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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老板清清白白的!

    孟南枝忙垂了垂下頜打招呼:“霍先生!

    霍錦西沒說話, 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原本凌人的氣勢有所收緩,他側了下眼看向江淮丙, 后者心領神會地走過來,引著那兩高管往董事辦工作區走去。

    兩位高管瞬間松了口氣, 趕緊跟著江淮丙頭也不回地走人。

    辦公室門緩緩關上,室內重歸寂靜,孟南枝不自覺地捏緊包包的帶子。

    倒是霍錦西先開口, 聲音溫潤,散去了不少嚴肅的氛圍。

    “穿得少了些!遍L腿邁開往會客區走去,他回頭示意她跟過來, “不冷么?”

    孟南枝跟著過去,抿唇:“港城還挺熱的, 忘記京北早已經降溫了!

    霍錦西扭頭再看她一眼,唇角彎了彎,“難得見你這么穿。”

    示意她坐下后,他走到辦公桌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 走到她面前放下,“合同在這里, 你先看看。”

    孟南枝雙手接過, 正要放在膝蓋上看, 他轉而在她左手邊坐了下來, 提起茶案的紫砂壺開始沏茶。

    這可使不得。

    孟南枝忙把合同丟一邊,伸手要去接過來, 霍錦西挑眉看她一眼, 淡聲道:“坐!

    還沒簽合同呢,她就已經上趕著當牛馬了。

    孟南枝訕訕地收回手, 拿起合同繼續看。

    雖然不明白她明明是去做霍總的保鏢,怎么跑他這兒來簽合同來了,但違約金是他出的,司機是他助理叫去的,來都來到這里了,就什么都別問。

    翻開合同,打工人最注重的當然是薪資問題,第一頁都沒看,直接翻到第二頁。

    一目十行看下去,當看到年薪三百W時一下愣住了,忙抬頭看側邊,要出口的話頓了一下。

    從前就知道他長得好看,也不是沒近距離看過他的容貌。

    那晚在京港大酒店的餐廳里,他也曾問過她,他的長相問題。

    可那時她也不敢細看,只囫圇吞棗般胡亂看了眼就挪開了視線,如今猛一對上,美貌在眼前放大了一個倍,近到連他下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遞了過來,孟南枝倏地回神,趕忙伸手接過,小聲道了聲謝。

    “合同有問題?”

    孟南枝放下茶杯,拿起合同放在旁邊的空桌上,指了指薪資,“太高了吧?”

    霍錦西隨意看過去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說:“不高。”

    他淺淺地抿了口茶水,“你得知道,能進霍元的人,薪資必定不會低!

    別人是不會低,但孟南枝覺著自己受之有愧。

    一個小保鏢而已,既不能給公司產生效益,又不能解決實時問題。

    他沒給她在這塊上糾結的時間,問了她對合約的其他問題。

    孟南枝重新翻開合同,時間是一年起,他問她能接受這個時長嗎?

    這么高的薪資怎么不能接受,猶豫一秒都是對高工資的不尊重。

    她說沒問題,他又讓她看后面的合約條款。

    比起潘氏那份霸道合同,這份就合理化了許多。可以提前解約,任何一方都有提前解約的權利,但必須提前申請說明;續約也由雙方同意才能續,工作期間乙方表現突出會有重大獎勵等等。

    拿著這么一份對她只有利沒有弊的合同,孟南枝險些都快覺得霍老板是個仁心仁義的慈善家了。

    可她卻又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慈善家。

    資本家的世界里,任何一分慈善都是與利益相掛鉤的。

    他能撐起這么大個集團,不會存在毫無利益的仁善之心。

    可她能帶來什么利益呢?孟南枝不知道。

    合同全部過了一遍,她也利索地拿筆簽下名字,旁邊挪過來一盒紅泥,她也毫不猶豫地按上指印。

    霍錦西看著她動作,說了句:“考慮好了,指印按下合同即生效。”

    “嗯!”一點不帶猶豫。

    他瞅著笑了笑,寬慰道:“薪資也是從按下指印那一刻開始生效的!

    打工人最想聽到的是什么?可不就是這!

    有錢拿再多的苦也不怕,孟南枝加快動作,啪啪幾下弄好。

    簽好的合同一式兩份,她將自己那份收起來,看一眼時間,準備告退:“霍董,要麻煩您找個人帶我去我老板那里跟她認識一下!

    霍錦西一怔,瞅著她,兀自一笑:“霍董?”

    真新鮮。

    孟南枝不明白他笑什么,合同也簽了,霍總的頂頭老板是他,同樣也是她老板,她也算是公司的一份子了,這么喊不對嗎?

    “那……老板?”

    霍錦西無奈地撫了撫額頭,說:“算了,你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而后又問:“你在京北有住的地方么?”

    孟南枝點了點頭。

    霍錦西便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幾天,霍總最近在中東出差,等她回來了你再過來!

    話音落,辦公室門被敲了敲,霍錦西應了聲,江淮丙推門進來,他看過去一眼又側首看向孟南枝,“我讓淮丙送你回去!

    孟南枝搖頭,果斷又堅定:“我不用休息,我可以立馬出發去中東找霍總的!

    江淮丙走近,小聲說:“孟小姐,其實霍總身邊的保鏢還沒離職呢,本來是等沙特之行回來了才離職,到那時我也能想盡辦法說動你跳槽來霍元……”

    沒想到她跳槽跳得那么火速。

    哦不對,應該是說沒想到港城潘二公子作妖作得那么頻繁。

    “那霍總什么時候回來呢?”她也同樣小聲問。

    “剛過去的呢……估計得要這個時間!苯幢Q起一根手指頭。

    孟南枝:“一,一個月?”

    江淮丙點了點頭。

    “那,可是……”她扭頭去看坐在茶案對面的男人,那人端著茶杯在指尖轉了轉,反問,“不想休息一個月?”

    拿錢辦事這個理孟南枝還是懂的,天下向來沒有白吃的午餐,于是立馬點了點頭。

    捏著茶杯的指尖頓住,而后輕輕放下茶杯,話語也漫不經心:“那你就先留在我身邊頂替一下陳巖,他請了一段時間假!

    江淮丙一愣,倏地看他老板,對上那道平淡且隨意的目光,一下反應回來,趕忙應和:“是啊孟小姐要不你就先頂替陳巖一段時間,那小子回老家照顧他病重的老母親去了,本來還說重新找一個保鏢頂著,這不剛好了嘛!

    孟南枝躊躇,陳巖那個保鏢她是見過的,魁梧身材,一身肌肉,氣息極穩。

    那次在京港大酒店盧浮宮宴會廳外的羅馬柱后面,要不是他自己自動現身,她都沒發現當時的羅馬柱后面還藏了一個人,這樣厲害的角色,也不是她這個小練家子的說頂替就頂替的。

    “我……我能力不如他,恐怕保護不了老板!彼谥旖切÷曊f。

    江淮丙嗐了一聲,側過頭也小聲說:“老板身邊也沒那么多危險,主要是霍夫人不放心他,所以才配備了那么多保鏢!

    那也正好說明他身邊危險啊,誰家好人沒事配那么多保鏢。

    孟南枝偷瞄了一眼頂頭大老板,想想一個月那么多薪資。

    富貴險中求,干了!

    江淮丙一看她點頭,立馬喜笑顏開:“那好,你先跟我出來,我給你交代一些事項!

    孟南枝站起來,習慣性地扭頭看一眼新任雇主。

    后者穩坐茶臺之后,微微頷首。

    她便跟著江淮丙出去,到董事辦工作區,里面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是江淮丙的,他進去之后就給孟南枝端來了一杯咖啡,簡單交代了些陳巖平時的工作事項。

    孟南枝全部記下,相比起來也就和那時候跟在潘二公子身后差不多。

    不過在二少身邊時,她還得為解決潘二少的生理問題記下一些女郎的信息,而在霍老板身邊,感覺要了解更多的是老板身邊商業往來信息。

    她一時有些好奇,“不用了解一下老板的私人事項嗎?”

    “什么私人事項?”江淮丙不解,霍家大部分人員的影像和基本信息他不是都給她看了么?

    “就是老板的女朋友……又或者是床伴什么的,需不需要我了解一下?”

    也好方便打點、迎接、護送不是。

    可別哪天突然冒出來一個打扮漂亮的女士往老板身上一撲,她以為是投懷送抱的,一巴掌給人扇飛,那就慘咯。

    反正在港城吃的苦頭她可不要再上演了。

    江淮丙:“……”

    孟南枝睜著清澈的眼眸看著他,催他透露一下。

    江淮丙猛灌了口咖啡,壓下澎湃情緒,認認真真說:“老板目前還沒有女朋友,當然更是沒有什么,咳,床伴什么的更是沒有!”

    瞧瞧!瞧瞧!

    她都被那潘二公子給帶壞成什么樣了!

    老板清清白白的!

    “沒有嗎?”孟南枝又問,“那未婚妻呢?”

    “沒有,都沒有!苯幢^疼,“老板還是黃金單身漢呢……不對,這些都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內工作保護好老板的安全就好了!

    “OK,那簡單!泵夏现σ豢趹。

    江淮丙放心不少,但又擔心她亂想,咳了一聲招招手,孟南枝湊過去,他小聲說:“老板也沒什么毛病,他純粹就是潔癖嚴重,因為年少時被綁架過,劫匪里有女匪,所以對于女性他一向都是保持著距離的!

    “老板被綁架過?”孟南枝驚了一下,一想不對,“那還要我頂替陳巖,你不是說他是老板的貼身保鏢?”

    江淮丙頓了頓,含糊說:“那你跟別人不同嘛……”

    “嗯?”孟南枝歪頭,疑惑望他。

    江淮丙咳了一聲:“那你這不是工作嘛,老板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這樣么……”

    “反正因為以前的綁架,所以老板身邊需要那么多保鏢,以防萬一。”

    孟南枝表情又一秒嚴肅:“懂了!

    江淮丙在心里小人擦汗,趕緊拿出手機說:“你記一下我的聯系方式,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再來問我。”

    “噢!泵夏现δ贸鍪謾C,兩人互存電話號碼,江淮丙又來了句,“微信同號!

    她復制過去,果斷添加。

    弄好一切,江淮丙收拾了一下電腦提著起來,說:“走,我帶你去你今后要住的地方!

    孟南枝收起手機跟著他出去。

    江淮丙到秘書辦,總秘書長是Wendy,在董事辦這清一色男助理男秘書中獨一的一位女性。

    “江特助!彼畔抡诿β档墓ぷ鳎蛄寺曊泻。

    江淮丙點了下頭,指了指身后,“這位是老板的新保鏢孟南枝,對了今晚……”

    正要交代她晚上跟著老板去應酬的事,董事長辦公室就開了門,霍錦西邁步出來。

    “淮丙,晚上的應酬你代我去。”

    江淮丙一頓,扭頭看一眼身后的孟南枝,遲疑:“那,那這孟小姐……”

    霍錦西走過來,說:“我帶她回去就行了!

    第22章  “不然你怎么回家?”

    江淮丙一時愣住, 而后又回神,“那倒是最好不過了!倍蠡仡^,“孟小姐, 你就先跟著老板一起回去!

    孟南枝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一眼, 走到霍錦西旁邊,“老板!

    霍錦西嗯了聲,示意她跟上。

    電梯直達地下車庫, 轎廂門打開,一輛黑色邁巴赫開了過來在他們面前停下,平叔下車, 見到孟南枝忙點頭問好,而后拉開后座車門。

    霍錦西站著沒動, 孟南枝也不動,幾秒后,她疑惑地看了眼自個老板。

    后者側了下頭,示意她先上車。

    孟南枝:“……”

    不懂, 但他讓上車自有他的道理。

    于是利落地上了車。

    純白內飾的車廂里散發著淺淡的山茶花車載香氛,暖氣適宜, 后座寬敞, 熟悉得緊, 可不就是白天去機場接她的那一輛么。

    她還以為霍家已經豪氣到連司機助理都開得上邁巴赫了。

    畢竟在港城時, 沈哲開的也是邁巴赫來著。

    她在里側坐好,剛把包放在膝蓋上, 身邊就落下一道清淺的冷杉香, 她側目看去,霍錦西解了西服外套的紐扣, 在她旁邊優雅落座。

    平叔關上車門,快速轉回駕駛位啟動轎車。

    邁巴赫駛出地庫,天色已近黃昏,本該是京北最美的秋日,卻被這陰沉沉的天氣給破壞了。

    轎車安靜地行駛在路上,兩人之間還不是很熟悉基本沒話說。

    從前孟南枝最怕這種靜到讓人心底發慌的氛圍,不知如今是不是已經成為了他的保鏢,沒話說也沒有那種令人發指的心發慌了。

    孟南枝悄悄觀察了一下側邊的人,心底真正松了口氣,原來沒有發慌的氛圍是因為他閉目養神呢。

    察覺到對方有要睜眼的架勢,她趕忙扭頭看向車窗外老京北城。

    千年古都、紅墻金頂、老街深巷。

    每一磚一瓦都有著深濃的歷史韻味。

    風一吹,京北也有了要入冬的兆頭了。

    霍錦西睜開眼便看見她盯著車窗外的側顏,幾縷凌亂的發絲垂落在耳邊,少了之前的冷艷,多了幾分柔和。

    他收回視線重新闔目,腦海里滑過她小時候的樣子。

    半個多小時后,轎車駛進西三環的西園大院。這片京北寸土寸金的地兒孟南枝還是知道的,高檔豪華住宅區,不對外銷售,有錢也買不到。

    里面一棟別墅可抵她老家的幾十套房子了。

    轎車在一幢獨棟別墅前停下,平叔下車拉開后座車門,“先生,到了。”

    兩人下車,孟南枝仰頭看了眼這棟三層洋樓。

    外墻是有著京北獨特韻味的紅磚墻,玄青色半高鐵門。

    院子也是拿黑色鐵欄桿圍起來,里面種了幾株山茶花樹,最高那棵枝葉已經探出了圍欄,嚴冬將近,白色花骨朵冒了小幾朵。

    霍錦西上前,推開玄青色鐵門,往里走去。

    眼看他一句話沒說就進了門,孟南枝愣了下,躊躇不已,按理這么高檔的住宅區安保工作肯定做得完善,應該也就不需要保鏢跟著進去了吧。

    平叔正要轉去駕駛位把車開去車庫,見她站在那里,走過去,“孟小姐?你不跟著進去嗎?”

    “我要跟著進去嗎?”孟南枝扭頭。

    平叔也給搞愣了,江總助通知他的難道不是代陳巖的崗嗎?

    “之前陳巖是跟著老板住的,畢竟再高檔也會有紕漏,這世上也沒有絕對的安全!倍蟠叽,“快去快去,老板等著你呢!

    可不,一道挺拔身影站在門口等著。

    霍錦西是進去了兩步,見她沒跟上來又才退回到了門口,單手插著兜,淺淡目光看向她這邊。

    他其實沒催,但孟南枝還是趕忙快步上前,“老板!

    她這身衣服,走動起來哪里都漏風。

    手臂漏,肚臍漏,膝蓋也漏,眼下京北正換季,晚間的風更是凍人得緊。

    現在年輕人的穿搭,真叫人看不懂,霍錦西無奈,隨手脫下西服外套,而后側頭看她一眼。

    作為一個專業的保鏢,孟南枝自覺上前,接過他手里的外套抱在臂彎,她之前見他另外那個助理也都是一直這么拿的。

    外套上還沾著他身上溫熱的氣息,搭在胳膊上那一刻,裸露在外的皮膚倏地就溫暖了起來。

    霍錦西看著,想說句什么,也被她這一臉嚴正的專業性阻了回去,但見西服也擋住了她肚皮,便沒有再說,轉身往里走去,“別跟丟了!

    進了院子,大門到入戶門長長一段距離,路面上鋪著光潔的大理石地磚。兩側則是由一地鵝卵石和草坪鋪陳,右側有條通往不知何處的小道,鵝卵石中間放了一塊接著一塊的地磚。

    孟南枝只是瞥過去一眼,沒成想前面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卻忽而停住,見她瞥向側邊,他轉了個身,沒進入戶門,轉而踏上了鵝卵石上的地磚。

    天色朦朧,紅磚墻壁上的壁燈亮起昏黃的光芒。

    孟南枝也跟著踏上地磚,走了幾米,路過最高那棵山茶花樹,轉過拐角,映入眼簾就是一片四五畝左右的后花園。

    已經是晚秋了,花園里卻不見任何一絲蕭條,綠樹環繞,充滿了鮮活力。

    花園中央還修建了一座涼亭,但看著像是沒人使用過一般,沒有人煙氣兒。

    過了涼亭,留了一片空蕩蕩的草地,沒種花也沒栽樹,空地前面就是別墅的后門。

    霍錦西走過去,手摁在門把手上,智能解鎖開了門,他在旁邊的顯示屏上調了下,側身看向身后。

    孟南枝對上的他的目光,再看一眼電子顯示屏,“我也要錄嗎?”

    “不然你怎么回家?”

    “噢!泵夏现怨陨锨,按著步驟錄下指紋。

    霍錦西在旁邊看著,智能鎖不是很高,顯示屏也一樣,她錄指紋就得彎著腰湊近去操作,他站在她身后,目光不由得再次放在了她耳后的那片紅色花瓣胎記上。

    孟南枝上下飛機時雖然都是披著頭發,但進了霍元集團為顯得精神一點,她就把頭發抓了個丸子揪扎在腦后了。

    之后也一直是扎著低丸子的樣子,因此耳后那片胎記在如此近的距離下,自然就看得一清二楚。

    “錄好了!泵夏现ν笸恕

    霍錦西收回視線,重新關上門,讓她來開一次。

    孟南枝上前,智能鎖“嘀”一聲,開門成功。

    他將門推開,說:“前門的你找個時間也去錄上,不然以后回來都得走后門了!

    “噢,好。”孟南枝應下。

    霍錦西先進門,玄關感應燈亮起,照著空曠的地兒。

    寬敞的玄關只放了一個入墻式的鞋柜和一架漆木矮凳,凳上放著紫陶花皿,種植著一株掉光了葉子的植物,光禿禿的枝丫背后是一整面潔白的墻壁,顯得這處地兒有些凄涼。

    應是聽到了聲響,走廊處匆匆走過來一個穿著灰色衣服、上了年紀的婦人,一臉驚訝:“先生回來了,剛剛老張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您過來了!

    霍錦西應了聲,簡單介紹:“這是萍姨,老宅過來的生活管家!倍笈ゎ^看一眼身后人,“這是孟南枝,代陳巖的崗!

    萍姨忙笑著朝孟南枝打了聲招呼,順帶也打量一眼小姑娘,看著細胳膊細腿的,居然是代陳巖的班?

    她上前去接過小姑娘手里的西裝外套。

    孟南枝遞給她的同時也趕忙回了一聲。

    這間隙,霍錦西拉開鞋柜門,一眼可見里面沒有女士拖鞋,復又直起身,“萍姨,幫忙找雙干凈的拖鞋來。”

    萍姨拿著外套又轉回去,過了半分鐘,手里外套沒了,拿著一雙白色帆布包裹著的一次棉布拖鞋回來,“家里沒有女士拖鞋,先穿一下這個,明天我出去買!

    孟南枝道了聲謝,接過拖鞋換下,而后跟著霍錦西進了客廳,里面許是開著暖氣,進來之后就不冷了。

    客廳鋪著通體流暢的銀白釉面大理石地磚,挑空六米多高的設計使得整個客廳通透空曠,中間一座冷白感旋轉樓梯通向二樓。

    萍姨跟著過來,“還沒來得及做晚飯,先生晚上吃點什么?”

    霍錦西卷了卷袖口,說:“隨便做點,我先帶她去房間,飯好了叫我。”

    “哎,好的!

    萍姨應了聲又道:“小陳的房間我還沒騰出來,這孟小姐……”

    “她不住陳巖的房間!被翦\西說。

    “也是也是,一個大老爺們的房間不適合小姑娘住,家里房間多得是!逼家陶f著往一樓走廊看去。

    霍錦西已經轉身往旋轉樓梯走去,落下一句:“跟上來!

    孟南枝連忙跟上。

    萍姨怔怔地張了張嘴巴,詫異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那個斜跨著個大包的纖細背影上。

    大少爺算得上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他是一個有著絕對領地意識的男人,不管是老宅的梅園還是這里的二三樓,平時基本不讓人上去。

    大部分時間也只是她上去打掃一下衛生就下來了,連大小姐來了這里交代公事也都是在客廳。

    這倒是頭一個了……

    霍錦西走到轉彎處向下看一眼,也沒說什么話,只是隨意的一眼,萍姨便知趣地閉上嘴巴,轉而搖頭失笑,安靜地去了廚房。

    孟南枝機敏地跟著看下去一眼,別的沒看見,那座吊著的水晶燈倒是布靈布靈的漂亮極了。

    上到二樓,霍錦西說:“除了最里面那間,其他的你隨便挑一間住著。”

    二樓有好幾道門,孟南枝也不敢真的隨便挑,就近指了指了手邊這間,“那我住這里吧。”

    霍錦西嗯了聲,下巴示意旁邊那間,“那是書房,我平時會在里面辦公,健身房在三樓,要用到自己上去!

    “好的。”

    “你先進去把包放了,看還缺什么一會兒跟萍姨說。”他轉身走向臥室,“我先去換身衣服!

    等那間臥室的門關上,孟南枝才推開手邊的這間。

    看樣子像是客臥,但又許久沒人住,床上用品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旁邊有一個嵌入式的衣柜,門口進去有一個洗手間,里面也是空蕩蕩的,洗漱用品也沒有。

    孟南枝把包放在床墊上,走到落地窗邊,推開玻璃窗。

    一陣冷意襲來,她又關上了。

    選的房間還算不錯,陽臺下面就是花園,夏天應該會很好看。

    在房間里呆了會兒孟南枝就呆不住了,起身往樓下走去。

    萍姨正在廚房里忙碌著,孟南枝過去想要打幫忙,萍姨卻沒讓,給她指了茶案的位置,讓她先去煮一壺熱水。

    “先生閑來無事喜歡喝點兒茶,茶葉都在后面,你看你喜歡喝什么就自己泡!

    難怪辦公室里都有茶案,那次在京港大酒店吃夜宵,上的也是茶水,至于是什么茶水她沒喝,光是那杯佐餐奶茶她就喝得夠飽了。

    孟南枝被推出來,走到茶案旁的椅子上坐下,紫砂壺里有已經燒開的沸水,不用她燒。

    她就近看了幾眼茶架上的茶葉,大紅袍、黃山毛峰、太平猴魁、西湖龍井……各種各樣的名貴茶葉都有。

    她不敢亂弄,太貴了。

    孟南枝對喝茶說不上多喜歡,只是因為師父愛喝。跟在師父身邊那幾年她也習慣喝上一些。

    只不過比起這里的這些名貴茶葉,她喝慣了的也只是下溪山里的普通綠茶。

    尤其是小時候去岷江讀書時,她身上挎著的那個老舊水壺里就有師父隨時灌進去的茶水,也尤為解渴。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孟南枝扭頭,霍錦西從旋轉樓梯上下來。

    他換了一身淺灰色的居家休閑服,連眼鏡也換成了溫和的金絲邊的,眉目也跟著溫和了,許是洗過臉,臉頰上有輕微的濕潤感。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沒穿正裝的樣子。網上常說正裝是男人最好的醫美,孟南枝現在不太認同了。

    穿上正裝他是商場里殺伐果決的掌權人,氣場冷絕威嚴;換下西裝,他是居家休閑的溫潤公子,全身如同浸潤在月光之下,氣質清冷如玉。

    直到人走到近前孟南枝才猛地回過神來,而后發覺自己盯著自己的雇主看,還被他的皮相蠱惑住而失了神,心臟后知后覺撲騰了兩下。

    太不稱職了!

    居然還看雇主看到失神了,簡直有失保鏢的專業性!

    孟南枝在心里唾棄了一下自己,而后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先生!

    “坐!被翦\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離開飯還早,想喝點兒什么?”

    新任雇主好說話,也溫和好相處,但孟南枝不知怎么地有些局促,坐下后扯了扯T恤下擺遮住肚子。

    屋里暖氣足,她這樣穿著也不覺得冷,剛剛好合適。

    只是……她抬眸看一眼對面垂首拿杯的男人,而后雙手搭在膝蓋上的破洞處,一把遮住。

    她下次真的不要再穿這種衣服了,怪不自在的。

    對面投來一眼,孟南枝忙說:“我都可以,隨便什么都行!

    霍錦西手指在幾份茶葉上滑過,最后拿了西湖龍井,也沒說話,安靜地泡起了茶。

    孟南枝也跟著安靜地看著。

    她對茶葉研究不深,也是后來才知道,西湖龍井是綠茶中的極品,而他單單挑中了這一份。

    一縷縷似蘭花的清香漂浮起來,孟南枝看過去,冷白修長的指尖壓著青釉蓋碗,搖香動作優雅輕緩。

    浮躁心緒緩緩跟著沉淀下來,她再一次體會到了小時候坐在師父身邊,看著他慢悠悠泡茶的靜謐和美好。

    西湖龍井味香清甘,茶葉舒展出湯,霍錦西倒下一杯,遞給孟南枝。

    她伸手接過,淺淺抿了一口。

    茶湯入口清爽,一點都不苦澀,回味也悠長。

    “如何?”他問。

    孟南枝一時詞窮找不到形容詞,只一句:“好喝!”

    霍錦西垂首一笑,端起手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喝著茶等飯熟,沒等來飯熟等來了助理Levi,手里提著幾大個紙袋子,先同霍錦西打了聲招呼,再看向孟南枝,“孟小姐,這是你之后要穿的衣服,你試試看合不合適!

    孟南枝打開幾個紙袋子,里面放著的都是女款西服,布料摸起來細膩而柔軟,但版型挺括,走線工整,一看就是極好的。

    甚至連冬季的黑色毛呢大衣都有兩件,圍巾也有,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孟南枝接過,謝謝他,霍錦西放下茶杯,“要是穿不慣這些,你也可以回去拿你之前穿的!

    孟南枝驚喜,“我可以回去一趟嗎?”

    “當然可以!

    孟南枝轉身就想上樓去拿包,剛巧萍姨喊吃飯,霍錦西站起來攔了一下,“先吃飯!倍笈ゎ^問Levi,“你吃飯了沒?”

    Levi搖頭,江淮丙交代給他之后就去應酬了,他也就立馬就去布置了送過來,哪有吃飯的時間。

    霍錦西便說:“那就一起了!

    Levi:“……?”

    三人到餐廳,菜已經擺好了,霍錦西拉了個椅子坐下,而后示意另外兩人坐下用餐。

    孟南枝和Levi站著不動,一個是有保鏢職業素養,不與雇主同桌吃飯,一個是因為從來沒有跟老板同桌吃飯過。

    萍姨見這場面,趕緊招呼著孟南枝坐下。

    剛剛大少爺那一眼她可是明明白白的,本來做飯也是做了兩人份甚至還多出來的。

    孟南枝看了眼主位上的人,霍錦西側臉,先是看了眼Levi,后者一骨碌拉開個椅子坐下了,他才看向孟南枝,說:“坐!

    孟南枝見Levi坐下了,也跟著拉開另一邊的椅子坐下。

    萍姨拿了碗出來給三人盛飯,品出來了一些味兒,多了句嘴:“孟小姐以后就跟先生一同用飯了,我也好做菜!

    霍錦西看過去一眼,沒阻止這話,拿起碗。

    孟南枝胡亂應了一聲,看Levi端碗了,她也趕緊端起碗來。

    飯后,孟南枝回了一趟她在京北住的地方,離西三環很遠,還是Levi送的她。好在這回這位助理開的車不再是邁巴赫了,換了一輛很低調的白色奔馳。

    送了孟南枝進小區,Levi暫時沒走,撈出手機,在三人助理群里發:【你們敢想,托孟小姐的福,我今晚跟老板同桌吃飯了!】

    過了片刻,江淮丙先回:【我還同老板共患難了,吃個飯而已值得你說/哼哼表情包】

    沈哲回得就很人機:【那你確實是托孟小姐的福了!

    第23章  平白少了些相處的時光。

    翌日清晨, 六點三十分,孟南枝準點清醒。

    她現在還不清楚新任雇主的作息時間,江助理也沒跟她提這一點, 怕耽誤時間,她連每天必扎的馬步都不扎了, 洗漱完畢,穿上新衣服后就出去了。

    整個別墅很安靜,但客廳已經開起了一盞小燈。

    越接近冬天, 天亮得越發晚,蒙蒙天光剛從東邊亮起,世界都還在沉睡之中。

    孟南枝走下旋轉樓梯, 看見廚房一片明亮,便徑直過去。

    萍姨剛把糕點送進烤箱, 扭頭就見她過來,笑著打招呼:“孟小姐起這么早。”

    “習慣早起了!泵夏现ψ哌M廚房,“萍姨叫我小孟或者南枝就好!

    “南枝……”萍姨咂摸了一下,“真好聽!

    孟南枝笑了笑,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不用不用!逼家炭戳搜蹠r間,“先生這會兒應該也起來了, 在三樓健身房, 你上去看看他。”

    孟南枝一頓, 扭頭看了眼已經自顧自忙碌的萍姨, 而后又仰頭看了眼三樓。

    既然是在健身,那有什么好看的?

    可她在廚房亂了兩圈也沒什么能干的, 萍姨又一次催她時, 孟南枝還是上去了。

    三樓的電梯在左側走廊盡頭,萍姨給她指了路又回去忙碌了, 孟南枝乘著電梯直上三樓。

    轎廂門打開,眼前便是寬敞的健身房,各種各樣的健身器材都有。

    要是她沒看錯,健身房過去那片波光粼粼的藍應該就是游泳池了,布置得有點像度假海邊,躺椅和綠植一應具備。

    全景落地窗邊亮著一盞燈,霍錦西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正在跑步機上跑著步。

    運動服很修身,他那一身緊實的肌肉也都透過衣服顯現出來,孟南枝不敢多看,垂下視線安靜地走過去。

    霍錦西看她一眼,見她大清早就一身板正的黑色制服,他調慢速度,勻了口氣息。

    “昨晚不是回去拿了衣服,怎么不穿自己的?”

    孟南枝揪了揪制服下擺,一時好奇:“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嗎?”

    “當然可以!被翦\西說,“我身邊沒那么多講究!

    孟南枝點了點頭,但其實比起她自己的衣服,李助理帶來的衣服要更高檔更合適,作為霍元集團董事長的保鏢,穿得太過寒酸了也不是個事。

    昨晚回到住處時也才九點多,二人合租的小公寓黑黢黢的,青云那丫頭估計在學校,孟南枝也就沒打給她電話,進自己屋里收拾了一些保暖的秋衣秋褲就回來了。

    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還好是住家保鏢,不然這一個多小時的通勤時間將是她最為痛苦的。

    那時別墅里已經靜悄悄了,萍姨給她留了玄關的燈,等她上樓推開房間,暖氣撲來,屋里已經變了個樣。

    床鋪早就鋪好了,是一套純白珊瑚絨,床邊還放了兩雙拖鞋,洗手間也擺好了各種全新的洗漱用品。

    昨晚,可是她今年任職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了。

    “早晨習慣健身嗎?”霍錦西又問。

    孟南枝回神,應道:“習慣的。”

    而后又想,扎馬步打拳什么的也算是健身的吧。

    霍錦西由快步跑改為慢步小跑,“要用跑步機么?”

    孟南枝忙擺擺手,“我健身跟你們不一樣,用不到!

    “哦?”霍錦西邊慢跑著邊看向她。

    清晨起床他就上來健身房了,平時用到最多的是跑步機,即便再忙也會擠出一點時間來鍛煉。

    “怎么個不一樣?”他徹底慢下步,改跑為走。

    孟南枝往后退開兩步,將身上剛剛才穿起來的新外套脫掉,襯衣卷了個卷,左腳跨開,雙手抱拳于腰間,整個身體往下壓,扎起了馬步。

    而后側仰起頭,看向跑步機上一直看著她的人,生了一絲靦腆:“這就是我日常健身方式!

    霍錦西目光緩緩地上下看了她一眼,思緒有些怔怔。

    他想起了年少時,那段艱難黑暗時光中,唯一的救贖。

    那時的她也是這樣,雙手握著根棍子,小腿邁開整個身體往下壓,像是蓄滿了力量的小獸。

    歲月流轉,經年已過,他終于又看到了這個樣子的她。

    “馬步扎得很有力量,從小就練起了吧?”

    說到這個,孟南枝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說:“三歲就開始扎了!

    “那么小?”霍錦西看著她,眸色霎時柔軟下來。

    三歲,才多大,還是窩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紀,路都才剛走穩而已,她已經開始扎起了馬步。

    “你父母舍得么?”

    孟南枝坦然道:“我沒有父母!

    霍錦西一時頓住,飛快按下暫停,胸腔里的氣息生生紊亂了,看了她良久也靜了良久。

    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來,最終只能啞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孟南枝搖頭:“沒事的,我師父待我很好,和再生父母沒什么兩樣,沒有他也就沒有現在的我了。”

    原來還有師父。

    “所以你練武也是從小就開始了?”

    孟南枝自然點頭:“三歲扎馬步,五歲開始練基礎功。得虧是師父早早讓我練,不然我可吃不了這個苦!

    “你師父管你很嚴么?”

    說到師父孟南枝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不嚴,他小老兒一個,就愛遛鳥摸魚,還時常叫我改行來著!

    說女孩子練武太辛苦了,風吹日曬的,好好的女娃子曬得黑黢黢的。

    哪怕是學舞蹈也行呢,可孟南枝偏偏就不,即便風吹雨打,也從來不曾懈怠過。

    霍錦西聞言一笑:“那你們住在山里倒是方便他老人家了。”

    孟南枝一頓,飛快扭頭看他一眼,而后又習以為常。

    也是,要聘請她來做保鏢,怎么可能不提前調查她一下呢,好歹知道點底細也才敢放心用人。

    她就是沒想到他會調查得那么徹底,連小時候住的破爛道觀都給查出來了。

    自從高中到市里讀書之后,師父也就跟著她一起到市里了居住了,說是怕她被欺負,要給她鎮場子。

    下溪山自此就很少回去了,他說的山里可不就是那座山。

    霍錦西從跑步機上下來,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提起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口。

    而后隨意道:“那天我看你打架用的是太極拳,師承太極?”

    孟南枝詫異地看向他,做了那么多公子千金們的保鏢,終于有人說對了。

    太極拳用在實戰上攻勢剛柔并濟但出拳利落,潘二公子之前還說她打的是詠春拳來著,雖然她也會,但其實不是。

    “是的。”

    “很厲害,會打太極的女生很少!

    孟南枝耳根燒了下,比起他,她這叫什么厲害啊?

    轉回頭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是師父教得好。”

    霍錦西擰起瓶蓋看她一眼,彎唇輕笑。

    他對她太多好奇了,不去調查她的底細和過往經歷就是想讓這份好奇,由她口中一一來填補給他。

    這比白紙黑字擺在辦公桌上呈現出來得要有意思多了。

    “要打一段么?”

    孟南枝頓了頓,側過頭,試探地問:“您想看?”

    霍錦西目光落在她的眼眸上,他沒戴眼鏡,卻依然能看見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一說到她所擅長的領域,她整個人就有了年輕人的活力。

    他頷首,“嗯!

    給雇主展示功夫,孟南枝當然毫不含糊,她打的是太極散手四十八式中的拳法。

    這是一套攻勢如風、勢如破竹,如猛虎下山之力的拳法。

    從關公解帶開始,武者的氣勢就從孟南枝身體里散發了出來。

    退步下按掌、上步雙震掌,掌掌生風;

    右挒勁、左回勁,勁勁剛猛;

    后穿肘、上挑肘、下採肘、穿心肘、雙開肘,五肘連開,厲如閃電;

    背折靠、閃戰勁,閃如狡兔;

    下砸拳,迎門靠,一靠氣吞山河。

    不知哪來的風,最后一靠時忽然吹動南枝額前的發絲,氣吞山河之勢凌厲颯爽。

    連風兒也給她做配。

    霍錦西心臟鼓動不已,用了很強的自制力才讓自己面色沉靜。

    收勢站穩,孟南枝吐勻氣息,扭頭去看他。

    “啪、啪、啪——”

    霍錦西抬手鼓掌,整片目光傾注在她熠熠生輝的身影上,眸色贊揚欣賞。

    “很厲害!彼裉觳恢f了多少句厲害了,“原諒我一時詞窮找不到詞來形容這一刻,非要說的話……”

    漆黑目光直直落在她的眼睛里,嗓音低緩:“那就是金庸小說里的女俠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叫我心之所向!

    孟南枝眼睫微顫,直視的溫度太過灼烈,不過兩秒她就立即轉開了,心底有些慌亂。

    慌什么?亂什么?

    她不知道。

    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緋紅,不知如何應對,干脆轉身面對著窗戶再次扎起了馬步。

    屋外天色已經大亮,晚秋早晨有霧,白茫茫一片,她的身影英姿颯爽地立于這片蒼茫之下。

    他忽然想到那句詞——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說的,可不就是他們。

    霍錦西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幾秒后才回神,喉結滾了滾,提起礦泉水又灌了一口。

    她這樣厲害、明媚、生動又活潑的一面。

    叫他心臟一寸寸收縮、跳動;叫他大腦一片空白,如同失氧。

    淮丙說得對,霍錦西此時有點后悔了,早該將她撬過來的。

    平白少了些相處的時光。

    七點整,萍姨將早餐做好,上來喊人。

    她有些納悶了,大少爺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平日里早就準時準點地出現餐桌面前,今天她左等右等都沒看見人影,再等下去早餐就涼了,干脆上樓喊人。

    孟南枝一聽,忙收勢站穩,剛吐了一口氣,身側就遞過來一瓶已經開了蓋的礦泉水,她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霍錦西轉身往樓下走去,“走了!

    孟南枝灌了口水跟上。

    早餐已經擺上桌面了,有新鮮考出來的小面包,還有兩份色澤不一的清粥和搭配著新鮮時蔬的拼盤,還有兩杯冒著熱氣的豆漿。

    不是很豐盛,但勝在營養搭配。

    霍錦西在餐桌面前坐下,孟南枝習慣性地往他身后站去,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一道溫熱的力拉住。

    孟南枝頓時呼吸一滯,猛地扭頭看向坐在餐桌前的人。

    霍錦西側臉看她,“去哪兒?”

    孟南枝說:“不去哪兒,就在這里!敝噶酥杆砗蟛贿h處的空地。

    那拉著她手腕的力緩緩加重,而后拉著她往旁邊的椅子走去,嗓音輕潤:“那就坐下吃早餐!

    保鏢條例里可沒有跟雇主同桌吃飯的說法,昨晚已經是例外了。

    孟南枝想辯解兩句,他抬起眼皮看過來,威嚴的氣場也隨之而來,她瞬時就像只小鵪鶉一樣,乖乖地被拉到椅子旁。

    “坐。”

    孟南枝拉開椅子坐下了,他這才放開手,端起托盤里的一杯熱豆漿放在她手邊。

    “昨晚萍姨是不是說過了?”他看她一眼。

    孟南枝一頭問號,說過什么了?

    霍錦西無奈,屈指敲了敲桌面,她面前的熱粥拼盤熱騰騰的冒著熱氣,“以后吃飯別等著我喊你,自覺過來。”

    孟南枝登時反應回來了,昨晚萍姨說的話,當時看他沒反駁她還以為是給萍姨面子所以不點破,但她有自覺啊。

    可現在看來不是她理解的意思了……

    萍姨端著一份藍莓醬出來,“南枝第一次在這里吃早餐,給你做了些女孩子喜歡的小糕點,你沾著醬吃!

    霍錦西剛拿起的白瓷小勺停頓一下,看了眼萍姨,而后舀起面前的青菜粥,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謝謝萍姨!泵夏现Φ乐x。

    萍姨擺擺手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笑著看他們用早餐,“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孟南枝應了聲,拿起餐具,她面前擺著一份生椰豆乳雪梨粥,搭配了蝦仁西藍花拼盤。

    她沒忍住抬頭,“萍姨您不吃嗎?”

    “我早就吃過咯!逼家绦ζ饋恚拔疫@老年人的胃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一餓就得吃!

    這么好?看來在他身邊干活還真像他說的一樣沒什么講究。

    不像潘氏,傭人和保鏢都有固定的吃飯時間,過了時間就得餓著。

    孟南枝暗自滿意,開始吃早餐。

    薄霧寒涼的早晨,用上一份熱粥,胃里都舒坦得不得了。

    萍姨還坐在對面,一臉和藹地看著他們。

    孟南枝看了眼側邊,餐廳外的光亮灑了進來,他安靜地用著餐,一舉一動謙謙君子。

    見她看過來,他也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靜縱容。

    孟南枝收回視線,小聲朝著萍姨說:“萍姨,你做的早餐真好吃。”

    萍姨瞬間笑起來,這還是她來了西園之后頭次收到反饋呢,“好吃就多吃點!

    孟南枝點頭,又埋頭吃了起來。

    萍姨看著眼前的一幕,微微感嘆:“這以后啊,先生可有人陪他吃飯了。”說著側過頭去看霍錦西,驚覺他已經用了小半碗清粥,連旁邊的果蔬都動了不少。

    居然吃了這么多了?

    第24章  半個身體都靠了過去。

    吃完早餐霍錦西就起身上樓換衣服去了, 孟南枝加快用餐速度,粥喝完,拼盤吃完, 連小面包都吃得一個不剩,最后還灌了滿滿一杯熱豆漿。

    萍姨在旁邊看著笑得合不攏嘴, “慢點慢點,別嗆著了。”

    她這么些年為大少爺的胃口操碎了心,每次花費無數心思做出來的美食在大少爺眼里也就跟一般的食物差不多, 從來沒見他能吃完過。

    雖然也理解其中因果,但萍姨有時候也會懷疑起自己這京味堂第一廚的手藝是不是倒退了。

    如今出現一個這么捧場小丫頭,心里別提多高興。

    她由衷道:“南枝吃飯香就是好, 連先生都跟著多用了,難得, 真是難得!

    孟南枝詫異地瞥了一眼旁邊的餐桌,這叫多用?

    在她看來他吃得是真不多,粥還剩著一些,連時蔬拼盤都只吃了一些白玉菇和藍莓, 剩下的菠菜和雞排是一點都不動。

    有點兒挑食啊老板。

    吃完,孟南枝就去玄關處站著等待著, 萍姨看見, 走過來將她拉回沙發上摁著坐下, “傻站那兒做什么, 坐沙發上等就好了。”

    孟南枝一想或許之前的陳巖也是這樣,就不掙扎了。

    不一會兒, 旋轉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孟南枝仰頭看去, 他換下運動服,穿上了一身整齊熨帖的暗灰色西服三件套, 挺括的版型襯得他身形頎長,通身透著一股矜貴冷感。

    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無邊框眼鏡,頭發也不再是隨意蓬松的垂在額前了而是梳理整齊,露出飽滿凌厲的額鋒,整個人氣勢凜然。

    孟南枝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門。

    晚秋的京北早晨格外冷,呼出的氣體都凝成了片片白霧。

    一輛通體流暢的黑色轎車已經等在門口了,平叔見他們出來,飛快下車拉開后座車門。

    孟南枝瞥一眼那耀眼的飛天女神車標,想到了港城那輛八號轎車,不知道他在京北這輛的車牌是不是也連號的。

    整個別墅面前只有一輛車,所以她應該是不像陳巖他們那樣有單獨的座駕,于是孟南枝自然而然地去了副駕駛,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等霍錦西聽到前面傳來的關門聲,抬首看去。

    她梳著整齊的低馬尾團扎,耳后的紅色花瓣胎記在白皙的皮膚上清晰可見,黑色制服衣領整齊,肩膀筆直,規規矩矩地坐著。

    霍錦西:“……”

    側首看了眼平叔,平叔也是一臉懵,而后默默無言地關上車門,轉回駕駛位。

    轎車四平八穩地駛去了霍元集團。

    孟南枝一路都跟在霍錦西身后,原本她應該是留在車里跟平叔一起等著的,就像之前潘二公子進了公司之后她還是保鏢的那段時間。

    然而想起手里還少了樣東西,便也跟著上樓。

    霍錦西也沒說什么,默許了她的跟隨。

    上到頂層,看見江淮丙時孟南松了一口氣,想去問問他耳麥的事,然而剛跨出一步,前方的身影卻忽然轉頭看她一眼。

    孟南枝腳步一斜,又轉回來徑直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老板,找我還有什么事兒嗎?”

    霍錦西在辦公椅上坐下,“你想問淮丙什么事兒?”

    “哦,就是耳麥的事!泵夏现ψ呓鼉刹剑爸拔铱搓悗r也都戴著的!

    霍錦西揚眸定定地看了她兩秒,忽而伸手。

    孟南枝隨之看去一眼,紋路分明的掌心里什么也沒有。

    “?”

    “手機!

    雖然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但她還是聽話地撈了出來,放在他手里。

    霍錦西接過,翻開通訊錄看了眼,里面的聯系人很少,他也沒有要查看的意思,而是直接滑到H欄,果然,什么都沒有。

    他掀起眼皮再看她一眼,孟南枝眼睛一眨,而后垂下視線,老實站著。

    他返回撥號頁面,將號碼輸下直接撥通,同時不厭其煩地再存了一次,這次存的整個名字,就不信她敢再次刪掉。

    手機在兜里震動,他掐斷電話,遞了回去。

    孟南枝接過,霍錦西三個大字在一串的師兄師妹里格外顯眼,手指蠢蠢欲動地想改為老板,但不敢。

    “平時除了電話外還用什么通訊軟件?”

    孟南枝回:“常用的是微信。”

    霍錦西頷首,說:“我也用的。”

    孟南枝:“哦……”

    兩相對視,霍錦西無奈,“好了,沒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孟南枝應了一聲,走了一步又想起來她原本是來要耳麥的,結果給她他的私人電話是怎么回事?

    剛要轉身,身后傳來低緩的聲音:“微信和電話同號,出去了記得加一下!

    “噢,好的。”孟南枝恍然,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從大二開始做保鏢到如今,統共也就只加過一任雇主的私人聯系方式,那就是潘二公子的,其他的通通都是用耳麥,更快速,更直接。

    所以剛剛也是一時間沒反應回來。

    辦公室門被敲了敲,霍錦西應了聲,江淮丙推了門進來,手里拿著文件:“老板,這是今天北盛科技項目合作……”

    要忙公事了,孟南枝快步走了。

    出了辦公室,一時又找不到要做的事,她便先去江淮丙辦公室等著了。

    而后撈出手機,將號碼復制到微信,搜索,跳出來的頭像是一支水墨畫的梅花。

    居然是梅花?

    孟南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耳后的胎記。因是紅色的五瓣花朵印記,師父說是梅花,因此她的名字‘南枝’也是由此而來。

    好似冥冥之中,她跟老板是有那么一點兒緣分在里頭的。

    她將頭像點回去,備注了一下,而后發送好友請求。

    原以為正忙著,估計要很久之后才會通過,剛返回主頁,微信響了一聲,對方已經通過她的請求了。

    半個小時之后,江淮丙回來了,孟南枝收起手機問起耳麥的事。

    江淮丙愣了一下,要是別的保鏢,他確實可以直接做主,但她嘛,他也有點兒摸不清,只得模糊地說這事要她自己跟老板提。

    孟南枝剛想說她已經提過了的話,結果江淮丙就把霍錦西一天的行程表遞了過來,而后給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辦公間,讓她去記行程。

    整個董事辦是沒有會議室的,大大小小的會議室都在下面那層樓里,因此董事辦空閑的辦公間也很多。

    孟南枝進了其中一間,翻開行程表細細地看了眼。

    不多時,辦公間的玻璃被敲了敲。

    孟南枝抬眼看去,一身藕粉色毛呢小香風套裝的Wendy抬了抬手里的咖啡杯,往外示意了一下。

    孟南枝忙放下那張背都背得下來的行程表,起身到門口,“Wendy姐,您好。”

    Wendy笑了一下,帶著她往休閑區走去,“不用這么拘謹,直接叫我Wendy就行。”

    孟南枝快速改口。

    Wendy輕笑,“難得董事辦會來一個小姑娘,終于不用整天對著一場大老爺們了。”

    孟南枝眨了眨眼,沒多接話。

    進了休閑區,Wendy帶她到吧臺,將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拿了個一次性的紙杯,沖了杯咖啡遞給孟南枝。

    孟南枝道了聲謝接過,Wendy自己也接了一杯,帶著她走到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

    兩人都不是自來熟的性子,坐下后也沒有過多的話,喝著咖啡看著窗外的天色,享受片刻的放松。

    Wendy會喊上孟南枝來喝杯咖啡也只是難得來了個女生,有了個咖啡搭子,不至于孤零零的。

    本來還擔心她會問東問西,沒想到也是個安靜的性子,Wendy側目看她一眼,彎唇笑了笑。

    一杯咖啡喝完,兩人又回了工作區,只是走前Wendy喊住孟南枝,從眾多文件夾里抽一個文件夾遞給她,“拿回去慢慢看!

    孟南枝接過,厚厚的一大本,道了聲謝,拿著文件夾回了辦公間。

    打開文件夾,原來是下半年間頂頭大老板的所有行程記錄表。

    孟南枝若有所思,倒也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

    第一天的保鏢工作很簡單,上午都在公司,下午跟著老板去了一趟北盛科技,參觀了最新AI智能科技展覽,晚上是和北盛科技老板的應酬,孟南枝也跟著去了。

    原以為還是像之前在潘氏一樣,要站在雇主后面等待著,然而Levi卻帶著她去了旁邊的包廂。

    包廂里一桌子熱菜,椅子上還坐著一位眼熟的黑衣保鏢,是之前跟陳巖一起的高個子保鏢李章。

    見到他們進來,他伸手拉開了身邊的椅子。

    Levi帶著孟南枝過去坐下,拆碗拆筷開始干飯。

    飯吃了一半,李章站起來出去了,片刻,換了另外那個國字臉保鏢王暢回來,拆了套新的碗筷埋頭干飯。

    孟南枝終于反應回來,也加快速度吃完飯,而后回了主包廂。

    里面已經熱火朝天了,北盛科技的老板一臉酒意,端著酒杯在展望未來,其他主管紛紛附和,有端起酒杯,也有撐著腦袋一臉微醺。

    孟南枝快速走到主位,瞟了一眼自個老板。

    不知道有沒有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包廂內熱的,他臉上有一絲緋意,不是很濃,但就是一眼看得見。

    孟南枝往后退了幾步,側頭問靠墻而站的隱形保鏢李章:“老板是喝酒了?”

    李章有些納悶,但也還是小聲回:“喝了點兒,不過很少!

    他納悶老板怎么突然喝起酒來了,從前去應酬基本都是滴酒不沾的。北盛也不是多大的公司,在他看來老板不喝也沒人會說什么,可偏偏就是喝了。

    孟南枝點了點頭,叮囑:“那你先看著,我去給老板拿醒酒湯!

    李章詫異地看她一眼,隨即點頭,孟南枝便退了出去。

    剛到門口,要拉開包廂門,門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推開了。

    一位穿著深灰色POLO衫,一臉緋紅的中年男人進來,都走了一步了,忽而頓住,側頭看向靠門而站的孟南枝。

    “喲,這是打哪兒來的小美人兒?”

    沒等孟南枝回話,他就伸手一把握住孟南枝的手腕將她拉了過來摟住,“走走走,陪爺喝杯兒去……”

    整個包廂倏地靜了下來,尤其是江淮丙,整個醒神猛地站了起來,“黃經理……”使不得!

    話還沒說完,灰色身影便像被甩出去的麻袋一般——“嗙”地一聲摔在地板上了。

    孟南枝冷著臉整了整衣領站直了身體,看在是老板談的合作公司的高管,拉就算了,她還能好聲好氣,咸豬手可就忍不了。

    “哎喲!”地面蠕動人影發出一聲痛呼。

    “黃經理?”

    “黃經理!”

    包廂里一時間亂了起來。

    江淮丙無奈地按了按額頭,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急忙去看自家老板。

    后者穩穩坐著,只是微微側了下頭,冰涼鏡片折射出一道冷光,看向地面那道身影時,眸色霎時冷冽了不少。

    摔人一時爽,摔完火葬場。

    看著亂哄哄的場面,孟南枝后知后覺張了張嘴巴。

    她這……怕不是闖禍了?

    趕忙看向主位。

    對上她的視線,霍錦西修長的食指抬了下。

    孟南枝便快速避開過去扶黃經理的人群,走到主位旁,稍稍彎腰,主動道歉:“老板,對不起,我一時沖動……”

    霍錦西沒說話,只是拿起桌面上干凈潔白的餐巾,抬手拉過她的手。

    她原本就是半弓著上半身跟他說話的,如今這一拉,更是半個身體都靠了過去。

    第25章  他伸手拉過她的手。

    孟南枝呼吸一時頓住, 半邊身體也僵住。

    旁邊是亂哄哄的包廂,可這方寸之間卻無端靜謐下來,連空氣里的小分子都漂浮得極為緩慢。

    “賤人!!”一聲怒吼從嘈雜的聲音里尖銳地傳出來。

    霍錦西眉峰忽地一壓。

    孟南枝連忙側頭看去。

    剛剛被她過肩摔摔在地板上的中年男人被攙扶起來了, 起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臉紅脖子粗地朝她發火。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怒聲往孟南枝身上掃去,隨即就發現她的手被坐在主位的男人握在手里, 一時間都啞然。

    偏偏黃經理被人圍著,沒看清局勢,“小賤……唔唔唔!”

    北盛科技的老板一瞬間酒醒了, 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朝著主位點頭哈腰:“不好意思霍先生,老黃喝了三兩貓尿就開始發瘋, 擾了您的興致,我這就把他丟出去!

    而后左右使了個眼色, 其他的高管紛紛過來,把他架起來拉出了包廂。

    門一關,亂哄哄的場面也隨之安靜下來,眾人惴惴不安地看向主位。

    霍錦西沒說話, 也沒看任何人,而是拿起那塊潔白的餐巾, 攤開孟南枝的掌心, 慢條斯理地順著她掌心一道又一道地擦了擦。

    而后團起餐巾, 丟在桌面上。

    隨著這一丟, 所有人的心臟上如同懸上一根線,緊緊繃起。

    手被放開, 孟南枝立馬直起了身體, 往后背起手,遮掩在衣袖里的手腕燙得像是被火燒過一般。

    包廂里寂靜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那一刻, 北盛科技的老板趕忙倒了滿滿一杯酒,額頭可見冒出了一絲熱汗,端著來到主位旁邊,“霍先生,這杯酒就當是自罰,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盛總似乎沒搞清楚要向誰道歉?”霍錦西撩起眼皮,沉沉地看向他。

    后者也是人精,立馬反應回來,朝著孟南枝舉了舉酒杯:“小姐,剛剛老黃糊涂,沒嚇著您吧?”

    孟南枝搖頭。

    北盛科技的老板瞬間松了口氣:“沒傷著就好,沒傷著就好,那這杯酒就當是賠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說完也沒等孟南枝開口,仰頭把一整杯白酒悶了,喝完還朝著孟南枝和藹地笑笑。

    只是烈酒下肚,他一時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江淮丙伸手扶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盛總可得站好了!

    側邊的霍錦西已經站了起來,臉色平靜無波,沒說話,也沒表態,轉身往外走去,冷漠姿態渾然天成。

    北盛科技的老板急了:“霍先生!合作的事……”

    江淮丙上前一步攔下:“盛總,關于合作的事我們霍元需要再考慮考慮了!

    孟南枝跟著退開一步,挺拔身影擦肩而過,手背忽然被一道溫熱的溫度拂過。

    她呼吸登時一屏,抬眸看去,他似乎毫無察覺,只是路過時不小心碰到一下那般。

    孟南枝呼吸又松開了,身后一身黑的李章跟了上來,江淮丙留在后面圓場,她便也趕緊跟上。

    飯店是京北有名的京味堂,專做官府菜。飯店坐落在四合院里,庭院中央還有流水花園,兩邊綠植迎風浮動,小橋流水里金鯉魚游動歡暢,不似入冬,倒像迎春。

    平叔已經把車開了過來,只是除了那輛常見的邁巴赫外,后面還跟了兩輛黑色奔馳車。

    眼看著李章和王暢都去了后面那輛奔馳,孟南枝也自覺跟了過去。

    “去哪兒?”霍錦西忽然回頭。

    孟南枝指了指后面,他看去一眼,收回視線,“我有事兒要跟你說!

    孟南枝便自覺留下了,等他上車,她關上車門,而后轉到另一邊,正要去拉副駕駛的車門,結果江淮丙圓完場出來先她一步拉開了車門坐了上去。

    她站在冷風中,一時間呆了。

    后座車門被打開,車內人淡淡地問:“你還想吹多久的冷風?”

    孟南枝只得上車。

    車門在她身后自動關上。

    淺淡香氛蔓延在車廂里,隨著轎車啟動,中間的擋板也緩緩升了起來。

    孟南枝:“……”

    這是干什么?

    攥緊了手,挺直了腰桿,端端正正坐著。

    更為封閉的車廂里,一絲淺淺的酒精味兒散發出來,擾亂了原本淺淡的山茶花香氛。

    聞到這絲酒精味兒,孟南枝原本是筆直規矩的身姿一動,不由得側頭看去。

    天色已暗,車窗外的光影浮浮沉沉滑過,男人單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一條長腿搭在另一條之上,坐姿慵懶。

    “看著我做什么?”

    孟南枝忙轉開視線:“不是有事兒要跟我說嗎?”

    霍錦西睜開眼看她,“剛剛出去干什么?”

    孟南枝回:“李章說你喝了酒,我去給你拿醒酒湯!

    霍錦西一怔,他放下支著額頭的手,轉而定定看著她,鏡片后眸色深濃。

    孟南枝一時間又有些坐立不安了,“怎么了?”

    霍錦西莞爾,笑了笑,說:“明明比你大,卻還要被你照顧著!

    “這是我應該做的。”拿錢辦事嘛,這點關心要有。

    “沒有應不應該的說法!彼戳搜鬯钤谙ドw上的手指,指尖捻了捻,克制了一下。

    幾秒后,還是沒能克制住,他伸手拉過她的手。

    孟南枝心臟連著指尖一顫,“老,老板?”

    “嗯?”他應,握著她的手腕翻轉了一下,拇指抵著袖口往上滑起一截,見手腕沒有紅痕,復又看向她的肩膀,“剛剛有沒有受傷?”

    “沒受傷!泵夏现︼w快搖頭,手忍不住地往后抽,想要收回。

    “別使力。 ”霍錦西說,緩慢放開她的手。

    孟南枝立馬收回去,雙手交握,遲疑了一下,“但是我好像……搞砸了合作……”

    “沒,他們公司有這類人在,也走不長久!

    他看向她,“下次有這樣的應酬就不帶你來了,不然又該有不長眼的人冒犯到你!

    “那不行!泵夏现αⅠR又斬釘截鐵地說,“更應該帶我來,萬一有人冒犯到你,我還能揍回去!

    霍錦西啞然,而后沒忍住笑了笑。

    在京北這塊地兒,暫時還沒有人敢冒犯到他。

    “晚飯吃了嗎?”

    “吃了!

    來到他身邊做保鏢后,孟南枝每頓都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都吃得飽飽的。

    這一對比,以前在潘氏她過得是什么苦逼日子啊。

    而且看今晚這樣,不僅僅是她,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吃得上熱飯熱菜。

    有這樣好的雇主,她真的很珍惜這份工作。

    她愿意在他身邊干上一萬年!

    而后一頓,忽然想起他在外面基本都是不怎么吃飯的,忙轉回頭,“你是不是沒有吃晚飯?”

    霍錦西看著她眼里明晃晃的關心,唇角彎了彎,好心情道:“沒吃,他們太吵了!

    “那我讓萍姨做著飯。”孟南枝立馬撈出手機,飛快打字。

    “不用,不想吃了。”

    孟南枝換了個說法:“剛剛吃得著急,其實還沒吃飽,這會兒又有點兒餓了。”

    霍錦西又看她一眼,笑了笑,不再說話。

    一副縱容之意。

    轎車四平八穩地回到西園,晚間夜寒,下車不過一分鐘孟南枝就被凍得搓了搓手。

    快要入冬了,當真是一天比一天冷。

    肩頭忽然罩下一件羊絨大衣,還有淡淡松杉的清香。

    孟南枝呼吸一滯,抬眸看去,挺拔的身影已邁步進了院子,嗓音清淡:“明兒讓Levi再給你多加兩件厚衣服。”

    孟南枝心臟飛快跳動了一下,抬手拿下大衣掛在臂彎,快步追上。

    已經是九點多了,說是夜宵也不為過,萍姨沒做晚飯,而是煮了兩份清淡香濃的小餛飩。

    來了北方之后,孟南枝不喜歡餃子也不喜歡其他面食,唯一愛吃的就是小餛飩了。

    趁著霍錦西上樓換衣服,孟南枝進廚房,小聲說了要煮醒酒湯的事。

    萍姨應了聲,而后嗅了嗅鼻子:“你喝酒了?”

    “不是我,是老板。”

    “先生?”萍姨詫異地將手里的筷子遞給南枝,讓她拌著些,轉而去找材料。

    “這可稀奇了,先生好幾年不曾喝過酒了!

    孟南枝想起在港城的幾次碰面,確實沒見過他喝一滴酒。

    兩個灶臺開起火,醒酒湯煮得也很快,餛飩熟時湯也熟了。

    孟南枝把醒酒湯倒出來,端到餐廳。

    此時霍錦西已經換了一身米白色家居服,坐在餐廳里看著平板里的報表。

    白瓷碗放下去,熱氣騰騰,他抬眸看去一眼,而后看她,金絲眼鏡柔和了他的面容,連帶著嗓音也溫潤如玉:“這是什么?”

    這樣柔和的他是孟南枝從前沒見過的,她吞了吞喉嚨,冷靜道:“醒酒湯,趁熱喝!

    霍錦西放下平板,伸手接過,捏著白瓷勺攪了攪,“你煮的么?”

    “不是我,是萍姨。”說著孟南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手腕,“我煮的比這簡單多了,味道也沒萍姨煮的好喝。”

    “是么!彼麖澊揭恍。

    這樣毫無意義的話家常居然叫他神經放松,渾身都跟著慵懶下來了。

    不一定要做什么,他們說說話,他也覺得很溫馨。

    “你之前煮過?”他舀起喝了一口。

    “隨時煮,潘二公子愛喝酒,時不時就是酩酊大醉……”

    “好了不用說了。”霍錦西打斷她。

    這種時刻,提別人做什么?

    萍姨端著餛飩出來,剛剛好一人一份。

    孟南枝聞著香味,感覺確實又餓了。

    霍錦西好笑,示意她可以先吃了,而后端起碗喝了一半醒酒湯。

    孟南枝拿起筷子,埋頭吃得香香,帶得霍錦西也跟著用了小半碗。

    晚上霍錦西還有跨國會議要開,進了書房就不出來了,萍姨示意她可以先去休息了。

    孟南枝這才進了房間,剛巧師兄的電話打了過來,兩人聊了幾句。

    她原本給他打電話是想讓他幫忙出主意解決之前跟潘二公子解約的事,如今都得到解決了就干脆什么也不說,只是簡單地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

    周曜也讓她照顧好自己,并說回了京北跟他說一聲,他們一起吃個飯。

    孟南枝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她去洗漱回來,早早地睡了。

    能早睡真是一種幸福,回來京北后已經是第二頓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孟南枝也越來越適應新的工作。

    入了冬,溫度便越來越低,逐漸接近零度,然而冬至當天,忽地又回暖了。

    轎車平穩地行駛在去往西郊的路上,孟南枝看了眼車窗外漸漸蕭條的樹木,轉而回過頭看向側邊。

    男人一身炭灰色法蘭絨高定西服三件套,但因在車里,外套脫了,只穿著修身的馬甲,白襯衣袖口微卷,膝蓋上放著電腦,正在開線上會議。

    無邊框眼鏡使得他神情格外冷厲,他沒說話,但全程都在聽對面不知是哪個國家的高管在講話。

    孟南枝豎著耳朵聽了會兒,她只聽得懂英語,其他語言一竅不通,因此也沒聽懂到底在講什么。

    “科隆的項目書。”霍錦西忽然轉頭看她,而后伸手。

    線上會議的講話聲倏地一停,他轉回頭說了聲,那頭便又開始繼續匯報。

    原來是德語嗎?

    孟南枝快速翻出來,而后遞了過去。

    霍錦西接過,碰到她的指尖,涼涼的,他一頓,側目看她。

    孟南枝指尖蜷了蜷,垂下眼皮。

    片刻,視線里,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指觸上空調按鈕,將溫度調高了幾個度。

    而后收回手,翻開項目書,一言不發地聽著。

    孟南枝呼吸回到正常速度,垂眸安靜地聽著。

    不知何時起,她居然已經適應了時不時跟他的手指相碰,不再如第一二次那般驚慌失措了。

    至少,至少表面的平靜已經能穩得住了。

    也不知何時起,她的座位從一開始的副駕駛挪到了現在的后座。

    也不知何時起,一些簡單的會議資料和行程都由她來給他匯報了。

    好在之前在潘氏做過一段時間的助理工作,她上手倒也快。

    到達西郊的高爾夫球場時,霍錦西手上的會議也接近收尾,孟南枝先行下車,后面奔馳車里的兩位保鏢和助理也都下來了。

    保鏢負責觀察周圍的環境,江淮丙和Levi則侯在轎車旁邊。

    中午陽光明媚,微風不燥,球場遠處的植被綠得如同盛夏時節一般茂盛。

    不多時,一輛接著一輛的邁巴赫駛入停車坪,一群黑衣保鏢下車,緊接著是一個已經穿著黑白球服的女生,頭發高高扎起,風一吹,青春靚麗得緊。

    邁巴赫另一邊下來一位中年男人,一身西裝,氣度不凡。

    這應當就是下午約高爾夫的南洋建投集團的老板徐勝華和他的女兒也是南洋集團的項目總監徐佳寧。

    孟南枝代替陳巖,自然而然地轉身拉開后座車門,霍錦西邁出長腿下車,看了她一眼。

    “錦西!毙靹偃A帶著女兒過來,笑著伸手,“好久不見,長得越發帥氣了!

    霍錦西淺笑,伸手握了握,“徐董英姿不減!

    “哪里哪里!毙靹偃A轉身,給兩人介紹,“這是小女徐佳寧,小時候你們見過面的還記得嗎?今年剛從牛津回來,帶出來見見世面。”

    “錦西哥!毙旒褜幋蠓降厣斐鍪,一雙帶笑的眼睛直視著他,“好久不見!

    “徐總!被翦\西伸手,微微一握就放開了。

    江淮丙過來,引著幾人往換衣間走去。

    孟南枝也跟著正要進去,眼角余光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連忙轉頭看去。

    正對上一雙亮晶晶的黑眸,那黑眸的主人朝著她眨了下眼,先行進去了。

    小五!

    孟南枝嘴角一彎,也跟著一起進去。

    兩位大老板換好球衣,球場服務生過來引著他們去坐球車,而后呼啦啦一群人正式進入到場地發球區。

    兩家的保鏢和助理都分散在兩邊,孟南枝和李章還有王暢都候在后面遠遠看著。

    站了會兒,眼看前方已經開始打球了,孟南枝側過身體跟李章說了一聲,而后挪了幾步,融入到徐家的保鏢圈里。

    剛剛朝她眨眼的年輕人也跟著后退兩步,而后驚喜一笑,小聲道:“南枝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段時間回來的,你呢?什么時候去了南城又做起這徐家的保鏢了?”

    計以澄咧嘴一笑:“上個月從你那邊回來了之后就過去了!

    那次港城潘二公子需要跟蹤潘少揚的時候就是小五去幫她忙的,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

    兩人身姿筆直,雙眼直視著前方,實則在小聲聊天。

    “我那時候聽青云提了一嘴說你還有三個月呢,咋提前回來了?”

    孟南枝輕嘆一聲:“一時間說不清楚,改哪天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我慢慢跟你講!

    計以澄看了眼前方正在切磋球技的徐家父女倆,笑著答應:“可以啊,這次我老板估計會在京北呆很久,有的是時間。”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居然成了霍董的保鏢?!”說著豎起大拇指,“太厲害了姐!老大都不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呢。”

    “這個說來話也長。”孟南枝也一時間說不清楚,只能歸根于,“運氣好罷了!

    而后又問:“剛剛你說徐總會在京北很久……南洋要來京北開分公司了?”

    “那倒不是。”計以澄努力努嘴示意她看前方,孟南枝抬眸看過去。

    徐佳寧正在跟霍錦西說話,一個天真浪漫,笑顏滿面;一個穩重有禮,風度翩翩,站在一起格外養眼。

    “我們徐董有意跟你們老板結親呢。”計以澄笑,“一個是京北世家,一個是南城世家,兩家祖輩上還有情誼,那叫一個門當戶對呢!

    孟南枝看看霍錦西,再看看徐佳寧。當真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風吹過眼睛,倏然有些干澀,她垂眼眨了眨。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沉緩的聲音:“南枝。”

    她抬眼重新看過去,對上一雙微涼深邃的眼眸,那鏡片反射著光,叫她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緒。

    “過來。”他出聲道。

    這是自他說要喊她‘南枝’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喊她名字。

    第26章  她果然不記得他了。

    孟南枝側頭, 快速說:“我先過去了!

    計以澄應了聲,也快速道:“快過去吧,我怎么看著你老板有點兒生氣了!

    生氣?應當不大可能。

    孟南枝小幅度地擺了擺手, “走了!

    計以澄半握拳跟她碰了一下手背,孟南枝沒忍住笑了, 反手拍他一下,小屁孩。

    快步回到霍錦西身邊,她又恢復了那副不茍言笑的冷清表情, 垂了下首:“老板!

    霍錦西慢條斯理地收起桿,遠遠地看了眼那個黑黑壯壯的年輕男人,“熟人?”

    孟南枝面部表情微妙地柔和了, “嗯!

    他看在眼里,片刻, 扭頭看向遠處,將手里的桿遞給她,“會打高爾夫么?”

    這可巧了,之前陪前前任雇主千金學高爾夫的時候她就跟著陪學、陪練過。

    “一點點皮毛!

    霍錦西應了聲, 重新拿了根桿,“那你替我招待一下徐總, 我去跟徐董打上一桿。”

    孟南枝一下愣住, 看了眼旁邊在甩桿發球的徐佳寧, 讓她一個保鏢來招待不太好吧?

    霍錦西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邁步往徐董方向走去,走前聲音低了一個度:“拿出你的待客之道, 替我招待好客人!

    孟南枝:“……”

    她一個保鏢, 能有什么待客之道。

    身影遠去,孟南枝只得脫了西裝外套, 好在氣溫正好,不冷不熱。

    拿著桿走近,徐佳寧正好打出一球,轉頭笑道:“這球怎么樣?”

    孟南枝遠遠看去一眼,“徐總好球技。”

    徐佳寧笑了:“錦西哥讓你來陪我打么?”

    孟南枝道:“是的!

    徐佳寧揚眸遠遠看去一眼,輕哼了聲:“又去陪老頭子了!

    孟南枝淡笑不語,卷了卷白襯衣的袖子,接過球童的球,陪著大小姐打起了球。

    穿著襯衣來打高爾夫的,她怕是獨一位了。

    一下午很快過去,徐董打開心了,又約著下午飯,霍錦西倒也沒意見。

    孟南枝看過下午的行程表,晚上是跟泰宇集團老板的應酬,不過兩家合作的工程項目已經立項,江淮丙代替他去倒也不影響。

    果然,回去的車里副駕駛已經沒有江淮丙的身影了。

    孟南枝照樣還是坐在后排,來時開會的會議紀要江淮丙趁著老板們打球的時間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甚至還貼心地標注了中文在上面,倒也方便了孟南枝歸納收整。

    然而路程已經過半,都不見旁邊的老板有所動作,電腦也沒打開,平板也沒動,甚至連手機都沒動一下。

    孟南枝偷偷看了眼,不想一看過去就被抓包,霍錦西淡淡道:“看我做什么?”

    孟南枝坐直了身體,“沒看什么!

    霍錦西寡淡地笑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漫不經心道:“你今天跟徐總的保鏢倒是親熱。”

    抬眸看她一眼,無意地隨口一提:“他是你男朋友?”

    孟南枝立馬轉頭看他,“老板,你這是造謠!

    “哦?”修長的指尖舒緩了,慢條斯理地撫平膝蓋上的印子,“可我看你們有說有笑的!

    孟南枝解釋道:“他是我們公司最小的弟弟,平日里愛說愛笑,大家都很喜歡他!

    霍錦西動作一頓,側眸看她,聲音低緩:“你也喜歡?”

    “喜歡。”孟南枝難得彎了彎唇角,“他就像親弟弟一樣,平日里對我也很好,還總喊我姐。”

    霍錦西:“……”

    說到這個,孟南枝想起剛剛八卦來的,不由得側了下身體,朝著他那邊靠近了一些,“老板,你知道這次徐董為什么要帶著徐總一起來嗎?”

    “為什么?”他順著她的話。

    孟南枝抬眸,直直盯著他的面容,當真是挑不出一絲瑕疵來,難怪老少通吃。

    霍錦西垂眸回視,漂亮狹長的眼尾弧度好似雀鳥上揚的尾,勾人心弦,孟南枝垂眸,快速道:“因為徐董想要跟你結親。”

    霍錦西眉尾一挑,詫異道:“他想做我后爸?”

    “?”孟南枝懵了,臉上的冷清表情出現龜裂。

    霍錦西慢條斯理地說:“我爸去世得早,我媽一個人孤單,有人作伴倒是好。不過關女士可能看不上徐董,他們可能要白費心思了。”

    “不是不是……”孟南枝都有點結巴了,趕忙說,“不是霍夫人,是你。”

    “我?”他盯著她,眸里漾著一絲笑意。

    “對,不對……”孟南枝差點被繞進去,“是他想要你做他女婿,是這個結親!

    “那你怎么看呢?”他卻反問起她來。

    孟南枝一時說不出話了,片刻,才道:“你們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蠻不錯的!

    “你以為兩個人結婚,這些是必要條件?”

    孟南枝蠕動了一下嘴唇,沒說話,但抬眸看他一眼。

    意思顯而易見。

    普通人或許不用那么看重,但他們這個圈子的往往看得最重。

    霍錦西斂眉,“那若是沒有感情的兩個人強行捆綁到一起,你覺得會幸福?”

    這個倒是不會,孟南枝緩緩搖了下頭。

    霍錦西淡笑一下,“又或是,你以為我需要聯姻?”

    孟南枝眨了下眼,回答不出來。

    車廂里一時寂靜了下來,霍錦西往后靠回椅背,抬手拿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片刻,他輕聲道:“我要是需要聯姻,哪還會到現在也還沒結婚!

    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敏感難回答,孟南枝隨手抓起手邊的文件,拿出江淮丙整理好的資料,生硬地轉開話題:“不看一看嗎?”

    霍錦西將眼鏡戴回去,瞥下去一眼:“你倒是勤快!

    孟南枝垂下眼皮,將資料收了起來,還沒放進文件袋里,一只骨骼分明的修長手指捏住資料邊緣,又拿了回去。

    他依舊是穿著白襯衣,只不過因為打球需換衣,袖扣摘了就沒戴上,松散的袖口里一截顏色略微不同的手腕從腕表下滑出。

    孟南枝定睛看了兩秒,摁耐住了想問的沖動。

    “想問什么就問?”霍錦西看她一眼,“忍著做什么?”

    孟南枝便指了指他的手腕,“你的手是怎么了?”

    霍錦西拿資料的動作一頓,沒有順著她的目光先看手,而是側眸看向她,眸色微暗。

    你不知道嗎?

    可明明少時你最心疼。

    十歲,也不該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半天沒聽到他的回答,孟南枝抬眸看他,眼鏡阻擋了情緒,她什么也不看清,只是無端覺著有些悲傷。

    “我不問了……”她急忙擺擺手,人都是有秘密的,她就不應該隨便打探。

    “這也沒什么!被翦\西坐直了身體,拉起袖口,單手解了腕表,而后一條略深于皮膚顏色的疤痕出現在他的手腕間。

    孟南枝怔怔地看著,不由得伸手捏著他的虎口,像之前他查看她手腕那樣,緩慢地翻轉了一圈,疤痕像條雕刻出來的手鏈一般浮在他的皮膚之上。

    這是小時候手腕受過很重的傷才會留下的痕跡。

    不知道他的童年是什么樣兒的,為什么會留下這樣的疤痕。

    霍錦西掀起眼皮,鏡片后雙眸毫不避諱地直直盯著她的眼睛,可她眼里沒有任何一絲回憶起的波動,有的只是略微心疼。

    他心臟重重一跳,而后卻是難以言說的失望漫上心頭。

    她果真什么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他了。

    他將手收了回去,嗓音輕淡,漫出一股疏離:“都過去了,反正沒人會記得!

    孟南枝抿了抿嘴角。

    手機震動的聲音傳來,霍錦西撈出電話,看了眼,接通:“至淵,什么事兒?”

    電話那頭嘖了聲,“老霍,你這不夠意思啊,去我球場打球也不跟我說一聲!

    霍錦西淡聲道:“南洋的徐董難得來一次京北,不去你那里好像也沒地兒可去了!

    陸至淵笑:“好久沒見到你了,今晚一起喝一杯?”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少來。”陸至淵嫌棄,“前幾天是誰在應酬上喝了酒還把人高管給打了的?”

    “已經傳得這么離譜了?”霍錦西抬手按了按額頭。

    陸至淵好笑:“你還在意這些傳言?”

    霍錦西沒說話,只是側目看了眼旁邊規矩坐著的人,而后道,“今天還要陪徐董應酬,改天再約你。”

    陸至淵聳了聳肩膀:“知道了,你這個大忙人!

    掛斷電話,一行人回到了市區,飯店江淮丙早就訂好了,直接過去就行。

    這次應酬沒有之前那次那么嘈雜,兩個大老板之間談論的都是有關生意場上的事,偶爾徐佳寧也會插上幾句。

    孟南枝吃過飯回來換了李章的崗,沒站幾分鐘,霍錦西忽然伸手點了點右手邊的位置,抬眸看她一眼。

    整個包廂是大圓桌,徐董和徐佳寧都坐在了以他為主位的左手邊,右手邊一應位置都空了下來,往常這個位置通常坐著的是江淮丙,但今天他去應酬去了,位置就空了下來。

    原本正在說話的徐董和徐佳寧都靜了下來,齊齊望了過來。

    孟南枝硬著頭皮拉開椅子坐下。

    霍錦西便又轉回頭,無事發生般將話題引了過去。

    喝過幾杯熱茶,中途徐董出去了一趟,應該是碰見了什么故交,進來朝著霍錦西請了個罪,讓幫忙照看一下徐佳寧就出去了。

    “錦西哥,好久沒跟你單獨聊過天了!毙旒褜幮ζ饋,側頭看了眼身后的計以澄,再看向孟南枝,示意他們出去。

    孟南枝剛要站起來,霍錦西的手就壓在桌面上,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轉頭,嗓音寡淡:“我跟徐總似乎沒有什么需要單獨聊的!

    徐佳寧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笑了笑,說:“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這次來京北意味著什么。”

    霍錦西伸手端起茶杯,“既然徐總這么直接,那我也把話說明白了,我跟徐總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嗎?”

    “你很好,要說為什么……”霍錦西轉了轉杯子,抬眸,“大約是,婚姻對于我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我只想跟我喜歡的人結婚!

    徐佳寧直直地看著他,斬釘截鐵道:“所以,你有喜歡的人了?”

    孟南枝眼皮也跟著一跳,耳朵豎了起來。

    霍錦西一頓,良久沒說話,只是垂眸喝了口茶水。

    包廂里瞬時安靜了下來,就在大家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卻淡淡應道:“嗯!

    孟南枝飛快垂下眼簾,耳朵也怏怏地垂了下來,早知就不聽了。

    胸腔里的心臟一時間像是泡在了冷水潭中,四肢百骸都跟著冷了,她垂眸搓了搓指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老板有了喜歡的人,這是很好的事啊。

    對,是很好的事。

    應該替老板高興的。

    而后又想到,這事……天老爺,這是驚天大瓜啊。

    孟南枝硬生生將自己扭轉為一線吃瓜人,從那生冷的情緒中找出一絲自娛自樂。

    她敢保證,今晚這個驚天大瓜是江淮丙這個總助理都不一定知道的。

    第27章  算她還有點兒良心。

    回到西園已經是十點多了, 從轎車下來,孟南枝上前去推開玄青鐵門,而后垂首安靜地靠邊而站。

    霍錦西從車上下來, 臂彎上掛著黑色大衣。

    晚間風寒,露氣深重, 他進門時將大衣隨手披在她肩頭,孟南枝垂著的眼簾顫了顫。

    霍錦西走了兩步,而后停住腳, 轉身回頭:“你今晚怎么了?”

    孟南枝立馬歸整情緒,將大衣拿下來掛在臂彎,提醒自己別多想, 他只是慣常地照顧一下身邊人,他對他身邊的人都很照顧, 包括她。

    他是她的雇主,是天底下最好的雇主。

    她揚起冷靜面容,微微一笑:“沒怎么,老板!

    霍錦西定定地看了她兩秒, 說:“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跟我說!

    孟南枝點頭, “好的!

    霍錦西眉頭動了動, 最終還是轉身進去了。

    萍姨還沒睡, 廚房里亮著燈火, 孟南枝將大衣掛好,快步進了廚房。

    霍錦西看了眼她的背影, 轉而上了樓。

    “回來了啊!逼家膛ゎ^看了眼, 指了指灶臺上,“今天冬至, 煮了餃子,餓不餓都吃上點兒!

    孟南枝應了聲,主動拿碗出來,等煮熟后盛了兩份出來端到餐廳。

    客廳里沒人,二樓走廊燈光亮著,想到回來時路上的電話,她看向桌面上的餃子,剛好萍姨出來,她便道:“萍姨,先生應該是在樓上,你幫忙送一下!

    萍姨詫異:“你送唄。”

    孟南枝找借口:“晚飯沒怎么吃,餓得慌。”

    萍姨不疑有他,伸手接過,“那你快吃吧。”

    霍錦西確實是在書房,正準備開一個緊急線上跨國會議,房間門被敲了敲。

    他抬眸看去一眼,猜到門外是誰,出聲道:“進來!

    然而門開了卻不是她,霍錦西一怔,眼眸瞇了瞇,沒等萍姨說話,看了眼托盤上熱氣騰騰的餃子,平靜道:“萍姨,我不吃!

    萍姨應了聲,倒也沒多勸,端著就要轉身。

    “等會兒!被翦\西又道,“她呢?”

    家里一共也才三個人,萍姨多看了他一眼,“在樓下吃餃子呢。”而后又問,“要喊她上來嗎?”

    “不用!

    “那你忙,我先下去了!

    霍錦西頷首,直至書房門被關上,他才拿下鼻梁上的眼鏡,垂下眼皮,拿了張擦鏡片的紙巾,邊擦邊回想今晚種種。

    直到電腦里傳來江淮丙的聲音,他才將眼鏡戴上,一雙冷厲的眼眸掃向電腦屏幕。

    江淮丙聲音卡殼了一下,“……老板,那我們現在開始了?”

    “嗯!

    江淮丙不由得暗忖,這是誰惹大老板不高興了?

    此次的會議是關于霍元投資承建在南非的再生能源發電工程項目受到了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南非內閣于今日批準了一份總金額上千億蘭特的招商引資計劃。

    作為項目的主要股東,霍元集團南非分公司負責人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才有了這個緊急會議的開始。

    孟南枝從助理群里看完江淮丙發的會議通知,聽到樓上的腳步聲,她仰頭看去,萍姨端著原模原樣的餃子下來了。

    “先生沒吃?”

    “沒,又忙起來。”

    孟南枝知道,收了手機,看著熱氣騰騰的兩碗餃子,又問了聲萍姨。

    萍姨晚飯吃的就是餃子,可不想再吃了,說吃不完就剩著吧。

    剩著那可太浪費糧食了,于是一個人撐了兩碗餃子。

    吃飽,洗完碗出來,見萍姨在后門玄關處,她走了過去。

    萍姨正在給那棵光禿禿的植物澆水,噴水壺小心翼翼地灑在枝干上,輕聲說:“應該就快開花了!

    孟南枝彎腰,湊近看了看,“這是什么花?”

    “龍游梅!逼家绦α诵Γ袄险穲@里的梅花更多,不過先生獨獨喜歡這一株,就移過來了!

    想到他頭像也是梅花,孟南枝不由得說:“先生好像很喜歡梅花!

    萍姨放下噴壺,“他就出生在梅花開得正旺的時候,可不得喜歡得緊!

    孟南枝一頓,“這么說,先生生日也快到了?”

    “是啊,每年小寒那天,夫人都會喊先生回老宅過生辰!

    孟南枝點了點頭,萍姨關了玄關處的燈,“早點休息吧。”

    孟南枝應了聲,讓她先去休息,她還要在樓下溜達會兒,吃得太飽了。

    萍姨笑笑,先去休息了。

    孟南枝在沙發上坐下,翻開手機看了會兒江淮丙發給她的南非工程項目的介紹書,而后又查看了眼日歷,距離小寒還有一周半,倒也還算早。

    第二天是周六,霍錦西沒去公司,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開線上會議,江淮丙來了兩趟,都是送了資料過來就走。

    沒她什么事,孟南枝便小小地請了個假,約了小伙伴們一起晚上吃個飯。

    然而到了火鍋店,來的只有老五一個,老大最近陪著雇主在國外,老二不知道接了誰的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而青云那丫頭則跑去劇組做武打替身去了。

    “我們倆就我們倆!庇嬕猿谓z毫不在意兩個人吃四個人的份,麻溜地往鍋里下菜,稀罕道,“南枝姐你快給我說說你是怎么就成了霍老板的保鏢的?”

    而后一想不對,“那潘二那里呢?他舍得讓你走?”

    孟南枝瞅他一眼,“什么意思?”

    計以澄嘿嘿一笑,湊近了一些說:“我那時候在港城就覺得潘二對你心思不軌!

    孟南枝無語:“那你早不跟我講?”

    計以澄撓了撓寸頭腦袋,“那我這不是怕壞了你工作嘛。你知道的,干我們這行最忌諱愛上雇主了!

    孟南枝垂下眼皮,過了會兒,忽然問:“為什么干我們這行的不能喜歡雇主?”

    “倒也不是不能……不對!”計以澄頭忽地一歪,直勾勾盯著她,“你不會是喜歡上那潘二了吧?”

    “……”孟南枝無語,抬眸白了他一眼。

    計以澄聳了聳肩坐直身體,分了雙筷子給她,而后開始撈肉,邊撈邊嘀咕:“那你怎么突然就回來了呢?”

    孟南枝看著他將肉盛到碗里,道了聲謝,拿起筷子吃了一嘴才說:“你說的對,他對我心思不軌。我后來都不是保鏢,成他助理去了,而他又死性不改,所以就提前解約了!

    她沒說高價違約金的事,反正是說不清楚,“在港城那段時間因為潘二犯錯接觸了幾回霍先生,可能看我業務能力還不錯,而霍總身邊又正好需要女保鏢,我就回來了!

    “霍總的保鏢?”計以澄抬眸看她一眼,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可你跟在霍董身后。”

    “暫時的。”

    計以澄哦了聲,吃了一嘴肉,卻越嚼越慢,抬眸看了孟南枝一眼,垂下片刻又看了一眼。

    孟南枝眼皮都不抬,邊吃邊問:“有話就說!

    計以澄磨蹭了會兒,“南枝姐!

    “嗯?”

    “我覺著……霍老板對你,好像也有心思!

    孟南枝筷子一頓,手里的丸子哧溜一滑消失在紅湯里,她重新撈了毛肚出來,無奈一笑:“我怎么覺得,你看我的雇主都對我有心思?”

    計以澄急了:“是真的,就昨天,我真的感覺霍老板看我那一眼。”他比了比眼睛,“要是有寒氣,我的眼早就被他凍瞎了!

    孟南枝搖頭笑笑,“那這次你肯定是看錯了,霍先生有喜歡的人了!

    “?”計以澄一愣,而后反應回來,“就昨天我老板問他那話?”

    孟南枝點頭。

    “那不就是你嗎?”

    “咳咳咳……”紅油里的辣椒嗆了她一下,孟南枝趕忙喝了一口水,“怎么可能是我?”

    “怎么不可能?”

    孟南枝跟他講道理:“就霍先生那樣身份,他喜歡的姑娘也應該是他們那個圈子里有家世、有能力的姑娘,就像你老板那樣身份的!

    “我是什么人啊……”她重新拿起筷子,“無父無母的孤兒,沒錢沒背景,社會打工人一個,誰會傻了吧唧的喜歡我這樣的人!

    這一對比,倒還真是這么個事兒。

    但真的是這樣嗎?

    計以澄不敢茍同,有句話怎么說呢,男人最懂男人,昨天那道冷冽目光中還帶了一絲敵意,他看錯不了。

    輕哼了聲,倒想起一個人來:“周曜唄!

    傻了吧唧的那個。

    “你說什么?”孟南枝瞥他。

    計以澄嘿嘿直笑:“那周曜師兄知道你回來京北了么?”

    孟南枝搖頭:“再過段時間又跟他說。”

    那時候剛好也是到了跟潘家合約期結束的時候。

    計以澄點頭:“懂了。”而后火速撈肉,“快吃快吃!

    吃到一半計以澄就走了,因為他雇主徐大小姐臨時決定出去玩,一嘴紅油都沒來得及擦就忙不迭走了。

    剩下孟南枝一個人慢悠悠地吃完。

    這么一對比,還是霍先生好啊。

    吃完火鍋,孟南枝在外面逛了會兒,也不去哪,就在馬路上走了走。

    夜風很冷,吹得人腦子都跟著麻木了不少。

    小五性格大大咧咧又愛開玩笑,開玩笑的話自然就當不得真 ,她本不應該相信的。

    可她又想起回到京北那天,江淮丙說的那幾句話……

    直等凍得實在受不了了,孟南枝回神才發現自己走了很遠的路,干脆打了個車回去了。

    已經夜里十一點多了,這個時候的西園已經靜悄悄的了。

    玄關處照樣留了燈,孟南枝換了拖鞋,關了燈安靜地進去。

    剛過客廳,眼眸忽地一厲,飛快扭頭往后門看去。

    空曠玄關處只一盞無柱式地燈微弱地照著龍游梅,一道頎長身影站在那里,手里端著透明水杯,鏡片在夜色下冷得不容忽視,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也正在看著她。

    孟南枝微微松了口氣,走過去,“老板,你還不睡嗎?”

    霍錦西沒說話,清淡氣息拂過,夾雜了一絲煙火味兒,出聲道:“去吃了火鍋?”

    “嗯!

    “好吃嗎?”

    孟南枝遲疑地點了點頭。

    “喜歡吃湯鍋,改天帶你去一家私廚!

    這句話不好應,孟南枝一時間沉默。

    他也不在意,轉而道:“人不是很多吧?就你和你那小師弟?”

    孟南枝心生詫異:“是的,不巧今天就他一個人在京北!

    霍錦西看她一眼,著實不信,“偌大一個公司只有他一個人在京北?”

    她請假的時候是說要去跟公司里的小伙伴們聚一下。

    “……”孟南枝摸了摸鼻尖,實在不好意思,但也不得不承認,“我們公司就五個人。”

    實實在在的小作坊。

    還有一個中二的名字——龍門安保,老五起的。

    霍錦西一頓,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五個人的公司是怎么運作下去的。

    他手里的霍元集團商業版圖龐大,全球員工加起來超十萬,還都不包括那些外聘公司的員工,辦公樓同樣也遍布全球,在京北除了霍元主樓,還有一整個經濟開發區。

    五個人的公司,那老板得多閑。

    霍錦西是體會不到的,他從十八歲父親去世,稚嫩肩膀便開始撐起了霍元商業帝國的重擔,到如今,也談不上閑這一字。

    對比他這樣手握商業帝國的大佬來說,他們的小作坊實在是拿不出手。

    孟南枝轉眼,見到他身前光禿禿的枝丫,胡亂轉了話題:“萍姨說這是你最喜歡的梅花。好巧,你也喜歡梅花!

    霍錦西側目看她,“也?”

    孟南枝點頭:“我也喜歡。我名字‘南枝’就是梅花,我師父取的,出自一首詩里的——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

    “巧了!

    “嗯?”孟南枝一時扭頭看向他。

    霍錦西唇角揚了揚,“我名字也出自一首詩。”

    “當年走馬錦城西,曾為梅花醉似泥!

    孟南枝不由得怔住,有種被宿命之神眷顧的幸運無力之感。

    不然,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海中,怎么就他們有如此巧合的事?

    巧于喜梅,巧于名字都出自詩里,而詩里又都有梅花之意。

    無力于緣淺,路卻長。

    若是冥冥之中當真有緣,又是否不止這一點緣?

    孟南枝揚唇笑了笑,只是笑里摻雜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還真是巧了!

    霍錦西不說話,安靜地看著她良久,轉開了頭,端起水杯緩慢地喝了口。

    照著龍游梅的夜燈也分了一絲微弱的光在他身上,仰頭喝水時,光影俱幻,鋒利的喉結在修長的脖間滑動了一下,孟南枝垂下眼皮。

    黑夜無限延長,連帶著寂靜也是。

    好似天地間只有他們二人。

    “去休息吧!彼雎。

    “嗯!泵夏现寺,轉過身又疑惑,“怎么不見萍姨?”

    大多時候只要他還不睡,萍姨基本都不會先睡,往常這個時候不是在廚房收拾東西,就會坐在客廳看看電視。

    “萍姨今天休息。”霍錦西淡淡道。

    孟南枝點點頭,剛邁開一步,忽地想起,“那你……吃晚飯了沒?”

    “沒胃口!彼ひ粢琅f寡淡。

    孟南枝心底嘶了口氣,看一眼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到現在都沒吃晚飯,這怎么得了。

    “不吃晚飯怎么行?”她飛快往廚房走去,拉開冰箱門,往里看了眼,萍姨昨天包的餃子還剩著一些,她伸手拿了出來。

    “我給你煮份水餃,等會兒就可以吃了。”

    霍錦西看著她自去忙碌的背影,壓抑了一晚上的郁氣漸漸消散,從鼻腔里輕輕哼出一聲。

    算她還有點兒良心。

    沒白等大半夜。

    第28章  “看我干什么?”

    Levi這次給孟南枝送來的衣服不再是制服類了, 而是更偏向日;亩締纹。

    無論是黑、灰色羊絨外衣,還是黑色小香風款的女士修身西服,布料極其高級, 走線更是細密工整。

    要不是看見品牌logo,她險些都以為跟老板專屬定制西服的是一家了。

    霍錦西的西服全部都是由薩維爾街G家手工量身定制而成, 從面料、款式到染料和絲線全都是由頂奢面料供應商提供。作為老牌手工高定,每個季度G家都會派專人來到國內,親自和Levi對接季度單品。

    這也就是她幾乎看不見他西服重樣的原因, 即便是經常能見得到的深色西服,面料或者暗紋總有各不同。

    就如今天穿的這套,雖然是簡約常見的黑色西服, 但肉眼可見版型與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要更為完美地襯他身形。

    孟南枝垂眼, 將手里整理好的南非再生能源的相關內閣政策資料放到巨大的辦公桌上。

    霍錦西從電腦屏幕上挪開視線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目光卻沒轉開:“怎么不穿厚一點?”

    或許是開了長時間的會,又或許是久未說話, 他聲音有些低磁,砂石一般的質感磨礪在耳膜上。

    孟南枝說還好, 抬起眼眸, 對上他微涼的視線, 復又垂下, 轉而退了出來。

    京北的冬天越發冷了,天氣陰沉卻遲遲不下雪。

    從窗外收回視線, 她看了眼時間, 已經是下午五點五十了。

    她記得行程表上今晚是跟京北勻臻集團小陸總的應酬,小陸總也就是那位前幾天去西郊打高爾夫的球場主人。

    孟南枝收拾了東西, 推開辦公間的門,轉到江淮丙辦公室。

    正打算問一下他今晚跟不跟著一起去時,Wendy就在門口敲了敲,見兩人看過來,出聲道:“老板今晚跟小陸總的應酬已經推掉了,但我們倆今晚得去見一下小陸總,有關平陵項目的合作!

    好了,這下不用問了。

    江淮丙聳了聳肩,收拾了東西走人。

    六點,董事辦的人陸陸續續下班,只有最里邊那間辦公室毫無動靜。

    七點,天色徹底暗下來,屋外華燈初上,整個董事辦再無一人,孟南枝正打算去董事長辦公室問一問要不要訂餐,辦公室的門就被拉開了。

    見她站在門口,霍錦西自然而然地將手里的黑色羊絨大衣遞給她,溫聲道:“抱歉,忙到這個點,餓了吧?”

    “還好。”孟南枝接過大衣,入手溫暖柔軟,清淺的松杉香在鼻尖拂過。

    兩人往電梯間走去,孟南枝拿出手機,正要給萍姨發消息,前方傳來他的聲音:“今晚在外面吃。”

    孟南枝便刪了剛打出的幾個字,轉而告知不回去吃飯的消息。

    萍姨回得也快,順帶叮囑他們在外要多加衣服,而后發來一張天氣預報的截圖,晚上八點到十點京北會降雪。

    盡管這已經不是這段時間來的第一次降雪預報了,但南枝還是回了一聲。

    回著消息,不知不覺就進了電梯,又出了電梯,直到平叔將車開了過來,孟南枝恍然抬眸,一看已經到地下車庫了,立馬將手機熄屏。

    習慣使然,她飛快看了一圈地庫,而后上前去拉開車門。

    霍錦西卻沒有先上車,而是伸手扶住車門,下巴往里示意了一下,孟南枝頓了兩秒,而后攏起臂彎上的大衣,先行上車。

    車門在身后關閉,過了片刻,另一邊的車門打開,冷清杉香混著冷空氣飄了進來,他在旁邊坐下。

    轎車駛出地下車庫,混入密密麻麻的車流里。

    不去應酬也沒有私人行程,孟南枝也就不過多過問,安靜地坐著。

    一個小時的車程,最終停在一處不知名的胡同口,巷口一棵掉光了葉的老槐樹。

    霍錦西下車,孟南枝也跟著下,正仰頭辨別位置時,臂彎上的大衣被抽走,她轉回頭,下一瞬,大衣罩在了她的肩頭。

    他沒多余的話,只說:“天冷。”

    而后邁步往胡同里走去了。

    孟南枝胸腔里吸進一口涼氣,沒再像之前一樣拿掉肩頭的大衣,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抬手抓住衣領邊,跟著進了胡同。

    不是很長的路,不過幾步就到了一座四合院門前。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漆木門開著,門頂掛著牌匾——延禧銅鍋記。

    孟南枝想起那天晚上他說的那句話,原本以為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當真帶著她來了。

    還是在推掉了跟小陸總的應酬下來的。

    跨進漆木門后就是光線明亮的大堂,服務員彬彬有禮地上前來詢問,霍錦西報了名號,服務員驚訝了一下,態度更加恭敬了,引著他們往往中庭走去。

    踏上長廊,孟南枝的眼睛就被水榭里霧氣飄飄的水景給吸去了。

    水榭里安了不知位置的燈光,暖黃光線朦朧如夢幻,魚兒在白霧里游來游去。

    水榭盡頭有一棵比胡同口還有高大的樹,枝頭也如胡同口的老槐樹那般光禿禿,只余堅韌枝丫迎風而立。

    她是南方人,見多了下溪山冬天也綠著的樹木,這時猛然驚覺,這樣的枯,才是冬的真正之意。

    “看什么呢?”溫和聲音出自耳邊,孟南枝回神,才察覺兩人這會兒站得極近。

    他身上溫熱清淡的氣息漂浮在她周邊,他們不知何時,齊齊站在了長廊里,一同看著不遠處,服務員遠遠地等在前方。

    “沒什么!彼w快搖了下頭。

    霍錦西收回視線,忽然伸手,隔著厚厚的衣服布料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前走去,“要看便看吧,我拉著你走就是了!

    孟南枝沒說話,視線在他握著自己的手指上停頓片刻,罕見地沒有掙扎,任憑他拉著,跟著往前走去。

    訂下的包廂就在水榭旁邊,一整片雕花落地窗,窗外便是仙氣飄飄的雅致水景,哪怕不吃飯也是一種享受。

    包廂是古香古色的中式風格,實木方桌,裝修得也很雅致。

    入座前孟南枝把大衣脫下來放在一邊,有點兒可惜地想,早知道不穿進來了,待會兒得染上味兒了。

    入座后不過片刻,服務員就將茶水也送了進來。

    包廂門口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喲,稀客啊,還以為今年看不到你來我這小店了呢。”

    孟南枝跟著扭頭,與一道帶著笑意的疏冷視線對上。

    來人個子也很高,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外搭黑色夾克毛呢外套,客氣中帶著天然的疏離地朝著她頷首,而后轉開目光看向霍錦西。

    “年年來,你年年都是這句話!被翦\西收回視線,“不來你這兒,等見我去了別的地兒你又該說我不夠朋友了!

    邊說邊提起手邊的青花瓷小茶壺,拿起南枝面前的茶杯,壺起茶落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整個動作流暢無比,神色自若,而習慣了他煮茶倒茶的孟南枝一時間還沒反應回來,只是看看門口的男人,再看看對面的,安靜地聽著、看著。

    這行云流水的動作倒是把陶關志給整愣了一下,他詫異地看過去一眼,慢悠悠地斜靠在門框上。

    半晌憋出一句:“罕見啊!

    霍家大少爺給人倒茶的,除了家中長輩,這倒是有史以來第一遭了。

    就連他們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們都沒這待遇。

    他倒也不過多打探,轉了話題:“去我那兒坐坐?”

    霍錦西沉吟片刻,而后看向對面,“你先坐會兒,還有什么想吃的跟服務員說,我等會兒回來。”

    陶關志笑得揶揄,但再看孟南枝的眼神都帶了些尊重:“放心,就借老霍一根煙的功夫!

    這姿態,完全是把她當成了另外一種身份。

    孟南枝忙挪了視線去看已經站起來的男人,他一臉平靜,如同沒發現他朋友這莫名轉變的態度。

    要走前他轉回頭看了她一眼,頭頂燈光微微一晃,鋒利流暢的臉部輪廓倏地被光柔化了,再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如同霧里看花。

    孟南枝忽然坐直了身體,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嚴正出聲:“老板,我等你回來!

    陶關志一時啞然,不是他想的那種關系?

    而后扭頭看向原本都要轉回來跟著他出去的男人,那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卻又縱容的神情。

    這……任誰看了都不會誤會他們的關系的吧?

    他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先出去了。

    霍錦西眉尾無奈地挑了挑,長腿邁出,跟著走了。

    然而到門前,他還是停頓須臾,回眸睨了她一眼,眼尾輕輕一帶,整張俊臉霎時美如冠玉、勾人奪目。

    他明顯知曉她剛剛的那絲調皮,但卻縱容。

    正是這是份縱容,讓孟南枝心臟從不知名的生冷中扯回來,隨即啪嘰一下丟進了溫室暖泉中,叫人清醒地沉淪。

    包廂門被關上,阻隔了一切。

    孟南枝挺直著的肩膀這才微微一松,端起面前倒好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須知溫泉泡久了會暈,她明明沒泡,卻感覺暈,腦袋里糊成一片什么都想不清楚。

    不多時,有服務員敲了敲門,孟南枝應了聲。

    他們端鍋的,推著推車的,齊齊進了包廂。

    涮鍋的銅鍋精致得讓孟南枝眼前一亮,鍋邊是工藝精湛的掐絲琺瑯鳳凰花,色彩優雅,圖案精細,能把一個鍋面都做得如此賞心悅目,可見這家店的實力不俗。

    后來還是霍錦西給她說了她才知道,那道工藝精湛的掐絲琺瑯是乾隆同款,連銅鍋的材料和款式也是,全部都是獨家手工技藝打造出來的。

    陶家偌大一個家族,部分家族成員甚至都是能在新聞里看得見,卻愣是出了一個只愛玩愛吃,不想從政只想從商的少爺來。

    也就是開了這家店的陶關志。

    一盤又一盤直選于東烏珠穆沁旗草原牧場的新鮮羊肉片被服務員端了上來。

    不知他點了多少,整個桌面快放不下了,全是肉,蔬菜寥寥無幾。

    孟南枝瞅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打小就愛吃肉,今晚這涮鍋當真是對她胃口了。

    “咚咚咚——”不遠處忽然傳來陣陣緩鑼聲,孟南枝抬眼往外看去,水榭之外原來還搭了戲臺。

    這實在是個吃飯的好地方,尤其適合外地人來,一頓飯下來,京味品嘗了,京劇也看了。

    包廂門同時也被推開,她轉眼看向門口,霍錦西進來,看了眼桌面,摘了眼鏡,在位置上坐下。

    引路那名服務員也跟著進來,禮貌地詢問是否下鍋了。

    霍錦西頷首,服務員便拿了工具,開始往鍋里放肉。

    服務員只負責放,涮鍋涮鍋,得自己涮著才好吃。

    霍錦西見她不動,伸手緩緩解了白襯衣的袖口,而后拿了筷子,從鍋里撈出一箸放在白瓷碗里,卻不是自己吃,放在了她手邊。

    “餓了就先吃,下次不用等我!

    還有下次?

    也是……他和她嗎?

    孟南枝視線跟著飄了過去,而后抬眸看向對面。

    熱氣騰騰的煙火之中,他不似從前那般疏冷高貴得如同雪山之巔的冷玉,而是如她一樣,知冷知熱、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鮮活生命。

    她在這一刻覺得,他好近,好近。

    “看我干什么?”霍錦西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餓么?”

    孟南枝伸手端過碗,彎了彎唇角:“謝謝老板!

    這話里的那股調皮勁兒惹得他睨來一眼,卻什么話都沒說,孟南枝拿起筷子埋頭吃肉。

    霍錦西側頭看了會兒,唇角淺淺一彎,也拿起筷子用餐。

    他依舊是吃得不多,當初陶關志為一口美食開的這家店。

    剛開業時請了許多朋友來捧場,誰不是大吃大喝,偏偏就霍錦西只動了幾口就歇了筷子,但就這也把他高興壞了。

    說這店開得下去。

    如今四五年過去,四合院翻修過,擴張過,也是越來越興隆了。

    “下雪了!”走廊外有聲音傳來。

    孟南枝倏地扭頭看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枝頭、院子、扶廊全都在他們眼前覆蓋上了一層白,而那飄進水榭的則打著旋兒地融化在了水里。

    “真的下雪了!”她沒忍住出聲,而后轉頭去看對面的人。

    南枝是南方人,看見雪,無論多少次,都會小小地激動。

    霍錦西也在看著她,見她眼眸晶亮,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轉頭看向窗外。

    “今年的初雪來得有些晚了!

    第29章  一把黑傘遮住兩個人。

    從四合院出來時, 地面上的薄雪已經積了一層。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只不過沒有一開始的大了,胡同外的世界也瞬間就安靜了, 來往行人戴著羽絨服上的帽子,慢悠悠走在雪地里。

    老樹枯枝透出一股蒼茫感, 雪花紛紛從橙黃路燈下飄過。

    孟南枝伸手接了幾片,輕盈的雪花在掌心停留不過片刻,就變成了一淌水漬。

    她肩頭依舊罩著那件羊絨大衣, 衣擺垂到小腿邊,披著倒也剛好,她要是再矮個幾厘米, 這件大衣就得拖地了。

    車燈劃破雪夜,黑色轎車駛到他們面前停下, 孟南枝上前去拉開車門,霍錦西俯身,卻沒進車里,而是從里面拉了一條深灰色的羊絨圍巾出來。

    孟南枝看去一眼, 感嘆這車里看著什么都沒有,卻又像個潘多拉盒一般, 什么都拿得出來。

    但坐車上不用戴圍巾的……吧?

    她正疑惑, 他忽而側首直直地看過來:“走會兒吧, 消消食。”

    孟南枝:“……”

    這下著雪的大冷天, 在外面……吹冷風嗎?

    但他到底是老板,孟南枝應下:“好的。”

    而后想了想, 俯身抽出車門上的黑傘, 這才一把關上車門。

    霍錦西看著她手里的傘,一時有些啞然。

    在北方, 誰下雪打傘的?

    但車門已經關上,他便也沒說什么,等著她過來,上前一步,將手里的圍巾纏在她脖間。

    孟南枝硬生生停下腳步,捏緊了手里的傘柄。

    兩人面對面站著,距離很近很近。

    她身上的羊絨大衣衣擺刮過他筆直的西褲,锃亮的皮鞋踩在她黑色中筒靴之外,像是將她半包圍進他的領地里一般。

    哪怕是已經冷到沒什么知覺的環境下,孟南枝依舊能聞到他身上專屬于他的淡香。

    很奇怪,明明剛剛才吃過羊肉涮鍋出來,卻一絲煙火味兒都聞不到。

    她不合時宜地想,也不知道自個身上有沒有沾染上味兒。

    圍巾圍了一圈還剩很長一截,霍錦西調整了下長度,再圍上一圈,毛茸茸的柔軟圍巾大半部分遮住她的下巴,甚至隱隱快要遮住她的嘴。

    她不太習慣,仰了仰脖子要露出下巴,一道微涼的指尖壓住她的下頜,重新給她調整了圍巾的位置。

    呼吸凝成白霧,飄散在雪夜里,孟南枝微微抬眼,視線自然就放在了他低垂著眼簾,安靜給她整理圍巾的面容上。

    平時透著冰涼質感的鏡片此時竟也染上了一絲溫度,是他們過近的,交叉相融的氣息。

    要是放在幾個月之前,她可能想都不敢想。

    有一天,他們會挨得這樣近,他會俯身給她圍上他的圍巾。

    調整好位置,霍錦西抬眸,正撞上她直直看著的目光,眸色霎時就柔和了,連帶著聲音也是:“怎么了?”

    孟南枝有些猝不及防,但也快速反應回來:“沒什么!

    轉開視線看向前方已經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

    “那就走走吧。”他說。

    “好!

    他們往前走去,去哪里不知道,就那樣漫無目的,順著街道往前走去。

    兩道身影之間也由一開始中間穿得過一個人而漸漸拉近,到最后靠得很近很久了,袖子的布料有時還會輕輕擦過。

    孟南枝那么敏銳,怎么可能察覺不到。

    她沒走開,安靜地垂首看著地面,白茫茫的薄雪踩上一腳,留下一個腳印。

    她沒回頭看,也就不知道他們身后,留下了一大一小兩道同步而行的腳印。

    兩人慢悠悠走在雪地里,遇見的行人越來越少,直至再也碰不見。

    紛紛揚揚的雪花逐漸加密,發絲、肩頭也很快就白成了一片。

    孟南枝仰起頭,看見他發絲上的雪,看見他伸手取下眼鏡,彈去上面的雪花,看見他挺括的肩頭上也積了淺淺的白。

    她忽然就想起了從前見到的一個女人,也是在這樣的雪地里。

    她一個人仰著臉,任由紛紛揚揚的大雪飄滿白頭,凍得紅彤彤的手里捏著張黑白照片,是她的愛人。

    因公殉職的他,此生未嫁的她,沒能相伴到白首的他們,連雪滿白頭都做不到。

    一生的遺憾。

    但在此時,他們卻如此輕易就做到了。

    ——雪滿白頭,白首到老。

    可正是這雪滿白頭,卻叫南枝忽然心生難過。

    因為她知道,她和他,也就只到得了這樣了。

    冰冰涼涼的雪花飄落在臉頰上,長長的睫羽顫了顫,孟南枝倏地回神,快速壓下悲傷春秋的情緒,而后“嘭”地撐開黑傘,高高舉起來走過去,擋在霍錦西的頭頂。

    “老板,回去吧,雪下得大了。”

    霍錦西從漫天大雪里收回視線,伸手接過她手里的傘柄,微涼的指尖從她暖乎乎的手背上滑過,嗓音低醇:“我來!

    孟南枝指尖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抬手去碰一碰他的手,轉而要去脫掉身上的大衣,霍錦西皺了下眉頭,抬手壓住她的手,“做什么?”

    孟南枝認真說:“你穿得很少,會冷感冒的。”

    “穿著,沒感覺到冷!被翦\西說,壓著她的手往下放回去,身體也跟著靠近了一步。

    一把黑傘遮住兩個人,傘外是鵝毛般的大雪成片成片飄落,傘內是一個寂寥昏暗的世界。

    孟南枝垂著眼簾,手腕微微使力,要從他微涼的手里掙脫,卻不妨他干脆反手一握,她整個掌心便嵌進他的手心里。

    有什么東西想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她死死地按壓住,即便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也叫她惶惶不安。

    “那就回去吧。”他終于開口。

    孟南枝忙不迭地點了下頭,想要順勢將手給收回來,然而他卻不再放開,邁步從她面前繞過,轉了個彎,拉著她往回走去。

    不知何時,街道已經一片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撐著黑傘,拉著她走向來時的路。

    回到車上時孟南枝即便穿得再厚都已經感覺到一絲寒意了。

    車廂里暖氣如春,她將外套脫下來,這回霍錦西倒是沒壓著她的手了,只是側首,安靜地看著她。

    卻不想她脫了之后,轉而將大衣蓋在他身上,整理衣角時,他再次將她的手拉住。

    孟南枝終于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他不說話,就那樣看著她,手里握得卻是不容置喙。

    孟南枝收回視線,安靜地坐直了身體。

    左手卻隱藏在黑暗里、衣角之下。

    雪天路滑,車輛行駛得極為緩慢,初雪堵車更是嚴重,堪比上下班高峰期。

    黑色轎車堵在路上已經近半個小時沒挪動一下了。

    “先生……”平叔從駕駛位轉頭往后看,“要不不回西園了,太遠了,這也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時候!

    孟南枝指尖不由得收緊,面色卻不顯,依舊是那副冷靜模樣,只是在平叔問完這句話時,也跟著轉頭往左邊看去。

    霍錦西側首看了眼車窗外,說:“那就去知夏酒店!

    孟南枝瞳孔瞬間就收縮了,而后手往后使力,想要從那已經暖和的手心里掙脫出來,但在平叔還看著的目光下,不敢有大動作。

    “好咧。”平叔了然,轉回頭,方向盤一打,叉出主干道,轉向了右轉道。

    堵成長河的車流消失在后視鏡里,風雪簌簌飄落在車窗外。

    霍錦西慢條斯理地抓住她快要掙脫的手,一寸一寸重新握住,眼尾微微一挑,輕笑了下。

    他溫聲解釋:“知夏酒店是霍總名下產業,之前南郊有項目,為了方便,頂樓被買下來改裝過。”

    孟南枝心底也跟著松了一口氣,繼而又有些尷尬。

    為一句話就想歪的自己。

    霍錦西單手支起下頜,定定地看著她,“南枝想到哪里去了?”

    孟南枝:“……”

    眼尾余光見平叔也好奇地從后視鏡看了回來,臉上溫度更是上升了一個度。

    支吾了一聲:“沒,我以為先生不會去住酒店。”

    平叔理解地笑了笑,插話:“那兒雖然是酒店,不過頂層早就改成了大平層公寓了,有段時間那都快成先生另一個家了!

    而后示意了一下位置:“這里過去要更近一些,你們剛淋了雪,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霍錦西但笑不語,孟南枝應了聲,垂首撓了撓耳后。

    轎車行駛了半個鐘頭,轉入到知夏酒店地下車庫,平叔下車拉開車門。

    霍錦西在拉開車門的前一秒放開她的手,而后長腿邁出,先行下車。

    孟南枝收回了手虛虛握著,在位置上平復兩秒,見頎長的身影繞過車頭轉向她這邊,她側了下臉,趁著平叔還未關車門,撐著座椅一下挪了出去。

    平叔嚇了一大跳,急忙穩住車門。

    孟南枝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快速低語:“平叔,這上面我也要跟著上去嗎?”

    平叔詫異:“不然呢?”

    霍錦西在轎車的另一邊站定,瞅著她這矯健的身姿,無奈一笑,單手揣進兜里,聲音清越:“我要是在上面出個什么問題……”

    孟南枝二話不說,快速繞了過去,在他身后站定,睜著清亮的雙眸。

    霍錦西話一頓,睨了她一眼,瀟灑轉身,上樓。

    孟南枝快速跟上。

    電梯直達頂層,轎廂門打開,是一道入戶門,他走過去,指紋解了鎖,推開門,而后扭頭看向她,“進來吧,之前陳巖也都是住在這里面的。”

    孟南枝眉頭動了動,一瞬間又有些想歪,但見他嚴正威凜地看著她,忙收斂了所有心思,跟著進去。

    智能家居系統隨著兩人進入而啟動,空調開啟,燈光也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

    門口是寬敞的玄關,只放了一個白色鞋柜,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再往里進去是明亮的客廳,整體裝修偏冷調,也很空曠,只放了一座灰色的皮沙發,落地窗邊一株美人蕉綠植,往外延伸就是寬敞的露臺。

    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清,一雙嶄新的男士拖鞋放在她腳邊,“先將就一下!

    孟南枝換上拖鞋,跟著他往里走去,過了寬敞空曠的客廳才發現里面什么都有,廚房、書房、健身房等,游泳池還是露天的,只不過可惜下雪了。

    霍錦西在一道房間門前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下巴示意了一下客廳過來的那道門:“那間是之前陳巖住的,你住這間!

    他垂眸看著她,“早些休息!

    孟南枝應了聲走近,剛要上手推開門,就見他推開了旁邊那道門。

    一墻之隔?

    “怎么了?”他撐著門看向她,眸色溫潤,“還有話要說?”

    孟南枝頓了一下,瞥見他肩頭那塊比黑色還要深一片的顏色時,心下一松,問道:“公寓里有姜嗎?”

    “那就不知道了,這些都是酒店管家在打理!

    “那我去廚房看看。”孟南枝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然而打開冰箱,里面只放了一些礦泉水,其余什么也沒有。

    “找姜做什么?”他跟了過來。

    “給你煮碗姜湯去去寒。”孟南枝老實回道。

    “……”霍錦西一時啞言,片刻,他上前拉了拉她的手,“每次都是這樣,比你大卻還要承蒙你的照顧。”

    “我應該做的。”但這次卻再也說不出來是拿錢辦事這句話了。

    孟南枝垂眼,不敢看他。

    “又說這話。”指尖捏了捏她,霍錦西另一手撈出手機,“那我讓人送上來,我們一起喝點兒。”

    第30章  不經意間的臉頰吻。

    翌日清晨, 孟南枝難得的多睡了幾分鐘,不再是準時準點醒來,等她摸到手機一看時間, 已經六點三十五分了。

    她快速翻爬起來,去洗手間洗漱完畢出來, 穿回昨天那套衣服,打開房間門出去。

    這里來得臨時,許多女士用品, 衣服、護膚水、化妝品都沒有,孟南枝干脆就只是漱了個口再清水洗了個臉就完事了。

    難得工作那么久第一次素顏上崗。

    整個公寓安靜冷清,這里沒有萍姨在做早餐, 不過下面就是酒店,倒也方便訂餐。早晨六點多, 屋外白茫茫一片,照得屋內也多了一些亮光。

    孟南枝轉身往昨晚看過的健身房走去,然而推開了門卻沒有身影,她關上門往回走。

    難道是還沒起?

    大雪天, 她也多睡了幾分鐘,倒也理解。

    她回沙發坐了會兒, 眼看時間漸漸走向七點, 主臥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再遲下去, 早晨的集團季度會議就趕不上了。

    孟南枝站起來,走到主臥門前, 遲疑了片刻, 還是抬手敲了敲門:“老板!

    沒動靜。

    再敲。

    “老板,起來了!

    里面傳來模糊一聲, 孟南枝這才放下心,提高了聲音:“老板,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今天有季度晨會!

    “……知道了。”聲音雖低,但孟南枝還是聽見了,看了眼時間,預計他起床洗漱還有會兒,轉身往門口走去。

    正要換鞋,見玄關上有酒店管家的名片,她立馬拿起來打去了電話,訂了兩份早餐,順帶說上地址,電話那頭的聲音一下就恭敬了,說會盡快送上來。

    掛斷電話,她轉身進了廚房,將昨晚特意剩下的姜片和紅糖一起放進鍋里,接上清水煮了起來。

    廚房外也是全景落地窗,一眼看出去還能看見白茫茫銀裝素裹的世界。

    不多時,紅糖姜湯煮好,南枝拿了白瓷碗出來,倒了兩碗,端著到餐廳。

    剛放下碗就見主臥房間門打開,男人個高腿長,一身高克重羊毛面料的深咖色平駁領西服,深棕色領帶系在黑色高定襯衣衣領上,將將卡著喉結,中搭單排無領馬甲,臂彎依舊掛著一件黑色大衣。

    他氣質慣常清冷矜貴,戴著眼鏡隨意一瞥都是威嚴的壓迫感,叫人不自覺生出一股距離感,從前她就不敢太過直視。

    可今日這身穿搭,讓他一下從平日里的高冷疏離轉變為溫潤如玉。尤其面色紅潤,深邃的眉眼柔和了,看人也沒有那股凌厲感了,氣質與從前相差巨大。

    孟南枝懷揣著一絲疑惑,上前去接過大衣,入手的觸感和面料上的人字暗紋都與昨晚她披著的那件不一樣。

    “我煮了姜湯,先喝一口暖暖身體!彼龑状赏肱策^去,“早餐已經訂了,馬上就送上來!

    剛要轉身去掛大衣,眼前的男人卻才拉了一下椅子,身體就踉蹌了一下,而后單手撐著桌面,深深地閉了閉眼。

    孟南枝唬了一跳,大衣隨手丟在另外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伸手就扶住了他,觸手溫度高得可怕。

    “老板……你發燒了?”

    霍錦西沒說話,依舊是單手撐著桌面來緩解眩暈和難受。

    見他這模樣,孟南枝顧不得那么多了,趕忙伸手觸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嘶……還真是燙得厲害。

    “老板,你發燒了。”孟南枝果斷道,“走,我送你去醫院!

    她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頭,二話不說抱住他的腰,帶著就往門口走去。

    霍錦西都還沒反應回來,自己就被她架著快到門口了。

    他瞅著自己此時這副不雅的姿態,又頭疼又無奈,燒了一夜的嗓子有些干啞說話都有些艱難。

    到達玄關,他從她肩頭拿下胳膊,后背靠在鞋柜上,喘了口氣,昏昏沉沉地揉了揉腦門,而后掀起眼簾。

    他一動不動看著她好半天,不說話也沒指示。

    再這樣燒下去還得了。

    孟南枝索性上前拉住他,又要往肩頭上架:“要趕緊去醫院打針,不然就……”

    霍錦西被她拉得往前傾去,干脆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孟南枝話一頓,好在她力氣大,后腳跟一蹬就穩住了。

    “老板?老板!”

    霍錦西閉著眼,額頭直冒熱汗,渾身都是,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十多年沒生過病了,這猝不及防地一病,還真如山倒。

    孟南枝卻急了,摸都能摸出來有多燙,那肯定不用說燒得有多厲害了。

    昨晚他就一身西服三件套,還說要去雪地里走的時候她就該想到的。

    唯一的大衣也給她披了,不感冒才怪。

    “老板,老板!”

    “……還活著。”

    他側了個頭,呼出的熱氣打她耳邊,孟南枝瑟縮了一下,但肩膀上還壓著他的重量,不是很明顯。

    “你扶我進去休息會兒,然后給江淮丙打個電話,今早的晨會由他來主持,會議結果匯報給我就行!

    他也就那一陣特別難受,過去了又撐起了些精神,從她身上直起身,眉頭不舒服地皺了皺。

    轉身的同時,單手卡著領帶往外扯了扯,一股子凌亂痞意從他動作間揮發出來。

    又是那種不屬于他身上的氣質,如同那次在港城她將他逮出來時的風流倜儻一般,叫人心神晃動。

    生著病呢,也還是那么蠱惑人。

    孟南枝趕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畢竟昨晚也是因為把大衣給她披了才會導致他著涼發燒。

    路過餐廳,霍錦西停了下腳步,伸手端起桌面上的姜湯,孟南枝忙上前去阻止,“別喝了,這也不管用!

    要管用他也不會發燒了。

    “你都煮好了。”霍錦西道,而后仰頭一口喝了。

    送他回了主臥,這是孟南枝第一次踏進他的房間,整體裝修依舊偏冷調,深灰色床上用品,深灰色窗簾,房間內干凈冷淡得不像是住過人的樣子。

    霍錦西脫了外套,脫了馬甲,一襲黑色襯衣貼著緊實的身形,他在床上躺下,手搭著額頭閉上眼,嗓音低啞:“給江淮丙打電話!

    孟南枝眨了下眼,沒聽話照做,而是俯身,從一旁拿起被子先給他蓋上。

    霍錦西微微睜開了眼,靠在枕頭上仰視著她。

    生著病,他狹長的丹鳳眼都褶出三層眼皮了。

    視線對上,孟南枝抿了抿唇,抬起手,朝著他的臉頰伸去。

    深邃的長眸里滑過一絲溫潤,他閉上眼,安靜地等待著。

    下一秒,鼻梁上架著的眼鏡被拿走。

    溫熱氣息也隨之消失,他又睜了睜眼,只見她已經放好眼鏡,轉而拿出手機。

    霍錦西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而后再次閉上了眼。

    江淮丙接得很快,聽孟南枝說完,立馬轉頭就打了私人醫生的電話,隨后又問了地址,得知在南郊時納悶了一瞬。

    好端端的跑南郊去做什么?

    最近那邊也沒項目。

    掛斷電話,孟南枝轉頭看了一眼,想了想轉身出門。

    身后傳來淡淡的嗓音:“干什么去?”

    腳步停了一下,她扭頭,“我去拿塊毛巾給你濕敷一下!

    “不管用的,別折騰了,坐!彼琅f閉著眼,只下巴抬了抬,示意她坐下。

    然而整個房間里都沒有可以坐的地方,除了床。

    這么私密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去坐,孟南枝干站著。

    霍錦西睜開眼,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復又閉上:“別跟我犟了。”

    “過來坐,讓我牽一牽你!

    孟南枝瞬間心跳如雷,砰砰砰在胸腔里爆炸,整個人愣住了,直直地看著他。

    直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深灰色被子里伸出來,明顯是要牽手的架勢,她才回神,莫名吞了一下喉嚨,而后步步上前。

    剛走到床邊,手就被他伸手拉了過去握住。

    即使閉著眼,他也能準確地拉住她。

    像剛來到他身邊時,他為了讓她跟同桌吃飯而拉著她去餐桌面前一樣,這次也是握著她的手往里帶。

    孟南枝不得不在床邊坐下。

    他這才安靜下來,掌心貼著她的掌心,拇指壓在她手背上。

    干坐了幾分鐘,孟南枝垂眼,另一手拉了拉被子蓋在他的手背上。

    也不知道江淮丙說的私人醫生要多久到?

    孟南枝單手撈出手機,先從外賣軟件里點了退燒藥和感冒藥。

    藥房近,外賣很快就送過來了,酒店管家也打了電話過來,說早餐已經送到。

    孟南枝看了一眼床上安靜躺著的人,小心翼翼掙脫開,而后起身出門,拿了藥和早餐,順帶接了杯熱水又回了臥室。

    剛進門就見他忽然睜開了眼,雖然朦朧的,但眼眸里的冷厲卻不減,甚至還帶了一絲不明的暗沉,見到她回來,這才緩緩變平和。

    孟南枝把兩份粥放在旁邊的床頭柜,而后拆開了其中一份,端起來遞給他。

    “先吃點兒粥墊墊肚子,等會兒吃藥才不會燒胃。”

    看清她手里的粥和藥,霍錦西撐著床勉強坐直了身體。

    孟南枝見他吃力,忙一手端著粥,一手環過他的肩頭,手臂力量一鼓,穩穩地支撐著。

    霍錦西后知后覺轉過頭,嘴唇正正擦過她的臉頰。

    兩人齊齊一頓,誰都沒再有動作。

    堵塞的鼻腔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淺香,霍錦西才察覺他鼻尖距離她下頜輪廓已經這么近了。

    視線里是她白皙的側頸,細薄血管清晰可見,霍錦西喉結不合時宜地滑了滑,伸手扶住她的腰。

    察覺到掌心的身體霎時緊繃起來,他才猛地一頓,閉了閉眼飛快轉回頭,指尖緊緊抵著腦門。

    幾秒后,他才在頭昏腦漲中找到一絲冷靜,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接過她手里的粥。

    隨即又想到,他現在是病號……干脆整個人往后靠去。

    有香香軟軟的懷抱,誰愿意枕在冷冰冰的枕頭上。

    誒?誒?!

    重力襲來,孟南枝顧不得那一絲心慌意亂了,忙單膝壓在床邊,一臂之力穩穩撐住他,而后垂眸看了眼。

    他好似沒發覺剛剛那一下,也沒發覺此時正靠著她的手臂。

    一絲凌亂的額發垂在腦門,他安靜地垂首,卷翹長睫像撮小羽毛,指尖捏著小勺,一口一口緩慢進食。

    所以剛剛,也只是無意的吧?

    他這樣聽話,孟南枝都不好意思叫他起來了。

    比起之前生個病都要人求著吃飯,追著喝藥的潘二來,他生起病來真的是太省心了。

    用了小半碗粥霍錦西就再也吃不下了,孟南枝也不強求,接過碗,而后又遞上藥和熱水。

    霍錦西也依舊安靜地吃了,本還想繼續靠著,但見她單膝跪在床邊,便也收斂了,拉過她的手,安靜地躺下。

    這脆弱的一面叫孟南枝也跟著心軟軟了,伸手拉過被子給他蓋上。

    霍錦西閉了閉眼,吩咐道:“我就睡會兒,等會兒喊我!

    孟南枝胡亂應了一聲。

    他就那樣看著她,片刻,藥效似乎也開始上來了,他這才安靜睡去。

    私人醫生來到公寓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了,進來就道歉,雪太大,路又遠,他已經是盡力趕過來了。

    孟南枝心道還好她有先見之明,早早從外賣上買了藥,不然都該燒傻了。

    到這時病人都已經睡著了過去。

    醫生進去看了眼,而后問了問孟南枝,看一眼退燒藥和感冒藥,再量量體溫,明顯降下去不少,倒也再用不到他什么,于是留了些藥就走了。

    孟南枝把人送到門口又回來,再次在床邊坐下,許是退燒藥開始起作用,他額頭冒出了些汗,垂在額前的發絲都沾濕了。

    她去洗手間,拿了塊干凈的毛巾沾了水回來,時不時給他擦一擦。

    不知道他潛意識里是不是認得她在照顧他,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沒皺一下眉頭,只是手偶爾動一下,摸到她在又才安靜下來。

    孟南枝擦完一圈正要離開,察覺到下面有什么拉著,一垂眸,見他指尖揪著她的衣擺。

    她嘴唇顫動了一下,無端覺得鼻尖酸澀。

    他這樣厲害的人,怎么也會有這樣一副陌生的姿態呢……

    他此前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強大的,自信的、傲氣的。

    他能輕飄飄就處理好在她看來焦頭爛額的事;他能一手撐起霍元這么大個集團,養活數十萬的員工,他是那么無所不能的強悍。

    可此刻……是生病了才會這樣嗎?

    孟南枝心中怔然,放下毛巾,緩緩伸手,握住他的手。

    修長的指尖動了動,從她指間穿過,與她五指緊扣。

    孟南枝頓了頓,又抬頭看了他一眼,睡著后的他安靜乖覺,與平時冷厲威嚴大不相同。

    她不由得靠得更近,俯身盯著他的臉,而后又緩緩地挪到他薄薄的唇瓣上,伸手摸了摸臉頰,上面似乎還留著那一絲幻想般的觸感。

    怎么會是他呢?

    為什么回來京北后一切都變了呢?

    像從前那樣不好嗎?

    他是遠在天邊的雪山玉,她是俗世塵埃的一粒塵。

    她就不會有妄想,也就不會有心事。

    她就還是從前那個,冷靜而睿智,只朝著高薪而努力工作的孟南枝。

    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孟南枝坐直了身體,正要抽出手,他在睡夢中轉了頭,面朝她這邊,喃喃出聲:“南枝……”

    孟南枝心口一怔,而后心臟上涌起了密密麻麻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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