆,往衛(wèi)云舟的臉上靠。

    沒關(guān)系,被抓到的話,她也是小孩子!

    姐姐讓讓妹妹怎么了?

    哪里成想,快要接近的一霎,楚照心中念想便成了真。

    睫毛顫抖得更快,衛(wèi)云舟只覺有什么東西臨近自己,她睜眼便看見楚照拿著筆戳向她的臉。

    楚照趕緊收回筆,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

    衛(wèi)云舟嗤笑一聲,眸中暈染開了然的色調(diào):“我就知道,你完全是故意的。”

    “我什么故意的?”楚照臉不紅心不跳。

    衛(wèi)云舟搶過她手中的筆,“你喜歡我。”

    說得一本正經(jīng),煞有介事。

    您在感情這種事情上,還是不要邏輯推理得好!

    楚照怔然:“啊?”緊接著,她便想要解釋。

    然而衛(wèi)云舟已經(jīng)不聽她的解釋。

    楚照故意在課堂上,在她的面前,大張旗鼓大搖大擺地做那些新奇玩意兒,一定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然后故意不完成太傅布置的罰抄,就是為了來長年宮。

    如今她困倦不堪睡著了,這楚照竟然還想要在她臉上畫畫!

    “怎么樣?”衛(wèi)云舟得意洋洋地揚眉,“本公主沒說錯吧?”

    哼,看在這家伙這么費心的份上,她也不是不可以……

    楚照嘆了一口氣:“不,但有個關(guān)鍵問題……”

    “啊?”衛(wèi)云舟不明白,“還有什么問題?”

    楚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公主殿下適才的推理都很正確,只不過有一點,殿下漏算了。”

    衛(wèi)云舟掀了掀眼皮,像是不信:“我漏算了什么?”

    哪里有錯了?所有的人都喜歡她嘛!

    楚照忽而忸怩起來,她緊張地摩挲過自己的衣擺,小聲道:“其實,在下犯了一個欺君罔上之罪。”

    “什么罪?哪里來的君上?”

    她懷疑楚照在逗她。

    哪里知道,楚照抬眸,對上她的目光,一字一頓,相當懇切道:“在下不是男子,只不過因著某些緣故……”

    她解釋了一大堆。

    然后,她便看見衛(wèi)云舟錯愕地瞧著她,眸中光暈是變了又變,閃了又閃。

    似乎在消化一個很不可置信的消息。

    楚照頗為好奇她接下來會怎么做。

    緊接著,衛(wèi)云舟便果斷站起,楚照心驚,以為她要拂袖欲走,或是罵她為了逃避,連這種話都編出來了!

    她的確走了,只不過是在原地頻繁走動。到了最后,衛(wèi)云舟終于消化了這種驚天的消息。

    她重新坐回到楚照身邊:“是,是又如何……本公主又沒說怪罪你,反正,這些罰抄也不一定寫完了,但是太傅見了是我的字跡,想必不會刁難你。”

    原來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打算再直一下結(jié)果還是彎了。

    “那……”楚照試探開口。

    衛(wèi)云舟錯開她的眼睛,“反正你得在明天給本公主把千紙鶴送來!不能是送給別人的,要是新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楚照連忙應(yīng)下。

    說完,她唇畔揚笑,看見衛(wèi)云舟如今面頰依然緋紅,像是別扭了好半天,才憋出最后一句話:“既然你告訴本公主這么大的秘密,我肯定要替你保守——所以,今后你要聽我的話,否則……料你女兒身也不敢去娶別人。”

    嗯。

    “我知道了。”

    楚照答得懇切。

    ————————

    衛(wèi)姐:……

    出招:發(fā)出勝利的狂笑……-

    心機質(zhì)子的番外就完結(jié)啦,讓俺看看接下來開哪條線呢^_^

    衛(wèi)姐:打斷一下,番外是不是不能反攻?

    出招:應(yīng)該是這樣——

    衛(wèi)姐:你閉嘴!

    感謝在2023-11-20 09:58:57~2023-11-21 00:00: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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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g??i mua: V? MINH, 24/11/2023 09:30

    第208章

    大雍戰(zhàn)敗,雍帝精挑細選,從十余個皇子中挑出了兩位,一位名滄,一位名照,滄海日照,便送去大梁。

    楚照永遠都會記得被大梁皇帝接見的那一天。

    不是因為她懾于這傳說中的朝徽帝威嚴,而是因為她第一次見到了衛(wèi)云舟。

    還在京城驛站稍作歇息的時候,楚照便聽得了幾分關(guān)于這位長公主的傳聞:傳言美得如云如霞,秾顏皎膚,是當年大梁第一美人唐皇后的獨女。

    聽說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在才德上甚至超過母親: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大家閨秀所通的,她自然通;至于那皇子應(yīng)當學習研讀的,她照樣學習——曾在一場宮宴中作詩力壓眾人,奪得魁首……

    如此傳聞,數(shù)不勝數(shù)。

    但楚照心中仍舊是對那位公主殿下沒個具體的想法。

    她像是被一樁樁流言蜚語傳出來的人似的——哪里有人那么完美?

    再說了,別人動心也只不過是別人動心。同楚照一起住在驛站中的,除卻她的哥哥,還有別國來的質(zhì)子。

    一提到這公主殿下,他們的眼中便泛起了光彩:“倘若能夠做那公主殿下的駙馬,我們接下來這后半輩子都無憂了!”

    無論見識深淺者,心中都認定一條道路:攀上這位大梁最高貴卓絕的公主殿下,就是他們這種寄人籬下的質(zhì)子一步登天的不二法門。

    每當他們談及那位殿下,便顧盼神飛,好像那位公主殿下當真能看上他們一樣。

    有人還問起楚照:“楚二公子,你怎么不說話?”

    楚照笑了笑,仍舊不說話,她借口推脫喉中有疾。

    旁人也就不再追問,反正這楚二殿下也悶得很。再說了,要是少一個競爭對手,他們的機會不就更大了嗎?

    見到這種景況,楚照都在心中暗嗤一聲。倘若那位公主殿下真如傳言所說,便更是不可能看上這些個質(zhì)子,他們背后的國家,勢力比之大梁,遜色非常。

    況且楚照心中更是深深地埋著一個秘密。

    因著喬裝打扮之故,她甚至連像那些人肖想公主殿下的權(quán)力都沒有。

    假鳳虛凰,第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楚照抱著這樣的念頭,同兄長及其他質(zhì)子一起進了宮——朝徽帝心情好,說是要接見他們所有人,順便引見他們給大梁皇室看看。

    讓這些別國來的質(zhì)子知道,大梁物阜民豐,連帶著每個皇家孩子都是一樣的,是膏梁錦繡中長出來的人兒。

    那所謂的太子殿下走出來,還有幾個幼兒,楚照見了,心中暗笑也不過如此——畏首畏尾,饒是穿金戴銀又如何!

    其他質(zhì)子倒是被唬住,個個訥訥地同那太子打招呼。

    楚照答得不卑不亢,心念中卻有個想法隱隱萌芽:那位傳說中的公主殿下,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

    終于世家貴女姍姍來遲,原來那公主殿下本該是同太子等人一起來的,只不過耽擱了。

    等那殿下踏入門檻時,滿室金玉像是剎那間失去所有色彩。

    這是楚照第一次見到她,也是她一生中都忘記不了的景象:衛(wèi)云舟步履款款,體態(tài)輕盈,大氣雍容的同時亦不失少女之態(tài)。

    看到她的第一眼時,楚照心中便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閃過:她不會愛上這里其中的任何一個質(zhì)子。

    楚照和她對上過一眼,她的眸中雖然漾著溫柔,但細看便是極盡疏離和深藏的高傲。

    說她清冷矜貴是謙虛的說法。她是個高傲的女人。

    朝徽帝笑得眉眼彎彎,等到所有人入座,這才道:“各位公子遠道而來,朕還有朕的孩子們,代表的便是大梁,要好好地接見各位。”

    名為接見,實則炫耀。炫耀大梁國力,炫耀那一堆錦繡的人兒。

    楚照卻心跳如鼓,她只敢偷偷地瞧衛(wèi)云舟,瞧那高貴的女人矜持挾箸的樣子。

    不知為何,楚照心中便澄澈如明鏡,她看得出來,衛(wèi)云舟不喜歡赴宴,可她偏偏又偽裝得極好。

    朝徽帝甚至還專門讓自己的孩子同這些質(zhì)子打過照面。

    說是幾個孩子,其實除卻公主與太子,其他幾個都乳臭未干,哪里有什么皇家氣度呢?

    但皇家氣度本來也不用這些黃口小兒還有那所謂的太子給。

    楚照瞧著衛(wèi)云舟慢條斯理的樣子——她的模樣便是整個大梁的模樣。

    這才是真正從膏梁錦繡中走出來的人,世俗金玉都只能說是累了她的身。

    楚照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那些京城流言蜚語還是說得太輕巧,倘若那些人當真見過衛(wèi)云舟,便不會用那么俗氣的句子來形容她。

    楚照是春天來到大梁的,她是在春天見到衛(wèi)云舟的。

    宮宴雖不盡興,但有一件事讓楚照一直心中期待:朝徽帝說了,等到晚宴結(jié)束,要讓太子和公主一起,給這些質(zhì)子說些話。

    楚照便一直魂不守舍,終于蹉跎完了時間。

    她終于聽見她溫柔但疏離的話音,獨獨只對她一個人說的話:“看了名帖,閣下原是喚作楚照的,現(xiàn)在春天天氣很好。”

    楚照耳垂泛著點點櫻紅,她張了張口,同前面好多人一樣,沒能在衛(wèi)云舟面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是啊,是春天。

    衛(wèi)云舟說話的時候,身后像是帶著一整座春天的空谷。

    楚照回去了,隔日她便聽說有人在睡夢中大喊大叫,似乎是對那公主殿下有什么綺念。

    再過不久,便有人患上了相思病,還用了朝徽帝賞賜的機會,去求了一串佛珠,上面刻著繁復云紋的佛珠。

    這些楚照都知道,她心中也惴惴。

    那些人都是男人,似乎對這位如天上皎月一般的公主殿下動起歪念頭,再正常不過了。

    那么她楚照,同樣生出這樣的念頭,又是什么原因呢?

    月華如水一般覆在庭院之中,楚照微微仰頭,看了眼那天邊圓月,盈潤無瑕。

    只此一面,春心妄動。

    她嘆息,卻也只能將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在敵國京城,女扮男裝已經(jīng)是重罪,她怎么還敢肖想那位公主殿下?

    但她依舊不甘心。

    大梁皇帝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仁厚,特地給這些質(zhì)子請了老師教學,楚照在里面卻格外用功——她當然記得,踏上車轅的一瞬,皇帝所說還言猶在耳:“你在那邊,只需要好好地陪著你哥哥便是。”

    無人對她寄予過什么期望。

    可是這京中公子如云,甚至年年都有如玉新科狀元郎——那么,她更算不上什么。

    許是長久的努力見效,但楚照更傾向于是她的虔敬,虔敬到神佛都為之感動——皇帝竟然讓她們有了一起上學的機會。

    她不敢去學那位趙公子所做,去最大的姻緣寺求一串佛珠,上面鐫刻些意味不明的紋路。

    明明云紋是很常見的東西。

    明面上,她什么也不敢做,唯有在私底下悄悄地將那人的名氏摩挲過千百遍。

    春心妄動,私賜平生。

    被精挑細選出來的質(zhì)子們,便能同皇家子弟一起,去重華宮學習。楚照起初并不在意。

    皇家子弟,若只有皇子的話,她去不去都無妨。不過她很快就知道,原來衛(wèi)云舟也要去。

    明明往日她的學習便足夠刻苦,自從往重華宮去后,她便更加刻苦——

    那太傅不夸別人,唯有夸她:“楚二公子以后必成大器,您以后回大雍去,以這般才學,不知得是怎樣的貴女才能與您相配!”

    楚照含笑,只道太傅謬贊了。

    她的心中倒是愈發(fā)冷淡,哪怕是這種程度,依然得不到她的垂青。

    和多年前見面的那股子勁一樣,她還是那般清貴、矜高,高傲和威嚴愈發(fā)顯露,代價是初見時那種少女嬌俏消失。

    那種感覺曾讓楚照心悸。

    她曾經(jīng)瞧見過衛(wèi)云舟在御花園看池中紅鯉,笑得滿面春風,身后是巍峨肅穆的宮殿。

    她與這老氣橫秋的深宮大院毫不相稱。

    楚照知道她及笄,知道她年歲愈長——她們唯一的交集便是見面時的禮節(jié)。

    質(zhì)子見了當朝公主,是“不得不”拜見行禮的。可是對于楚照來說,這事反倒不是這樣——是公主殿下受了質(zhì)子的拜見,“不得不”與她交流,讓她起來。

    “楚照參見公主殿下。”她低眉順眼,身形卻挺直。

    衛(wèi)云舟眸波微閃,心中泛起一陣別樣的念頭。

    說起來,她好像經(jīng)常能碰到楚照向她行禮,但也僅僅是行禮而已。

    那些個質(zhì)子,有的膽子大的,有主動向她示好的,只不過衛(wèi)云舟自然是當作沒看見也沒聽見。

    倘若這楚照真有別意,也不會只是僅僅是淺嘗輒止在行禮這一事上了。

    終于,再有一次“偶遇”后,衛(wèi)云舟笑了笑,多說了一句話:“本宮倒是沒想到,楚二公子如今也同本宮一樣懶惰。”

    楚照喉頭微動,她顫抖著抬眼,手掌中又浸出了一層薄汗。

    她其實不想來此地——只不過礙于皇帝命令,必須來陪同陪同罷了。于是乎,衛(wèi)云舟便成了這重華宮中來得最晚、走得最早的學徒。

    一向勤勉認真努力的楚照,竟然也偶有遲到的時候,太傅有時候都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是了,也不過是偶爾罷了。

    面對太傅的謔笑,楚照也只能打著哈哈笑過了:“這幾日來,在下睡得太遲了,故而早上誤了時辰,還請?zhí)刀喽喟!?br />
    誤時辰,不過是想要誤出一個好時辰罷了。

    太傅不明就里,只是捋著自己的胡須:“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但這些“偶遇”,終于在衛(wèi)云舟那一次無心之言后,告一段落。她那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楚照不明白,等到她偶有一次拜訪楚滄,才聽得他胡侃:“哎呀,不過是同公主殿下說笑而已,這有什么?”

    她那時候才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位公主殿下,似乎已經(jīng)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而且,在這些質(zhì)子的口中,她似乎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高貴卓絕、清冷矜持。

    似乎也會笑會鬧。除卻這些質(zhì)子之外,還有些宮女,也會大肆炫耀說,自己又從長年宮得了什么什么珍寶珠玉。

    “羨慕吧?”一宮女樂呵呵地捧著一紫檀木小盒,“這里面的東西可價值不菲,這是公主殿下賞賜給我的!”

    “去去去,你不過是得了個賞賜就這么高興!”另一個宮女不滿地噘嘴,“趕明兒,我也想去長年宮!萬一公主殿下也賞賜我些什么東西呢……”

    原來只要求她,就可以得到賞賜么?

    但楚照的心愈發(fā)冷寂。她心知,她想要的,她不能給,恐怕也不會給。

    ————————

    這個番外基調(diào)是暗戀愛而不得+強取豪奪……人設(shè)會有一點點出入,總之照照姐黑化蓄力ing。感謝在2023-11-21 00:00:16~2023-11-22 00:3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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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楚照同楚滄既然是“兄弟”,私底下仍舊有不少往來。

    她知道,她這位兄長,手上攥了不少大梁的產(chǎn)業(yè),一時之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想法設(shè)法都想要見到他的人如過江之鯽。

    楚照起初不明白,大家都是質(zhì)子,且她還和他一樣,都是來自大雍的質(zhì)子,怎么偏偏就他受了優(yōu)待?

    甚至連皇帝也看重他幾分。當然了,有人愛也便有人恨,那位大梁太子,便愈發(fā)地對他懷恨在心。

    楚照還接了好幾次楚滄的委托,要她幫他解決點事情,因為他忙碌,他抽不開身。

    這一來二去的,楚滄手底下的人,也漸漸地對楚照眼熟;不僅僅眼熟,有的還因著多多見面之故,還對楚照更為親密。

    楚照每日只是做好質(zhì)子應(yīng)當做的事情,倘若楚滄有事委托,她也便做了,但是她從不思考楚滄為什么要把這些事情推給她做,而他又要忙什么事情。

    就像楚照不會費心思去猜測,她會不會在意過她一樣。

    一次楚照前往柏堂照例拜見兄長時,便見他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楚照心下疑惑,便問:“兄長這是要去什么地方?”

    楚滄很是神秘地沖著楚照眨了眨眼睛,小聲道:“陛下如今召見你哥哥我!”

    “他召見你做什么?”楚照愈發(fā)不解。

    按說,質(zhì)子同皇帝之間,不應(yīng)該有什么直接聯(lián)系才對啊。

    楚滄笑了笑,推了一把楚照:“我說九弟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楚照皺眉,眸光微微閃動,“嗯?”

    “上次讓你幫我看著的那些事情,你繼續(xù)去看著就行了,”楚滄又大笑兩聲,眉眼間盡是恣肆的快意,“要是你哥哥發(fā)達了,成功了,以后不要說回到大雍當皇帝,便是這大梁也便是我唾手可得的!”

    楚照怔然,這時候她才明白,怪不得楚滄要將那些東西交給她。

    的確,那位長公主,如今得了靖寧的封號,還遲遲未曾婚嫁呢。按說年紀,她早該到了婚嫁的年紀。

    眼見得楚滄要走,楚照便問話:“說起來,兄長還當真有把握?”

    “我自然是有把握了,”楚滄臉上笑意不減,“這公主殿下只是身份高貴,她又不是什么冰塊木頭,設(shè)計設(shè)計,她便能同你說上話了。你去聽聽,其他宮中的人,都有人夸過她吧?”

    “誰沒受點長公主的恩惠呢?”這是楚滄甩下的最后一句話。

    楚照盯著那淺藍色直裰遠去的背影,眸色愈發(fā)深涼岑寂。

    是,誰沒受點長公主的恩惠呢?

    她沒有。

    一年中的佳節(jié)許多,特別是在這深宮內(nèi)院中。自從唐皇后去世之后,這后位便已然是空置出來了。

    皇帝不沉湎酒色,妃嬪不多,一來二去的,這后宮的事務(wù),竟然也能讓長公主代為打理——同時掌管前朝內(nèi)院,這種殊遇可謂罕見。

    今年的春季賞花宴,也由公主殿下一并承辦。

    后宮的宴會,自然是要先邀請后宮中人了。

    只不過,衛(wèi)云舟卻在那名單上面犯了難,她注意到這宮中還住著兩個質(zhì)子。

    因為某些原因,她自然要邀請那雍國來的大公子。可是這第二個人……

    筆在“照”字上面微微停頓片刻,恰在此時舉荷走了進來,問道:“公主殿下,這賞花宴的名單,您做好了嗎?司掌局那邊需要了。”

    衛(wèi)云舟按下心中莫名的倉促,“弄好了。”

    舉荷走上前來,接過那單子,上面便都是些宮妃的名字,不足為奇。不過舉荷還是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地方。

    她發(fā)現(xiàn)楚滄有受到邀請,楚照卻不曾受到邀請。

    “公主殿下就不怕這楚二公子知道您偏心呀?”舉荷笑嘻嘻道。

    她發(fā)誓自己也只是隨口一句玩笑,想來公主殿下定然不會當真——但公主殿下竟然沉默了。

    須臾,衛(wèi)云舟抬了抬手,“把那單子拿回來。”

    舉荷這才將單子送回,衛(wèi)云舟伸手蘸墨,狀似隨意地將那楚照的名字勾上,輕描淡寫道:“你說得對,倘若被那人知道了,還說本宮偏心。”

    “正是呢,這質(zhì)子中受邀的僅僅只有一個人,那才不好!”舉荷笑嘻嘻地說著話,這才將那單子拿了,送往司掌局去。

    衛(wèi)云舟靜默著,卻覺思緒雜亂。

    是了,她為什么想要不要楚照來呢?那個質(zhì)子,除了見面時的客氣話之外,再不和她多過說什么東西。

    賞花宴如期而至,春花灼灼爛漫,綺繡攢枝,一朵連著一朵,霎是可人。

    說是賞花,也是賞人。受邀的無論女人還是男人,都頗費了一番心思打扮。

    須知,春闈剛過,這世家貴女中還有人想要擇婿的。

    楚滄為赴宴,又將諸多事宜交給了楚照處理,并大言不慚道:“這些暫且交給你打理,待你哥哥我成功,這大梁都得分我們一半。”

    她微笑著應(yīng)下,只不過仍舊在賞花宴那日,穿戴齊整,玉冠束發(fā),繡裳珠履,比春闈放榜后的探花郎還要俊朗上幾分。

    楚滄在宴會間隙看見了楚照,頗為訝然:“你怎么在這里?”

    這人嘛,長到一定歲數(shù),身量也就固定下來了。楚滄站在楚照身前,平視著她的眼睛,又見她一身華裳,竟不自覺地生出幾分自慚形穢的念頭。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在楚照面前覺得自慚形穢?

    楚照淡淡答道:“公主殿下送了請?zhí)麃恚乙簿蛠砹恕!?br />
    聞言楚滄便皺眉道:“她送了請?zhí)麃恚悄憔蛠砹耍课医唤o你的那些事情呢?”

    說到最后的時候,楚滄還刻意壓低了聲音:“這次事情可重要……”

    “兄長放心,我是做完了才來的。”楚照毫不留情地打斷道。

    楚滄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好,我就是擔心你這家伙,沒做完我給你安排的事情,便過來貪圖春景了——”

    貪圖春景?貪圖的誰的春景?楚照眉心微擰,眸中霎那有一道暗芒閃過。

    哪知道楚滄竟然還在說話:“咱們兄弟兩人難得在這種宴會上面聚聚。這樣吧,等會兒你便往園圃里面走。”

    “去園圃里面做什么?”楚照不解。

    楚滄又神秘兮兮道:“等會兒那些貴女都要去園圃里面賞桃花的,正好嘛,你也可以見見你將來嫂子……”

    聽到這里,楚照便睨了他一眼,看見他眉宇間遍布的貪婪之色。

    將來嫂子?她心煩意亂,楚滄后來說些什么“你今日這副樣子,定然有許多貴女看上你”也一并當作耳旁風丟走了。

    除了她,楚照誰也不在乎。

    宴會之時,外國質(zhì)子自然不能同大梁皇室同處一席,她們唯一的接觸,不過是見面時,楚照混雜在重重人群中,一起躬身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衛(wèi)云舟今日一襲紅色宮裙,秾麗動人。

    發(fā)髻上面插著一只百鳥朝鳳牡丹鑲寶金釵,發(fā)梢竟還為了迎合宴會主題,別了一朵粉白的海棠。

    “諸位平身,”她嘴角勾著一抹極為淺淡的彎弧,施施然開口,“今日乃是賞花宴,諸位不必拘禮。”

    這些質(zhì)子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不過有一人各位出挑。

    她恰好對上楚照目光——一雙桃花眼瀲滟著光影,教人挪不開眼睛。

    既然挪不開眼睛,衛(wèi)云舟索性也就打量了她:烏發(fā)青絲,眉目疏朗,清雋如一塊烏玉;她今日著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條玉帶勒出窄緊的腰身,還頗有巧思地系了一塊和田玉。

    衛(wèi)云舟在楚照的身上停留了好些時候,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楚照最后怔然看著衛(wèi)云舟遠去的背影,心中忽覺遺憾:也不知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

    思及此,她便垂著頭思索,走在宮道上面,枝椏上面的旺盛斗艷的春花,統(tǒng)統(tǒng)與她無關(guān)。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只不過一個念頭:她要什么時候才能有同她說話的時機呢?

    楚滄的話音突然在耳畔響起。他讓她好好處理了那些事務(wù)。

    處理這些事務(wù),是為了給他空出閑暇來。給他空出了閑暇,然后他便可以……

    等楚照回過神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寬大袍袖下面的手已經(jīng)緊緊地捏成了拳狀,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知道自己不甘心。

    他們都說,長公主矜貴卓絕,但對人大方。多少人都對她有所求。

    但楚照心知自己對她不曾有過所求,她只想見見她。

    貴女們要去園圃中賞花,想到這里,楚照便回轉(zhuǎn)了身,也往園圃中去。

    她隱隱約約覺得,在園圃里面,她能夠見到她。

    果不其然,繞過森濃翠綠的修竹,楚照便聽見那些貴女傳來的盈盈笑聲。

    在碧綠空隙間,楚照覷見衛(wèi)云舟含著笑,一邊認認真真地聽那些貴女說笑。

    楚照噤聲頓足,不成想她這么快就遇到衛(wèi)云舟了,不僅如此,她們之間的距離還隔得如此之近。

    橫豎不過是一片竹子的距離罷了,貴女們的笑聲仍舊不絕:

    “妙姐姐就是喜歡拿我們說笑呢,”一嬌俏的女聲傳來,“你說說看,今春放榜的那些進士里面,就沒有你喜歡的人么?”

    “喜歡啊,我能不喜歡嘛?”酸溜溜的女聲響起,“特別是那位探花郎啊,簡直好看得不得了!我今日都看見他了呢!”

    楚照微微蹙眉,她們私底下還真是沒個正形,竟然能在公主殿下面前說這些事情。須知,公主殿下如今還沒有駙馬呢。

    一嚴肅女聲又道:“你們還在公主殿下面前說這些,真不害臊!”

    楚照眉心這才稍微舒展開來,她垂眸,竟在地上萋萋雜草中看見一抹閃金亮色。

    她心中疑惑,俯身去撿。

    “哎呀,什么害臊不害臊的?大家都是女孩子,想來殿下也不會介意的!”嬌俏女聲愈發(fā)蠻橫起來,“公主殿下,您千萬要聽我說!那天探花郎游街,我可是把他瞧得一清二楚,那簡直就是潘安再世啊!怪不得陛下要點他做探花郎呢!”

    “好看好看,可是誰讓你當初放榜的時候沒去捉人家?!現(xiàn)在知道別人游街好看了吧?”

    楚照剛剛從地上拾起那支金簪,同樣是百鳥朝鳳樣式——這種規(guī)格樣式,這宴會中也只能有衛(wèi)云舟一個人堪堪用上。

    她恰巧也聽見那一聲所謂的“探花郎”。

    榜下捉婿,捉的不是狀元,而是探花郎——探花郎乃是皇帝從進士中點選出容貌最好的人擔任。

    又有一道陌生的女聲幽幽地傳來:“那探花郎今日來了,可我偏偏覺得有個人比他好看。”

    “是誰?”

    “我不清楚,好像是叫什么……嗯,我不認識呀,大概是宮里面的人吧,我聽別人叫的是‘楚二公子’?”那女聲遲疑片刻,索性便直接問衛(wèi)云舟去,“公主殿下,這宮中可是有這樣的人?”

    手指劃過那道金釵,楚照眸色陡然變深,她會怎么回答?

    “是有這個人,叫做楚照的。”衛(wèi)云舟輕描淡寫地答話,“說起來,本宮的金簪還不知掉什么地方去了……各位可有見到?”

    “不知道”“不曾”之言響徹。

    衛(wèi)云舟啞然,只能擺手道:“既然找不著的話,那就罷了。給隨便給哪個人揀去,也不過是當賞賜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夸獎襲來,橫豎都是公主殿下恩澤雨露甚多。

    楚照捏著那簪子,心下發(fā)顫。賞賜?不,她不要她的這個賞賜。

    她知道這懷禾園中的構(gòu)造,精準守候在某個地方,倏然閃身,將那簪子交到了衛(wèi)云舟的手中:“在下在路旁拾到一簪,見上面紋路,恐怕是公主殿下之物,便特地給公主殿下送來,請殿下過目一二。”

    衛(wèi)云舟微微一怔,她倒是沒想到,自己這丟失的金簪竟然在這楚照手上。

    她重新打量了一遍楚照,也不知道這家伙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發(fā)梢間竟然還沾染了幾朵桃花花瓣。

    倒是襯她的眼睛。衛(wèi)云舟無聲而笑,適才那些貴女說得不錯。

    的確是勝過探花郎的存在。

    但是這世上從來沒有讓衛(wèi)云舟收回自己東西的道理。

    她笑了笑,道:“這東西的確是本宮的,但既然閣下?lián)斓搅耍菑默F(xiàn)在開始,便是閣下的了。”

    楚照茫然地站在原地,“在下不敢。”

    “這有什么不敢的?”衛(wèi)云舟奇怪,“本宮的東西,給出去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衛(wèi)云舟身后的貴女都驚訝地看著這兩個人,甚至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說起來,公主殿下和楚照好般配呀,你瞧瞧,看她們頭上的花色都那么相稱……當真是一對璧人。”

    “我說呢,今春的探花郎那么好看公主殿下都看不上,原來是宮中有這樣一個佳人等候呢。”

    “去去去,就你豬油蒙了心,公主殿下?lián)裥瞿悄芎臀覀円粯又豢茨槅幔浚 ?br />
    楚照覺得面皮一陣燥熱滾燙。

    這還是她第一次同衛(wèi)云舟說這么多的話。

    而且,她還被拒絕了。衛(wèi)云舟說,不要她還給她。

    看出楚照的窘迫,聽到身后笑音,衛(wèi)云舟心中突然生了些捉弄的念頭。

    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楚照,等候著她再說些什么。

    楚照不堪忍受她的目光,硬著頭皮道:“公主殿下,這東西是您的東西,在下斷然不敢收。”

    “好,既然如此,本宮便問問你,本宮是誰?”

    楚照張了張口,茫然道:“殿下是……大梁的靖寧長公主。”

    如今還統(tǒng)攝朝政,煊赫一時,何其威風!

    “嗯,說得很對,”衛(wèi)云舟點點頭,繼續(xù)問她,“那么,閣下是?”

    楚照怔忡片刻,立時便羞愧下來:“在下是大雍來的質(zhì)子。”

    身份高低貴賤,可見一斑。

    她是想要羞辱她么?

    “抬起頭來,”衛(wèi)云舟今日難得用這樣的語氣命令人,“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不收下這東西,便是違背了本宮的命令。”

    啊?楚照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她看見她眼角眉梢流淌著的笑意汪洋,“違背本宮命令,那本宮便要罰你了——不收,那便是你家中很多,很多的話,明日便送一萬支到長年宮中來,倘若少了一支,本宮概不過目。不過本宮大人有大量,你不送來,本宮倒是可以算你先欠著。”

    貴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直掉:“公主殿下,哪有您這樣的!”

    寄人籬下的質(zhì)子,怎么會擁有那么多的簪子?公主殿下甚至還要一萬支!

    這怕是得掏空誰的府庫才能湊出來吧?

    楚照呆呆地站在原地,瞧著她們一批人都走散了,散在春風里面,飄在春花里面。

    她俯首看向那只金簪,心中淌過一陣極其莫名的感覺……

    那些貴女,還是說得很對,哪有她這樣做公主的。

    回到房中歇息的時候,楚照還是戀戀不舍地拿著那簪子,最后珍而重之地將那簪子放置在一個檀木錦盒里面。

    這是她給她的東西。

    及至此時,門口又響起聲音來,是楚滄的人來了。

    又讓她做些什么勞什子事情,橫豎便是為他留出多的閑暇。

    但是楚照終于明白了,明白他為何要這么做了。

    食髓知味,她也不甘心。她終于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嫉妒,自己的頑固。

    哪怕僅僅就是一支金簪的交集。

    那些流言蜚語雖然她當沒聽見,但卻不是不存在——

    衛(wèi)云舟要擇婿了,楚滄曾不止一次地表達他的勢在必得。

    但是這一次,楚照卻不打算讓著他了。

    她站起身來,趁著茫茫夜色,準備親往東宮。她知道,太子一定樂于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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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0章

    東宮宮人并未想到這種深夜居然還能有訪客。

    “您是……”那宮人開口問話。

    楚照簡短報上名姓,“煩請直接轉(zhuǎn)告太子殿下。”

    宮人一臉為難:“如今太子殿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休息就寢了。”

    然而楚照眸色極淡,冷淡道:“殿下還不曾休息,煩請轉(zhuǎn)告。”

    宮人聽楚照說得那么篤定,又見她一副凜然不可欺的樣子,心下便惴惴起來,只能應(yīng)下。

    楚照一臉肅容,長身玉立,月色朦朧給她覆了一層冰藍顏色。

    她安靜地等候,她自然知道這衛(wèi)洞南有沒有就寢——因著那陳賀的緣故,她同對著東宮之事也知悉甚多。

    甚至于,不僅僅限于東宮之事。

    這一兩年來,她代替楚滄打理那些雜冗之事,早就積攢了一定的聲望。與此同時,手上也拿捏了些有用的東西。

    既可以是利器,也可以是把柄。這些事情楚照心中都清楚,只不過她平素不愿意去想。

    大家都是大雍的皇子,她年齡小代替兄長處理事情,乍一看好像也沒有什么錯。

    但也僅僅只乍一看罷了,楚照心知自己不愿意忍受這種委屈。

    衛(wèi)洞南的確沒有就寢,六角宮燈發(fā)出昏黃的暖光,明明滅滅,他正在心煩意亂著。

    “什么?”他遲疑片刻,“有人來見我?當然是不見了,這種晚上——誰來見我?”

    那宮人怯生生答道:“太子殿下,來人是楚二公子,他說,他知道您不曾就寢。”

    衛(wèi)洞南面色一滯,沉默了一會兒,將手中的筆放下:“哦?他竟然知道我還沒有休息?這么晚了,想必來找我……一定有其他事情想要說吧。”

    他仰頭看了一眼漆黑蒼穹,是了,夜的確已經(jīng)很深了。

    “讓楚照進來,讓孤聽聽,這楚二公子有什么想說的!”衛(wèi)洞南來了興頭,竟然吩咐人燒水烹茶。

    這一次交談,衛(wèi)洞南的確得到了很不得了的消息。

    同時,他也與楚照達成了交易。

    “您的意思是……”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楚照,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摩挲過茶杯。

    楚照面無表情,一臉平靜地頷首:“太子殿下,以上便是楚照的意思。這是我們要做的交易。”

    “好,好,”衛(wèi)洞南哈哈大笑,“既然你這么有誠意的話,孤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楚照站起身來,嘴角像是很勉強地揚起了一抹弧度,拜道:“那楚照就在此謝過太子殿下了。”

    等到楚照走了之后,陳賀才賊頭賊腦地探出頭來,問衛(wèi)洞南道:“太子殿下,這位來找您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衛(wèi)洞南的話音上揚,相當開心,“孤知道孤那妹妹是個香餑餑,但是不知道她竟然有這種魔力啊。”

    陳賀愣了愣,心中駭浪滾滾,這是什么意思?

    “多的不說了,你且下去吧。”衛(wèi)洞南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示意宮人把燈滅掉,他要準備就寢了。

    從今天之后,他就得履行自己的諾言,和楚照有了聯(lián)絡(luò)。

    他討厭楚滄,自然連帶著對楚照的觀感也不好。但是人的想法總是很容易改變的,比如楚照低三下四、頗有誠意地來找他做交易,衛(wèi)洞南的自尊心很容易就得到了滿足。

    關(guān)于他這妹妹,他知道的東西可不少。

    楚照給他提的要求簡單,遞個信罷了。

    他自然照做。

    這天夜里,墨云滾滾,天上一副陰陰沉沉欲雨不雨的樣子。

    楚照輕輕嗤笑一聲,換上了件湖藍色的直裰,對著鏡子精心整理過儀容后,便出門了。

    翠微詫異道:“殿下,這么晚了,您是打算去哪里?”

    她心中還悶著一句話呢。

    這么晚了,楚照不僅要出去,還打扮得這么華麗出去?

    那不正是應(yīng)了那一句話,那一句“錦衣夜行”么?

    楚照聽了翠微的話,腳步微頓停了下來,她看了一眼翠微:“出去便是有事,今夜不回來了。”

    翠微瞪得眼睛滾圓:“您今天晚上不回來啦?”

    “是,不回來了,”楚照聲音依舊冷淡,“不用顧我。”

    翠微看見那一道青藍色的月光籠罩在楚照的臉上,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殿下——

    墨色長眉斜飛入鬢中,瞳中像是倒映著月色寒霜,教人看一眼都覺得害怕。

    她陪同殿下這么多年,還從來不見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她這是怎么了?

    換做平時,翠微說什么都要問問,但是今天翠微卻不想問,具體一點說,她是不敢問了。

    “是,我知道了。”她只能應(yīng)下,但又看了一眼那變幻莫測的天空,翠微心中又是一緊,喃喃自語道,“可是這個天色,怎么看著都像是要落雨的呀……殿下,您不用打傘嗎?”

    但是楚照沒有應(yīng)聲,早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殿下這幾個月來是怎么回事,每天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樣子。”翠微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過身去,往寢房中走去,“今夜這天氣看起來就像是要落大雨的,她怎么能夠連傘都不帶就出去了呢?”

    “公主殿下,您現(xiàn)在要出宮去,可要記得帶傘啊。”舉荷擔憂地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話音中都透露著憂心忡忡,“我懷疑今夜這雨要落一晚上呢,您當真不用舉荷陪同著嗎?”

    衛(wèi)云舟神色微倦,她從妝奩臺前站起,今夜她并未施用多少粉黛,權(quán)且作禮貌之故。

    反正夜黑風高,具體的人是看不清的。

    她擺擺手,拒絕了舉荷的提議:“不用,你不用陪著本宮,本宮一個人便夠了。”

    公主殿下大晚上的一個人出去,不讓她陪同,這是什么道理?

    舉荷心中還是不悅,道:“殿下,您不要我陪同也就罷了,那您也該告訴我,您這晚上要去什么地方呀?而且您今夜……”

    舉荷說得欲言又止,衛(wèi)云舟明白她的意思。

    她淺淺地笑了笑,道:“舉荷啊,你總是擔心。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本宮今夜又不是不歸。”

    得到了公主殿下的許諾,舉荷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您這句話,舉荷心里面這才放心了。”

    “你真是的,”衛(wèi)云舟微微搖了頭,一邊在心里說著這家伙對自己的關(guān)心,“本宮怎么可能不回來?”

    舉荷接嘴道:“我就是擔心您今夜不回來,現(xiàn)在誰不知道您要擇婿的事情呀?我擔心,我就是擔心……”

    衛(wèi)云舟覺得她有意思,便停步轉(zhuǎn)身瞧著她,笑著道:“你就是擔心什么?”

    “我就是擔心殿下遇到什么豺狼野獸,您又應(yīng)付不了啥的。”舉荷委委屈屈地說著話。

    衛(wèi)云舟大笑:“這點你就不必擔心了,你家殿下什么時候吃過虧了?”

    只不過有些時候的確需要以身飼虎,這一年以來調(diào)查,她已經(jīng)弄明白了京中的動向。

    果然這大雍皇子手段不一般,倘若她要實現(xiàn)心中的愿望,竟然不能不借助于他之手。

    這種感覺著實不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舉荷嘟著嘴道,“您干嘛不就選一個長得好看的當您的駙馬去?”

    衛(wèi)云舟靜默片刻,聽了聽漏刻水聲,如今時候尚早。再說了,她也不想早點去。

    晚去早回。

    “誰長得好看啦?”衛(wèi)云舟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

    舉荷苦思冥想半天,道:“我覺得那位楚二公子還不錯呢……”

    衛(wèi)云舟本來伸手拿傘,聞言卻是面色一滯,呼吸驟停片刻。

    她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家伙的身影。

    印象不多,但要是想,她便能夠想起。

    她想起和楚照一起上學的日子,后者倒是努力,經(jīng)常受到太傅的夸贊。況且,人還挺有禮貌的。

    衛(wèi)云舟倏爾一笑,想起楚照后來經(jīng)常碰見她,明明都要遲到了,卻還要畢恭畢敬地行禮的事情。

    她遲到,那太傅可不敢說她什么;但是楚照可不一樣了!

    況且,今年春天,她們還因為一支簪子有過一點點交集。

    衛(wèi)云舟承認,倘若結(jié)個親回來養(yǎng)著,楚照的確是個不二人選。可惜,她心中還有別的念頭。

    再說了,楚照還小她兩歲呢。

    “人家還沒長大呢。”衛(wèi)云舟狀似無意地開口,這才將手中的傘柄握緊,另一只手揣了封密信,便踏著晦暗不明的月色出了長年宮。

    雖然話音上面答應(yīng)得好好的,但是衛(wèi)云舟還是擔心。

    她是第一次晚上出來私會別人。

    平心而論,她當然不愿意冒這個風險,倘若給別人瞧去了,她這個攝政公主的身份到底還要不要了?

    危難和成功總是成對的,她小聲地安慰自己,定了心神。

    寬闊大道兩側(cè)次第點燃著宮燈,只不過沉沉天幕烏云斜掛,壓得天色暗淡。

    舉荷說得不錯,的確就要下雨了。

    但是衛(wèi)云舟還沒到目的地,甚至說離目的地還有好些距離。

    約定的地點是在一處景苑,景苑里面有那種可供坐下休憩的地方。

    同那楚滄談?wù)劸秃昧耍l(wèi)云舟還是頗為謹慎地四下看了看。

    她定然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能叫任何人拿捏了她去。她要把一切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

    忽而天空一道驚雷炸響,一道銀白自天際滑落,隨之而來的便是瓢潑大雨。

    因著早有準備,衛(wèi)云舟倒是不害怕,她打好傘,另一只手提著燈籠,有條不紊地朝著芳景苑走去。

    雨勢漸漸地大了起來,水滴沿著廊檐角如注一般潑灑,滴答滴答。

    一層秋雨一層涼。

    衛(wèi)云舟突然好奇這場大雨中是否還有沒傘的人——

    繞過月洞門,她看見一挺括飄揚的湖藍色衣角,那人朦朦朧朧的修長輪廓,讓衛(wèi)云舟起了誤會,以為是那個人在這里等候。

    她憋了口氣,這才提燈迎上,卻發(fā)現(xiàn)那人鬢角同衣擺一樣,都潤濕著。

    不是楚滄,而是……

    爍亮的火光映亮楚照的臉龐,眉目清雋,似雪如霜。只不過稍微顯得有些落魄——鬢角濕漉漉地貼在臉上,一如她現(xiàn)在的濕潤瞳珠,濕潤得就像是這一場滂沱的秋雨淋進去了一般。

    看得出來楚照沒有帶傘,恰在這里有個廊檐可以讓她在這里避雨。

    衛(wèi)云舟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又不安地吊起。

    這種時候,居然讓楚照碰見她出來。最碰巧的是,臨行的時候,她還在同舉荷說起楚照。

    她那時候還覺得楚照沒長大呢。

    明明大雨滂沱,衛(wèi)云舟卻只覺得天地闃靜無聲,她沉默片刻后才道:“好巧啊。”

    “好巧。”楚照的聲音極淡,她揚了揚頭,火光舔過她的下頜線,更添她眉目英俊,也更襯她瞳珠清潤。

    不知為何,衛(wèi)云舟心跳如鼓,她又道:“你在這里避雨?”

    “我在這里等你。”

    話音剛落,一道沉悶的雷響接踵而至,晚風倏爾飄忽而過,吹得她們二人都袍袖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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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古代篇的番外,整合了下plq小天使的意見,還有以下這些:1、貪攬皎月(亡國公主x陰鷙天子)2、籠中鳥雀(女帝x質(zhì)子)3、一日天子(身體互換)4、歲歲枯榮(一些老年日常)篇幅都不長,一兩三章搞定這樣!感謝在2023-11-22 18:07:11~2023-11-22 23:23: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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