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乖,讓我再親親你。”
孟南枝進了臥室, 將門微微掩上。
室內(nèi)燈光昏黃,只有床頭壁燈亮著,依舊是簡約風(fēng)格的裝修和低調(diào)奢華的床品。
床邊的沙發(fā)上擺著一個手提紙袋, 她上前去打開,一套淺粉色的睡衣。
還好不是什么性感的睡衣, 而是上下兩件分開的正常睡衣。
孟南枝彎唇,放下睡衣,往后抬手要將拉鏈拉開, 但不知是剛剛她拉得太過著急還是怎么地,拉鏈卡住了。
她試著拉了兩下都沒沒拉開,太過用力擔(dān)心把禮服搞壞, 正束手無策時,孟南枝神經(jīng)一下警覺, 立馬要轉(zhuǎn)頭,一只手接過她手里的拉鏈,溫?zé)崾煜さ臍庀暮舐舆^來。
孟南枝便沒再回頭,放開了手, 詫異道:“你洗澡這么快?”
身后輕哼了聲,下一秒他忽然打橫抱起了她, 二話不說轉(zhuǎn)向浴室。
里面水聲流淌, 熱氣蒸騰, 眼看著他抱著自己就要進去, 孟南枝急忙阻止:“禮服不能沾水!”
霍錦西沒管,自顧自抱著她進了浴室, 將她放在浴缸邊上, 高檔禮服的裙擺就那樣沾上了水,拖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一件禮服而已。”他扶正她的臉, “我給你賠,要多少我都給你賠。”
知道他錢多,孟南枝也只是心疼了一下禮服,轉(zhuǎn)而抬起頭看著他。
想起那顆粉鉆,她小聲說:“霍總把那顆粉鉆戒指給我了。”
霍錦西揚眉,說:“那正好,款是我結(jié)的,就當(dāng)是我送你了。”
孟南枝反問:“你為什么要給霍總結(jié)賬啊?”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臉上。
霍錦西輕笑:“你以為她一個剛來港城就忙著參加晚會的人,一下拿得出來八千萬的港幣么?”
是這樣么?
孟南枝還是懷疑地多瞅了他幾眼,嘀咕:“可就算是送我了也不敢戴,太貴重了。”
“珠寶不就是用來戴的么,給你你就收著,不戴是一回事,沒有又是一回事。”
霍錦西沉吟,“等會兒給你張我的副卡,沒事兒的時候自己給自己多買些珠寶,女孩子就要珠光寶氣的。”
“我才不要 。”孟南枝搖頭,“我真不戴那些東西。”
霍錦西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有打了耳洞,他確實沒見過她戴飾品,手指溫柔地摩挲了一下,“怕妨礙工作么。”
孟南枝點頭。
他想了想,“那要是小耳釘,小項鏈呢?”
孟南枝詫異了一下,也反應(yīng)回來:“好像可以戴欸……”
霍錦西輕笑:“那我就知道了。”
孟南枝本想問你知道什么了,然而抬起的目光漸漸直了,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蒸騰的水汽縈繞在兩人中間,他應(yīng)該是洗過臉了,幾縷濕發(fā)從飽滿的額頭垂落,嘴角沾上的口紅也被他抹開了,一襲松松垮垮的白襯衣也沾了不少水,貼在身上,能隱隱約約看見襯衣底下緊實的肌肉紋理。
孟南枝看得瞬間有些口干舌燥,暗暗吞了一下喉嚨。
她現(xiàn)在敢確定了,他讓她上來就是要來實施他的美男計的,就是要勾引她跟他做壞事!
但她也確實被他蠱惑住了。
他皮囊本就極致,又因自律,身材保持得也極為完美,渾身上下簡直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他若是一身孤傲冷淡,即便覬覦他的肉身也會被他身上凌人的氣場給震懾住從而不敢靠近,但他要是刻意展現(xiàn)出來,沒有誰能抵御得住,孟南枝也不例外。
她早前的打趣完完全全正確,他有做狐貍的潛質(zhì)。
只是之前的是冷傲白狐,如今是熱烈紅狐,又欲又性感。
本要質(zhì)問他為什么把她帶進來的話也不問了,她仰起頭像個小迷妹一般盯著他看,霍錦西歪頭輕笑,風(fēng)流倜儻的痞意自嘴角蔓延到全身。
孟南枝心臟撲騰撲騰亂跳,越發(fā)心神蕩漾了,抬手攀上他的肩膀,霍錦西俯身圈著她的腰,臉壓下去,吻住她的唇。
浴缸太矮,他們親吻得時間略久,霍錦西扶著她的腰單膝半跪在她面前,兩人位置調(diào)換,這回她在高處,他在低處,唇瓣分開一秒又吻上。
高定禮服拉鏈逐漸被拉開,修長的手指摸到光滑的脊背,指尖摩挲了片刻,他后仰放開一些,啞聲問:“沒穿胸衣?”
孟南枝俯身靠在他懷里,搖了搖頭,“貼了胸貼。”
他有些好奇,抬眸看過去,“我看一眼。”
孟南枝拒絕:“不要。”
她整個身體往下滑壓在他胸膛上,臉頰上的緋紅像一團暈染上的腮紅,原本盤整好的發(fā)絲垂了幾縷下來,沾著水珠貼在白皙的皮膚上,比他的眼要更先領(lǐng)略她皮膚上的風(fēng)光。
霍錦西眸色深濃,沉沉地看了眼,將她抱上去放在浴缸邊,孟南枝單手捂著胸口,轉(zhuǎn)頭看了眼身后,寬敞潔白的浴缸里是逐漸放滿的熱水。
一起洗澡是逃不脫了,但第一次要坦誠相對于她來說還是有些遭不住,孟南枝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他剛好站起來,不太平整的黑西褲從她眼前晃過,很高。
孟南枝渾身淌過一陣熱氣,腳尖蜷了蜷,小聲道:“我能不能……自己洗啊?”
“你說呢?”霍錦西輕笑一聲。
孟南枝看著他,看來是不能了,妥協(xié)地垂下眼。
她這么乖,霍錦西沒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而后轉(zhuǎn)身從旁邊的洗浴臺上拿了些小女孩喜歡的精油、香氛、還有酒店特供的玫瑰花瓣,浴室燈光也調(diào)暗了。
弄好一切,他轉(zhuǎn)回身到她面前,見她依舊捂著胸口的禮服,他半俯身,直直地看著她,“幫你?”
孟南枝抬眸看他一眼,忽然伸手勾住他的后脖頸,手上一使力,上半身也跟著后仰,兩人便齊齊掉落水里。
水花四濺,霍錦西從水里坐起身,抬手往后抹了一把頭發(fā),另一手從水勾起她,表情嚴(yán)肅:“這樣很危險!”
孟南枝吐出了兩口水,滿臉濕漉漉地看著他笑。
霍錦西一時無奈,抬手掐住她的嘴,俯身親了下去。
從唇瓣到脖間,再到鎖骨,而后以唇替手,一層一層剝開她身上的束縛。
水面上飄起被揉成一團的黑色禮服,連帶著黑色西褲,二者纏在一處,如同他們纏在水下的身體一般。
鮮紅的玫瑰花瓣黏在她半出水的脖間和鎖骨,還照顧了他唇瓣含不下的另一朵花瓣。
水波蕩蕩漾漾,孟南枝被他撐著,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里一般,不知是不是室內(nèi)排氣換氣系統(tǒng)不好,她眼前一陣陣發(fā)暈,顫酥感一陣接著一陣,連呼吸都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而他是她唯一能抓緊的東西只有他,只是抓扶從他緊實的肩膀漸漸換了位置,都敢抓著他的頭發(fā)了。
不同于水的觸感觸上中心地帶,孟南枝觸電一般,心跳瞬時急劇加快,整個人蜷縮起來,眼尾被刺得一陣紅暈泛濫。
她趕忙伸手一把從水里抱起他的頭,全身血液不知是怕還是緊張,凝固在一處,她撲過去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不要……不要這樣。”
霍錦西仰頭大口呼吸,唇瓣上黏著與水澤不一樣的光亮,抬手后捋了一把頭發(fā),他俯身摟著她,往后挪到靠坐處,伸手摸了摸她臉。
嗓音低啞:“怎么了?不舒服么?”
孟南枝答不上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霍錦西垂首吻了吻她,嗓音低啞:“乖,我再親親,你還能更舒服。”
“不要。”孟南枝一把圈住他,不讓他再整個藏進水里興風(fēng)作浪。
腦袋也緊緊貼進他脖側(cè)里,胡亂搖了搖頭。
霍錦西被她緊緊禁錮住,連動彈都困難,他抬手像抱孩子一樣將她抱進懷里,側(cè)首安撫地吻了吻,“好了好了,那我不親了。”
孟南枝這才安靜地埋在他肩懷里,他襯衣還濕漉漉地掛在身上,兩顆紐扣頑強地堅守崗位,只有她,被剝得干凈。
孟南枝垂下眼,伸手將那兩顆紐扣扯開,不小心用力過度,手心滑過滾燙的溫度,她縮了一下手,聽到耳側(cè)出呼吸聲重了一拍,她再度垂眼往水里看去。
可惜濃密的花瓣遮擋了視線,隱隱約約,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要摸一摸嗎?”他在她耳邊低語著,蠱惑著。
孟南枝仰眸看他一眼,對上漆黑熾熱的眸子,像是鼓勵,她緩慢伸手,在他的注視之下。
很燙,比剛流出來的熱水還要燙。
很硬,比她小時候拿過的長槍木劍要硬。
且是有生命力的。
手心漸漸圈緊后,一跳一跳的脈搏在她掌心擊鼓著,跟他的心跳聲,她的心跳聲漸漸相融合。
那般鮮活還在長大,手心漸漸被撐開。
她猛一使勁重新合攏掌心,他在她耳邊嘶了一口氣,嗓音低啞:“你別玩兒我……”
孟南枝轉(zhuǎn)頭看他神情隱忍,側(cè)臉輪廓鋒利,修長的脖間上凸起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性感到她想上前去啃一口。
作祟心起,她手心全部放開又倏然合攏。
霍錦西渾身一緊,垂首,深濃如墨的眸子霎時鎖住她,眸色略有些危險。
孟南枝一時心虛,安撫地摸了摸,他這才隱忍地閉上眼,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伸出一手壓著她的手背,手把手教學(xué)。
不知是多長時間了,水溫漸涼,誰也沒有心思再去放熱水,她一心盼著他快快結(jié)束,手心火辣滾燙,磨得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明明之前練武的時候甩再多的槍,手心磨起老繭,但也從未像今天一樣難捱過。
浴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那聲音像是烈酒、像是春藥,像世間一切可催情的東西。
孟南枝改握成扶,單手攀著他的肩膀,借著水的浮力腰身一抬就落在了他腰腹之上。
霍錦西倏地睜開炙熱的眼眸,有些驚訝:“你……”
她已經(jīng)整個放下去了,霍錦西一時頓住,不敢用太大的力,伸手稍稍托著她一些。
孟南枝其實不太會,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憑著情難自禁、一鼓作氣。
之后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有些疼,于是就那么停住了。
霍錦西見她不動,扶著她的腰,腰腹力量一繃就要直起身體——
她立馬皺眉:“疼,不要動。”
他也察覺到阻礙了,不再動了,輕哄:“乖,先下來,”
但她卻搖了搖頭,還想再嘗試嘗試。
霍錦西被她折磨個半瘋,抬手拍了拍她,“那你倒是動一動。”
“不會。”她冷靜道。
霍錦西深吸一口氣,他原本是想要慢慢來,讓她一點一點接受他,有個極好的體驗。
他們還有那么多時間可以慢慢探索彼此。好飯晚吃,他可以忍到最后,結(jié)果她那么虎,直接橫沖直撞。
他雙肘撐著浴缸壁,額頭青筋暴起,硬生生忍了下來,等她適應(yīng)。
結(jié)果最后,她也只是囫圇吞棗地動了兩下就退縮了,快速逃出浴缸,抄起旁邊的浴袍披上,垂著腦袋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剩下霍錦西差點吐血,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最終仰頭靠在浴缸上深深閉上眼。
幾分鐘過后再睜開眼,他撿起飄在水面上的膚色花瓣貼,一片蓋在鼻尖上,一片捏在手心里,緊緊攥住。
手背青筋起伏,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要是這些力都用在了她身上,他敢保證她能幾天都下不來床。
光是想到那個畫面,脖間的青筋便根根鼓起,呼吸聲也逐漸粗重起來。
回到臥室的孟南枝老臉都丟光了,蒙頭就鉆進了被子里。
幾分鐘、幾十分鐘,半個小時過去,床邊微微一陷。
孟南枝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片刻,被子被掀開一個角,她閉著眼不說話,鼻尖卻忍不住一動一動地在呼吸新鮮空氣。
霍錦西好笑,抬手刮了刮小巧挺翹的鼻尖,也不計較她丟下他不管的事兒了,從床頭柜上拿起香煙和打火機,起身要出去外面抽根煙。
孟南枝察覺到,忙睜開眼,一把拉住他:“你不在這兒睡了嗎?”
第52章 跟她有關(guān)的情事。
霍錦西揚了揚手里的香煙和打火機, 嗓音低醇性感:“出去抽根煙。”
孟南枝沒放開他,依舊拉著他的手,睜著漆黑的瞳仁看著他。
她知道他抽煙, 那是第三次碰面時,就在這個酒店下面的盧浮宮宴會廳外, 她將他當(dāng)做賊人一把抓出來時,他唇角就咬著一根還未點燃的香煙。
但她真正到了他身邊之后卻幾乎沒見到他抽煙過,可見他其實是沒有煙癮的。
這時候忽然要抽煙, 她只會想到各大經(jīng)典影視小說里的情節(jié)——男人的事后煙。
“就在這兒抽吧,我不介意的。”
霍錦西挑眉,倒也沒有真出去了, 他剛從浴室里出來,身上只穿著浴袍, 哪怕是室內(nèi)開著暖氣,但到底是冬天,還是會冷。
他轉(zhuǎn)身掀開被子,在旁邊落坐, 孟南枝翻爬起來,拉著被子給他蓋上。
霍錦西伸手?jǐn)堊∷募? 讓她靠回自己的懷里, 身體往后傾斜靠著床靠, 拇指捏著煙盒撳開, 從里面倒出一根銜在嘴唇間,而后丟開煙盒, 打火機“嚓”一聲, 火苗亮起。
他咬著煙湊近,香煙點燃, 一縷清霧漂浮起來。
室內(nèi)光線昏暗,他的側(cè)臉在火光的映襯下,鋒利的輪廓線被虛化了,連帶著他臉上的淡漠也淡化了,只余眼底的那一抹淡然。
火光熄滅,他咬著煙垂首看她,嗓音寵溺含糊:“小花癡。”
孟南枝回神,飛快眨了眨眼,嘴硬反駁:“哪有。”
而后鼻尖動了動,“你這煙里是不是有什么香料?和外面的香煙味兒不一樣,比一般的香煙要香。”
霍錦西單手夾下,搭在床外面,側(cè)頭吐出了一口煙霧,長眸微瞇,說:“加了沉香絲,防止上癮的。”
孟南枝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香煙盒,連香煙都是高級定制的,瓷白木質(zhì)盒子,蓋子也很好打開。
她掀開看了眼,里面整整齊齊放著一排白管香煙,可見他平時確實很少抽。
味道也和燃燒后的不一樣,沒燃燒前煙草味兒濃,燃燒過后是沉香味兒濃。
沉香在中醫(yī)里具有溫中止咳,納氣平喘的功效,放入香煙里確實能將煙草里的辛辣味去掉,同時還能潤喉。
他們這些人,連抽根煙都那樣講究。
她盯著他抽煙的模樣看了會兒。
抽事后煙的男人確實很性感,而‘事’也是跟她有關(guān)的情事。
孟南枝不知為何,心里潮潮脹脹、酸酸澀澀,她知道這樣跟他在一起的時光不多了,所以她萬分珍惜這樣的時光。
她歪頭靠在他懷里,長長的睫羽垂下。
霍錦西垂眸看了眼,煙還剩半根,他也不抽了,伸長了手摁滅在煙灰缸里,而后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這才撳了床頭的壁燈,擁著她往下窩進被子里。
“要不要摟著我睡?”
她抬手摟住他,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霍錦西彎唇,下頜搭著她頭頂,抬起一手摸在她后腦上,嗓音低醇深濃:“睡吧。”
孟南枝閉眼睡去。
后半夜電話如同催命鈴聲,一陣接著一陣,孟南枝立馬清醒,接起電話,聽清內(nèi)容后心底一陣慶幸,還好是跟陳巖換了崗。
崔家父子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心生怨恨半夜報復(fù),他們找了人,半夜從崔家父子定的房間外的窗戶上爬上來,要實行報復(fù)。
還是老手段,弄暈霍簡卉,然后開門放崔盛進去,最后生米煮成熟飯,再安排媒體等在門口,直接曝光。
找來的人也是國際雇傭兵,具有極強的攻擊偵查能力,也就陳巖這樣同樣出身的人才能與之抗衡。
孟南枝接了電話后,霍錦西那邊也來了電話,兩人同時起身,她剛要出去才想起來自己穿上來的禮服早已經(jīng)被糟蹋了,忙轉(zhuǎn)頭,“我沒衣服。”
霍錦西提起睡衣袋子旁邊的那個手提紙袋,孟南枝接過,打開,是一套CHANEL藕粉色小香風(fēng)套裝,她頓時推回去,“顏色太亮眼了……”
霍錦西已經(jīng)穿上了襯衣,邊扣扣子邊睨了她一眼,“那你就穿著睡衣下去。”
她看了眼淡粉色睡衣,再看一眼小香風(fēng),最終選擇穿了酒店的潔白浴袍,怎么穿都會起疑心,那還不如穿件好解釋的。
到達樓下時,整層燈光通明,套房房間門開著。
孟南枝先大步進去,寬敞明亮的套房客廳里,霍簡卉也是一襲潔白浴袍,外面披著酒紅色大衣,穩(wěn)穩(wěn)坐在臨窗前的單座沙發(fā)上,翹著一腿,冷淡地看著客廳地毯上被制服的兩個男人。
“老板,你沒事兒吧?”孟南枝到她身邊,第一時間就快速觀察了一下她的狀態(tài)。
霍簡卉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的浴袍,挑了挑眉梢,說:“沒事兒。”
轉(zhuǎn)過頭,不由得又看一眼側(cè)邊雙手交握而站,一襲黑衣身材魁梧的保鏢。
這就是剛剛沖進她房間里,壓著她嘴角讓她別出聲的男人。
霍簡卉生性也算警覺,聽到窗戶外不一樣的聲響時立馬就驚醒了,剛要翻爬起來去喊孟南枝,她房間門就開了,進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到那時她還算平靜的心態(tài)徹底緊繃,重新睡回被子里,閉著眼但全身都在警惕。
下一秒,一只溫?zé)岽笫趾龅匚孀∷淖欤瑵鉂庑坌院蔂柮傻臍庀佁焐w地壓下來,一聲“噓”在她耳邊響起。
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但在不知名的危險下,對方?jīng)]有出手傷她,霍簡卉暫時保持住冷靜。
窗戶外爬墻的聲響窸窸窣窣,像不知名的爬行動物,在沿著墻壁向上攀巖。
要知道京港大酒店一共四十八層樓,她住次頂層四十七層,地面垂直距離兩百多米,這么高的的高度之下,居然也有‘東西’攀爬了上來。
她脊背不由得冒出一絲冷汗,腦海里迅速滑過晚上會場里發(fā)生的種種,冷厲的黑眸瞇了瞇。
捂著她嘴的男人見她沒發(fā)出聲音,立馬放開她,而后悄聲走到窗戶前,拉開一角窗簾,外面是黑漆漆的夜色,起碼霍簡卉就什么都看不清。
但那身材魁梧的男人卻好像什么都看得清一樣,定定地看了會兒。
幾秒后,他忽然轉(zhuǎn)身抄起霍簡卉,一把抱著她轉(zhuǎn)到了套間外的單間里,檢查過一遍之后放下她,鎖門出去了。
霍簡卉頭次被一個男人像抱小孩一般拎了出去,面色雖然穩(wěn)定,但耳尖和脖間早已紅透,只不過事出緊急,她也就不計較了。
找了個房間里當(dāng)擺設(shè)的畫夾抱著,小心翼翼走到門后,靠著墻安靜地站著。
不多時,外面的套房內(nèi)就傳來了打斗的聲音。
那拳拳倒肉的打斗聲,那摔砸在地面上、墻壁上的“砰—砰—”聲都讓霍簡卉抓緊了手里的畫夾板。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但當(dāng)外面打斗聲消失的時候,霍簡卉看了眼時間,也才將將過去了十分鐘而已。
片刻,房間被打開,同時燈光也亮起,魁梧高個男人進來,朝她頷了頷首,“霍總,剛剛多有得罪。”
看清眼前的男人樣貌,霍簡卉詫異地挑了挑眉:“錦西讓你來的?”
陳巖說:“酒店負責(zé)人發(fā)現(xiàn)崔家父子定下了您樓下的房間,擔(dān)心他們心生怨恨對您出手,所以讓我跟孟小姐換一下崗。”
而后推開門,讓她出去,“所幸我們今晚換崗了,不然孟小姐可能對付不過這人。”
一身緊身黑衣的男人被扭捆在客廳里,轉(zhuǎn)回的面容是個彪悍的外國男人,被綁著的手臂肌肉緊實透亮,霍簡卉毫不懷疑,自己在他拳頭之下活不過一拳。
但好在,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他們的階下囚。
霍簡卉放下手里的畫夾,看了陳巖一眼,踩著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出去,依舊是一身凌人的氣場。
陳巖過去將打翻的沙發(fā)挪好,讓霍簡卉坐下,“要不要告訴老板?”
霍簡卉優(yōu)雅落座,撣了撣浴袍,“先不用,就崔家父子那樣的人,不可能僅僅只是找人來傷我那么簡單。”
陳巖安靜下來。
果然,不多時,從外國男人身上搜刮出來的通訊設(shè)備亮了一下。
陳巖走過去,飛快破解了密碼,而后拿到霍簡卉面前,屏幕上顯示一串英文,是問他有沒有得手了。
霍簡卉接過設(shè)備,“這怎么玩兒?”
陳巖在她旁邊單膝杵地蹲下,拿過設(shè)備弄了兩下,霍簡卉一眼學(xué)會,接過設(shè)備,指尖刮過一道緊實的肌肉,她面色平靜無波,心底倒是生出一絲波瀾了。
就憑他這身緊實有力的肌肉,難怪剛剛像拎小雞仔一樣就將她拎起來了,要知道就她現(xiàn)在還在冷靜期中的丈夫,濱城傅家的大少爺,從小軍事化訓(xùn)練長大的,抱她也是相當(dāng)吃力,更別說直接拎起來了。
指尖打字,她收回思緒,發(fā)了句英文出去后,霍簡卉就丟開設(shè)備安靜地等候著了。
陳巖也站了起來,轉(zhuǎn)身扯起地面上的黑衣男人丟進他剛剛睡的那間單間里,而后回到霍簡卉身后雙手交握跨立站好,鋒利的目光也跟著放在了正對面的門板上。
過了十幾分鐘,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陳巖耳尖動了動,“霍總,來人了。”
他分析著腳步聲:“腳步重而虛浮,是個男人但身體力虛,應(yīng)當(dāng)就是崔家那個小兒子了。”
霍簡卉勾起唇角,目光冷冷地盯著門口,“給我拿件外套,把門打開,歡迎他進來。”
陳巖頓了一下,但還是轉(zhuǎn)身往臥室走去了,剛剛他躲在這床上埋伏時,整個鼻尖充盈了一股馨香,不同于大老爺們身上的汗臭味兒,女人身上的香是真香,一絲一縷都在騷動人心,陳巖險些要埋伏不住了。
進了臥室就直奔衣柜,一絲目光都不敢瞥到那張大床上。
打開衣柜門,一件深紅羊絨大衣掛在里面,他一把拿下來,勾到了旁邊的高檔禮盒,盒子掉落,白色蕾絲內(nèi)衣和內(nèi)褲一股腦掉在地毯上。
陳巖腦袋瞬間沸騰了,耳尖紅得似血,趕忙撿起來放好,抓著紅大衣外套就沖出來了,抖開披在霍簡卉身上,他又趕忙轉(zhuǎn)身去開門。
室內(nèi)燈光熄滅了,霍簡卉就坐在臨窗前的單座沙發(fā)里,一言不發(fā),像黑夜中緊盯獵物的豹子。
門外的崔盛小心地進來了,用英語問了句什么,陳巖壓低了嗓音也用英文回了一句。
崔盛瞬間就得意了,大搖大擺進來,朝著最大最寬敞的臥室走去,下一秒尖叫一聲跑出來:“人呢?!!”
“這兒呢。”一道冷淡嗓音自黑暗里傳來。
崔盛渾身僵住,轉(zhuǎn)動腦袋往臨窗沙發(fā)上看去,下一秒室內(nèi)燈光大亮,霍簡卉一臉冷笑地看著他。
崔盛暗道不好,轉(zhuǎn)身就要逃,結(jié)果一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過來,他瞬間就被打翻在地。
幾秒后,他就被陳巖捆成一個粽子丟在霍簡卉面前。
陳巖再去房間里把那個雇傭兵也拖了出來,齊齊丟在客廳地毯上。
這也就有了孟南枝進來時看見的場面。
“好,我知道了。”淡漠的嗓音從門外傳來,一襲白襯衣黑西褲的霍錦西出現(xiàn)在門口,抬眸看向室內(nèi)眾人,“剛剛找人報了警,一會兒警察就會來了。”
孟南枝:“……”
原來他這樣的人物也是需要報警處理的么?
而不是像電視小說里那樣,抬抬手指就丟海里喂魚……
霍錦西看過來一眼,眉尾輕挑。
那不然呢,他可是遵紀(jì)守法的好公民。
等候在酒店外的狗仔也被酒店保安逮了上來,警察十多分鐘就來到了,壓著崔盛等人回了警署。
霍簡卉自是不用去,有陳巖去跟警署對接,認證物證俱在,事情解決起來倒也快。
第二天的中寰大廈頂層會議室里,烏壓壓全部都是霍元駐港辦事工作高管以及幾家合作公司的高管。
年終大會和收購大會一并進行。
會議上,霍錦西否決了收購案,認為崔氏品行不堪,暫不收購,轉(zhuǎn)而收購了港城另外一家比崔氏要大的建筑公司。
而崔氏也因為霍元的不收購,加之第二天被爆出崔氏負責(zé)人深夜夜襲霍元CEO一事而徹底崩盤。
在港城忙碌了兩天,再次回到京北時已經(jīng)是風(fēng)和日麗了,去港之前的積雪早已經(jīng)融完,也正式進入臘月年關(guān)。
孟南枝這些天跟在霍簡卉身后忙得團團轉(zhuǎn),各種年終大會、酒會聚集在一起,在公司的時間少了,跟霍錦西見面的時間就更少了。
臘月二十五,師兄周曜給她打了個電話,因他工作特殊,二十九晚上十一點他任務(wù)才能結(jié)束,于是他們約在了年三十最早的航班飛回去。
到了天府之后他那邊安排了人在機場接他們,能趕上和師父吃一頓年夜飯。
把票訂好了之后,孟南枝就去找霍簡卉請假了。
第53章 他們看著就格外親密。
“你要回家過年?”霍簡卉從文件里抬起頭看向孟南枝, “那錦西知道么?”
“啊?”孟南枝懵了。
“額…我的意思是我過年期間可能要去一趟濱城,原本想要你跟他身邊那個陳巖調(diào)一下崗,讓他護送我回去, 一時口快了,不要介意。”
“噢……”孟南枝找不準(zhǔn)這中間有什么關(guān)系, 但也點點頭,說:“那我不請假了,到時候怎么安排都可以。”
霍簡卉說:“你回去唄, 一年到頭不就盼著過年放個假回家看看,反正錦西過年期間也不怎么出門,再說他旁邊還有其他保鏢, 大不了我等你回來再回去,也不急。”
她說這話確實是的, 孟南枝有一年多沒回去看過師父了,況且這次師兄跟著一起,師兄也好多年沒見過師父了。
她抿了抿唇:“那我就請三天假,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三, 初三那天我就到崗了。”
霍簡卉不在意:“沒事兒,多待兩天陪陪家人。”
孟南枝彎唇, 大大鞠了個躬:“謝謝老板!”
請到了假, 孟南枝第一時間就給師兄和師父發(fā)去了消息。
至于跟霍錦西……她還沒想好要怎么說, 不是說請假回去的事兒怎么說, 而是這次一起回去的有師兄。
上次不過是跟師兄在他面前打了個電話,他就好一陣陰陽怪氣, 要是知道他們還約著一起回家過年, 孟南枝不敢想他會陰陽怪氣到何種程度。
加上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他們連面都沒能見上一面, 全靠著每天發(fā)發(fā)消息才知道對方在哪里做些什么。
霍錦西還是在臘月二十八那天從霍簡卉口里知道的。那天也是霍元集團的年終大會,一直到晚上大會結(jié)束,整個霍元開始放假,霍簡卉提起,他才知道。
瞧他臉色不對勁,霍簡卉詫異:“怎么,她沒跟你說么?”
霍錦西扯唇輕笑,冰涼鏡片后的眸色卻是晦暗沉冷,“她要跟她那個好師兄一起回去,怎么敢跟我說。”
霍簡卉:“……”
嘴角抽了抽,瞧他這似笑非笑的模樣,換她也不敢說。
孟南枝按著往常一般,早早先到地下車庫等候著,空調(diào)打開溫著,等候的時間里,她拿出手機,點開那個水墨畫梅花頭像,猶豫了好一會兒,敲字打下:【我今年請了假回家過年……】
還沒發(fā)送,副駕駛的車門忽地被拉開,她忙一把蓋下手機,抬起眼眸,一陣?yán)滹L(fēng)壓著淺淡冷杉氣息涌入,車門關(guān)上,他轉(zhuǎn)過身,眸色沉沉地看著她。
孟南枝心底一陣打鼓,不知是好幾天沒見,覺得生疏了些,還是在為剛剛沒發(fā)出去的那句話,總之她現(xiàn)在心底有些發(fā)緊。
指尖捏緊了手機,屏幕還亮著。
霍錦西垂眸,伸手拿住她的手機,從她手里抽出來,翻開便看見她編輯的文字,他神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只是請假回家么?”
孟南枝點頭:“我有一年沒見到師父了,回去看看他。”
“只你一人?”他繼續(xù)問,目光沉甸甸地盯著她。
孟南枝有一瞬頭皮發(fā)麻,“還有……”
她抬眸看他一眼,“還有師兄,他跟師父關(guān)系有些僵,想著今年我也回去,在中間給他們調(diào)和一些……”
霍錦西垂下目光,鏡片后的長眸看不出情緒,片刻,他把手機還給她,“請幾天?”
“三天。”孟南枝還是看著他,“大年初三我就回來了。”
他這才抬眸看著她,好半晌,他伸手掏出錢包,從里面抽出一張黑卡,拉過她的手放下。
孟南枝要縮回手,他穩(wěn)穩(wěn)拉著,握著她的指尖壓下,“上次就說了要給你,后來忘記了。”說著將她腦袋扶過來,兩人額頭貼著額頭。
“一點兒小錢,我平時什么也沒給你買,說出去叫人笑話。”
“我又不要你的什么……”
“你不要是你不要,我沒給是我的疏忽。”
孟南枝抿了抿唇,不再說話了,卡在她這里,用不用還不是她說了算。
霍錦西仰唇,吻了吻她額頭,“雖然三天太趕了,但我私心里卻還是希望你能早早回來。”
孟南枝輕輕地嗯了聲:“我會早早回來的。”
他閉了閉眼,忽然改變主意:“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孟南枝驚得后仰,嘴巴張了張,道:“這……這不太好……”
霍錦西不說話了,面色沉冷,孟南枝有些手足無措,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抬眸看了一圈車前,沒人,她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親。
“我會很快回來的。”
霍錦西盯著她的唇瓣,眸色深濃一片,手壓在她后腦上,唇壓過去印在她唇上,狠狠輾轉(zhuǎn)舔舐。
片刻,他放開她,看著紅艷艷的唇瓣,滾了滾喉結(jié),“哪天走?我去送你。”
孟南枝吞咽了一下喉嚨,想要拒絕,他目光沉沉地壓下她便說不出口了,說:“三十號早上七點。”
霍錦西說:“好,我知道了。”
但真正等三十號早上他卻又沒辦法來送她了,關(guān)老首長去霍府,霍錦西得全程陪同,沒辦法之下,他只能叫平叔去送她。
黑色大氣的越野車停在小區(qū)門口,平叔下車時從后座提了許多禮袋出來。
除了一些過年帶回去的禮品外,更多的是買給她的衣服,包括上次在酒店她沒穿的那套藕粉色小香風(fēng),還有一套C家的黑鉆耳釘。
原來他上回說的知道了是這個知道。
每份禮物上都有他親筆寫下的各個節(jié)日的祝福語,這樣她就是不收都得收了,為他這份心意。
越野駛離小區(qū),往首都國際機場駛?cè)ィ夏现Υ蜷_手機看了眼,沒有任何消息,她主動給他發(fā):【我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炸煙花表情。】
下一秒,消息跳出來:【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發(fā)個消息。】
孟南枝回了個乖巧點頭的表情而后又撤回,重發(fā):【嗯嗯。】
霍錦西已經(jīng)看見了,唇角勾了勾,前頭關(guān)老首長喊他,他關(guān)了手機,平靜地走過去,“姥爺。”
關(guān)老首長輕哼一聲,“看個手機笑成那樣……怎么?手機里有黃金萬兩?還是顏如玉啊?”
“都沒有。”他轉(zhuǎn)開話題,“前段時間老爺子提起的陳家武術(shù)大師,您也認識?”
“陳家衛(wèi)?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他的消息了……”
“應(yīng)當(dāng)就是他了,您還真認識?”
關(guān)老首長端起茶水喝了口,講起幾人年輕時的一些事兒來。
這頭孟南枝到達機場,跟平叔道別之后先在安檢廳外面坐下,等著師兄過來一起去安檢。
時間漸漸過去,孟南枝正等得無聊,一道挺拔周正的身影在她面前立定站穩(wěn)。
孟南枝趕忙抬起頭,周曜背著黑色雙肩包,手里拉著小型黑色行李箱,一身筆挺,見到她,唇角止不住上揚,嗓音低沉溫柔:“師妹。”
“師兄!”孟南枝驚喜地站起身,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又黑了不少。”
周曜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齒露出兩顆,越發(fā)襯得他蜜色面容上的漆黑大眼炯炯有神。
孟南枝一看時間,“走走,趕緊去安檢了。”
周曜彎腰,拉起她手里的行李袋,她去哪都只喜歡提個行李袋,孟南枝也不客氣,遞給他提著了。
周曜跟在她身后,見她只穿著一件黑色羊絨大衣,“怎么穿得怎么少?我行李箱里還有一件外套……”
“不要了師兄。”孟南枝揪了揪大衣,“這料子好,很保暖的。”
“真不冷?”
“不冷不冷,你摸摸。”
周曜摸了一把,確實是極好的料子,見她衣領(lǐng)翻著,順手就給她翻了翻衣領(lǐng)。
兩人正要進安檢,頭頂忽然響起一陣廣播,好幾趟航班都因為天氣原因而被臨時取消了。
手機也一前一后響了聲,航空公司發(fā)來的航班取消的通知。
孟南枝怔住了,周曜卻趕忙轉(zhuǎn)身,去最近的售票中心詢問,大年三十的票是最難訂的,回天府的果然是一張都沒了。
往后兩天也都售罄了。
問了許多地方都買不到一張,最終只能打道回府,回了孟南枝和涂青云租住的老舊小公寓。
涂家兄妹倆倒是早早回了家,公寓里空著,孟南枝將師兄帶了回去。
小公寓三室一廳,除了青云和南枝的臥室外,還有一間二三十平的小單間,里面放著一張床。
孟南枝抱來鋪蓋,鋪好,“師兄,你先在這里將就一下。”
周曜無所謂,再差的環(huán)境也住過,不過當(dāng)下最要緊的是跟師父說一聲。
電話打過去,聽說他們因為取消航班回不去這小老頭還一陣高興。
說了不讓他們回來,尤其是還要帶著周曜回來,從老早開始陳家衛(wèi)就在拒絕了,他們非不聽,這下好了,老天都在幫他。
掛電話前那爽朗的笑聲聽得師兄妹倆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中午飯是周曜動手做的,公寓里沒什么菜,只有一個西紅柿、孤零零兩個雞蛋和一把面條。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袖子卷起來進了廚房,十幾分鐘后兩碗西紅柿雞蛋面就做好了。
“吃飯了,看什么呢?”周曜探頭看了她一眼。
孟南枝手指一動,剛剛敲下的‘到了’的字就發(fā)送了出去,忙把手機合上,“沒什么,這么快就做好了。”
周曜笑了笑,說:“簡單做了點面,下午咱出去外面吃。”
一個是年夜飯,哪怕是在異鄉(xiāng)也要吃好,更何況他們師兄妹倆已經(jīng)很久沒好好一起吃過飯了。
孟南枝沒異議,只不過過年了,他們?nèi)サ暮脦准叶缄P(guān)門了,總不能去吃地邊攤,周曜忽然想起了一個地方,本地公子哥開的一家四合院,逢年過節(jié)都是正常營業(yè)的。
出租車到達胡同巷子外面,孟南枝一下車就看見了胡同口那棵掉得光禿禿的老槐樹。
這地方……不就是初雪那天,他帶她來吃飯的地方么?
“怎么了?”周曜付了錢過來,見她怔怔地看著。
“沒什么。”孟南枝頓了一下,還是問道:“我們?nèi)コ允裁窗。俊?br />
周曜嘴角咧開笑意:“跟我來就知道了。”
說完率先轉(zhuǎn)身,大步往里面進去了。
孟南枝抿了抿唇,心想胡同里那么多飯店,總不會偏偏就是那一家,就算是那一家了,也應(yīng)當(dāng)撞見不了,今晚是大年三十,闔家團圓的日子,像他們霍家陶家那樣的大家族,最看重這些日子了。
沒想到周曜帶她去的還真就是上次來的那家四合院。
“師兄,你說的地方就是這里啊……”
“嗯呢,你忘記了小時候我們最喜歡躲著師父去我家涮羊肉,那時候調(diào)料還沒現(xiàn)在這么多,兩根羊排都啃得津津有味。”
周曜回憶起往昔,硬朗的面色都柔和了不少,“所以今天我想著帶你來吃一次京北正宗的涮羊肉,我們都多少年沒吃過了。”
孟南枝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不忍拒絕。
但邁進四合院門檻時心底還是不自覺地提了起來,抬手壓低了帽檐,就連原先定在大堂的位置也被她提議改為去單獨的包廂。
好在進去的時候聽到大堂經(jīng)理在跟領(lǐng)班的說話,說今晚老板不在,有什么事他先頂著,過年了要和顏悅色等等……
孟南枝心底微微一松,在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周曜點了菜回來,手里提著一壺茶水,給她到了一杯,“之后兩天你怎么打算?”
孟南枝端著茶水,看了眼手機,自從中午她回的那個到了之后,他回了個好字就再沒回了,應(yīng)當(dāng)是很忙,聽說今天他姥爺去了他家。
她也沒什么好回的,手一快‘到了’二字都發(fā)出去了,后面再撤回也來不及了,反正最近幾天不露面,也就兩三天時間而已。
收起手機,她回:“就在公寓里窩著好好休息一下,這一年來也沒怎么休息過,累都累死了。”
而后反問:“那師兄你呢?”
周曜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唇角抿了抿:“我……我可能要回崗位上去了。”
他抬眸看她:“上面知道我沒回去,讓我明天到崗。”
孟南枝聽了直搖頭,“嘖……你這也太辛苦了。”
想當(dāng)初她也是一門心思想要去他的那個部門的,誰知政審不過。
最終退而求次進了涂老大的安保保衛(wèi)公司,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保鏢。
不多時,銅鼓被端了上來,連帶著滿滿一桌子新鮮羊肉,周曜涮了肉先夾給她,“快嘗嘗,這家的羊肉很新鮮,老板在東烏珠穆沁旗包下了一片草原牧場,羊肉都是直采的,味道尤其正宗。”
孟南枝應(yīng)了聲,“師兄我自己來。”
吃起涮鍋身體都暖和了,更別說包廂內(nèi)還開著暖氣,孟南枝解了圍巾,帽子也拿下來,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們對面臨水包廂里,剛剛從家里逃出來的陶關(guān)志剛坐下,就見到了對面包廂里說說笑笑的一男一女。
兩人神情輕松愉悅,相互夾菜,看著就格外親密。
男的不認識,至于那個女的嘛……
陶關(guān)志眼眸一轉(zhuǎn),伸手撈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霍錦西接到他電話時正跟關(guān)家的小叔們打著牌,這小叔也是好幾年沒回來一次了,今年全部跟著關(guān)老爺子一起來霍家過年。
說是一起過年,只不過是在警告霍老爺子,臨近霍家老二出來,他這個心,可別太偏了。
霍家大爺是不在了,但霍夫人身后,可還是有關(guān)家在著呢。
他丟出一張牌,單手接起電話:“怎么了?”
陶關(guān)志:“老霍,你這回要跟我說實話,我才能告訴你一件事兒。”
霍錦西看著下家出的牌面,長眸瞇了瞇:“什么實話兒?”
陶關(guān)志問:“你跟上次你帶來那妹子是什么關(guān)系?”
霍錦西一下沒話說了,頓了片刻,嗤道:“什么關(guān)系你眼瞎不成?”
“……”陶關(guān)志氣笑了,“就你這張嘴,要不是咱兩好兄弟,我今天還真就不跟你說了。”
霍錦西不說話,歪頭夾著手機,慢條斯理地丟出一張牌。
半晌沒話,聽筒里只傳來他們打牌的聲音,可他又偏偏不掛電話。
陶關(guān)志無語,論耗人他可耗不過霍家這位,看當(dāng)時他一門心思放在人家妹子身上,可人家妹子公是公私是私,一臉正直分明。
再看今晚,有說有笑,相互夾菜……
嘖嘖,他這好兄弟追妻路漫漫喲。
索性說了:“那妹子今晚應(yīng)該是跟她男朋友一起跨年,現(xiàn)在還在我店里吃飯呢。”
霍錦西一頓,手機猛地滑下,他反應(yīng)回來一把撈住,指尖捏得泛白,轉(zhuǎn)頭,聲音不高不低:“姐。”
“怎么了?”霍簡卉轉(zhuǎn)頭。
“來替我一下。”他平靜道。
牌桌上的人都在打趣他,可霍錦西什么都聽不見了,面色平靜無波,只鏡片后深邃的黑眸濃沉一片。
轉(zhuǎn)身抄起大衣,給平叔打了個電話。
第54章 他第一次這么愛一個人。
黑色轎車疾行在夜色里, 平叔開著車,小心翼翼地從后視鏡里往后看了眼。
男人一襲黑色大衣,整個人也隱在黑色的車窗之后, 只鋒利的下頜輪廓線在一閃而過的燈光下隱約閃現(xiàn)幾分。
車廂里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寧靜,靜得猶如臨空壓下一只無形巨手掐住了喉嚨, 平叔呼吸都感覺到不利索了,連忙收回視線,踩下油門, 轎車疾馳而去。
他不知道是誰惹到了大少爺。
但能讓一向喜怒于無形的大少爺如此情緒化,而且還是在大過年的時候,那絕對是他不敢想、也想不出來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霍老爺子為了保霍老二而讓出全部股權(quán)時大少爺都只是冷笑了一下, 之后的情緒就歸于平靜了,平叔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人、什么事兒能讓他情緒如此浮動。
夜色昏茫, 大年三十的京北城仍舊有許許多多未能歸家的異鄉(xiāng)客,路上車流如注,紅色車尾燈亮起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城市長河。
涮鍋里的紅色肉片在沸騰的鍋里逐漸變了顏色,一雙筷子準(zhǔn)確夾住, 孟南枝撈起大塊羊肉,蘸了蘸料, 一口塞進嘴里, 好吃得瞇起了眼。
周曜看得好笑, 唇邊噙著一抹寵溺的笑意, 嗓音溫潤:“還跟小時候一樣,吃到好吃的都會瞇起眼。”
孟南枝睜眼看他, “是真好吃, 肉要大口大口吃。”說著筷子伸進鍋里,又夾起一塊羊肉放進他的蘸料碗里, “要一口吃,你快嘗嘗。”
周曜應(yīng)了聲,拿起筷子夾了起來,一口放進嘴里。
孟南枝期待地看著他,“怎么樣怎么樣?”
周曜點頭,又搖頭:“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孟南枝不信,“怎么會?”
看向他的蘸料碗,白白的麻醬占了大半,她不由得嘆氣:“師兄你還是不是天府人了,哪有你這樣吃蘸料的。”
孟南枝拿筷子蘸了蘸他的蘸料,一嘗果然如此,她將自己的挪過去,“你嘗嘗我的。”
周曜筷子探過去蘸了蘸她的蘸料,一嘗,神情微頓,“還得是你調(diào)的蘸料好吃。”
“是吧!”
周曜點頭,一副被騙了的表情:“我這個還是照著于老師教的來調(diào)——芝麻醬、醬豆腐、韭菜花、蔥花、香菜、辣椒油,還有鹵蝦油加在一起攪拌開,說是老京北城吃涮鍋的正宗調(diào)料……果然不是這個地方的胃,還得吃我們自己調(diào)的。”
“這樣嗎?”孟南枝倒是沒聽過這個說法,她全按著自己的喜好來調(diào)的了。
周曜笑,看看自己的蘸料,再看看她的,忽然說:“既然師妹的好吃,要不給師兄重新調(diào)一份蘸料唄。”
“好說。”孟南枝夾起一筷子涮肉塞嘴里,抽了張紙胡亂擦了擦嘴,拿著干凈的調(diào)料碗去調(diào)料臺給他調(diào)去了。
周曜看著她身影片刻,起身跟在她后面,見她袖口快要沾到鹵油上,極快伸手抬起她的手腕,“小心。”而后溫柔地給她卷起袖口,“沾了油就不好洗了。”
孟南枝看了眼,隨口一句謝謝就去舀辣椒油,周曜頓了下,聲音很輕:“跟我說什么謝不謝的。”
孟南枝沒聽見,加好所有調(diào)料后遞給他,“可以啦師兄,你嘗嘗還缺什么。”
周曜接過,微微一笑:“我覺得不缺什么了。”
孟南枝睨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包廂,嘀咕一句:“嘗都沒嘗就知道了?”
“我還不信你……”周曜跟上。
兩道身影消失在調(diào)料臺,服務(wù)生拿著毛巾擦了擦,轉(zhuǎn)過身就碰上一道筆挺的黑色身影。
不知他在那兒站了多久,無邊框鏡片后目光冰冷深邃,遠遠地看向那消失在大堂里的兩道身影。
服務(wù)生當(dāng)然知道他是誰,忙欠了欠身:“霍先生。”
霍錦西冷淡頷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背影透著一股凌人的鋒利。
陶關(guān)志等在水榭外面,見他出來,忙跟上:“我沒說錯吧,她跟她男朋友關(guān)系真好……”
話沒說完,霍錦西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看向他,鼻骨到下顎骨的輪廓線在頭頂燈籠燈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把鋒利的刀,越發(fā)冰涼的視線從鏡片后透出,兩片嘴唇抿得直直的。
他冷淡說:“我才是她男朋友。”
陶關(guān)志:“……”
啊?啊??
他轉(zhuǎn)頭看一眼包廂里一起吃涮鍋的男女,再看一眼面前如同一塊行走的冰塊,渾身散發(fā)著沖天冷氣的男人。
確定他才是正宮?
而不是爭寵不得的妃子?
而身處溫暖包廂里的孟南枝絲毫不知道外面的情況,端起一盤羊肉下鍋,她坐下喝了口茶水,又繼續(xù)大口吃了起來。
之前那次吃得沒有這次暢快。
在那個用餐禮儀極具完美的男人面前,她也被帶得開始注意著自己的形象,吃肉慢慢吃,小口小口吃,細嚼慢咽。
調(diào)料是服務(wù)生調(diào)好的,連肉也是服務(wù)生動手幫忙涮的,時間、火候把握得一分不差,完美得像在吃一件毫無生氣的科技產(chǎn)物。
遠不如現(xiàn)在,什么都是自己動手,要吃嫩的老的,要吃麻的辣的全憑自己的喜好,尤其是在熟悉的師兄面前,她什么饞樣兒他沒見過,更小的時候為偷摸啃羊排,牙齒都啃掉了,張著嘴就露風(fēng),一哭更丑,師兄都沒笑過她,如今更是不在意了。
一頓暢快的涮鍋吃完,孟南枝滿足地摸了摸肚子。
以后三天不吃肉都不會饞了,等三天一過,正式上崗又可以去集團餐廳吃飯了。
周曜喝了口茶水,看著她慵懶滿足的小模樣,唇角寵溺的笑意一直沒停過。
“這次是回不去了,下次我一定跟你一起回去見見師父。”
孟南枝點頭,看了眼桌面,問:“走嗎?”
周曜原本還有更多的話想跟她說,想問問她有沒有成家的想法,想問問她如果有,他在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nèi),過了年他就三十二了,離退役不遠了,有些事也該考慮起來了。
但她都說走了,他只得點頭:“走吧。”
站起來將旁邊的羊絨圍巾拿起來,他細細地看了眼顏色和面料,神色一頓,“你這圍巾怎么買個這么暗沉的顏色?”
他沒說的是,看著像是男士圍巾。
孟南枝伸手接過來,神色鎮(zhèn)定自若:“干我們這行的穿衣顏色就不能太過鮮亮,太招人了。要是買條黑色的,那豈不是全身黑了,像只烏鴉一樣也不好看。”
其實是那次下雪時霍錦西圍給她的,后來一直沒機會還,她就自己圍著了。
周曜目光落在她臉上,笑了笑:“也是。”
孟南枝圍好圍巾,正要去拿帽子,周曜已經(jīng)拿起來給她戴上了,而后還理了理她的頭發(fā),孟南枝有輕微地不自在,脫下手腕上的皮筋一股腦扎了起來。
帽檐壓低,她說:“走吧。”
周曜跟在她身后出門。
路過水榭走廊上的一間空包廂,周曜腳步頓了頓,但察覺躲在包廂里的人沒惡意他就沒再理會了,跟上前方孟南枝的腳步。
等包廂外的身影遠去,霍簡卉才敢放開緊繃著的神經(jīng)大口呼吸,轉(zhuǎn)而走到窗前,遠遠看著停在水榭邊看戲的兩道身影。
她是霍錦西前腳才從霍府里出來,她后腳就跟上了。
年年過年都無聊,打牌也沒什么意思。
難得見到親弟一改往日里的平靜無波、冷靜自持的矜傲模樣,反而是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低壓神情,立馬把江淮丙按在位置上替她打牌,就緊跟著出來了。
沒想到來的是這里,更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看見自己親弟氣(醋)成這樣,也會膽怯成這樣,連直接推開包廂門進去表明身份都不敢,而是站在對面水榭前,直直地看著他們。
這一站就是四十多分鐘一個小時,直等他們快要吃完了,他才轉(zhuǎn)身走人。
霍簡卉無法理解,換做是她,她非得一腳踹開包廂門,進去將孟南枝霸道帶走,順帶宣誓一下主權(quán)。
而非窩囊憋屈地離開了。
眼看那兩人要走,霍簡卉瞇了瞇眼,撈出手機給平叔打去了一個電話,問他霍錦西去哪了。
平叔說去了知夏酒店里的會所了。
那清吧會所也是霍簡卉自己開的,面積不大,盛在清靜。前幾年她發(fā)現(xiàn)丈夫有白月光且出軌,一個人從濱城回來,性情也跟著大變時折騰出來喝酒傷心的地方。
霍錦西不知多少次將她從會所里帶了回去,每一次都說要把她這個會所給關(guān)了,然而會所到今天生意依然興隆,不曾關(guān)閉。
又問了包廂之后,霍簡卉掛斷電話,給遠去的人打了個電話。
接到霍簡卉電話時孟南枝和周曜已經(jīng)出了胡同。
夜風(fēng)冷冽,她吞了吞口喉嚨,接起來:“老板?”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南枝啊……哦,我忘記了,你回家了……唔頭好痛……”
孟南枝一聽,愣了:“老板?你怎么了?你不在家里嗎?”
“沒在家,在外面喝酒呢……”瓶子落地的聲音清脆,直直傳進話筒里。
孟南枝眉頭直皺,“那你身邊有人嗎?我給許助理打電話……”
“他早就回去了,你也回去了,我一個人呢……”
孟南枝抿了抿唇,妥協(xié)了:“老板,你在哪里?我現(xiàn)在過去接你。”
“嗝……你不是回去了么?”
孟南枝說:“航班取消,沒回去。”
“這樣啊……”話筒里的聲音模模糊糊,孟南枝不得已再問了一遍,那頭似乎湊近了電話,聲音一下很大,“在知夏酒店里的綠意會所十八包廂……”
孟南枝記下:“好的,您稍等,我半個小時就過來了。”
電話掛斷,孟南枝仰頭,“師兄,我老板一個人在外面喝酒,我要去接她,你……”
“你老板……”周曜唇角抿緊,“是那個霍家的大少爺吧。”
孟南枝愣了一下,搖頭:“不是他,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是霍簡卉霍總。”
周曜眉頭皺了皺:“霍家大小姐?”
孟南枝點頭,而后從兜里掏出鑰匙丟給他,“這是公寓的鑰匙,師兄你先回去,今晚我應(yīng)該會在老板的公寓里照顧她,不回來了。”
周曜握緊手里的鑰匙,總覺得心里惴惴不安:“霍家沒人了嗎?要讓你去……”
“師兄。”孟南枝不解:“這是我的工作啊。”
“拿人俸祿就該盡職盡責(zé),雖說這三天放假,可工錢不少,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沒必要當(dāng)做不知道,這是失職。”
周曜辯不過她,只得叮囑:“那你路上小心,我會一直在公寓里等你回來。”
“不用,師兄。”孟南枝抬手?jǐn)r下出租車,“你真不用擔(dān)心我,老板待我也很好。”
車租車在兩人面前停下,孟南枝拉開車門上車,從車窗里抬手朝他揮了揮,“我走了。”
周曜沒來得及說一句,出租車已經(jīng)駛了出去,車尾燈融入紅色車流里。
他怔怔地站著,片刻,一片雪花自天空里飄落下來,停留在他鼻尖之上。
“又下雪咯。”出租車司機感嘆一聲。
孟南枝從車窗看出去,輕飄飄的雪花打著旋兒地飛揚,落在地上不過一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比起初雪那夜,下得要小了許多。
她收回視線,“師傅麻煩您再快一點。”
“好嘞!”
十多分鐘后,出租車在酒店面前停下,孟南枝付過款,快步進酒店,到前臺處問了一下會所的樓層,而后快步進了電梯。
會所在酒店四樓,國人對數(shù)字有一定的忌諱,當(dāng)初四樓沒做成酒店,霍簡卉就大手一揮改成了清吧會所。
環(huán)境確實很安靜,包廂與包廂之間的隔音很好,甭管里面唱的吼的多么撕心裂肺,但外面走廊上一點兒聲都聽不到,暗黑釉面地板的走廊甚至連明亮燈光都沒有,只有一排排昏黃壁燈。
孟南枝快步到十八號包廂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門,出聲詢問:“老板?”
包廂里,散開外套扣子,隨意坐靠在沙發(fā)里,神情萎靡的霍錦西神情一頓,剛悶下一口辛辣威士忌,沒兌任何酒水,辛辣順著喉嚨涌入到胃里,渾身都有些麻痹。
“你有沒有聽見?”他忽然問。
被逼著剛干了一口烈酒的陶關(guān)志神情有些迷糊:“聽見什么?
霍錦西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
也是,她怎么可能會來……
他伸手提起威士忌酒瓶,哐哐哐往酒杯里倒。
陶關(guān)志瞳孔放大,急忙勸阻:“得了得了,別再喝了!”
話落,忽然響起的一陣敲門聲,以及清晰明亮的詢問聲:“老板,您在里面嗎?
手忙腳亂勸人的陶關(guān)志猛地一頓,而后遲疑道:“我聽著怎么那么像……”
霍錦西一時抬起了頭,冰冷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包廂門。
他懷疑是他喝酒太猛了,酒精麻痹了神經(jīng),一時產(chǎn)生了幻聽。
陶關(guān)志卻是快速起身,一把拉開包廂門,看清門口站著的身影,眼睛倏地亮了:“真的是你啊!快快快,快進來,你老板在里面。”
孟南枝朝著他點了點頭,聲音沉靜:“陶老板。”
聽他說她老板也在里面,孟南枝剛邁進去兩步,陶關(guān)志又?jǐn)r了下,壓低聲音:“你老板今晚喝了不少酒你盡量哄著他一些,他這也是看見你和你……別的男人親親熱熱吃飯氣得。”
孟南枝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她老板不管她這些啊,怎么還能生氣了?
莫不是……看上了她師兄?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身后的門一下被關(guān)上,連帶著陶關(guān)志也消失了,整個包廂里光線昏暗,只開了氛圍壁燈,氣氛也在一時之間凝固起來。
孟南枝眼睛快速適應(yīng)昏暗的光線,巡視過一圈,整個包廂很空,沒人,但有呼吸聲。
目光精準(zhǔn)定位到更為黑暗的位置上時,倏地對上了一雙淡漠深邃的長眸,冷冰冰的鏡片阻擋了他盯著她時翻滾的情緒波動。
孟南枝整個僵住了,心臟劇烈跳動起來,渾身溫度卻隨著這道冰涼視線而極速流逝。
腦海里快速跳過剛剛陶關(guān)志在她進來時說的話——
喝了不少酒。
看見她和師兄一起吃飯。
以及,她沒對他說真話,將錯就錯地說她已經(jīng)回去了。
以上種種,都在他的雷區(qū)上反復(fù)踩踏。
她知道,能容忍她和師兄一起回去見師父,已經(jīng)是他最大限度了,可她還不怕死地往他底線上蹦跶。
半晌,她僵硬地動了動唇角,干巴巴地問:“你……你怎么在這里?”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平靜無波的語氣,蘊藏著巨大的低壓。
他平靜地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她。
“倒是你,孟小姐,不陪著你的好師兄,來我這兒做什么呢?”
獨屬于他身上的冷杉淡香瞬間鋪天蓋地壓下來,像無形的巨手死死地擒住她的喉嚨。
他看見了。
他看見她跟師兄一起吃飯。
她在師兄面前沒有在他面前那么拘謹(jǐn),肆意慣了,也更能暴露她的本性,卻也在無形中表現(xiàn)得與師兄更為親近,歸根結(jié)底在于圈子的不同。
師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而他呢,出生欲鐘鳴鼎食之家的世家少爺,一舉一動皆是禮儀的具象化。
他會受不了她的本性,他會厭惡,所以她也就會偽裝,無形中也就更為疏離。
她敢在師兄面前露出粗魯?shù)囊幻妫罂诔匀狻⒋罂诤人刹桓以谒媲澳菢铀烈馔秊椤?br />
她吞了吞干澀的喉嚨,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今晚的所有僥幸皆已破碎,確實也是她做錯事兒在先,她說了謊,騙他她已經(jīng)回去了。
她糾結(jié)了一個早上,她是那樣糾結(jié)。
師兄在京北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她只能帶著他一起回小公寓。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會同吃同住在一起三天三夜,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兩個字就在她指尖下按了出來,又在師兄的探頭下發(fā)送了出去。
一步錯,步步錯。
她認了。
哪怕代價是,與他分開。
孟南枝閉了閉眼,再睜開,又是那個冷靜鎮(zhèn)定的保鏢了:“是我的錯,我不該說謊,說我已經(jīng)回去了。”
“航班被取消,師兄也沒地方可去,大年三十晚和他一起吃飯……”
她退后一步,欠了下身,如往常觸犯了雇主一樣,誠懇認錯道歉:“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可她忘記了,他不是她的雇主。
霍錦西瞳孔被她欠身的動作刺得一縮,鏡片后的眸色越發(fā)冰冷,唇角扯起一抹冷淡笑意。
“這就是你的理由?”
孟南枝張了張嘴,最終只能艱難地一字一頓:“我……我會,我會離開的。”最后幾個字也終于流暢了。
他眼眸死死地盯著她,呼吸也在她的話落下后一時窒住,卻又能平靜地問:“離開哪里?”
孟南枝抿唇:“我會離開霍元。”
“也離開我?是不是?”他越發(fā)逼近她,威壓鋪天蓋地壓下。
孟南枝蠕動了一下嘴唇,干澀的唇瓣起了皮,撕扯起來痛到鉆心,可她卻格外清醒,冷靜出聲:“如果您介意,我會離開。”
霍錦西怔怔地站著,耳膜有一時間的嗡鳴,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沒想到她那么狠心。
說不要他就不要了。
可他又知道她歷來狠心,她真的會的。
心臟被刺痛,痛到耳膜恢復(fù)聽覺的那一剎那,他其實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是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是那樣溫?zé)岬挠|感,他指尖瑟縮了一瞬。
“我怎么會不介意。”
孟南枝眼眶霎時一澀,但她死死忍住了:“好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輕呵一聲,拇指壓著她的臉頰緩緩摩挲而過,一雙漆黑的眸定定地看著她,“我介意得要死!你在我面前一點兒都不快樂,在他面前卻無拘無束,我怎么能不介意?”
孟南枝怔愣住,而后緩緩仰眸看向他。
不似剛進來時的平靜到發(fā)顫的神色,他眼眸里布滿了嫉妒,那是一種永遠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情緒。
目光與她對上,那抹笑甚至有些滲人:“因為在我身邊不快樂,所以用這個招數(shù),讓我厭惡,從而離開我?”
“沒有不快樂。”孟南枝啞聲說,“是我配不上您……”
“可我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
孟南枝還是搖頭:“這不一樣。”
她吞了口喉嚨,“你也說了你介意……”
他一把擒住她的雙臂,嗓音低啞:“可你不能因為我的介意,就跟我說謊,也不能因為我的介意,就隨便說要離開我!”
孟南枝沒話說了,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片刻,她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聲音:“沒有隨便說,也沒有想離開。”
她不會隨隨便便就離開他。
除非深思熟慮。
霍錦西盯著她的臉、她的雙眸,確認她說這句話的真心程度、可信程度。
片刻,他擒著她往自己懷里擁入,緊緊地箍住她的身體,雙手用了十成的力圈住她的背脊,壓著她親密無間地貼在她懷里,一絲縫隙都沒有。
他塌下肩膀死死地禁錮著她,炙熱的氣息和懷抱讓孟南枝難以呼吸,眼眶卻倏地紅了。
“不要隨便說離開,南枝。”他壓在她耳邊,低低地控訴,“那會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第一次這么愛一個人,別讓我覺得我的真心不值錢。”
孟南枝眼眶涌出一滴熱熱的淚珠,她抬手抱住他勁瘦的腰身,臉埋進他的肩膀里。
他的真心怎么可能不值錢。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真心。
他手握龐大的商業(yè)帝國,掌著霍元集團這艘遠洋戰(zhàn)艦航行的方向,隨便指間露出的一絲善心都夠平凡人生活幾輩子,可卻將赤忱的真心捧到她眼前,怎么會不值錢。
那是老了、死了也值得吹噓的資本。
“你不要這樣說……”她側(cè)過臉,聞到他身上漂浮起來的酒精味,“你喝了很多酒。”
他的臉壓在她側(cè)頸里,低低地嗯了一聲。
孟南枝抿了抿唇:“你看見我跟師兄一起吃飯了,為什么不進來?”
“進去看你們親密無間么?”他居然也開始陰陽怪氣了,“那我可沒有那么好的脾性,說不定你們那個包廂都要遭殃了。”
孟南枝無話,想象了一下,好像確實更糟。
“但如果我進去了,某人介紹我身份的話。”他側(cè)頭看著她,“那我也會開開心心地跟著你喊他一聲師兄。”
“所以,南枝,如果我當(dāng)真進去了,你會介紹我嗎?”
孟南枝一時啞言。
他盯著她,緩慢、緩慢地放開她。
孟南枝一把摟緊他的腰,張了張嘴,“對不起。”
他被她摟了回去,她整個嵌入他的懷里,剛升起的怒意與嫉妒被沖散了。
算了,逼她做什么呢。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不敢讓外界的人知道么?
他抬手,緩慢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溫?zé)岬摹⒒伒模缃窬驮谒麘牙锸歉谝黄鸬摹?br />
拇指滑到唇邊,他探了進去,摸到更為溫?zé)岬臐駶櫍粭l滑膩的小舌忽而卷上他的指尖。
霍錦西呼吸一頓,繼而粗重起來,身體一瞬發(fā)生了變化。
他想要更濕潤。
來證明她在他身邊,又或者是他在她身邊、她的身體里。
那樣更有力的證明,才能證明他們是在一起的。
“跟我走嗎?”
“去哪里?”
他冷冷勾唇,緩慢收回她口里的手指,細長絲線斷裂,她一把捂住唇。
“明知故問。”
話落,他忽然俯身,勾起她的腿彎,一把公主抱抱起來,轉(zhuǎn)身,大步流暢地去了電梯間。
第55章 “你這次不抽煙了嗎?”
門在身后被關(guān)上, 她的圍巾也同時滑落下來,霍錦西伸手接住,一摸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圍巾。
知道她即便跟她師兄吃飯也戴著他的東西時, 霍錦西心里總算不那么憋屈了。
他抬起她的臉,唇壓了下去。
孟南枝側(cè)了下臉, 聞到自己身上的煙火味,而他身上呢,依舊是清淡冷杉的香氛, 再怎么動情也進行不下去了。
她推了推他,“我想洗個澡。”
霍錦西停住動作,轉(zhuǎn)而開了公寓里的燈, 明亮燈光照射下,兩人無所遁形, 各自的衣服都有些凌亂了。
他抬手,將她垂在面頰的頭發(fā)一絲一絲往她耳后捋去,嗓音濃沉:“一起。”
“不要。”孟南枝一口拒絕,見他眸色不對, 又加上了一句,“水里不舒服。”
霍錦西氣笑, 拇指卡著她下頜骨將她的臉抬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不舒服?到底是誰最受罪?”
孟南枝視線偏移, 就是不看他, “那你還不是舒服。”
“爽的、舒服的你都享受了,結(jié)果丟下我不管我死活, 還說我舒服?”
他湊近她耳邊, 低沉的聲音有股咬牙切齒在里面,“孟南枝, 你講講理。”
孟南枝縮了下肩膀,無話可講。
霍錦西直起身體,拉著她往主臥走去,“確實不能在浴室里,不然受罪的還是我。”
“……”孟南枝跟著走了兩步,到上次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外面就停住腳步了,“我在這里面洗吧。”
“壞了。”他頭也不回,推開臥室門。
智能家居系統(tǒng)開始啟動,燈光、空調(diào),亮的亮,開的開。
孟南枝被他一把拉了進來,沒站穩(wěn)撲了過去,她剛想腳底一動站穩(wěn),他就轉(zhuǎn)過了身,她便沒動作了,直直朝著他懷里撲去。
霍錦西接住她,又將她放開,慢條斯理地脫下西服外套,隨手丟在沙發(fā)上,一副清冷高潔的模樣。
“不是說要洗澡,投懷送抱做什么?”
孟南枝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
門在身后被關(guān)上,輕輕一聲“咔”,他上了小鎖。
她身體莫名一顫,轉(zhuǎn)回頭:“干嘛上鎖?”
霍錦西挑眉,意味深長:“那不然大敞四開?”
孟南枝:“……”
他今晚過分地不對勁,總有一股子陰陽怪氣在里面。
孟南枝正打算不理他,他兜里的手機也正好響了起來,霍錦西撈出來,本不打算接的,但見是沈哲的,他這才接了起來。
孟南枝繞過他,他卻一把拉住她,長眸瞇了瞇。
她只好指了指他的換衣間。
霍錦西這才放開了她,目送她進了換衣間,這才走到露臺,單手撐著欄桿,安靜地聽電話那頭的匯報。
是港城西大灣項目出了問題,港城的新年氣氛不重,也正是明白內(nèi)地人對新年的看重,因此就在這兩天,項目頻繁出現(xiàn)一系列波折,沈哲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給霍錦西打電話了,也屬實是被逼無奈了。
誰能想,當(dāng)初升職加薪的時候他有多高興,大年三十晚還在辦公室加班的他就有多想流淚。
孟南枝進了他的換衣間,寬敞程度不亞于一間臥室了,各個大牌的衣柜看得她眼花繚亂。
就近打開一個衣柜,本想拿一套他的睡衣或是睡袍換換的,結(jié)果眼一轉(zhuǎn)就看見了那一排高定白襯衣。
雖說都是白襯衣,但版型、面料卻各有不同。
指尖在襯衣上滑過,最終挑了一件面料舒適的襯衣出來,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衣擺剛好到大腿,就沒有再挑褲子了,反正也是百分百不合適。
她抱著襯衣出來,見他背對著她在露臺上打電話,便沒有去打招呼,徑直去了浴室。
霍錦西似有所感,轉(zhuǎn)頭看了眼,只見到浴室門被關(guān)上,他收回視線,就沈哲匯報的幾個問題中提出幾個直擊要害的關(guān)鍵,而后讓他在一小時內(nèi)整理出來一個對應(yīng)的方案發(fā)到他郵箱里。
沈哲應(yīng)了聲,灌了口濃稠的咖啡,埋頭趕方案。
掛了電話,霍錦西看了眼浴室,轉(zhuǎn)而拿上睡袍去了那間他說壞了的房間里快速洗了個澡。
女生洗澡本來就比男人要慢,更別說在孟南枝故意磨蹭的情況下,她也知道今晚會發(fā)生什么,都答應(yīng)跟他走了,更不會臨陣脫逃。
洗完出來已經(jīng)是一個多小時之后了。
臥室里明亮燈光早已經(jīng)轉(zhuǎn)為昏黃溫暖的床頭燈,男人一襲藏青色睡袍,正靠在床頭看著手里的平板,耳朵里塞著一只白色無線耳機,似乎是正在開線上會議。
聽到聲響,他抬眸看過去,隨即呼吸一頓,眸色晦暗不明地盯著她。
他明明有讓酒店管家買了女士睡衣放在衣柜里了。
可她穿的是什么……
是他的白襯衣。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樣穿意味著什么?
曖昧不明的氣氛逐漸升高,連帶著視線的溫度。
“南枝,過來。”他倏地出聲。
孟南枝擦頭發(fā)的動作一頓,啞然:“你不是在開線上會議么?”
“不是。”他盯著她,視線濃稠滾燙,“怎么穿我的衣服呢?”
孟南枝扯了扯衣擺,確實是短了些,但又想到他的衣服都是高定的,一件襯衣貴到快有普通白領(lǐng)一個月的工資。
她這樣穿確實是在浪費,有些囁喏:“……不能穿嗎?”
“不是。”霍錦西拿下耳機隨手丟在床頭柜上,朝著她攤開一手,“過來,讓我看看。”
孟南枝心臟隨著他這道蠱惑的動作而劇烈跳動,她趿拉著拖鞋,一步一步走近。
霍錦西仰目看著,隨著她走近,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了滾。
沒等她走到床邊,他就直起身體,伸手拉過她的手。
孟南枝踉蹌了一下,飛快站穩(wěn)。
他就那樣看著她,也不說話,可視線就像他的手,從頭到腳,緩慢、炙熱地撫摸過她的身體,她的一切。
孟南枝被看得口干舌燥,心頭砰砰直跳,卻又強裝鎮(zhèn)定:“看什么看,又不是沒看過。”
明明上一次都坦誠相待過了,怎么這一次的氛圍比上一次還旖旎,讓人心頭發(fā)慌、發(fā)顫。
她這副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就像小孩套了大人的衣服,稚嫩、可愛,完全沒有她平日里的冷靜模樣。
霍錦西勾唇輕笑,拉著她在床邊坐下,雙手圈住她。
平板從被子上滑落,孟南枝飛快伸手去接,沒成想身后的人忽然拉著她往后,指尖與平板錯開,悶悶一聲掉落在地上。
孟南枝整個人后仰,領(lǐng)口往下滑,白皙的皮膚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她里面沒穿內(nèi)衣。
霍錦西呼吸一頓,視線化為一道鎖鏈,牢牢地抓住她,嗓音低啞:“寶寶,你在勾引我。”
孟南枝瞳孔劇烈一震,直直地看著他,嘴唇張了張,說不出一句話來。
霍錦西也不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翻身覆上。
男人的重量和體溫壓下來,孟南枝回神,“你剛剛,叫我什么?”
“原來你出神這么久是為這個。”霍錦西垂下頭,滾燙呼吸噴灑在她耳畔,他壓低了嗓音,“寶寶啊。”
孟南枝渾身一顫,心臟軟成了水。
都說甜言蜜語是一把雙刃劍。
可當(dāng)你嘗到了甜的那一刻,連反面的刃有多鋒利都顧不得了。
她抬手攀上他的脖頸,側(cè)頭主動吻他的唇角,霍錦西抬手握住她的后腦,唇重重壓下。
白色襯衣的紐扣是被崩壞的,孟南枝心疼地捂住襯衣,他卻說賠她十件百件,低低哄著讓他看一看里面的風(fēng)景。
孟南枝不讓,但他仍然有辦法。
以唇代腳,跋涉千里攀上了兩座高峰,最終在山巔上大口呼吸胡搞作亂。
手也代替了遠行的腳,順著蜿蜒的曲線向下。
沒有溫水的阻隔,這一次是他的溫度直接傳到她的身體上,孟南枝本能地顫酥,抬手去推他的手。
霍錦西反握住她的手,五指穿過她的指縫壓在床鋪上,唇也放棄了在山巔作亂,而后繼續(xù)攀爬,最終狠狠地封住她的唇舌。
吻又深又狠,呼吸都快窒息之下,他的離開,包裝撕開的細碎聲音,以及后來深入的晦澀就顯得不那么明顯了。
但孟南枝還是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霍錦西動作微緩,舌尖放過軟綿綿的小舌,她剛松了一口氣,他忽然粗悍地往更深之處探索。
孟南枝喉嚨一癢,頭掙扎著往后挪去,他追著上來,重新吻上她的唇,孟南枝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但也抵不住他將全部都探入到底。
頭徹底垂在床邊,濕渣渣的發(fā)尾也終于不黏她后脖頸了,反而是一下又一下地掃著潔白羊絨地毯。
深夜大雪飄落,屋內(nèi)的聲響也隨著雪花的降落而歸于平靜。
霍錦西翻身下來,將她快要垂到地上的頭撈起來,抱著她靠坐在床頭。
那橫在床邊的枕頭也洇上大片濕濕的印子,他一腳踢開,轉(zhuǎn)而抽了自己這邊這個墊在她腰后。
不知道是不是跟學(xué)武有關(guān),她的柔韌性極好,好幾次他都以為她快要折斷了,可她偏偏沒察覺到痛。
他伸手從側(cè)邊抽了幾張紙出來,也沒顧手上的黏膩,轉(zhuǎn)而先給她擦了擦,孟南枝敏感輕顫,急忙去推他的手,霍錦西也隨之讓開,團了團紙巾丟在一邊。
兩人誰都沒說話,安靜地抱著。
她的手和他的手相握著,整個人都窩進了他懷里。
窗簾沒拉,本該是漆黑的夜晚也因為降雪而白茫茫一片,連天空都有些發(fā)亮。
孟南枝蹭了蹭他的胸膛,還有輕微汗?jié)n,可她也不嫌棄,因為一點也不難聞。
“你這次不抽煙了嗎?”
他懶洋洋回:“不抽。”
因為饜足了。
抽煙本來也只是排遣的一種手段,他現(xiàn)在暫時不需要。
抱得足夠久了,久到黏膩干成了渣,孟南枝才放開他,腰酸腿軟地去了浴室。
洗到一半,他推開門進來,孟南枝忙側(cè)朝一邊,“不要了……我受不了了。”
霍錦西輕笑,抬手將她拉過來,水漬沾濕睡袍也不在意,“不動你。”
他擁著她進入到花灑下面,溫柔地幫她清洗。
洗完孟南枝就先走了,她怕再呆下去又要干柴烈火。
連浴室里的水都澆不滅那種。
回到臥室才發(fā)現(xiàn)床品換了,由深灰變?yōu)榧儼祝策叿胖惶兹碌乃邸?br />
孟南枝拿起來穿上,踱步到露臺。
再次來到這座酒店頂樓的大平層時,她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自從這里回去之后,一切都變了,又好像還沒變。
依舊是下雪天,世界不知何時白茫茫一片。
真神奇啊,京北連過年都在下雪,而下溪山呢,十年都見不到一次雪。
自身后擁過來一道溫?zé)岬捏w溫,有力的手臂穿過她的腰間,掌心在小腹前交握,“看什么呢?”
孟南枝回頭,心底莫名有些依賴,蹭了蹭他的臉頰。
“上次來這里就是下雪天,這次也是。”
霍錦西輕哼:“上次是從老陶那里過來的,這次也是。”
到底是她理虧,孟南枝沒話說了。
抱了會兒,他說:“外面冷,回去睡覺了。”
孟南枝嗯了聲,仰頭看他,“你抱我好不好?”
“榮幸之至。”他彎腰抱起她,往室內(nèi)走去。
全景玻璃窗和窗簾在身后緩緩合上。
不知哪里放起了電子煙花,全城嘩然。
又一年新春到來。
第56章 “寶寶,你最好不要惹我。”
下過雪的清晨比不下雪的清晨要更明亮, 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紅墻金頂?shù)墓蕦m也迎來了新年第一批游客。
霍錦西靠著床頭,安靜地刷著新聞, 懷里窩著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但凡他動一下, 她手里捏著的東西就要遭罪。
他有些無奈地放下手機,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陋習(xí),大半夜摸著過來, 一把攥住,要不是他緊急醒來按壓住,她能把他當(dāng)棍耍。
他一夜沒睡好, 充血的感覺可不好受。
剛放下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他看了眼, 來自老宅的葛叔,修長的指尖往上滑開,沒接。
“幾點了?”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被窩里傳來,霍錦西將被子往下挪開, 露出她半顆腦袋。
他回:“六點半。”
孟南枝“噢”了聲,這該死的生物鐘, 連放假也不放過, 一動, 后知后覺自己手里握著東西。
大腦還沒反應(yīng)回來手心便先攥緊感受了一下。
熱的、硬的、有生命力的。
強有力的脈搏在手心跳動。
緊接著是他壓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時間重了幾分。
她仰起頭, 看見他眼底的青色,連忙丟開, 撐著床坐起來一些。
“你……是不是沒睡好?”
他嗓音輕淡:“你說呢?”
不用她說, 看都看得出來,她有些懊惱:“對不起噢, 昨晚夢見耍棍來著。”
霍錦西:“……”
這時,他手機再次震了起來。
就在被子上,孟南枝一垂眼就看見了。
——母親。
“你媽媽的電話。”
霍錦西瞇了瞇長眸,伸手拿起來,滑開,接通:“媽?”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淡威嚴(yán):“你怎么玩我不管,但今兒是什么日子你忘記了嗎?”
“我知道什么日子。”霍錦西平淡回,指尖落在白皙滑膩的肩膀上,壓著她重新靠回自己懷里。
霍家定下的家規(guī),每年大年初一,由當(dāng)家人上新年的第一炷香,這一天也是所有霍家人回家團聚的大日子,誰都不能缺席。
往年都是霍老爺子在主持,今年他把所有股權(quán)轉(zhuǎn)讓,當(dāng)家人也從他變成了霍錦西。
霍老二當(dāng)年以為霍錦西成人禮上就會讓會他擔(dān)起這個重任,因此才不擇手段,但其實這么多年過去了,哪怕集團董事不是霍老爺子,但霍家當(dāng)家人的權(quán)威他卻一分沒讓過。
今年第一年上任,霍錦西必不可少要回去上這霍家的第一柱香。
關(guān)穆英嗯了聲,說:“知道就好,八點整開始上香,你務(wù)必要回來到。”
“知道了。”霍錦西拿下電話要掛,聽筒里傳來關(guān)穆英遲疑的聲音,他又重新放回耳邊,“還有什么事?”
“沒什么……”關(guān)穆英頓了一下,改口:“你昨晚為什么大半夜出去?連帶著小卉也跟著你出去了。”
霍錦西啞然,片刻,他垂首看向懷里。
孟南枝一頓,挪開了目光,抬手揉捏著他慵懶狀態(tài)下的薄薄胸肌。
霍錦西瞇了瞇雙眸,無聲一笑:“那我倒是要好好謝謝她了。”
他抬手壓柱她的手,話卻是對著電話里的:“昨晚關(guān)志約酒,出來喝酒了。”
關(guān)穆英皺了皺眉頭,“你這幾年不是很少喝酒了嗎?應(yīng)酬更是滴酒不沾。”
“您也說了那是應(yīng)酬。”霍錦西已經(jīng)不想多說了,“不信您可以給關(guān)志打電話。”
“沒事我就掛了。”
掛了電話,霍錦西也沒動,仍舊是慵懶地半靠著床頭。
他打電話就在她耳邊,電話里的內(nèi)容不難聽清,正是因為聽清了,昨晚亂成一團麻的思緒忽然順了。
難怪昨晚明明是霍簡卉給她打的電話,然而到了包廂,卻沒見她的身影,反而是他在里面。
孟南枝臉色漸漸有些蒼白,她直直地看向他,聲音如同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般:“霍總……她這是……知道我們的事了嗎?”
“嗯。”霍錦西也不瞞著。
她昨晚能那么準(zhǔn)確地出現(xiàn)在包廂之外,只可能有人在中間授意。
雖說也猜到了一些,但聽了關(guān)女士的話他越發(fā)確定了。
孟南枝從他懷里離開,耳膜好像有些發(fā)鳴,怔怔道:“她居然知道了……”
霍錦西跟著直起身體,再度將她擁入懷里,肌膚相貼,他抬手扶起她的臉,“你放心,她不會亂說的。”
“是嗎?”她唇角依舊緊抿。
霍錦西肯定,“那當(dāng)然,她不是現(xiàn)在才知道,而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這段時間你有發(fā)現(xiàn)她看你的眼光或是別人看你的眼光有什么不同么?”
那倒是沒有,她平日里怎么對待她的,這段時間也是一樣。
她知道,霍總歷來都是公私分明的一個人。
“而且,沒有我的允許,不管是她還是萍姨都不會私自把我的事告訴家里,你大可放心。”
不過,霍錦西沒說的是,或許家里人多多少少都已經(jīng)察覺了一些,只不過他沒挑破,大家也就都當(dāng)不知道。
孟南枝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雙眸。
他說不會就是不會,沒必要誆她。
他歷來說到做到。
霍錦西擁著她重新靠回床頭,拉起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再抱會兒。”
孟南枝低低地嗯了聲,幾秒后,她抬手圈著他的腰身,臉頰貼著溫?zé)峋o實的胸膛皮膚,微微閉上眼。
十幾分鐘過去,葛叔再次打電話過來,霍錦西這回接了,告訴他很快就回去了,掛斷電話,他這才直起身體。
“你要回去了嗎?”孟南枝也跟著坐直了身體,被子從肩頭滑落,她也沒顧上去拉,而是盯著他看。
海藻般的黑發(fā)撒落在白皙的皮膚上,肩頸線條弧度優(yōu)美,鎖骨上布滿紅印,黑色發(fā)絲從肩頭垂落,遮住了一縷艷光。
他眸色微暗,扯起來被子裹住她,視線落在她秋水剪瞳般的瞳仁里。
“就是回去燒個香,你再睡一覺,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孟南枝:“可今天你家不是要回來很多親戚么?”
“年年見,都是老嘴老臉,沒什么看頭。”他捏了捏她的臉頰,彎唇一笑,“倒是你這張臉,怎么都看不夠。”
孟南枝撇開視線,輕聲說:“忙不過來不用過來的,反正酒店全年無休,我餓了會自己下去找吃的。”
他只一句話:“等我回來。”
而后掀開被子下床,披上睡袍去洗漱間洗漱出來,進衣帽間抽了件襯衣穿上。
他抽的是白襯衣,孟南枝套上睡袍從他身后過來,看了眼,搖搖頭,轉(zhuǎn)而拿出一件冷調(diào)黑的高定襯衣。
白襯衣會中和了他的氣質(zhì),顯得他溫潤如玉好說話,只有黑襯衣才能顯得他威嚴(yán)冷傲的氣場。
他第一年上任霍家當(dāng)家人,保不齊會有一些其他房的叔叔伯伯,堂爺堂姥的不看重他。
只有氣場足夠強大了,震懾得住人心,那些不看重才不會表露在明面上來。
她知道他其實根本不用衣服來裝飾襯托,但她還是給他選了黑色襯衣。
因為他穿黑色會更好看。
他也不問,接過就穿上了,孟南枝走到他身前,安靜垂首,將紐扣一扣一扣地扣上。
窗外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看得見清晰的絨毛、看得見臉頰上的三兩雀斑、看得見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溫婉。
光明明不亮,卻燙得霍錦西心頭一顫。
他定定地看著她,有種時光飛速快進,一下進到了十多年以后的錯覺。
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夫妻,他們同床共枕,相擁入眠。
他醒來的第一眼是她,她也同樣如此。
他早起上班,她給他整理衣服。
——夫妻。
多么遙遠的一個詞。
在與她重逢之前,他從來沒想過婚姻的事。
他從十八歲進入到霍元起,整天與老謀深算的老股東、合作方打交道,腦海里只剩城府手段和經(jīng)營管理之道。他那樣高傲的人,也不屑被情感左右思緒,從而擾亂他嚴(yán)謹(jǐn)精密的行程。
卻在這個平凡的清晨,蓬勃的思緒從裂縫里鉆了出來,只要沾上一滴露水,便可在眨眼之間長成蒼天大樹。
光照在他修長的脖間,凸起的喉結(jié)劇烈滑動了一下,他抬手撫摸她的臉頰。
一寸一寸,從眉骨到唇鋒。
指尖劃過花色一般飽滿的唇,他按壓下去,“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她有些莫名其妙,嗔怪地揚眸瞪他一眼,“知道啦,你說過不止一次了。”
霍錦西呼吸一頓,手指卡在她脖間,壓著她往衣柜退去,另一手在她腦袋要貼上衣柜時快速扶上,而后唇印了下去。
孟南枝仰頭迎上,含著他的唇親了片刻就抬手推開了他,“你不是要回家嗎?時間快來不及了。”
霍錦西往旁邊的表柜看去一眼,勾唇,“速戰(zhàn)速決,三十分鐘就好。”
孟南枝冷靜打斷:“三十分鐘也來不及。”
霍錦西瞇眼,“那就二十分鐘。”
孟南枝:“……”
他是非要在這個緊迫的時間里做嗎?
霍錦西用行到告訴她,是的。
巨大的落地鏡里倒映出交疊的兩人,明明衣著整齊,可起伏的背脊和晃動的腳尖仍然說明了一切。
孟南枝著力點只在臀部,冰冷的表柜玻璃早已染上她的體溫,雙手抱著他的背肌,臉頰嫣紅,發(fā)絲亂顫。
一抬眼就看見鏡子里自己的放縱模樣,急忙轉(zhuǎn)開,指尖陷進他的肌肉里。
霍錦西面色平靜,要不是急促的呼吸出賣了他,她還真以為他在這種事上也一貫冷靜自持。
可他要是冷靜自持,也就不會被臨時情動絆住了腳。
他察覺她的緊張感,順著她的視線扭頭一看,眉尾微挑,將她放了下來,身體分離,滑出一道水光。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吊得孟南枝不上不下的,她咬住唇瓣,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剛扯出一件襯衣,整個人就被他從身后抱了起來,而后被壓在了落地鏡面上。
冰涼的觸感激得她渾身一顫,后背是他,可對面也是他。
一抬眸就看得見,他就在她身后,就在她眼前。
往日狹長冷漠的雙眸里放著一把鉤子,扯著她的視線,她的感官。
那些所有她看不清的、看不見的,都無所遁形,清晰展現(xiàn)在她眼前。
她的腰被往后抬起,她有些恐慌,“你要干什么?”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沒說話,只是用行動來證明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孟南枝說不出話來,甚至想要干嘔,胃部像是被撞擊到了一般。
五指更是在鏡面上留下深深的、模糊的印跡。
透亮的陽光灑進臥室里時,霍錦西已經(jīng)一身筆挺的暗黑色高定修身西服,版型挺括,走線精密,襯得他整個人挺拔矜貴。
黑色襯衣外系著更深黑顏色的領(lǐng)帶,無邊框眼鏡里的長眸冷漠而淡然,凌人的氣場也隨著輕輕一瞥而撲面壓來。
但當(dāng)他俯身看躺在床上的女人時,眸色又變溫和了。
霍錦西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視線落在她側(cè)頸上的紅印,而后又看向她有些疲憊的面容,“在這里等我回來。”
孟南枝有些困頓地睜了睜眼又閉上,抬手胡亂揮了揮,“快走吧。”
霍錦西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手背,“我真走了。”
他怎么突然那么黏人了?
孟南枝抽回手,干脆整個縮進被子里。
霍錦西笑了笑,抬手拍拍隆起的被子,這回是真的走了。
室內(nèi)沒了聲音,孟南枝才掀開被子看了眼,而后攏著被子又瞇了過去。
再次睜眼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摸出手機一看,是師兄的。
她瞬間清醒了不少,看了眼時間,都快要到十一點了,連忙爬起來清了清嗓子,這才接通:“師兄?”
昨晚他不是說今天他就要到崗么?
怎么還有時間給她打電話?
“剛醒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分辨不出情緒。
“怎么可能!”孟南枝不知為何心虛得厲害,利索下地,東走西走,“很早就醒了,師兄你不是今天上任嗎?”
他說:“我請了假,找人替我了。”
孟南枝腳步一頓,他一貫是工作大于私,今天怎么了?
“你還不回來?”周曜問,聲音沉靜,“已經(jīng)一夜未歸了,要是師父知道了還得了。”
孟南枝心臟咯噔一下,但還是冷靜地解釋:“老板昨晚喝醉了,我守著他,就在這邊休息了。”
周曜沒說話,幾秒后忽然冒出一句:“他們霍家不都是大年初一要全部在家么?”
孟南枝大氣都不敢喘,盡量平靜:“是啊,這不老板前腳剛走,你就給我打電話了。”
周曜嗯了聲,也不知道他信沒信,只說:“那你快回來吧,我在你小公寓里蒸了紅糖年糕,小時候你最愛吃了。”
孟南枝為難:“可我……我要留在這里等老板……”
“等?”周曜反問,“為什么要等?”
她強行找補:“可能要出去逛街或者是走親戚……”忽然想起請假前‘真老板’的話,她立馬說,“哦對了,我老板要回濱城一趟!”
“可是你明明請了假,還是年假,難不成這都不放過?雖說是保鏢,可也有節(jié)假日,連這都要壓榨?”
周曜語氣沉了下去,“那我倒是要給關(guān)老首長打個電話問問了……”
孟南枝這次是真的心臟一咯噔了,打給關(guān)老首長那就相當(dāng)于捅破天了,忙說:“那倒不用師兄,她回濱城估計還有幾天,我這就回去。”
周曜的嗓音這才溫和了些:“那快回來吧,路上注意安全。”
孟南枝應(yīng)了一聲,趕忙掛斷電話,泄氣地丟在一邊。
周曜筆直地站在廚房里,聽到聽筒里傳來的嘟嘟聲,這才緩緩放下手機,苦澀地扯了扯唇角。
他哪里有那個資格給關(guān)老首長打電話。
她要不是太過心慌,失去了冷靜,那她一秒就能察覺出他話里的漏洞。
可偏偏她慌了、亂了,失去了往日該有的縝密細心,思緒被他的話帶著走了。
他轉(zhuǎn)身走到窗前,背影一片孤寂。
目光看向更遠的老京北,白茫茫的大雪壓城,所有骯臟與不堪都被潔白覆蓋。
不知這雪,能不能也將他心底的晦暗和嫉妒給一同覆蓋了。
他那個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信的小師妹,漸漸地開始對他說謊了,也不再信任他了。
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飛得越來越高,離他也越來越遠了。
孟南枝自然不知道她這漏洞百出的謊話根本騙不過師兄,為了不讓師兄再度懷疑,她飛快洗漱出來,穿上昨天穿來的衣服,剛要去拉門,門就自動開了。
一身黑衣的霍錦西邁步進來,手里提著一個黑色質(zhì)感手提袋,見她這副要走的模樣,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你要去哪里?”
孟南枝撓了撓下巴,視線只放到他胸口的大衣上,根本不敢跟他對視。
“我……我回去一下之前租住的那個公寓。”
他一下就猜到了,狹長的黑眸瞇了瞇,無端泛起一絲冷感。
“回去見你的好師兄?”
孟南枝動了動唇角,最終還是緩緩點頭。
霍錦西冷呵一聲,慢條斯理地將手里的手提袋丟到沙發(fā)上,轉(zhuǎn)過身看她。
“那是不是我再晚一些,你就要悄無聲息地回去了?”
“……沒有。”孟南枝說,“我剛要給你發(fā)信息。”
他不信,在她面前攤開手心,“手機。”
孟南枝遞給他。
霍錦西接過,冷冷地看她一眼,垂眸看向手機屏幕,還當(dāng)真有一條正在編輯的信息:我先回一趟公寓,晚一點再過來找你……
沉冷的面色緩和了一些,他將手機還給她,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孟南枝猛地抬頭看他,“不行……”
他在沙發(fā)上坐下,往后靠去,翹起一腿搭在另一腿之上。
轉(zhuǎn)過頭看著她,扯唇輕笑:“寶寶,你最好不要惹我。”
第57章 你能來,我為何就不能來?
黑色越野車行駛在路上, 下過雪的馬路,越野車要更有優(yōu)勢。
孟南枝緊盯著前方的路況,偶爾側(cè)頭看一眼主駕駛, 車當(dāng)然不是她開,而是他開。
這是她來他身邊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他開車, 以往每次出門都有平叔又或者是公司的司機來開,有時候她還心里還偷偷猜想過他會不會開。
事實證明他會開,并且開得極其熟練。
前方有輛白色轎車忽然插了進來, 也沒打燈,孟南枝再次側(cè)頭去看他,他神色平靜地減慢速度, 頭也不轉(zhuǎn),問:“看什么?”
孟南枝說沒什么, 還是盯著他看。
他開車狀態(tài)很放松,單手掌著方向盤,黑色袖口處露出一截勁瘦白皙的腕骨,墨藍色表盤搭配著黑曜石袖扣, 冰冷而高貴。
而另一只空著的手則曲肘搭在扶手箱上,修長的指尖隨意垂著。
偶爾他會換右手掌著方向盤, 左手則搭在車窗處, 這些都是老司機放松狀態(tài)下的一種表現(xiàn), 她有時也會這樣。
她再往上看, 他依舊穿著早晨回家時她給他選的那件黑襯衣,領(lǐng)帶打得整齊, 一枚金色五角星的領(lǐng)夾赫然別在上面。
孟南枝盯著那枚領(lǐng)夾, 動了動嘴唇,又將涌到嗓子口的話吞了回去。
他說不要惹他, 還叫她寶寶。
那樣危險的語氣,那樣不悅的低壓,都讓孟南枝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艱難地點了點頭。
還是她心腸不夠硬,又或許色令智昏了。
明明知道帶著他出現(xiàn)在師兄面前,哪怕是一萬種解釋都不能夠解釋得清他們的關(guān)系,她還是同意帶著他一起回來了。
結(jié)果這人走前居然將這枚顯眼的領(lǐng)夾給戴上了。
“你的目光再黏在我身上就打道回府了。”平淡的聲音提醒道。
孟南枝眨了眨眼,沒反應(yīng)回來:“回去干什么?”
“你說呢?”尾音意味深長。
孟南枝一頓,收回目光,想想又補充上了一句:“你開車真好看。”
“……”霍錦西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說,側(cè)頭看她一眼,輕哼了聲,“我做什么會不好看?從樓上下來都能把你迷個半死。”
這回輪到她無言了,原來那時候剛來到他身邊,他換了身淺色居家服從樓上下來,她看直了的目光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
羞恥心涌上心頭,她不再跟他說話了,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
他淡淡的嗓音從側(cè)邊傳來:“當(dāng)然,你什么都不做也能把我迷個半死。”
“閉嘴!”孟南枝越發(fā)羞恥了,雙手捂住耳朵,“現(xiàn)在起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霍錦西輕笑一聲,側(cè)頭看她一眼,唇角彎了彎,收回視線看著前方的路。
沒想到他也會有這么幼稚的一天,總想逗逗她。
雪天路滑,但黑色越野車依舊穩(wěn)穩(wěn)行駛在路上,半個小時后,越野車駛進小區(qū),找了個停車位停好。
霍錦西穿上外套下車,看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眉頭不經(jīng)意地皺了皺。
孟南枝剛轉(zhuǎn)過來,見此,腳步一頓,出聲:“要不你在車?yán)锏任野桑疑先ジ鷰熜终f一聲,找個借口就下來了。”
霍錦西看向她,“好讓你們師兄妹單獨相處,說些體己話?”
“……”孟南枝噎了一下。
不知道他為什么對從未見過面的師兄?jǐn)骋饽敲创螅綍r多謙謙有禮的君子風(fēng)度,這會兒赫然變成一個陰陽怪氣的刻薄鬼。
霍錦西慢條斯理地將手插進兜里,側(cè)頭示意:“走吧。”
孟南枝定定地看了他幾眼,提醒道:“樓道又暗又窄,還沒有電梯,你真要上去?”
霍錦西:“你要是不上去,那我肯定不上去。”
她肯定是要上去的。
聞言,孟南枝也不再多勸了,轉(zhuǎn)身先上了單元樓。
霍錦西跟在后面,老舊脫落的墻皮,臟污的樓道,他也走得面不改色。
孟南枝幾次回頭看,觸及他平靜的面色又收回了視線。
忽而又想:蔣家四公子都能到上面的小公寓里吃泡面,他怎么就不能上來了,還是她多思多慮了。
到達樓層,一梯四戶,南枝和青云租的公寓在最里面。
真正要敲門時她還是遲疑了一下。
不想忽然從身后伸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屈指,有節(jié)奏的敲了三下。
孟南枝放下手,扭頭看他一眼,屋里傳來周曜的回應(yīng)聲,她又轉(zhuǎn)回頭盯著門板看,雙手漸漸握緊。
門在眼前被拉開,周曜穿著一件黑色夾克,滿臉溫柔的笑意,“回來了,我剛……”蒸好紅糖年糕。
后面的話在看見孟南枝身后出現(xiàn)的挺拔身形而戛然而止,他緊盯著男人,眸間露出銳利的冷光。
霍錦西輕抬下顎,淡然地撩起眼皮,深邃狹長雙眸不避不讓,筆直地直視回去。
終于見到這個只聞其聲不見真容的男人時,霍錦西發(fā)覺自己心態(tài)格外平靜,甚至有心思將手重新插回兜里。
“原來是周警衛(wèi),好久不見了。”
那種猜測一萬遍,不如真實見一次的墜落感使得周曜心底并不平靜。
他也絲毫沒有小人物被大人物記住的榮幸感,尤其這人還是關(guān)老首長的親外孫,霍元集團的董事長,一個以一手撐著偌大商業(yè)帝國的男人。
他只覺得心底像個無底洞一般空了下去,勉強維持著沉著冷靜:“霍先生。”
孟南枝挪了一步擋在兩人中間,干巴巴地喚了聲:“師兄。”
周曜挪開視線看向孟南枝,唇角繃得直直的:“你怎么這么不懂事?這哪里是霍先生能來的地方……”
“這話周警衛(wèi)就說得不對了,你能來,我為何就不能來?”霍錦西淡淡一笑,鏡片后的冷漠雙眸在看向身前的孟南枝時逐漸溫柔了下來,抬手搭在她肩頭。
“況且我是她男朋友,她家里我還真就能來了。”
周曜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縮,卻還是冷靜地扯唇輕笑:“霍先生真會開玩笑,我?guī)熋糜袊?yán)格的從業(yè)準(zhǔn)則,是絕對不會和雇主牽扯在一起,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不信?”霍錦西耐人尋味地挑了挑眉,“那你可以問問你的好師妹。”
周曜呼吸漸難,目光在他平靜無波的面色上定了會兒,轉(zhuǎn)向孟南枝。
“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吧師妹。”尾音提醒般地重了下去,壓在末尾的師妹二字上。
孟南枝一怔,眼前是師兄深如實質(zhì)的目光,身后是猶如泰山壓頂一般的淺淡視線,她被前后夾擊,一時頭皮發(fā)麻。
孟南枝咽了咽干澀的喉嚨,硬生生擠出聲音:“這個……”肩膀上的手重了一分,她的話也跟著出來,“是真的。”
周曜呼吸窒住,定定地看著她,很想問問她知不知道她到底惹了什么樣家世的男人?
可孟南枝抬眸看他一眼,透亮的瞳仁了罕見地盛滿了哀求。
求他別問了,求他別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問東問西。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從她偏向她身后那個男人開始他就徹底輸了。
不,或許是他早上催她回來的那通電話開始就輸了。
周曜胸腔溢滿了苦水,最終只是干巴巴地丟下一句:“進來吧。”
飛快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孟南枝嘴唇蠕動了一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那搭在肩頭的手滑下去,圈住她的腰身,擁著她進了小公寓。
很小的面積,還沒有知夏酒店頂樓的十分之一,但卻整潔有序,陽臺和客廳都擺滿了綠色小植物,客廳沙發(fā)也是小小的一座,鋪著米白色布藝沙發(fā)巾。
孟南枝讓他在沙發(fā)上坐下,飛快轉(zhuǎn)身去給他接了杯水,“你先坐會兒。”
放下水杯她轉(zhuǎn)身要去忙別的,霍錦西一把拉住她,靠著沙發(fā)背,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你還真把我當(dāng)客人了?”
“來者是客,不管什么關(guān)系。”周曜的聲音從開放式的廚房里傳來,“這點南枝做得很好。”
霍錦西抬眸看去,周曜當(dāng)沒看見,轉(zhuǎn)而看向孟南枝,唇角彎了彎,“南枝,把刀遞過來給我一下,要開始劃年糕了。”
孟南枝應(yīng)了聲,垂眸看一眼沙發(fā)上的男人,小聲安撫:“沒把你當(dāng)客人。”而后拍了拍他的手,“我去幫一下師兄。”
霍錦西依舊不放,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轉(zhuǎn)眸看一眼背對著他們的周曜,另一只手抬起來,修長的指尖落于唇中央,點了點。
孟南枝瞳孔一震,視線跟著落于他指尖下的淡粉唇肉。
而后抬眸看他,你確定?
霍錦西緩緩頷首,肯定而不容退縮。
確定,就現(xiàn)在,就這里,吻我。
孟南枝艱難地吞了吞喉嚨,飛快扭頭看向廚房。
師兄正在給年糕最上面那層散上紅糖芝麻粉,這一層一定要剛出鍋的時候散,這樣吃起來就會脆脆香香的。
她轉(zhuǎn)回頭,霍錦西抬起下巴,淡然等候著。
大有一股不親就不放的架勢。
不得已,孟南枝只能快速地俯身,在他唇面上親了親,而后飛快退開,手腕掙了掙。
霍錦西唇角勾起一抹滿意地笑,看著她的視線滾燙而旖旎,如同他的手在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孟南枝耳尖逐漸紅了起來,手腕一轉(zhuǎn)掙脫他的手,飛快走向料理臺,打開柜門,從里面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洗了洗遞給周曜。
周曜的雙眸里早已經(jīng)一片黑沉,只是故作不知,接過刀,轉(zhuǎn)頭看她,“耳朵怎么這么紅?”
“額……應(yīng)該是師父想我了。”孟南枝抬手用冰涼的手指捂了捂。
周曜苦笑,不再多話,用刀把年糕劃正九宮格正方形,而后翹起正中間那塊,“還撒紅糖笑臉么?”
小時候有一次過年,他就是留在道觀里跟她和師父一起過的,那時候還學(xué)著武,師父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排斥他。
那年大年三十晚師父不讓她玩鞭炮,為此她一整晚不高興,連大清早起來扎馬步也都是嘟著嘴的。
師父蒸好年糕來喊她吃,她也不想理師父,小周曜就在往年糕上面撒紅糖粉的時候留出了中間的那塊,用紅糖粉堆出來一個四不像的笑臉,成功把生了一晚上氣的小南枝給哄開心了。
如今他這樣問,孟南枝自然免不了回憶起,面色也柔和了不少,“好啊,我自己來,師兄。”
“不要我給你做了?”周曜眸色寵溺,還是將年糕端給她,“本來還想著再給你做一次笑臉年糕,所以剛剛?cè)黾t糖時我就把這個位置留了出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孟南枝接過年糕轉(zhuǎn)身放在中島臺。
周曜順帶把放著紅糖粉的小碗遞給她,“會不會畫?不會我來弄。”
“你也太小看我了。”孟南枝接過碗,拿勺子舀起一勺紅糖粉,“那年你給我畫那個要不是你說是笑臉,我都認不出來呢。”
周曜笑了聲,將年糕分好一塊一塊地放在盤子里端出來,轉(zhuǎn)身時特意往沙發(fā)上面色平淡的男人看去一眼。
目光對上,即便隔得這么遠,也能被那副冰涼鏡片后的深邃黑眸凍住,周曜冷靜地收回視線,側(cè)身看著彎腰撒紅糖粉的倩影。
“那時候我心里只想著哄你開心,你都生了一晚上的悶氣了,大過年的再氣下去還得了,丑是丑了點,但你還不是笑了,不生氣了。”
孟南枝撇嘴:“但是真的好丑,讓人記憶深刻。”
霍錦西瞇了瞇眼,忽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著中島臺走去。
察覺到凌人的氣勢壓迫而來,孟南枝唇邊無意識的笑意收斂,邊撒著糖粉邊抬頭看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無波,她頓了頓,又垂首繼續(xù)她的年糕笑臉創(chuàng)作。
霍錦西沒說話,雙手插進兜里,站在中島臺前,也不理會對面挑釁一般的視線,只安靜地垂眸看著她畫出一個簡易的笑臉。
男人這副傲然無視的姿態(tài),這副什么都明白的淡然神色讓周曜心生挫敗,死死地盯著他的側(cè)臉看了會兒,狼狽地挪開了視線。
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說起兩人的小時候;
故意攀比情分,妄圖讓他心生挫敗。
可偏偏挫敗的是他,甚至敗得一塌涂地。
周曜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
他轉(zhuǎn)頭見孟南枝已經(jīng)勾好最后一筆,一整個笑臉浮于白色年糕的表面,忽然出聲:“師妹的笑臉比我畫的要好看多了,這個就給師兄吧。”
“額……”孟南枝動作一頓,下意識地看向前方站著的男人。
霍錦西迎上她的視線,眉尾微挑。
明白她這個下意識的行為代表的是她心底的想法。
她想把這個笑臉年糕送給他。
這一刻的霍錦西忽然就大方了,微微頷首,唇角彎起一絲笑意:“既然師兄要,那就給師兄吧。”
孟南枝詫異極了,多看了他兩眼,確定給師兄?
霍錦西再次頷首。
孟南枝這才把手里的年糕端起來遞給周曜,然而看清他的面色更是詫異:“師兄你怎么了?”
周曜干巴巴地笑了笑,“沒怎么。”
他垂眸看向笑臉年糕,平白看出了一股子嘲諷的意味來。
霍錦西輕笑,“師兄還不接著么,這可是你要的。”
要的。
這是他要來的。
而有些人都不用要,她自然就會給。
猶如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臉上,周曜神色僵硬地緩緩伸手接住。
霍錦西不再看他灰敗的臉色,即便心底有種打了勝仗時的舒暢。
這可比談成一個項目,收購了一個公司,進賬上億有成就感得多了。
他好心情地看向孟南枝,溫聲說:“我也給你做一個吧。”
孟南枝睜大眼看向他,“你……會做?”
“這還不簡單。”霍錦西手從兜里抽出來,邊往中島臺后面走邊解開袖扣,黑曜石袖扣隨手丟在島臺上面,袖口卷了兩卷。
一副要大干一番的模樣。
他拿刀面翻了一塊年糕的背面,這一面沒被撒上紅糖,依然潔白如雪。
修長的指尖捏起銀白勺子,舀了些紅糖粉,半俯身體,一點一點往年糕上面撒去。
不就是一個紅糖年糕的笑臉么?
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不過,他還要感謝她的好好師兄呢。
從此以后,在她的記憶里,他做出來的年糕笑臉,將會徹底取代她師兄做的丑八怪。
第58章 他在意得要死。
孟南枝原本以為他只看一次會做不出來, 但事實證明,聰明的人,看一次就會。
他不僅畫出來了, 甚至畫得比她的那個要好看。
霍錦西放好勺子,緩慢直起身, 側(cè)目,“如何?”
“好看。”孟南枝彎腰端起來,盯著看了會兒, “都舍不得吃了。”
霍錦西輕笑,拿起旁邊的勺子,旁若無人地抬手舀下一勺, 喂到她嘴邊,“以后再給你做就是了。”
孟南枝后仰了下頭, 趕緊吞下年糕,伸手接過勺子,“我自己來。”
霍錦西遞給她,側(cè)頭看向旁邊的周曜, “師兄不吃嗎?南枝親手畫的笑臉年糕。”
師兄師兄,誰是他師兄了?
周曜胸腔憋滿怒意, 嘴唇蠕動了兩下, 干脆眼不見心不煩, “自然是吃的。”說完端著年糕轉(zhuǎn)向餐桌, 背影落寞孤寂。
孟南枝目光看過去,頓了頓, 要跟著過去, 霍錦西拉了她一下,“就在這兒吃。”
她瞪了他一眼。
可以了, 別太過分了,師兄都生氣了。
霍錦西看了她好一會兒,面色平靜無波,聲音沉沉:“好,那你過去。”
沒想到她還真端著過去了,“師兄,要不要再撒上些糖粉?”
周曜搖了搖頭,默默地舀起一勺年糕,干巴巴地塞進嘴里。
孟南枝在他面前坐下,抬眸看他一眼,“師兄……”
周曜也抬眸看她,黑眸里往日硬朗鋒利的光都沒了,只剩下一汪波動的水光。
孟南枝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簾:“你說的我們小時候那些事,我一件都沒忘,尤其師兄照顧我的那些時光更是記憶深刻,因此師兄在我心里永遠是我最親最親的師兄。”
周曜問:“只是師兄?”
孟南枝說:“也是哥哥。”
沒聽到想聽的答案,周曜扯唇苦笑,垂眸,看著手里的年糕,“可我……”
話沒說完,長方形餐桌對面?zhèn)鱽硪坏览巫勇暎荜滓活D,看過去。
霍錦西伸手,慢條斯理地解開西服外套的扣子,那藏在西服里面,別在黑色領(lǐng)帶上的五星領(lǐng)夾露了出來。
他似乎沒發(fā)現(xiàn),松了西服扣子后,緩緩在孟南枝旁邊坐下,側(cè)頭安靜地看著她。
周曜瞳孔一縮,緊緊盯著那顆五角星的領(lǐng)夾,嘴唇蠕動了一下,倏地扭頭看向孟南枝:“你把師父送你的……給他了?”
孟南枝咀嚼的動作一頓,一側(cè)目就看見黑色領(lǐng)帶上那枚金光閃閃的領(lǐng)夾。
下車時他穿上外套之后特意把領(lǐng)夾往下挪了,藏進西服里面,避免這枚領(lǐng)夾在外招來的特殊麻煩,結(jié)果現(xiàn)在他又給露了出來。
她上挪視線,忍不住再次瞪了他一眼。
一大男人,真是幼稚死了。
聽到她說師兄是最親的話又忍不住了。
霍錦西眸色平和地回視,略挑了一下眉尾。
承認了他就是幼稚,那又怎樣?
孟南枝無奈,轉(zhuǎn)回頭,硬著頭皮看向周曜:“不可以嗎?師兄……”
霍錦西的目光也跟著投過去,鏡片后的漆黑深眸看不出情緒,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動一絲一毫,可周曜平白就是看出了這一眼的內(nèi)在含義。
五星領(lǐng)夾只可以贈給最親的親人,和最愛的愛人。
他雖然不是親人,但他是……她的愛人。
所以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曜嘴唇動了動,干澀的唇皮撕扯著心臟上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
他干脆垂眸誰也不看,“你的東西你自己做主。”
霍錦西收回目光也不再看他,再次側(cè)眸看向身邊的人。
離得近一眼就能瞥見那黑色高領(lǐng)毛衣下隱隱約約出現(xiàn)的一抹紅痕,他伸手給她往上拉了拉毛衣遮住。
孟南枝瞥了他一眼,霍錦西視線下滑,落在她手里那一勺年糕上,說,“我也想嘗一嘗你們紅糖年糕的味道。”
周曜忽然站了起來,拿了一個干凈的碗碟從剛剛鍋里盛出來的年糕里舀了一份潔白的年糕,隨手放在他面前。
聲音冷硬:“年糕多得是,要吃自己動手。”
“……”霍錦西看了眼年糕,再看他一眼。
勾唇淺笑,伸手拿過筷子,慢條斯理地夾下一塊,啟唇咬住。
即便被看破心思了他也從容,云淡風(fēng)輕的姿態(tài),絲毫不見窘迫。
倒顯得他小肚雞腸了。
周曜深深吸了一口冷氣,每一次他的挑釁就像一個回旋鏢,扎不到別人身上,光扎在他心上了。
他轉(zhuǎn)身收起碗碟進了廚房,打開水龍頭清洗餐具。
等霍錦西吃完一塊年糕,周曜已經(jīng)把廚房打掃干凈了,他故意不去看他面前那個沾著幾粒潔白年糕粉和一丁點紅糖漬的盤子。
轉(zhuǎn)而看向孟南枝,溫聲叮囑:“南枝,回來了就在公寓里待著,你不是有三天假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么,昨晚我去超市里買了這幾天的物資,應(yīng)該足夠你吃了。”
孟南枝詫異:“師兄你要走了?”
“嗯。”周曜想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像小時候一般,但手怎么也抬不起來,“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噢……”孟南枝站起來,“那師兄你路上注意安全。”
周曜扯唇,干巴巴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去小房間里把黑色背包背起來,從行李箱里拿出一個禮盒。
“新年禮物,本來想著回到家了再給你……還有,”他一頓,目光落在她臉上,“新年快樂。”
“師兄也新年快樂。”孟南枝接過,“不好意思啊,我沒來得及給你買禮物……”
“我們倆不講這些。”周曜又把另外一個黑色禮盒也遞給她,“這個是給師父的,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時候回去,我?guī)е膊环奖悖拖确旁谀氵@里。”
孟南枝接過。
周曜合上行李箱,提著站起來,看了她一眼,想說的話太多,最終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著行李箱轉(zhuǎn)身拉開門出去,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
孟南枝連句叮囑都沒來得及說,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寒風(fēng)陣陣從門口吹入,霍錦西起身,將門關(guān)上,垂眸看她,“怎么?舍不得?”
孟南枝無語,話也不想跟他說了,轉(zhuǎn)身把禮盒跟師父的放在一起,拿回自己的臥室,放進床頭柜里的抽屜里。
霍錦西跟著進來,目光大致看了圈她的臥室。
很小,比家里一個浴室的面積還要小,那床,看著就像是初中生睡的一樣,難以想象她睡在上面要有多擁擠。
一轉(zhuǎn)眼見她好好地收藏起兩個禮盒,輕哼一聲:“還新年禮物?我送你的就不見你要,師兄送的就是心頭好了?”
早上他提回來的黑色禮袋如今還被她丟在床尾沙發(fā)上不聞不問。
“霍、錦、西!”孟南枝氣急轉(zhuǎn)頭,“師兄都不在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陰陽怪氣了?”
“你喊我什么?”他一頓,話聽半截,只聽到了前面三個字。
孟南枝抿唇不說了。
霍錦西勾住她的腰,抱著她往后壓,冰涼的鏡片剮蹭在她的鼻尖上,溫?zé)釟庀⑾嗳凇?br />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嗓音低沉:“再叫一遍。”
孟南枝撇開臉,胡亂找借口:“我,我去收拾一下廚房……”掙扎著要推開他。
霍錦西收緊手臂,硬實的肌肉線條卡著她的腰背,箍得她半分動彈不得。
“寶寶。”他親她一下,嗓音蠱惑,“再叫一遍。”
孟南枝嘴唇蠕動了兩下,實在叫不出來,太奇怪了。
“你干嘛非要我叫?”她瞪他,“還要,不要在外面叫我……叫我,寶什么的,太那個了。”
“我沒有在外面喊過你寶寶。”他將她說不出來的詞說出來,“哪次不是在私底下喊的?”
孟南枝辯不過他,索性推他一把,“我真要出去收拾一下廚房了,冷了就不好洗了。”
霍錦西順著她的力往后退,卻是勾著她在那張小床上坐下,“你忘了,你的田螺師兄已經(jīng)收拾好了。”
孟南枝坐在他腿上,下一秒就察覺了他的情動,她撐著他的肩,有些欲言又止。
霍錦西看著她的目光漸漸深濃,他抬手摘掉眼鏡,隨手丟在她的床頭柜上,扶住她的臉,“你師兄今天給我的打擊可不輕,不打算安慰我一下么?”
孟南枝:“你這么厲害,誰能打擊得到……”
話沒說完,他便說:“只要是跟你有關(guān)的事,都能打擊到我。”
孟南枝微頓,定定地看著他。
霍錦西扯了扯唇角,“你以為我不在意你跟你師兄兩小無猜的過往么?我在意得要死!我從前一直以為我們是認識最早的,可沒想到他比我認識你還要早,你們還有一段別人無法插足的快樂時光。”
孟南枝嘴唇蠕動了一下,“可我跟師兄,只有師兄妹的感情。”
“你是這樣想,可他不是這樣想,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他對你的心意么?”
孟南枝沉默了一下。
她就是看出來了,才會說那一句他永遠都是她師兄的話。
“……我之前,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心思。”
霍錦西摸了摸她的臉頰,輕笑:“他有這樣的心思不難猜,要是我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不用等到現(xiàn)在。”
他湊近她,“我好后悔那時候沒把你拉住……”
這樣,他們也一定能是一對相識相知、相伴長大的青梅竹馬。
孟南枝眼睫輕顫,定定地看著他眼里的懊悔,忽而伸手扶住他的臉頰,湊上去吻了吻。
霍錦西啟唇回吻,伸手解開襯衣,再解西褲暗扣,解到一半又伸手拉住她的手幫他解,他則扶住她的后腦,壓著狠狠親上。
突如其來的深吻使得孟南枝身體漸漸往后仰去,他追著她的唇不放,最后兩人齊齊往床鋪倒去。
床太小,兩人窩在里面根本沒有多余的余地,霍錦西好幾的膝蓋都差點滑下床去,中途停止調(diào)整了幾次姿勢,最后沉沉壓下,有些氣急:“改哪天我一定把你這床砸了。”
孟南枝埋在他懷里輕笑一聲,嘀咕:“都說床太小了,你非得來。”說完抱緊他的腰身,干脆把腿也盤上去,減小占地面積。
霍錦西抱著她往里挪了挪。
雖說不同于大床寬闊方便,但小床也有小床的樂趣,那一動就咯吱響的聲音,那緊緊相貼的體溫和皮膚,都讓他們越發(fā)靠近彼此。
直到下午夕陽的光線突破天際,從窗戶里照了進來,臥室的門才再次被打開。
霍錦西生平第一次在如此小、如此窄,連轉(zhuǎn)個身都覺得困難的洗手間里沖澡,沒有浴霸也沒有暖氣,只有和她貼在一起的體溫相互交融。
溫?zé)岬乃疄⒃谏砩希麚碇吐曊f:“晚上還是回去我那邊吧,要休息也去我那邊休息。”
“可師兄買了很多菜和肉……”
“你和你師妹住一起?”
孟南枝不懂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
霍錦西說:“那就留給她。”
孟南枝:“……”
大年初一晚,孟南枝又被霍錦西拐回了知夏酒店的頂樓公寓。
晚餐都是喊的酒店管家送的。
而這一送,就送到了大年初三的早上。
酒店管家都有些莫名了,不知道這大少爺今年是怎么回事,大過年的還窩在這酒店公寓里,并且一天都沒出去過,擔(dān)心出什么事兒,忙給酒店老板霍簡卉打去一個電話。
得知這三天都沒影的人還真三天都沒出過一次門,霍簡卉詫異的同時又有些好笑,跟酒店管家說沒事,如果還打電話就繼續(xù)送。
酒店管家放下電話,安心了,繼續(xù)往頂樓送餐。
霍錦西依舊是一襲白色浴袍,開了門,甚至還好心情地說辛苦了,酒店管家忙說不辛苦,放下早餐就走了。
霍錦西把早餐拿出來,一份一份地打開擺好,這才轉(zhuǎn)身回了臥室。
遮光的窗簾沒拉開,室內(nèi)也沒開燈,一片昏暗,可他依舊看得清楚,直直地朝著大床走去。
床上攏起一道身影,霍錦西俯身,把被子往下抽了抽。
孟南枝睡眼惺忪地醒來,“幾點了?”
他輕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七點了,起來吃早餐了。”
“七點!”孟南枝一整個清醒,火急火燎要去拿衣服,“遭了,今天我要上班!”
霍錦西按住她的手:“我跟你的霍總說過了,再放你幾天假。”
孟南枝一愣,霎時羞得無地自容:“你干嘛幫我跟她說這個啊,這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是你的工作,不過這兩天她也沒上班,在家陪著關(guān)女士,你難不成要去霍府——”
孟南枝捂住他的嘴,干巴巴地笑了笑,“這樣啊,霍府我就不去了,等她哪天上班你一定要跟我說。”
霍錦西瞇了瞇眼,“為什么不去霍府?”
孟南枝又躺了回去,嘀咕:“你們一家人團團圓圓過年,我個外人去了像什么……”
說到這里想起這三天他都跟她在一起,一時又驚了,仰目看他,“你已經(jīng)三天沒回去了……你家里人,會不會懷疑啊?”
霍錦西定定地看著她,原來在她的認知里,她在他這里也只是一個外人?
這一刻,他忽然像是扒開了一個巨大的迷霧團,察覺了她對他身后的東西有著天然的排斥,無論是家世還是事業(yè)。
或許不是排斥而是逃避,她那么聰慧,一定知道他們有著不可逾越階級距離,所以她從來就沒想過長久,只爭朝夕。
這也是她不想讓外界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的原因。
因為不會在一起太久,因為只有一段時光,所以她保留了退路。
可她知不知道,在他面前,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什么階級,什么圈子,統(tǒng)統(tǒng)都不是問題。
只要她也愛他,她所憂慮的這些,哪里比得過她。
“不會懷疑。”他面色越發(fā)平靜,壓下了心底一時涌起的急湍暗流,“以往也有大過年不著家的情況,更何況今年還回去上了香,有什么好懷疑的。”
他這么一說孟南枝就放心了,“那就好。”
她扯了扯被子,“那我再瞇會兒。”說著翻過身,露出的肩胛骨上點綴著幾片紅色印跡。
那是他從她身后擁入她時,俯身吻出來的。
霍錦西眸色微暗,片刻,他挪開視線,俯身把她挖起來,“乖,起來吃點早餐,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有時候堵不如疏。
淮丙說得對,‘脫敏治療’是最有效的。
孟南枝瞇著眼歪過頭,“什么地方?”
霍錦西:“先起來吃早餐,吃完就帶你去了。”
“那你去吃吧,吃完來喊我,我再瞇會兒。”
孟南枝是真不想吃,她太困了。
一連三天,下床除了上廁所就是吃飯。
除此之外全部時間都在床上渡過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這樣。
明明昨天下午就暫時休戰(zhàn)了,也說了要一起看電影。
他這里有頂級影音室,想看什么影片沒有。
結(jié)果就是隨著電影里的主人公吻到了一起,又回到了床上。
真是暗無天日、無法回想的三天。
她不吃霍錦西一個人吃著也沒什么意思,索性放下筷子進了洗漱間洗漱完,又進了衣帽間穿好衣服,這才拿著一套女士衣服出來。
將她挖起來,抱到洗漱間洗臉?biāo)⒀溃@一折騰,孟南枝也清醒了一些,接過牙刷自己動手。
洗漱完穿好衣服,她再次好奇地問了一句,“我們要去哪里啊?”
霍錦西還是不說話,只是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下樓,依舊是自己駕車。
孟南枝便不再問了,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這時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會帶她直接去到那個地方。
那個她去過一次,就印象深刻的地方。
第59章 可你不愛我。
出來了才知道外面已經(jīng)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了, 目光所至皆是白茫茫一片,路上的車流都少了一大半。
京北城像是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只剩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
孟南枝往后靠著椅背, 車?yán)锓胖p緩的音樂,暖氣也開得十足, 行駛了不過一段路,她就有些困了,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墜。
“困了就瞇會兒, 等到了地方我喊你。”
如此,孟南枝眼皮就徹底合上,霍錦西看她一眼, 將空調(diào)再度調(diào)高了一些,音樂關(guān)閉, 安靜地開著車往西城區(qū)駛?cè)ァ?br />
四十多分鐘后,黑色越野繞過一座青磚黑瓦圍墻,駛到南側(cè)灰白大門前,攝像頭識別到車牌, 大門自動打開,霍錦西開著車進去。
白茫茫的雪天亮光被身后自動關(guān)閉的大門遮擋住, 取代而之的是暖黃明亮的地下車庫的光線。黑色越野下行到地庫, 駛到空著的停車位上停好, 霍錦西熄了火, 這才側(cè)頭看向副駕駛。
她還睡得香,半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耳邊垂下一縷發(fā)絲, 霍錦伸手,輕輕地給她捋到耳后, 隨后拿起后座的羊絨大衣外套蓋在她身上。
往常很警覺的人這會兒只是垂了下頭,聞到大衣上熟悉的氣息時下巴蹭了蹭,又繼續(xù)睡了去。
霍錦西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拿起手機,打開郵箱,處理起里面的一些公務(wù)來。
比起她三天不下床來說,他這三天的時間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陪她一起在床上渡過,另一部分則是在她睡著后,他回書房處理公務(wù)。
霍元集團項目遍布全球各地,剛進公司那兩年,因為十八歲成人禮的風(fēng)波,他拒絕了老爺子私下補償?shù)墓蓹?quán),選擇從集團底層的小經(jīng)理做起。
那時候過年他也依舊在外面奔波,好像不知疲倦、不知辛苦勞累,有的只是想證明自己。
許多年過去,隨著年歲漸長,他一步一步走到集團高層,進入集團董事局再到集團首席執(zhí)行官,以及如今的集團執(zhí)行董事,整個霍元的所有權(quán)力一手在握。
哪怕沒有老爺子的讓權(quán),他在這個集團也是說話份量最重的。連老爺子此前在集團,也只是一個空有股權(quán)的殼子,正是因為明白這點,老爺子也才干脆將股權(quán)用來作保他二兒子的籌碼。
如今這個家,這個集團的所有說話權(quán)都在霍錦西手里,霍廷生要怎么個活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也包括了……他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側(cè)目看了眼副駕駛。
孟南枝察覺到一道視線放在她身上,猛然驚醒過來,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道藏于鏡片之后的晦暗深眸。
這眼神太過孤傲深邃,一時間震住孟南枝,她囁喏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霍錦西輕眨眼皮,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嗓音溫柔:“醒了?要不要再瞇會兒?”
孟南枝回神,“到了啊?這是哪……”話在抬眸見到車窗外的場景時頓住,而后不敢相信地直起身體,再次看了一圈。
這不是……這不是他老宅家里那個地下車庫么?
孟南枝懵了,轉(zhuǎn)過頭去看他,唇角有些僵硬,試探:“我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沒來錯。”霍錦西的肯定打破了她僅有的一絲僥幸,“就是來我家。”
僵硬蔓延到臉上,孟南枝頓了片刻,干巴巴地笑了笑:“那你回去吧,這車借我開一下,我這就回去了。”
她飛快解開安全扣,推開車門下車,繞去駕駛位。
霍錦西面色微凝,看著她快步繞過車頭,他瞇了瞇眼,推開車門,黑色筆挺的西褲包裹著長腿邁出,一腳黑色皮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他一轉(zhuǎn)身,直直擋在她面前。
而后抬手,車門在他身后被關(guān)上。
孟南枝穩(wěn)著呼吸,側(cè)身要去拉車門,霍錦西一把壓住車門,轉(zhuǎn)而拉起她的手握住。
“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南枝。”
“我不知道。”孟南枝眼眸里升起一絲驚慌,但她很快壓制住了,抬頭,直視著他,“這次就當(dāng)是我送你回來,我不希望這樣的事再有下次了。”
霍錦西長眸瞇了瞇,筆直地回視她的雙眼,“你就這么排斥跟我一起回家?為什么呢?上次來,我家里人也沒有為難你,爺爺甚至把他那個五星領(lǐng)夾送你了,你應(yīng)該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回來?”
孟南枝一怔,倏地想起了,霍老爺子遞給她的那枚領(lǐng)夾雖是放在他那邊了,但確實在當(dāng)時是實打?qū)嵥徒o她。
可霍老爺子是霍老爺子,不能代表整個霍府,也不能代表霍夫人,不能代表所有人。
而且,那也是霍老爺子為保霍家二爺?shù)囊环N手段,他,甚至霍夫人以及霍總心里或許都膈應(yīng)死了。
腦海里滑過了許多,可她仍舊一句也說不出來,唇角抿得越發(fā)緊了。
得不到答案,霍錦西上前一步,微微俯身看著她,“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想過要跟我在一起很久吧?”
“沒有!”孟南枝雙眸間的慌亂壓都壓不住,他定定地看著她,心頭漫上一絲苦澀。
“既然沒有……”他拉起她,大步往電梯間方向走去,“那就跟我一起回去。”
“霍錦西!”孟南枝被迫走了兩步,倏地站穩(wěn),下盤力量一瞬爆發(fā),腳趾穩(wěn)穩(wěn)抓著地板。
他再怎么使力也拉不動她了,回頭看她。
下一瞬,目光越過她身后,看向不遠處。
孟南枝耳尖一動,輪椅的滑輪聲傳入耳膜的那一瞬,渾身的血液瞬間僵住。
“在家門口拉拉扯扯做什么呢?”威嚴(yán)冰涼的嗓音從身后傳來。
孟南枝大腦一片空白,手腕僵硬而機械地轉(zhuǎn)折,不知道這次為什么沒能掙開他的桎梏,手腕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她連欠身問好都做不到。
輪椅滑過身旁,關(guān)穆英肩頭披著潔白羊絨皮草披肩,一身貴氣華服,脖間的澳白珍珠粒大圓潤,哪怕是在暖黃的燈光下也泛著盈盈光澤。
“大少爺。”推著輪椅的彤姨先打招呼,而后再側(cè)頭看向一臉僵硬的孟南枝,溫和地笑著,“孟小姐。”
關(guān)穆英隨著彤姨的聲音抬起眼,一雙沉靜內(nèi)含著凌厲的深眸落在兩人拉扯的手上,皺了皺眉間,生了一絲不悅。
孟南枝雙眼被刺痛,便也顧不得被拉住的手腕,垂下頭,想要問好,聲音還沒出,他拉著她的手忽然改為握著她的胳膊,將她半攏在他的臂彎里,霍錦西直直地看向關(guān)穆英,“媽,我?guī)现貋硪娨娔!?br />
孟南枝心臟劇烈一抽,僵硬站著,往日聰慧敏捷的大腦到現(xiàn)在仍舊是空白一片。
只覺得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明明還想多陪他一段時間的。
起碼,過完這個冬天。
關(guān)穆英的目光抬起,直直地回視。
他這副保護的姿態(tài),哪怕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整個地下車庫安靜得猶如一座深井。
表面風(fēng)平浪靜,實則井下驚濤駭浪。
巨大的沉默和審視重如泰山壓頂,差點沒能壓彎孟南枝的腰。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一番既下不來臺,又尷尬至極的局面。
她自知身份低微,是萬萬配不上他的,所以才讓他隱瞞下來。
可如今……所有的僥幸都被打破。
關(guān)穆英目光在面色發(fā)白的孟南枝上定了片刻,垂下眼眸,抬手敲了敲扶手,彤姨心領(lǐng)神會地推著她往電梯間走去。
冷淡嗓音緩慢傳來,“既然來了就進院子吧。”
“媽,您先走。”霍錦西應(yīng)下。
身影遠去,孟南枝僵硬的身體被他攏了攏,“走吧。”
她抬眸,看向已經(jīng)進了電梯的輪椅背影,再緩緩抬眸看向他,嘴唇張了張,想責(zé)怪、想生氣、想不顧一切離開的念頭在看見他的面色時緩緩消散。
被他母親撞見他與她牽扯在一起后的反應(yīng)跟她預(yù)想中的不一樣。
可孟南枝知道,沒什么不一樣的。
只是遲來與延遲來的區(qū)別。
她被他拉著,一步步走向電梯間。
轎廂上行,再次打開,得知消息的葛叔匆匆趕來,“少爺回來了。”
而后側(cè)首朝著孟南枝點點頭,笑容和藹,“孟小姐來啦。”
“葛叔。”孟南枝機械地打了聲招呼,面色漸漸麻木。
她也不想去探究,當(dāng)葛叔知道他金尊玉貴的大少爺跟她這個小保鏢拉扯在一起會有什么樣的想法了。
她只知道,以后他們這些人再多想法也跟她無關(guān)了。
葛叔倒是沒有多余的想法,他也不是才知道的,上次他們一起回來他就看出一些門道來了,再加上小徒弟的知情相告,他更是早就知道了。
大少爺難得春心鸞動,有了喜歡的女孩子,還是知根知底,那是再好不過了。
大少爺也不年輕了,前頭生日一過就三十二,這年一過三十三奔著四去的。
三十好幾的大男人了,這么多年愣是一個女友都沒有,更沒見帶姑娘家回來過,因此上次他帶著孟南枝回來,闔府上下都在猜測呢。
少爺年輕時一頭扎進學(xué)海里,十六歲就保送牛津,去國外沒兩年,自己搞了個私募基金被老爺子看重能力,有意將他培養(yǎng)成下一任繼承人。
結(jié)果遭了霍家老二的紅眼,弄出了個驚天慘案出來,少爺自此沒了父親的庇護,他一人扎根于集團底層,一步步往上爬,一個人孤苦伶仃這么多年,總算有個知冷知熱的在身邊了。
要說夫人也不是不操心少爺?shù)娜松笫拢伊嗽S多京北世家名媛來給大少爺相看,結(jié)果大少爺直接去了國外一年多不回來,夫人也就不強求了。
可葛叔心里著急啊,要知道大少爺這個年齡段的少爺們大部分基本都已經(jīng)成家。
俗話說‘老婆孩子熱炕頭’,就他家大少爺單著,葛叔甚至都懷疑過是不是那次綁架的女匪給他留下心理陰影,因此大少爺莫不是不喜歡異性,反而是喜歡同性?
所以有段時間他還特意叮囑過小徒弟,搞得那段時間江淮丙也是惴惴不安的,看他老板的眼光都有些不對勁了。
是后來霍錦西察覺了,師徒倆被教訓(xùn)了一頓才不胡亂猜想了。
如今看孟南枝,葛叔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天兒冷,梅園里已經(jīng)開了地暖,快回去暖暖身體。”
而后又側(cè)頭朝著霍錦西道:“剛剛遇到夫人了,她說人她已經(jīng)見到了,剛從關(guān)宅回來,頭疼得緊要休息會兒,中午在花廳吃飯。”
霍錦西頷首,帶著孟南枝先回了梅園。
再次來到這座深藏在景點之中的高門大院,孟南枝沒了一開始的欣賞和驚嘆,霍府里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樓一閣、一桌一椅都是價值連城,是她輕輕一碰,賠都賠不起的金貴古董。
一路進去,碰到府里的傭人,紛紛都停下來問好,行動間動作干凈利索。
高門大院,氣派顯赫,卻是規(guī)矩森嚴(yán)。
葛叔送他們進了梅園就退下了,轉(zhuǎn)去廚房安排中午的菜品。
梅園里的梅花大部分都已經(jīng)開了,粉色花朵被壓在皚皚白雪之下,冰天雪地里,仍舊能聞見一縷梅花的清香。
粉紅與雪白相映,梅香繞鼻,難怪古人作詩:‘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孟南枝在內(nèi)廳呆了片刻就出來了,那些價值不菲的古董就那樣隨意擺在廳里的博古架之上、案桌之上。
堆金疊玉的富貴會瞇人眼,她干脆出來,就站在園子里看梅林雪景。
已經(jīng)到了這一刻,她心里格外冷靜,無論下一步將要面對什么樣的結(jié)局,她都能沉著應(yīng)對。
唯一遺憾的是,要是早知道來他家,她也不至于兩手空空上門,太沒禮貌了。
身后有腳步聲過來,是霍錦西進臥室換了居家休閑的衣服出來她就不見了,他心下一緊,飛快出門,一看,她站在園子里。
他深呼吸了一口,緊促的心跳漸緩,他才拿著大衣下臺階,邁步走過去。
“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一聲,你說的地方就是你家。”
霍錦西走近,將手里的大衣罩在她肩頭,“說了你會來?”
孟南枝沉默,是的,他要是說了。
她是絕對不會來的。
“南枝。”他喊了她一聲,與她平齊,一同看這眼前的白雪壓梅,“你到底在怕什么?”
孟南枝不說話,目光平直虛無。
他側(cè)眸看她,伸手將她撥正。
兩人變成了面對面站著,青磚石板被雪水融濕,身側(cè)是一樹梅花白雪。
他順手理了理她胸口被壓著的大衣領(lǐng)子,她今天穿的仍舊是她自己的衣服,一件黑色圍脖毛衣外搭黑色羊絨外套,因頭發(fā)全部后梳低扎于腦后,露出的個五官越發(fā)明艷大氣。
深邃的目光絲絲寸寸輾轉(zhuǎn)在她的臉上,她但凡抬眸看一下他,都能察覺出他不平常的情緒。
可她目光虛無地定在前方的梅花上,不曾抬眸看他一眼。
“南枝,你以為我總跟你說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話是騙你的嗎?”
“你要不要聽聽我最近定下的一個人生規(guī)劃?”
孟南枝還是不說話,只是漆黑的睫羽微微動了動。
他也不在意,抬眸看向遠方灰蒙蒙的天色,聲音低緩無波:“我計劃我們談個一年兩年戀愛,等你適應(yīng)了我這樣錯綜復(fù)雜的家庭,我們就攜手走進婚姻殿堂,成立屬于我們的小家庭,等過膩了夫妻二人的生活,又再生個寶寶撫養(yǎng)長大……”
一切的一切,都能循序漸進,慢慢來。
就如同他們的第一次,他計劃也是慢慢來。
她是中間唯一的變數(shù)。
孟南枝瞳孔瞬間一縮,倏地仰頭看向他,嘴唇顫了顫。
“你,你說什么?”
霍錦西回視,眸色平靜得厲害:“這些話我原本不想說出來,我只想一點一點地去實現(xiàn),就像你跟我講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你的過往一般,可就像你不愿講你的過往一樣,你對我也總是退縮。”
“我每次前進一步,你就要狠狠退一大步,你不曾走向我過,我知道你怕中間的溝壑,可南枝,你難道不信我嗎?”
他抬手摸上她的臉,拇指緩緩滑過冰涼的腮幫,“你所擔(dān)心憂慮的這些,只要你愿意朝著我走,只要你也愛我,都不是問題,我能解決。”
孟南枝的心臟跳動得厲害,一雙黑眸映著冰天雪地里自嘲剖白的他,“可你不愛我,你對我的心意,只達到了喜歡以上,愛人未滿。所以一旦我們中間出現(xiàn)了問題,你第一反應(yīng)是毫不留情地退縮離去。”
孟南枝怔怔地張了張嘴巴,“我……沒有。”
他看向她的眼,“那你說,你愛我嗎?”
第60章 也是愛人。
那個回答霍錦西最終也沒等到, 關(guān)穆英在蘭湘院里頭疼得厲害,彤姨匆匆去喊家庭醫(yī)生,也驚動了梅園。
兩人到達蘭湘院時, 家庭醫(yī)生已經(jīng)到了,初步診斷還是跟關(guān)穆英的老毛病有關(guān), 思慮過重引起的偏頭痛。
醫(yī)生開下藥,讓她好好休息,趕著室內(nèi)的眾人出去。
孟南枝跟著往外走, 前方是霍錦西在跟醫(yī)生交涉平時注意事項的背影,她腳步頓了頓,還是回頭看了眼, 最終什么也沒說。
師父之前就老偏頭痛,她學(xué)了一套專門按摩的手法, 如果她還是保鏢的身份,那她一定會像上一次她突發(fā)心悸時一樣上前給她按摩,可如今身份不一樣了,她也沒了那個勇氣。
但還好, 家庭醫(yī)生開的藥管用,吃下去沒一會兒, 頭痛的呻吟聲就減輕了許多。
原以為中午花廳吃飯要少一人了, 但等開飯時, 關(guān)穆英還是強撐著過來了。
霍老爺子是倒數(shù)第二進花廳的, 見到兩人坐在一起,他神情一頓, 有種果然如此的預(yù)料, 只說了一句來了啊,便在主位坐下, 老神在在地看向霍錦西,“聽說你母親頭疼,好些了沒?”
霍錦西神色淡淡:“不勞您操心。”
霍老爺子神色一噎,剛要說他兩句,門口傳來傭人的問候聲。
彤姨推著關(guān)穆英進來,霍錦西站起來,過去接過彤姨手里的輪椅,推著到餐桌前,“讓廚房送過去就好了,外面風(fēng)大,小心加重頭疼。”
“沒事。”關(guān)穆英說,見到對面也跟著站起來的孟南枝,神色淺淡,“坐吧。”
孟南枝張了張嘴想要問她好點了沒,關(guān)穆英已經(jīng)垂下眼眸,她話又落回嗓子里,霍錦西見狀,走過來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無聲道:坐吧。
兩人坐下,葛叔交代傭人上菜,一盤又一盤精致的名貴菜品被端上桌,哪怕嚴(yán)寒大雪天,也上了許多珍稀食材。
明明有數(shù)個傭人進出花廳,可花廳里卻是一絲雜音都聽不到,連用餐也是,廳里四人,無一人發(fā)出聲響。
別人是教養(yǎng),是用餐禮儀,孟南枝卻是死憋硬學(xué),眼尾余光時刻在觀察著身旁的男人,他如何用餐具,怎么吃飯,她就怎么用、怎么吃。
和第一次在這個花廳里吃飯時一樣的感受,明明菜很好吃,但卻莫名刺嗓子。
第一次時起碼還有江淮丙作伴。
這一次只她一個,這種感覺,太痛苦了……
“叮——”一聲,湯匙磕在白瓷碗邊上,花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南枝身上,她手上動作一僵,硬著頭皮抬起頭。
想要解釋什么,身旁位置上也忽然傳來“叮”一聲,同樣是湯匙放進瓷碗里發(fā)出的聲響。
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又都轉(zhuǎn)了過去,連帶著孟南枝也跟著側(cè)頭看去,男人一臉平靜,重新拿起湯匙,輕輕攪動濃湯時也發(fā)出了一兩聲聲響。
“錦西。”威嚴(yán)不悅的聲音響起。
霍錦西掀起眼皮,鏡片后冷淡雙眸一一回視過所有看著他的目光。
“正常吃個飯,一兩聲磕碰聲而已,沒必要搞這么嚴(yán)肅。”
關(guān)穆英眉間微微皺了皺,“一直都是這么吃飯的,倒是你,這么敏感做什么?”
她抬起眼,冷淡地看著他,“又或者你以為我在給誰下馬威?”
孟南枝心下一緊,捏著湯匙的指尖有些泛白。
霍錦西攪動湯匙的動作一頓,微微側(cè)目回看關(guān)穆英,“媽,是不是下馬威您心里清楚,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說完,他放下湯匙站起來,順帶也將孟南枝拉了起來,“您慢用。”
關(guān)穆英面色霎時沉了下去。
候在后邊的彤姨臂彎抱著白色羊絨皮草披肩,嘴唇動了動。
霍錦西沒管,朝著主位默不作聲地老爺子打了聲招呼拉著孟南枝轉(zhuǎn)身要走,身后傳來關(guān)穆英拔高的聲調(diào):“霍錦西!你給我站住!”
霍錦西腳步?jīng)]停徑直往外,孟南枝卻不由得頓了頓,連帶著他也停了一下。
關(guān)穆英重重放下筷子,“你的教養(yǎng)就是讓你跟我這么說話的?”
彤姨忙將披肩掛在旁邊的衣架上,上前給關(guān)穆英順了一下氣,撿起散亂的筷子,為難地喊了聲:“大少爺……”而后又朝主位的老爺子看去。
都吵成這個樣了,老爺子如今是怎么回事,也不出來說句話?
霍老爺子就是知道這場婆媳大戰(zhàn)沒他說話的份兒才不隨便插話,沒看最近霍錦西對他,那都是什么態(tài)度?
他插話能有他好果子吃?
不過到了眼下這個境地,也由不得他不說話了。
霍老爺子清咳了一聲,拿出長輩的架勢:“都別吵了!有話好好說,錦西難得帶姑娘回來吃個飯,你們平時吵也就算了,怎么今兒也吵?”
說完這個,又轉(zhuǎn)頭看向門口,“錦西也是的,你母親正頭疼,你跟她計較個什么勁兒,還不回來坐下吃飯?”
“喲~這么熱鬧啊。”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
霍簡卉一襲CHANEL粗花呢經(jīng)典套裝,手戴黑色皮革保暖手套,頭戴黑色山茶花千金禮帽出現(xiàn)在花廳門口。
本是微微笑著的唇角在看見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時頓住,她看一眼母親眼里的怒火,再飛快看向已經(jīng)離席的霍錦西和孟南枝,立馬就猜出其中的一些關(guān)鍵。
關(guān)穆英看向她,怒氣稍稍降了些,“不是說今兒不回來了?飯吃了沒?”
“吃過了。”霍簡卉唇角重新勾起笑容,朝著孟南枝比了比,“回來帶她的,她今天上崗,我之前說了讓她來老宅接我。”
說完也不管這個借口有多么離譜,抬手朝著孟南枝招了招,“走了,今天要去城南一趟。”
孟南枝也知道霍簡卉這是來救她的,立馬掙開霍錦西的手,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到霍簡卉身旁,欠了欠身,“霍總。”
霍簡卉嗯了聲,朝著花廳里的幾人道:“那我們就走了,你們慢慢吃。”說罷,帶著孟南枝離開花廳。
陣陣寒風(fēng)拂面,生冷刺骨,孟南枝跟著霍簡卉很快轉(zhuǎn)入暖廊,寒風(fēng)被阻擋,前方的身影也停下腳步。
“我媽她年輕時高傲慣了,說話雖然不中聽,但她人是好的,剛剛要是說了你什么,別放心上。”
孟南枝搖了搖頭,“夫人沒說我什么。”
霍簡卉好奇,轉(zhuǎn)頭看她:“那他們剛剛是在吵什么?”
孟南枝抿了抿唇角,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霍簡卉挑眉,還想再問些什么,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霍錦西發(fā)來的消息:【姐,幫我照顧一下南枝。】
這小子,自從他升任集團執(zhí)行董事,成了她上司之后就很少喊她姐了,除非……有求于她的時候。
霍簡卉掀起眼皮看了眼前方的人,往日健康的臉色今天有些蒼白,不知是受天氣的影響,還是剛剛花廳里那番爭吵影響的。
她回了個OK,而后又說:【別跟媽吵,她那人刀子嘴豆腐心,你越跟她吵她越犟,你哄哄她,多說兩句好聽的。】
霍錦西:【我知道。】
霍錦西:【南枝那里就拜托你了。】
霍簡卉:【OK】
回完消息,霍簡卉收起手機,說:“走吧,去外面逛逛。”
孟南枝垂首應(yīng)了聲,跟在她身后。
花廳里的霍錦西看著收到的消息,心下一松,手機揣回兜里,他轉(zhuǎn)過身,走到餐桌前,拿起一個空著的白瓷碗,舀了一碗新鮮羊肚菌人參烏雞湯,端著放到關(guān)穆英手邊。
放緩了聲音:“媽,喝碗湯暖暖身體。”
關(guān)穆英瞥了一眼,依舊還是有些心氣不順,唇角抿得緊緊的,“愛給人下馬威的人可不配喝你霍錦西親手舀的雞湯。”
霍錦西認錯:“剛剛是我太過敏感了,錯怪了您,您別生氣。”
彤姨端起烏雞湯攪了攪,跟著勸:“是啊夫人,大少爺都已經(jīng)認識到錯了,您啊就甭跟他一般計較了。他這是三十年第一回帶姑娘回來,心里難免要看重了些,就敏感了些。”
關(guān)穆英氣消了一些,但也不是那么輕易就原諒了他。
也不看看剛剛是什么場面,搞得她像個惡婆婆一般。
可從頭到尾,她一句也沒說人女生的任何一句不是。
她伸手接過彤姨手里的湯,看也不看旁邊候著認錯的人,抬高著下巴,“他一敏感我就成了惡毒老太婆?那我倒是要做準(zhǔn)了這惡毒老太婆的人設(shè)了。告訴他,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彤姨:“額……”
大小姐這是跟自己的親兒子傲嬌上了。
她側(cè)目去看旁邊的大少爺。
霍錦西原本半彎著腰,聽了這話,緩緩直起身體,倒也沒說什么,而是先去看主位的霍老爺子:“那么爺爺呢?我跟南枝的事,您是否同意?”沉沉的眼風(fēng)也跟著薄涼的視線壓了過去。
霍老爺子放下筷子,“這個家早就是你當(dāng)家做主了,你喜歡就行,我沒什么同不同意的說法。”
“那就是同意了。”霍錦西下了定論,轉(zhuǎn)而看向關(guān)穆英,“這樣看來,媽您同不同意好像也沒什么用了。”
關(guān)穆英又被氣到了,湯碗重重擱置在桌面上,緩緩掀起眼皮,“在你眼里,當(dāng)真是沒我這個母親了!”
“那倒沒有,我很尊重您,但也請您尊重一下我。”霍錦西半彎下腰,手撐著桌面,視線平行,“我倒是想問問您了,為什么不同意我和她?”
關(guān)穆英噎了一下,她純粹就是賭氣的。
但他也是真惹她生氣,硬邦邦地說:“家世、學(xué)歷、事業(yè)沒一樣能配得上你的。”
越說越清醒,她也不再賭氣了,放緩聲音:“錦西,你是霍家的當(dāng)家人也是集團的執(zhí)行董事,更是這京北城里最優(yōu)秀的世家子弟,你跟她談?wù)剳賽劭梢裕Y(jié)婚是不行的,自古以來兩姓締結(jié)都是要門當(dāng)戶對……”
“可您說的這些都是在我還活著,我還有這條命的情況下,我才是您口里的那個霍錦西。”
關(guān)穆英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威脅我?”
“大少爺這可使不得。”彤姨也一樣想偏了。
“不是。”霍錦西平靜地說,“假如十四年前我沒被她救回來,你口里的這些頭銜都不會存在,還門當(dāng)戶對……”
他垂首一笑,“是死是活都不一定,死了一了百了,活著估計是在那緬北邊被人掏了腎染了毒的破爛叫花子一個。”
關(guān)穆英倏地瞪大了眼,“你是說……孟南枝就是當(dāng)初在西南深山里救你的那個小姑娘?”
霍錦西平靜地點頭。
霍老爺子這下也徹底坐直了身體,渾濁的目光定在霍錦西身上,口里喃喃自語:“因果循環(huán)啊……因果循環(huán)。”
關(guān)穆英斂眉:“可你不是說后來再也找不到了,別是來騙你的。”
“不是騙我的。我認得出來自有我的方法,不信您也可以給江淮丙兄妹打電話。”
關(guān)穆英動了動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救命之恩面前,門當(dāng)戶對都是空談,沒命哪里還有戶?
霍錦西直起身體,“從小您就教我‘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所以我非她不可,以后她也會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不管您同不同意。”
關(guān)穆英抿了抿嘴唇,一絲不悅爬上眉間:“你一開始也沒告訴我她是救你的人。”
“因為在您心里,只是我的喜歡這個份量還不夠,我總得給自己留張底牌。”
“有你這樣留底牌的嗎?”關(guān)穆英倏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該好好感謝人家的,倒給人留了個這么惡劣的刻板印象。”
霍錦西勾了勾唇角,“那您就是同意了?”
關(guān)穆英垂首,拿起湯匙攪了攪湯,“老爺子不是說了么你是這個家的當(dāng)家人,你喜歡誰還不是你說了算。”
第61章 我會離開他。
霍簡卉的車依舊還是那輛雪巖白賓利。
孟南枝要上前去開車, 霍簡卉擋了一下,轉(zhuǎn)而把手里的小手袋遞給她,“你給我開那么多回車, 這回我來開。”
孟南枝怔了一下,“霍總……”
“噓——”霍簡卉輕笑, “以后私底下就跟著錦西喊我姐吧。”
孟南枝怔住,霍簡卉已經(jīng)拉開車門上車了,聲音從車?yán)飩鞒鰜恚骸翱焐蟻戆伞!?br />
孟南枝只得提著小香風(fēng)手袋轉(zhuǎn)到副駕駛, 關(guān)上車門,她抿了抿唇:“霍總,其實我知道, 我跟他是不會長久的。他未來的妻子一定會是你們?nèi)ψ永锏氖兰仪Ы穑粋跟你們家世匹配, 能力也跟他匹配的優(yōu)秀女生,而不是我這樣的。”
霍簡卉剛要啟動車子,聞言一頓,側(cè)目看她, 見她眼里都是認真,心里一時有些澀然,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實話而已。霍總, 你敢說當(dāng)你知道你弟弟跟我在一起時心里會不失望?”
霍簡卉輕笑一聲:“那你倒是想錯了, 說實話我還真沒有失不失望的想法, 頂多就是驚訝一點,畢竟他之前可從不拘泥于情情愛愛。”
“而且, 誰說他一定就要娶個世家的千金小姐了?你以為是聯(lián)姻?”她側(cè)目輕笑, “聯(lián)姻到我這里就結(jié)束了,從他上任集團董事局開始, 他就已經(jīng)不需要用聯(lián)姻的手段來穩(wěn)固他手里的權(quán)勢和地位了。”
孟南枝怔怔地側(cè)頭看向主駕駛,黑色山茶花禮帽下的側(cè)顏精致,眉間卻有一絲散不開的郁郁之氣。
倏而,那張精致的側(cè)臉轉(zhuǎn)了回來,“錦西未來的妻子是什么樣的都不是我們說了算,也不是我媽、爺爺又或者是集團里的老股東們說了算,真正的決策權(quán)在他手里,他想娶誰就娶誰。”
“南枝,你所想的這些都不是問題,你要相信他能處理好這一切。”
這句話何其熟悉,孟南枝腦海里忽然滑過白雪茫茫的梅林下——
‘只要你愿意朝著我走,只要你也愛我,這些都不是問題,我能解決。’
‘可你不愛我……’
“而這所有的前提是——相愛。”霍簡卉準(zhǔn)確道出,“南枝,你對他的喜歡遠不如他對你的愛。”
孟南枝睫羽飛快下垂,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這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我就不過多跟你談?wù)摚椅ㄒ幌M木褪牵被艉喕軅?cè)目,直直盯著孟南枝的眼,“南枝,你能對錦西多上一點心,多愛他一些。”
早在那次她連請年假都不跟霍錦西說的時候,霍簡卉就看出來了一些苗頭。
在兩人的關(guān)系里,看似是她弟弟在主導(dǎo),可實則是孟南枝在掌握主權(quán),因為她足夠理智冷靜,心腸也足夠硬。
雪巖白賓利駛出地下車庫,白茫茫的積雪堆在高高的院墻之下,中間的道路早已經(jīng)被清掃出來。
剛出胡同不遠,一輛黑色紅旗車追了上來,賓利不得不靠邊停下,從車?yán)锵聛韮蓚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寸頭男人,徑直朝著賓利走過來。
孟南枝瞬間警覺起來,一把扯下安全帶,“霍總,我來引開他們……”
“不用。”霍簡卉說,“認識的。”
孟南枝愣了一下。
霍簡卉已經(jīng)解開安全帶,提過手袋利落下車了,孟南枝連忙跟上。
兩個寸頭男人朝著霍簡卉欠了欠身,“小姐,關(guān)老首長讓我們來接您去關(guān)宅坐一坐。”
關(guān)老首長?霍總的外公?
孟南枝側(cè)目去看霍簡卉,她一臉平靜,看來是真的。
然而霍簡卉也只是表面平靜,心里卻是暗道一聲糟糕。
她最近為了跟傅家離婚,都已經(jīng)好幾次吵上法庭了,從前她可以分文不要只求快點離開,但現(xiàn)在么……不分走傅家一半財產(chǎn),她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但這事的唯一難處就是關(guān)老爺子這里,因為傅家老爺子和關(guān)老爺子是老戰(zhàn)友,聯(lián)姻的紅線也是他老人家牽的。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伸進包里正要拿手機,側(cè)邊的一個寸頭男人已經(jīng)恭敬地伸出手心:“小姐,我給您提包。”
霍簡卉抽出手,唇角抿了抿,將手袋遞了過去,另一男人已經(jīng)拉開了黑色紅旗車的后座車門。
兩人依次上車,寸頭男人也上車,坐在副駕駛,黑色轎車飛快駛離原地。
孟南枝再是對京北熟悉也不敢說熟悉了,因為她完全不知道這進來的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黑色轎車有一段路是經(jīng)過領(lǐng)事館群的,后面拐了個彎就很少見到什么標(biāo)志性的建筑了。
直至駛進一座中式建筑的大門,門口甚至還有警衛(wèi)臺,轎車經(jīng)過時警衛(wèi)朝著他們敬禮。
孟南枝本就挺直的腰桿繃得越發(fā)直了。
下過雪,里面的建筑被遮了一大半,看不太清原本的樣貌。
轎車又在內(nèi)院行駛了一段路這才將她們放在一座中式閣樓前,已經(jīng)有傭人在等著了,引著她們換過鞋子,走過會客廳,傭人說,“小姐,老爺在書房等您。”
霍簡卉嗯了一聲,側(cè)目比了比身邊的孟南枝,“這是我保鏢,帶她去茶室等我會兒。”
“好的。”傭人應(yīng)下。
“小姐來了。”常跟在老爺子身邊的奎叔過來,“這邊請吧。”
霍簡卉朝著孟南枝看去一眼,“在茶室等著我。”
孟南枝垂首應(yīng)下,等人走遠,身旁的傭人引著她去了旁邊的茶室。
茶室里安裝了不符合中式裝修的一大塊全景落地窗,窗外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院子中間也有一棵又高又粗壯的枯木,雪花沾滿了枝頭。
傭人引著她在茶案旁邊坐下,動作利索地泡了一壺?zé)岵杞o她,又端來一盤點心之后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茶室寂靜無聲,孟南枝端起茶杯暖著手,抬眸看了一圈,墻壁上掛著幾幅大字,筆鋒流暢字跡大氣,高高的檀木博古架上擺了許多瓷器古董,她看向正中間的那只青花瓷,不由得站起來走近了些看。
青花瓷下面有一小方介紹:雍正青花纏枝福祿連綿葫蘆瓶。
要是沒看錯的話,孟南枝剛到京北那年,托本地室友的福跟著一起去故宮參觀時,曾在里面也看見過一只一模一樣的青花葫蘆瓶,甚至名字都是一樣的。
“你倒是眼光好,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葫蘆瓶。”一聲沉穩(wěn)渾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緊接著無形的壓迫感也跟著襲來。
孟南枝飛快轉(zhuǎn)身看過去,一個頭發(fā)花白,手里杵著一根木杖的老人家慢步走進來,穿著雖然隨意,但久居高位的人,氣質(zhì)不怒自威,本就安靜的空氣霎時沉寂了一個度。
孟南枝心臟一縮,立馬垂首問好:“關(guān)老首長。”
關(guān)老爺子下巴抬了抬她坐的位置,“坐吧。”說著他靠茶案桌邊放了手杖,在椅子上坐下。
孟南枝趕忙過來,在對面坐下。
老爺子將傭人泡好的茶挪到一邊,重新拿出茶具,慢悠悠地泡起茶。
他一言不發(fā),空氣里的低氣壓降到了最低度,呼吸里都是壓抑的氣息。
孟南枝知道了,今天這場‘鴻門宴’是給她設(shè)下的。
湯過香起,關(guān)老爺子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嘗嘗。”
孟南枝雙手接過,淺淺地抿了口,入口茶香絲滑,回味甘甜,她一時間居然品不出來這是什么茶。
關(guān)老爺子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說:“只是普通的綠茶。”
孟南枝一僵,放下茶杯。
關(guān)老爺子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別多想,只是最近喜歡喝點普通茶葉。”
孟南枝沒說話,神經(jīng)高度緊繃著,背脊挺得直直的。
關(guān)老爺子也不在意,直奔主題:“陳家衛(wèi)是你師父?”
這下孟南枝猛地抬起眼眸看過去,對上那雙渾濁卻精厲威嚴(yán)的眼,又趕忙垂下,“是的。”
“這小老頭不是說不收徒弟了么,怎么言而無信又收了一個?”
孟南枝下頜低垂,“我……不是師父收的,是他撿的,他雖然是我的老師但更似我的父親。”
關(guān)老爺頓了一下,輕哼一聲:“將功贖罪?”
孟南枝皺了皺眉,但到底不敢反駁,只是沉默到底。
但其實關(guān)老爺子全都看在眼底,反問道:“覺得你師父是好人不會犯罪?”
“確實,你師父老好人一個的確不會犯罪,但不代表他的人不會犯罪。”
孟南枝隱隱覺得關(guān)老爺子后面這句話,就是師父此生不再收徒的關(guān)鍵。她很想問,但也知道對面是什么人,于是閉嘴。
“你師父沒跟你說過么?你從前可是有過無數(shù)個師兄的。”
孟南枝搖頭,師父閉口不提二十多年前的事,她也從來不問。
“他陳家衛(wèi)年輕的時候在這京北城里頭,可是風(fēng)光得緊呢。”
陳家衛(wèi)師承陳家太極,是陳家太極第十二代傳承人,祖輩都是開武館的,民國時期因戰(zhàn)亂武館倒閉,一直到新國家成立都沒能緩過來,籍籍無名幾十年,傳到陳家衛(wèi)手里,他憑一己之力重振了武館,廣收弟子。
兩千年的時候陳家武館黑白通吃,在京北城可謂是橫著走的螃蟹,這弟子收多了就不乏混進了一些良莠不齊之輩。
陳家衛(wèi)親傳第六個徒弟薛非,就是從黑/幫里收過來的。那時候正是黑/幫氣焰囂張的時候,陳家衛(wèi)為保武館平安,剛好薛非父親帶著兒子上門學(xué)武,就把人給收下做徒弟了。
薛非為人處事都還行,也肯吃苦耐練,就是性格偏執(zhí)陰暗,但他藏得太好,只偶爾犯些小錯,陳家衛(wèi)弟子又多,還真是一時沒發(fā)現(xiàn)這個弟子表面笑嘻嘻,內(nèi)心卻是狡詐陰險。
直至一起上了新聞的強/奸案,陳家衛(wèi)才看清了薛非的真面目,緊接著被強/奸的女孩父母將陳家衛(wèi)也給告上法庭。
對方在京北有些背景,無論他走各種路子辦法都不好使,最終他也跟著進去吃了一年牢飯,薛非則被判了十二年刑。
等陳家衛(wèi)出來,陳家武館早就散完了,曾經(jīng)那些親收的弟子在這期間一次也沒來監(jiān)獄里看過他,他心也淡了,自此消失不見。
再次有他的消息還是十四年前。
那時候那位被判了十二年刑的薛非也出來一年了。那幾年掃黑除惡嚴(yán)苛,黑/幫被強烈打擊,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道就散完了,他那黑/幫老大的父親也蹲了大牢,二十多年牢飯要吃。
身無分文僅有一身功夫的薛非很快操起老本,收了幾個混混,做起了敲詐勒索的行當(dāng)來。
正是這個關(guān)頭,有人找到他,讓他綁架一個半大少年,事成之后給一百萬。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別說只是綁架一個少年人,這么多錢就是綁架十個他都敢,薛非一口氣接下,又給底下的兄弟們通了氣。
一幫小混混駕著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跟著從胡同大院里出來的轎車到了機場,見到了雇主交代要抓的少年人,機場人多不好行事,于是跟在轎車后面。
駛出機場,要上高架前他們正要想辦法撞上去時,前方忽然撞過來一輛大貨車,那小轎車瞬間被卷了進去。
一車小混混瞧著眼前的車禍氣餒極了,不想正要走的時候見到一個中年男人去車?yán)飺尵龋舐暫艉爸让有人活著,而后又朝車?yán)锖爸贍斏贍敗?br />
薛非眼睛一亮,當(dāng)真是天助他也,當(dāng)即下車沖過去。
那時候的葛叔還以為是來幫忙的,誰成想這幫人將大少爺拖出來后就扛著走了,意識到不對勁,葛叔忙追上去纏住薛非。
兩人打做一團,面包車上的混混叫著趕緊走,已經(jīng)有更多人圍過來了。
薛非氣急,這老東西真難纏,從座位底下抽出斧頭,反手一砍,直接砍掉葛叔的半邊胳膊,這才得以逃脫。
“這件事當(dāng)時轟動很大,只要是京北有點兒名頭的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離開京北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關(guān)老爺子又倒了杯茶遞過去。
孟南枝回神,接過茶杯,握在冰涼的手心里。
不止手心涼,甚至連心臟都隨著這段往事揭開而漸漸發(fā)涼。
“只知道陳家衛(wèi)再出現(xiàn)在京北,就是在我們將薛非那一幫小混混和霍家老二告上法庭的時候。”
“他也出庭了,并且當(dāng)堂清理了門戶,立誓此生不再收徒弟。”
師父離開下溪山最久的一次,就是孟南枝十歲暑假高燒的那次。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早晨起來師父的臉色就已經(jīng)很不對了,等到周曜上山,立馬安排他在破觀里住下幾天,而后挎上一個包袱就走了。
南枝當(dāng)時很想將師父拉住,她夜里似乎著涼了,腦袋暈乎乎的很不舒服,但師父走得太快,沒能拉住。
那次她燒了兩天,已經(jīng)燒到神志不清了,是師兄冒著大雨背著她去了十多公里之外的衛(wèi)生院才搶救了回來。
原來,那次他是回來處理這件事了。
難怪回去之后再聽到周曜喊他師父臉色都不好看了,常常坐在道觀旁邊的懸崖上,望著遠方喝酒。
后來周曜學(xué)成之后就被師父趕走了,說不準(zhǔn)再叫他師父,也不準(zhǔn)他回來見他。
“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你和錦西之間是一段孽緣,薛非造下的孽,你來還的緣,你們師承同門,于霍家來說就是死仇,你師父也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孟南枝握緊手心,唇角繃得筆直:“這些我都不知道,況且?guī)煾敢呀?jīng)清理門戶,他和我并沒有關(guān)系。”
“是,你是可以說沒有關(guān)系,但是錦西就要活該要受這個罪么?”
孟南枝心底一顫,說不出話來。
“他陳家衛(wèi)多驕傲,收薛非那樣的徒弟時不是沒人勸過,薛非毆打同門時不是沒人勸過,可他呢,一意孤行就是要教薛非功夫!”
“結(jié)果呢,錦西被這個薛非幾經(jīng)轉(zhuǎn)手綁到西南,那些綁匪不把他當(dāng)人看,什么臟的爛的都給他吃。”
“這些他都挺過來了,回到京北,他邊讀書邊進公司,從底層做起,整整十年才掙下如今這得之不易的一切。”
“他吃了太多太多苦了。”關(guān)老爺子聲音逐漸沉重,“只希望他往后的日子里,不必再那么費心費力。”
“尤其在這霍家老二即將出來的情況下。”渾濁精厲的雙眼抬眸,“他需要一個更有力的靠山,而你,只會是拖累。”
說罷,滿是皺紋的粗糲手指敲了敲桌面。
不一會兒,奎叔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來,關(guān)老爺子直接抬手示意,讓孟南枝看。
文件里面是一份女生的簡歷,京北陸家陸氏千金陸至雪,也就是陸至淵,那個在南郊有著一大個高爾夫球場的陸家小公子的姐姐。
劍橋碩士學(xué)位,現(xiàn)任陸氏集團副總一職,名下產(chǎn)業(yè)眾多,身價累積幾十億,而她爺爺陸老爺子就跟關(guān)老爺子是一樣的,都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老將,家里長輩幾乎都是從政,只到了小這一輩才開始行商,陸家老大能力出眾,將集團做得有聲有色。
“陸至雪就是最適合錦西的人,她背景強盛,能力出眾,是錦西再好不過的賢內(nèi)助了。”
“我已經(jīng)和陸老爺子談過了,兩家對聯(lián)姻很是贊成,至雪也很喜歡錦西。”
耳膜像是被堵住了,聲音模模糊糊的,孟南枝怔怔地看著文件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會讀,連起來的意思卻像是霧里看花。
但她卻明白這場‘鴻門宴’的意思了。
孟南枝放下文件,重新抬眼看向?qū)γ妫呐聦ι夏请p精厲壓迫的雙眼,她也穩(wěn)住心神。
“我明白您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我高攀不上他,即便您不來找我,我也會離開他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關(guān)老爺子怔住,定定地看著她,“越晚陷得越深,對你,對錦西都不好。”
孟南枝神情近乎麻木的平靜:“我知道了。”
她站起來,朝著關(guān)老爺子鞠了一躬:“謝謝您告訴我這么多關(guān)于我?guī)煾傅氖隆!?br />
轉(zhuǎn)身往外走,倏而又站住,孟南枝轉(zhuǎn)回頭看向那個坐在窗前的老人,“但我不承認您說的那句孽緣,薛非造的孽,如果說是我來還那也早就還了。”
“我和霍錦西,只能說是緣分而已。”
關(guān)老爺子怔了怔,孟南枝已經(jīng)快步出了茶室。
外面等著傭人,她問了一嘴霍簡卉,傭人說大小姐今晚會在關(guān)宅住下。
孟南枝愣了一下,倒也點頭,而后快步出了會客廳。
整個庭院安靜至極,孟南枝走在被打掃出來的路上,手指早已經(jīng)被凍得沒知覺。
她平靜得不像是遇到事兒的人。
抬眼望遠處看,白雪壓住了大院里的繁華。
她早就清楚自己和這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不明白她怕什么。
可她怕的,不就是這一天的到來么。
即便是他自己說,又或者是霍簡卉說,不管什么事他都能解決,可這高門大院里的規(guī)矩森嚴(yán)和剛剛一見面壓迫,都是她無法適應(yīng)的,排斥的源頭。
她啊,就是下溪山那自由自由慣了的鳥兒,哪里適應(yīng)得了金絲籠下的森嚴(yán)束縛。
她想下溪山了,也想師父了。
孟南枝鼻尖猛地有一絲酸澀。
拿出手機,正想跟師父打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有幾個療養(yǎng)院打來的未接電話,但因為手機靜音沒接到。
她趕忙打回去,暫時沒人接,又立馬給師父打電話,打了幾次但都沒打通。
孟南枝眼皮騰騰騰直跳。
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來停在旁邊,白天接她們來關(guān)宅的寸頭男從車窗后露出臉,說送她回去。
孟南枝上車,幾分鐘就到了大門口。
警衛(wèi)臺外站著個背著雙肩包、一身黑的男人,孟南枝見到他,立馬道:“停車。”
轎車停下,孟南枝下車,喊了聲:“師兄。”而后奇怪,“你怎么會在這里?”
周曜轉(zhuǎn)頭,臉色焦急,見到是她,緩了緩,大步上前。
“師妹,師父被送進ICU了!”
孟南枝臉色一白,難怪有療養(yǎng)院的電話,而師父的電話也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