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據我所知, 《MYSENSE》是一款剛發售的新雜志吧,你是怎么知道這個的?”
花店里,徐緣坐在靠窗的木椅上, 對面坐著穿溫柔長裙的花店老板,她看著對方手里拿著的雜志, 有幾分好奇地問。
這幾天天氣又轉晴, 出大太陽, 徐緣便出來散步, 時而帶著花花一起,一來二去便經常跑花店這邊, 和老板有幾分熟悉。
因此,她閑來無事就來花店坐坐,偶爾還幫忙澆個水, 剪剪殘枝之類的,花店老板便趁著沒人的空檔時間,給她泡一杯手磨咖啡, 坐在徐緣對面看雜志。
花店老板很喜歡看雜志,無論是時尚類、旅游科普類、地理類還是服裝搭配, 雜七雜八摞了高高一層擺在木桌邊, 可以供客人隨時觀看, 她自己也常常坐在木椅上, 曬著太陽看書。
徐緣的問話讓她抬起頭, 揚了揚雜志封面,笑道:“雖然雜志是新開售的, 但是我認識周虞這個明星呀, 她不是挺厲害的嗎,有她登面的雜志應該也挺不錯吧。”
確實, 線下發售的MYSENSE有一半都是路人粉偶然看見,而好奇購買的,徐緣點頭。
“不過嘛……”花店老板合起雜志,欣賞封面的人物,指尖點著右下角排版的字體,“其實我主要是因為,這個封面的攝影師是林翠翠而買的。”
“哦?”徐緣微微挑眉。
“可能你沒接觸過時尚攝影圈,所以對這個名字不熟悉。”花店老板解釋道:“林翠翠是最近幾年圈內新突起的攝影師,在大概兩年前,我就開始有關注她,她的拍攝風格有一種嗯……非常純真質樸的自然美,而且她非常擅長拍女性,經過她手的女明星,總是能煥發出和以往風格截然不同的魅力。”
“兩年前她的拍攝手法更多的還是憑直覺和感性,顯得有些粗糙簡單,現在我感覺她的技術也在不斷精進嫻熟,不僅保留了她自己的風格,同時畫面感變得更好了,就像這張———”
花店老板指著周虞的封面圖,“明明背景繁雜,出現了那么多色彩,但又和諧統一,絲毫不喧賓奪主,我覺得這張是她給周虞拍攝的所有照片里,最成功的一張。”
“她這么厲害嗎?”
徐緣的聲音很平淡,花店老板點頭,“最近新起的攝影師里,我認為林翠翠能走得最遠,因為她的內核足夠強大,對攝影足夠熱愛,這些都能從她的鏡頭里感受出來。”
徐緣凝視著雜志封面,林翠翠的內心一直都很強大,不然她也不會從最開始的什么都不懂,到現在成為時尚攝影圈里的新秀,被人贊不絕口。
可是…徐緣看著這張封面,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林翠翠對周虞的偏愛。
這樣說起花店老板感興趣的內容,她不知不覺間坐直了身子,“不過這本雜志的內容也挺有意思的,聚焦在女性的內心世界,我以前買的女刊,大多都是集中在容貌、衣著,主要是女士用品,偶爾就是一些高級心靈雞湯之類,純情感類又有些無病呻吟。MYSENSE這點就處理的很好,平衡了這些問題。”
“而且,里面關于周虞的訪談,我認為是相當深刻的,關于周虞上一段不為人知的婚姻內容……”
徐緣雖然絲毫沒有打開這本雜志,但花店老板已經跟她講得差不多了,她沉默了片刻,“老板,把這本雜志借我看看可以嗎。”
“隨便看,我擺在這里就是給你看的嘛。”花店老板笑瞇瞇地看著眼前垂頭翻閱雜志的年輕的鳶尾花刺青女人。
和旁人不同,略顯頹然厭世的氣質,足以彰顯她有過故事這件事,花店老板不是喜歡窺探別人隱私的人,但面對這樣似乎有些迷茫的年輕人,難免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徐緣翻看到訪談部分,眼睫輕顫,問題部分自然是由編輯擬定,但既然MYSENSE全權由林翠翠負責,那么問題肯定是由林翠翠審核通過,其中不僅有文字回答,上面還寫著有更詳細的相關采訪視頻在官網。
Q:周老師息影十六年后攜電影《山歌》強勢復出,引起女性關于婚姻的熱潮討論,那么,周老師可以聊一聊自己的婚姻狀況嗎?
周虞:可以的,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公開談論我的個人生活,很多影迷知道我是在拿到戛納最佳女主角后宣布息影,不少人覺得惋惜,為什么我要激流勇退,在事業巔峰時刻選擇息影,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我要結婚了。
關于這段婚姻,我覺得很遺憾,原因是我做出了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放棄事業而選擇了一個男人。
……………
徐緣僅僅看到這里,就抬起頭沒有再看,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她從來都知道周虞厭惡這場婚姻,厭惡徐冠信,厭惡她。
那么繼續看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合上雜志,徐緣對花店老板微笑:“謝謝你的雜志,現在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有空隨時來店里坐坐。”花店老板也笑容可親,她將一只鮮艷的玫瑰花遞給徐緣,“不收錢,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徐緣微微一愣,被絲帶包住帶刺根莖的玫瑰花拿在手中,她不免有些想歪,但對上花店老板的眼眸,她又點頭,“我會的。”
收下玫瑰花,徐緣走出花店,她有些茫然地在大街上走著,不知該前往哪里,只憑感覺在走,穿過陌生的街道,周圍的一切竟然漸漸開始熟悉起來。
是玉湖別墅區附近的風景…
徐緣站在別墅區大門外,眼神有幾分復雜,既然已經走到了,她就順便去看看好久沒落腳的家里。
保安驗證身份后,徐緣走到自家別墅門口,下意識地翻墻而過,她在門口輸入密碼進入,這幾年完全沒有變化的布局,徐緣走進客廳里轉了圈,沒有人住也沒落下灰塵,收拾得很干凈,應該是有定期打掃。
她走上樓,進入自己的房間。
熟悉的空間讓她深吸一口氣,坐在躺椅上靠著,盯向左側書柜的一排排的書,有幾處空缺,這是被林翠翠借走看的,還來后就給她放在桌上,一直沒有收起來。
徐緣內心不知道是什么情緒,桌下右側的抽屜上了鎖,她拉了下沒拉開,又起身找鑰匙,按著記憶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最后她才想起來,里面鎖著著的,都是林翠翠給她的零碎東西,上鎖后,她就把鑰匙直接給扔了。
沒有鑰匙,她也能打開這個抽屜。
徐緣垂下眼眸,下樓拿了把略長的窄刀,這是專門切大塊肉的,在一套廚具里,還沒怎么用過。
她對著抽屜的縫隙撬,咔嚓咔嚓的刺耳響聲,沒撬開、徐緣反手握著刀,直接暴力砍上去,連著猛砸好幾下,直接把木質的抽屜給用刀挖了個洞出來,她將刀伸進去,來回將抽屜面板用力地切割開。
這工程量不小,喘了口氣,徐緣把刀扔開,她扒拉開抽屜,里面擺著的東西不多,耳墜,相機的說明書,林翠翠給她買的一個手機殼,錯題本,還有兩個紅包。
一個紅包是她高二那年,林翠翠給的,她拆了,另一個是高三那年的,徐緣從始至終都沒打開過。
就是那個時候,伴隨著紅包一起來的,是新年的煙花和林翠翠的謊言。
———“緣緣,等你高考完,我們一起去濱海市的黃金海灣吧。”
是嗎?
然后…林翠翠就消失了。
徐緣捶了捶腦袋,把滿腦子的回憶給敲散,她不想要記得那些,她要全部都忘掉。
指尖無意識顫抖地拿起這張從未開封的紅包,時隔四年,她終于打開了。
里面是六百塊錢,還有……還有一張照片。
徐緣捏著照片的邊緣,照片里是昏黃路燈下,坐在長椅上的少女,燈光氤氳了少女的臉龐,只剩下微微仰頭看著雪的剎那,白色的霧氣在少女唇邊,凍紅的鼻尖和染上白霜的黑發。
從側面拍來的視角像是小心翼翼的觀察,又像是膽怯不敢上前的步伐,徐緣看著照片里的自己,忽然間明白花店老板的話。
“攝影師的情感,會從她們的鏡頭里展現出來。”
她握拳抵著額頭,哽咽著自言自語:“你想走過去就去啊,這樣偷偷看著算什么…”
徐緣抹著眼角的淚花,抓著這些東西,拿著打火機跑到后院里,她盤腿直接坐在地上,將打火機打開,先是拿著相機的說明書點燃,放在青花鵝卵碎石鋪的小徑上,一團團火焰逐漸燒起來,搖曳著的火光照亮了徐緣的半張側臉。
說什么這是她買了后放著不用的相機,勉為其難送給林翠翠,那根本就是徐緣專門跑去咨詢,買的最適合拍風景的康尼,也選的入門級最好的相機。
徐緣咬著牙,把手機殼也扔進火里,耳墜拿出來,連帶著盒子一起燒。
火不夠了,她把紅包點燃來助火,錯題本撕開扔進里面,一張張紅票也放進去,最后、她抖著手,把相片、也輕輕扔進火焰里。
這火一點也不熱,甚至很冷,冷得徐緣打顫,她盯著一點點化為灰燼的痕跡,火舌舔舐著紙張,照片的四角逐漸卷曲成了黑灰,一點一點地被火焰吞噬。
徐緣的眼睛就怔怔地凝視著,下一秒,她猛然伸手穿過火堆,將燒了一半的相片拿出來,急忙吹氣抖著,將火撲滅。
她將相片白色的背面湊在眼前看,煙燎得眼睛生疼,但她依舊睜大了眸子仔仔細細地瞧。
火燒后的空白相片背后,竟然隱隱約約顯出了幾個字。
———緣緣…我愛你。
滋啦。
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徐緣猛然抬頭看去,面容憔悴蒼白的林翠翠,正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她。
徐緣失聲喊:“林……林……”
“大媽…你……”
第52章
林翠翠下定決心后, 定了第二天上午的飛機,從上羊市到臨江市,大概飛了兩個半小時, 中午到達后,她便馬不停蹄地趕去玉湖, 結果迎接她的, 只有空蕩蕩滿是灰塵的別墅。
徐緣沒有住在這里。
林翠翠站在門口, 惶然意識到這點。
沒有同意好友申請, 不接電話,問了姚晴對方也不清楚具體地址, 徐緣就像人間消失一樣,諾大的臨江市,幾百萬人, 她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徐緣?
上羊市那邊,余聲聲也給她打來電話, 雖然對方按照她的囑托,每天去她家幫忙照顧一下兩只貓, 但MYSENSE的工作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十月刊取得成功, 但還有接下來的十二月刊, 同樣十分重要, 其中內容也需要林翠翠去設計安排和把控。
林翠翠只好一邊在酒店里,和她們視頻通話來確認工作的具體內容及方向, 又抽時間去將灰塵仆仆的別墅內部收拾干凈。
別墅密碼這些年都沒變, 林翠翠能進去,但她并沒有選擇住進去, 而是在附近選了家商務型沒那么貴的酒店。
于是一晃眼,十四天就過去了。
余聲聲打電話:“翠翠,你那邊事情弄完的話,就得盡快過來了。你是攝影師,小洋的拍攝風格和我們這雜志不符合,還是得需要你到現場把控,不然的話,很多工作都無法推進下去。”
林翠翠:“我知道…再等等,再過幾天吧……”
掐斷電話,林翠翠靠在沙發上,疲倦地捏了捏額頭,她拉開窗簾,站在這小小房間的窗戶邊,看著窗外終于開始放晴的天氣,決定繼續出去找。
這些天她實在無可奈何,甚至找姚晴主編,想拜托對方幫忙遞話,只需要告訴徐緣,林翠翠在找她就好,姚晴同意了,可是之后的三四天、都沒有消息。
即使是林翠翠,也不禁有幾分酸澀,她止不住地想,難道徐緣就這么不想看到自己嗎?也對,自己這樣曾經欺騙過徐緣的人,怎么還能奢望徐緣再相信自己。
但這種心思一閃而過,林翠翠再次鼓起勇氣,她這次來臨江市,就是想告訴徐緣,她未來不會再逃避這些事。
又過了一周,上羊市那邊的工作實在催得太緊了,很多地方都需要林翠翠親自到場,可是她…還沒有找到徐緣。
最后一天了……
林翠翠憔悴蒼白地站在別墅門口,如果…如果這一次,她沒有再等到徐緣…那她會在MYSENSE十二月刊后,繼續來找徐緣。
老天幸運地眷顧了她。
林翠翠看見了徐緣。
才一個月,徐緣就清瘦了些,她本來就不胖,也不知道這個月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天天晚上又喝酒,一件單薄的外套,拉上拉鏈竟然顯得有些空,眼尾薄紅含淚地怔怔盯著眼前的一團火,林翠翠一眼從還未完全燒干凈的灰燼里,看出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還有、徐緣手里捏著的,顯出字跡的照片。
林翠翠有一種想垂淚又想笑的欲望,四年前她抱著絕對不會被看見的想法,隱秘地將自己的心思寫在照片背面,她覺得徐緣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可是……
野望肆意生長,沖破了牢籠,不曾想這世上竟然有這么巧的事,她恰巧在最后一天看見徐緣,徐緣恰巧在想燒毀過去時,看到她寫的字。
林翠翠的腳步釘在原地,穿著長風衣的年長女人衣帶被風吹動,散落在耳畔的發絲也隨之將一縷熟悉至極的馥郁飄向徐緣,她表情變幻,最終化為了帶淚的微笑。
“緣緣,我愛你。”
徐緣仰著頭看不遠處的身影,她站起來,緊緊抓著照片,走向林翠翠,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以至于嗓音失聲,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她想抱住眼前這名突然出現的女人。
展臂、摟腰,徐緣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住林翠翠,身體仿佛鑲嵌在一起無比契合,比懷中人兒高半個頭,讓徐緣的下巴貼著女人的側耳,鼻腔和肺部都充斥著對方身上獨有的氣味。
徐緣這才恍然明白。
她想念林翠翠,她根本舍不得、舍不得丟掉那段珍貴的回憶,哪怕是對方不說分明的消失,她也只是在怨恨,為什么不提前跟她說一聲,讓她一直擔心,甚至幻想林翠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時候,周虞對她說的話,讓她可悲地松了口氣,原來林翠翠不是因為路上出車禍或是其他糟糕的事而消失,而是因為林翠翠完成了“工作”。
“林翠翠…”徐緣低聲喊著她的名字,徐緣鮮少這么喊,她的話在嘴邊,又咽下,最后說:“你怎么在這里?”
“我想找你,我在這里等了你三個星期。”林翠翠將頭靠著徐緣的脖頸,臂彎是徐緣的腰肢,太細了……
徐緣猶豫著,沒有再說話,兩人就這么靜靜擁著。
體溫熨熱了雙方,徐緣說:“我在另一個小區買了房,一直住在那邊,你這些天是…住在別墅里?”
林翠翠搖頭:“沒有,我在附近找的酒店。”
“走吧,行李收拾下,去我那住。”
不容反駁的話語,讓林翠翠張了張嘴,然后點頭,“好。”
兩人并肩走出玉湖別墅區,林翠翠悄悄用余光觀察徐緣,年輕女人的面龐很是平靜,似乎除了眼尾鼻尖的微紅,看不出剛才哭過的痕跡,甚至連林翠翠,都看上去比她狼狽幾分。
胳膊蹭著胳膊,徐緣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林翠翠猶豫著,伸手、挽住徐緣的臂彎,她的腳步頓了一秒,扭頭看了眼林翠翠,沒有管這個動作,又目視著前方繼續走。
林翠翠選的一家酒店公寓,差不多四五十平,一天150,比較便宜,徐緣跟著她一起上樓,和民宿差不多的環境讓徐緣皺眉,林翠翠打開門,兩人一起進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站在屋里,都能聽見走廊有人的咳嗽聲,亦或是隔壁的交談聲。
徐緣站在門邊,看林翠翠很快就將她的東西收拾好,她只帶了個20寸的小行李箱,兩套換洗衣物和手提電腦,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還缺什么,到時候再買。”徐緣看了眼,說。
林翠翠不忍打擾此刻得之不易的溫馨,于是點頭,隨著徐緣一同,打車到徐緣家。
一棟地段挺好的高檔小區,只不過和玉湖別墅比起來,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除非是刻意到穿過市中心,否則一般很少會撞見。
林翠翠苦笑,難怪她怎么也找不到徐緣。
徐緣站在林翠翠身前,輸入密碼開門,隔著門她都隱約聽見喵喵喵的貓叫聲,果然一拉開門,花花就蹲在玄關處仰頭看著她,一個勁地翹著尾巴叫,徐緣瞇眼笑著彎身把它抱起來。
“這是……花花!”林翠翠從身后探頭,一眼看到徐緣懷里的貓貓,她吃驚地瞪大眼,“緣緣你…….你什么時候養它的?”
徐緣回答:“三年前,我專門回來了一趟,本來想把四只貓一起帶到國外的,但是最后只找到了花花和多吉,另外的小黑和小橘我找了一周,也沒找到。”
多吉就是那只奶牛貓的名字,這還是當時林翠翠絞盡腦汁想的,徐緣說這個名字太土了,但還是跟著這么叫。
“那多吉呢?”林翠翠望屋內望去,表情格外驚喜又復雜含著內疚。
“多吉去世了,我把它埋在國外我住的那頂公寓樓下花園。”
徐緣的聲音很平淡,她抱著花花走進屋,林翠翠也跟著進屋,反手將門關上,聞言沉默了兩秒,說:“你是在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回去的吧……那時候剛好…四月份的春天,我帶走了小黑小橘,只可惜當時沒找到花花和多吉。”
話音剛落,徐緣便愕然地投去目光,久久沉默。
原來這幾年,她們竟然那么多次擦肩而過。
原來,她們又有如此多的巧合。
如果徐緣沒有拿下LR集團的版權合作,創立嘉希時尚,她回國就無法遇到林翠翠。如果林翠翠在臨江市沒有找到她,她燒完那些東西后,便會離開這里,決心再不與林翠翠有任何糾葛。
徐緣兀自扭頭笑了出來,她用下巴蹭著花花的腦袋,害得它哼唧。
這間大平層,徐緣住了這一個多月,并沒有新添多* 少家具裝飾,還是和最初的一樣簡潔,只是開放式廚房邊的餐桌中心,擺著插滿新鮮花朵的花瓶,多了幾分生活氣息。
轉身進入臥室,徐緣的臥室是冷色調純白,深灰的床單被套蓬松柔軟,她放下花花,轉而將被子抱到客廳的沙發上。
林翠翠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有幾分困惑,徐緣將被子鋪好,解釋道:“客房還沒有收拾出來,今晚你先在我臥室睡,我睡沙發,現在把床單被子給你換成新的,剛好我還有兩套備用。”
“我們……”睡一張床上不就好了嗎?
林翠翠欲言又止,明明她們都已經做過…夫妻那樣親密的事,為什么還要分開睡?
林翠翠縮緊指尖,眉宇間多了幾分惆悵,但她又不想讓徐緣一個人收拾,于是也放下行李,無聲地幫忙一起換床單,給新的被子套上被套。
徐緣:“被子新拆開,可能會有點氣味,應該曬一下會更好…只不過現在可能沒什么時間曬了,先勉強用一晚,明天再曬。”
此刻天漸暗沉,已漸漸拉開黑幕,林翠翠透過臥室的窗看向暮色,“緣緣,你廚房有菜嗎,我來做晚飯吃。”
“不用。”徐緣拒絕,“我們出去吃,順便買一些你要用的生活用品。”
林翠翠微微咬唇,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沒有說什么,林翠翠輕點頭,將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收拾了下,就跟隨徐緣一起出門。
站在電梯里,徐緣說:“門的密碼是我生日,等會回來的時候把你的指紋也錄進去,小區的門禁卡我也給你一個,要是弄丟了我這里還有備用,或者是我給你發個網站,你把你的個人信息填一下,到時候直接面部識別也能進來。”
總不至于……總不至于回來老家臨江市,還要住酒店的程度…
徐緣一項項細心地說,林翠翠便聽著,恍惚間她有一種莫名的實感,緣緣真的漸漸長大了許多,從前的徐緣從來都會不耐煩管這些事…
她們在路邊的一家餐廳隨便吃了幾個菜,便去超市購買生活用品。
徐緣嘟囔著:“毛巾家里有不少新的…你挑挑你想要的款式,還有牙刷、漱口杯、洗臉巾,睡衣先暫且穿我的吧,我有幾套洗了還沒穿的,嗯還有……內衣內褲…我也有新的,但估計內衣你穿不下…”
林翠翠耳根微微泛紅,其實行李里帶著換洗的內衣褲,但徐緣好像沒意識到這點,她也不準備提,便勾著徐緣的胳膊,面色佯裝平靜地走進內衣店內。
導購滿臉笑容地迎上來問她們想挑什么樣式的,林翠翠婉言道:“我們先隨便看看。”
徐緣站在林翠翠身側,不知道怎么的,緊繃了下頜,后頸也染上淺淡粉紅,林翠翠用余光瞥見,抿唇輕笑了下,拿起一款黑色蕾絲邊較為輕薄的內衣,問:“緣緣,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挑內衣為什么要問她?又不是給她買,徐緣的眼睛有些飄忽,林翠翠身材很好,脫掉衣服是很明顯豐腴有肉的類型,配上這種胸衣…想必會很性感…
臉頰有些火辣辣,腦海中的旖旎場景怎么也甩不開,徐緣握拳抵著唇邊咳嗽一聲,悶聲道:“你喜歡就好。”
看她臉色,便知道她想歪了,林翠翠本來只是故意逗她玩的,看到這樣,霎時也想到兩人纏綿時刻,徐緣是怎樣癡迷地捧著親吻吮吸,一時間也變得面紅耳赤,勉強道:“嗯…也行…我挑一挑適合的碼數,去試一下…”
拿著內衣架,林翠翠落荒而逃,小腿邊的駝色風衣衣擺被她走得烈烈生風,徐緣看著她的背影,捂住唇,沒忍住彎眉輕輕笑了出來,直到對方眼神有意無意瞥向自己,又慌亂地移開,走進試衣間,徐緣臉上的笑意才淡下來。
怎么辦…感覺美好得像是做夢一樣。
坐在店里的沙發上等待,徐緣愣愣地拎著裝滿購買的生活用品購物袋,在林翠翠出試衣間時,才回過神似的站起來迎接。
林翠翠買下了這款內衣,她又看向徐緣,“緣緣,你想買點嗎?”
徐緣下意識搖頭,“不用了,我家里還有不少,我們回去吧。”
“好。”
付了款,兩人漫步在晚風里向小區走去,超市商城距離小區很近,只有五六分鐘的路程,所以十分方便,林翠翠看著徐緣手里提著的大購物袋,“緣緣,我幫你一起提。”
“我拿得動,沒事。”
林翠翠不吭聲,只伸出手,勾著徐緣拎袋子的手指,把購物袋的另一邊提手給拿住,一個購物袋被并肩的左右兩人一手提一邊。
重量瞬間減輕,徐緣低頭看了眼,無聲地笑了下。
回到家里,這個小區是一梯兩戶,徐緣在玉湖附近有一套一梯一戶的房子,但因為和玉湖太近了,所以沒住在那邊。
站在走廊,徐緣給林翠翠把指紋和面部都錄入了。
進屋,放下購物袋,在超市逛了圈回來,差不多都九點了。兩人沉靜了片刻,徐緣說:“你先去洗澡吧。”
洗澡……
林翠翠指尖一顫,她拿著衣服,頰帶桃粉地進入浴室。
但徐緣反倒沒什么別的心思,她擺弄了下桌上的花瓣,將沙發收拾了下,被子枕頭擺好。
她在家也沒什么事干,又養了只貓,所以收拾衛生也挺勤快,徐緣走去看了眼貓糧盆,吃得一干二凈了,于是用濕紙巾擦干凈陶瓷碗里的碎渣,又給重新到了小半碗。
當時裝修,徐緣壓根沒想有其他人在她家,所以什么東西都是單人的,客房也給改造成了書房,不過有折疊的床架,等明天她收拾出來,就睡書房,讓林翠翠睡臥室。
兩人相繼洗完澡。
徐緣躺靠在沙發上蓋著被子,林翠翠睡在臥室,隔著一扇微開縫隙的門。
燈光盡滅,只有窗外城市的星點。
兩人都睡不著,徐緣接著微弱的光,單臂壓在腦袋下,側躺著看另一只手里捏著的相片,火燒過的邊緣呈黑色波浪狀,她盯著燒得看不清自己模樣的相片,又反過來看那幾個清秀端正的字。
長長地嘆氣一聲。
照片放在枕頭底下,徐緣閉上眼,將紛雜的情緒壓制。
林翠翠睜著眼看天花板,雪白細膩的吊頂,鼻尖繚繞著淡淡清爽的檸香,她沒忍住翻身,將臉埋在柔軟蓬松的被子里深呼吸,這是徐緣身上的氣味,躺在徐緣睡過的床上,就仿佛被她環臂擁抱在懷里。
說不清的委屈縈繞在林翠翠心頭,緣緣為什么不和她一起睡?
明明為數不多的兩次床上,徐緣都是緊緊抱著她,不愿放手的模樣,哪怕是充滿恨意的糾纏,也是那么刻骨銘心,抵死纏綿,為什么現在…現在說開了,反倒變得愈發陌生……
林翠翠坐起來,她抱著枕頭,綢緞的絲質光滑睡衣展現她姣好身段,微卷長發披肩,馥郁隱浮,她赤著腳,小心翼翼地落地,將臥室房門輕輕拉開,看見黑暗中沙發上隱約的身影。
輕咬唇瓣,林翠翠走向沙發邊,感受到沙發上的人影均稱呼吸聲,又靜待片刻,確認已經睡著,便動作輕緩地鉆進緣緣的被子里。
沙發不算窄,但是想擠兩個人還是太困難,幸好徐緣是背靠著沙發側身睡,林翠翠才得以輕柔拿起她的胳膊,環在自己腰間、順利躺進徐緣懷中。
鼻尖對著年輕女人的鎖骨,林翠翠在滿是徐緣氣息的懷抱里,安心地閉上了眼。
第53章
沙發上兩道人影交疊, 發絲纏繞,徐緣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總覺得被鬼壓床, 胸口悶悶的,上次有這種感覺, 還是眼睛睜開, 發現花花趴在她胸上睡了一夜。
迷迷瞪瞪, 她心想著花花這逆子又來折騰她, 閉著眼伸手往身上重物摸去,沒曾想不是花花毛茸茸的觸感, 而是隔著薄薄一層面料,滿手軟滑的肌膚,徐緣一瞬間驚醒, 看見懷中躺著的,竟然是睡顏寧靜的林翠翠!
徐緣的大腦懵了兩秒,身體的各個感官逐漸一一醒來, 被窩里柔軟的身體貼著她,雙腿糾纏, 一臂寬的沙發竟然能睡下兩個成年女性, 只是……只是姿勢難免過于親密了些。
早晨醒來, 心思總是格外蓬勃, 徐緣手臂僵硬了片刻, 懷中的女人面色紅潤光澤,連睡夢中嘴角都微微上揚, 似乎心情極好, 徐緣忍不住用眼神細細描摹她臉上的絨毛,就連眼尾出現的皺紋也不例外。
原來昨天不是做夢啊……
徐緣抿著唇, 小心翼翼地摟抱著林翠翠,搓了搓牙花,她低頭在年長女人的唇邊留下一個淡吻,掌心撫著林翠翠的后腰,緩緩地來回用指腹揉動,最后挑開衣裳,鉆進內里,與溫熱的肌膚緊緊貼合。
“翠翠…”徐緣在唇舌含著這個名字,她現在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這么叫她了?
“嗯啊……”
睡夢中的女人無意識發出自然的嬌吟哼聲,徐緣緊了緊嘴角,心口熱騰,她動作輕柔地翻身,整個人鉆進被子里。
“哈…嗚…”林翠翠被擾人的折磨給弄醒,眼眸春意縈繞,臉頰羞紅,她做了個夢,她夢到自己竟然恬不知恥地用嘴唇舔含著緣緣的手指……
然后、然后緣緣就笑著說,乖孩子想要什么,要自己爭取。
明明她比緣緣大這么多,還被叫乖孩子…林翠翠的脖頸到耳根全然攀上緋色。
可緊接著,她就感覺到不對勁,林翠翠錯愕地拉開蓋在肩膀的被子,往下竟然與縮在被窩里的徐緣對視,衣襟半敞,陰影下是飽滿的起伏,徐緣與她對視著,眼尾噙著淺淡笑意。
“緣緣……”林翠翠眼神迷離,含著淺淡水霧,被子不知何時掀開,徐緣半跪在她身邊,傾身碾磨著女人紅潤微厚的唇瓣,林翠翠哼聲,指尖抓著徐緣肩膀的睡衣愈發用力。
徐緣松開她,直起身,好叫林翠翠看清自己接下來的動作。
“現在會不會冷?”徐緣看著被踢在地上的被子,嘴角微微翹起地低聲問。
“不…不冷。”林翠翠反倒熱得額頭冒汗,雙腿顫抖,她掙扎地想閉上眼,卻被徐緣哼笑傾身稍用力咬住吻,靈活有節奏的手指撩動著,鬢角細密的汗珠,越發襯得林翠翠面容如花嬌艷。
穿戴整齊的徐緣繼續坐在林翠翠身邊,慢條斯理,指法伶俐,窗邊細碎日光灑下,落在大半沙發上,給年長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膚,蒙上一層淺淡金色的絨光。
徐緣注視著的眼眸愈發深沉柔意,連帶著動作,都輕緩了些。林翠翠哼聲,熱得一身的汗,她展臂抱住徐緣,眼眸半闔上,溢出淚珠,啟唇喘出熱騰騰的氣息,被徐緣摟抱著含住細致地吻。
“嘗嘗味道怎么樣?”徐緣啄吻著,兩人窩靠在沙發上,她伸出沾在指尖的露水,放在林翠翠唇邊,林翠翠羞赧地瞪了她一眼,“要嘗你嘗,誰會……”
徐緣揚眉,當著她的面,探出粉紅舌尖勾著指腹的蜜,卷入唇瓣中,煞有其事地細致品味,“嗯,是甜的,沒有很咸、也沒有…”
在徐緣說出更過分的話之前,林翠翠紅著臉仰頭堵住她的唇舌,徐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用仍然殘留著味道的舌尖與林翠翠舌吻,她含含糊糊地說:“你也嘗到了,我沒說錯吧。”
林翠翠被她摟在懷里,此刻只好羞地垂下頭,徐緣悶笑一聲,舔了舔唇瓣,微微起身,探臂抽出濕紙巾,先是將手擦了擦,又拿了新的收回被子里,幫林翠翠的身上也擦干凈。
冰涼的觸感讓她有些不自在地夾著徐緣的手,徐緣便只好揉了揉,又輕吻林翠翠的唇,“等會兒去洗個澡,要記得洗之前上個廁所。”
林翠翠想起之前兩夜,好像每次到最后迷糊時,便是徐緣抱著她坐在馬桶上,讓她快尿出來,這些回憶林翠翠恨不得鎖在最深處,同時又有幾分好奇,為什么一定要做這種事?
徐緣瞥了她一眼,將濕紙巾扔在垃圾桶里,在被子里替她將睡衣穿好,哼道:“為了避免尿道感染,所以做完后、休息片刻最好去排尿,將細菌沖出來。”
“這是什么原理?”林翠翠從來都不知道這種事,或者說在遇到徐緣之前,她連性生活都幾乎沒有,之前在徐緣高中的時候,做出的叮囑還是她為數不多知道的,為了嘴硬才在徐緣面前擺出我很有經驗的模樣。
結果現在對上徐緣,她反倒像個小白。
“醫學上的,下次我看到把書名發給你。”
徐緣咬了咬唇角,有點想抽煙了,她看了眼林翠翠,還是按耐住這種沖動,抱著她舒服地躺在沙發上,享受兩人事后的靜謐時光。
不過很快這種寧靜就被臥室內隱隱傳來的手機鈴聲打破,這是林翠翠的手機,她歉意地摸了摸徐緣的手,連忙起身,赤著腳迅速沖進臥室內接電話,一看到手機上十來個未接電話,她頓時兩眼一黑。
林翠翠走了,徐緣也沒意思賴床,于是也起身,她側身看了眼臥室里正在打電話的林翠翠,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煙盒和打火機,坐在陽臺邊的躺椅上,點燃一根含在唇間。
陽臺的窗戶打開,徐緣也不想弄得客廳里是煙味,她發著呆看向小區風景,將吸完的煙頭碾在煙灰缸里,又拿出第二根。
正準備點燃時,身后傳來腳步聲,一只手按在她手背,徐緣扭頭、是表情嚴肅的林翠翠。
關于徐緣抽煙又喝酒這件事,林翠翠早就想說了,但是之前的關系太僵,以至于林翠翠根本無法找到機會,現在兩人也算是……算是戀人關系了吧…應該能講這種事。
“緣緣,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記得…你以前很討厭煙味的。”
林翠翠柔聲說,她緩和了臉上表情,將徐緣夾在指間的細煙抽出。
徐緣沒什么反應,嘴中的苦澀讓她不想說話,她只是抬手揮了揮空氣,把陽臺處還未散的煙味扇開,免得熏到林翠翠。
徐緣并不抗拒有人管著她,她沒覺得煩,她只是捂著嘴,悶聲道:“我盡量忍著。”
“怎么了?”林翠翠干脆坐在她腿上,隔著徐緣的手背親了親她的唇角的位置,歪著頭注視徐緣的眼睛。
“………有煙味…”
“我不像某人,以前聞到煙味就火冒三丈。”
林翠翠瞇眼笑,她拉開徐緣的手,仰頭吻著年輕女人夾雜著煙草氣息的唇瓣,尼古丁的焦苦在舌尖蔓延,讓林翠翠下意識地微蹙眉,但她還是十分認真地接吻。
徐緣緊閉著牙關,她后仰著脖子沒讓林翠翠的舌頭進來。
林翠翠:“吸煙對身體不好,要是忍不住,我給你買棒棒糖吃。”
徐緣被逗笑,“但是糖吃多了對身體也不好。”
“總比抽煙好。”
“知道啦…”
徐緣故意顛了顛大腿上坐著的林翠翠,探臂勾起她腿彎,一口氣橫抱起來,朝浴室走去,“快點去洗澡。”
年長女人臉一紅,“一起洗?”
“你在想什么?你先洗,洗完我再洗。”徐緣毫不留情嗤笑。
……
原本說好的今天回上羊市,所以早上才那么多電話打來,林翠翠心虛又艱難地又往后拖了兩天,工作量陡然大增,她只好坐在電腦前咔咔咔地辦公。
徐緣見林翠翠在忙,也不打擾,現在都十點半了,但附近的早餐店還開著,就下樓買了碗餛飩包子,帶上來給她。
“啊、謝謝!”林翠翠接過來下意識說,徐緣癟嘴,“不至于說謝謝吧,有點太生疏了大媽。”
林翠翠歉意地笑了笑,徐緣坐在她旁邊看了會兒電腦上的設計方案和圖片,等她吃完,最后還剩了兩個小籠包,徐緣把剩下兩個吃了,餐盒帶走,將書房的空間留給林翠翠。
關門前,徐緣探頭說:“今晚我要去參加高中的同學聚會,估計會很晚回來,你不用等我吃飯,要是太晚了也不用留燈,直接睡吧。”
林翠翠眼睛盯著電腦點頭,表情似乎有些焦急,徐緣見此將門輕輕合上,對目前林翠翠忙碌的工作,她也表示沒辦法,畢竟這是當初約定好的,合同都簽了。
其實徐緣完全有能力解除這個賭約,直接將林翠翠任命為《嘉希LR》的專屬攝影師,但徐緣知道林翠翠不會接受這一點的。
下午的同學聚會,在一個月前就邀請過徐緣,徐緣說回臨江市是為了參加同學聚會,是沒問題的,只不過不是很急,剛好在接到邀請的時候就跟姚晴用這個理由休假。
聚會不是班長提的,而是當初幾個課代表合計差不多大家都大學畢業了,然后在班級群里挨個發私聊邀請,地點好巧不巧,定在市中心的旭升酒店。
旭升酒店是臨江市最高檔的五星級酒店之一,地段好,服務好,選中也很正常。
徐緣倒是心態很平和,隔得近也不用開車,全當散步,就走去旭升酒店,她以前有好幾陣子經常跑這家酒店住些天,經理都知道她的臉,這次時隔四年過去,前臺都換了好幾波,沒想到經理還認得她,她一走進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經理就急匆匆迎接。
“徐小姐!好久不見,您還是原來那個房間嗎?”
大堂經理滿臉微笑地細心詢問。
“不用,我吃飯,有人定了包廂,好像是…812號。”
拿著手機看到群里消息的徐緣,將數字念出來。
大堂經理點頭,在前方引著她,又按電梯層數,帶徐緣走到包廂門口,說:“徐小姐有什么事可以隨意吩咐。”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徐緣對他淺淡微笑,態度不冷不淡,但沒像從前那么暴躁。
他心中感慨四年不見,徐緣小姐真是性格變化很多啊!脾氣感覺好了一萬倍呢。
徐緣推開包廂門,里面已經坐了十來個當時的同班同學。
當初雖然在班上讀了三年,但徐緣那時候脾氣暴戾,不愿給人好臉色看,在學校是屬于校霸的存在,雖然不至于學渣,但在火箭班成績是倒數,因此大家都比較怕她,三年下來她也就和蘇奕樊一欣等人關系還不錯。
現在她從門口走進,脖間刺眼的紋身又叫他們靜了幾秒,雖然面容平靜許多,但看上去好像變得更不好惹…
“徐緣,這里!”坐在靠邊的蘇奕給她招手,徐緣粗略掃了眼他們,嘴角微彎又輕輕點頭,走向蘇奕身邊坐下。
蘇奕畫著很漂亮的妝容,顯得愈發明媚動人,她燦爛笑著,上下打量徐緣。
“怎么沒告訴我你紋身了呀,真好看,我也想紋一個來著,但我有點怕疼,就沒去。”
這些年,徐緣會時不時和蘇奕在線上有聯系,蘇奕在臨江市讀大學,徐緣中途回來拿貓的時候還和蘇奕一起吃了次飯。
這次同學聚會,她們來得算早的,又等了幾分鐘,陸續有幾人到場,之后就是樊一欣和梁言她們。
四個人時隔幾年,又重新坐在一起。
蘇奕問:“班長,你現在是在繼續讀研嗎,一欣你畢業后準備干嘛?”
幾乎沒怎么變化,依舊帶著圓眼鏡的梁言笑了笑,性格比以前開朗許多。
“我是碩博連讀,現在已經是研二了,天天泡實驗室里做實驗。”
樊一欣是如愿考到燕京體育大學,她走幾條街就到了梁言學校,樊一欣撓著頭說:“排球的職業前景有限吧,畢竟我的能力還是很難進國家隊,只能說打省賽之類的,如果有機會,我去考個排球教練證,以后當教練也不錯。”
蘇奕點頭,“那也不錯呀,我的話,反正也高不成低不就,正常找個班上吧。”
徐緣撐著下巴說:“我朋友投資和我一起開了家公司,算是時尚領域的吧,就賣賣雜志。”
高中大家都是一個班上坐在一起,感覺差別不大,結果現在一畢業,每個人之間的差距就逐漸顯出來。
但她們四個都沒什么紅眼病,蘇奕反倒促狹地看著樊一欣和梁言,“你們倆是不是在一起啦,我看高中的時候,欣欣就特別在意你啊班長。”
一米九幾的大高個樊一欣臉紅,梁言落落大方笑道:“差不多是去年秋天在一起的,要等她表白太難了,所以我就先表白咯。”
“欣欣你不行啊!”蘇奕大笑,“你們還記得我高中那會兒,不是喜歡小吃街一家面館老板的孫女嗎,嘿嘿,我現在和她正在談戀愛呢。”
多好的小姑娘,一提起對象,就傻呵呵地笑。
徐緣微微抖眉,有幾分驚訝,“你們在一起了?”
“是呀,是認真的。”蘇奕笑容滿面,“我也能理解她之前的想法吧,以前確實太小了,還沒成年,現在我能為自己負責,加上…剛好又是一個學校的,她今年準備去考博,她要是去別的城市,我就剛好一起過去,在那邊投簡歷上班。”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和美好,樊一欣和梁言都祝福她,徐緣有些羨慕她們,但是…明明她沒什么好羨慕的,可就莫名…為她們這樣有目標有干勁而感到羨慕。
包廂內的人漸漸來齊,開始上菜,有的人到處敬酒,徐緣也不掃興,跟著喝了幾杯。
不知道是誰說:“感覺徐緣比以前脾氣好了不少誒。”
蘇奕很認同地點頭。
徐緣只笑一笑,沒有多說什么。
最后散場,還有人提議去唱k,但不少人都拒絕了,蘇奕有她女朋友容茗達來接,她問徐緣要不要找代駕,徐緣看著手機,“不用了,有人來接我。”
“你女朋友呀?”蘇奕笑瞇瞇地戳了戳徐緣胳膊。
此刻她們正站在酒店門口,正在說話時,一輛車停在兩人面前,車內的成熟女人下車,匆匆走向徐緣,伸手熟稔地攬著徐緣的腰,擔憂問:“緣緣,你喝得多不多?”
徐緣搖頭,“還好,只喝了一點點,不難受。”
林翠翠變化挺大,加上又是晚上,蘇奕一下子沒給認出來,她看到兩人親密的姿態,頓時心中了然,眼見眼前女人模樣成熟溫柔,年長姐姐的樣子讓她也心生好感,頓時笑道:“姐姐,徐緣喝了三四杯呢,就是現在看不出來,小心她回家鬧你。”
林翠翠還記得蘇奕,看見她一個小姑娘穿得不多站在冷風里,擔憂問:“小奕,你找代駕了嗎,現在挺晚了,要不要也上車,我順帶送你也回去。”
“我女朋友來接我呢。”蘇奕下意識回,她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和容茗達在一起,下一秒她就愣住,誒?為什么眼前的姐姐知道她的名字?
把徐緣扶上車,剛好容茗達也叫了車過來,見蘇奕也有人接,林翠翠也才放心,對蘇奕笑道:“小奕,你以后見我要喊阿姨的,別喊姐姐了,太年輕。”
蘇奕傻眼地將頭伸出車窗盯著林翠翠的背影,容茗達拿了瓶水遞給她,“怎么了?”
蘇奕愣愣地坐著,抓了抓頭發,“剛才那個人是林阿姨啊!不是……不是…徐緣之前一直喜歡的…難不成是林阿姨?”
“靠!!”
自以為發現驚天大秘密的蘇奕徹底傻眼。
另一邊,林翠翠開車帶徐緣回家。
路程很近,車里的徐緣有些醉,她靠著車窗,半闔著眼,突然開口說:“你要是工作很忙的話,就先回上羊市,我過段時間也會回去的。”
林翠翠:“怎么突然說這個了?”
“沒你在,那邊的工作很難繼續進展吧,你不是說在這邊待了大半個月嗎,肯定有很多事務還沒處理。”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讓林翠翠松了口氣,確實…她一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現在徐緣主動提起來,她反倒還輕松些,但是……
“不想讓我再陪你幾天嗎?”
將車停在停車場,林翠翠解開安全帶,側傾身撫摸著徐緣的臉頰,眸光溫柔地注視著她,嗓音輕聲。
“但是你很忙吧。”徐緣扭頭不和林翠翠對視,“等你忙完,就搬到我家去,和我一起住,知道了嗎。”
“好。”林翠翠笑吟吟地點頭。
第54章
返回上羊市, 工作如雪花飄零全部撲向林翠翠,她即使做好了準備,還是忙碌到整宿整宿都在攝影棚, 工作室兩邊跑,更不用說還因為人手不夠, 緊急招聘新員工。
實在來不及, 還得和姚主編溝通, 借一借嘉希時尚的人, 才算勉強讓工作進程恢復正常,趕上十二月刊的發售。
這也太緊急了……
關于林翠翠和徐緣的賭約, 團隊的其他人都知道,她們同樣深知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因此都鼓足了勁去拼, 去干,現場去學各種所需要的知識。
就連里面最年輕的李洋,都熬得滿是黑眼圈, 但精神奕奕,吐槽她高考都沒這么努力過。
好在大家都是一條心往前使, 都互相體諒其他人的難處, 所以才能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下去。
余聲聲不僅負責工作量巨大的后期, 同時還和程曉玉一起面試應聘者, 有時候面對某些奇葩, 簡直氣得腦門都發痛。
當年徐緣送給林翠翠的相機,被余聲聲修好。
結果忙到十二月份, 她才想起來, 連忙將相機拿出來還給林翠翠,余聲聲也不好意思說謊, 而是低聲道:
“翠翠,抱歉…那天這個相機從你車上掉下來,不小心把鏡頭摔碎了,我給你按照這個型號換了個新的,原來的沒有扔還留著。”
林翠翠愣了下接過相機,她在車上找了一遍又一遍,還以為被自己弄丟了,悔恨之余也因工作來不及處理這件事,就一直拖延。
她釋然一笑,“沒關系,你看到了吧,里面的照片。”
“呃……”余聲聲有點尷尬地眨眼,“我檢查有沒有功能損壞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點,就一點點。”
“里面大多數都是徐緣的照片。”林翠翠自己說了出來,“這款相機,是五年前她送我的生日禮物,所以我很珍惜,謝謝你聲聲,幫我保管好它。”
余聲聲難免心虛,畢竟這也算是她們不小心從林翠翠車上弄掉下來的……而且還時隔了一個月才說…
此刻已經晚上十一點,李洋她們都下班回去了,工作室內就只剩下她們兩人,明亮燈光照亮了這片區域,宛如白晝,讓人對時間的概念越來越模糊。
林翠翠將相機放在桌上,惆悵道:“聲聲,你知道我去臨江市,是為了找徐緣的吧。”
余聲聲點頭。
“我找到她了,而且…我應該算是……和她和好了吧。”
林翠翠的嗓音里帶著了遲疑。
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是她和徐緣的聊天頁面,每一次對話都很短,間隔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長。
這將近一個月的繁忙,林翠翠常常會抽出空主動給徐緣發消息,有時候問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又說最近降溫有些嚴重,多添幾件衣服。
可有時候,徐緣一回復,林翠翠又開始忙起來,等到再有空看手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晚上林翠翠也時常不落家,勉強空出半個小時,也因為時間太晚,擔心打擾到徐緣睡覺,而放棄電話。
更重要的是……林翠翠好像…感受不到徐緣的在乎。
每一次都是林翠翠主動發消息,徐緣回復也很簡潔,也從不會主動問林翠翠現在怎么樣,更沒有打語音或是視頻過。
現在空暇下來,這些細節統統涌現在林翠翠腦中,她甚至想到在臨江市徐緣家里的時候,徐緣好像也是這樣平淡的態度,都不愿意和她睡在同一張床,好像…好像已經沒有興趣對她熱情。
除了那天早晨、徐緣戲謔似的挑弄她的身體……
林翠翠沒有來陷入一種心酸,徐緣是不是厭煩她了?
她小聲將自己的困惑說出來,余聲聲思忖片刻,輕聲問:“翠翠,你是覺得她沒那么在乎你?”
林翠翠點頭。
“其實…想知道這個應該很簡單吧。”余聲聲遲疑道:“打個比方,如果她看到你和誰姿態比較親密,如果吃醋了,那就很明顯在乎你。”
林翠翠急忙搖頭,“不行* ,我不想讓緣緣再誤會了。”
“那還有個方法,你直接問她吧。”余聲聲說,“打直球不要猶豫,你想想這些天你這么忙,她這也是很貼心地沒有打擾你呀,而且你抽出時間和她聊天,結果說到一半就跑走了,正常人來說,雖然理解但還是很難受的吧。”
“……”
“我知道了。”
就像上一次,余聲聲說:“如果很在意,就先抓住她的手吻她,不要想太多。”
林翠翠閃爍著目光,她再次看向余聲聲,鄭重道:“謝謝。”
“那你們解開心結,要請我吃飯啊。”余聲聲微笑著對林翠翠挑眉。
“我現在就可以請你吃飯。”林翠翠側頭,看向工作室墻邊白色裝飾環繞的窗戶,窗外夜色茫茫,她看了眼手機,站起來,“太晚了,明天請你吃午飯,趕緊下班回去睡覺吧。”
“沒問題。”蹭到一頓飯的余聲聲欣然點頭,笑意盎然。
…
第二天中午,林翠翠請余聲聲到了新開的一家中餐廳私房菜,坐在一樓靠著窗邊的座位,林翠翠將菜單遞給她。
余聲聲:“那我不客氣了?兩菜一湯,加個涼拌菜,吃不完打包晚上熱熱繼續吃。”
林翠翠:“隨便你點。”
豪氣。
余聲聲笑,正低頭看菜單時,余光瞥見門口邁進步的兩道身影,她看了眼正在盯著手機的林翠翠,隱晦地將目光投向那兩道人影。
———徐緣和另一個沒見過的、似乎年紀不大的女生。
姿態親密自然,徐緣的臉上帶著淺淡笑意,心情不錯的樣子,還主動給那女生拉座椅,余聲聲先是猜想這是不是她親戚妹妹之類的,但兩人長得又不是很像,聯想到之前烤肉店,徐緣和另一個女人的風流模樣,頓時心生不滿。
不是吧,翠翠才忙了一個月沒空搭理徐總,徐總就另尋新歡了?
這是余聲聲下意識的想法,她搖了搖頭,在心中克制這種思緒。
所幸徐緣她們坐的桌在林翠翠側后方,林翠翠不回頭看就看不見她們。
徐鐘熙問:“姐,你在看什么?”
即將十七歲的少女姿態優雅冰冷,穿著半身裙,襯衫領帶,闊肩西裝外套,垂下的袖口露出潔白如玉的一截手腕,戴著淺金腕表,臉上的表情比起過去的沉靜而多了幾分情緒。
“沒什么。”徐緣收回看向林翠翠背影的眼神。
徐鐘熙是專門來上羊市接受《嘉希LR》的采訪,現在的她們剛好從嘉希時尚的大樓離開,隨便找了家餐廳吃飯,徐緣將視線落在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徐鐘熙身上。
四年過去,曾經的女孩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模樣。
徐緣從小就覺得,徐鐘熙身上給她一種很強烈的違和感,這種違和感在于,一個受人控制的人偶,本身沒有任何情緒,卻想學著人類,擁有人類的情感。
所以她們以前的對話就顯得那么怪異,徐鐘熙會模仿徐緣的動作、話語,可怎么學,都像是戴著一層人皮面具,和徐鐘熙的臉格格不入,徐緣就總是罵她學得很惡心,還不如她原本的樣子。
徐緣:“現在沒有別人,你不用裝。”
徐鐘熙:“我沒有裝,我就是這樣的。”
她又重復,“我就是這幅樣子。”
徐鐘熙冷然精美的臉龐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徐緣一眼就認出來她在學徐冠信,學得比徐冠信要更好,畢竟她更漂亮,擺出這樣的表情足以讓其他人忽略這股人偶感。
“行吧。”徐緣點了幾個菜,問她有沒有忌口,徐鐘熙搖頭,“沒有。”
“那我點香菜牛肉,你必須把香菜全部吃完。”
“………我不吃香菜。”
徐緣嗤笑了聲。
徐鐘熙轉移話題,“今年過年回家一趟吧,奶奶很想你。”
“不回去。”
“哦。”
“現在我已經開始接手旭升集團的一些項目,爸爸說等我成年,就把20%股份給我,董事會沒有人反對,等我二十歲,就能全面拿到旭升,到時候你會不會想回來?”
徐緣問:“奶奶是快去世了,所以想我回去,你又是為什么?”
徐鐘熙思考了兩秒,臉上的情緒漸漸消散,她說:“因為你是徐緣。”
是她唯一活著的親人。
徐緣嘀咕:“奇怪的理由,行吧…”
點得不多,就三個菜,兩個人吃足夠了,其實她們之間沒什么特別好聊的,大概就是徐緣問問她最近學習怎么樣,徐鐘熙問問徐緣在國外生活開不開心。
“開不開心?反正就那樣,沒什么意思。”徐緣不想她學到壞習慣,就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眼神時不時看向和余聲聲邊吃邊聊的林翠翠。
徐緣記得余聲聲,那個在宴會后給她打電話擔心林翠翠狀況的女人,也是林翠翠的同事,兩人的關系似乎很好。
徐鐘熙將徐緣臉上的表情瞧得真切,她扭頭好整以待地看向林翠翠,輕聲說:“你愛她?”
徐鐘熙斟酌著用詞,沒有用“喜歡”,而是用的“愛”。
沒有回答,因為兩人同時看見余聲聲身體前傾,似乎在湊近林翠翠說什么,又似乎是在親吻林翠翠的側臉,以徐鐘熙的角度,是前者、但是以徐緣的角度,是后者。
年齡相仿又氣質沉穩的兩個女人,如果作為作為同性情侶,似乎顯得格外般配,哪怕是在公眾場合,也低眉著輕笑,既不過分張揚,也不露怯兩人的關系。
其實余聲聲是在對著林翠翠耳畔小聲說:“抱歉,我看見徐緣在你后面幾桌吃飯,以及……我們現在的動作有點曖昧,她可能會誤會我們。”
林翠翠慌慌張張地回頭,正好和徐緣的眼神對視,緊接著徐緣站起來向她這邊走來。
張嘴結舌地正要解釋,徐緣卻單臂撐著她后背的沙發座椅,俯下身,似乎是要親吻她的姿態。
可最后,徐緣的唇瓣在林翠翠面前一寸停下,呼吸交疊,眼神纏繞。
徐緣問:“林翠翠,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吧?”
這句話,像是在林翠翠那里討一個名分,林翠翠迷茫而肯定地點頭,“對啊,我……”
話還未說完,徐緣便在大庭廣眾下吻住她,短短幾秒,卻讓林翠翠懵懵地愣在原地。
徐緣扭頭看向余聲聲,微笑道:“看到了嗎,我是她女朋友,以后講話麻煩你保持距離。”
徐鐘熙坐在位置上,看著這一幕,微微歪頭。
這就是愛?
充滿了狂躁、占有欲、患得患失的…這樣低劣的情感?
第55章
徐緣也弄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明明她已經知道林翠翠在五年前, 就已經對她有感情,明明林翠翠那么執著地來追她,明明林翠翠在通過MYSENSE, 在證明她從來都未改變過,從一而終。
可是…她就是恍惚地站在原地, 不敢往前走一步。
如果她同意了, 會不會、會不會像四年前那樣?
約定好的濱海市旅行, 一瞬間分崩離析, 被擊碎地粉爛,林翠翠是不是在觀察著她的反應, 在試探她,只要她再次露出喜歡的神情,林翠翠就會毫不猶豫地抽身, 再次消失地一干二凈?
徐緣在夜里反反復復地想,她應該要表現得冷淡些吧,不要太欣喜, 不要太激動。
可無數次,她靜靜站在林翠翠工作室樓下, 仰望亮到凌晨三四點的燈光;無數次, 她抱著手機, 焦急等待林翠翠發來的信息, 在對方陡然消失時, 巨大的惶恐密密麻麻地縫進心間;無數次,她點開通訊頁面, 想要聯系聽一聽林翠翠的聲音, 卻又頹然松手。
她不該、不該這樣的。
積壓了一個月的情緒,在看見林翠翠笑語嫣然地與余聲聲一起吃飯時, 達到了頂峰。
徐緣的心臟在這一瞬間收緊,磅礴浪涌的獨占欲將她沖垮,憑什么這個女人能和林翠翠這么親近?為什么現在已經沒那么忙,林翠翠卻還不聯系她?
掌心被修裁圓滑并無棱角的指甲,掐出月圓血痕,徐緣帶著微笑走向她們,用自己從未有過的平靜嗓音問林翠翠,“你現在是我女朋友吧?”
不要否定她…不要拒絕她…不要……
“對啊,我…”
不需要其他話。
她只要一個肯定的回答。
內心如煙花綻放般燦爛,徐緣情難自禁地吻上去,她扭頭看向注視著這一切的余聲聲,終于有資格,將一直埋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看到了嗎?我是她女朋友,以后講話麻煩你保持距離。”
……
徐緣拋下了撐著下巴、目光隨著她離開而移動的徐鐘熙,也拋下坐在林翠翠對面的余聲聲,就這樣抓著林翠翠的手腕,坐進車里。
坐在副駕駛的林翠翠有一些忐忑,但她很快心情平復下來,笑盈盈地問徐緣,“緣緣,我們要去哪?”
“不知道。”
徐緣一踩油門,干脆利落地回。
“啊?那我們…”猛然沖出去的車身讓林翠翠抓住安全帶,嚇得嗓音戛然而止。
徐緣只想去一個只有她們兩個人存在的世界,不需要任何人存在的世界。
臉上帶著從未有過興奮的笑容,徐緣問林翠翠。
“你想去哪,我們可以沿著公路一直開到濱海市,你之前不是說想去黃金海灣嗎,現在雖然不是最好的季節,但風景應該也不錯。或者說我們直接出國,去綠島旅游,那里很安靜,現在也正是氣候適宜的時間,我們能做很多事。”
林翠翠不想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但手機上的信息讓她看完,輕聲道:“緣緣,我們還要工作。”
“再等等,一月后會放年假,到時候我們一起再去度假好嗎?”
徐緣的笑容有些僵住,她說:“嘉希時尚是我的公司,目前MYSENSE也還是我的,如果你不放心,我讓姚晴去負責MYSENSE,我是老板,有權利給員工提前放假,而且我也不需要時時刻刻待在辦公室。”
“我知道,緣緣。”林翠翠伸手,扶在徐緣的肩膀,輕輕地上下安撫著她的后背,想讓她放輕松下來,同時說:“緣緣,你先找個地方停車,我慢慢和你說。”
徐緣心不甘情不愿地將車停在路邊。
林翠翠看了眼車窗外密行往來的人,顫了顫指尖,還是在車停好后,解開安全帶,傾身淡淡吻在徐緣的唇邊,唇瓣溫柔摩挲著,細水長流。
突如其來的吻讓徐緣愣住,躁動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她摟著林翠翠的腰,扶著對方仰頭漸漸加深這個吻,車內的空氣變熱,臉龐也開始變燙,觸碰到的黏膜在對方的氣息下,逐漸軟化,濕軟舌尖舔著唇珠,一點點探入。
最后,林翠翠面紅喘息著趴在徐緣身上,她都不敢往窗外去看,只是用手指輕柔撫摸著徐緣的耳根,待氣息平穩后,才緩緩說:“緣緣,我很珍惜這次你給的機會,我想全力以赴,把MYSENSE做到沒有遺憾,所以才會這么拼,而且…它對我能力的鍛煉很大,我不想放棄它……”
林翠翠察覺到了,她和徐緣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溝通。
所以她非常真摯地說:“對不起緣緣,等一月中旬,我們就會有一個月的年假,到時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嗎?”
徐緣注視著林翠翠的眼眸,純黑沒有雜質的干凈眼眸,眼里只有對目標的執著向往,和對自己的誠摯許諾,徐緣緩慢地點頭,勉強同意,但她還是說:
“你在上羊市還是租的房子吧,和我一起住,我現在派人將你房子里的行李收拾好,搬到我家。”
林翠翠退步道:“好,不過緣緣你不用叫人來收,今晚我來收拾,給搬家公司聯系就好了。”
沒有猶豫的回答,似乎取悅了徐緣,她點頭,抱著林翠翠的腰沒有松開,反倒漸漸收緊,將臉埋在林翠翠脖頸,大口呼吸著對方身上清淡的薄荷茶香。
片刻后,她悶聲道:“你可以先到我家,帶一些生活必需品和貓,剩下的東西之后再慢慢挪過來,不著急…”
…
“翠翠!這么快你就要和徐緣同居了?”
剛從餐廳拎著打包袋回工作室的余聲聲,聽見林翠翠聯系搬家公司的電話,等對方打完后,跳出來震驚地看著林翠翠。
林翠翠倒是滿臉平靜,甚至帶著幾分笑容,“是呀,估計今晚我就睡在她家了,其余的東西會慢慢搬到她家。”
余聲聲伸出手,“等等,先打住。”
“是不是對女同來說,同居、看海、養貓三件套都是火速推進的啊!你們怎么就這么…這么快!”余聲聲比手勢,滿臉悲憤,“就我吃個飯的功夫,一眨眼時間你們都約好了?”
“不快。”林翠翠搖頭,“她沒有安全感,所以我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讓她再難過。”
林翠翠垂頭,眼睫輕輕顫動,“明明我比緣緣大十六歲,但很多時候,都是她給了我最堅定的回答,告訴我喜歡就去做,支持我的決定,讓我變得更好,所以……我也會堅定不移地選擇她,沒有任何猶豫。”
余聲聲回憶在餐廳里的那一幕,徐緣宣示主權的模樣真的很像一個抱著媽媽的小屁孩,她皺了皺眉。
“翠翠,你的濾鏡是不是太厚了點,我感覺…我只是擔心太快了,如果以后發生什么變故,你可能會更處于劣勢困境中。”
確實啊,目前徐緣捏著她們的生死命脈,林翠翠又住進她家,要是說分手了,林翠翠不僅得灰溜溜地離開,可能連事業也遭到打擊。
“我知道,我也知道她可能有些不成熟,但我也并非完美,我愿意陪她一起,慢慢變得更好。”
余聲聲看著林翠翠的模樣,有些煩惱地揉了揉頭發,“好吧,到時候我可不會收留你。”
“不會有那天的。”林翠翠巧笑嫣然。
MYSENSE十月刊的爆火,想要維持十二月閉年刊的熱度,林翠翠必須要請到另一位重量級人物。
說來慚愧,這名人物,也是周虞提供給她的聯系方式。
當今歐美時尚圈內最受歡迎的年輕模特,西維。
她有一名公開的同性戀人、名為謝雨眠,而周虞剛好當年和謝雨眠是高中同學,后來任職于全球最大的模特經紀公司W.M,聽說前幾年謝雨眠回國,將西維挖掘出來,并在短短三個月內西維就嶄露頭角,一舉成為最紅、最受各大時裝品牌狂熱追捧的模特。
林翠翠先是聯系上了謝雨眠,剛好她們在濱海市內,于是她跑了一趟,待了四五天,將這場合作談了下來。
西維有著一張英氣柔美的混血面容,笑容燦爛明艷,蔚藍色眼眸格外清澈漂亮,林翠翠能看出來她被謝雨眠保護的很好,和徐緣相差無幾的年齡,臉上卻透著無憂無慮的純真,像一只金發藍眼的小貓,也格外好說話。
嗯,林翠翠暗暗點頭,這些天給西維投喂了不少美食,一下子就俘虜了西維的心,跟她悄聲抱怨謝雨眠總是管著她的飲食,害得她每天都吃不飽。
雖然這樣不太好,林翠翠飽含愧疚地帶著她悄悄吃了一圈,西維就欣然同意去拍攝雜志,沒想到謝雨眠竟然沒有阻攔,西維同意她也跟著點頭說可以。
因此,林翠翠將重要的閉年刊解決。
緊接著而來的,又是十分重要的三月開季刊。
這同樣是需要林翠翠達標的期刊,中間還有一月的開年刊,林翠翠雖然沒之前那么忙,但依舊也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即便如此,她還是擠出時間將部分行李搬到徐緣家中。
徐緣在上羊市的房子比在臨江市更大,一梯一戶,差不多的裝修風格,簡約大氣,但沒什么人氣,林翠翠一眼看去,有一種住酒店的冰冷感。
將門關上,徐緣從身后抱住林翠翠,唇瓣摩擦著她的耳垂,輕聲說:“住我臥室,和我一起睡。”
好黏人。
林翠翠在心里想,卻又忍不住嘴角帶著笑地點頭。
所以,在臨江市那么冷淡,是因為緣緣還是很害怕對吧?
林翠翠伸臂,勾住徐緣的脖頸,主動將她壓在墻上,眼波盈盈,曖昧含笑地從年輕女人精致上挑的眉眼吻過,往下觸碰高挺鼻尖,再到唇線完美的薄唇,哼聲道:
“晚上不準鬧我,明天還要上班…去度假的時候,隨便給你鬧。”
徐緣哪里見過這樣的林翠翠,心尖一顫一顫得撩起大片的火,她一開口,嗓音便有些沙啞。
“行,我不鬧你。”
下一秒,她便攔腰抱起林翠翠,朝臥室走去。
“緣緣!”
林翠翠驚叫一聲,腿彎腰側是徐緣炙熱的掌心,透過布料傳遞在肌膚,將她渾身燒熱,林翠翠抖著嗓子,“不…不要太晚…”
她還有些掙扎,徐緣一食髓知味就沉迷其中,勾著林翠翠也沒了理智,兩個人是干柴燒烈火,每一次都做得林翠翠腰酸背痛,腿軟無力,身上的吻痕得一個多星期才慢慢消,偏偏林翠翠還樂在其中,甚至中途徐緣故意逗她的時候,她還主動求.歡。
但明天真的還有很忙的工作啊!
徐緣抱著林翠翠,將她扔在柔軟的床上,欺身而上,勾唇笑道:“我不鬧你,但你可以鬧我啊。”
跨坐在林翠翠身上的徐緣,在頭頂燈光下鼻尖泛著淺淡粉紅的瑩潤,似乎是有些羞,但鳳眸內卻是灼灼星光,一轉不轉地盯著身下的年長女人,她甩開外套,露出貼身的黑色背心,勾勒出矯勁身材。
徐緣瞇著眼勾人的笑,修長白皙的指尖搭在腰側,捏著布料撩開,馬甲線痕跡的柔韌肌膚寸寸顯出,隨著呼吸緩緩浮動著肌肉,她抬臂褪下背心,鴉黑長發垂在肩側,繁瑣精美的紋身增添肆意野性,美得驚心動魄。
抓起林翠翠的手,撫摸著腹部淺淡的肌肉.溝痕,徐緣俯身,將耳邊長發撩到耳后,輕聲問:“想不想要我?”
“林——阿——姨——”
她拉長了尾音,每一個字都像含著黏膩的蜜,帶著仿佛拉人入地獄般的誘惑與甜美,林翠翠不知不覺間已經捧著她的后頸,將這張絕美的臉朝自己壓來。
第56章
林翠翠都不知道徐緣這么粘人, 第二天早上鬧鐘響起,她伸出酸軟的手臂按停,掙扎著從溫暖被窩里爬起來, 身旁的徐緣也跟著迷迷糊糊醒來,伸出長腿夾著她的腰, 哼哼唧唧:
“陪我再躺會…好累……”
軟綿被子下的光滑肌膚挨蹭著, 林翠翠有些吃不消地被徐緣重新拉回被窩, 兩人的黑發在枕頭上纏繞在一起, 分不清誰是誰的,相同的沐浴露清香在鼻尖縈繞。
林翠翠心想, 還能陪緣緣二十分鐘…再久點就會遲到了。
她慣常會提前半個小時起床,做好準備,預留出十分鐘的意外時間, 早早去工作室,四年來如一日,風吹雨打都是一樣。
但此刻抱著自己的柔軟溫熱, 讓林翠翠心里嘆氣,側身看著恬靜閉著眼, 窩在自己懷里的徐緣, 視線盯著微微紅腫的粉潤薄唇, 林翠翠不用看就知道, 自己也差不多。
難怪說春宵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
昨晚和緣緣又折騰了兩個小時,林翠翠滿臉羞紅地回想起昨晚徐緣拉著自己的手, 掌心滑膩軟糯, 原本來有幾分猶豫怯縮的林翠翠,也被徐緣的熱情點燃, 全然沉浸在這場兩個人的歡愉中。
冷不丁,閉著眼的徐緣悄然瞇出一道縫,啟唇笑哼:“大媽,你這么喜歡我的臉呀,怎么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林翠翠猝不及防,眉梢仍帶著羞意,但她卻忍著這股情緒,湊上去親了親徐緣的唇角,低聲說:“不是喜歡你的臉,是喜歡你,緣緣,你長什么樣子我都喜歡。”
徐緣展臂貼緊了林翠翠,悶笑:“甜言蜜語,林阿姨你好會哄人呀,我怎么以前不知道。”
“沒有哄你,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林翠翠感受著抱著自己的年輕女人胸腔震動的笑聲,眼眸柔情,她用指尖撩著徐緣的發絲,一圈圈纏繞著玩,又輕輕吻去,“你喜歡,我天天和你說。”
誠摯的話,聽得徐緣心里暖烘烘的,她搭在林翠翠后腰的手,沒忍住開始輕柔揉捏起來,林翠翠哼了聲,按住她的手腕。
“緣緣…要上班去了。”
“我知道。”
櫻粉薄唇一點點啄吻著年長女人的眉心、鼻尖、唇角、下巴,濕濕軟軟,氣息曖昧,最后落在唇珠上觸碰,徐緣從鼻腔哼出慵懶的腔調。
“給你放一天假好不好,我讓姚主編派人去弄,不會耽誤你的進程,在家陪我,嗯?”
林翠翠眉眼含笑地用胳膊撐起身子,重重吻住徐緣,以為她要主動的徐緣興致勃勃,主動伸長腿圈著林翠翠的腰,瞇著眼被吻得迷迷糊糊,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的時候,林翠翠迅速鉆出被子,裹緊了徐緣,柔聲說:
“不行,我起床啦。”
徐緣懵懵地被被子裹住,她用手指捏著被角,委屈地將視線投向背對著她,在衣柜里拿衣服的林翠翠。
年長女人雖然忙碌,但還是盡可能抽出時間鍛煉身體,背影看上去不顯贅肉,曲線妙曼,肌膚白皙細膩,徐緣沒辦法阻止,便只好津津有味地觀賞起來。
灼熱的視線黏在身后,林翠翠感知顯著,悄無聲息間紅了脖頸,誰叫在被子里兩個人都是光溜溜的,下床她就直奔衣柜,彎腰將成套的內褲從腳踝處拉上穿好,拿著胸衣正穿上時,一只微涼的手觸碰到她脊背,驚得林翠翠寒毛豎起。
“我幫你穿。”徐緣站在她身后,垂眸將胸衣扣好,林翠翠正松了口氣,后背又貼上軟綿擠壓的觸感,耳畔傳來徐緣的輕笑,“要調整一下吧,不然穿著不舒服。”
年輕女人修長手臂從身后環抱著她,較林翠翠更大些的骨感手掌,托著雪白輕輕揉動著調整位置,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傳來,林翠翠低頭看得面紅耳赤,緊繃了腳背。
“這樣就好了。”
吐息貼著耳垂,徐緣自上而下,眼尾帶著笑意地瞥過誘人溝壑,她又低聲說:“之前我們在臨江市買的那套…我想看……翠翠。”
“過兩天…穿給你看。”林翠翠用肩膀抵了抵她,“我要繼續穿衣服了。”
“交給我好了。”徐緣不容拒絕地從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襯衫。
林翠翠無奈地順從,身后女人便這樣抱著她,一點點從下而上將襯衫紐扣,一顆顆扣好,緊接著徐緣拿著西褲,蹲下身握著她的腳踝,“抬腿。”
“我知道……”林翠翠小聲說,任由她擺弄,看著徐緣僅僅披著一件睡袍,甚至面前都沒系上腰帶,敞著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眼神認真地將襯衫下擺細致用褲腰壓住,白皙纖長手指捏著拉鏈拉上,又靈活地扣好紐扣。
林翠翠看著她這樣,很想把她拉起來,但徐緣強勢到林翠翠無法拒絕,只好垂眸注視著。
“好了。”
最后,徐緣滿意點頭,看著穿自己衣服的林翠翠,就仿佛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自己的氣味,這下誰都知道,林翠翠是她的。
占有欲頗強的徐緣,恨不得在確認關系后,讓所有人都知道林翠翠是她女朋友。哦不,她甚至想到了結婚…一起去國外領證,哪怕國內沒有法律效應,她們也是明面上的妻妻關系,她將是徐緣在這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人,沒有之一。
但這都太遠了……徐緣壓下蠢蠢欲動的心,只微笑著為林翠翠整理了下衣領,“去洗漱吧,我叫人送個早餐過來,十分鐘就好。”
“不用這么麻煩,我……”
林翠翠本來想婉言拒絕,但看到徐緣的眼神,她轉念一想,又轉口道:“好。”
同居就是這樣在小細節上互相遷就對方,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林翠翠不介意按照徐緣的意思去做,也能讓徐緣開心點。
更何況,她比緣緣大這么多,多遷就一下也正常。
想到年齡,林翠翠心一揪,搖著腦袋把這種無謂的想法拋開。
既然決定在一起,那就好好生活,珍惜現在的時光,至于結果……
不要太執著。
吃了早餐,徐緣目送林翠翠離開,房子剎那間變得空蕩蕩無比安靜,花花和另兩只姐妹沒有打鬧,而是懶散地靠在落地窗旁曬太陽,徐緣呆呆坐在沙發上有幾分不習慣。
明明之前也是一個人過去的……也不是…她以前喜歡泡酒吧看誰順眼就去酒店,度過一晚上,倒也不至于這么寂寞。
徐緣自嘲一笑,感覺壓抑了許久的情感頃刻間將她吞沒,她抓了抓頭發,也換了衣服,去公司坐班。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徐鐘熙昨晚給她發信息說回臨江市繼續上課了,徐緣回了個OK,便沒有聯系。
這幾年兩人的對話框無比簡單,基本上固定三四個月確認對方還活著就沒有多余的消息。
但這已經算是徐緣最親近的家人了。
…
時間在忙碌中眨眼度過,十二月二十五號的圣誕節到來。
本來以為林翠翠還會繼續加班的徐緣坐在車里,停在她們的工作室所在的辦公樓下等待,兩三百來萬豪車里的銳氣漂亮女人,惹得路過的人沒忍住多看幾眼,徐緣正在檢查包里的禮盒,冷不丁聽見敲車窗的聲音。
抬頭看去,徐緣的臉色從冷漠霎那間變得驚喜,她打開車門,展臂抱住林翠翠,笑瞇瞇:“大媽你今天怎么這么快,我還以為你要十點多才下班呢。”
她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八點多。
林翠翠好幾次讓徐緣不用來接她,免得等這么久,但徐緣總是有理由,比如說今天沒事干提前下班了,或者是反正無聊,等也是玩,不等也是玩。
她們團隊有時候在市里到處跑,取景拍攝,徐緣也跟著跑過幾次,粘人得很,林翠翠后來就只好縱容,每次發定位給徐緣。
有時候林翠翠都在想,徐緣明明管理著嘉希時尚這么大的公司,怎么就好像這么輕松,一點也不忙的樣子?難道全都是姚主編負責的嗎?
林翠翠一想到對接的負責人是姚主編,董事助理也是姚主編,甚至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經過姚主編的手,林翠翠心中就不禁對她產生敬佩之情,這是多么強的女人才能把所有事處理得這么井井有條。
不過林翠翠不知道的是,姚晴最近已經在考慮雇兩個助理來伺候徐緣這個小祖宗,把自己摘出去。
“明天圣誕節放假,今天就不加班了早點回去。”
林翠翠笑著解釋,她親了親徐緣的臉頰,坐進副駕駛,詢問道:“緣緣,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嗎?”
“沒有。”
徐緣搖頭,把包的拉鏈拉上,扔在后座。
“那我們……去臨江市吧,聽說市中心的主題樂園翻新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玩。”
徐緣有點摸不著頭腦,主題樂園哪里都有,為什么非得去臨江市的?而且怎么大媽突然童心泛濫,想到這個東西了?
雖然有些困惑,但徐緣還是點頭,“好,沒問題。”
林翠翠側頭看著她,似乎看懂她的心思,輕笑著問:“緣緣,你去過那個主題樂園嗎?”
徐緣握著方向盤,目視著道路,“沒有。”
小時候沒人帶她去玩,長大后她也沒興趣去這種幼稚的地方。
“那我和你一起去玩呀。”林翠翠笑盈盈的,像是想補足徐緣缺失的童年,徐緣抿唇笑了下,不由得對明天的日程產生了期待。
第57章
圣誕節大約休假兩天, 接著再上幾天班,元旦又調休三天。
公司的年會也差不多在元旦后幾天展開,徐緣倒是想多和林翠翠在臨江市呆幾天, 于是大手一揮,干脆中間的這幾天班一起休假, 決策之草率, 讓姚晴打電話怒氣沖沖地噼里啪啦說了半個多小時。
但這時候徐緣已經和林翠翠飛到臨江市了, 因此就算姚晴想抓也抓不到她人。
掛了電話, 徐緣臉上笑嘻嘻,心情頗好, 林翠翠瞥了她一眼,“姚主編真是太辛苦了。”
徐緣點頭,“是呀, 所以我給她招了兩個助理。”
“要* 對姚主編好一點,緣緣。”林翠翠沒忍住細細叮囑,“姚主編工作能力強, 待人處事也好,你能多和她學學這方面。”
兩人正并肩往小區內走, 走進電梯, 徐緣勾著她的臂膀, 親昵地貼近, 低笑道:“大媽, 那按你這么說,為什么她還要給我打工?這么厲害怎么不自己出來單干?”
徐緣挑眉, 振振有詞道:“更何況我年薪給她開八十萬, 做得好我給她分紅,死心塌地把嘉希時尚干好, 她未來一輩子都不用愁,我付出這么多,不就是為了狠狠壓榨她。”
林翠翠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徐緣,大概這就是吸血鬼資本家的想法吧,花一塊錢雇的員工,必須壓榨出五塊錢的價值,這讓林翠翠有點不敢茍同,畢竟她和余聲聲她們的團隊,從不是雇傭關系,而是合作關系。
“好了,不要想這種事。”
叮咚,電梯到了,徐緣親了親林翠翠的側臉,對方下意識躲了躲,看了眼電梯里的監控,徐緣頓時有些不滿,搓了搓牙花。
從電梯走出,兩人站在門口準備開門,寬敞廊道里,徐緣忽然從身后將林翠翠壓在門前。
“緣緣!”
林翠翠驚呼,察覺到后頸這人的濕熱吐息,她蹙眉,有些強硬地用臂肘撐開徐緣,“不要,會…被人看見的。”
“不會有人看見的。”徐緣撇嘴,“走廊里沒攝像頭,對面那戶我看根本沒人住,沒事的。”
她柔聲哄著,其實也沒想干什么,就是親一親,唇瓣細細摩挲著年長女人的小巧粉紅耳廓,舌尖輕輕挑逗,呼吸逐漸沉重,林翠翠緊繃著身體,內心緊張不已,她偏頭,想讓徐緣松開她,卻被恰好擒住嘴唇,慢慢舔吮。
“唔……”
林翠翠情不自禁從喉嚨發出一絲呻.吟,下一秒她就反應過來緊閉著嘴,不讓徐緣的舌頭舔得更深。
徐緣咽了咽口水,狹長微挑的鳳眸里開始翻滾起情.欲,她的嗓音略帶沙啞,“嘉希時尚是我的,也就相當于是你的,姚主編那邊你能隨便用,不用擔心她。”
陡然間提起這件事,林翠翠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徐緣似乎真的只是想親一親,吻了吻她的唇角,就后退一步,替林翠翠整理好有些散亂的衣襟,將門打開。
林翠翠還有些發愣,爾后無奈淺笑。
緣緣是在對她剛才在電梯里躲開的行為有些不滿,才故意這樣做的。
林翠翠其實一直都知道想順徐緣的毛很簡單,就像剛才那樣,現在進屋的徐緣,肉眼可見心情又好起來。
兩人在家里整頓了下,便動身前往市中心新翻修的主題公園,徐緣對這感覺有點幼稚的東西不感興趣,主要是陪著林翠翠來的。
林翠翠牽著她的手,今天是圣誕節,國人年輕人玩得比較多,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半,正是開始更加熱鬧的時刻,雖然不說是人山人海,但也稱得上人擠人。
徐緣怕在人群里跟丟林翠翠,便牢牢抓著她的手,掌心握得冒汗,都不松開。
“緣緣,你想玩什么?”林翠翠回眸沖她笑著問,徐緣愣愣地看著她,有些呆,周圍人聲鼎沸,她幾秒后才遲鈍大聲說:“都行啊,你想去哪兒玩,我跟著你。”
林翠翠莞爾一笑,牽著她在人群中摩肩擦踵而過,最后站在亮晶晶的旋轉木馬前,徐緣站在她身后貼著她,林翠翠回頭溫柔地注視徐緣,“那我們從這里開始,好不好?”
徐緣喜歡被林翠翠這樣的眼神注視,純黑色瞳仁里全然都是自己的模樣,這讓她覺得…覺得自己被林翠翠放在心中,覺得自己被珍視、被重視。
徐緣看了眼,壓住內心的悸動,笑著說:“好啊,感覺是十歲小朋友玩的東西,好有年代感。”
兩人排著隊,人不算多,林翠翠說:“我以前的時候,夢想就是能夠坐旋轉木馬,那時候是從電視上看到的,就一直很羨慕。后來我玩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也是在這里。”
“想重新拾起以前的回憶?”徐緣用手臂護著她,不被穿行的人撞到,她挨著林翠翠的耳朵,哼笑:“好啊,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別嫌我煩,我能粘你一輩子。”
林翠翠眼神懷念地看著這翻新后,大變模樣,她幾乎認不出來的主題公園,對于徐緣的話,她但笑不語,只是握著徐緣的手更緊一些。
排了二十來分鐘,終于到她們,工作人員她們兩個成年人不能坐一個木馬上,因此分開坐,林翠翠帶了當年徐緣送的相機,記錄下徐緣對著她咧牙暢懷大笑的模樣。
燈光渲染,光影在徐緣的臉上迅速劃過,仿佛是時光,好像回到從前,林翠翠的微笑愈發深沉,徐緣不喜歡和林翠翠隔著的距離,于是趁著她不注意,迅速翻身,跑到林翠翠的木馬上,從身后展臂將她重重抱住。
“我還是想和你一起!”
徐緣的嗓音里帶著不管不顧的肆意,“管他們說的不能兩個人一起騎,我偏偏就要坐在一起。”
林翠翠沒有作聲,也沒有反駁,徐緣摟抱著她,拿出手機伸長手臂給她們倆自拍,照片定格住兩人的笑容,徐緣顯得格外興奮。
因為她忽然才意識到,這是她和林翠翠的第一次約會吧!
太慚愧了,徐緣高興之余,又有些自責。
從前很少有好好約會出來玩的時候,和李雯遙戀愛的時候大多是帶她出去花錢,或者是一起學習,后來和南希時,則是黏在床上。
她幾乎沒有好好真正的學會,什么是戀愛,什么叫約會。
旋轉木馬結束,她們下來,徐緣主動拉著林翠翠的手,開始四處張望有沒有什么好玩的項目,比林翠翠還主動的模樣。
“我們接下來,去玩那個——過山車吧!”徐緣眼睛一亮,小時候不少同學說玩得很刺激,但她從來沒參于過這種話題,現在也算是有機會了。
兩人一起坐上過山車,林翠翠牽著徐緣的手,“緣緣,害怕就要大聲叫出來,不要憋著。”
徐緣坐上去后內心開始忐忑起來,她勉強笑了笑,臉有些發白,只好死死抓著林翠翠,嘴硬說:“還好,我沒有很怕。”
等真正開啟的時候,徐緣被甩得魂都快飛出去,她的喉嚨卡著,臉色煞白,最后下來時,都是渾身癱軟地被林翠翠扶著,抱著一邊的垃圾桶干嘔,林翠翠連忙給她買了一瓶水,拍著她后背,擔憂問:
“緣緣,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徐緣顫顫巍巍,看到林翠翠面色無常,甚至連頭發絲都沒有零亂,頓時強忍著站起來,“我沒事!”
“那邊有冰淇凌,雖然冬天吃有點冷,但是吃點冰的應該會好一些。”
林翠翠看出她的逞強,摟著她的手臂,往冰淇凌店走去。
“緣緣,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嗯…抹茶巧克力雙拼?”
徐緣怕自己一講話就吐出來,于是只點頭,她不是很愛吃巧克力口味,但這都無所謂了。
林翠翠要了個香草口味,兩個人坐在店里,捧著冰淇淋慢慢舔,冰凌凌的液體滑過喉嚨到胃里,徐緣才覺得人好受多了。
沒想到這一折騰,都七點多鐘了,天徹底黑下來,燈光點綴,十分漂亮,兩人同時望向不遠處的摩天輪,隔著一段距離就能看見旋轉著的圈光。
“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林翠翠說。
徐緣不可避免想到以前,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傳的話,大概意思就是當一對情侶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接吻,就能永遠在一起。
這句話在徐緣看來就像結婚時買鉆戒,情人節買巧克力一樣,都是消費陷阱,但即便如此,這個聯想還是讓她不由得內心輕顫。
“好啊。”
冰淇淋沒吃完,林翠翠蹙眉,融化的液體順著流到手指上,有些黏糊糊,徐緣倒是三兩口吃完了,見此沒怎么猶豫,低下頭拿起她的冰淇淋,將林翠翠手指上的用舌頭舔干凈,一本正經地說:“不能浪費了。”
林翠翠抿著唇,總覺得周圍有人在看她們,內心有些不習慣,臉皮薄得有些發紅,但她還是站在原地,縱容徐緣這個舉動。
“你還吃嗎?”
徐緣又拿出紙巾將林翠翠的手擦干凈,舉著手上的冰淇凌問。
“……”正猶豫著,林翠翠就看見徐緣一口含住,又沖自己單眨眼,“我幫你吃掉咯。”
舌根口腔都是濃郁的香草甜味,徐緣還是更喜歡林翠翠選的味道,意猶未盡地吃完,林翠翠羞赧,“緣緣,你喜歡吃這個口味,下次再買就好了,不用……不用這樣…”
“也不見得是喜歡香草味吧。”
徐緣將包裝連帶著紙巾扔在垃圾桶里,扭頭對林翠翠曖昧地笑,“說不定是喜歡你的味道呢。”
“唔——”徐緣的嘴一下子被捂住,她無辜地看著臉紅的林翠翠,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林翠翠用眼刀剜她,“好了,我們去排隊坐摩天輪吧,不準瞎說。”
“唔唔唔!”知道了!
終于松開手,徐緣大喘氣,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消散,她從身旁抱著林翠翠,“走吧走吧。”
徐緣沒有再大庭廣眾之下多做什么,紅著臉的林翠翠逐漸恢復正常,兩人一起坐上摩天輪,沒有面對面坐,而是肩并肩。
隨著摩天輪的轉動,她們的視線在逐漸升高,腳下的人和物都開始變小,徐緣低頭望著,抿了抿薄唇,看向林翠翠。
兩只手十指相扣,徐緣的眼眸里噙著笑,她輕聲說:“我想起一個傳聞,你猜是什么。”
林翠翠與她對視,煙花與星海都在她眼中,纖密眼睫微顫著閉上,與此同時的,還有微涼柔軟的唇。
徐緣舍不得閉眼,更舍不得眨眼,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林翠翠,直到唇分的那一刻。
“你信這個傳聞嗎?”
林翠翠問。
徐緣搖頭,“我不信,但如果是和你的話,我可以。”
只要林翠翠不再逃跑,她就會一直、一直、一直抓住林翠翠的手,一輩子、永遠。
“我信。”林翠翠歪頭,微微一笑,“我相信這個傳聞,以前我以為是假的,但現在,我確定,是真的。”
從你我開始的這一刻,這個傳聞就是真的。
……
然后,徐緣當天晚上悲催地來生理期,又因為吃了一個半冰淇淋,此刻正痛不欲生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好痛……”
“早知道你是這幾天來例假,我就不讓你吃冰淇凌了。”
林翠翠幽怨地坐在床邊,將熱水袋捂在徐緣肚子上,又煮了一碗紅糖姜茶,放在一邊稍微放涼一點。
“提前來了…”徐緣氣若游絲,“提前了…一個星期……”
林翠翠試了試碗的溫度,舀了一小勺放在唇邊嘗了嘗,“剛好,現在趁熱喝,喝完好好睡一覺就沒那么疼了。”
徐緣從被窩里勉強撐起半邊身子,她湊過去聞了聞碗里的深褐色液體,臉上露出嫌棄神色,又伸出舌尖小小地舔了口,像只小貓一樣,瞬間縮進被子里,只留兩個眼睛露在外面。
“不要。”
“不要也得喝。”林翠翠雙眉倒豎,嚴厲地將她從被子里拉出來,一勺一勺喂給徐緣喝,徐緣委屈地只好捏著鼻子喝完,“好辣…好甜…好惡心的味道啊…”
“好了,乖啦。”林翠翠放下碗,親了親她的嘴,“這是獎勵哦。”
徐緣吐出舌頭,“那麻煩,和我舌吻。”
林翠翠無語凝噎,“我去洗澡了,很快回來。”
“哦。”徐緣失落地收回舌頭,乖乖應聲。
窩在被子里,徐緣抱著暖水袋,眼睛閉上,耳朵卻簌簌地動,聽浴室里的水流聲,有一點催眠,她開始變得昏昏欲睡。
不知何時水流聲停下,浴室門開的聲音,緊接著是小心的腳步聲,徐緣沒察覺林翠翠已經洗完澡,因為她已經沉沉陷入睡眠。
林翠翠將燈關掉,摸著黑睡在徐緣另一側,剛一躺下,身旁的人便自動轉過來抱住她,像成了習慣,林翠翠伸出手臂抱著徐緣的后背,嘴角帶著恬靜的微笑閉上眼。
第二天,徐緣是被脖間一股淡淡的癢意給弄醒,她唔了聲,總覺得睡著的時候有蚊子在咬她的喉嚨,特別癢癢的。
她嘟囔著:“好癢……”
林翠翠心虛地縮回手,她對徐緣脖前的紋身好奇很久了,之前親吻時也有隱隱約約感知到這片肌膚似乎帶著不平的粗糲痕跡,但都沒來得及細究,就被卷入欲海。
現在她難得比徐緣醒的更早,還有空閑,就細細用指腹撫摸這漂亮繁瑣的紋身,才發現之前的感受果然沒錯。
這凹凸不平的痕跡,就像是…
———疤痕。
這兩個字的猜想讓林翠翠心驚,甚至不敢想更多。
徐緣迷迷糊糊地閉著眼,耳畔傳來林翠翠輕聲問話:“緣緣,你脖子上的傷疤…是怎么來的?”
“被人挾持,割到的。”徐緣半睡半醒地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更加抱緊林翠翠,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睡意再起。
可林翠翠卻根本睡不著,她睜大了眼,牙都在顫抖,“挾……挾持…!?”
感受到懷中女人的抖動,徐緣沒睜開眼,就這樣用手捋了捋她的后背,哼唧道:“沒什么大事,你還記得我高二和一個叫王宇的死胖子打架嗎。”
“他罵周虞是靠美色上位的艷星,我就把他揍了一頓,剛好他爹媽正在參與旭升旗下私人醫院的工程投標,資金周轉不靈,想訛我一筆錢,我就順勢讓徐總把他家搞破產了。”
徐緣像是講吃飯喝水一樣的平常事。
“誰知道這死胖子還懷恨在心,我出國后他跟蹤到我的住址,拿刀脅迫我,就是那時候不小心劃傷的,留了道疤。”
“就這么簡單。”
才怪……
只能說幸運地在這個人刺破她大動脈前獲救了吧…即便如此,脖前也被刮了將近五厘米長的血痕,送進醫院住了一個月才出院,這道縫合傷口的疤痕,也因此永久性留下。
徐緣忽略掉住院期間,自己曾經拿著刀再次割破傷口,被護士捆綁住手腳的經歷。
她語氣平淡道:“這個疤太丑了,我就干脆弄了個大一點的紋身遮住,效果還不錯吧,不上手摸的話,僅憑肉眼都看不出來。”
“確實、效果…很好。”林翠翠眼神恍惚地盯著她脖間的紋身,腦海里卻是止不住地想到,當年徐緣因為打架這件事入院的時候,周虞說的話。
———“我問過徐緣為什么要打同學,她只說那些人活該、該打,就應該教訓他們,我繼續問她為什么,她就說她看不慣他們。”
———“我不敢相信,我懷胎將半年多生下來的孩子,竟然是這樣品性敗壞的性格,或許這就是天生的……她天生如此…沒有誰能改變。”
所以…其實、周虞從來都不知道,徐緣是為了她,才打架的嗎?
“大媽…你怎么哭了啊。”徐緣無奈地睜眼,明明她腰腹疼得難受,還抱著林翠翠,溫柔地用手指拂過她臉上無聲落下的淚珠。
“早都過去了,沒什么好哭的啦,你看我不是在你面前活蹦亂跳么,你要是真難過的話……”
“那就…好好珍惜我吧。”
林翠翠淚眼婆娑地看著徐緣,泣不成聲,只能緊緊抱著徐緣,點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翠翠后知后覺地發現,徐緣依賴她、愛她,或許在過去的日子里,徐緣最開心的、就和她一起的時光。
她想起徐緣初回國時,對自己的濃烈恨意,將徐緣,也將她,都折磨的痛苦不堪,可那根本不是恨,徐緣說的每一句我恨你,都在說我愛你。
她以為吃下去的是毒藥,可包裹著的,卻是烈火般的糖。
就像……就像徐緣對周虞一樣,表現出來的每一份針鋒相對、每一份厭惡、每一份不在乎,全都在述說著———“請你,多看看我。”
周虞不懂,林翠翠懂。
林翠翠思緒萬千,亂成了一團麻線,手機突兀間響起鈴聲,徐緣從被子邊緣伸手,幫她把手機拿來,遞給她。
徐緣抹了抹她的眼淚,“接電話吧。”
“嗯。”林翠翠嗓音嘶啞哽咽,她咳嗽一聲,用了兩秒鐘整理情緒,然后接電話,一接通,余聲聲焦急的聲音便立刻炸出。
“翠翠!你看今早的新聞了嗎,你不要急——”
“等等,我還沒看,發生什么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后是余聲聲苦澀的話。
“周老師…在家里自殺了。”
“咚———”
手機從手中滑落,林翠翠呆滯在原地。
“喂?喂?幸虧周老師的助理發現得早,現在正在送去醫院搶救,目前還不知道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
徐緣拿起手機,語氣平靜,“她在上羊市嗎,我們現在趕回去。”
“對。”
“好,謝謝你了。”
電話掛斷,徐緣湊近,用額頭貼著林翠翠的額頭,輕聲說:“我現在就買機票回去,她會沒事的,你不要急。”
大媽……很在乎周虞吧。
徐緣想,這似乎不是一個吃醋的好時機。
第58章
抱著心神不寧的林翠翠, 徐緣迅速定好兩個小時后回上羊市的機票,下午就能到醫院。
相對于林翠翠臉上的惶恐與顫抖的身體,徐緣的表現要格外平靜些, 只是略顯急促的呼吸,彰顯她藏在最深處的情緒。
迷茫、困惑, 還有…害怕。
周虞怎么會突然間自殺?
這個問題在她腦海里久久縈繞,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周虞現在又是迎來事業的第二春, 怎么想不開要自殺?
徐緣下意識嗤笑, 又誰招她惹她了?
意識到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的徐緣沉靜下來,拿起手機給徐冠信打電話, 畢竟這也是周虞前夫,她親爸,應該知道點消息。
“喂, 小緣,嗯我知道。”
中年男人的嗓音從手機里傳來,“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 但已經讓陳特助去處理了,抱歉啊小緣, 我正在國外現在要開會, 晚些再跟你說, 你不要擔心, 有事聯系陳特助就好。”
徐緣面無表情掐斷電話。
“處理”, 這個詞就好像周虞只是一個壞掉的玩偶,而不是人, 什么東西都能讓陳特助處理掉。
林翠翠在一旁也聽見這個電話, 她恍惚呢喃道:“緣緣……徐總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他覺得用錢就能解決。”徐緣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本來心情就不好, 不該給徐冠信打電話的,這下心情更糟了,她深呼吸一口,不讓這股焦躁傳染給林翠翠。
徐緣又說:“算了,肯定是最好的醫療團隊搶救,確實也能用錢解決。”
“嗯。”林翠翠知道徐緣的話是在安慰她,她點點頭,從床上坐起,腳步匆匆地去洗漱換衣,又把行李收拾好。
徐緣有些疲憊,她本來是生理期前兩天,昨晚的紅糖姜茶確實效果還可以,但該疼的還是疼,她臉色微白,但為了趕時間,也都忍下。
本來除了初潮那次疼的厲害,其余時間都不會怎么疼,結果那幾年在國外廝混,反倒落下這個毛病。
很暴躁,徐緣喝了口熱水緩了緩,看到林翠翠前后忙碌,很想問有必要這么著急嗎?
徐緣扶著額頭,在心中寬慰自己,周虞對大媽確實很好,也無怪大媽這么急切。
對林翠翠的在乎程度,已經超過了對周虞的,即使徐緣同樣很在意周虞的情況,但眼前林翠翠的表現,卻更讓她揪心。
揪心到,她甚至懷疑她不在的四年,林翠翠是不是和周虞有過一腿?
這個想法一出來,徐緣就在內心反駁自己絕不可能,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只是朋友而已吧。
“緣緣,我收拾好了,走吧。”
林翠翠的眼眶有些紅,好像哭過,徐緣看了她一眼,心疼地抱著她輕聲安撫,“走吧,我們打車過去,中午就能飛到上羊市,醫院搶救還要一段時間,我們過去正好能看到結果。”
“嗯。”
林翠翠喉嚨干枯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能點頭,跟徐緣一起到機場。
飛機上一路,林翠翠都是沉默著,徐緣找空姐要了杯熱水,腹部墜疼得厲害,她臉色愈發糟糕,林翠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情緒里,完全忽略徐緣的模樣。
徐緣陡然間有些心酸,她捂著脖子。
自殺……
自殺而已…
她也有過,如果讓林翠翠知道,她會像現在這樣,這么焦急自己嗎?
人那么脆弱,輕飄飄的不知道下一秒就會被什么奪走。
死亡也不過是一眨眼一瞬間的事,如果周虞選擇了自殺,那死去對她來說,才是目前最解脫的出路吧。
徐緣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扭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云層舒卷,透著微烏的沉,似乎在醞釀著厚重雨水。
今天要下雨嗎?
徐緣看了眼天氣,上羊市下午有雨,而臨江市還是晴空萬里。
下飛機、打車、趕到醫院。
只用了半個小時時間。
急救室外,坐著幾人,徐緣一眼望去,只認識其中的余聲聲和陳特助,而余聲聲還是因為林翠翠過來的。
她們進醫院都是從后門,被保安護著走進去,樓下聚集了不少媒體攝像機,甚至還有不少粉絲,雖然有保安阻擋,但還是鬧的挺大,站在醫院走廊從窗戶往下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徐緣看得刺眼,扭頭靠在墻邊。
周虞曾經的經紀人,現在的合作人,王源華坐在最側邊的鐵質冰冷的走廊座椅,她面容憔悴蒼白,淡妝都遮擋不住的衰老,她看著和周虞容貌相仿,卻更為銳氣的徐緣,沒忍住苦笑出聲。
周虞的助理小張抽抽嗒嗒的哭,“都怪我不好,昨晚周老師說今天的行程取消,當時我就覺得奇怪,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應該昨晚來周老師家里陪著她,這樣她就不會想不開自殺了。”
她哭的聲音像發情的貓持續不斷地嗚咽,聽得本來心情就壓抑的徐緣臭著臉懟她:
“你怎么知道她是想不開自殺的,說不定早有打算,就算你在也不會改變現在的局面。”
“我……”小張噎住。
王源華按著小張的手,將目光投向徐緣,“你是……緣緣吧,虞兒經常和我說到你。”
一句客套話而已。
徐緣抱臂靠著墻,不耐煩地從鼻腔哼出一個字,表明自己的身份。
林翠翠坐在王源華和余聲聲中間,她看著王源華,顫聲詢問:“王姐,你們是怎么…發現她…”
王源華:“我早上有事找虞兒,去她家開門后,才發現……她躺在浴缸里,想割腕自殺。我到的時候她已經昏迷過去,但還有呼吸,所以我趕緊打了120,用了急救措施,才一直撐到救護車來。”
王源華比周虞大十歲,當初就是她將周虞這枚珍寶挖掘出來,之后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當初周虞退網結婚時,王源華還苦口婆心勸過她,現在周虞復出,她也是大力支持周虞,兩人稱得上是忘年交的好關系。
因此她很自然地稱呼周虞為虞兒,徐緣站在一邊不自在地摸耳朵,總覺得有點奇怪的肉麻。
林翠翠眼神黯淡地點頭,她低聲問:“周老師她…為什么會想自殺?”
王源華敏銳地察覺到林翠翠對周虞稱呼的轉換,從以前周姐的稍微親密,到現在周老師的稍微疏遠,其中發生了什么?
但林翠翠問出了所有人心中,都最為困惑的問題,那就是———
周虞為什么要自殺。
王源華搖頭,“最近公司沒有出現問題,電影宣傳也很好,也沒有黑粉寄來奇怪的東西,應該不是公事上的原因。”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
王源華的目光隱晦地打量著林翠翠,眼前這位四年前突然冒出來,并讓周虞暗中找了不少好友甚至包括自己,來觀照一二的女人,就是這個“私事”嗎?
徐緣站在一邊,將她們的對話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王源華,徐緣走上前,按住林翠翠的肩膀,眼眸微瞇盯著王源華。
“樓下的粉絲和媒體,你們要怎么解決。”
#雙料影后周虞在家割腕自殺#
#曾經為愛退網,如今為愛自殺?#
不用想也知道,那群無良媒體該如何編排這件事。
叮。
搶救室的燈光顏色變了,將所有人的視線牽扯過去,緊接著醫生走出,他沒有摘下口罩,而是說:“病患搶救過來了,目前沒有生命危險,對了,病患親屬在不在。”
林翠翠下意識握住徐緣放在她肩邊的手,徐緣低頭對上她的視線,沖她微微點頭,眼神露出安撫的神色,然后走上前。
“我是病患的女兒。”
醫生:“我想和你單獨聊一聊。”
徐緣點頭,在其余人的目光中,與醫生走到另一邊角落里。
“病患送過來時,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失血過多,雖然及時搶救,但是現在仍然還處于昏迷狀態。”醫生頓了下,“病患的求生欲微弱,中途有出現心臟停歇的情況,要先進ICU觀察一段時間,家屬盡可能在這段時間多陪她說說話,病患是能聽見聲音的,最好是說一些你們之間的美好回憶,喚醒她的求生欲。”
徐緣表情有些麻木。
“美好回憶”?
她和周虞之間有這種東西嗎?倒不如說,如果自己出現在周虞身邊說話,她會干脆想死了一了百了算了吧,本來就厭惡自己,如果在這時候……
“謝謝醫生,后續還需要什么手續嗎?”
“你去前臺結賬,需要什么她們會告訴你的。”
“嗯,好。”
徐緣點頭,此刻周虞已經被挪到ICU病房里了,徐緣透過醫生的背影,匆匆瞥見躺在推床上,仿佛即將凋零的鮮花般、無比脆弱的周虞,心中一口郁氣堵著。
“緣緣,醫生說什么了嗎?”林翠翠走向徐緣,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徐緣猶豫片刻,沒有多說什么,只說:“醫生說她現在暫時處于昏迷狀態,先進ICU觀察一陣,我們可以進病房,多和她說說話就好了。”
“太好了。”林翠翠松了口氣,臉上的輕松與欣喜顯然,徐緣被這情緒扎了下,別過頭,莫名的不愿意看到。
“我要去樓下結賬,還有一些手續上的事要處理。”
“我們一起吧。”
林翠翠和王源華同時說,她們對視一眼,小張主動攬下在病房外等待周虞醒來的任務,余聲聲見林翠翠情緒好了許多,也沒有再打擾,而是選擇從醫院后門悄悄溜走,免得撞見媒體。
陳特助攔著徐緣:“徐小姐,費用方面不需要你……”
“不用,我出就行。”徐緣冷淡地推開她,比起以前,現在的徐緣足夠有能力真正拒絕這些。
陳特助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怔了片刻,爾后垂下頭,拿起手機給徐冠信打去電話。
三人同時下樓,林翠翠站在中間,左手邊是徐緣,右手邊是王源華,她們默契的沒有談及陳特助的事。
“緣緣,你有發現,你媽媽最近在情緒上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王源華扭頭,隔著林翠翠,她只能隱約看見徐緣面無表情的側臉,肖像周虞的鼻尖和眉眼,都讓王源華有幾分恍惚,宛如幻視從前的周虞。
徐緣言簡意賅:“不知道,我和她關系不好。”
“是嗎?”王源華有幾分驚訝,“但我確實經常聽你媽媽提起你,我記得你之前出國留學,你媽媽還很開心,后來你創辦《嘉希LR》,你媽媽特地收藏了不少,還悄悄幫你宣傳了許多。”
可這些話非但沒有讓徐緣開心,反倒讓她更生氣,又夾雜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難過。
她不想讓王源華知道自己和周虞之間更多的細節,于是只皮笑肉不笑地硬梆梆回答:“哦,這樣啊,那我真是謝謝她了。”
林翠翠悄無聲息地牽起她的手,徐緣感受到掌心一抹柔軟觸碰,她緊繃的心情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一點點。
三人很快走到前臺,徐緣將錢付了,又領了單子,最后問了下,大概還是需要周虞的身份證信件,如果可以,最好把過去的病例單也一同拿來。
徐緣揉眉,“行,那我今天去她家找找看,有沒有這些東西吧。”
“話說,你們有她家的地址和門密碼之類的嗎?”
這句話,是徐緣對著王源華問的,但回答的卻是林翠翠。
“有。”林翠翠忙不疊點頭,將包里的梯控卡遞給徐緣,又告訴她周虞家的地址,最后問:“緣緣,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
徐緣搖頭,林翠翠如數家珍的模樣讓她心中再度涌上質疑。
難道…* 以前林翠翠經常去周虞家嗎?
如果是朋友……應該也很正常吧。
“你在這里和那個助理,一起在這等等吧,說不定她很快就會醒來。”徐緣垂眉,“我等會給你帶飯,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林翠翠從不像徐緣這樣挑食。
一旁注意到這兩人親密自然對話的王源華微微皺眉,視線落在兩人緊緊握住的手上,“緣緣,你坐我的車,從后門出去,以免被媒體堵住。”
對于這個提議,徐緣沒有拒絕。
她沒有顧忌王源華在場,而是抱了抱林翠翠,注意到她僵硬的身體,徐緣柔聲道:“你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強自己,先回家休息,不要你也病倒了住院,好嗎?”
“好…我知道。”
林翠翠的視線不敢看向王源華,她害怕甚至略帶逃避地躲開目光,握緊了手,卻沒有推開徐緣,猛然她察覺到什么,一種猜測不可忽視地占據她的大腦。
會不會……會不會是周虞知道她和徐緣的關系了?
畢竟她上個月剛好…剛好拒絕了周虞。
強烈的驚慌與愧疚將她的心全部占據,林翠翠只能勉強澀聲說:“緣緣,你先…你先去吧,不用擔心我。”
“好,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徐緣點頭,猶豫地側頭,想親親林翠翠的耳垂,但卻被她不動聲色地剛好退步躲過去。
徐緣一愣,但看見林翠翠并無異樣的表情,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她點頭,跟著一旁一直沉默的王源華,從安全通道離開,走向后門。
一輛商務黑車停在角落,司機一直等候在里面。
此刻烏沉黑云開始下起冰冷涼意的細雨,刮著刺骨寒風,徐緣緊了緊衣裳,嘴唇有些白,王源華將雨傘超她的方向偏了偏,徐緣低聲說了句謝謝。
王源華的不用謝還沒說出口,紛疊的腳步聲與熙攘快門聲從側邊傳來,猝不及防的兩人被懟到臉前的鏡頭和話筒包圍,媒體記者快速而清晰的追問接踵而至。
“請問王女士,您是第一個發現周虞自殺的現場嗎?你們是不是有商業上的矛盾,聽說你對周虞不滿已久,這次周虞自殺,你的獲利最大,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王源華神色冷下來,透露出年長商務女人的強勢與冰冷,她拉著徐緣的胳膊往前走,“沒有,麻煩你們讓開。”
這個動作讓媒體記者一瞬間注意到站在一邊的徐緣,和周虞相似的面容讓他們瞬間如聞到血腥的鯊魚,興奮地撲過來。
快門拍攝的閃光燈在眼前不斷閃過,徐緣胸口發悶,一句句問話讓她的臉上出現了極度厭惡與煩躁。
“請問你是不是周虞的女兒,周虞復出后從來沒有提及家庭,你現在是跟在你那名父親嗎?”
“徐緣女士,你對你的媽媽是什么看法,十幾年前你們矛盾的那組照片是真實的嗎?周虞是不是從未對你實行過母親的責任。”
“周虞自殺是否和家庭有關?她是否因為你和你父親而崩潰選擇自殺?”
“聽說周虞有一名秘密地下男友,你作為她的女兒,能否說一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些無良媒體的問話就連王源華都受不了,她厲聲:“夠了!”
可比她更快的,是徐緣的拳頭,只見徐緣快步沖向剛才問話的幾名記者,也不顧雨水,掄起拳頭就猛然砸向攝像機,她憤怒地大口喘氣著,冰涼雨滴打在臉上,都沒能澆滅她一絲一毫的怒意。
鏡頭的破碎聲響起,血色被雨水沖淡,可這些非但沒有讓他們害怕,反倒一聲尖叫,他們更加激動地沖過來。
“你為什么會這么生氣,是不是因為我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和周虞不和嗎?周虞真的有一名地下男友,她是不是因為出軌而選擇離婚!你作為女兒是否能夠原諒這樣不負責任的母親。”
“閉嘴——”徐緣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顫抖,她想起小時候那些暗中的閃光燈,和現在的閃光燈一模一樣,她抓起攝像機,狠狠砸向周圍,眼眶猩紅,“都給我滾,滾!”
記者們被這個陣勢嚇得后退了幾步,王源華趁機拉著徐緣,快速登上車,蓄勢待發的司機迅速一踩油門,黑車嗖的一下躥出人群,消失在記者眼中。
寂靜寬敞的車內,除了雨珠打在車窗的滴嗒聲,沒有任何人說話,就連司機都屏著呼吸,生怕打擾此刻凝重的氣氛。
王源華用余光看著發絲濕潤的年輕漂亮女人,剛好大學畢業的年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沒有憑借父母的幫助,獨自在國外拿到LR的版權合作,回國后建立的嘉希時尚又以迅雷之勢,短短幾個月間,就擠進國內時尚圈的一流頂尖,無疑是能力出眾。
王源華見過太多父母有所家產,就開始狂妄自大、墮落的孩子,像徐緣這樣的,能夠沒長太歪,已經算是謝天謝地。
“擦一擦吧。”王源華拿出紙巾,遞給握著拳、指骨不斷滴落血水的徐緣,她一直是望著車窗外,不愿意繼續溝通的模樣,“不用。”
見此,王源華收回手。
司機很快開向周虞的住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刷來不及刮,又是一層水鏡,徐緣打開車門,沒有接王源華遞來的雨傘,一只腳踩下車時,徐緣頓了頓,再次低聲說了句謝謝,不等王源華反應,她便關掉車門,沖進雨幕中。
王源華坐在車里愣了片刻,爾后有些憂傷地勾起唇角弧度,呢喃說:“虞兒,這是你說的那個孩子嗎,明明只是個鬧別扭的小孩啊…”
她低下頭,嘆息地搖了搖頭,周虞也還只是個孩子呢,母女兩都是一模一樣的性子,誰也不服輸,最后鬧得兩敗俱傷,傷痕累累。
徐緣走進這棟高檔公寓,她腳下帶著水跡,衣服濕潤,單元門刷卡進入,她直拿著梯控卡走進電梯,刷到相應樓層。
這都是林翠翠給的。
徐緣吐了口氣,她低頭看著手背破皮的傷痕,沒由來伸出舌尖舔了口,是苦澀的,她眨了眨眼,忍住顫抖的唇瓣與粗喘,不去想剛才那些記者的問話和鋪天蓋地的閃光燈。
淋了雨,寒氣逼人,腰腹也疼的厲害,徐緣只想快點把周虞家里搜尋,然后直接回去,換一身衣服,準備好飯菜去醫院。
進入周虞家,徐緣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擺在柜上的一張合照,她情不自禁的走近,沒有換鞋,任由地面拖出一道水痕。
這是———林翠翠和周虞的合照。
準確來說,是比自己還小的林翠翠,臉上帶著些微的稚氣與急促,但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燦爛,微顯麥色的臉龐,純黑的眸子,比現在更加開朗的模樣。
而周虞嘴邊,也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微笑,兩人望著鏡頭,親密地摟抱在一起,徐緣捏著這張被裱框好、精心呵護的合照,失神地望著。
遺憾、惋惜,徐緣想,如果自己早一些遇到林翠翠,是不是就能參與更多她的過去,而不是像現在,只能呆呆看著她臉上不因自己而展露的開心。
“別想了。”徐緣出聲告誡自己,她放下相框,開始在房子里翻箱倒柜找證件。
很快,徐緣就在周虞臥室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證件,好消息是沒有找到過往的病例單,說明她的身體狀況應該還可以。
與此同時,她還找到了一個、很有年代感的筆記本。
徐緣此刻全身有些濕,幸好她用的衛生棉條,而不是衛生巾,不然更糟糕。
漫不經心地將筆記本塞進原來的位置,徐緣沒有探究她人隱私的愛好,她對里面的內容絲毫都不感興趣,可是在放回去的剎那,筆記本夾縫里,掉出了一封手寫信。
徐緣撿起來準備放回筆記本里,眼神卻不經意間瞥到上面的字跡,她微微一愣,這是……
林翠翠的字跡。
雖然比起現在清秀漂亮的字體相比,顯得有些歪歪扭扭,但徐緣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林翠翠寫的。
徐緣忽然意識到,她茫然地揚起頭,才注意到周虞的家里,有許多、許多,林翠翠的痕跡,準確來說,是過去的林翠翠的痕跡。
手中的筆記本,在此刻化為潘多拉魔盒,她有一種奇怪堪稱直覺的預感,如果她打開,可能……就是一個她難以承受的結果。
徐緣撐著地面盤腿坐下,擦了擦有些濕的手,顧不得傷口,小心翼翼地翻開筆記本。
只一瞬間,徐緣就明白,這是周虞的日記本,而且是、二十年前的日記。
———“徐緣半夜又哭了,是翠翠起來照顧了她一宿,唉、她能不能別哭了,讓翠翠好好休息休息,是時候再招一個月嫂了,不能總讓翠翠做這些事。”
———“不明白翠翠為什么這么喜歡這個小孩,應該是因為這是我生的吧,果然只要是關于我的,她就會盡全力去做。我……很喜歡。”
很、喜歡?
是她理解的那個喜歡嗎?
———“徐冠信那個混蛋,拖著不離婚對誰都沒好處!算了,今天很開心,和翠翠一起去約會,我無法忍受無法向她告白心意的日子,即使我知道翠翠仰慕我也很喜歡我,但她同意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或許,這就是終于握住心愛之人手的快樂吧。”
徐緣的雙肩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愛她我愛她,我愛林翠翠,我的靈魂都為她而重新點燃,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么理解我的人,為什么她總是能有無限的耐心去應對任何事,為什么她從不會厭煩我,為什么她這么完美!能擁有她,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
———“我和翠翠,今天去了主題公園,這是她第一次坐旋轉木馬,她笑得很燦爛,還和我說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刻,其實我也是。我還給她買了冰淇淋吃,畢竟…她也只是十八歲的孩子,但可能是家庭原因吧,格外早熟,我有些心疼。她特地給我挑的抹茶巧克力雙拼,她知道我愛吃巧克力,后來我們還一起去坐了摩天輪,她不知道從電視上還是哪里學的,非要和我在最高點接吻,好可愛啊。”
徐緣的視線停滯在這一面日記里,夾著的陳舊相片上,相片上的兩人,就在昨天她和林翠翠待過的旋轉木馬前合影。還有冰淇淋,徐緣痛恨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這家冰淇淋店還開著,以至于……以至于連口味都一模一樣。
雨水暈濕了泛黃的紙張,徐緣張著嘴,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一滴一滴的雨水落在她的手臂,徐緣捂著發出累到極點像喘氣一樣嘶啞嗓音的嘴,胸腔劇烈起伏,徐緣強撐著翻開下一頁,被撕掉了,緊接著而來的,是四年前的日記,只有一句話。
———“林翠翠會對徐緣有好感?是因為……她很懷念以前的我嗎?她很想回到從前吧,對不起…”
徐緣潦草地翻過后面空白頁面,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
她的腦海里回憶起昨天和林翠翠的一點一滴,那些她給她忽略掉的細節,此刻全數涌現出來,一切都有了回答。
為什么林翠翠要特地帶她去這個主題公園,為什么林翠翠會給她買抹茶和巧克力的冰淇淋,為什么會在摩天輪和她接吻。
徐緣凄然的笑著,心口堵得慌,她自言自語:“應該不可能,就算是假的,大媽演技也沒那么好吧,而且…如果大媽要是喜歡周虞,早在六年前……”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六年前…六年前林翠翠第一次來她家。
所以說,為什么林翠翠能對她的壞脾氣這么容忍,其實…只是因為…這是林翠翠愛的人的女兒,是嗎?
但無論如何,徐緣都不相信這筆記本里寫的內容,她惡狠狠地盯著,將這股怒火轉移到周虞身上,甚至懷疑周虞早就算好了,說不定是故意演的這出戲,畢竟她又沒看到周虞現在的樣子,說不一定這一切都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看到這個日記本,讓她對林翠翠產生懷疑、從而拆散她們。
沒錯,徐緣懷疑,周虞知道了她和林翠翠在一起,如果這么一想,演這出戲倒也不是不可能,無非就是鬧得有點大了。
徐緣深呼吸著將日記本放回她原來的位置,不再去看。
她相信林翠翠,她相信林翠翠不是把她做替身,更不可能是周虞的替身。
我相信林翠翠……
在心中無數次重復,徐緣還是不顧渾身濕透,打車迅速回到醫院,她急匆匆卻又小心翼翼地從安全通道爬上ICU病房的樓層,探頭卻看見,原本應該在走廊等待的林翠翠,不知何時,穿著消毒衣和口罩頭罩,進入病房內,坐在床邊,靜靜注視著病床上的周虞。
助理小張看到徐緣有些狼狽濕漉的樣子,嚇了一跳,正想說話,就被死死盯著玻璃墻壁后兩人的徐緣伸手,阻止小張的話。
徐緣踩著吸水后微濕的鞋底,悄無聲息地站在玻璃墻壁前,她觀察著林翠翠滿是憂傷的臉龐,觀察著林翠翠雙手捧著周虞夾滿傳感器的手,觀察林翠翠嘴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
徐緣讀不懂唇語,她只能勉強辨別,但有幾個字,她看清楚了,林翠翠說的是。
———“我愛你。”
徐緣后退一步,在小張的目光中,滿臉蒼白地驚慌逃離。
第59章
好痛……
渾身冷得顫抖, 徐緣抱緊濕噠噠的自己,靠著墻壁,面白如紙, 腹部的墜痛和大腦嗡嗡作響,一齊折磨她。
她不知道去哪里, 等恍惚間回過神來時, 自己竟然、竟然站在姚晴的家門口。
姚晴的住所還是她提供的, 她當然知道姚晴家在哪。
不等徐緣敲門, 門卻自己打開,穿著居家服的姚主編沒有上班時的嚴峻氣勢, 素顏朝天,扎著丸子頭,粉色的毛絨睡衣感覺不是她這個年紀該穿的。
姚晴看到門前走廊上渾身淋濕的徐緣, 嚇了一大跳,有什么能比休假時看見濕透的老板站在自己門口更可怕的事!
她忍住脫口未出的國粹,下意識伸手, 將臉色雪白以至于有些柔弱的徐緣拉進屋內,她瞬間聯想到早上的新聞, 默不作聲地推著徐緣進浴室, 又拿了件未拆封的新睡衣放在浴室內。
浴室門被姚晴關上, 徐緣仍然是怔怔的, 直到門外傳來一道女聲, 她才緩慢眨著濕漉的眼睫毛,回過神來。
“先洗澡, 不要感冒了。”
……
醫院的ICU病房內, 林翠翠在護士的提醒下,神色略顯恍惚地抬起頭。
半個小時已經到了、她不能再待下去。
眼簾內是周虞那張沉靜仿佛睡美人一般的臉, 呼吸罩蒙住口鼻,淺淡的霧氣浮現,手腕上的繃帶觸目驚心,林翠翠一步三回頭地望著病床,最終脫下探視服,走出病房。
對上走廊上小張欲言又止的眼神,林翠翠扭頭,看見從安全通道門口至玻璃墻面前的一道腳印水漬,在終點的一小灘水讓林翠翠內心本能地產生一絲微妙的慌張。
“小張,剛才怎么了?”
“翠翠姐……剛才…”小張吞吞吐吐,“剛才周老師的女兒…徐小姐來過了。”
“我怎么沒看見。”林翠翠驚詫。
“她只在那個位置站著看了幾分鐘。”小張指著那灘水,“好像…渾身都淋濕了,我來沒來得及說話,她就走了。”
林翠翠睜大了眼,渾身淋濕?可是…緣緣現在還在生理期,她不能淋雨的!
她拿出手機,正準備給徐緣打電話時,走廊盡頭的電梯門叮咚打開,皮靴踩踏地面的清脆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姚主編的聲音。
“林女士,老板委托我過來辦醫院的手續。”姚晴穿著黑色長大衣,頭發盤起,銀絲邊眼鏡顯得認真一絲不茍,即使是在大雨天又是休假日被老板臨時拉起來干活,她都沒有怒氣,反倒面容平靜。
說完,她提起手上打包盒,“順便,她讓我給你帶份午餐。”
林翠翠一時間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雖然面色因為長時間緊張而有些萎靡,但還是禮節客氣地接過打包盒,先是道了聲謝,然后放下一邊。
“姚主編,請問緣緣她…是不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駝色溫暖大地色系的呢絨衣,讓年長女人顯得更加成熟溫柔,此刻微蹙的眉尖讓姚晴都覺得有些心軟,可她還是說:“老板現在已經睡了,林女士不用太擔心她。”
姚晴看向小張,“里面有兩份飯菜。”
小張受寵若驚,“哦哦好…謝謝!”
姚晴向前走了幾步,透過玻璃,看見里面宛如睡著的周虞,凝視須臾,心情思緒萬分,她搖頭不再看,而是轉身從林翠翠身邊走過,只留下一道細語。
“林女士,如果你沒有辦法照顧好她,那不妨,讓她選擇更好的人。”
嗯?
林翠翠愣住,腳步聲漸遠,等她扭頭時,恰好與走廊盡頭,站在電梯中的姚晴對視,但下一秒,電梯門合攏,她張開捏著的手心,竟然滿是汗水。
與此同時,醫生剛才的話在耳畔回響起來。
“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病人是在浴池內被發現的,已經處于缺氧狀況,送到醫院時病人的大腦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損傷,加上…病人的求生意志微弱,請你們做好準備。”
這是徐緣走后,林翠翠再次去找醫生,軟磨硬泡詢問出來的。
林翠翠坐在冰涼長椅上,小張怯怯的聲音在一旁,“翠翠姐,你要不要也吃點?”
林翠翠轉頭,對她露出蒼白的微笑,“你先吃吧,我不餓,等會兒再吃。”
姚晴所言和醫生的話在她心中交織,林翠翠望著玻璃,無言沉默許久。
醫院樓下,坐進車里的姚晴摸著方向盤,長舒一口氣,溫暖的空調驅散了周身涼氣。
后排突兀傳來嘶啞嗓音。
“你都給她了吧。”
“嗯。”姚晴點頭,透過后視鏡看見年輕女人寡淡的白臉,脖間的鳶尾花綻放又枯萎,“我還說了…一些話。”
沒有反應,姚晴默默嘆氣,話鋒一轉,“你為什么不親自把飯帶給她,明明是專門跑到餐廳里去打包的,卻一定要我轉交。”
回應她的,是良久沉默。
久到姚晴準備開車離開,后排才傳來淺淺的嗓音。
“我不想……見到她。”
姚晴解讀徐緣的意思,她打起方向盤,“那就等她主動找你吧。”
這次徐緣又沒有說話了,像是默認。
姚晴忍不住搖頭,知道徐緣退縮的毛病又犯了,什么時候她能放下這該死的“體面感”,能不能當著面完完整整地說清楚,不要成天想著自己的面子。
但姚晴又轉念一想,周虞現在命在旦夕,徐緣心情跌宕起伏也很正常,她沒有再多言,而是貼心道:“如果還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我說。”
“嗯…我知道。”
…
姚主編送來的飯菜有些冷了,小張吃完了她那份,剩下的留給林翠翠,林翠翠用微波爐熱了下,晚上吃完了。
不知道從哪里的大廚打包來的,小張贊不絕口,林翠翠一嘗就知道,這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家餐館,她總是說口味很像臨江市的菜,比上羊市的本地菜好吃許多。
她只不經意間提過一次,沒想到徐緣記得這么清楚。
林翠翠嘴角微微彎起,她看著手機,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她已經在醫院呆了快九個小時。
這時她才看到余聲聲兩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是一則新聞和熱搜截圖。
余聲聲:【翠翠,你看一下,好像是…剛才發生的。】
#周虞女兒砸攝像機打人#
這一標題讓林翠翠心一顫,連忙點進去,看見視頻里面是徐緣的身影,陰天朦朧雨色,模糊的鏡頭卻牢牢對準徐緣的臉龐,眼尾薄紅憤怒至極卻又顫抖著肩,最終忍無可忍掄起拳砸向四周。
這個大v通篇用含沙射影的口吻講述全過程,又試圖將炮火對準周虞,給周虞捏造莫須有的情況,渾然不顧現在的她還在病房內躺著,不知道何時醒來。
但這已經是兩個小時前了,林翠翠打開熱搜,詞條已經被頂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王源華還是徐冠信將熱搜壓下去,林翠翠再次點開的時候,熱度已經遠沒有兩個小時前高了。
沒有回復余聲聲,林翠翠扭頭看向靠著椅面昏昏欲睡的小張,悄聲推了推,“小張,回去睡吧,在這里小心著涼了。”
小張冷不丁睜開睡眼惺忪的眼,“那…那周老師…”
“沒事,我在這看著,你先回去吧。”林翠翠搖頭,“你家在哪,我送你,周老師她應該…目前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不要急。”
“好,翠翠姐你也要注意休息。”小張猶豫片刻點頭,她叮囑著林翠翠,在對方的陪同下下樓,又一起坐上出租車,直到送到小張租房的小區門口,林翠翠才朝她揮手,叫師傅去另一個地方。
林翠翠趕到徐緣家里,準確來說,是她和徐緣同居的家里,站在門口,林翠翠低頭看了眼下午四點半給徐緣發的消息,問她還好嗎,直到現在還沒回復。
當時姚晴說徐緣已經睡了,所以林翠翠沒有打電話,擔心將徐緣吵醒,就只發了條消息。
或許現在緣緣還沒睡醒呢?
林翠翠安慰著自己,她靜靜打開門,客廳內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亮,三只小貓沒有像往常一樣迎接上來,因為她們準備回臨江市多玩幾天,就將它們寄養在一家風評很好的寵物店里。
此刻諾大的空間里滿是寂靜,只有淡淡月光從窗邊灑進客廳,外面的雨聲漸小,幾乎聽不見聲音。
林翠翠沒有開燈,雖然她在這里住的不久,但每一塊布局都了然于心,她摸著黑換了鞋,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右拐進走廊,掌心扶上門把手,緊著胳膊小心抵開,怕驚擾里面的人。
可是當門打開的剎那、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鋪得整齊,沒有一絲褶皺的床,林翠翠明白這上面沒有任何人睡過的痕跡,因為這還是她親手鋪的。
緣緣不在家?她去哪了?
林翠翠本來就因為周虞的事,心力交瘁,又看到網上熱搜,責怪自己怎么這么遲才看見,于是連忙趕回家,可是……
原本應該在家的徐緣,卻不見了蹤影…
林翠翠下意識打開了燈,拉開臥室內的衣帽間門,看見里面的衣服還好好的沒有少,她緊繃的肩膀才松懈下來,拿起手機,不再猶豫給徐緣打起電話。
手機嘟嘟嘟了幾聲,對面很快接通。
林翠翠喊:“緣緣!你…你現在身體還好嗎?”
徐緣:“還行吧。”
平淡憔悴的嗓音彰顯主人并非她說的那樣,林翠翠的心揪起來,柔聲:“緣緣,你現在在哪,外面很冷,我開車接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輕,似乎生怕嚇到手機那頭的人。
可是對面沒有回答,反倒傳來咕嚕咕嚕似乎喝水的動靜,林翠翠將手機音量調到最大,耐心聽著,片刻后,徐緣才說:
“你去醫院看著周虞吧,要是她突然醒了,見不到人應該也挺難過的,你在……她應該會開心些。”
話鋒一轉,徐緣似乎安慰她道:“不用太擔心我,我現在在姚晴家里,剛才也是…在她家睡的,我沒騙你,你聽———”
窸窣聲傳來,兩人的距離似乎挨得很近,一展臂的功夫,姚晴冷靜的聲音便傳來,“林女士,徐總現在在我家,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
林翠翠捏著手機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強顏歡笑,“姚主編,這是不是太麻煩您了,我現在沒在醫院,剛好可以去接緣緣,不如……”
“大媽,我有點累了,先睡了,你、你也記得好好休息。”
林翠翠還沒來得及問關于下午熱搜的事,徐緣就將電話掐斷,突如其來的掛斷聲讓林翠翠霎時想到姚晴來醫院時說的話。
———“林女士,如果你沒有辦法照顧好她,那不妨,讓她選擇更好的人。”
所以,這個“她”,其實是指的徐緣,對嗎?
為什么姚主編要對她說這樣的話。
難道姚主編喜歡緣緣?
林翠翠輕咬著指骨,有些焦躁地來回踱步。
緣緣也不反感姚主編,甚至主動在姚主編家住宿,更何況一回國時,姚主編就跟在徐緣身后,林翠翠根本不知道她們過去有什么故事,或者說,曾經是否有發生什么故事。
林翠翠壓下焦慮的心。
她是相信緣緣的,她也足夠了解緣緣,如果緣緣真的不想…不想和她交往下去,不會是這個態度,而是干脆利落地直接說分手,而緣緣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那這個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為周虞嗎?
林翠翠想到自己今天因為周虞而心神不寧的模樣,她今天太忽視緣緣了,而且緣緣這幾天剛好生理期,還淋了雨,又被記者煩,現在心情糟糕是很正常的事,偏偏自己這時候卻不在她身邊,而是在醫院一心牽掛著周虞。
林翠翠坐在沙發上,扶著額頭,冷卻發熱的大腦,在心中仔細分析目前的狀況。
周虞那邊,她一定要管,不能落下。
林翠翠知道周虞現在是孑然一身,其實早在22年前她就知道,周虞孤身闖蕩娛樂圈,周爸周媽是書香門第,古板嚴肅,甚至說出要和周虞斷絕關系的話,雖然那么多年后,她感覺周家沒有太排斥周虞,但這種事發生,她竟然沒有在醫院看見周爸周媽的身影。
她只能當是二老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那這段時間,她更應該好好照顧周虞。
可緣緣那邊……
林翠翠深呼吸一口,她拿起手機,私下聯系姚晴,發了一段文字過去。
林翠翠:【姚主編,緣緣這幾天可能要麻煩您照顧了。她最近是生理期可能心情不是很好,希望您能多包容,如果她沒什么胃口,您告訴我,我準備些飯菜給她,她要是知道是我做的不想吃,您就說是點的外賣好了。】
【緣緣睡覺的時候喜歡蹬被子,您可以給她蓋厚點的被子,這樣她就不會輕易蹬開,早上她會習慣喝一杯冰牛奶,麻煩您過幾天讓她再喝。】
不知不覺,林翠翠打了一大通話,她揉了揉山根,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克制下更多的話,轉而說:【等周老師的父母,也就是…緣緣的爺爺奶奶到醫院,我就去接緣緣,不會麻煩您太久。】
剛發出去,對面就回復了。
姚晴:【嗯我知道,不算麻煩。我明白周老師還未蘇醒,大家都很急躁,林女士也要多保重身體。】
林翠翠看著這段字,苦笑。
她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周虞,而是徐緣。
這段時間,林翠翠隱隱有感覺到,緣緣對自己非同尋常的占有欲和依戀,為此徐緣說過很多次希望自己能好好陪她,不要太在意那個賭約的事,包括最近公司里圣誕元旦假期一起休,也是她為了有更多時間和自己在一起,而臨時變更的決定。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林翠翠已經過了當初18歲和周虞“戀愛”時,恨不得一天24小時黏在一起的年齡,她覺得生活中有許多比談戀愛亦或是兩個人單純的在一起,要更重要的事。
所以她也很多次和徐緣強調,她不希望徐緣能將那場賭約和合同作廢,她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努力去證明自己可以做到,而不是讓徐緣垂手送給她。
甚至,她也無數次拒絕和徐緣的約會,而選擇加班加點。
她能理解徐緣的心理,徐緣也尊重她,所以只是蠢蠢欲動,偶爾表現不滿,但很快就被哄過去了。
畢竟兩個人相處,就是在不斷的進行觀念上的磨合、退步,才能漸漸更加契合。
此刻林翠翠獨自坐在兩人親密相處的客廳沙發上,難得一次的,大腦放空、放松去思考,她和徐緣關于未來的命題。
林翠翠可以很肯定地說,她對于未來的職業規劃,是準備出國深造,為此她已經在閑暇時間準備雅思托福考試,努力聽聽力練習口語。
和徐緣的賭約,她也會繼續進行。
今年的兩次期刊的銷售量,她都已經達標,只看明年兩次,如果能成功,按照賭約,徐緣會將她推薦進入全球LR總部集團內。
或者說,哪怕沒有徐緣的推薦,目前MYSENSE已經初露崢嶸,已經有一些國外的媒體公司開始和她漸漸接觸,她目前也在看、在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那一個。
這對于林翠翠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也是她進去下一個階段最好的跳板。
但這一出國,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兩年三年,甚至更久,徐緣會和自己進行異國戀嗎?還是說徐緣會拋下* 國內的公司,跑到國外去陪自己?
林翠翠眉宇間滿是疲憊,她私心是不希望徐緣為了自己跑到國外,她希望徐緣能繼續發展深入她自己的事業,而不是為了“愛情”跟在她身邊。
“算了,考慮這些還太早了。”
林翠翠喃喃自語,距離賭約結束還有整整八個月,她出國至少是明年年底的事,這些實在是急不來。
或許慢慢的,徐緣就不會像之前那樣,希望無時不刻占有她了呢?
林翠翠沉下心思,看了眼和姚主編的聊天頁面,斂下手機,準備去洗澡,然后繼續去醫院。
另一邊,姚晴家內。
她看著手機上林翠翠發來的大段文字,又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喝酒的徐緣。
就像國外一樣,徐緣又開始喝酒,姚晴本來每一次都不會管她,只是默默收拾爛攤子,然后在心里把徐緣罵幾句,但林翠翠的話,又讓她有些不忍,伸手奪過徐緣手里的酒瓶。
姚晴:“別喝了,喝完醒酒湯,刷牙洗臉去睡覺。”
徐緣歪著頭,困惑地看著她,“姚…姚晴?你管我做什么?”
“說得我好像愿意管你一樣。”姚晴歸根到底還是比徐緣大不少,她低聲吐槽,“我是擔心,你再喝下去,某些人要是知道了,恐怕要責怪我沒照顧好你了。”
“誰啊?”徐緣腦海里竟然一瞬間想到南希,姚晴一眼就知道她想錯人了,于是嘆氣道:“是林翠翠啊,她沒讓你戒酒嗎?”
“有。”徐緣誠實說,“但是我拉她一起喝,她就沒說什么了。”
姚晴翻了個白眼,知道林翠翠是被徐緣拉著一起喝醉了,才沒精力再多說什么。
“她很擔心你,徐緣。”姚晴坐在沙發上,看著倒在自己腿上的慵懶年輕女人,指尖捏著黑發,沉吟著說:“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誤會?你還年輕,或許現在覺得是跨不過去的坎,但過兩年你回頭看,只不過是小小的障礙而已,如果可以,我建議你最好和她坐下來一起聊聊,我相信她很愿意和你說的,不要這樣冷戰。”
“我沒有冷戰。”
徐緣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悶悶說。
“我和她之間也沒有誤會。”
明明,林翠翠就是和周虞談過戀愛,這有什么誤會?
難怪周虞那么在乎照顧她,難怪林翠翠會那么耐心的對待自己,難怪周虞會為了林翠翠,怒斥自己。
徐緣只覺得自己好蠢。
為什么高中的時候沒能發現她們之間的曖昧情況,明明如今回想起來,一些細節就宛如夜晚的螢火蟲一樣,亮到根本無法忽視,那么明顯,那么刺眼,可她卻傻呵呵地覺得,林翠翠是真心,沒有緣由,僅僅因為她是徐緣才對她好。
果然…
這世上哪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好,哪怕是現在的姚晴,不也是她最開始用錢買來的嗎。
徐緣沒有說出來,但卻實實在在在內心最深處存在的渴望。
她希望,林翠翠能拉住她,無比堅定肯定,甚至說是霸道地堵住她的一切后路,把她帶回家,告訴她,她所想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需要……需要林翠翠最堅定的選擇,沒有猶豫的選擇。
她也需要……需要林翠翠能絲毫不顧忌一切的,把她帶回家。
可是…這真的能實現嗎。
徐緣嘴角帶著悲哀的苦笑。
…
是夜,林翠翠洗完澡,又獨自開車前往醫院,坐在醫院提供給陪護家屬的簡易休息區。
她打了杯熱水,小口慢慢地酌著,一邊掏出電腦,接著處理圣誕節假期前,還未處理完的工作。
凌晨的醫院透著冷淡的微黑,空蕩偶爾護士走過的聲音,電腦的藍光照在林翠翠的臉頰,她聚精會神地動著鼠標敲動鍵盤。
比起前些年她選擇去廠里做流水線女工,現在的工作說實話不比當年輕松,但未來有奔頭,她也足夠熱愛,所以在痛苦之余,更多的是欣喜,不覺得太疲憊,時而精力旺盛地不像她這個年紀的人。
她很珍惜這份職業,這個工作。
她希望,自己能夠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她能達到自己在內心深處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第二天上午,周爸周媽趕到醫院。
此時的林翠翠正穿著探視服,坐在床邊輕輕說著話。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講述著過去她們之間的美好回憶,又不可避免提起自己內心一直隱藏的,沒有也不敢說出口的話。
“周姐,其實……我以前有愛過你,你是我的初戀,也是…給我留下最深刻記憶的人,帶我見識了很多事,也知道了…很多道理。”
“我不敢承認這點,因為我怕我說出來,就還抱有最后一絲幻想,可是我已經決心不再延續這段關系,我不能讓這種事,輪回二十年,再次發生。”
林翠翠露出釋然的笑。
“如果你是因為我和緣緣的事不愿意醒來,那我很抱歉……”
“我也…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本能。”
“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愛上她,這完全無法用擇偶的因素和要求來定義。我最開始,只是想讓你們母女的關系不鬧得那么僵,可是越接觸,我越覺得,緣緣是個好孩子。”
“她的心是柔軟的,哪怕她回國后因為我的不辭而別而一直恨我,我也仿佛能聽見她內心厚厚墻壁里,抱著自己哭泣的小孩。”
“說起來,你還不知道吧。”
林翠翠用手掌撐著眼尾,望著床上閉著眼的周虞,眸中帶著星點的晶瑩。
“周姐,你一直不清楚,徐緣為什么會打架,是因為那些人罵你。你知道嗎?徐緣不能接受別人罵她的媽媽,所以才會打他們,她一直都在護著你,你為什么、為什么就對她這么有偏見呢?為什么要這么苛刻地對待她呢?”
林翠翠鼻尖酸澀不已。
“她其實不喜歡去國外,你也不知道她脖子上的紋身只為了遮擋傷疤,你更不知道她的內心,她的想法,因為你從未想過了解這個孩子。”
林翠翠越來越看見徐緣,看見徐緣的心,徐緣的靈魂,她才會不可自拔,無法控制地愛上徐緣,正如林翠翠知道,徐緣也愿意,并深深看見她一樣。
林翠翠再也忍不住地捂著額頭哭泣起來。
玻璃外的周爸周媽面面相覷,他們看見從電梯出來,遲他們一步到來的徐緣,腳步粘黏地站在他們身邊,怔神地望著里面的兩人。
他們在走廊無法聽見里面的聲音,徐緣的心臟仿佛被捏緊,叫她根本無法喘氣。
“小緣。”周媽叫了她一聲。
徐緣和周家的爺爺奶奶不熟,他們小時候就不待見她,現在她長大了,而他們年老了,就開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慈愛心,開始給她打電話,寒暄問暖,甚至還要給她相親,都被徐緣煩躁地回懟過去,一點面子都不給地掛斷電話。
徐緣朝后退了幾步,站在病房內往外看,看不到她的視線死角,輕聲說:“奶奶,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我公司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周媽急忙出言攔住徐緣,低聲問:“小緣,你知道病房里那個人是誰嗎?她是不是叫林翠翠。”
徐緣眼神疑惑地看著周媽,不明白她為什么知道林翠翠的名字,但徐緣還是點頭。
周媽似乎像是松了口氣,喃喃自語:“果然是她…果然是她,這么多年變化真大啊。”她恍惚回過神來,抓著徐緣的手接著問:“那她…現在是不是和你媽媽住在一起,或者說她們之間的關系很好?”
這句話讓徐緣的目光凝視著周媽,她不可避免想到一些別的地方去,她看了眼周爸,拉著周媽站在側邊靠近逃生通道的位置,輕聲說:
“奶奶,你問這個話是什么意思。”
“奶奶沒有別的意思。”周媽還想打哈哈,但在徐緣的視線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林翠翠這不是,很久以前就和你媽媽是朋友么,我就心想,這么多年的好朋友也挺好啊,話說……小緣,你們年輕人應該不反感同性戀吧。”
徐緣如遭重擊,臉色變得無比糟糕,她重復了一遍,“同性戀?”
周媽見徐緣臉色,急忙擺手,“沒沒沒,是奶奶說錯話了,奶奶就是問問這個人,你不要想多。”
“奶奶,你是不是覺得,她和我媽,是同性戀的戀人關系。”
周媽支支吾吾,徐緣揉了揉太陽穴,一時間呼吸不暢,她伸手,“不用再說了,公司剛才給我發消息催促,我還有個會要開了,這種事以后再說。”
話音剛落,她就轉身從逃生通道離開,下樓的腳步聲急促而密集,周媽嘆息一聲內心有些忐忑,但聽見病房的開門聲,又急忙迎上去。
走出病房的林翠翠看見走廊上的周爸媽,喊了一聲周阿姨周叔叔。
周媽眼神復雜地看著林翠翠,她其實一直知道林翠翠這號人,甚至說……當年…是她偶然撞見林翠翠和自家女兒在一起出去游玩,姿態親密,才起了疑心,找上徐冠信懇求對方不要離婚。
雖然……雖然最后徐冠信還是和周虞離婚,但眼前這個女孩和自己的女兒,也被她拆散。
是啊,二十年前,那個年代,哪里容得下兩個女人在一起。
可現在那么多年過去,她也沒辦法再管周虞,沒想到周虞竟然…和林翠翠再次重修舊好,她已經沒辦法……看到這樣細致照顧周虞的林翠翠,而狠下心來了。
她也算是想通了,現在時代越來越開放,同性戀也不是什么病,以后她們倆好好過日子互相有個扶持,就夠了。
思緒在腦海轉過,周媽看林翠翠越看越順眼,不由得抓住她的手,感嘆道:“你是叫翠翠吧,我就這么叫你沒事吧。”
“沒事的周阿姨。”林翠翠有些驚訝地點頭,沒想到周媽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翠翠啊,我家小虞這些年,過得苦,身邊都沒有個人講貼己話。”周媽搖頭,“我和她爸啊,早就不氣她當演員,也不氣她未婚先孕,我們現在就是心疼她,這么大歲數都還是孤家寡人。”
越聽,林翠翠越覺得不對勁,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但現在,我看到你在她身邊,我就放心了,我是………”
林翠翠打斷周媽的話,“周阿姨,您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周媽茫然地皺起眉,“你和小虞不是在一起嗎?我不反對你們的。”
“啊?!”
周爸和林翠翠同時發出聲音。
周爸:“等等!老婆你剛才說什么?”
林翠翠:“不是,周阿姨您誤會了,我和周老師只是朋友關系啊。”
周媽:“啊?!”
她悻悻放下握著林翠翠的手,“我…這……”
林翠翠沒有太為難老人,貼心地給了道臺階,“沒事的周阿姨,這只是個小誤會,據我所知周老師現在身邊沒有什么伴侶,似乎也不準備發展戀情。”
說完,她抬頭望了圈,剛才她好像隱約有看見徐緣的身影,卻又像錯覺一樣一瞬間就消失。
她隱晦地問:“周阿姨,剛才還有誰來過嗎?”
“小緣也來了,但是她公司有事要開會,就先走了。”周媽有些心虛道:“剛才…她好像…也應該有些誤會。”
林翠翠心一沉,聽見誤會這兩個字,她就明白剛才周媽恐怕也是對了徐緣說過類似的話。
她對周媽露出匆忙的微笑,“抱歉周阿姨,我還有些事先離開一會兒,麻煩您照看周老師了。”
她拎著筆記本電腦,腳步迅速地走向電梯,剛一進入,沒等電梯門關,就給徐緣打電話,嘟嘟嘟了好幾聲沒接,電梯下樓,她走出醫院,撐著傘站在雨中,繼續給徐緣打電話。
持之以恒地打了足足十來個電話,對面才終于接。
一開口,就是極其沙啞的聲音。
“喂。”
“緣緣!”林翠翠瞬間激動起來,“剛才在醫院里,周阿姨是不是和你說了很奇怪的話,你不要誤會了,她大概是年紀有些大分不太清而已,你現在在———”
徐緣的話打斷她。
“林翠翠,我知道,你和周虞談過戀愛。”
林翠翠的嗓音戛然而止。
徐緣的呼吸聲從手機麥克風里傳來,伴隨著滴滴答答打在傘面的雨聲。
“大媽,我不介意你和我媽在一起,如果你想,我現在可以和你分手,等她醒來,我也不會針對你們,而且……我會努力和周虞處好關系,不讓你為難。”
她似乎是從嗓子里哭著擠出這些字,哪怕她的語氣似乎很寧靜,但林翠翠卻仿佛看見站在雨里失魂落魄的她。
“聽著,徐緣。”
林翠翠深呼吸一口,語氣變得強硬起來,“現在把你的定位地址發給我,你不要動,我來找你。”
“即使是分手,這些話,也需要我們當面說,而不是在手機里。”
林翠翠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她死死盯著手機屏幕,過了幾分鐘,一個地址定位發過來,就是在附近的一個公園里。
她伸手攔了輛車,只用了五分鐘就到達這個公園,林翠翠踏過水洼,飛濺的污水將褲腿打濕也絲毫不在乎,她撐著傘在雨幕里尋找徐緣的身影,很快,她就看見蹲在花壇前的徐緣,打著透明雨傘,身上的潤氣格外明顯,是淋過雨的。
林翠翠腳步放緩,她站在徐緣身后。
“徐緣。”林翠翠叫了聲。
面前蹲著的身影抖了抖,似乎不想站起來看她,又似乎在逃避。
林翠翠沒有像過往那樣,溫柔說話,更沒有和徐緣并肩蹲在一起,而是就這樣站著,她仰頭看了眼不斷落下雨滴的陰沉天空,涼氣從鼻腔吸入肺中,帶來十足的冷意,讓精神都為之一震。
林翠翠說:“周虞是我的初戀,我和她曾經有過一段戀情,但那時候周虞還沒有和徐冠信離婚,所以我選擇了離開她,這個決定直到現在,也依然如此。”
“這幾年,從始至終,我都只將周虞作為朋友,作為幫助過我的貴人,沒有任何逾矩,我也從未對她心動過。”
“六年前我來到你家,對你好也不只是因為她,我現在選擇和你在一起,更不是因為她,僅僅是因為我愛你,徐緣。”
“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