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病
當年廠里分房子時, 一梯兩戶,徐知星家是301,路西鳴家是302。
如今302裝修已經結束了,那里的隔音更好, 不會打擾到鄰居, 所以徐知星早晚會在302練琴。琴房內開了空調倒不冷,旁邊還放了臺空氣凈化器。
只是徐知星手指搭在琴鍵上, 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該睡覺了。”
路西鳴推開門提醒說。
“嗯。”
徐知星一下站起, 視線之內整個房間都在晃,他下意識扶住身邊的鋼琴, 發出慌亂的音調。
路西鳴連忙扶住他坐下,手背探著他額頭的溫度, “量下體溫,你坐會, 我去拿體溫計。”
“晚上在這睡, 還是去對面?”
“這。”他不想走了。
盡管兩處房子之間只隔了一條短短的走廊, 可徐知星也不想感受冷空氣的折磨,他趴在鋼琴上,手指緊緊抓著穿著胸前的睡衣, 熟悉的窒息感又從胸腔內蔓延至身上。
路西鳴再次進來時手中還拿了件毯子, 披在徐知星身上, “先量下體溫看。”
屋內空調開的高,路西鳴額間都熱出一些細汗了, 徐知星手腳還是冰冷的。
“還是有點低燒。”路西鳴拿著體溫計看著上面的溫度, 眉宇微皺。
眼下快到過年了,自從入冬以來, 徐知星斷斷續續地總是咳嗽發燒,藥也天天在吃,醫院也沒少去,但總是治標不治本。哮喘也沒辦法根治,只能一點一點地熬過去。
徐知星沒什么精神,這個小話癆連話都變少了。
哮喘和練琴已經分走了他絕大多數體力,他只好省下說話的力氣,拖著短短的能量條祈禱冬天快點過去。
“你先去睡覺,我去對面拿藥。”
徐知星縮在床上,整個身體陷入柔軟的被子里,溫暖的感覺讓他稍顯舒服,他想要把整張臉都埋在被子里,但是呼吸又困難,就連平躺時也覺得難受,只好半坐著將枕頭墊在腰后。
路西鳴拿著溫水和藥轉過身時,正看見徐知星面露愁色地找著最舒適的位置。
“我剛才過去拿體溫計,叔叔阿姨還沒睡,問你退燒沒,是不是還在練琴?”路西鳴說話時,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像包粽子一樣裹住徐知星。
“我說你還有點低燒,我晚上在,讓他們別擔心,先去睡覺。”
徐知星兩只手抱著溫熱的水杯,抿了一下口水后,垂著頭不發一言。
“把藥喝了我們早點睡吧。”路西鳴手指撥開徐知星眼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徐知星皺眉道:“太難喝了。”
“我都要喝吐了。”
“如果我能幫你喝,我就喝掉了。”路西鳴說話時睫毛輕顫,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幫徐知星,但唯獨哮喘不行。
徐知星接過藥,認命地塞進嘴里,猛灌了一口水,想要一下吞掉。
可是一下被水嗆住,引發了劇烈的咳嗽,就連才服下的藥也跟著咳出來,落在被褥上形成一小團污漬。
“弄臟了。”
“我去換一床,沒事的。”路西鳴再三確認徐知星的呼吸是順暢后,才轉身去換了床被子。
只是等他抱著新被子進來時,就看見徐知星低頭用紙巾擦拭著被子上的污漬,不斷掉著眼淚。
路西鳴走近,把那床臟被子換成干凈的,擦掉徐知星的眼淚說:“沒事的,星星。”
“換一下就好了。”
徐知星不想哭的,但是他真的太難受了,只是在哮喘發作期,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讓他哭泣流淚。
“吸氧嗎?”路西鳴坐在床邊問。
徐知星嗯了一聲,“好悶。”
制氧機的面罩蓋住了徐知星的大半張臉,高濃度的氧氣進入體內讓他的不適逐漸緩解,睫毛上的淚珠也漸漸消失。
二十分鐘后,路西鳴取掉面罩問:“好點了嗎?”
徐知星漸漸有了困意,躺在枕頭上輕嗯了一聲。
路西鳴關掉制氧機和房間內的燈,躺在床上側身看著徐知星,見他還睜著眼睛看著旁邊的蘑菇燈。
那盞蘑菇燈還是被路西鳴買回來了,放在了床邊的柜子上。
“怎么還不睡?”路西鳴伸手想要關掉夜燈,卻被徐知星攔住了,“等會關。”
他喜歡看這個蘑菇燈亮起來的樣子,菇帽上暖黃色的燈光照著房間的一角,很漂亮。
路西鳴不禁提醒:“明天還有課,你還要早起練琴。”
眼下還沒放寒假,但他申請了早晚自習免休,每天早上起來練琴兩小時后去學校上課,下午五點半最后一節課結束后回家繼續練琴,加上還有學校藝術班統一的鋼琴練習,每天的練琴時間超過了八小時。
平常還能接受,一旦病發,這個練習強度對徐知星而言就非常吃力了。
但無論如何,每天都堅持練琴六小時以上。
“你明天上午是不是不去學校了?”徐知星翻個身看向路西鳴。
“不去,中午十二點的飛機,去學校上課就來不及了。”路西鳴參加了一個賓夕法尼亞大學冬令營活動,去費城。
“那你去賓大的話,是不是去柯蒂斯也很方便?”
兩個學校距離不到兩公里。
“對。”路西鳴給徐知星掖了掖被子。
徐知星眼睛亮起,眸光微動,“那你如果能去柯蒂斯的話,給我多拍幾張照片。”
“行。”提到柯蒂斯,徐知星的精神都振奮了不少,纏著路西鳴說了會話又提及:“對了,我和你媽說了你要去參加冬令營的事情了。她說她在美國分公司的經理到時候會聯系你,你要是在美國有什么事情就找那個人。”
路西鳴一般不會跟他媽說這些事,只有徐知星不放心,希望他媽能幫幫他。”知道,你不用擔心我,你好好在家。“路西鳴摸著徐知星額頭,探了下他的體溫說:“想要什么,我給你帶回來。”
“我要你給我帶一張柯蒂斯的錄取通知書。”
路西鳴毫不猶豫答應,“那快睡吧。”
“為什么?”徐知星不解。
路西鳴嘴角輕揚,“因為夢里什么都有。”
徐知星藏在被子里的手錘了下路西鳴胸口,“你好討厭。”
路西鳴輕笑著攥著他的手腕說:“快睡吧,你得先做夢,才能夢想成真。”
“這還差不多。”徐知星又想起什么說:“陳涵是不是也要去找你?”
“嗯,她說她到費城去找我。給我們買的圣誕禮物,讓我這個代購帶回來。”
徐知星捏著被子,閉上眼,小聲嘀咕:“什么禮物?”
“還不知道,我到時候看了跟你說。”
路西鳴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嗯聲,瞥眼發現徐知星已經睡著了,伸手關掉蘑菇燈,將人圈在懷里,呢喃道:“晚安,星星。”
在冬令營最后一天自由活動時,路西鳴見到了陳涵,零度的天氣下,她穿著件駝色牛角扣大衣,遠遠就朝路西鳴揮手。
路西鳴正在低頭看手機,絲毫沒注意到對面的人。直到陳涵走近,他才看見。
“喂,好幾年不見,你都認不出我來了?”
路西鳴收起手機,點頭淡淡說:“變化很大。”
“是不是變漂亮了?”陳涵甩甩頭發自戀道。
路西鳴短暫沉默,陳涵打斷說:“算了,你別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們就近找了家餐廳坐下,陳涵喝了口咖啡問:“怎么你就一個人來?知星沒來?”
“他最近不舒服。”
陳涵哦了一聲,“哮喘,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難受。”
“嗯。”
“你怎么想到參加賓大的冬令營?”陳涵問道:“你以后想考賓大?”
“或許。”
“嗯?”陳涵揚起眉頭,帶著考究的目光看著路西鳴,“或許?”
“嗯。”路西鳴沒有過多解釋,陳涵嘆口氣,“跟你說話可沒意思了,要是知星在就熱鬧多了。”
她把手中的禮物袋放在桌上說:“四份禮物,幫我回去,上面都寫名字了。”
“你的一份,知星的一份,魏博簡的一份。”
“還有薛婉奕的一份。”
“多謝。”
“對了,還有幾張門票,你們有空的話就去,沒空算了。”陳涵從包里拿出幾張演奏會的票。
路西鳴接過一看,“陳越的演奏會?”
“還在南江?”
陳涵撇撇嘴,“對啊。”
“陳越還在彈琴?”
“還想考柯蒂斯呢,去年沒考上,今年又考一次。”
“我爸為了讓他履歷好看點,花錢找關系給他辦演奏會,我家所有親戚都送了一張門票了,我連我同學都給了。”陳涵提到陳越的事就煩,“你不知道他在家里好神經,藝術家的造詣他沒有,藝術家的毛病他一個不少,我都受不了他了。”
“而且……”
“而且什么?”
陳涵嘆口氣,“算了,沒什么好說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路西鳴看著那張票,抬眸眼神帶著審視的意味看向陳涵。
“你干嘛這樣看我?”陳涵瞪了他一眼。
“你……”路西鳴欲言又止,“你剛才想說什么?”
陳涵撐著下巴,“算了,我跟你說,你別在外面說。”
“嗯。”
“他在學校把一個同學手傷了,為了這個事我爸媽可傷腦筋了,找了好多關系才把他保下來。”
路西鳴問:“傷得重嗎?”
“彈鋼琴的手你說呢?”
路西鳴已經有了答案。
“那他這樣,考柯蒂斯沒考上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路西鳴把票放回桌上沒什么興趣。
陳涵噗嗤一下笑出聲,“你也覺得吧?我也這樣認為。”
“柯蒂斯想要的都是年少成名的音樂天才,就像知星這樣的。陳越他考別的學校沒準還行,柯蒂斯,他真不行。”
“他完全是靠我爸花錢砸上去的,知星要是有他這條件,早在全世界出名了。”
“對了,知星想考哪個學校?”
路西鳴垂眼看向門票,回答說:“柯蒂斯。”
陳涵恍然大悟說:“我就說你為什么要參加賓大的冬令營,因為知星想考柯蒂斯,所以你打算跟到費城,這兩學校步行就能到。”
“那知星要是考央音,你就跟到北京?”
路西鳴的沉默印證了陳涵的猜測。
他不知道徐知星最后的落腳點到底在哪里,所以只好把一條路上都鋪好岸板。
陳涵身體后仰,抱胸靠在椅背上輕笑地說:“你倆可真是一刻都不能分開啊。”
路西鳴沒搭理這句話,抿了口咖啡。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異地戀很辛苦。”
路西鳴因這句話一下嗆住,咳嗽好幾聲后,無奈地看向陳涵,“不要瞎說。”
“不遲早的事嗎?”陳涵理所當然道。
路西鳴視線移到桌上的禮物,低聲提醒:“只是朋友。”
“哦~”陳涵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路西鳴沒有理會陳涵的調侃,從桌上拿起禮物,“我還要趕飛機,先走了,多謝你的咖啡,很難喝。”
“滾吧!”
“這是我們倆的禮物,那,你拿著吧。我明天把魏博簡和薛婉奕的帶去學校。”路西鳴從美國回來,行李箱裝得都是禮物,“這個是給妞妞和小姨的,拜年的時候帶過去。”
徐知星咳嗽兩聲,坐回床上說:“你在美國見到你媽了嗎?我媽說梁阿姨前段時間也在美國。”
路西鳴搖搖頭,“沒有,沒聯系她。”
“就算她在美國,我們倆也碰不上,我在費城,她應該辦完事就飛去塞班度假了。”
“好吧。”徐知星咳嗽兩聲,胸口發悶,路西鳴擔心地說:“怎么咳嗽老不好?”
“冬天就是這樣,等開春就好點了。”徐知星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我想睡了。”
“睡吧,我去洗個澡。”
“嗯。”
路西鳴洗完澡回來時,徐知星已經睡著了,他臨睡前確認了下徐知星的呼吸是順暢的,也稍稍放心。
只是在后半夜,路西鳴察覺到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打開蘑菇燈就看見徐知星半坐在床邊,面色蒼白,低垂著頭,睡衣紐扣半敞,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膚。
在看見燈亮時,徐知星微微瞇眼,說話的聲音就像是被套在塑料袋里,沉悶難受,帶著強烈的窒息感。
“西鳴,我好難受。”
路西鳴睡意頓時全無,從枕頭旁里拿到氣霧劑遞給徐知星。
徐知星搖搖頭,“用了,想吸氧。”
“我去開制氧機。”
徐知星將眼睛埋在掌心,淚水打濕了整個掌心,帶著小聲的啜泣,喘著氣說:“我好難受,好悶。”
路西鳴將呼吸面罩給徐知星戴上,伸手拂去他眼睫上的淚水,“等會就好受點了。”
可是也僅限于好受點,冬天太長了,徐知星太痛苦了。
路西鳴覺得自己都做不了,只能在旁邊靜靜看著徐知星難受,和哮喘作斗爭。他眼眶有些許泛紅,心臟也被捏緊,肺里的空氣仿佛也在同步減少。心理上的窒息感也一點不比徐知星少半分。
“以后我們冬天可以去一個暖和點的城市住。”
徐知星點點頭,只是仍然難受。
“我看下機票,要不我們明天去塞班吧,那里二十多度,比南江暖和很多。你去了或許會好受點。”
路西鳴一刻都等不了了,他迫切地想找一個讓徐知星不那么難受的地方。
徐知星搖搖頭,后天就要過年了。
盡管徐知星沒說話,但路西鳴明白他的意思,“那過完年去,初二怎么樣?十五號才開學,我們可以在那里待十天,最近南江天氣都很冷,你會受不了的。”
“要練琴。”徐知星小聲道。
“我可以找個帶鋼琴的房子,你現在晚上休息不好,白天練習時間又很久,效率也會低的。”路西鳴語速都變快了,見徐知星有些猶動搖,繼續說:“叔叔阿姨那我去說,剛好我媽也在那邊,不會有事的。”
徐知星猶豫后點點頭。
“行,那我明天起來就和叔叔阿姨說。”
林芳和徐明軍知道每年冬天徐知星都格外難熬,此刻聽到路西鳴的建議也確實有幾分心動。
“你們和你阿姨一起去,我在家。”徐明軍說。
林芳皺眉:“你一個人在家?”
“我六號就要上班,二號才去的話,全在路上折騰了,浪費機票。你去吧,剛好年前你也沒歇著,超市那邊我會盯著的,別擔心。”徐明軍看了眼琴房繼續說:“星星最近晚上都睡不好,南江過幾天還要降溫,今年過年太冷了,讓他去塞班島也對身體好點。”
林芳也知道徐知星難受,但是去塞班一來一回機票錢,住宿錢,在當地的開銷都不是小數。雖然現在家里有個超市,徐明軍也在房產公司當經理,可總歸開銷的地方大,徐知星生病吃藥練琴,家里的人情往來日常生活,每一項都要花錢。
路西鳴看出來了他們的窘迫,主動說:“我去訂機票和酒店,年前我爸給我打了一筆錢,反正我也沒地方花。他的錢不花白不花。”
“叔叔也一起去,那我們可以提前去,三十號中午去姥姥姥爺家吃飯后,我們就去機場,初一就能到塞班,叔叔初五回來,初六上班。我和芳姨還有星星,十三號回來,十四號星星在家歇一天,十五號我們開學。”
夫妻倆還在算賬,路西鳴沒給他們反悔的機會,“就這樣定了,剛好我媽也在那里。我等會就給她打電話,她要是知道芳姨去的話,肯定很高興。”
還沒等林芳喊住路西鳴,他就已經回房間定酒店和機票了。
“回頭把錢給西鳴知道嗎?”林芳斜了徐明軍一眼,“別占人家孩子便宜。”
“知道,沒忘過。”
林芳不僅皺眉,“還有星星也是,每次看上個什么東西,西鳴都給他買,就那個燈,我真是想不通,憑啥賣兩萬。”
徐明軍:“哎,西鳴就這樣,在星星身上花錢大手大腳的,沒個數。”
“他們倆沒數,你心里也沒數。”
徐明軍嘆氣說:“我記得呢,沒忘,你放心。”
“我爸媽同意了?”徐知星練琴空隙得知這個消息,臉上不由得浮現起笑容。
“對。三十和姥姥姥爺吃了飯就去。”
“好。”
有了這個消息撐著,徐知星精神也好了一些,晚上睡覺前躺在床上,略有些興奮說:“我還沒去過塞班呢。”
“我也沒。”
“好玩嗎?”
“應該還行,比較暖和,我媽去的次數比較多。”
“她一個人在那嗎?”
“不是,昨天問了下,她和她男朋友在。”
“誰啊?”徐知星一下來了興趣,從床上坐起,臉上帶著八卦的好奇,“那你這次去豈不是要見到你準后爸了?”
“好好睡。”路西鳴把徐知星拽下來塞回被子里,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而后回答說:“我不認識,我媽不會和這人結婚的。”
“為什么?”
“太年輕了,據說還在讀醫學博士。”路西鳴將一只手枕在腦后分析說:“我媽又不傻,跟他玩玩可以,結婚不可能的。”
徐知星皺了皺眉,不太能接受這種婚戀觀,畢竟對他來說,談戀愛就是奔著結婚去的,這是個很嚴肅的事情。
“那你媽為什么跟他在一起啊?”
“我媽圖他年輕,他圖我媽有錢唄。”
路西鳴輕笑一聲,“反正不可能是因為真愛。”
“那你媽的真愛是誰?”
“我媽真愛是她自己,除了她自己,她誰都不愛。”
路西鳴輕蔑道:“我爸也是這樣的性格,最愛的只有自己,他之前表現得好像很愛王倩,只是把她當個擺設花瓶來看,無論是跟我媽在一起,還是跟王倩在一起,他外面都沒斷過人。”
徐知星沉默片刻后問:“那你以后也會這樣嗎?”
第52章 試探
路西鳴在聽到這個問題后, 恍惚許久,直視徐知星的眼睛,目光帶著難以言喻的委屈。
“星星,你不能這么想我。”
徐知星也沒想到路西鳴反應這么大, 連忙道歉說:“我就隨便問問, 不是說你是這樣的人。”
“我真的不會,永遠都不會。”路西鳴恨不得在這一刻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徐知星看。
徐知星不能這樣看待他, 他永遠都不會和父母一樣。
不能這么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徐知星急得咳嗽兩聲, 路西鳴扶他坐起, 順了順他的氣。
待徐知星呼吸順暢后,路西鳴才問:“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這么說我了。”
“知道了, 不會這么說了。”
見徐知星答應后,路西鳴又重復了一遍, “我真的不會和他們一樣。”
“好了好了,你說一遍我就記住了, 你跟我保證干嘛, 你要保證也要跟你以后老婆保證啊。”
徐知星躺下, 拍了拍枕頭:“我們快睡吧。”
路西鳴見徐知星閉眼睡下后才低聲呢喃道:“和你保證就夠了。”
三十那天在姥姥家吃了團圓飯后,徐家四人乘上飛機抵達了塞班島。
梁卓早早就在機場等他們了,“芳姐, 你終于來了, 你不知道我在這好無聊。”
林芳打趣她:“無聊你不回家?”
“我這孤家寡人一個, 回不回家區別也不大。”梁卓笑著挽起林芳的胳膊。
“有兒子還孤家寡人?”
“我看路西鳴更想當芳姐你的兒子。”
“我可養不了兩個兒子,一個就夠我折騰了。”
說話時, 林芳始終看著徐知星, 他臉色不太好,還時不時咳嗽, 坐飛機時,她都擔心徐知星哮喘犯了,但還好有驚無險。
梁卓也順著視線看過去說:“星星等會到酒店休息下,要不要我找個醫生看下?”
徐知星搖搖頭,嘴唇沒什么血色,說話微微喘氣,“我等會睡會就好了。”
“是哮喘嗎?”梁卓旁邊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突然插話問。
徐知星奇怪地看過去,梁卓哦了一聲,拉著男生胳膊說:“你們叫他Ricky就好了。”
Ricky向眾人自我介紹,他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醫學博士,對著徐知星說:“哮喘的霧化劑帶了嗎?難受可以噴一噴。”
“帶了,但是我還可以忍忍,所以不想噴。”
Ricky又關心了下徐知星幾句后,才走到梁卓身邊。
徐知星在路西鳴耳邊小聲說:“你爸媽對象真是一個賽一個年輕。”
路西鳴沒忍住笑,“畢竟都喜歡年輕的。”
“等我以后有錢了,我也找個年輕的。”徐知星順口接了一句。
路西鳴凝視了他半天沒說話。
“干嘛?”
“你要找多年輕的?”
“誰知道呢,我還沒錢呢。”
路西鳴建議說:“別找太年輕的了。”年輕三天最佳。
徐知星一時沒反應過來路西鳴意有所指,咳嗽兩聲,胸腔還是難受。只是塞班確實要比南江暖和,他的不適也在逐漸降低。
梁卓安排徐家就住在她旁邊的度假別墅,她指了指客廳的黑色三角鋼琴,“星星,去試試看。昨天Ricky找人借來的。”
“好,謝謝阿姨,謝謝Ricky。”徐知星坐在琴凳上試了下音色,Ricky走過來說:“已經找人調過音了,看看還有什么問題嗎?”
徐知星簡單彈了首變奏曲,放下手指說:“沒什么問題,謝謝。”
Ricky臉上掛著標準的美式笑容,露出八顆牙齒,“不客氣。”
“你和西鳴的房間在二樓,我帶你們去,Isa帶你爸媽去他們房間。”Ricky接過徐知星的行李箱在前面帶路。
徐知星在下面小聲問路西鳴:“Isa是誰?”
“我媽的英文名。”
“哦。”
徐知星眼珠微轉,下巴微揚,“我也有個英文名。”
“什么?”
“Know Star。”
路西鳴嘴角上揚,眼中帶著笑意,點點頭,“Ok.Litter know star.”
只是在推開門,發現里面居然有兩張床,瞬間沒了笑意。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Ricky體貼地問。
“沒什么,我和西鳴之前在家一起睡。”
Ricky不禁挑眉,“一起睡?”
“對啊。”
路西鳴補充說:“星星房間小,只能放一張床,還有一個房間放了鋼琴。”
“這樣啊,那你們歇會,等會吃飯我喊你們。”Ricky說完帶上門走了。
徐知星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問:“你想睡哪邊?”
路西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徐知星身下的那張床沒說話。
“行,那你睡這,我睡旁邊。”徐知星翻了個身,把自己的包丟到對面床上去。
路西鳴望著窗外的海景,半點心情都沒有了。
徐知星洗完澡就睡了,等他醒來時路西鳴坐在床邊,視線一直落他身上,像個雕塑一樣不動。
“你在這干嘛?”徐知星揉了揉眼睛,把臉埋在枕頭里,一臉還沒睡醒的樣子。
“看看你。”
“看我干嘛?”
“看你哮喘有沒有犯。”路西鳴沒敢睡,他擔心徐知星剛到一個新環境不適應,哮喘犯了,他又不在旁邊睡,萬一出什么事了……
徐知星伸了個懶腰,“幾點了?”
“下午兩點,起來吃點東西,別睡了。”路西鳴從衣架上取下徐知星的衣服遞過去,“芳姨叔叔和我媽他們去海邊玩了,就我們倆在。”
徐知星毫不避諱地當著路西鳴面換衣服,“那我們吃什么?”
“牛排?你也吃不了海鮮。”
“可惡啊!”徐知星憤憤不平,“我都到海島玩了,居然不能吃海鮮。”
“小可憐。”路西鳴捏了捏徐知星臉。
趁著路西鳴煎牛排的時間,徐知星在一旁練琴,他專注于琴聲,沒有察覺到梁卓從門口進來。
直到一曲結束,身后響起幾下掌聲,他才注意到梁卓一直在他身后。
“梁阿姨,你怎么回來了?不是去海邊了嗎?”
“你媽擔心你,想回來看看,我剛好要回來有點事,就讓她在沙灘上玩,我跑一趟過來看看你怎么樣了。”梁卓溫柔地問:“好點了嗎?”
徐知星乖巧地點點頭,“沒有什么事。”
“那就好。”
“路西鳴呢?”梁卓穿著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抱胸在客廳掃了一圈。
“他在廚房煎牛排。”
“行,我去看看他,你先練琴。”梁卓信步走到廚房,路西鳴注意到身后的動靜,瞥了一眼,喊了聲媽沒有再說話。
“給星星煎牛排?”
“嗯。”
“這有種食物叫Apiqiqi,有點像國內的粽子,糯米里夾雜著椰蓉,當甜品不錯,我記得星星挺愛吃甜的,等會可以去買點嘗嘗。”
“好。”
梁卓說話時一直觀察著路西鳴的表情,狹長美艷的眼眸微瞇,沉默十幾秒后開口說:“我聽Ricky說,你一直都是和星星睡一張床?”
路西鳴手中的動作微頓,但很快恢復自若:“嗯。”
“合適嗎?”
路西鳴眼眸微動,扭頭問:“哪里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需要我說出來嗎?”梁卓輕笑,手指撩起額邊的碎發挽到耳后,“你今年十六歲,不是六歲。”
路西鳴嘴角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六歲的時候你就沒管過我,十六歲的時候再管是不是遲了?”
“我沒有管你,我只是提醒你。”梁卓正色道:“林芳和徐明軍比我和你爸更像你親爹親媽,所以你做任何事情之前最好能考慮下他們的感受。”
“你對星星太明顯了。”
路西鳴眼睫低垂,鍋中的牛排正在滋滋冒油,經歷著熱火的炙烤。
“不過你要是一意孤行,你最好想清楚你能承受的代價。”梁卓點到為止,沒有再繼續。
“你們在說什么呢?”徐知星的聲音突然響起。
梁卓嘴角帶著笑,轉頭看向徐知星說:“我說這牛排都要煎糊了,西鳴也不知道翻面。”
路西鳴這才如夢初醒,慌亂地關掉火,夾出牛排,果然糊了。
“我重新給你煎一塊。”
徐知星枕在餐臺上,手背撐著臉頰,嘆了口氣,“我好餓。”
“冰箱里有水果,星星你先吃點。連個牛排都煎不好,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知星幫忙解釋說:“西鳴平常煎牛排都挺好的,比我強多,我根本不會。”
“有人樂意做就讓他做唄。”
梁卓把手搭在徐知星肩膀上說:“長高了。”
“真的?”徐知星面露驚喜,“真長高了?我等會量下。”
“不過我還是西鳴高,他今年都185了。”徐知星撇撇嘴,不太樂意。
梁卓問:“那你多高?”
“一米七幾,幾就別問了,怪傷人自尊的。”
梁卓摟著徐知星說:“長太高也沒用,有些人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徐知星奇怪地瞥了眼路西鳴,“你是不是惹梁阿姨生氣了?”
“沒呢。”梁卓捏了捏徐知星臉,“我一看到星星就高興,哪會生氣呢。”
“嗯。”路西鳴繼續低頭煎牛排,不發一言。
徐知星雖然許久沒有出來旅游了,但始終沒有忘記每天雷打不動的練琴時間。
徐明軍看著晚上還在練琴的徐知星,眼中閃過一絲疼惜,“星星早點睡啊,不然難受。”
“好。”
話雖如此,但徐知星還是完成每天的任務后才上樓睡覺。
路西鳴已經洗好澡躺在自己那一邊的床上了,側身看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什么,連徐知星進房間都沒察覺。
“嘿!”徐知星悄悄地走到床邊,大聲地喝了一聲,見人被嚇住了,目光帶著得意的笑容,“是不是被嚇著了?”
路西鳴肯定的嗯了一聲,坐起身子說:“練琴結束了?”
“對啊。”
“累不累?”
“不累。”
“還難受嗎?”
徐知星搖搖頭,“這氣溫剛好,又不冷,哮喘當然不會犯了。”
“那就好。”
徐知星總覺得今天路西鳴怪怪的,“你咋了?”
“沒什么。”
徐知星皺眉。
“不是,我就有點水土不服。”路西鳴說話時確實有幾分心不在焉,像是沒休息好。
“那早點睡呢,Ricky明天還喊你去潛水。”
聽到這個名字后,路西鳴輕嗤一聲,似是不屑。
“咋了?他惹你了?”
“看他面相不好,不像好人。”
徐知星忍俊不禁,笑問:“你什么時候懂面相了?”
“今天剛學的。”
“好了,快去洗澡睡覺吧,你明天又想出去玩,又要練琴,忙得很。”路西鳴催促著人趕緊睡覺。
關掉燈后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耳邊能聽到依稀的海浪聲。
徐知星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察覺到身后的床墊凹陷,像是有人掀開被子躺進來了。
“西鳴?”徐知星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
“嗯。”
在聽到肯定的聲音后,徐知星嘟囔地問:“你怎么過來了?”
路西鳴在身后環住徐知星的腰,把人圈在懷里,腦袋抵著他肩頭說:“水杯沒拿穩,把床單打濕了。”
徐知星不知道聽沒聽到這個解釋,沒有說話,陷入了熟睡。
異國他鄉的夜晚,海邊濤聲依舊,路西鳴卻始終難眠。他想起白天梁卓的話,又垂眼看向身旁的人,許久后收緊手臂,低頭落下一個微不可察的輕吻。
他偏要一意孤行。
海島的空氣帶著微濕的咸味,徐知星赤腳踩在沙灘上,撿起一枚灰黃色的海螺放在耳邊,豎起耳朵仔細辨聽到:“西鳴,真的有聲音!”
他歡喜地把海螺遞給路西鳴,“你聽。”
路西鳴視線望著遠處,一時沒反應。
“路西鳴。”
徐知星又喊了聲,把手中的海螺抵著路西鳴的眉心,“啪!”
“你死啦!”
路西鳴嘴角輕揚,接過徐知星手中的海螺,“沒收作案工具。”
徐知星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你在看什么呢,我和你說話都沒聽見。”
“看海。”路西鳴伸手指向遠處的海平線,湛藍的海浪一圈圈拍在沙灘上,天空蔚藍,海天一色。
“你又不是沒看過海。”徐知星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路西鳴輕笑說:“就是不一樣。”
“對了。”徐知星想起一件事,“我們估計要提前回去了。”
“怎么了?”
“剛才趙老師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參加今年的小柴賽。”徐知星踢了踢腳下的沙子,抬眼看向路西鳴說:“我還是想參加。”
“想參加就參加,好好準備,不用擔心其他問題。”
“那我們就要提前回去,因為要錄制參加入圍的比賽視頻,我要和趙老師一起商量下。”
路西鳴奇怪地嗯了一聲。
“你為什么還要參加入圍?”
“我不入圍我怎么參加第一輪比賽?”
“我記得有個規則是,上一屆入圍到第一輪比賽的,下一屆想參加可以不用參與入圍賽,直接晉級第一輪。”
“真的?”徐知星本來還憂心馬上就要回國的事情,眼下突然又看到希望。
還沒等路西鳴回話,徐知星又說:“你肯定不會記錯。”
“但是不知道今年的規則有沒有變,我們要確認下。”
“那我們現在就回去查下吧,如果是真的我們就不用提前回去了。”徐知星拉著路西鳴胳膊就往酒店走。
兩人圍在電腦前,路西鳴翻著柴可夫斯基青少年比賽的規則,確認今年有沒有改革,徐知星坐在旁邊,撐著下巴說:“是不是啊?”
“還在找。”
“好吧。”徐知星英文不太好,只好讓路西鳴先在網頁里找,他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
他和路西鳴手機是一個型號,就連兩人各自手機上都有對方的指紋,因此徐知星解鎖后才發現他拿起來的是路西鳴的手機。
他也沒有放回去的自覺,大搖大擺地翻著路西鳴社交軟件的聊天記錄。
“李川還在陪練?”
“嗯。”
徐知星點開李川的朋友圈,“李川是出去玩了啊?這個也是你們一起的陪練嗎?”
路西鳴轉頭看了眼手機,否認說:“不是。”
“哦。”
徐知星手指往下翻了翻,路西鳴觀察著徐知星的表情,試探說:“那是他男朋友。”
徐知星猛然轉過頭,“誰??”
路西鳴故作鎮定回答:“那是李川和他男朋友,他是同性戀。”
徐知星瞳孔微顫,視線又挪到了李川的朋友圈,照片上李川和他男朋友坐在一起對著鏡頭比耶。
看上去宛如一對相熟的好友。
“你怎么知道?”徐知星語調帶著藏不住的震驚。
“訓練營都知道。他出柜了,所以家里跟他斷絕關系,他沒錢打網球了,所以才去當陪練。”
“之前他排名比蕭智軒還高。”
徐知星此刻抱著吃瓜的心情不斷翻著李川的朋友圈,確實那個男生出現的頻率很高。
路西鳴坐在電腦前,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徐知星的表情。
“他……他對象呢?”徐知星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認識的同性戀,不由得吃驚。
“他對象在南江大學讀書,一個勤工儉學,一個當陪練。”
“感情還挺好?”
“挺好的,不好李川也不會為了他男朋友和家里出柜。”
徐知星面露愁色,“他男朋友也出柜了?”
“嗯,他們都不是本地人,高中畢業后兩個人出柜私奔來南江的。不過他們兩個人家里情況本來也都很復雜。”
“真牛啊。”徐知星心態已經漸漸從吃瓜轉變為佩服,“他們倆真勇敢。”
路西鳴猶豫幾秒,試探問:“如果是你,你會嗎?”
“會什么?”
“如果你是同性戀,你會為了一個男人和家里出柜嗎?”
徐知星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肯定不會啊,我又不是同性戀。”
路西鳴眸光微沉,“如果呢?”
“如果?”徐知星下巴搭在手背上,枕在桌子上說:“如果也不會。”
“為什么?”
“我是不會為了一個男人拋棄我爸媽的。”
“李川他們家情況特殊,他們有自己的隱情,但是我絕對不會。我和我爸媽又沒矛盾,他們對我這么好,我為什么要為了一個男的拋棄他們私奔?我爸媽得多傷心,不是白養我了嗎?再說了,萬一那男的對我不好怎么辦?到時候我爸媽也沒有了,對象也沒有了。”
路西鳴又問:“可如果你爸媽不能接受你是同性戀,你怎么辦?”
徐知星奇怪地看了眼路西鳴,“你今天怎么那么多如果?”
“我不是同性戀啊,我為什么要考慮這么多如果。”
“我只是好奇別人遇到李川的情況會怎么辦?”
路西鳴視線移到電腦上,眼角微紅,手指搭在鼠標上,看似專注地翻看著小柴賽的資料。
“如果是你呢?”
“我做事情不需要考慮我爸媽的感受。”
徐知星盯著路西鳴的側臉,沉吟幾秒突然問:“你是同性戀嗎?”
路西鳴看向徐知星,嘴角帶笑地說:“如果我是呢?”
第53章 生病
路西鳴在聽到這個問題時, 心跳驟然加快,寂靜的房間內只剩下他劇烈的心跳回響。
他極力穩住情緒,視線盯著面前的屏幕,喉結微動, 盡量使自己的語調聽上去很正常。
“如果我是呢?”
“是就是唄, 我又不歧視同性戀。”徐知星態度始終如一,“你放心好了, 我絕對不會因為你是同性戀, 對你有什么偏見的。”
路西鳴一時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他甚至有一種沖動,就在今天, 和徐知星坦白。
可是坦白后呢?
知道他是同性戀后呢?
徐知星的態度真的會始終如一嗎?
如果徐知星猜到自己喜歡他了呢?
他手上握著一把鑰匙,可是誰也不知道, 打開這扇門背后到底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還是不見深淵的懸崖。
路西鳴不敢賭, 只好裝笑道:“你也放心吧, 我也沒有給你偏見的機會, 我不是。”
還沒等徐知星再問其他,路西鳴指著其中一行英文,用翻譯插件翻譯好了, 指給徐知星看。
“沒變, 你不用提前回去錄入圍視頻, 但要提交參加比賽的申請,我等會直接幫你弄好。”
“好耶!”徐知星舉起手, 振臂歡呼。
只是還沒高興多久, 路西鳴又提醒說:“你每天除了練琴,也要練下英語, 不然你去柯蒂斯參加試音,都聽不懂評委說什么。”
“在練在練。”徐知星嘟囔兩句,“我媽都沒你想得多。”
“要是芳姨來找你,肯定不會這么好的語氣。”路西鳴回頭笑了下。
“哼。”
徐知星打開手機上的背單詞app,念念有詞道:“abandon,abandon。”
背了半天還在a開頭,徐知星把手機丟到一邊,望著路西鳴的背影嘆氣,“西鳴。”
“怎么了?”路西鳴站起走到床邊,仰面躺下,睡在徐知星身邊。
“背不住,把你腦子借我用下。”
路西鳴側著身子,單手撐著腦袋問:“那你想怎么借?”
“不知道。”
徐知星停頓了下,說:“我們小時候不是看過一個電視劇嗎?里面有個記憶面包,把面包覆蓋在書上,然后吃下去,就能記住書上的內容了。”
路西鳴當然記得,“最后考試的時候拉肚子全忘了。”
“你那時候特別羨慕,也在街上買了一袋吐司面包,一頁頁地蓋在書上,吃掉。幻想自己第二天記憶超群。”
“結果當天晚上就吃撐了,上吐下瀉,還被芳姨罵了一頓。”
徐知星想起這件傻事,就覺得幼稚,把臉埋在被子笑,又湊到路西鳴身邊,“西鳴,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啊?”
“不知道。”路西鳴起身看向屏幕,不斷重復刷新桌面。
“你沒有喜歡的女生嗎?”
“沒有。”
“那你會不會真的是同性戀啊?”
“……”
路西鳴看向盤腿坐在床上的徐知星,微笑道:“我要是同性戀,我就喜歡你。”
徐知星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但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啊。”
“我要是同性戀,我就跟你在一起,咱倆多省事,都不用找對象了。”
路西鳴心底閃過一絲希翼,轉過身繼續看向電腦,沒有讓徐知星看到自己的表情,用著玩笑的語氣說:“那我們兩會不會被叔叔阿姨趕出家門?”
“八成會,我覺得他倆肯定接受不了。”
徐知星慶幸道:“不過幸虧我們兩都不是。”
路西鳴闔了闔眼,小聲重復:“嗯,我們都不是。’
回到南江那天是正月十四,盡管已經快開春了,但依然絲毫不見天氣轉暖的趨勢。
在機場時,還沒出站時,林芳給徐知星穿上大衣,帶好口罩,裹著羊毛圍巾,將他捂得嚴嚴實實。
“外面冷,一冷一熱,你最容易感冒,犯哮喘了。”
徐明軍要上班先回去了,林芳帶著兩孩子臨近開學才回南江。
“我爸沒來接我們嗎?”徐知星說話隔著口罩和圍巾,聲音悶悶的。
“他公司有事,我們先打車回去。”
走出航站樓,迎面而來冷峭的寒風,徐知星打了個哆嗦,路西鳴看著App上的司機的位置說:“大雨堵車,還要再等會。”
只是話音剛落,手機就響起司機的電話。
“不好意思啊,麻煩您取消下訂單,我車半路拋錨了。”
“嗯。”路西鳴皺眉取消掉手機的訂單,只是再想叫車就沒那么容易了。
盡管他把費用調到了最高,但架不住堵車,車有心想來,也堵在了半路上。
“星星先進去吧,別在外面等,太冷了。”
三人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站著,徐知星望著門外不斷落下的雨珠說:“幸虧我們回來了,不然后面兩班飛機都停運了。”
“我真是幸運星。”
徐知星輕松的話讓路西鳴和林芳不耐的情緒都得到緩解。
林芳笑笑說:“坐會吧,不急。”
徐知星咳嗽兩聲,坐在長椅上問:“我爸今天有啥事啊?不是前兩天還說要來接我們嗎?”
“聽說是公司的大老板來了,這時候你爸不在不合適。”
“好吧。”徐知星單手撐著下巴,只是胸腔時不時有些難受。
路西鳴注意到徐知星總是把手搭在胸口,關心說:“難受嗎?”
“還好,就是有點悶。”
“藥在嗎?”
“在。”徐知星從兜里拿出藥,“沒什么事。”
林芳總有些不太放心,又把徐知星的帽子給他戴上,“別著涼了。”
三人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司機才趕來。
徐知星坐在后排,解開圍巾,臉頰泛紅,喘氣聲也變得有些大,甚至要張著嘴才能呼吸,但又因為汽車內難聞的味道,又覺得刺鼻難受。
“難受就噴點藥。”路西鳴手上拿著徐知星身上的圍巾,眉頭緊皺。
“先不用,上次醫生說,如果不是太難受就先不要噴藥,不然會產生依賴性。”徐知星閉上眼,蒼白的手指攥著藥不再說話。
“回去吸氧可能會好受點。”林芳扭頭擔憂地看著徐知星,從二十多度的環境突然回到零度左右,平常人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了,更別說徐知星這病怏怏的身子了,一下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大雨磅礴,平時一個小時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兩個小時。
徐知星下車時,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面上帶著病態的蒼白,呼吸一下比一下困難,手指緊緊抓著胸口。
“馬上到家了。”
“我去開制氧機。”
只是還沒等到他上樓,身后傳來林芳急促又慌張的聲音。
“星星!”
急救室的紅燈在空曠的長廊上散發著危險的光芒。
路西鳴站在門口,身體緊繃,視線緊盯著關閉的大門。
“星星怎么樣了?”徐明軍聽到消息后第一時間趕過來,盡管是零下的天氣,額上卻不由冒著冷汗。
林芳低垂著頭,掌心撐著額頭,哽咽道:“在搶救。”
“他當時暈倒了。”
這次徐知星哮喘發作又快又急,冬天又是高危期,手術室外三人個個心急如焚。
等到醫生走出來后,他們立刻圍上去。
“王醫生,星星怎么樣了?”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他現在哮喘病發一次比一次急。”
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怎么樣……
路西鳴眉頭緊鎖,“我之前查資料看到有一種手術叫支氣管熱成形術可以緩解哮喘癥狀,星星能做嗎?”
王醫生搖搖頭,“不行。”
林芳本來已經看到了點希望,但又被立刻潑了冷水,“為什么不行?”
“現在這種手術國內不允許未成年做,如果患者要進行手術,必須要年滿十八歲,他現在還不到十七,無論是從規定來說,還是他現在病情發展而言,都不適合做這種手術。”
“可是王醫生,他現在哮喘一次比一次嚴重。”徐明軍焦急地問。
“會考慮其他的治療方案,除了用藥和手術外,日常調理也很重要,不應過度勞累,不要劇烈運動,該忌口的都要忌口。”
這次負責徐知星手術的是一直負責他病情的主治醫生,都是老熟人了,在聽到他長時間練琴后,不由得嘆息,“都說了不要過度勞累,他現在這個身體情況根本不適合長時間練琴。”
“正常人這種練習強度都受不了,更別說他了。”
但現在不讓徐知星練琴,是不可能的事。
“要學會分清輕重緩急。”
“可是星星想參加六月份的小柴賽。”
王醫生皺眉說:“他還想六月份去莫斯科參加鋼琴比賽,現在馬上三月份了。就他現在這樣,中間再犯兩次哮喘,別說彈琴了……”
后面的話醫生沒說,但在座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單人病房外,徐明軍嘆氣坐在長椅上,路西鳴陪在一旁。
路西鳴嘴唇緊抿,回頭看了眼病房門,“星星會沒事的。”
徐明軍低頭嘆氣說:“就他這身體,還想去柯蒂斯讀書,到時候一個人在國外,我和他媽怎么放心。”
路西鳴猶豫了下,還是選擇告訴徐明軍,“我打算申請賓夕法尼亞大學,學校距離柯蒂斯音樂學院不到兩公里。”
徐明軍猛然抬頭,面露欣喜,“真的?”
“要是你和星星能在一起讀書,我和你阿姨也放心多了。”
路西鳴斟酌地說:“星星應該是可以考上柯蒂斯的,但是我不一定能考上賓大。”
“不過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考上賓夕法尼亞大學的。”
賓夕法尼亞大學qs排名前20,八大藤校之一。申請條件極為嚴苛,想要被成功錄取,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這是路西鳴為數不多想要拼盡全力做到的事情。
徐明軍拍了拍路西鳴的肩膀說:“盡力就好。”
“雖然我和你阿姨希望你能和星星在一起讀書,但是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話雖如此,但徐明軍此刻看向路西鳴的眼神充滿了希冀。
“叔叔。”路西鳴突然喊了一聲。
“怎么了?”
路西鳴手掌握拳,忐忑地說:“不管發生事,你和芳姨,星星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對啊,你這孩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徐明軍眉心微皺緊張地問,“有什么事就跟叔叔說,說老實話,我跟你姨把你養這么大,在我們心里你和星星是一樣的。”
“有什么事盡管說。”
路西鳴嘴唇緊抿,措辭道:“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錯事,或者你們不能接受的事情,你和芳姨會原諒我嗎?”
“什么事啊?是不是在學校遇到什么事了,有同學欺負你?”徐明軍有些著急。
“沒有,我只是這次見到我媽突然想到小時候的一些事,如果我以后不小心做錯事了,你們還會接受我嗎?”
“能有什么錯事,自己看大的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我和你阿姨還有你星星都會支持你的。”
路西鳴問:“不管什么事?”
徐明軍支持道:“不管什么事。”
路西鳴稍顯心安,微笑說:“好。謝謝叔叔。”
“我會一直照顧好星星的。”
徐知星睜開眼時,徐明軍林芳路西鳴三人都守在病床前。
他胸腔微微起伏,還帶著呼吸面罩,只是相比于昏迷前好受多了。
“這在醫院嗎?”
“對。”林芳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徐知星的額頭問:“還難受嗎?”
徐知星搖搖頭,身體依然虛弱, 微微喘氣問:“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聽醫生安排,你得先住院觀察。”
“我今天還沒練琴。”徐知星咳嗽兩聲,惦記著練琴的事情。
“明天再練吧。”徐明軍插話說:“也不急在這一時,先好好養身體。”
徐知星固執地搖搖頭,“我覺得我沒什么事了。”
對徐知星而言,一天不練琴,手感都會不一樣。更重要的是,一天不練琴,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你現在還要吸氧,怎么能說沒事?”林芳嚴肅道,“不要犟,聽醫生安排。”’
“那你們去問下醫生,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林芳被磨得沒辦法了,只好先去問醫生。
路西鳴接替林芳的位置,守在病床邊安慰說:“你今天暈倒太危險了,今晚上不可能出院的,況且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等明天吧,明天白天接你回家,要做檢查的時候再過來?”
“可是我想練琴。”
徐明軍急得只轉圈,又不可能把徐知星接回家練琴。
路西鳴安靜片刻說:“要不你今天先背譜?”
“你上次不是說想參加小柴賽嗎?要不今天就先背柴可夫斯基的?”
徐知星猶豫地說:“柴可夫斯基的我都會了。”
徐明軍趁熱打鐵道:“會了就更要溫故而知新了,要是柴可夫斯基的背完了,那就背李斯特,還有巴赫,貝多芬,那么多音樂名家,咱們一個個來。”
徐知星也知道自己今天出院估計是不現實了,只好接受了背譜的計劃。
小柴賽定在六月份的莫斯科,徐知星卻在這幾個月接連生病,直到五月份時,他還常常在醫院跑。
“趙老師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參加小柴賽了。安心養好身體。”路西鳴坐在鋼琴旁,握著水果刀,一寸寸地削蘋果,小心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徐知星。
琴聲漸停,徐知星沒說話。這幾個月,他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沒什么肉。手腕細白,手背上的血管尤其明顯。
五月份天氣漸熱,他在家里還要穿一件薄外套。
路西鳴把手中的蘋果遞過去說:“你這周還要去醫院復查,六月份莫斯科雖然不是冬天了,可是晝夜溫差大,還會經常下雨。”
看著徐知星失落的神情,路西鳴嘆氣說:“最重要的是你現在的身體,最好不要參加比賽。情緒波動大,賽事緊張,對你的病情恢復都不是好事。”
徐知星知道,道理他都知道。
無聲的眼淚落在黑白的琴鍵上,徐知星喃喃道:“可是我還是想參加。”
“星星,一次比賽,比不上你的身體健康。”
“小柴賽在國際上的含量并不是特別高,你完全可以等身體恢復好了,直接參加柴賽,沒有太大的區別。”路西鳴盡力安慰徐知星、
徐知星用手背倔強地擦去眼角的淚水,只是越擦越多,聲音哽咽地說:“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小柴賽的年齡要求是十七歲以下,兩年一次,這是徐知星最后一次機會。
他以后可以參加很多次音樂比賽,柴可夫斯基,肖邦,利茲,克里夫等等國際比賽,但是小柴賽他只有一次了。
路西鳴明白徐知星的執著,他在小柴賽輸過一次,所以他想贏回來。
短暫的沉默后,琴房內響起一陣輕嘆。
“我等會再去找下醫生問問,等醫生評估下你的身體健康。”路西鳴犟不過徐知星,但也不想任由他胡來,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
徐知星瞬間轉悲為喜,眼淚也立刻停了下來,“西鳴,你最好了,你幫幫我吧,我真的很想參加小柴賽。”
路西鳴正色說:“我沒有同意你去參加比賽,我只是幫你問下醫生。”
徐知星雙手握著路西鳴手臂說:“肯定可以的。”
“我說沒用,要趙老師和你媽同意。”
“你肯定有辦法讓他們同意的。”徐知星晃了晃路西鳴肩膀。
“我沒有。”
“你有!”
“你就是有,你最厲害了!”
看著徐知星這幅磨人的樣子,路西鳴無奈地捏了捏他的臉。
兩天后,路西鳴告訴徐知星,趙老師和林芳同意了。
“但是要約法三章。”
徐知星迫不及待地說:“十章都行。”
“第一,在比賽期間,如果你有任何不適,都必須馬上告訴我們,以身體為第一位,放棄比賽。”
“沒問題,我肯定第一個告訴你們。”
路西鳴瞥了他一眼,嘴角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
“第二,從現在開始到去莫斯科,醫生說的任何要求,你都必須嚴格遵守,不許討價還價。”
“行行行,第三呢?”
“第三。”路西鳴停頓下說:“無論這次比賽結果如何,你都不能放棄彈琴。”
“這點是趙老師補充的。”前兩點是路西鳴和林芳共同商量的。
徐知星眨巴眨巴眼,“我不會放棄彈琴的。”
“我上次說不想彈琴也不只是因為比賽沒發揮好。”
“我知道。”路西鳴語調認真,看著徐知星的眼睛說:“一次比賽,說明不了什么。我們就當這次去莫斯科旅游,順便參加下比賽,不要給自己太大的負擔。”
“哎,你也要去莫斯科嗎?可是學校七月份才放暑假。”
“那我請假。”路西鳴毫不猶豫地說。
徐知星性格看似柔和乖巧,實則骨子里有著天生的執著堅韌,不然他不會十年如一日地彈琴。
尤其是他在小柴賽輸了一次,他不贏回來,他就不甘心。
甚至今年比賽準備演奏的所有曲目都沒有更改,和前年一模一樣。
他在哪輸的,他就要在哪贏回來。
第54章 小柴賽
六月莫斯科的夜晚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徐知星坐在窗前,望著遠處紅墻金瓦的俄羅斯金色大廳,修長的手指抓緊了身下的抱枕。
明天是第一輪比賽,他此刻感到有些緊張, 薄唇緊抿, 面色有些蒼白,察覺連心跳都在加速, 他無法避免地想到了在日內瓦的那次失敗的比賽。
“星星?”路西鳴半裸著上身, 從洗手間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條的毛巾, 隨意擦著頭發上的水珠,未干的水珠順著身體的肌肉線條流向寬闊有力的背脊。
他喊了兩聲, 徐知星都沒反應,于是走到他面前, 捏了捏他的臉,“不早了, 快睡吧。”
這次來莫斯科比賽, 除了路西鳴, 還有徐明軍夫妻以及趙培生夫妻。
一路上他們為了緩解徐知星的焦慮,除了趙老師會提及比賽的各種事項,其他人更多的是把這次比賽當做一次旅行, 希望徐知星能放下心結。
聽到路西鳴的聲音, 徐知星才恍惚應了下, 站起說:“哦,我去洗澡。”
路西鳴有些無奈, 攥著他的手腕說:“你洗過了, 回來的時候你就要說先洗澡,然后洗完了, 我才去洗的。我現在洗完了,我倆該睡了。”
徐知星緊張過度,思緒有些亂。
“我……”徐知星垂下頭,低聲說:“我有點害怕,西鳴。”
“我擔心明天彈不好。”
“彈不好會怎么樣?”路西鳴坐在床邊,示意徐知星先坐下,給他遞上一杯溫水。
徐知星掌心捧著水杯,皺眉說:“彈不好會輸掉比賽。”
路西鳴耐心地問:“那你輸掉比賽后,以后就不彈琴了嗎?”
“還是有人規定,只要輸掉這場比賽,你以后就不能彈琴了?不能成為一名專業的鋼琴演奏家了?”
徐知星立即表態說:“不管輸贏,我都會繼續彈琴的。”
“對啊。”
“那無論贏或者輸,你都會依然彈鋼琴,你可以繼續實現自己的夢想,努力考上柯蒂斯,成為一名鋼琴家。所以這場比賽的結果輸贏真的會改變你的人生嗎?”
徐知星沉默幾秒,喝了一小口熱水后,慢吞吞地說:“可是我不想輸。”
“我知道。”
“每個參加比賽的人都不想輸,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路西鳴繼續開導說:“可是,星星。輸掉這場比賽真的很可怕嗎?”
“可是我如果輸掉了這場比賽,我就沒有辦法肯定我自己。我會覺得我自己不適合彈鋼琴,其實我也沒有那么厲害,我可能不合適當一名鋼琴演奏家。”徐知星語速變快,思緒發亂。
路西鳴握住徐知星的手,將掌心的溫度傳遞給他,“星星。”
“成功不是必需品,熱愛才是。”
“無論這場比賽輸贏,你都可以彈一輩子鋼琴。你第一次彈琴那天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徐知星睫毛微顫,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路西鳴。
“你說你喜歡彈琴,要彈一輩子鋼琴。”
徐知星的記憶也隨著路西鳴的話語飄回了過去,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都清清楚楚記得第一次彈琴的那一天。
當他把手指放在琴鍵上時,輕輕按壓,鋼琴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那是鋼琴獨屬于自己的語言。
太奇妙了。
不同的琴鍵會發出不同的聲音。琴鍵組合在一起,構成一首美妙的樂曲。
這就是鋼琴的魅力,黑白琴鍵交替構成無數首歡快,悲傷,憂愁,寧靜,舒緩的曲目。
在第一次見到鋼琴時,徐知星就無法抑制地被深深吸引。
盡管十一年過去了,可琴聲給徐知星帶來的震撼永遠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黯淡消沉。
彈琴后的當天夜里他興奮地睡不著,纏著路西鳴說,他喜歡彈琴,他要彈一輩子的鋼琴。
徐知星眼圈有些泛紅,十一年太久了,他已經彈琴十一年了,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
他最開始的夢想只是每天彈琴,無關任何獎項榮譽成績,只是純粹的彈琴。
在莫斯科的寧靜夜晚,十六歲的徐知星仿佛再次回到了五歲那年,找回了他彈琴最開始的初心。
彈琴就好,無關第一。
路西鳴捧著徐知星臉,指腹抹去他的眼淚,等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說:“你不需要任何人肯定你,你只需要自己肯定你自己。”
“如果五歲的你坐時光機器來到現在。他肯定會說,哇,我彈琴好厲害啊。他不會要求現在的你比賽要拿第一,他只希望你能開心地彈琴。”
“五歲的徐知星一定會肯定十六歲的徐知星。”
徐知星神情微滯,眼尾泛紅,嘴唇微微張開,卻不知道說什么。
路西鳴微笑卻又堅定地說:“不止五歲的徐知星會肯定你。五歲的路西鳴,六歲的路西鳴,七歲的路西鳴,一直到十六歲的路西鳴,六十歲的路西鳴,死掉的路西鳴。人生每一個瞬間的路西鳴都會肯定徐知星。就算徐知星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在路西鳴心中,徐知星也是最棒的。”
徐知星抿了抿嘴唇,呼吸變得加快,卻又不像是哮喘發作的癥狀,他看向路西鳴的眼神問:“我真的很棒?”
“超級棒,贏不贏比賽都很棒。”
徐知星低頭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盡管沒有去看路西鳴,但他也依然能感受到路西鳴炙熱的視線,心跳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動。
無論明天比賽結果如何,他在路西鳴心中永遠都是最厲害的。
在這一刻,徐知星心中兩年的郁結徹底煙消云散。
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是享受音樂。
等徐知星擦干眼淚后,路西鳴用熱毛巾給他洗了把臉,熱敷了眼睛睛后才躺下,見旁邊的人還睜著眼看自己。
“還不睡?”路西鳴伸手遮住徐知星的眼睛,濃密的卷毛在他掌心輕輕掃了掃。
“在等你。”
路西鳴嘴角輕揚,眼中帶著笑說:“我也要睡了,你快睡。”
“好。”
在徐知星睡著后,路西鳴像每個夜晚一樣,從身后抱住他,閉上眼安心睡覺。
第一輪比賽還是演奏五首曲子,其中需要自選一首柴可夫斯基的曲目,徐知星演奏的是《六月船歌》。
這首曲子節奏靜謐舒緩,創作于1876年的六月,描繪了六月俄羅斯寧靜的初夏夜晚,在月光的映照下,人們坐在悠悠的小船上,泛舟湖上,流水潺潺,琴聲悠揚。
時隔百年,徐知星在莫斯科六月的夜晚,奏響這首曲子,內心的躁動不安也被盡數撫平,跨越時光的長河,他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初夏的夜晚,手指輕敲琴鍵,宛如敲開了時空的大門,琴聲穿過百年歷史,從徐知星的指尖緩緩流淌而出,打動了在場的每一位聽眾。
在這一刻,徐知星真正體會到了路西鳴曾經重復過數次的話。
成功不是必需品,熱愛才是。
第一輪比賽徐知星順利晉級,進入第二輪比賽的選手一共有三十名,其中六個中國選手。
徐知星平時都是跟著老師練琴,他鮮少能有和其他同年齡孩子一起交流的機會。
小柴賽專門開辟了給選手練琴的場地,天南地北年齡相仿的六個選手,此刻聚在一起,各自談論著比賽練琴的各種趣事。
就在這時一位白人男子選手,經過他們時面露嫌棄,嘟囔道:“Chinks.”
此話一出,在場六人都變了臉色。
“Fuck!”徐知星清清楚楚明白對方的歧視,迅速起身走到白男面前理論。
一時激起千層浪,不管是鋼琴組的選手,還是小提琴,大提琴。在場所有國內選手,都因為這一句種族歧視的話,在異國他鄉自發地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本該傳出悠揚的琴聲的琴房,引起了不少的波動,甚至引來了保安維持治安。
只是那個白人選手依然得意揚揚地站在白人群中,絲毫不知悔改,拉高眼角,做出瞇瞇眼的挑釁動作。
徐知星氣得胸口都在喘,路西鳴拉住他,朝主辦方的負責人員投訴對面種族歧視。
“我恨不得拿大提琴掄他!”一位大提琴選手緊握著自己手中大提琴憤怒道。
另一位小提琴選手:“冷靜,我們是音樂比賽,不是武術比賽。”
“哦?剛才拿著琴弓指著對方鼻子想要干仗的人不是你嗎?”
小提琴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音樂就是我的武器。”
那位選手很快被負責人帶走,只是徐知星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倘若說之前參加小柴賽只是自己的執念,可是在這一刻他是真正想要拿到小柴賽的冠軍。
音樂無國界,但音樂家有。
他要這場音樂比賽的冠軍屬于中國。
趙培生得知這件事后,特意找徐知星聊了聊,“不要給自己有太大的心理負擔,在國外無法避免會遇到被歧視的情況,是對方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
徐知星站在樓頂,俯瞰著遠處的金色大廳,面色凝重道:“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我們的問題。”
“所以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影響后續比賽的心情。”
徐知星點頭,“我不會因為他們影響我。”
“我一定會拿出我最好的水平去迎接剩下的比賽。
“我要讓歧視我們的人看清楚,最后的冠軍到底屬于哪個國家。”
徐知星在接下來的第二輪比賽中,愈發地找回了自己的狀態,順利進入了總決賽。
“明天就是決賽了,一共有六名選手進入決賽,星星是第三個表演的。”趙培生看著名單安排表,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我早就說了,星星的水平進決賽一點問題都沒有。”
趙夫人喝了口紅茶,斜了他一眼說:“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那是星星自己爭氣。”
徐明軍笑道:“星星再努力,還是得要老師的指點。”
趙培生拍了拍徐知星的肩膀說:“咱們明天就一個目標,上去彈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這就完了。”
“對,第幾不重要,咱們進決賽就是贏了,今年就你一個中國人進決賽,已經很爭氣了。”林芳也鼓勵地看向徐知星。
對于所有關心愛護徐知星的人而言,第幾不重要,開心彈琴最重要。
但徐知星一定會拿出畢生所學去面對最后的決賽,他心中的火焰在不斷燃燒。
決賽需要和交響樂團合作一起表演,徐知星下一個就要上臺了。
“星星別緊張。”林芳話雖如此,但其實他比徐知星還緊張,挽著徐明軍胳膊的手都在抖。
徐明軍握著林芳手,鼓勵說:“沒事的,星星,一首曲子而已。”
趙老師拍了拍徐知星肩膀,“加油。”
路西鳴心跳也隱約有些加速,但還是穩重地說:“我們今天的目標,只是彈琴。”
相比于大家的緊張,徐知星卻前所未有的冷靜鎮定,他清楚知道自己要的什么,他堅定地朝著自己目標前進。
在依次擁抱了父母老師和路西鳴后,徐知星獨自一人走向舞臺,在這場比賽中,演奏的雖然只有他一人,但徐知星身邊永遠有最堅實的后盾。
在面向聽眾和評委鞠躬示意后,徐知星坐在了琴凳上,他如往常一樣,只坐琴凳三分之一的位置,身體筆直,腰臀穩定,手臂和肩膀處于放松的狀態,能夠自由活動。
在深呼吸兩下后,手指奏響琴鍵。
《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以宏偉的序奏拉開帷幕,曲子莊嚴肅立,音調矯健。
在琴聲響起后,全場的目光都被徐知星一人所吸引。璀璨奪目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也不能奪去眾人一二視線。
他宛如一個技藝高超的織夢師,將全場所有人編制在他音樂的織夢網中,每一位聽眾都陷入他音樂的夢境中。
恢弘大氣的音樂從一個清瘦虛弱的中國少年指尖響起,單薄的身體坐在鋼琴前,姿態放松,神情舒展,彈奏的音樂卻充滿了朝氣和永不消亡的生命力。
在彈奏每一首曲子時,徐知星都全身心投入所有的感情,隨著樂曲的進行,他的心境也漸漸發生了變化,被病痛折磨的身體緩緩變輕,靈魂宛如飄在空中,不受任何束縛,沉浸在音樂之中。
在這一刻,他找回了第一次練琴的初心,專注于音樂本身,享受當下的每一刻。
曾經的所有的心魔都在氣勢磅礴的音樂下化為烏有,雄渾的音樂,高潮迭起的尾聲。一曲罷了,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萬千歡呼只為一人。
最后的領獎環節,徐知星手握著冠軍獎杯,用著中文在國際比賽中發表冠軍獲獎感言,一路走來,鮮花掌聲奚落歧視,各種滋味他都嘗了個遍。在贏得比賽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激動落淚,可是他卻不想哭,因為所有愛他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他的眼淚。
徐知星視線落在觀眾席上的五人中,路西鳴坐在中間,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旁邊是泣不成聲的林芳和眼眶泛紅的徐明軍以及感慨萬千的趙培生夫妻。
視線交匯的瞬間,徐知星晃了晃獎杯,朝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
在莫斯科六月的夜晚,屬于徐知星的璀璨音樂時代正式拉開帷幕。
第55章 慶祝
慶功宴選在了莫斯科一家米其林餐廳, 窗外就是紅場夜幕降臨的景色,徐知星坐在靠窗前的位置,嘴角帶著笑,對面的徐明軍和趙培生都有點醉了。
趙夫人感動地用餐巾紙擦著眼角的淚。林芳眼眶含淚, 不住地和趙夫人說話。
路西鳴坐在徐知星身邊, 時不時幫忙遞兩張紙巾。
與此同時,小柴賽的最終結果也傳回了國內。
按理說小柴賽在國際上的含金量并不算高, 但卻意外在某大眼軟件上進了熱搜前十。
徐知星, 柴賽第一。
點進話題, 話題討論度最高的一條微博上po出了決賽演奏時的幾張照片。
其中有一張側臉照。
金色大廳內的聚光燈照在徐知星身上,在他周圍暈染了一圈金光。他身著黑色禮服坐在琴凳上, 皮膚白皙,身形單薄看著有幾分孱弱的病態, 垂眸看向手中的琴鍵的神情卻異常專注。在定格的瞬間,手指宛如跳躍的蝴蝶被人捕捉到, 就連周遭的光線都仿佛因為他變得溫柔。
下面的評論也是各式彩虹屁。
【見到真鋼琴王子了】
【別人的十六歲和我的十六歲, 笑哭.jpg】
【世界的參差……】
【他雖然得到了冠軍, 但他失去了煩惱。】
【手好漂亮,手控愛了。】
雖然偶爾也有些挑刺的評論,但更多則是鋪天蓋地的夸贊。
徐知星看著各種評論, 臉頰微紅, 不太好意思地說, “是小柴賽,不是柴賽。”
雖然只差一個字, 但區別可不一樣。小柴賽的全稱是柴可夫斯基青少年國際音樂比賽。
柴賽是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比賽。
青少年組和專業組的區別。
這種比賽按理說不至于上國內的熱搜啊。
路西鳴輕呵一聲, 一針見血道:“那是因為鋼琴比賽上的熱搜嗎?十條里八條都在夸你長得好看。”
美貌單出不一定能在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但是稀缺的美貌加上頂尖的專業能力, 一躍成為橫空出世的寒門天才,沒有過硬的背景,但是自帶話題度。這種人設營銷號真的太喜歡了。
路西鳴清楚現在網上夸徐知星有多厲害,到時候可能會給他招來的謾罵只會成倍增長。
他不想徐知星被人說傷仲永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徐知星也不太適應這種氛圍,相比于被人討論好不好看,他更享受單純地在舞臺上演奏鋼琴。
路西鳴把鏈接轉發梁卓,很快熱搜位就漸漸往下,直至看不到。
“沒事了。”路西鳴握住徐知星的手,拍拍安慰他。
晚上躺在床上,徐知星手機里擠滿了各種祝福的消息,他回都回不過來。
路西鳴湊在旁邊問:“蕭智軒又加上你好友了?”
“對啊,他一直加,我嫌煩就同意了。”
“你們聊什么了?”
“沒聊什么啊,你自己看。”徐知星把手機遞給徐知星,“就問我在干嘛,比賽怎么樣。”
“平時發幾張自己打網球的照片,問我帥不帥。”
徐知星點評道:“挺自戀的。”
路西鳴翻著手機輕笑說:“畢竟是太子。”
“哦對,他還問我你網球訓練怎么樣?”
“我說挺好的。”
“然后他就不回消息了。”
路西鳴把手機還給徐知星,“可能去加訓了。”
“雖然經常叫他太子,不過他對打網球還是挺上心的。”
徐知星問:“那你們倆比賽的話,誰贏得幾率比較大。”
“之前一直是我。”路西鳴頓了頓。
徐知星:“現在是他了?”
路西鳴微笑道:“現在也是我。”
“未來還會是我。”
徐知星惋惜道:“可是你現在還不能比賽。”
“嗯,我答應他爸了,三年不參加網球公開賽。”
“不過我照常訓練就行。”
徐知星和路西鳴說話同時打開手機發現“陳姐全球代購群”被陳涵改成了“徐知星全球樂迷后援會”,連帶著徐知星的群昵稱都被改成了全球知名鋼琴演奏家。
徐知星不太好意思,又把自己名字改了回去。
Know Star:@AAA陳姐,你好夸張!
AAA陳姐:早晚的事
后面還跟了兩個墨鏡小黃臉的表情。
X13I復制回復:早晚的事
徐知星不由得失笑看著旁邊的路西鳴,“你干嘛?”
路西鳴一本正經道:“本來就是早晚的事。”
這時徐知星手機傳來一陣震動,路西鳴翻過身去,背對著他的手機,聲音冷淡地提醒說:“薛婉奕發消息了。”
徐知星視線又回到手機上。
一只碗:早晚的事
魏什么:早晚的事
徐知星嘴角露出點笑意,眉眼彎彎,艾特薛婉奕和魏博簡問:你倆怎么這么早?國內應該還是早上啊。
一只碗:早起練功
魏什么:被我爸吵醒了,他剛從警局回來
魏什么:啥時候回來啊?去接你。
Know Star:大后天下午到南江機場。
魏什么:哦了,我和薛姐一起去接大明星回國。
徐知星本來還想說不用了,但是看到薛婉奕也要來,于是又把輸入框內的話刪掉了。
路西鳴看著他的動作,輕哼一聲。
Know Star:好啊,我明天要和西鳴出去玩,你們想要什么@魏什么@一只碗
一只碗:我想要俄羅斯套娃
徐知星飛快回道;沒問題。
陳涵拍了一個家里書柜的照片,黃木書柜上依次排著從到到小的藍色的俄羅斯套娃。
AAA陳姐:@一只碗,下次回國帶給你,放在我家也是落灰
魏什么:我也要俄羅斯套娃,@AAA陳姐@Know Star
AAA陳姐:你看我像套娃嗎?微笑臉.jpg
魏什么:@Know Star 那你給我帶一個,正宗俄羅斯造的,別回來我一看下面寫著Made in China。
沉默許久的路西鳴終于在群里說話了。
X13I:全是義烏造的,你別要了。
魏什么:微笑臉.jpg,就要,給我買@Know Star
Know Star:我明天去看看
路西鳴放下手機,側眸看向徐知星。
“怎么了?”
路西鳴轉過身不說話。
徐知星覺得他怪奇怪的,探過頭湊到他面前,“咋了啊?”
“沒什么,困了,想睡覺。”說話時路西鳴把手搭在徐知星肩頭,把他按在懷里。
徐知星抬眼看著路西鳴的下巴說:“我還不想睡。”
“那你想干什么?”
“我打算明年就去考柯蒂斯。”
路西鳴松開禁錮著徐知星的手,身子向上挪,靠在床頭說:“明年?”
“嗯,你剛洗澡的時候趙老師過來跟我說的。”
“他覺得我明年就可以去試試,反正也沒什么嘛。”徐知星也坐起,盤腿坐在路西鳴對面。
路西鳴低垂著眼,瞳孔微動,緊抿著唇,一時沒說話。
徐知星笑著用手推了推他,“怎么了啊?”
“沒什么,如果你考上了就去費城讀書了?”
“對啊。”徐知星眨眨眼,“考上了當然要去讀書啊。”
“明年一月份去柯蒂斯試音?”
“嗯,不過要先申請,萬一我申請失敗了,連試音機會都沒有了。”
路西鳴篤定說:“不會的。”
徐知星湊過來問:“你就這么肯定。”
路西鳴點頭,“我就是這么肯定。”
徐知星笑笑,“我也希望啊。”
“能考上柯蒂斯當然最好了。”
“我不止希望我能考上柯蒂斯,我還希望你能考上賓大,這樣我們又能在一起讀書了。”徐知星眼中流露出期待和憧憬。
如果徐知星去了柯蒂斯讀書,那路西鳴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考上賓夕法尼亞大學。
但這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說路西鳴從前仗著好記性,對于成績的要求沒那么高,但自從知道徐知星要去柯蒂斯后,真的在很認真的學習。
除此之外,凡是能在他的簡歷上加分,有助于申請賓大的項目活動統統參加。
“對了,你回國后,是不是還要參加數學競賽?”徐知星想起這一茬。
“嗯。”路西鳴關掉房間燈,憑著記憶準確無誤地走回床邊,掀開被子,躺在徐知星旁邊。
“我想跟你一起去。”徐知星在路西鳴上床后,湊過來說。
路西鳴默不作聲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徐知星說話靠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溫熱的呼吸灑在他脖頸處。
他不想等會還要找理由和徐知星解釋,為什么說話還會硬這件事。
“不是南江的比賽,你別去了,我也就去兩三天。”路西鳴將手枕在腦后,說道:“你老老實實在家,別亂跑。”
“什么叫亂跑,我去陪你比賽啊。”
路西鳴另一只手給徐知星蓋好被子,“我要和老師們一起去,到時候顧不上你,你萬一哮喘犯了,我會擔心。”
徐知星撇撇嘴,不太樂意,但又覺得路西鳴說得有道理,萬一自己哮喘犯了,路西鳴肯定沒心思比賽了。
“那我在家等你回來啊。”徐知星頓了頓,想起什么,眉梢又揚起,“那我在南江陪你訓練。”
“行。”
路西鳴閉上眼準備睡覺,突然又睜開說:“回國你先去醫院復查。”
“知道知道。”徐知星也閉上眼,“你腦子到底怎么長得,怎么什么事情都記住,你要不要也去查下?之前不是說是超憶癥嘛,會不會影響身體?”
“不會,暫時沒有這個研究會證明超憶癥影響壽命。”
“那是因為樣本量太少了,全球都只有幾十例。”
徐知星越說越擔心,又撐起身子看向路西鳴,“萬一影響呢?要不要去檢查下?”
路西鳴把人拽回被子里,“你也說了樣本量太少了,我不想當樣本,不過等我死了可以考慮把我腦子捐出去給他們研究,活著的時候我還不想。”
“我好得很,你擔心我,不如擔心自己的哮喘。”
“我不在治嘛。”
路西鳴伸手,掌心蓋住徐知星的嘴唇,“祖宗,快一點了,醫生讓你早點睡。”
“等復查的時候我告訴醫生,你熬夜不睡覺,你就完了。”
徐知星立刻不再說話。
察覺到身邊的人睡著后,路西鳴才把人撈過來,抱在懷里,睜開的眼睛靜靜看著眼前漆黑的房間。
任何事情都是一把雙刃劍,過目不忘的記憶隨之而來的就是記憶負載。每一秒的記憶都儲存在他的腦海里,形成了一座龐大晦澀復雜的記憶宮殿。
從小到大的所有痛苦記憶都在他腦海里,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等他三十歲那年,他甚至都能清楚回憶起三歲時的童年陰影。
孤零零地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門外是父母無休止的爭吵,沒有人在乎他。每一次回憶都讓他身臨其境地重現自己的痛苦。
遺忘是一件好事,但這種好事永遠都落不到路西鳴頭上。
他記得五歲那年,徐知星說喜歡自己,也記得十五歲那年,徐知星說他有喜歡的女生了。
五歲時說的話,徐知星早就忘了。只剩下路西鳴一個人記得。
第56章 天才
在拿到小柴賽金牌的四個月后, 徐知星參加了貝多芬國際鋼琴比賽,這項比賽被譽為鋼琴界諾貝爾,含金量極高,無數鋼琴家趨之如騖。徐知星突破重圍, 成為當年的金牌得主, 也是貝多芬賽自成立近百年以來,最年輕的冠軍選手, 年僅十六歲。
自此徐知星在國際上名聲大噪。
次年一月, 他參加了柯蒂斯的試音, 成功進入第二輪面試。
“祝星星十七歲生日快樂!”
“祝西鳴十七歲生日快樂!”
關掉燈的客廳里,徐明軍和林芳坐在餐桌前異口同聲對著面前兩個帶著生日帽的男生慶祝道。
“選個愿吧。”
徐知星和路西鳴站在點燃蠟燭的蛋糕前, 閉上眼雙手合十許愿。徐知星率先睜開眼,看向旁邊的路西鳴, 燭光搖曳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眼睫低垂, 神情十分虔誠。
“你許的什么愿啊?”吹滅蠟燭后徐知星問, “許了這么久。”
路西鳴嘴角輕揚,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咦。”
“那你怎么不好奇我許的什么愿?”
“不好奇,因為我能猜到。”
徐知星剛想說出來,路西鳴就打斷, “說出來就不靈了。”
“拆禮物吧。”路西鳴拿出一個黑色禮盒遞給徐知星。
“是什么啊?”徐知星迫不及待地拆開。
“嗯?王冠?!”
那是一頂全鉆的王冠, 正中間鑲嵌了一顆巨大的紅寶石, 一看就價值不菲。
路西鳴眼眸溫柔,輕笑說:“鋼琴王子當然要帶王冠了。”
林芳微微皺眉, “這太貴了, 星星放東西又沒個記性,萬一丟了怎么辦。”
路西鳴替徐知星戴上說:“沒事, 我記得。”
其實他倆并不是同一天生日,徐知星比路西鳴大三天,林芳和徐明軍索性給他兩一起辦,一年按照徐知星的生日,一年按照路西鳴的生日,兩孩子也沒意見,夫妻倆也省事。
吃完今天這個蛋糕,后天徐知星就要去費城參加柯蒂斯的最終面試了。”
四人一起舉杯希望徐知星能順利拿到柯蒂斯的錄取通知書。
“后天你和趙老師一起去費城,路上小心點,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說一聲。”路西鳴打開了徐知星的行李箱,清點整理他的行李,“護照和身份證,我給你裝在挎包的夾層里了。”
這次去費城,只有趙培生和徐知星,路西鳴要留在國內參加競賽,徐明軍公司有個緊急項目,姥爺住院了,林芳要留下照顧。
所以最后只有趙老師陪著徐知星一起。
路西鳴唯一擔心的就是徐知星的身體。
“費城這兩天溫度都很低,你一定要穿厚點。”路西鳴喋喋不休地和徐知星說著各種注意事項。
徐知星咳嗽兩聲,從枕頭下面拿出手機,上面是路西鳴記下的
Star''s to do list,從他離開家門的那一瞬間開始,各個問題路西鳴都考慮到了。
“你已經說了好些次數了。”徐知星仰頭道:“你是不是記性不好了?”
“我都記得,你呢?”
徐知星晃晃手機,“我就算不記得,我也可以看手機啊。”
“手機一定要拿好,千萬不要丟了。”
“好好好。”徐知星連忙點頭,拍了拍身旁的枕頭,“睡吧,我累了。”
又是一年冬天,徐知星已經開啟了節電模式,能不動彈就不動彈。
路西鳴躺在床邊,目光帶著擔憂,這次去費城一折騰,回來估計又要去醫院,上次去德國參加貝多芬賽,拿到冠軍后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
為了彈琴,嘔心瀝血。
三月中下旬,徐知星以鋼琴專業第一名的成績收到了柯蒂斯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昨天讓你不要太高興,早點睡,你非不聽,今天早來一起來就發燒,哮喘還復發了。”
“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知星自知理虧,不敢還嘴。
路西鳴陪徐知星抽完血回到病房,就這一上午的功夫,單人病房里堆滿了果籃禮品。
今日不同往日,憑著最年輕的貝多芬賽冠軍,國內第一人的頭銜,現在再也沒有記者會批判徐知星傷仲永,江郎才盡。
拿到貝多芬賽第一的三個月里,徐家的門檻都要被人踩平了。
從前認識不認識,熟悉不熟悉的親朋好友,以及這協會,那人士,個個都要上門拜訪,把徐知星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林芳借口徐知星身體不好,除卻實在推不掉的見一見,平常就把兩孩子送到梁卓那去了。
梁卓或許是歲數漸長,對待路西鳴的態度倒也沒有年輕時那么苛刻,三人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
只是提醒了路西鳴幾次,不要一意孤行,免得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有束花,你拿出去,我聞著難受。”徐知星站在病房口,指揮路西鳴把花搬走。
路西鳴走近看了眼上面的落款,陳越。
“最近陳越聯系你了?”
“沒什么聯系啊,就祝我拿到貝多芬賽第一,之后就沒有了。”
“那他怎么會知道你今天在醫院?”
徐知星也不清楚,“可能是從陳涵那知道的,我早上來醫院的時候跟他們說了的。”
路西鳴拿走那捧盛開的康乃馨送給了護士臺,回來時正巧碰到了從外面回來的林芳,她手上提著飯盒,后面的是穿著校服的魏博簡和薛婉奕。
“你們怎么來了?”徐知星眉梢揚起,嘴角帶著笑。
魏博簡順手書包丟在單人病房的沙發上,“放假了,來看看你唄。”
薛婉奕則斯斯文文地站在旁邊,秀氣的眉眼間帶著些擔憂,“你什么時候才能出院?”
“就這兩天吧。”徐知星接過保溫盒,看見碗里的菜,頓時沒了胃口,“媽,我真的不想吃西藍花了。”
“西藍花對你身體好,富含維生素C。”眼看林芳越說越多。
徐知星連忙投降,“好好好,我吃我吃。”
“行,你們小朋友們先玩,我出去問下醫生你出院的事。”
等林芳走后,徐知星就央求地看著路西鳴,“我真不想吃了,我感覺我現在臉都是綠的,快要成西藍花的顏色了。”
路西鳴也知道最近林芳做西藍花比較多,醫生說的那幾個菜,林芳完全是一比一遵守,徐知星確實吃膩了。
趁著林芳還沒回來,路西鳴用筷子把西藍花挑出來,塞到嘴里。
魏博簡輕哼一聲:“你現在小臉煞白,還挑食。”
“我真的吃了好多西藍花了,自從醫生說對身體好,我媽天天做。”
薛婉奕勸說道:“阿姨也是為你好,良藥苦口利于病。”
“我現在看你們都像西藍花了,放過我吧。”徐知星手肘撐在小桌板上,無精打采地說:“要不是還有路西鳴幫我吃,我真是要崩潰了。”
薛婉奕笑道:“有我們這么高的西藍花嗎?”
路西鳴咽下嘴里的西藍花說:“也沒有這么黑的西藍花。”
全場最黑的魏博簡突然被內涵到,“你以為你白?天天打網球,你也沒比我白哪去?”
“我說你了么?”路西鳴抬眼看向魏博簡,“莫非你也知道自己長得黑?”
“靠!”
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鳴和魏博簡到底有什么仇,突然就看不慣對方了。
薛婉奕在中間打圓場說:“你們倆別吵了,我們是來看知星的,又不是來看你倆吵架的。”
路西鳴吃完剩下的西藍花沒再說話。
魏博簡坐在單人沙發上,看向徐知星說:“你是不是九月份就要去柯蒂斯讀書了?”
“嗯……”徐知星小口喝著湯,細白的手腕輕輕晃動湯匙,“但是我爸媽不放心。”
“那你gay一年唄。”
“什么?”徐知星茫然地看向魏博簡。
路西鳴眼皮輕掀,“那叫gap一年。”
“你懂不懂啊,gap year 簡稱gay,網上最新的梗。”魏博簡立刻占據上風,一副嫌棄的表情看著路西鳴。
路西鳴無語,“你少上點網,多讀點書。”
徐知星哭笑不得,“好吧,那我可能真的要gay一年了。”
薛婉奕反應很快,迅速玩梗道:“那我估計要les一年了。”
“嗯?”
“高三,累死嘛。”
徐知星臉上笑容更盛,放下湯匙,后仰躺在枕頭上,“但我不知道學校能不能同意,我得申請看看,學校要是不同意,我也gay不了。”
病房四人都因為gay和les的梗,嘴角帶著輕松的笑。
魏博簡嫌病房熱,脫掉藍白的校服外套,搭在腿上說:“學校肯定會同意的,你這么天才,規則是會為天才讓路的。”
徐知星斂起嘴角的笑意,濃密的睫毛低垂,糾正說:“我還不算天才。”
如果他真的是天才,那他獲得所有的榮譽和成績應該易如反掌,可是他走到如今,已經嘔心瀝血,精疲力竭了。
“你不是天才,誰是呢?”薛婉奕坐在病床邊問。
徐知星眼中帶著笑,下巴搭在掌心,托著臉頰說:“一個完美的天才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路西鳴:“什么條件?”
“年少成名,英年早逝。”
徐知星輕笑著說:“我現在勉強算年少成名。”
十六歲拿到鋼琴界最高獎項,名字響徹國內外,說一句年少成名也不算為過。
“我如果真的是天才,那我還需要英……”
“徐知星!”路西鳴沉下臉,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他不想聽到那四個字和徐知星有任何關系。
如果天才真的需要滿足這兩個條件,那路西鳴寧愿徐知星永遠不是天才。
第57章 病房
病房內因為路西鳴這一喝聲陷入沉默。
薛婉奕輕輕眨眼, 帶著探究的目光看向路西鳴。
魏博簡也皺眉看向徐知星,難得和路西鳴站在統一戰線上,“不要說這種話。”
路西鳴臉色漸漸放緩,壓低聲音說:“不是故意吼你的, 不要說些不吉利的話。”
“對啊。”薛婉奕附和道, “趕緊呸呸呸,馬上你就出院了, 說這種話。”
眼看三人都一個態度, 徐知星連忙呸了三下, “開個玩笑嘛,你們都這么嚴肅。”
“這種事能開玩笑嗎?”路西鳴少見的對徐知星露出嚴肅的表情。
魏博簡也接話說:“你懂不懂什么叫避讖, 說話要有忌諱,不要總是說要死要死, 你要說要活要活,要長命百歲。”
“好好好, 那我重說, 一個完美的天才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年少成名,長命百歲。我現在算年少成名了,后半輩子努力長命百歲。這樣三位滿意了嗎?”
相比于徐知星無所謂的態度, 房間內其他三人更加擔心他的病情。
他們三人都是親眼見過徐知星哮喘病發時痛苦樣子, 他們不愿意看到徐知星在某次病發時, 永遠離開他們。
“勉強滿意。”薛婉奕敲了敲桌板,提醒徐知星接著吃飯。
徐知星吃不了了, “吃飽了。”
魏博簡站起看向食盒, “就吃這么點就吃飽了?西藍花還是路西鳴吃的,你再吃點。”
路西鳴也是這個意思, 夾起一塊雞肉遞到徐知星嘴邊,“再吃兩口。”
徐知星勉強張開嘴,“真吃不下了。”
“二胖吃得都比你多。”
二胖是四中學校的一只流浪橘貓,人如其名,又二又胖。每天最積極做的事情就是躺在食堂門口的臺階等著投喂。
長得油光水滑,又胖又可愛。
徐知星小口嚼著雞肉,含糊不清地說:“好久沒看到二胖了。”
“那是因為你好久都沒去學校了,自從去年放寒假,你不是準備柯蒂斯的面試,就是在醫院。哪有時間去。”魏博簡擠到病床前,指揮著路西鳴給徐知星夾菜,“你給他夾這個啊,這塊沒骨頭。”
路西鳴斜了他一眼,“他喜歡吃帶脆骨的。”
薛婉奕被夾在中間,意味深長打量著三人,走到床尾說:“不過你也不用去了,反正你都拿到大學通知書了。”
“萬一我gay一年了,你們三都在學校,只有我在家練琴。”
“那你去學校練琴唄。”魏博簡指著一塊“土豆”說:“知星愛吃土豆。”
路西鳴夾起“土豆”丟到垃圾桶,“那是姜。”
徐知星覺得兩人再說兩句又要吵起來,從路西鳴手里拿過筷子,“我自己吃。”
路西鳴白了魏博簡一眼,魏博簡坐回沙發上,低頭玩著手機。
房間內一時只有徐知星和薛婉奕兩人說話。
這時林芳滿臉笑容地推門進來,“星星,你猜誰來了?”
徐知星循著聲音望去,好奇地問:“誰啊?”
“當然是漂亮有錢的陳涵大小姐了。”陳涵就穿了件黑色皮夾克牛仔褲,也不嫌冷,頭發染成了銀白色的狼尾鯔魚頭,臭屁地從病房外走進來,朝徐知星眨眨眼。
“陳涵!”
病房響起異口同聲的驚訝聲,“你怎么回來了?”
“想你們就回來了啊!”陳涵坐在沙發上,行李箱放在一旁,“我一下飛機我就來找你們了,家都沒回。”
“你一個人回來的啊?”薛婉奕眼中帶著亮光,看向陳涵。
“不是,我爸我媽,還有陳越,我。我們四個都回來了。”
魏博簡奇怪說:“不過年不過節的,咋都回來了?”
陳涵嘆氣,“還能因為什么,陳越唄。”
“服了,懶得說。”
路西鳴立刻明白,“陳越要回來開演奏會?”
“誰說不是,我爸為了他彈鋼琴的事,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和關系。”
林芳拿出桌上的車厘子遞給陳涵說:“涵涵吃水果。”
“畢竟陳越也是你爸的親兒子嘛,當父母的肯定會為子女的事操心。”
陳涵皺眉咬著車厘子說:“我就沒見過我爸對我的事操心,我這次都不想回美國了。”
“當初為了陳越,全家搬到美國,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媽也是,總說陳越沒媽,要對他好點,我才是她親閨女好嗎!”
“那你不回去你上學怎么辦?”徐知星皺眉問。
“管他的,考不上大學就讓我爸媽交建校費,反正也不在乎我去哪個學校。”
陳涵越說越傷心,把頭扭到一邊去,薛婉奕坐到她身旁,輕聲安慰說:“別想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說點開心的。”
林芳也生氣說:“你爸確實不像話,一碗水要端平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算了,不說他們了,反正他們每個月給我打錢,生活費管夠就行了,他們一家三口親親愛愛去吧,我才不在乎。”陳涵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看向徐知星說:“我爸還想問你有沒有空,能不能參加陳越的演奏會。”
陳越在國內外都沒什么名氣,這些年也就是靠著家里一直砸錢,這次回國,陳斌的打算是想讓陳越能借著徐知星的名聲,順勢打開陳越在國內的知名度。
還沒等徐知星說話,陳涵就揚起下巴道:“我說你沒空,身體不好,那么多采訪和表演你都沒去,干嘛要去陳越的演奏會上給他墊腳,他們想得美!”
路西鳴欣慰地看向陳涵,“不愧是陳姐。”
“那是,他們那點小心思我還能看不出來,要是知星去了,我都能想到他們怎么宣傳了。”
徐知星不解地問:“怎么宣傳啊?”
魏博簡立刻道:“那肯定是捆綁營銷啊,說你不行,想著法地夸陳越呢。”
“啊?不至于吧。”徐知星眼中帶著深深的不理解。
“陳越的性格你不了解,知星,你真的離他遠點,他這人太陰暗了。”陳涵打了個寒顫,瞬時倒在薛婉奕懷里,摟著她的腰吃水果。
路西鳴也不喜歡陳越,收起小桌板叮囑說:“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好好養身體,什么亂七八糟的邀請和采訪都不要參加。”
“對!有些記者可壞了,沒有職業道德,故意在采訪中給你挖坑。”薛婉奕爸媽是記者,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這個群里有多少人渾水摸魚,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只知道博流量搶話題。
“我沒參加。”徐知星乖巧地靠在床上。
自從徐知星拿了貝多芬賽冠軍后,無數邀約蜂擁而至,除了一些央視和本地政府的采訪外,他對外露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對了對了。”魏博簡拿出手機,“我想起件事。”
“剛才出校門的時候,剛好撞見你們班主任了,他知道我要來看你問你身體咋樣,休息的好不好,有沒有空參加校慶匯演?”
徐知星和路西鳴高一分班后都轉去了國際班,兩人在國際A班讀書。魏博簡上高中也終于知道好好學習了,考上了重點班,和薛婉奕一班。
“應該可以,校慶六月份,現在還沒到四月份。”
“還有兩個月,況且是夏天,那時候我不怎么犯哮喘。”
徐知星答應下來,“只是彈什么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到時候問下你們班主任吧。”
魏博簡說:“今年校慶是七十周年,除了高三文化班,每個班都至少要出一個節目,然后評出最優的節目,班主任還有獎金,據說都是校友出的錢,可高了。”
薛婉奕笑道:“那知星班主任不是肯定要拿獎了,徐知星去彈琴哎。”
“也不一定啦,校慶節目大家都喜歡熱鬧點的,街舞唱歌之類的,我一個人彈琴,大家可能不感興趣。”
陳涵意味深長道:“知星,這你就不懂了吧,喜不喜歡是一回事,拿不拿獎又是一回事。你代表你們班參加校慶匯演,貝多芬賽冠軍,世界第一什么含金量?你們班主任肯定會有獎的。”
路西鳴也點頭承認了這個觀點,“畢竟你拿第一的橫幅還掛在藝術樓上沒取下來呢。”
徐知星撇撇嘴,“沒意思。”
他只想彈琴,過多的利益牽扯他都不想知道,也不想關心。
陳涵看向薛婉奕道:“你們班呢?幾個節目啊?”
薛婉奕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有一個民族舞獨舞,班上應該還會再出一個話劇節目。”
她從小學跳舞,身高腿長比例好,班主任第一個把她名字報上去了。
“話劇,演什么?”徐知星感興趣地問。
“《羅密歐和朱麗葉》”魏博簡驕傲道:“我演羅密歐。”
路西鳴故作驚訝,“我記得羅密歐不是黑人啊?”
魏博簡:“滾!”
徐知星撐著下巴笑,“那朱麗葉是誰啊?”
“本來班上建議薛婉奕的,但是她太忙了,就只參加獨舞了,現在還在物色中,但我肯定是男一號。”
路西鳴搖搖頭,“光憑這個男一號就替你們班主任默哀,獎金與他無緣了。”
魏博簡氣急敗壞道:“滾遠點!”
陳涵嘴角揚起問:“那西鳴呢,你有沒有節目。”
“沒有,我在臺下投票,告訴大家羅密歐原本是白人。”
“滾滾滾!!!”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多才多藝。”
“知星看見沒,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徐知星也不知道路西鳴和魏博簡有什么仇,兩人看對方都不順眼,明明之前剛上初中的時候也還好,這幾年關系越來越不好。
徐知星撐著下巴,聽著魏博簡毫不避諱地針對路西鳴,突然眉梢揚起,提議說:“要不西鳴和我校慶表演四手聯彈?”
第58章 騎車
“四手聯彈?”路西鳴神情恍惚, 不由得又重復了一遍。
“對啊,我們倆四手聯彈。”徐知星認真地說:“我們倆小時候也四手聯彈過啊。”
陳涵也想起這件事了,“是有這回事。”
“很小的時候了。”路西鳴垂下眼回憶說:“而且我當時沒彈好。”
七歲那年路西鳴還在陪徐知星練琴,有一次兒童匯演老師們心血來潮, 提議讓兩個小孩四手聯彈, 彈小星星。
那是路西鳴第一次和徐知星登臺演出,也是最后一次。
因為他表演得很糟糕。
對于徐知星而言, 舞臺就是他的興奮劑, 他幾乎從不怯場, 無論在多少人面前表演,他都穩如泰山。
但路西鳴不同, 他小時候太怕生了,尤其是被很多人注視的情況下, 十分無措。
盡管小星星那首曲子他私下里彈得滾瓜爛熟了,可真正登臺表演四手聯彈時, 他還是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四手聯彈, 到最后卻幾乎變成了徐知星的獨奏。
也是從那次以后路西鳴也清楚, 他確實不適合繼續彈鋼琴,他沒辦法做到像徐知星那樣泰然自若地在很多人面前表演,接受眾人的審視。
就連參加公開的網球比賽也是等到了初中之后, 才漸漸克服這種情緒。
如今對于徐知星的提議, 路西鳴在憧憬的同時也生出幾分猶豫。
魏博簡皺眉, “你還會彈琴?”
薛婉奕也驚訝:“怎么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隨便彈彈的。”
徐知星躺在病床上說:“西鳴會的可多了,他學什么都快, 他不止會彈琴, 還自學過油畫,滑冰。”
“哦, 真多才多藝啊。”魏博簡坐在沙發上陰陽怪氣。
“怎么樣怎么樣?”徐知星催促問。
路西鳴沒吭聲,校慶的表演是徐知星拿到貝多芬賽后的第一場公開演出,他不想給徐知星丟臉。
可徐知星這個提議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薛婉奕也鼓勵說:“試試唄。”
“我要是彈不好,又像七歲那年一樣,會給星星丟人的。”
“校慶表演啦,娛樂為主。”陳涵也贊成。
“對啊。”徐知星覺得自己這個提議非常好。
在場的人都贊成這個提議,除了魏博簡,“那你們彈什么?”
“彈棉花嗎?”
這個倒是讓徐知星有點發愁,“還有兩個月,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反正西鳴學得快。”
魏博簡拍了拍大腿,后悔自己剛才懟路西鳴太厲害了,還給他整上四手聯彈了。
路西鳴:“我們去問問趙老師?順便跟他說下你打算申請休學一年的事情。”
“行。”
等人走后,徐知星就撥通了趙老師的電話。
因為開的免提,所以路西鳴很明顯能聽出趙培生在對面的猶豫。
其實路西鳴也能夠猜到趙培生猶豫的原因。
這是徐知星自貝多芬賽后的第一次公開演出,意義是不一樣的。
如果只是徐知星一個人演出,趙培生自然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只是多了路西鳴。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別說路西鳴了,當今同年齡段的演奏者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水平能超過徐知星。所以校慶演出徐知星獨奏的最終呈現效果是要大于四手聯彈的。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路西鳴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趙培生一時陷入糾結。
路西鳴當然明白趙培生的糾結,他笑了下說:“趙老師,星星跟你開玩笑的,我校慶那天沒時間,我有個比賽沖突了。”
徐知星皺眉問:“什么比賽啊?你剛才怎么不說?”
“我也是剛想起來啊,一個競賽,我得提前準備。”路西鳴移開眼,手指握著中性筆,視線停在一道題目許久無從下筆。
趙培生咳嗽兩下,“西鳴要是沒時間就算了,他又不像你已經拿到大學通知書了,他事情多著呢。”
徐知星不樂意了,“什么嘛,他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彈琴,他記性那么好,怎么可能剛想起來競賽的事。”
“他就是剛想出來一個理由拒絕我。”
徐知星這人有時候直球得過分了,大家都看破不說破,他非要戳穿路西鳴。
趙培生一時無言,沉默半響說:“星星,以后當著媒體記者說話不要這么直接,要委婉點,不然很容易得罪人。”
“我得罪你了?”徐知星沖路西鳴問。
“沒有,我認真考慮了下,確實不合適,我很久沒彈琴了,貝多芬賽后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對你來說很重要,加上我的演出效果沒有你一個人好。”
徐知星聽了路西鳴的回答,眨了眨眼睛問:“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彈琴啊?”
路西鳴比任何人都想要和徐知星一起參加這次演出。
在徐知星的注視下,路西鳴點點頭。
“想。”
“那不就行了。”徐知星對著聽筒道:“趙老師你聽到沒?西鳴說想和我一起彈琴。”
“聽到了聽到了,你們想就想吧,晚點來找我,我給你們排排。”兩個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趙培生也不想讓他們難受,接受了這個提議。
掛掉電話后,徐知星不理解地看向路西鳴,“你明明想和我一起彈琴,為什么還要找各種借口呢?”
“因為我擔心彈不好,給你丟臉。”
“我在乎丟臉嗎?”徐知星嚴肅問。
“可是我在乎,星星。”
路西鳴有自己的擔憂。
“我不在乎,你就不需要在乎。”徐知星繼續道:“況且我們一起彈琴,真的會彈不好嗎?擔心沒用啊,你之前告訴我的,想做就做,想彈就彈,不要想那么多。”
路西鳴靜默聽完徐知星的話,低頭淺笑,“星星,你確實長大了。”
“我都快十八了啊。總不能還像小時候一樣任性啊。”
“可是你這次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彈琴?”
“因為這是我高中的最后一次表演了,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從小柴賽的第一次失利到拿到貝多芬賽冠軍,成為世界第一,徐知星的人生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不然他一定要后悔。
路西鳴抬眼凝視徐知星,又問:“那是不是我想做的都可以做嗎?”
“對啊。”徐知星糾正說:“違法亂紀的事就別干了啊。”
“那不會。”路西鳴笑笑,心中已有了答案,繼續寫著手上的習題冊。
經過趙培生和父母同意,徐知星向柯蒂斯申請了一年休學,前兩年高強度的練習,讓徐知星已經力不從心了,醫生建議他好好休息調整身體狀態,等明年滿十八歲后根據身體情況判斷是否需要做支氣管熱成形術手術。
“所以你可以玩一年了?”
食堂內魏博簡語氣中是藏不住的羨慕。
“也不是玩啊,我還是每天要彈琴,然后吃藥住院養身體,準備十八歲后看是不是做手術。”
薛婉奕也羨慕地看向徐知星,“那你今年六月份就高中畢業了?”
徐知星撐著下巴答:“是的,因為柯蒂斯已經給我發通知書了,我今年就畢業了。”
“我真的羨慕了,你高中就讀兩年。”魏博簡哀嚎一聲。
徐知星得意地笑笑,“以后見面請叫我學長。”
魏博簡:“那你是不是沒機會和我們一起拍畢業照了?”
“這也沒什么啊,等你們畢業的時候,我再來學校和你們一起拍啊,現在高三的我也不熟,可以拍,也可以不拍。”徐知星感嘆道:“我要好好珍惜我剩下的三個月高中生活了。”
路西鳴側眸看向徐知星,“你后面還要來學校嗎?”
“來啊,老師想讓我過來和藝考的同學一起練琴。”
“而且我還想來上學啊。”
當不需要面對考試和升學壓力時,徐知星還是很喜歡上學的。
相比于徐知星的輕松,路西鳴都快學吐了。為了申請賓夕法尼亞大學,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國際班沒有晚自習,放學后路西鳴留在學校參加網球訓練,徐知星去藝術班陪練鋼琴。
兩人在晚自習鈴聲響起后,相聚在門口再一起回家。
校門口成群結隊的學生,不少都是騎車回去的。徐知星還沒學會騎自行車,只能由路西鳴載著帶回去。
“知星!”魏博簡在后面騎車大聲喊道。
徐知星回頭,發現薛婉奕坐在魏博簡自行車后,好奇問:“你們倆怎么今天在一起?”
“薛婉奕剛才摔了,學校醫務室還關門了,我帶她去前面的診所。”
“咋回事?嚴重嗎?”徐知星抓著路西鳴校服,擔憂地問。
薛婉奕搖搖頭,輕聲回答說:“沒什么大事,就是走不了,幸虧遇到了魏博簡。”
“我先帶她去找醫生了啊。”魏博簡自行車蹬得飛快,不一會就沒影了。
徐知星不高興地揪著路西鳴校服,好好的校服被他揉得皺巴巴的。
“怎么了?”路西鳴問。
“我要是會騎車就好了。”
路西鳴輕笑一聲,“騎車帶薛婉奕?”
徐知星被說中了心事,語調扭捏道:“不行嗎?”
“薛婉奕會騎車,她只是今天摔了才坐魏博簡自行車的。你就算學會了,也沒機會帶她。”路西鳴沒給徐知星希望,直接掐滅他的幻想。
徐知星撇撇嘴,“也不知道她摔得嚴重不嚴重?”
“反正等會你也要經過前面那個診所,我們去看看她吧。”
路西鳴回頭看了眼徐知星,眸中情緒復雜,不禁問:“你還沒死心呢?”
“什么死心不死心的,我關心朋友不行嗎?”徐知星語調提高。
路西鳴沒說話,轉頭看向前方,還是聽了徐知星的話,把他帶到了診所。
“醫生她怎么樣了?”徐知星圍在大夫旁邊問。
“沒什么大問題,扭傷了,平時不要亂動。”
薛婉奕眉頭緊皺,“可是我還要上學呢。”
“找家長接送吧。”
徐知星一下看到了希望,回家路上就纏著路西鳴要教他騎自行車。
“你教教我嘛,西鳴。”
路西鳴上樓時,徐知星纏著他說個不停。
“明天剛好周六,你教教我好不好啊?”
“醫生不是還說讓我經常鍛煉身體嗎?騎自行車也是一種鍛煉啊。”
路西鳴放下書包,無奈地點點頭,“但是你最好不要帶人。”
“為什么?”徐知星學騎自行車不就是為了這個。
“因為你剛學會,不熟練帶人很容易摔。薛婉奕本身腳崴了,你們再摔傷了得不償失。”
徐知星悶悶道:“好吧,但是你教教我啊。”
“明天教,你今天早點睡。”
“我去對面寫作業了。”
自從對面裝修好了以后,路西鳴有時候寫作業太晚了就會去對面。這邊沒有書房,寫作業只能在臥室,路西鳴擔心有光影響徐知星睡覺。
“那你晚上還過來睡嗎?”
“應該不過來了,這周作業比較多,寫完會很晚,免得把你吵醒了。”路西鳴作業多,實打實的苦逼高中生。
聽到這話,徐知星語調歡快地應了聲“好。”
路西鳴挑眉沒有拆穿他。
只是等到十二點半寫完作業后,他悄無聲息地推開臥室門,果然漆黑的房間內有一塊明顯的光亮,某個人還毫無察覺。
“手機沒收。”
徐知星一下驚起,眼看著手機被路西鳴抽走,“你不是說不過來了嗎?”
“我說的是應該不過來,但是現在屬于不應該的情況。”路西鳴沒有躺下,手機放進口袋,不給徐知星拿走的機會。
“你耍賴皮。”
“你還不聽話呢,說好早點睡養好身體,結果偷偷玩手機到半夜。”
徐知星自知理虧,小聲嘀咕:“我看下怎么學騎車。”
路西鳴一時無言,手指搭在額頭上,“別想了,明天教你,手機我拿走了。你早點睡。”
眼看路西鳴就要走,徐知星奇怪問:“你不在這睡嗎?”
第59章 情書
路西鳴腳步停下, 回頭看了眼徐知星,“你是不是想讓我留在這里睡覺,然后半夜偷偷玩手機?”
“什么嘛!我是這種人嗎?”
路西鳴挑眉。
“我只是好奇啊。”
“好奇什么?”
徐知星皺眉,“我發現你最近總是去對面睡覺不過來。”
“要寫作業, 我如果在這里睡, 寫作業到很晚,會影響你睡覺。”路西鳴給出一個看似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也不會睡那么早啊。”
借著夜色, 路西鳴毫不掩飾地看向徐知星, “理論上你要睡得很早, 但是你不乖,一直玩手機。”
“因為你不在啊, 沒人和我玩,我只能玩手機。”徐知星說得理直氣壯, 路西鳴心跳不由得微顫,沉吟幾秒恢復鎮定道:“我和你玩, 你也要玩手機, 你最近上癮了。”
徐知星不高興地躺回床上, 伸出手說:“那你出去,手機還我。”
“不行,我不在你肯定要玩到半夜。”
“你就知道管我。”
徐知星卷著被子不理人了, 察覺到身后掀開被子的動靜, 沒好氣地推了一把。
“誰讓你上來的?”
“你剛才問我要不要在這睡?”
“我現在回答說要在這睡。”路西鳴把徐知星抱在懷里的枕頭抽出來放在自己腦袋下。
“我不同意了。”徐知星眉梢一挑, “你說在這睡就在這睡?”
“那我申請在這睡可以嗎?”
“不可以。”
路西鳴充耳不聞,抿唇微笑:“小聲點, 等會把叔叔阿姨吵醒了就不好了。”
“你別拿爸媽來壓我, 你不是要寫作業嗎?你去寫唄。”
“明天再寫,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了。”路西鳴攥住徐知星的手腕, 不讓他亂動。
“很晚了,快睡,不然你明天哪有精神騎車。”
徐知星嘀咕道:“那我們就在家里玩啊,我又不是一天就能學會。”
路西鳴悠悠道:“你再學不會騎車,人家薛婉奕腳崴就好了。”
徐知星在他胸口打了一下,“你話真多。”
“我話多你嫌我煩,我話少你嫌我不陪你。”路西鳴打趣地問:“要不規定下我每天說話的額度?”
徐知星糾正說:“我沒說你煩啊,我只是說你話多,你可不要給我扣帽子,被爸媽聽到了,又說我欺負你。”
“還沒欺負我呢?都給我打疼了。”
徐知星啊了一聲,“真的嗎?”
“可我沒用力。”
說話時,又把手搭在路西鳴胸口摸了摸,突然來了興趣,用手指戳了戳感嘆說:“胸肌是軟的誒。”
“好玩嗎?”路西鳴眼眸微沉,攥住徐知星的手腕。
“玩兩下都不愿意,小氣鬼。”徐知星抽回手,卷著被子不理人了,脾氣比誰都大。
路西鳴無奈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就知道不該在這睡。
真夠折磨人。
徐知星見人半天都不來哄自己,不禁回頭,正看見路西鳴掀開被子起身朝外走去。
“你干嘛去?”
“洗手間。”
徐知星奇怪地看過去,路西鳴有些許心虛,連燈都沒敢開。
“你不會去……”徐知星狐疑地問。
“去什么?”路西鳴故作鎮定。
“你不好去找我爸媽告狀,說我欺負你吧???”徐知星心下一動,腦洞大開。
路西鳴長舒一口氣,無奈地說:“我沒這么幼稚,他們倆都睡了。我真去洗手間。”
“那你去吧。”
徐知星卷著被子本來還在等人,但是路西鳴半天不回來,他又剛才和人說了好些話,精力條消耗許多,一安靜下來,困意頓時席卷而來。
等人回來時,他已經半夢半醒地睡著了,只是在路西鳴掀開被子躺下時,嘟囔道:“你身上怎么這么涼?”
“空調開太低了。”路西鳴裝作若無其事地調了下房間的溫度,“快睡吧。”
徐知星沒再說話,陷入熟睡。
家屬樓附近有個空曠的廢棄廠房,路西鳴找了處干凈的空地,調好座椅高度后,決定在這教徐知星騎車。
徐知星握著把手,期待地看向路西鳴,“然后呢?”
“然后你踩踏板,自行車就走了。”
“可是我怕摔啊!”
其實小時候徐明軍就教過路西鳴和徐知星騎自行車,當時還特意買的兒童專用自行車,后排除了一個車輪后,還有左右兩個小車輪固定,以免摔倒。
路西鳴一下午就會了,徐知星死活不敢,一上車就哭,說自己要摔倒了。
徐明軍堅持三天后就放棄了,教不會,根本教不會。
如今徐知星還是怕摔,緊緊握著車把,騎車帶人的想法頓時拋在腦后。
“我真的會摔。”
路西鳴安慰說:“你四肢很協調,不會摔的。”
不協調也不可能彈琴拿貝多芬賽世界第一,只是徐知星膽子太小了,非常害怕摔。
“而且我保證會在你摔倒的前一秒扶住你的。”
徐知星還是怕,“可萬一你沒扶住我呢。”
“我要是摔傷了怎么辦?我手摔傷了我就彈不了琴了。”徐知星頓時打起退堂鼓。
路西鳴又問:“那你不打算騎車帶薛婉奕了?”
徐知星有了片刻的沉默,抬眼問:“我要是摔了你真的會扶住我嗎?”
路西鳴輕呵一聲,捻酸蘸醋地說:“愛情的力量真偉大啊。”
“這叫什么?”
“愛能克服萬難?”
徐知星被調侃了好幾句,一下來氣了,“什么嘛,你就在這說我,我不學了!”
“好好好,我錯了,我不說你了。”
“不學了!”徐知星坐在旁邊的石墩子上,“我怕摔。”
“那就不學。”路西鳴本來也沒打算好好教。
徐知星轉頭窺看著路西鳴的神情,不高興地問:“你剛才干嘛那樣說我?”
“開玩笑。”
“下次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路西鳴扭頭問:“為什么?”
“我不喜歡。”徐知星也不知道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歡路西鳴和他開這樣的玩笑。
“知道了,下次不說了。”路西鳴站起,“不學了就回去練琴吧。”
“嗯。”
出來還不到半小時,徐知星就放棄了他壯志凌云的騎車計劃。
就算他會騎車了,薛婉奕也不一定讓他帶,再說了,萬一把人摔了,多不好。
徐知星坐在自行車后排安慰自己。
他也不需要會騎車,反正路西鳴會帶他。
在前面一個路口轉彎時,徐知星指揮說:“不要從這走,我們去魏博簡家喊他一起去看看薛婉奕吧。”
路西鳴嗯了一聲,在前面拐了個彎。
魏博簡在樓上看到他倆,鞋子踩著樓梯咚咚響地跑下樓,“星星你咋來了?”
“我們去看薛婉奕吧?”
“行,我去騎車,我帶你?”魏博簡問。
“不了,我坐西鳴車。”
“他沒我騎的快。”
“你騎得快會摔。”
“開玩笑我什么時候摔過?”
路西鳴不等魏博簡騎上車就直接帶徐知星走了,魏博簡追上來說:“你們知道嗎?薛婉奕腳傷,她節目要被取消了。”
徐知星不解:“啊?距離校慶不還有兩個月嗎?怎么這就取消了?”
“沒辦法,誰知道她這腳傷要什么時候才好呢。班主任讓她好好養傷,不要想校慶的事了。”
“那薛婉奕肯定很傷心。”
何止是傷心,薛婉奕在家哭得泣不成聲。
陳涵陪在旁邊安慰說:“以后還有很多次演出機會呢,你腳崴了不好好養,以后都不能跳舞了。”
魏博簡也補充說:“對啊,你養好腳,以后什么演出不能參加,不要執著這一次。”
薛婉奕怎么會不懂這個道理,可是大道理大家都懂,傷心卻無法避免。
“這是在學校的最后一次演出了。”薛婉奕哽咽地說:“高三我就要去集訓,沒有時間參加校內演出了。”
徐知星非常能理解薛婉奕的難過,就像他當初想要參加小柴賽一樣。
回到家后,徐知星依然還無法忘記薛婉奕的傷心,這種傷心實在太感同身受了。
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會是永遠的遺憾。
路西鳴寫完作業推門進來,看到徐知星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寫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
路西鳴一看徐知星鬼鬼祟祟的模樣就知道他在干嘛了,默默走在他身后,趁他沒注意,抽走他的信紙。
“你干嘛啊!”徐知星伸手去夠,被路西鳴側身躲過。
“還給我!”
“給誰的啊?”路西鳴嘴角微揚,“讓我看看寫的什么。”
“你不許看!”
路西鳴看到最上面的薛婉奕三個字就沒有再往下看,只是背手收起信紙說:“星星,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什么事?”
“薛婉奕不喜歡你。”
這話一出,徐知星頓時生氣了,頂著一張兇巴巴的臉,轉身就要走。
路西鳴拉住他的手沒讓他出去。
“別走,我們兩好好說。”
“我跟你有什么好說的?”
路西鳴把信紙晃了晃,“我們冷靜分析下。”
“分析什么?”
“分析你和薛婉奕在一起的可能性。”
見徐知星神情稍緩,路西鳴將椅子拖到徐知星面前,示意他坐下,蹲在他面前說:“首先,我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徐知星撐著下巴,俯身看著面前的路西鳴。
“你為什么喜歡薛婉奕呢?”
徐知星臉頰微紅,不太好意思道:“她人很好啊。”
“人好就喜歡?”
“她幫過我很多啊,當時班上人都不相信我,就連魏博簡都還以為我作弊了,只有薛婉奕幫我澄清,初中還一直幫我補習,要不是她,我都考不上四中。”
“而且她長得漂亮,又會跳舞,學習又好,性格又好。”
路西鳴聽得心里一陣不是滋味,強壓著情緒說:“可是星星,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
“什么可能?”
“你們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徐知星撇撇嘴,不樂意道:“為什么啊?”
“你是月老啊?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
“你明年要去柯蒂斯讀書,薛婉奕不出意外是要考上國內舞蹈學院的。”
“所以呢?”徐知星追問。
“退一萬來說,你們倆真的在一起了,大學四年異國戀,你要參加演出,她也有自己的事情,你們倆聚少離多也鐵定分手,明知道結果是不好的,為什么要開始呢?”
徐知星皺眉沒說話,“你為什么不說點好的?”
“我只是在冷靜分析,你跟她現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只要有路西鳴在,就永遠不可能。
徐知星冷哼一聲。
路西鳴拿出信紙,光明正大地查看里面的內容。
徐知星趁此搶過來說:“我只是想寫信安慰她。”
“安慰什么?”
徐知星疊好信紙,垂眼說:“她不能校慶演出的事情。”
“之前高一的時候,她本來就有個獨舞表演的,但是當時她們舞蹈老師想她參加群舞,所以她就放棄獨舞了。”
“今年好不容易有獨舞了,又遇到了腳崴的事情。”
“明年高三就不能參加文藝匯演了。”
徐知星無法避免自己想到當年參加小柴賽的事情,有些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路西鳴沒說話了,“你想寫就寫吧。”
徐知星撐著下巴坐在書桌前,斜了路西鳴一眼,“都怪你,打斷了我的思路。”
路西鳴往后躺在床上,不免笑出聲,“情書還要什么思路?”
“你沒寫過你當然不知道。”徐知星放下筆問:“你給別人寫過情書嗎?”
路西鳴撐著下巴問:“你收到過情書嗎?”
“沒有啊。”徐知星不明白路西鳴怎么突然問這個,“我在問你,有沒有給別人寫過?”
路西鳴笑笑,“沒有。”
徐知星都沒收到,路西鳴怎么可能寫過?
“那你收到過情書嗎?”
路西鳴嘴角笑意斂起,“沒有。”
徐知星回頭繼續措辭給薛婉奕的信該怎么寫,只是寫到一半突然又反應過來說:“你騙我呢。”
“我上次還在你抽屜里看到有人給你遞小紙條。”
“是嗎?”
“是啊!你可別說你不記得。”
路西鳴看著天花板淡淡道:“那就有吧。”
“什么那就有,明明就是有啊。”
“你剛才還說沒有。”
“如果收到的情書不是喜歡的人給的,那和沒收到有什么區別?”
徐知星凝望著路西鳴,“你是不是在陰陽我?”
“怎么可能?”路西鳴掀開被子躺下。
“那你想收到誰的情書?”徐知星問。
“沒有誰。”
路西鳴輕笑道:“我不早戀啊。”
“我也沒有早戀啊。”
徐知星趴在桌前,一筆一劃認真寫著安慰的話。
路西鳴躺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枕在徐知星的枕頭問:“你什么時候給她?”
“明天。”
“當面給?”
“……”徐知星猶豫地看向路西鳴,“西鳴……”
“我明天去學校給她吧。”路西鳴攬下這件事。
“好耶!”
徐知星仔細斟酌著信紙上的話,從頭到尾看了幾遍后認真疊起,塞在信封里,走到床邊遞給路西鳴。
在這一瞬間,路西鳴甚至恍惚徐知星里面的情書是遞給自己的。
他抬手接過情書,嘴角露出笑意,“我收下了。”
“什么嘛,讓你明天給薛婉奕。”
“知道,會給的。”路西鳴收好信封,放在床頭柜旁。
第二天徐知星沒去學校,趙老師找他練琴,路西鳴一個人去了學校,趁著課間操的間隙去了一班門口。
“你咋來了?”魏博簡正準備去集合做操,看見路西鳴不免問道。
“找薛婉奕。”
“她在里面。”魏博簡指了指教室中間正在埋頭寫作業的人,“薛婉奕,路西鳴找你。”
薛婉奕抬頭問:“什么事啊?”
路西鳴走進問:“你腳傷好點了嗎?”
“還沒。”薛婉奕眸光黯淡,“我參加不了文藝匯演了。”
說到這里,薛婉奕又抬眼笑道:“不過我到時候可以在臺下給你們加油,選你們節目是最佳的。”
“你和星星的四手聯彈準備的怎么樣了?”
“在準備。”路西鳴提及說:“星星今天本來打算來學校看你的,但是趙老師喊他練琴,他讓你別傷心。”
“那你幫我謝謝星星啊,讓他去好好練琴,我沒事。”薛婉奕抿唇笑道。
路西鳴嗯了一聲,從手機里翻出一個號碼,“你記下這個號碼,是我之前在訓練營打網球時認識的一個中醫,很擅長治療腳傷腫痛,你去約下他時間,效果好的話,針灸幾次,一周就能好個差不多。你校慶匯演還能繼續演出。”
薛婉奕迫不及待地抄下號碼,期待地問:“真的嗎?”
“嗯,這個醫生技術很好。”
“可是……萬一我約不到呢。”薛婉奕眉心隱約透露著擔心,“這種好醫生檔期都很滿。”
“不會,我告訴陳涵了,她用了鈔能力,你打電話去約下你自己的時間就可以了。”
“西鳴,謝謝你啊,等放假了我請你們吃飯。”薛婉奕感激地保存好帶著號碼的紙條。
路西鳴收起手機,但卻沒有離開。
“還有什么事嗎?”薛婉奕看出了路西鳴的猶豫,“有什么事就直接說啊,大家都是朋友。”
此刻同學都去樓下做廣播體操了,堆滿書的教室里只剩下路西鳴和薛婉奕兩人。
“是星星有什么事嗎?”薛婉奕猜出能讓路西鳴這么猶豫的事情,一定和徐知星有關。
“之前初中的時候,謝謝你幫星星澄清,還幫他補習。”
“你之前不是謝過了嗎?這都是小事啊。”薛婉奕眉梢輕揚,“那你知道星星也幫過我嗎?”
“沒。”
“我猜到星星就忘了,他自己也幫過我很多次,但是都不記得,每次都只記得別人對他的好。”
薛婉奕眼中帶笑地說:“之前有一次公交車上,我帶著班費差點被人偷了,還是星星提醒我的。”
“而且初三的時候你不在所以不知道,我爸媽總是吵架,我心情很不好,都是星星借口讓我給他補習,拉上魏博簡一直安慰我,還去找我爸媽勸他們不要總是吵架忽略我。”
薛婉奕聲音低低道:“其實那段時間他爸還在看守所,他自己心里都很不好受,但是還一直惦記著我們這些朋友。”
“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魏博簡陳涵有什么事,都是星星最先察覺到的。”
路西鳴安靜聽完薛婉奕的話,眼簾低垂,沉吟幾秒問:“你不會和星星在一起的,對吧?”
薛婉奕迅速抬頭,聲調不自覺提高,“你不要用愛情來侮辱我們之間純潔的友誼!”
路西鳴沒忍住笑,“那就好。”
“你能不能別自己喜歡星星,所以看誰都像情敵好嗎?魏博簡我就不說了,你能不能不要懷疑我和陳涵。”薛婉奕斜了他一眼,頓覺無語,“我就說你今天怎么突然來找我,支支吾吾半天,原來在這刺探軍情。”
路西鳴嘴角笑意斂起,“我表現得這么明顯嗎?”
“大哥,超明顯的!除了星星不知道,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哦不對,星星爸媽也看不出來,不然也不會同意你倆睡一個房間。”
聽到這里,路西鳴嘴角笑意消失。
薛婉奕晃晃紙條,“看在醫生的份上,會替你保守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
“多謝。”
路西鳴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說:“對了。”
“如果星星有問你什么,你先跟我說下。”
薛婉奕點點頭,“走吧走吧,我要寫作業了。”
回到國際班后,路西鳴走到徐知星位子坐下,從抽屜里果不其然摸到一封粉色的信紙以及兩塊巧克力。
路西鳴看著信紙上的落款,徐知星收到的第十六封情書。
沒收。
第60章 致愛人
別墅的花園內枝繁葉茂, 文玉香拿著剪刀擺弄她那盆盛開的月季,慈祥地問:“你們四手聯彈的曲子還沒選好啊?”
“沒呢。”徐知星握著蓬壺,聽從師母的吩咐給花根噴水。
“你們之前不是想彈小星星嗎?”
“星星彈小星星,多好的事。”
“我們開始也是這么想的。”路西鳴捧著一個花盆說:“但是趙老師覺得不合適。”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 你們師父就是人老了事多。”
“咳咳。”趙培生穿著灰色針織衫從屋內走出來, “又說我壞話呢。”
“沒有。”徐知星立刻否認。
文玉香才不慣著趙培生,“說了怎么了, 說你個老頭子事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天天折騰兩孩子。趕緊選好曲子開始練吧,西鳴天天還要打網球, 哪有功夫陪你瞎折騰。”
路西鳴連忙在旁邊勸道:“沒事的,慢慢選, 不急。”
“我急啊,我到時候去看你們表演發個朋友圈, 讓大家羨慕下我兩孩子長多好, 多優秀。”
趙培生夫妻沒有孩子, 因此對于這些徒弟們個個都視如己出,徐知星和路西鳴也是沒事就往趙家跑,陪著夫妻兩。
“要不彈那首?”文玉香放下剪刀, 興致勃勃地走進屋內。
徐知星和路西鳴不明所以, “哪首?”
趙培生手掌半握拳, 抵在嘴邊咳嗽兩聲,“之前你師母自己作曲的一首。”
趙培生和文玉香是音樂學院的同學, 趙培生彈琴, 文玉香作曲。
說話間,文玉香從房間走出來, 手上拿著一張琴譜。
“這還是當年你師父寫給我的呢,當時我們正值大學畢業,分配工作到不同地方,所以在畢業前你師父寫了這首曲子。”
文玉香笑得合不攏嘴,“你師父當時可逗了,說要和我學作曲,然后寫了這首曲子,說表達了同窗情誼,大學分離時的不舍。”
徐知星接過曲譜問:“那師父你們當時異地戀啊?”
趙培生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半年。”
“咦喲。”徐知星捧著琴譜,“那師父你當時怎么追師母的?”
“小屁孩不要瞎問。”趙培生臉頰微紅,咳嗽兩聲。
徐知星纏著問個不停,“那你們當時怎么在一起的啊?”
“異地半年了,你師父表現好參加莫斯科鋼琴比賽得獎了,向組織申請結婚,就把我們調到一起了。”
路西鳴驚訝問:“直接申請結婚?”
文玉香坐在藤木椅上說:“對啊,我們那時候又不像現在,結婚都要申請打報告的。”
“你師父拿獎后就給我寫了封信。”
“信上是什么?”徐知星追問。
文玉香從文件袋里將泛黃的信紙遞過去。
親愛的文玉香同志,近來生活是否順利?
昨天在收音機里聽到了你的新作,動聽難忘,重復數遍。
一周前我去莫斯科出差帶回一罐巧克力和一條紅色圍巾,我記得你愛吃甜食,喜歡紅色。半年未見,不知你的喜好是否有所改變?
最近組織在詢問我的個人感情狀態,我考慮許久,也想在此正式詢問你的意思。
文玉香同志,請問你是否愿意和我登記結婚?
祝身體健康,事事如意,萬分期待你的回信。
落款:思念你的趙培生。
趙培生不好意思,“當著孩子面說什么呢,他們文藝匯演彈這個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的啊,不是你說這是表達同窗情誼,美好的同學之情嗎?高中的同學之情是最美好的。”提起從前的往事,文玉香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這首曲子叫什么啊?”
“沒取呢,這首曲子從來沒有公開演奏過。”文玉香接過曲譜,“一直沒有機會,你師父也不愿意給別人彈,太過正式的場合彈這個,你師父又不喜歡。”
“我覺得你們文藝匯演彈這個正正好。”文玉香睨了趙培生一眼,“你前幾天一直說選不好曲子,不就在等著我說這個嗎?”
“這個曲子也不好,那個曲子也不好,只有這首剛剛好。”
趙培生心事被戳穿,來回踱步低頭不說話。他確實有這個想法。
他最優秀的學生彈奏他此生唯一的作曲,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那星星先試試?”
“好啊。”徐知星捧著琴譜,“總得取個名字吧?不然報上去就叫無題嗎?”
趙培生和文玉香對視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
路西鳴大膽道:“不如叫《致文玉香》”
“師父寫給師母的嘛。”
文玉香搖搖頭:“這也太直白了吧,我一大把年紀了,不想拋頭露面的。”
“思念你的趙培生也不含蓄啊。”徐知星笑著躲到路西鳴身后。
“小兔崽子們,膽子越來越大了!”趙培生故作慍怒,“就是欠收拾。”
朵朵鮮花在園中綻放搖曳。
徐知星躲得遠遠的,站在花叢中大聲喊道:“《致文玉香》不同意的話,那就叫《思念你的趙培生》”
“小兔崽子,別等我逮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趙培生拿著澆花的噴壺就要去追徐知星。
文玉香在一旁對路西鳴笑嘆道:“你師父真是越活越回去,這么大年紀還和星星鬧,等會再把腰閃了。”
路西鳴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覺得致文玉香挺好的啊。”
“別,一大把年紀了。”文玉香不太好意思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曲子中。
路西鳴理解師母的想法,于是改口說:“那叫《致愛人》”
“哎,這個可以。”
徐知星和趙培生已經追了一圈了,一個老當益壯,一個年少體弱,還能打成平手。
路西鳴攔住兩人,免得一個哮喘犯了,一個腰閃了。
“我們剛才和師母商量好名字了。”
“叫什么?”
路西鳴看向徐知星說:“致愛人。”
名字敲定好了,兩人坐在琴房內開始拆分曲譜,區分聲部。
整首曲子乍聽很歡快,實則以樂襯哀,可以窺見當初畢業與愛人分開時的迷茫。
尤其是慢速彈奏時,曲調帶著無法掩飾的悲傷和不舍,只是在最后又峰回路轉,聲調漸漸變高,期望未來的重逢。
兩人各自練熟了自己的聲部后,開始第一次四手聯彈的合奏,徐知星彈奏主旋律,路西鳴負責伴奏和聲部分。
兩人并排坐在一張琴凳上,徐知星手指先一步按響琴鍵,曲調飛揚,路西鳴緊隨其后,為旋律提供悠悠的伴奏。
盡管之前鮮少有四手聯彈的機會,但兩人配合默契,兩雙手在八十八個黑白琴鍵上起舞,恰似一體,相得益彰。
只是在彈到一個復雜的和弦時,手指相碰,兩人都停在同一個鍵上。
路西鳴撤下手說:“我彈錯了。”
徐知星手指還停在琴鍵上,“沒事的,第一次嘛。”
“我們多練練就好了。”
或許是那張琴凳太窄了,坐下來兩人腿都碰在一起,衣料單薄,路西鳴能清晰地感受到徐知星踩踏板時小腿肌肉的晃動。
在幾次按在同一個琴鍵上后,徐知星問:“為什么感覺你好緊張?身體都是緊繃的。”
路西鳴站起,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走到窗前說:“有點熱。”
徐知星疑惑地問:“今天不是很熱啊,你怎么身上都出汗了。”
彈琴時手臂相錯,肌膚相撞,徐知星能明顯察覺路西鳴身上的溫度一次比一次高。
徐知星探究地看向路西鳴,猜測說:“你是不是?”
“是什么?”
路西鳴手指用力握著窗沿,心臟宛如在烈日下灼燒。
“你是不是肝火太旺了?所以又熱又出汗的。”徐知星越說越覺得有道理,“你多喝點涼茶降降火,我晚上跟你一起睡我都嫌熱。”
路西鳴怔神幾秒,嘴角露出笑意,看向花園中搖擺的鮮花,肯定了徐知星的這個想法,“好,會喝的。”
“喝點中藥調理下。”
路西鳴回頭笑答:“調理不好。”
“那你得去醫院看看了。”
“別看了。”路西鳴看了眼手機,“我要去打球了,你還是在老師這?”
“對。”
“那我晚上來接你。”
“好。”
只是晚上朋友見面時,卻聽到另一個消息。
“魏博簡家里出事了?”
徐知星皺眉問,“怎么回事啊?我只知道他說前幾天他姥在做心臟搭橋手術。”
“他爸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了,還挺嚴重正在搶救。”
薛婉奕驚訝地捂著嘴,“那現在人怎么樣?沒事吧?”
陳涵擔憂地說:“人現在還在ICU。”
路西鳴問:“你怎么知道的?”
“我媽跟我說的,她去醫院的時候遇到了魏博簡媽媽在打電話借錢,反正他家現在還挺難的。而且他爸這事還瞞著他姥,沒敢讓老人知道。”
在場四人一時陷入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醫院對面的餛飩店里,魏博簡皺眉看著路西鳴,“你來干嘛?”
“我們四個人湊了點錢。”路西鳴把一張銀行卡遞過去,還沒等魏博簡說話,他搶先道:“本來大家打算一起來的,薛婉奕要去做針灸,陳涵陪她去了。”
“星星也去了,讓我自己一個人過來。”
魏博簡一時沒說話,視線落在那張薄薄的銀行卡上,扭過頭道:“你們湊什么錢,又不是要到街上要飯的時候。”
路西鳴把卡放在桌上,“拿著吧,大家的一點心意,不然我拿著錢回去,要被他們三圍攻的。”
“里面一共十萬,先應急,缺錢再跟大家說。”
魏博簡正在吃餛飩,突然嗆了兩下,“臥槽,你們哪來這么多錢?”
“陳涵和薛婉奕湊了五萬,估計是陳涵出的大頭,不過她說反正是她零花錢,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我和星星也出了五萬,我刷我爸的卡,星星比賽剩下的兩萬獎金拿出來了。”
“反正大家拿的都不是急錢,你先用吧。”
魏博簡放下湯勺,面色凝重,片刻后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討厭你吧?”
“知道。”
“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吧?”
“知道。”
“你知道我喜歡星星吧?”
“知道。”
“那你還湊錢給我?”
路西鳴看向窗外,醫院門口擠滿了出行的車輛病人,“一碼歸一碼。”
“有人喜歡星星是很正常的事。”
“況且之前初中我不在的時候,星星說你幫了他很多。”
路西鳴斜了他一眼,“天天風雨無阻地繞路去家里喊他起床,美名其曰鍛煉身體,也就他看不出來了。”
魏博簡嘆氣地揉了把臉,“他就是個笨蛋,只知道彈琴。”
“你該慶幸他在這方面很遲鈍。”
魏博簡抬眼笑道:“你不也一樣?”
路西鳴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你知道為什么是我一個人過來嗎?”
魏博簡沒說話。
“星星說大家都是朋友,不要把關系弄得那么僵,所以讓我過來給你錢,希望我們緩和下。”
魏博簡無奈地笑了笑,“笨蛋一個。”
“不過你也別讓他知道了。”
“嗯。”
魏博簡拿起卡晃了晃,“里面可是有星星的兩萬獎金,你當時知道星星把獎金拿出來給我的時候,是不是牙都快咬碎了?”
“不至于,兩萬塊不是星星的全部,但是他給我的是他的全部。”
路西鳴微笑說:“而且我可以肯定我在星星心里比你重要。”
魏博簡吃了兩口餛飩咽下,嘴角揚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說:“這就是正宮的氣度嗎?對情敵這么慷概?我要是你,我可不會借三萬塊給情敵。”
路西鳴淡淡地說:“你還不能算情敵,你這頂多算單相思,自作多情。”
魏博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就算不喜歡星星,我也見不得你這性格,這嘴太賤了。”
“人總是不喜歡聽實話。”
沉吟幾秒后,魏博簡說:“你沒把我當情敵,你把誰當情敵了?薛婉奕?星星自己說喜歡人家的,你也沒戲,你這頂多算單相思,自作多情。”
路西鳴眉頭微皺,“把錢拿好,趕緊消失。”
魏博簡大口吃著餛飩,笑道:“人總是不喜歡聽實話。”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找星星的。”路西鳴懶得在這和魏博簡廢話了,他得去看下徐知星和薛婉奕在干什么。
“等等。”魏博簡叫住路西鳴,“我還有事跟你說。”
“什么事?”
魏博簡斂起笑意,嚴肅地說:“錢的事,多謝。”
“你回去先替我謝謝大家,回頭請你們吃飯,”
“錢我會盡快還給你們的。”
“不急。”
“還有一件事……”
“說。”
魏博簡:“之前的事咱倆算一筆勾銷了,不過你要是覺得我煩,揍我兩拳也沒問題,不過我不保證我不會還手啊。”
路西鳴:“……”
魏博簡嘴角揚起,沉默幾秒,下定決心說:“不過我不會再追星星了,你也別告訴他,我喜歡他。”
路西鳴嗯了一聲,“反正你也追不上。”
“滾!”
徐知星全球粉絲后援會的五個人群里彈出一條消息。
魏什么:多謝大家,/抱拳/抱拳
AAA陳姐:小事~過幾天等你爸好點了,我們去醫院看叔叔。
魏什么:好。
見路西鳴回來了,徐知星在醫院走廊問:“你們倆沒吵架吧?”
“沒有。”
徐知星抿唇微笑道:“那就好,你咋說的啊?”
“就把錢給他了,然后就回來了。”
“你們關系沒有緩和一點嗎?”
“他最后一句是讓我滾。”
徐知星啊了一聲,“你們倆說什么了啊?”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看我不順眼。”路西鳴低頭坐在長廊上,神情似有受傷的模樣。
徐知星安慰道:“他可能最近事情比較多,心里煩,早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了。”
“沒事。”路西鳴趁機握住徐知星的手,低聲道:“我習慣了,他就是討厭我。”
徐知星心里一陣過意不去,“我本來還想讓你們緩和下的,其實魏博簡人挺好的,你們之間可能有什么誤會。其實還是怪我,不該讓你一個去。”
“不怪你。”路西鳴攥緊徐知星的手說:“是我的問題,我和他磁場不合。”
見路西鳴明明被魏博簡兇了一頓,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徐知星愈發過意不去,安慰地說:“那放假了我們去坐船玩?”
“行。”路西鳴迅速答應,瞥了眼就診室內,關心地說:“薛婉奕針灸后要休息不能見風,讓陳涵陪她一起在家吧,不然她一個人多無聊,估計只能我們倆去了。”
“確實,讓薛婉奕好好休息。”
“是的。”
見徐知星同意了,路西鳴嘴角微微翹起。
校慶當天,徐知星和路西鳴的鋼琴表演是倒數第二個,結束后就是大合唱。
魏博簡因為家里的事放棄了羅密歐的角色,路西鳴得知后替大家的眼睛謝謝了魏博簡。
“你倆這彈的曲子,致愛人?”魏博簡欲言又止。
“怎么了?這是我師父唯一的作曲,寫給我師母的,所以叫致愛人。”
徐知星和路西鳴兩人今天各自穿了一身白色和黑色西裝,裁剪得體的西裝襯得兩人身高腿長,本就好看的兩張臉蛋,此刻站在一起格外登對。
陳涵挑眉看破不說破,“挺好的,對不對,婉奕?”
薛婉奕身著青綠色曳的長裙,發髻高聳平整,抿唇微笑道:“挺好的。”
“你們倆今天穿得也好,一看就是……”
路西鳴眸光微動,期待地看向薛婉奕。
薛婉奕臉上笑容更盛,和陳涵對視一眼笑道:“一看就是好兄弟!”
路西鳴頓時收回眼神。
徐知星贊成說:“對啊,我今天出門前我媽也是這么說的。”
對面三人齊齊露出笑容,嗯嗯嗯了幾聲,“是的是的。”
唯有路西鳴緊抿著唇沒說話。
薛婉奕一看到路西鳴這個臉色,笑得更開心了。
很快就輪到薛婉奕的民族獨舞了,徐知星坐在觀眾席撐著下巴感嘆說:“薛婉奕跳舞真好看。”
“嗯,好看。”路西鳴看向徐知星回答。
高中最后一次文藝匯演,徐知星看得格外認真,覺得這個節目也好,那個節目也棒,投票都陷入了糾結。
殊不知他才是最受期待的那一個。
當主持人報幕下一個節目是徐知星和路西鳴四手聯彈《致愛人》時,場下涌起雷鳴般的掌聲。
貝多芬賽第一的鋼琴演奏,看到就是賺到。
徐知星在后臺聽到如此熱烈的掌聲,一時有些吃驚,對路西鳴小聲嘀咕道:“大家這么期待我們的表演嗎?”
“我還以為鋼琴演奏沒有多少人會聽。”
路西鳴目光垂下望向徐知星,呢喃道:“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歡迎。”
舞臺上耀眼的燈光聚焦在兩人周圍,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在這一瞬間只有他們彼此陪伴在對方身邊。
徐知星脖頸微微垂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琴鍵上,在按響第一個琴鍵時看向路西鳴,露出明媚的笑容。在路西鳴的瞳孔中,徐知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無論何時,只要他回頭,路西鳴就永遠在。
明明早已經對視過無數次,可這次卻讓徐知星的心跳產生隱秘的錯亂。
他下意識收回眼,眼睫低垂,專注地看著琴鍵,可是卻在按鍵的瞬間觸碰到了路西鳴的手指。
“嗯?”路西鳴目光帶著些許詫異。
“我彈錯了。”
徐知星慌忙地收回手,可是那個彈錯的音調卻無法收回。
路西鳴輕聲說:“沒事,大家聽不出來。”
徐知星當然知道大家聽不出來,一個微小的錯音不會引起聽眾的懷疑。可是卻宛如蝴蝶效應在演奏者的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那熟悉的琴鍵之上,早就不止是他一個人了。
在徐知星兩手之間交錯著路西鳴的指尖,強烈的存在感讓他無法忽視。
地上的影子交錯相融,宛如一對密不可分的愛侶。
致愛人。
致徐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