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三千靈石, 她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的。
薛燦陽見師尊臉色都白了,便道:“師尊,要不我去和拍賣官說, 說我們才是原主,也許她會看在我們身份正統的份上, 把犀角盞讓給我們!
風落婷搖頭, 這里是拍賣會, 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任何東西都是價高者得, 就算她以主人的身份要挾,也不可能不讓人家成交。
那難道就這么眼看著, 自家的寶物被別人拍走嗎?
這個瞬間,風落婷想了無數種辦法, 可沒有一個能行得通,世事就是這樣,沒錢就是會難死人,就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拿走。
而在她思考的期間, 犀角盞竟然已經炒到了天價——二十萬上品靈石,這個價格就更難以企及了,即便不眠不休做工幾百年,她們師徒也賺不到這么多錢。
而此刻的薛燦陽,發現了一件事。
她們對面的包廂,竟然也在報價。
報價人自然是姜千尋她們,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剛才的好感頓時化作悲憤, 其他人的爭搶固然使人絕望,可身邊人的插刀則更令人心寒。
薛燦陽忍不住起身, 要去質問一二。
風落婷拉住她,緩緩搖了搖頭:“算了,誰拿走不是拿呢,她們想要,就讓她們拍去吧!
薛燦陽怒道:“可是……!”
她起身的動作太大,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杯子,茶水流了一地,她忙用袖子去擦,突然想起這壺茶還是姜千尋送的,頓時就更沒有底氣了,憋悶半晌,她猛地錘了一下桌子。
“她們實在欺人太甚了!”
難道剛才的好意都是假的嗎?難道和她們套近乎,就是為了讓她們放松警惕,說出自己真正想拍的東西?
不管她們如何不甘,拍賣還是成交了,成交價是她們聽著都害怕的程度,而且,就是姜千尋這個包廂中標。
師徒兩個全都垂頭喪氣,眼看已是一點機會都沒了,便同時默契起身,往包廂外走去。
正在這時,對面包廂竟也開了。
“哎,你們去哪?”
風落婷停下步子,只見姜千尋正朝她們走來,事到如今,她對對方的印象已經從正直心善變成了略有隔閡,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心善,雙方注定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不著痕跡地挺了挺胸,淡淡道:“何事?”
“風師叔,我們拍到了犀角盞,師尊讓我給你們送來!苯ふf得云淡風輕,好像剛才那個天價不是她報的。
風落婷當然聽到了那個價格,這句話聽在她耳朵里,絕沒有那么輕巧,她沒敢接東西,只試探道:“這……這好像不太妥當吧?”
那么多錢,她們是給不起的。
“沒什么不妥當的,類似的法器我們宗門里有,我是不想讓東西落進明鏡手里,才硬要和她爭個高低的,況且,它對你們宗門來說意義重大,我就不奪人所愛了!
風落婷與她對視半晌,就知她沒有說謊,一時之間,不由為自己的淺薄肚量感到羞愧難當——什么硬要爭個高低,就像剛才點茶水的事一樣,姜千尋故意這么說,是為了照顧她們的自尊。
原來對方剛才問她們要什么,不是為了和她們搶,而是看出她們沒能力拍,才提前問好,想要幫助她們。
正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姜少俠,請受我們一拜!”
風落婷扯了扯旁邊的薛燦陽,兩人同時跪了下來,如此大恩,說謝已經不夠了,她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以后只要是姜千尋發話,不管是什么事,她都會盡力去完成。
而姜千尋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雖然她們這么做,不完全是為了收買人心,但能多收買一些,總比毫無回報要好。
“沒事沒事,我是小輩,哪兒收得起您一拜呢?”姜千尋將她們扶起,道:“這后面還有好多寶物呢,要不別走了,留下來看看,就當玩了?”
風落婷自然答好,她們的目的已經達成,心也輕了許多,自然不肯錯過這個見世面的好機會。
……
姜千尋回去之后,對沈卿塵說了經過,對方點頭道:“其他地方怎么樣?”
姜千尋道:“都差不多,有不少小門派沒能力贖回,我們能幫的就都幫了,你不知道,凌萱做這個真的是一把好手,據說已經有人想給她立生祠了,離譜!
“大部分人還是知道感恩的!鄙蚯鋲m道:“積少成多,也算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
姜千尋道:“不過師尊,你有沒有發現,有幾股力量一直在試圖從我們手里奪東西?”
就說剛才的犀角盞,這東西雖然算個寶物,但絕不可能賣到幾十萬的高價,直接原因是有幾個人,一直壓著她們往上報價——他們當然是不可能得逞的,因為理論上,姜千尋可以上不封頂,畢竟左手倒右手,她就是報幾個兆都沒問題。
“發現了,查出來是誰了嗎?”
“其中一個是明鏡,她應該是在故意和我們叫板!苯さ溃骸斑有幾個身份成迷,不清楚是什么身份,游采薇想過去查探,但是沒有得手,你說會不會……”
“一切都有可能!鄙蚯鋲m道:“這次拍賣來得人太多,魚龍混雜不好分辨,不影響我們的話,放著不管就是!
姜千尋點頭,又在她身邊坐下。
沈卿塵看著黑暗中徒兒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自豪翻涌上來,此次拍賣的籌劃,她并沒有做太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由姜千尋調停的,對方做得很好,坦白說,就是讓她做,也不會有這么周全。
她的徒兒,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自己多少也可以稍微休息下了。
沈卿塵輕輕地,輕輕地把頭靠在徒弟的肩膀上,感受著對方胸腔里撲通撲通的心跳,那是代表著活力和年輕的心跳,讓她不由自主就向往著,憧憬著。
如果……她也像對方那么年輕就好了。
那樣,大家就不會對她們的結合而感到奇怪——雖然這只是她一廂情愿的臆想,但萬一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自己站在對方身邊的時候,是足夠配得上的。
她失神地看著對面墻上倒映出來的,她們師徒兩個的虛影,那一團模糊的影子中,她們之間的距離幾乎為零,好似一對再恩愛不過的道侶。
她……到底能不能配得上姜千尋呢?
姜千尋會不會嫌棄她,覺得她太老?
沈卿塵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可也許是因為徒弟太可靠了,讓她能夠有空閑抽身出來,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正這么想著,她感覺到姜千尋的胳膊慢慢環住了她,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輕聲道:“師尊,累了的話就休息一下吧。”
沈卿塵心中雜亂的思緒頓時停止。
她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她很清楚。
姜千尋絕不會嫌棄她,她明明知道的。
巨大的滿足從心底升了起來,沈卿塵順著她的動作又靠得緊了些,接著,慢慢閉上了眼,享受這難得的溫存。
窗外緊鑼密鼓的熱鬧,都與她無關。
整個天地間,都只有她們兩個的存在。
但偷閑并沒有持續太久,沒過一會,游采薇就匆匆趕到,一進門,正看到迅速坐正的沈卿塵和一臉正直的姜千尋。
她突然有種抓奸在床的錯位感。
半晌,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道:“千尋,我們出手太闊綽,已經引起了注意,要不然換個包廂吧!
原則上報價人是可以選擇不露面的,但是每次成交,拍賣官都會報一下包廂的座次,有好多次都是她們這幾個包廂成交,要是有心人注意到了,很容易就會產生懷疑,她們報出天價的背后,究竟是有什么依仗。
對于這個她們的預案就是換個地方。
她們訂了很多包廂,足夠渾水摸魚。
三人前后走出包廂,往走廊深處走去,風落婷看到她們離開,本想問一句,但最終沒有找到機會,便歇了心思。
結果她們剛走沒過一會,就有人過來打聽,問她們這個包廂的人去哪了,風落婷見他們臉生,便搖頭道不知道。
等他們走后,風落婷覺得有些不妥,便讓薛燦陽留在包廂里,自己想辦法去找姜千尋,讓她小心一些。
萬一有人想搶她們拍來的寶物,也好有所防備。
但她好不容易追到姜千尋,還沒趕上說話,就見對角方向上有個影子倏地飛了過去,這鬼影無聲無息,如果不是站在她的角度,是* 根本看不到的。
她想喊話卻嫌太遲。
只能以身去擋。
鬼影纏身,風落婷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石頭,但多虧她搶出了時間,姜千尋三人才有機會躲避,不過瞬息,這鬼影就被沈卿塵打了個散。
鬼影沒了,可風落婷卻沒變回來。
“這到底是……”游采薇話音剛落,又是幾道身影飛來,幾人結成陣法,把三人給圍在了中間。
接著,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沈仙尊,你胃口未免太大了些,怎么什么都要呢?”
第52章 第 52 章
姜千尋回頭看去, 只見發出聲音的是一個面容恐怖的傀儡,傀儡術她是聽說過的,但教科書上的傀儡是木質的, 全都像人偶一樣漂亮,但眼前的這個傀儡卻形如腐尸, 不仔細看, 還以為是喪尸電影里拖出來的。
這也是它聲音怪異的原因。
“死傀術, 是魔界的人。”沈卿塵沉聲道:“散開, 小心, 三分各御。”
三分各御是靈秀宗的基本陣法,是三個人御敵時的最常用陣法, 具體是三個人背靠著背,形成一個圓環, 再同時施展禁錮術,把自己作為被禁錮的核心,一旦陣成,任何人都休想在破陣前接觸到陣中的人。
沈卿塵會選擇原地防御, 是有原因的。
一來風落婷石化了,需要盡快解咒,二來前路未知,也許還有埋伏,魔界的招數大多陰損,且對方人數如此眾多, 貿然動作反而不妥。
沈卿塵也不敢直接把它們全部殺掉,這些死傀大多都帶有劇毒, 一旦被波及到,很容易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 怎么都好說。
可她還帶著兩個小弟子,姜千尋和游采薇的修為雖然達到了金丹期,但戰斗經驗卻很缺乏,想讓她們做太多不現實,她只能遷就她們,原地起陣,先抵擋一二。
但她的謀劃,對方顯然是看得很清楚的。
三人才剛站定位置,剛要用出禁錮術,就有一道鬼影襲來,它看得出沈卿塵是不好惹的,便轉了個方向,朝著姜千尋抓來。
剛才,三人已經遇上過一次鬼影。
知道這東西并非無法抵御,只是要小心不被碰到而已,姜千尋見它朝自己奔來,便知自己是被十足地小看了,當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使出十成的靈力,一劍揮了出去。
鬼影應聲而破。
但結陣也因此被打斷了。
她剛調息好準備繼續,誰知又是一只鬼影飛來,這次是朝著游采薇的,對方雖然也成功擋了下來,但仍舊沒能解決問題,結陣需要三人,只要那些鬼影不消停,那陣就結不起來。
沈卿塵知道,如果這樣下去,她們遲早會陷入被動,但她被盯得很緊,只要有任何動作,那死傀就立刻打斷。
顯然,操縱者就在附近。
要想破局,必須把這個人找出來。
但想法是好的,操作起來卻不簡單,一來操縱師大多本身實力不濟,唯一的依仗就是傀儡,最擅長的就是隱藏自己,想找出正主,恐怕比把所有死傀殺完都難。二來此處氣息太亂,就算找得到魔氣的源頭,也有可能是對方故布疑云,引她上鉤。
一時之間,竟然陷入僵局。
當然,如果這事放在別人身上,隨便打就是了,不愁沖不破個口子出來,但沈卿塵本就是非常細膩的性格,加之又有喜歡的人在身邊,她做任何決定,都怕會間接傷害到姜千尋。
她有了軟肋,就被束住了手腳。
“沈仙尊,你不會就這點本事吧,不是號稱是仙界第一人么,要是連這點小小技法都破不開,那這稱號恐怕就得易主了吧?”
那個尖細的聲音嘲諷了一句,又道:“別費事了,快把寶物拿出來吧,拍了那么多,你一個人用的了么?”
沈卿塵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冷沉璧派你來的嗎?”
冷沉璧是現任的魔尊,沈卿塵與其有些淵源,還算說得上話,但魔界中各種勢力頗多,并非全部都服魔尊的管教,她這么問,也是想通過對方的回答判斷出對方是哪一路的。
“這點小事,用不著驚動尊主。”那人笑了一下,道:“就是幾樣寶物而已,我都看見拍賣官給你傳到手里了,給了我,大家都相安無事,要是不從,我先從你徒弟開始宰!
說著,他就操縱死傀朝姜千尋襲去。
這一次,對方沒再用鬼影威脅,而是直接動用了死傀,死傀的危險性比鬼影要高得多,沈卿塵也顧不得什么毒性了,直接越過姜千尋,一劍封喉,將其阻攔在十米開外。
死傀一破,就有隱約的綠煙冒了出來。
沈卿塵知道這是毒氣,便扯著姜千尋和游采薇往后退出數丈,石化的風落婷不怕毒煙,就是留在原處是沒事,但是她們如果就這么走了,很有可能會來不及為其解咒。
但這會兒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
結陣的想法已然破滅,身后無數死傀正緊追不舍,沈卿塵帶著兩人左突右沖,始終無法徹底甩開,只是單純地以時間換空間而已。
只要返回醉仙樓里,就是勝利。
可對方好像對她的想法早有預料。
返到一半,攔路虎就來了。
這一次的敵人沒有躲躲藏藏,而是直接現身在了眾人面前,此人體格魁梧,足有兩米多高,遠看去像座小山,行動起來卻是迅捷非常,從大樹后走出后,直接攔在了她們面前。
沈卿塵沖在最前面,為了不被阻斷去路,她直接甩出萬鈞符,此符有萬鈞之重,任何人在它面前都只有讓路的份兒。
但,這人居然硬接了下來。
符紙將其推出數丈,腳印深出地面幾指之深,但對方到底是停了下來,看上去,一個人被一張紙硬推出幾丈是很可笑的場面,但沈卿塵卻知道,此人一定是頂級的體修,他的力量比萬鈞還重,如果被其近身,就連自己也難說有多少勝算。
一力降十會,絕不是一句空話。
雙方打上照面,她們才看到,此人臉上還覆著一張面具,這面具大概是純金的,看不出一絲表情,卻隱隱透著怪異。
“沈仙尊,得罪了!
對方并沒有多少廢話,打破萬鈞符后,就直沖著沈卿塵而來,這倒讓沈卿塵有些放下了心,比起揀軟柿子捏的傀儡師,她更希望敵人能夠直接沖她來。
雙方很快戰在了一處。
姜千尋和游采薇看著兩人的身影極速來去,就算有心上去幫忙,也根本沒有插手的余地。
而死傀已經追到她們身邊。
當下也沒別的選擇,兩人只能各自開跑,因為沒了沈卿塵領隊,竟然沒有達成一致目標,就這么分散開,越拉越遠。
躲在幕后的傀儡師操縱著死傀追在兩人身后,看她們越跑越遠,不禁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對,快跑吧,跑散了最好。
更適合他各個擊破。
他一邊操縱著死傀追著這兩個人,一邊注意著金面那邊的情況,金面的正面作戰能力是很強的,光論體術可能全天下都難逢對手,只要他能拿下沈卿塵,那他們就可以得手。
就算拿不下也沒關系,只要他這邊能抓到一個,以此威脅,也不怕她不肯讓出寶物來。
先集中死傀去抓一個小弟子吧。
他把目光收回,剛要把人手調到其中一邊,就發現在死傀的視野里,有個人已經失去了蹤跡——可這怎么可能,他只不過幾息時間沒看,怎么就被她跑了?
去哪了?
他操縱著死傀左右看了一圈,沒有找到人,再看另一邊也是一樣的情況,他一臉問號地站起身,把死傀的記憶時間調回幾息之前。
可看了也沒用,死傀的記憶里,兩人就是同一時間消失的,而且消失得無比痛快,連任何前兆都沒有。
……金面那邊呢?
傀儡師忙轉向負責監視金面的小傀儡那里,但這次的發現更加讓他恐懼——沈卿塵連同金面都不見了。
就像是被強制請出了戰場一般,傀儡師有些茫然地轉了轉傀儡的視野,卻什么都沒有發現,他知道,在戰場上,后知后覺往往意味著敗北,但他實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就在他不明所以轉動視野的時候,突然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正對他露笑:“還迷呢?這位魔修老弟,跟我走一趟吧!
他認出來,這是南宮家的那個家主。
對方還有一個身份,是沈卿塵的師姐。
傀儡師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就黑了。
……
拍賣會已經快到尾聲,幾乎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寶物,雖然期間有些小插曲,但大部分都被靈秀宗給拉回了正軌。
慢慢地,大家都發現了這個事實。
拍到寶物的感激她們幫忙維持秩序,沒拍到的有她們幫忙天價截停,雖然也有一些人懷疑她們為何如此慷慨,但不管怎么樣,如果沒有她們,這場拍賣是一定無法正常進行的。
但只有一個人,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
明鏡。
她一開始只是怨恨姜千尋拂了她的面子,后面則是想撿漏被截停了數次,氣得七竅生煙——不是,她靈秀宗的錢難道是取之不盡的嗎?怎么一出手就是幾百萬幾百萬的給?
這些錢,怕不是上次她賠的!
明鏡越想越氣,越想越煩,終于在結束時拍案而起,直接飛到了拍賣官身旁,直接喊話沈卿塵:“我想問問沈宗主,你們靈秀宗怎生如此財大氣粗?在座的這么多宗主,你們捫心自問,讓你們出錢,給別人做嫁衣愿不愿意?誰家的錢又真是大風刮來的?怕不是送財是假,拉攏是真吧?”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第53章 第 53 章
仙門成立至今, 從未有過尊主。
不是他們不想稱王稱霸,單純是實力此消彼長間,很容易出現輪流坐莊的場面, 而自相殘殺,削弱的是他們自己的實力, 最終難免便宜了魔界。
但明面上的尊主沒有, 私底下卻一直暗流涌動, 要不是顧及著怕被魔界摘了果子, 可能早就爆發戰爭了。
不戰, 是不需明說的規則。
而不戰的前提,是不結盟。
任何疑似結盟的舉動, 都會被視作是在備戰,明鏡的這句話看似普通, 實則包含了巨大的禍心,暗指靈秀宗有心發展勢力,再往深了說,是想引發戰爭, 想做仙界的叛徒。
這完全是把靈秀宗架在火上烤。
如果沈卿塵不出來回應,那就意味著默認,后續的影響會非常惡劣——但很不巧,沈卿塵此時根本不在包廂,全場靜靜等了一陣,都沒等來她的回應。
明鏡眼看自己的目的達到, 便要繼續往上再添一把火,再把事情說得不堪些, 好報之前的一箭之仇。
但她還沒張口,突然有個人站了出來, 道:“明長老,您這么說,是有什么證據嗎?如果沒有的話,我靈秀宗是不是可以認定,你是在當著我們的面,誹謗我們呢?”
明鏡皺眉看去,只見出來說話的是一個極面生的小弟子,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她頓時感覺自己被輕視了,只道:“你是什么人,也配來質問我,叫你們宗主出來說話!
“抱歉,以你的身份,還不夠和我們宗主直接對話,我是靈秀宗的一個普通弟子,把我派出來和你對話,已經很算給你面子了!
說話的人,自然是凌萱。
剛才她聽到明鏡的問題時,就知大事不妙,宗主此時是不在的,不僅宗主,就連其他長老也被姜千尋的求救信號給招出去了,現在整個會場能夠說上話的人等同于沒有,這個計劃的知情人本就不多,只剩下她和單瞳瞳了。
單瞳瞳社恐,肯定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凌萱知道,考驗她的時候到了,如果任由明鏡這么肆無忌憚地潑臟水,那她們今天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深呼吸,走出,發言,每一步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她出身極好,在這種場合發言的經驗充足,她知道,不能陷入自證陷阱,否則不管說得再怎么好,都會被對方套進去。
所以她要從根本上,否定對方所說的一切,連同這個人一起,今天都必須毀在她的社交辭令中。
凌萱站的包廂比較高,幾乎可以俯瞰整個會場,居高臨下對明鏡說話時,其他人也得艱難抬頭看她,這無形中讓她說的話有了強大的說服力,這也是凌萱設計好的,只有站得足夠高,才能彌補她身份上的低。
明鏡被她如此輕視,差點都要氣炸了肺,但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亂了陣腳,否則只會讓對方占了上風,于是忍住怒火,道:“好,就算我不配與沈宗主對話,那替人墊錢的事怎么說?還讓我舉證,你們怎么證明,自己不是有結盟的狼子野心?”
“誰主張誰舉證,發問的人是你,那么就該由你來舉證,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我們的意圖,如果你沒有證據,那我請你閉上嘴。自己沒有能力幫需要的人撐傘,就不要阻攔別人助人為樂,行善不是罪名,誹謗才是!
凌萱的這套話幾乎是抵抗污蔑的萬能回答,對她來說,這不過是本能反應,但其他人可沒有見過這么流暢且天衣無縫的回應,拋開當下的問題不談,此人絕對是個可塑之才!
不卑不亢,對答如流,且沒有泄露任何信息,最重要的是,此人只是個年輕的小弟子!
假以時日,對方一定比現在還要強大。
頓時,很多宗主就對凌萱生出了惜才之心,他們看得出,對方還處在練氣期,連師父都沒拜,這樣的青苗弟子,是可以轉投其他宗門的,所以,未必就沒有收伏的可能。
首先說話的是極上門的宗主,他不敢直接提出拉攏,只急著要占個頭彩,他平素本就不喜明鏡,出來說話也有底氣:“明師妹,你究竟有沒有證據,沒有的話,就此散了吧,何必為難人家這位小弟子呢?”
其他被幫助了的小門派見他說了話,也都鼓起勇氣開始站邊,他們對靈秀宗是很感激的,只不過人微言輕,輕易不敢與明鏡撕破臉,但這會兒有了帶頭人,他們的反擊便如潮水般涌來。
明鏡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人站邊靈秀宗,本來只是胡扯的,這時倒真有些后知后覺的確信——還說沒有拉攏,沒拉攏怎么會有這么多人替她說話?
別以為她不知道,就沈卿塵那個淡漠的性子,不得罪人不假,但也絕對沒結交得下多少人,這些人要不是收了她的好處,何至于如此一致對外?
“住口,你們這些人都是被收買了!”她鉚足了勁大吼一聲,又開始對其他沒發聲的人扇風:“你們還沒看出來?這么多人站邊,本身就是鐵證!各位要是還不引起重視,遲早明天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我以自己的人格擔保,這件事絕對有問題,要不然沈宗主怎么不敢出來說話?”
她這么一說,還真有些人開始犯嘀咕,他們雖然不愿意相信明鏡所言,但眼見為實,的確有很多人為靈秀宗說話,這做不得假。
忽而有人說:“沈宗主,你真的不打算出來么?我們現在只求你給個說法,若你說沒有,那我們絕不多問一句!”
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說罷之后,會場靜悄悄的,但始終沒等來沈卿塵的聲音。
漫長的等待,引發了疑心暗鬼。
凌萱想說話,但她知道,現在她的發聲是不夠分量的,他們需要的是宗主自己的聲音,哪怕只是一個字,也能打破局面。
她看了一眼傳音玉上的對話框,祈求著她們能早點擺脫敵人,要不然僅憑她一個人,是很難拖延多少時間的。
……
過了一陣,底下開始嘈雜,凌萱知道大家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她扶在窗臺上的手指漸漸收緊,心想,實在不行,只能實話說她們遭遇了魔界的人,現在正在對戰還沒回來。
但這樣的話,有可能會間接提醒到場內的魔修——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但有這樣的風險,塑造出宗主還在這里的假象,可以暫時麻痹敵人,讓他們不至于前去增援。
“怎么,沈宗主,沒話說了吧?”
最終,還是明鏡沉不住氣了,直接提出了質問,凌萱知道,自己已經不得不回應了,哪怕是胡說,也得說出點什么出來。
她猛地站起,剛要說話,突然,從會場上方掉下了個什么東西,此物極大極重,落在中間的云臺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幸好明鏡躲避及時,才沒有被砸到。
她尚且不知發生了什么,就見上空緩緩落下幾個人來,幾人全都不緊不慢神色從容,像是天仙降下一般,待看清是誰后,明鏡怒道:“好啊,一來就給我下馬威是嗎?好,我不計較,既然來了,就給我們個說法吧!”
沈卿塵淡淡地看她一眼,視線并未停留,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的南宮絳,對方手中還提著一個人,接收到沈卿塵的授意后,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扔,道:“魔界的人想搶寶物,被我們抓回來了,在你們疑神疑鬼的時候,我們在和魔修勢力做斗爭,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一句話,直接讓靈秀宗立于不敗之地。
眾人全都安靜如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事情到這里居然還沒結束,沈卿塵接過話頭,又對明鏡道:“我們找到一個人。”
明鏡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只見她指的是地上那個男人,這人正是一開始差點砸到她的重物,此時在地上橫著,也看不出是死是活。
不知為何,她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她有些遲疑地朝沈卿塵看了一眼,只見對方臉上竟然出現一點難得的悲憫,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是悲憫?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對方悲憫的?
明鏡慢慢地走近,用腳把那個男人翻了過來,對方塊頭極大,翻身時發出了一聲悶響,臉上的面具也隨之滑落,露出下面的本貌來。
明鏡一下子踉蹌著退開幾步。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張臉,眼睛連一眨都不敢眨,半晌,她才意識到那份悲憫是從何而來——是的,沈卿塵和她同齡,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從前有個青梅竹馬的師兄,算是體修中當世無雙的天才,兩人兩情相悅,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誰知大典前夕,師兄竟然不知所蹤。
很多人說他是逃婚了,但明鏡知道不是,師兄不會這么對她的,唯一的可能是出了一些意外,導致對方不得不遠行。
她心里一直抱著希望,覺得師兄某天會回來,后來幾百年過去,她已經不再奢望對方還活著,她只希望,對方死之前沒有遭受痛苦。
但真相遠比她想的要糟糕百倍。
師兄的確還活著,只不過,是以傀儡的身份,他死前一定經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才能成功被煉制成不死不滅的傀儡。
第54章 第 54 章
遭逢劇變, 明鏡自然沒有余力再質問什么。
實際上,她連后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眼前只剩下師兄那幅僵硬至極的面龐, 師兄變成了傀儡,而傀儡是變不回來的, 他作為人的靈魂早已消失, 剩下的只有軀殼。
可就連這副軀殼, 她也是帶不回去的。
作為魔修的同伙, 他會被帶回去收押。
這真是無比悲慘的結果, 他們已經分別了幾百年,現在好不容易團聚, 卻連一句話都說不上——就算給她時間說話,師兄也不認識她了。
拍賣會就此結束, 靈秀宗盛名而歸。
出名的不止沈卿塵師姐妹,還有姜千尋三人組,其中風頭最盛的是凌萱,散場前, 至少有三位宗主級別的人打聽過她的情況,甚至還有人邀請她到自己門下來,只是都被她婉拒了。
這并沒有讓她的風評下降,反之,忠誠是很難得的美德,那幾位看她如此忠于師門, 倒更對她欽佩有加了。
而那些被靈秀宗幫過的人,則一一過來表達了感謝, 當然,謝字太輕, 大多數人都在心里暗下決心,只要靈秀宗有求與他們,他們一定會舉全門之力,盡力做到能力內的最好。
……
數天的勞碌終于結束,姜千尋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后,一時竟還有些陌生,實際上,她對這個新家的確沒歸屬感,大多數的時間,還是在師尊那邊待著。
師尊給了她一天假,讓她好好休息。
但她卻死活睡不著,反而起了個早。
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師尊的院子,院里安靜得很,師尊大概還未起床,她不想吵醒對方,便執著掃帚開始掃地。
掃地,拂塵,做飯,這些事她做過多次,此時又拿起來,覺得既熟悉又安心,等全部做完,卻還沒過辰時,她在師尊門外立了一陣,不知道該不該這個時候把人叫醒。
正猶豫的時候,門里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千尋?”是師尊的聲音,有些小聲,但的確是叫她的,姜千尋忙應了一聲,就聽對方問道:“怎么了?”
姜千尋道:“沒事,就是早餐……”
她邊說邊在心里怪自己多事,師尊忙了多日一定累了,說不定想睡個懶覺,她卻在這個時間把人吵醒,說不定會惹師尊不快。
但責備并沒到來,她聽到里面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不一會兒,師尊就從里面開了門,對方仍舊是披散著頭發,穿著睡裙的平常模樣,只是因為起得太急,沒有穿鞋子。
白嫩漂亮的腳丫踩在黑胡桃色的地板上,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了幾分,姜千尋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偏開目光,慌亂道:“您不冷嗎?”
“冷的。”沈卿塵道。
“那……”姜千尋想進去幫她拿鞋再回來穿上,又覺得這樣有些麻煩,想了想,直接張開手臂,示意對方上來。
沈卿塵有些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我把你抱回去。”姜千尋道:“外面冷,地上更冷,不能就這么踩在上面,對身體不好的!
長廊外的風朝兩人吹來,更印證了她的這句話,沈卿塵緊了緊衣服,臉頰上泛起一絲羞澀,她當然知道姜千尋這句話沒有其他深意,但徒弟抱著自己回床上什么的,還是有些不太妥當。
姜千尋看她都開始緊衣服了,卻沒上來的意思,直接伸手把對方攬了起來,意料之外的是,師尊并沒有多重,她輕輕顛了顛,將對方抱得更牢靠。
伸腿把門關上,姜千尋把人帶回床上,認真地把人用被子裹好,又檢查了窗戶和床簾,才放下心來。
此時已是隆冬,必得注意保暖。
可做完了這些,她才發現自己沒把早餐帶來,便讓師尊等一下,自己到廚房把飯拿來。
沈卿塵拉住她,道:“等一會吧!
姜千尋被她扯到床邊坐下,卻不敢坐實,怕自己的外褲弄臟了師尊的床,也怕自己身上的寒意浸染了師尊的身體,便有意隔開了些。
沈卿塵看出她的忌憚,只道:“不怕!
姜千尋只搖頭,她在外面打掃了半天,身上早已被寒意浸透,哪里敢不管不顧的就去挨著師尊?
沈卿塵看她不肯離近,便自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冰得很,沈卿塵握在手里暖了又暖,也沒把手給暖成熱的,索性俯身把嘴湊近了些,輕輕地哈著氣,想把熱氣傳遞出去。
她這么一俯身,睡衣里面的春光便露了出來,但她并未發現,還又是搓又是哈氣的,姜千尋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又不敢聲張,只偷偷錯開目光,身體逐漸燥熱起來。
她突然意識到,師尊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以前,她雖然也知道師尊小性兒,喜歡莫名其妙生氣,但那只是她基于個人猜想的一種定義,她并不十分清楚師尊是怎么想的,也許,師尊什么都沒有想,那些細微的情緒,不過是她臆想出來的。
可眼前有些迷糊著犯了小錯還不自知的師尊,卻比以前真實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會犯錯這一點拉進了兩人的距離,也許是看到師尊的身體她有了反應,總之,她想要得到更多。
渴求著,克制著,她命令自己非禮勿視。
可心思一跑偏,她就控制不好自己的動作,手指微微偏了一點,竟不小心撞到了師尊的唇上。
柔軟,濕潤,溫暖,意識到自己犯錯的她忙回頭道歉,但一抬頭,她看到師尊潤澤如粉玉般的唇瓣,剛才那個想法突然又喧鬧起來。
是啊,師尊是個活生生的人,當然也是有體溫,有欲望的,也許某天,師尊會與某人結侶,然后背著所有人,做出些色/情的事來。
不知道那時候,師尊是個什么表情呢?
姜千尋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動了情,在她的臆想中,師尊在自己眼前露出了各種各樣的模樣,就連最私密最不堪,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當然是難以啟齒的。
姜千尋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糟糕的事,但她無法停止,師尊的鮮活□□就在她面前,存在感實在太強,強到她來不及想這是不是是以下犯上。
沈卿塵看徒弟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且眼神中暗流涌動,顯然不是在想什么正經事,一時又是羞惱又是甜蜜,被人臆想當然是不怎么好的體驗,但對象換成姜千尋,她突然又覺得沒什么了,甚至她很想知道,自己在姜千尋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樣。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曖昧。
沈卿塵心中的某處正在緊急報警,提醒她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可收拾的事,但她又隱隱期待著,對方到底會對自己做什么失禮的事。
她看到,徒弟正在慢慢接近她。
本來就很曖昧的氣氛更加曖昧,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只夠放下一顆蘋果,沈卿塵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鼻息,灼熱,紊亂,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正常的頻率,可那種難耐已經快要突破極限。
要……親上來了嗎?
沈卿塵繃緊了身子,慢慢前傾了一點,想要就一就對方,她并沒有類似的經驗,不知道到底該閉眼還是睜眼,便輕輕抖動著,半閉著,與姜千尋的臉貼在一處。
如同羽扇一般的顫抖,在臉上刷過。
姜千尋這才如夢初醒,猛地退了一步拉開距離,就在這個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要做出足以毀滅師徒關系的事了。
“……抱歉。”姜千尋慌不擇路跑了出去,她太羞愧太后悔了,簡直想把自己挖個坑埋起來。
以前她不是沒有過這種沖動,但那次她是中了媚毒,這次呢,沒有任何輔助,沒有任何借口,她比上次做得都要過激百倍。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可是師尊。【退阋庾R到對方是個活人,難道就必須做一些色色的事嗎,活人和色色有什么必然聯系,這根本是她激素上腦,開始在死亡的臨界線上左右橫跳了。
她抱著雙腿蹲在角落,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快到經期了,但是離經期還早,這次的發情完全是空穴來風。
……是師尊太誘人了嗎?
她不想把責任推給師尊,但她有些意識到,自己這么沒有邊界感的接近,也許會對她們的關系帶來困擾,她們作為師徒,確實是有些過于親密了。
是了,正常的徒弟是不會一大早就坐在師尊床前的,正常的徒弟是不會對師尊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正常的徒弟也不會差一點侵犯師尊還不自知。
這件事,全都怪她太沒自制力。
從今天開始,她得改改這個壞習慣了。
姜千尋在心里告誡自己,同時開始盤算怎么對師尊道歉,但想來想去都開不了口,這件事太尷尬了,尬到連她這個神經粗大的人都無法泰然處之。
而另一邊的沈卿塵見徒弟跑走,先是有些錯愕,隨后是失望,最后生出一點點恍然——對方會這么做,也就意味著,她的確是能吸引到對方的。
那么……
能吸引到第一次,就能吸引第二次。
第55章 第 55 章
這個有些出格的想法, 讓沈卿塵有些輕微地戰栗,她當然知道這是危險的,錯誤的, 背德的,一旦被識破, 她的聲名都可能毀掉。
可她無法不這么計劃, 剛才差一點親到時的狂跳心臟, 催促著她再一次以身犯險。
只不過, 機會沒有那么快來。
一頓有些沉默的早餐過后, 就是延續之前的正常授課了,單瞳瞳與她們分別數日, 一* 時還沒有找回與她們的相處方式,姜千尋則是因為尷尬不敢多出聲, 于是這幾天的課程,大家都聽得很認真,兩個徒弟也是同出同進。
沈卿塵有些焦躁,一直到幾天后的魔修審問會, 她才得以搶出一些和姜千尋的獨處時間。
魔修的事自然是要通知魔尊來管,對方到了之后,先是賠禮,又是和談,那傀儡師自知有錯,連半句都不敢駁, 又因不是魔修的親信,直接被廢了修為, 趕入了凡間。
至于那個金面,則是被送到了玉清宗。
他本就是玉清宗出身, 如今雖被制成了傀儡,卻還是玉清宗的人,不管如何處置,靈秀宗都不愿插手。
等送走了魔尊,已經是深夜了,師徒兩人駕著飛鸞回了主峰,一路上,姜千尋都把嘴閉得很緊,她自知之前冒犯了師尊,對方不找她事就算好的,哪里敢多說一句,現在最好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讓師尊注意不到她為好。
她哪里知道,這個審問會,本都不用她到場,師尊將她喊來,表面上說是為了歷練她,其實就是故意制造獨處空間。
下了鸞車,姜千尋照例把人送回門前,剛轉身要走,忽聞師尊猛咳不止,她忙住了步子,不假思索道:“師尊,您怎么了?”
沈卿塵不答,只咳得梨花帶雨。
她原本就生得極美,這么輕輕咳著,咳得淚光點點,雙頰潮紅,更是美了十倍,活像個病西施。
姜千尋只得走近了將其扶住,猶豫一陣道:“師尊,是不是感染了風寒?要不我把您扶進去好了!
這正是沈卿塵想聽的,便點了點頭。
姜千尋把人扶進去安頓好,又跑去煮了一壺茶,把茶水送到師尊床邊,看著她喝下去,才放心了些,只是師尊的病來得突然,剛才在路上沒有一點征兆,莫不是主峰上風大?
她這么想著的時候,沈卿塵已經歪靠在床頭上,像是舒緩了些的模樣,姜千尋便問:“好點了嗎?”
“嗯,連日勞累,怕是身體有些撐不住了!鄙蚯鋲m虛弱地說著,又咳出幾聲來,才道:“已經沒事了,你走吧,你也累了一天,該歇歇了!
原本她要是不這么說,姜千尋還真打算走的,但既這么說了,姜千尋倒不好一走了之了,雖說有些害怕師尊興師問罪,或者又擦槍走火,但這些小事在病情面前真不算什么了,要是她這會走了,那就是作為徒弟的失格。
于是她便在床頭坐下,道:“我不走,您身體不適,我肯定是要侍奉在旁的,您現在感覺哪里不舒服,頭疼嗎,發燒嗎……”
說著,她抬手想去摸對方的額頭,但顧及到之前的事,到底沒伸出手去。
沈卿塵看出她的想法,便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燒不燒,還是你摸摸看好了。”
姜千尋得到了首肯,也覺得這沒什么,便伸手去摸,這么一摸,果然有些燙手,便急道:“很燙啊,看來是真發燒了,我去找些冰袋什么的,您等一下。”
但她還沒站起身,就被沈卿塵拉住了:“沒事的,就別麻煩了,其實也沒什么,過了今晚就好了!
“那怎么行,這么燙,會燒壞的!苯ぜ钡靡溃耆耍裆蚯鋲m這樣的修為,壓根不存在風寒,沒有任何病毒能在半步仙人身上留下痕跡。
沈卿塵此舉,其實是個有些拙劣的計謀,目的就是為了把她留在自己屋里,但留下之后要怎么辦,她也沒有個具體的計劃,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看事情能不能發展到自己想要的地步。
又一次強調自己沒事后,沈卿塵順勢扯著姜千尋坐在了床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以做降溫之用。
姜千尋本來是有些著急的,但看師尊靠在自己手上有些陶醉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么,只盡力調走手上的靈力,讓溫度降得更低。
可師尊的身體,卻好似越來越燙了。
沈卿塵的確沒想到,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她渾身發燙——她原本只是把臉貼在徒弟手上,有些親昵地蹭蹭,但她隨意地睜眼抬視,就看到徒弟有些冰冷的目光,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
這個有點像暴君的凝視,讓她心跳不已。
對方好像在對她生氣?沈卿塵想,難道是發現了自己在裝?可發現了為什么不說,難道是故意用這種目光逼自己承認?
還是說,對方已經在醞釀對自己的懲罰了?
懲罰這個詞就像一個開關,讓她的思緒回到了之前,有好幾次,徒弟的話都被她誤解成了另一種意思,但假如,她沒有誤會呢?
徒弟會不會就是想要罰她,只不過以前兩人的關系還不穩定,對方只是在偽裝之余,偶爾露出了一點本性,現在看自己已經不再頑抗,便徹底不準備裝了?
如果放在以前,沈卿塵可能會羞憤,會抗拒,會懷疑對方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但現在,她只覺得羞澀和期待,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著,反正已經喜歡上了,沒辦法的。
來吧,要怎么罰她呢?
“把衣服脫掉吧。”姜千尋的聲音適時響起,把正在期待的沈卿塵嚇得愣在了原地——她是想過有懲罰,可這個會不會太過激了?
姜千尋看師尊愣在原地,又道:“怎么了,還在發燒呢,穿著衣服很不舒服吧?”
降溫?
沈卿塵這才想起,的確,自己還在“發燒”中,穿著外衣的話是發不了汗的,便信手往領口摸去,但摸到一半她又有些扭捏起來。
雖說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想把對方吸引過來,但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她還是沒有想象中那么放得開,邊在心里罵自己無能,邊偷偷瞅著徒弟的動向。
姜千尋見狀忙轉過身去:“我,我去打盆熱水來……”
她也不是不知道該回避,但師尊的模樣實在太可口,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姜千尋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無恥,拍了拍臉,到廚房熱了一盆水來。
熱熱的毛巾被放到了沈卿塵的額頭上。
這讓那張本就巴掌大的臉變得更加精致小巧,沈卿塵平時的頭發是全部梳起的,現在放了一塊毛巾,就像是有了劉海,看起來,就像是個高中生的模樣。
姜千尋看著她的臉半晌,突然道:“師尊,你真的很漂亮,如果在我們那個時代,一定已經出道了!
“出道……是什么?”
“就是變成偶像,站在鎂光燈下,被無數人喜歡著!苯げ⒉蛔沸,但她覺得,至少在顏值上,師尊是不輸那些大明星的。
“我并不想出道,也不想被那么多人喜歡,我只需要那一個人……”沈卿塵說到一半,自知失言便閉了口,只癡癡地看著心上人,希望對方明白,又害怕對方明白。
姜千尋自然聽不出她的意思,看她的肩膀露在外面,便輕輕提了下被子,把她的肩膀給遮了起來。
但沈卿塵并不是真的發燒,用靈力撐起來的體溫沒那么容易消退,再加上頭上的熱毛巾,把她熱得渾身躁動,好不容易偷偷露出了一點肩膀,還被徒弟發現了。
她只能偷偷把手伸出去,以此降溫。
姜千尋發現得很快,又給她塞了進去。
沈卿塵無奈道:“我太熱了,得露出來一點。”
“不行,會著涼的。”姜千尋不聽她的詭辯,到了現在,沈卿塵才嘗到裝病的苦果,她被束縛在熱騰騰的被窩里,連自由透風的權利都沒了。
活人當然不能被活活熱死,趁著姜千尋轉眼,她便把被子撐開了一條縫,讓熱氣冒出去一些。
姜千尋感覺到手邊溫暖的氣流,回過頭看到松散的被子,只露出個拿她沒辦法的表情,又把被子全部卷進去一些,壓成一個蠶蛹似的睡袋。
“不準掀被子了!苯ぞ娴。
但沈卿塵怎么可能忍得到,趁著她走神又把被子踢出一個縫。
姜千尋又一次把縫卷好,這一次,她直接用雙手把被子壓住,讓沈卿塵動彈不得。
沈卿塵被她壓著,兩人的姿勢就像是即將接吻的模樣,一時間,沈卿塵竟忘記了身體上的煎熬,呼吸聲漸漸紊亂,目光也無法移開。
她知道,這只是個意外。
姜千尋壓住她,絕不是想占她便宜。
但外面的夜實在太深了,沈卿塵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她不會主動親吻,可如果徒弟親上來的話,那她也絕不會反抗。
而姜千尋本來是沒那個意思的,但看師尊閉上了眼,表情含羞帶怯的,像是在對她發出邀請,也忍不住心神激蕩,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候,她聽到外面的雪落聲。
啊,下雪了,就回不去了吧。
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第56章 第 56 章
漆黑的夜里, 落雪的聲音越加盛大。
就像是天然隔開了一層屏障似的,這場暴雪讓師徒兩人得以蝸居在這方小小天地里,外人進不來, 她們也出不去。
心防卸下后,就是沉淪。
這個開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吻, 由姜千尋的試探開始, 在沈卿塵的回應中得以確認, 干柴烈火, 越升越高,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唇舌已經纏在一處, 腦中一浪一浪的潮水沖擊著姜千尋的理智,催促著她更進一步, 探索更深的極限。
按在被子上的手緩緩抬起,與按在她胸口上的手十指相扣,但手實在太礙事了,她不由自主地舉起按在了頭頂, 另一只手探向了小衣的領扣。
解開衣服,就是更香甜的領域。
想要知曉,想要品嘗,無數未曾實施過的想法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峰,而她與這些美好的東西,就只差一層薄薄的小衣。
但就在手指摸到師尊的領口處時, 姜千尋突然想起,不對, 對方還發燒著,不能掀來掀去受涼。
……
事實上, 就連這個吻都不該出現。
想到這里,姜千尋忙松開了手,有些局促地拉開了距離,師尊的雙臂被她按在了頭頂,此時正迷離著眼神,有些委屈也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好像在問她為什么停下。
“抱歉,師尊,是弟子冒犯了!
緊急剎車帶來的失落是巨大的,但姜千尋更擔心師尊的身體,發生了這么尷尬的事,她本是應該離開的,卻因為這場病而無法離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甜香。
那是師尊的體香,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就好像爆開一樣聞得更清楚,好像在誘惑著她,讓她繼續剛才的放肆,可姜千尋到底忍住了。
半晌,她等來了師尊的敕令。
“風寒已經好多了,你回去睡吧!
師尊的聲音有些涼涼的冷意,卻沒有一點責備的味道,姜千尋抬起頭去,只見對方已經熄滅了燈,轉身睡了過去。
她在黑暗中立了一陣,走出了房門。
外面的雪已經有一丈多深,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住處冷清,又沒炭火,她生起一盆火,坐在窗邊,等待曙光的來臨。
明天,她要好好對師尊道歉才行。
而在她走后,沈卿塵緊繃的身體慢慢松了下去,她知道,這次吸引算是宣告失敗,在最后一刻,徒弟還是忍住了沒有進犯。
但是她并不失望,至少她排除了裝病這個選項,對方因為擔心她的身體才沒繼續,那么她只要不用這招,就意味著有可能成功。
一時,她還想不到合適的辦法。
但剛才的那個吻……
沈卿塵摸著自己的唇,上面似乎還殘存著對方的氣味,那是一種很清新的,很干凈的味道,讓人聯想到朝陽和晨露,而吸吮時的力道也強硬到有些過分,可她并不討厭,反而激發了些上頭的感覺。
好像,好像被支配,被奪取,被徹底蹂躪的前兆,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她大概是想要的,事到如今,她已經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她的本性,還是看了話本后的后遺癥。
……
第二天,雪后初晴。
陽光照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有些耀眼的過曝,姜千尋遮了遮眼睛,開始盤算該怎么對師尊道歉。
過了一陣,單瞳瞳也起床出門,見她愣在門邊不說話,便打著哈欠道:“你昨晚回來的很遲?”
姜千尋點頭,有些欲蓋彌彰道:“公務結束得比較遲,所以回來晚了!
“哦,那走吧!眴瓮谘├锊攘瞬,道:“好大的雪,咱們是不是得清出一條路來?”
本來是想早點過去看看師尊的,但單瞳瞳已經開始清了,姜千尋也不好先走,便幫忙把路一直清到師尊院外,打眼看去,師尊的門外還有積雪,只有一條她昨晚踩出的腳印。
“你昨晚在師尊那里來著?”單瞳瞳看了看身后,又看看腳印的方向,確認了這個事實,又道:“你們不會背著我做啥了吧?”
單瞳瞳是沒那個心眼的,這么問完全是覺得最近被冷落了,懷疑師尊給姜千尋開小灶,但姜千尋心里有鬼,一問就慌:“啊……沒什么啊,我們能做什么,反正就是師徒之間的,那些非常正規的交流,對吧?”
“……你問我?”單瞳瞳看她慌得一匹,不由翻了個白眼,嘟囔道:“肯定沒好事!
姜千尋不敢駁她,只埋頭掃雪。
過了一陣,就聽房門吱呀一聲。
兩人同時抬頭,只見師尊正推門出來,見她們兩個乖巧地在為自己掃雪,不禁覺得徒弟們還是很窩心的,便走過去讓她們停下,自己一個陣法出去,山頂的雪便從中開始融化。
“好了,上課吧,等雪化了再實操!
上午,三人在書房內度過,屋里燃起了火盆,暖融融的。要是按著平時,姜千尋一定聽得最認真,可經過昨晚的事后,她卻有些心神不寧,更不敢抬頭看師尊。
直到她被師尊點名念書。
她手忙腳亂起身,胡亂念了幾句,就被師尊提醒念錯了段落,她只得停下,和師尊對上視線,師尊的目光柔和而慈愛,完全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沒事的,這不怪你。”
這句話就像是在說,昨晚的事也不怪她一樣,姜千尋有些摸不清師尊的意思,但一時還不敢坐下。
沈卿塵轉向窗外,道:“外面的雪化了,我帶你們去通天臺許愿吧!
“許愿?”單瞳瞳一下子來了精神。
“每年的初雪,都會有神明降臨!鄙蚯鋲m解釋道:“今天許愿的人一定很多,我們要趕在傍晚放課前過去!
過了一陣,師徒三人就坐上了飛鸞,往通天臺的方向飛去,其實這個活動沈卿塵早就想做,上次被收養皮皮耽誤了,這次卻是正趕上初雪,也全是歪打正著。
果真,通天臺上已經有了人。
不過這個時間來的,要么是長老,要么是沒課的師姐,大部分姜千尋都不認識,更別說單瞳瞳了,兩人跟在沈卿塵身后,看那些人都一一上來問好行禮,也覺得與有榮焉。
“你等會許什么愿?”單瞳瞳問。
“我?我……”姜千尋有些遲疑,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許早點成仙,可現在她倒沒那么確定了,成仙這個詞,已經從一個目標變成了虛無,聽師尊的意思,大概成仙并沒有那么好,也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
“你呢?”她反問單瞳瞳。
“我想早點開始強大,自立……還有報仇!眴瓮V定道,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已經遭了天譴,仇恨仍舊是她的動力。
“報仇啊……”姜千尋是不能照抄這個的,恰好迎面碰上了游采薇她們,便問:“你們許愿回來了?”
游采薇是隨著南宮母女來的,這么長時間過去,南宮絳已經徹底接受了她,三人經常成群結隊出現,儼然是相親相愛一家人了。
至于宿若,早幾天又出門游歷去了。
兩個大人說起話來,幾個小輩也湊在一起寒暄,先是說起昨晚的大雪,又說起今天許愿的人數,聽姜千尋問起愿望的內容,游采薇哈哈一笑:“我當然是想成為神筆,讓自己寫的故事成真了。”
南宮憐玉不想說,但架不住眾人殷切的目光,最后還是扭捏道:“我……我想永遠做她最早的讀者!
單瞳瞳露出被秀一臉的表情,姜千尋卻沒半點波瀾,她對這種感情的話題非常遲鈍,完全聽不出這句話意味著什么,但她知道,大家都是有目標的,除了她。
她偷偷看向師尊的方向,不由想:不知道師尊的愿望是什么呢?
當然,這個問題她是不敢問的。
待寒暄結束,兩波人分開,去往山頂的路上,姜千尋一直在想自己要許什么愿,但直到最后她也沒想出來,許愿的時候,她偷偷看著師尊,從對方的口型,看得出那是一句話。
——想和那個人在一起。
那個人,是誰?
在一起,是那個意思嗎?
姜千尋還沒弄清楚,就見師尊睜眼朝她看來,兩人對視一眼,她連忙收回目光,并不知沈卿塵的眸光仍停在她的臉上。
那個人,自然指的就是她。
許了這樣的愿后,把目光落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姜千尋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她還在為自己的愿望發愁。
直到最后,她也沒有許愿。
此人,許愿的人已經慢慢多了起來,她不能占著位置不起,只得先行回去。
等到了下午下課,單瞳瞳接到了凌萱的傳音,問她要不要去許愿,單瞳瞳當然一百個要,完全沒提自己已經去過的事。
而單瞳瞳走后,便只剩下師徒二人。
姜千尋終于等到機會,便又對師尊道了個歉,但沈卿塵只搖頭,道:“沒事的,這件事也怪我,不該冒著風寒非要起身!
“比起這個,你今天沒有許愿吧!鄙蚯鋲m道:“是不知道許什么嗎?”
姜千尋點頭:“其實我現在活得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東西是不是虛無……師尊,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方向?”
第57章 第 57 章
其實這個問題, 已經困擾了姜千尋很久。
周圍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有自己的目標,唯獨她沒有, 這是一種孤獨,也是一種痛苦, 只不過這份痛苦沒有那么明確, 才一直鈍刀子割肉, 讓她無法言明。
直到現在, 她遇到了真正的明燈。
她對師尊的依賴, 已經到了連自己都不清楚有多深的地步,因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 完全沒意識到這是個無比深刻的話題,可能會給人造成很大的負擔。
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 也許會束手束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對于沈卿塵——她恨不得能多了解一點姜千尋,越多越好。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沈卿塵道。
姜千尋與她對坐下來, 沉默一陣,才道:“可能會很長,可以嗎?”
“當然。”
“我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人口大爆發,我父母是雙職工……”姜千尋從出生時開始說起,一直說到自己穿越, 這二十年間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經歷, 都事無巨細全盤托出。
其實她與很多孩子一樣,從小就沒什么美好的回憶, 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再加上父母都是老師,就更是對她全天候無死角地監督,非要她比所有的孩子都更優秀不可。
父母對她,不像對一個孩子,倒像對一個產品,沒有進行過任何推心置腹的對話,更不可能注意到她任何的創傷,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有可能會成為絕對的叛逆,也有可能會成為絕對的順從,很不幸,她是后者。
她真的很想讓父母開心,想成為他們的驕傲,即使需要忍受沒有玩樂的日常,即使很多時候都是踽踽獨行,但她每次都是吞下苦果,露出微笑,做到了以她的能力能夠做到的最好。
可她不快樂。
常年的重壓已經把她體會快樂的能力剝奪,她甚至感覺不出別人對她是善意還是惡意,在剛進單位的那幾年,她被人隨意驅使,利用,傷害,她感受到痛苦,卻因為已經習慣,覺得這就是生活的本貌,人生本來就是痛苦的,她生來就是為了感受這種痛苦的。
她甚至盲人摸象一般,摸索出一套判斷別人情緒的模式,大部分是正確的,她也能夠應對,就像是一個不怎么有趣的游戲,遇到怪就跳一下,遇到旗子就摸一下,就這樣,適應成了正常社會人的樣子。
扭曲著,拉伸著,成為了奇怪的形狀。
她每天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沒有任何想玩的游戲,沒有任何想吃的食物,上班是為了攢錢,攢錢是為了買房,可買房是為了什么,她不知道,大概是因為別人都這么做。
父母讓她學習,因為別人都這樣。
父母讓她考編,因為別人都這樣。
父母讓她結婚,因為別人都這樣。
為什么別人這么做,她就得跟著呢?
為什么她活了這么久,都沒有趣味?
為什么她從來看不到世界的顏色,不覺得活著有意思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開心?
她立在樓頂,看著腳下的車水馬龍,開始思考那個思考過無數次的問題——要是跳下去,到底會有多疼呢?別人會不會笑她,父母會不會怪她,嫌她丟人?
她滿是疲憊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生機,可她自己不知道,她只想著,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也許她會鼓起勇氣試試別的活法。
隨后,她從樓頂踏了出去。
再醒來,已經在開蒙大典上了。
她穿越了,穿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本她是想試試別的活法的,可她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卷修煉這條路上,她總覺得,自己背后有兩個人,鞭策著她,俯視著她,讓她別去做不利于學習的事,人生就是為了學習,學好了找個好工作,然后順順當當過一輩子。
……
姜千尋說到這里,突然不想再說了,她為自己的貧瘠感到羞愧,這乏善可陳的人生,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
而對面的沈卿塵,已經心疼到落淚。
是有多么溫柔,才會在這樣的重擔下也不反抗,只想讓父母的愿望成真,即使壓抑到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臨死前的念頭,還是擔心父母會為她的死而覺得丟人。
那根本不是父母,分明是兩頭豺狼。
把女兒當做機器一樣使用,規勸,鞭笞,讓她盡量符合社會的要求,滿足自己的虛榮,又因為過于懶散不想陪伴,不想培養,就讓她去走她完全不喜歡的路。
直到穿越后,仍舊是她的陰影。
姜千尋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卻被兩個無知自大軟弱虛榮的人變成了傀儡,生人做成傀儡有多痛苦,姜千尋就有多痛苦,甚至在對方的腦子里已經形成定式,就像是已經被放出來的小狗,在看到鐵籠時仍舊順從地走進去,然后搖著尾巴,試圖讓別人高興。
可是,已經不需要再這么做了啊……
就算不這么做,也會有人愛她的……
沈卿塵的淚流得停不下來,姜千尋卻不明白她為什么哭,她試圖安慰對方,卻發現自己的經驗里沒有類似的模式——
她體會不到師尊的喜怒哀樂。
她無法設身處地感受情緒,也不能清楚地知道對方為什么哭,她只能像無數次惹怒對方后的反應一樣,無措地上去幫對方擦淚,蹭蹭,親親。
她隱約知道,師尊會因為這個開心。
可這一次,沈卿塵推開了她。
沈卿塵不愿意再讓她反過來替自己擔心,看到她又急又可憐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千尋,我們重新活一次吧,好不好?”
姜千尋已經把自己的脆弱全盤托出,自然是百依百順的,乖巧地點了點頭,道:“都聽師尊的!
沈卿塵摸摸她的頭,將她抱在懷里很久很久,才道:“忘掉以前的一切,從現在開始,你是一個赤子之身,不必修煉,不必上課,不必考慮任何事,只專心做一件事,體會這個世界!
“體會……這個世界?”
“對,把內心放空,什么都不想,然后腦海里浮出的第一個想法,不管是什么,去做,不要怕,我會為你保駕護航的!
“可您……”
“不要考慮任何問題,不要有任何負擔,去想,想到的第一件事,說出來,我幫你實現,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能做到!
“……”
姜千尋不明白,不過既然師尊這么說了,她也不再有其他顧慮,只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腦海里不停閃回著無數殘影,她知道,那是雜念,只有摒除了雜念才能開始修煉,這是她非常熟悉的過程。
半晌,雜念去除。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干凈得幾乎沒有任何東西,然后有一滴水從天空墜落,她抬頭看去,發現是雨。
她睜眼,道:“雨!
沈卿塵問:“地點呢?”
“草原……很寬闊,綠草如茵……”說罷,姜千尋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無稽,現在是冬天,怎么可能會有雨,更別說青草地了。
沈卿塵卻道:“不難,閉眼!
姜千尋還沒反應過來,她們就從原地消失,閃現到了另一個地方,這里竟然是夏天,而且確實在草原上,很多白云般的綿羊在不遠處吃草,因為下雨,它們都擠在一起。
“這是哪里?”她有些驚訝,看起來不像北半球,如果這個世界的地圖和現實一樣,那這里就是澳大利亞,或者南美洲?
沈卿塵伸手給她調出地圖,給她指了個地點,姜千尋分辨了一陣,發現的確和現實的地圖一樣,只不過和她想的地方都不符合。
不過也很接近了,大概是新西蘭那一塊。
師尊撐了一個罩子,讓她們不至于被雨淋到,但能聞到雨水的味道,還有打在地上的濺射,姜千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頓覺整個人都精神不少,正要說話,身后突然有只綿羊咩了一聲。
她回頭看去,那只羊就立在不遠處,正緊張地盯著她們,姜千尋有些不明所以,道:“這是怎么了?”
沈卿塵盯著看了一陣,道:“雨水太重了,它動不了,可能是想讓你幫它搖一搖。”
搖一搖綿羊?
姜千尋覺得有些奇妙,她走過去,試探地抓住羊的身子搖了一搖,果真有很多雨水被抖出來,雨水少了些后,那羊就飛快地從她身邊逃離,跑了幾步又回過來好奇地看。
傻乎乎的。
兩人相視一笑,又走到另一只羊身邊。
就這么搖了很久,搖到胳膊都酸了,姜千尋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傻事,這種事做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條件反射地覺得自己浪費了寶貴的時間,立刻慌亂地停下,道:“抱歉,師尊!
“為什么道歉?”沈卿塵笑:“你不覺得開心嗎?”
“有點吧!苯蠐项^:“不過好像挺沒意義的,搖干了,一會兒又會淋濕的!
“你要允許這種沒意義的事存在,如果所有事情都是有價值,有意義的,那就太無聊了!鄙蚯鋲m道:“再說,你的開心,就是最大的意義!
第58章 第 58 章
要允許……沒有價值的東西存在。
這是姜千尋活了二十多年, 聽到的最振聾發聵的說法。
從小她就被教育,要努力,要上進, 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所有的事都有它的價值, 包括一張廁紙, 一條底褲, 讀了故事要明白一些道理, 交朋友是為了擴大交際范圍, 任何無法落到實處的東西,都是虛的, 是沒用的,是需要戒掉的壞習慣。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 沒用的東西也可以存在,也可以被喜歡,也可以為之付出時間。
她立刻明白了,也代入了。
在這一刻, 她不僅是被重塑了三觀,也發現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曾幾何時,她都覺得自己的存在是無意義的,無數次內耗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她要允許自己的存在。
哪怕沒有任何作用。
沈卿塵看到她的表情,便知她已有所了悟, 而之前投機取巧提升的修為,也終于在這一刻有了為之匹配的心境。
她現在, 是真真正正的金丹后期了。
“接下來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海邊散步,可以嗎?”
沈卿塵微微一笑, 直接伸手一揮,兩人便從草原閃現到了海邊,這片海姜千尋認識,正是著名的大理洱海。
洱海是很漂亮的,比起現實里的人擠人,這個世界的洱海邊很安靜,只有溫暖的海浪和綿綿的沙灘,天藍得像假的,水天接在一起,* 幾乎分不出界限。
此時雖然正值冬季,但洱海邊卻不算冷,穿單衣也不冷,兩人沿著海岸線走了一陣,姜千尋突然有種想踩水的沖動,她還未發問,沈卿塵就道:“想做什么就做!
姜千尋從未感覺有這么自由,不管她想什么,師尊都說支持,這種支持給她的力量是巨大的,被打壓了這么多年,她就像是彈簧一般,竭力地起跳,幾乎能夠伸手觸天。
她把鞋襪脫下,輕輕地踩進海里。
冰涼的觸感讓她不自覺發出笑來,一些久遠的傷痕也隨之浮現——高考后,大家終于卸下了負擔,準備出去逛逛放松身心,同學們都定好了去的地方,唯獨姜千尋遲遲沒有開口。
她怕父母會不允許她出去玩。
但轉念想想,反正都已經高考完了,父母未必會不同意,于是她在網上刷了很久,定下了去離家不遠的海邊。
就在她小心翼翼提出來之后,父母的表情如出一轍地古怪,父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母親則說:“怎么,高考完就懈怠了?是覺得自己一本穩了?隔壁家佳琪已經開始準備復讀了,你呢,估分多少,還有沒有進步的空間?”
姜千尋啞口無言,旅行也無疾而終。
她沒有再說什么,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經又一次繃緊,那個暑假,她仍舊維持著高三的作息,直到開學。
而今,那個愿望終于遲來地實現。
踩水本身沒有多快樂,可滿足帶來的快樂是無窮的,她沉浸在這份快樂里,幾乎忘記了那衡越人生的漫長潮濕。
等平靜一些了,她對岸邊的師尊道:“師尊,你也來嘛,真的很舒服!”
沈卿塵只笑,并不動作:“開心就好!
姜千尋連續勾引了幾次都沒成功,便掬了一捧水朝師尊灑去,因為距離很遠,只有幾滴飛到了對方身上,沈卿塵不以為意,只輕輕振了振袖子,把水珠拂去。
才剛拂完,便又有幾滴飛來。
沈卿塵沉了臉:“徒兒出息了。”
“嘿嘿,來嘛來嘛,我們打水仗!”姜千尋一時放開,整個人都處在亢奮的狀態,連尊卑有序都忘了,數次撩撥不成,仍舊持之以恒,一定要和師尊分享快樂不可。
沈卿塵被她鬧得無法,只得將手一揚,把水往徒弟身上彈去,兩人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但玩到盡興處,卻是徹底放飛了。
歡樂的笑聲劃破了洱海邊的寂靜,直至筋疲力盡,師徒二人才停了下來,躺在沙灘上喘息,姜千尋好不容易把氣喘勻,轉頭朝師尊看去,只見師尊面若桃花,嬌艷欲滴,真是美艷到無可言說。
她看得幾乎呆了,半晌,不由自主道:“師尊……我可不可以親你?”
沈卿塵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一時有些愣怔,又想起那晚的熱吻,臉上先是紅了,繼而有些黯然——就算她們的動作再親密,說到底,她們之間是什么關系呢?
姜千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一開始雖然是抱著接近對方,吸引對方的目的,但目的達到之后,她突然又覺得疑惑起來,姜千尋對于親密關系的認知,好像與她所想的不太一樣。
就像是狗狗和主人之間的親昵,親昵過后,她們的關系仍舊沒有任何變化,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她想要的,可她遇到的這個人,卻偏偏在情感上是遲鈍而無知的。
她無法苛責對方,因為姜千尋是赤子,本來就是不懂這些的,作為對方的師尊,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教會對方一些東西,可作為相方,她又無法直白地說出來。
于是她擋住對方的嘴,道:“不行!
姜千尋遭到拒絕,表情變得可憐巴巴,但她又不敢問為什么,只像棄犬一般轉過去抱住了自己,又委屈又飽含控訴。
沈卿塵盯著她的背看了一陣,無奈道:“生氣了?”
“沒有!苯瀽灥卣f。
“不是不讓你親……”沈卿塵好不容易才讓她打開心扉,實在不愿因為這件事再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便道:“是在親之前,你需要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姜千尋道。
“不,你不知道!鄙蚯鋲m嘆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件事先推后,你再想一想,接下來想做什么事。”
“我想親親。”姜千尋立刻答道。
沈卿塵被她噎得半死,沒想到她居然還和自己賭氣起來,便道:“除了這個。”
“沒了!苯まD過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她,哼哼唧唧地祈求:“好不好嘛!
坦白說,在這個瞬間,沈卿塵甚至懷疑自己是被利用了,徒弟有多單純她當然是深有感觸的,可對方偶爾卻會在某些時候突然開竅,然后利用自己的長處做一些讓人沒辦法拒絕的小動作,比如現在——
快要具象化的尾巴幾乎快要搖斷。
漂亮的,無塵的,濕潤的眸子,配合蹭來蹭去的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卑微動作,讓人生氣也不是,喜歡也不是,最終,她還是暈頭轉向地答應了。
與那晚不同,兩人這次有了些經驗。
雖然幾乎算不得數,但至少,一些無用的試探已經可以省略,沈卿塵的視線被對方毛絨絨的腦袋擋住,眼前的天空只剩下小小的一個角,清新的,好聞的氣味,從對方的身上傳過來,鋪天蓋地地,將她籠罩了起來。
這個吻很溫柔,很清甜,沒有欲望的味道,卻也不止淺嘗輒止,兩人就像是品嘗著一道甜品般,回味著,探索著,某一刻開始,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海上起了風,溫柔的海風吹在她們身上,直把人吹得昏昏欲睡,兩人抱在一處,看著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去,用彼此的體溫溫暖著身體。
“我們該走了,到睡覺時間了。”
沈卿塵輕聲提醒著徒兒,姜千尋應了一聲,卻沒有任何動作,說實話,她現在還不想回去,也不知是不是嘗到了自由的美味,反正一想到要回去,她的心就一陣陣地往下墜。
可再有趣的春游也總有結束的時候,她不能像個小學生一樣賴著不走,師尊已經足夠縱容,如果她得寸進尺下去,一定會惹怒對方。
她不想讓師尊生氣,也不想讓師尊失望。
于是她起身把師尊拉起來,道:“走吧,回去了!
沈卿塵與她對立半晌,道:“如果你還不想回去,那么我就許你一個心愿,今天還沒有結束,還記得嗎,今天是初雪,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實現的!
姜千尋這才想起自己本來是要去許愿的,可她覺得今天已經足夠開心了,實在沒什么想要的東西了,實在要說的話,她還不想回去,可究竟要去哪里,卻是沒有頭緒。
“想不出來嗎?”沈卿塵問。
“嗯!苯u搖頭。
“那我來替你許一個吧!鄙蚯鋲m抬頭看了看夜空,忽而笑道:“這么好的夜色,浪費了太可惜,不如先不回去,今晚,我帶你到星星上去過夜!
“……星星?”姜千尋愕然,不是,難道師尊要帶她去星際航行,星星怎么可能是能過夜的地方?
“對,就是星星,你小時候應該也想過吧,星星那么亮,又那么閃,還黃黃的,會不會就和糖果一樣脆脆的,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濺出來,是檸檬還是柑橘的味道?”
沈卿塵的神情就像個雀躍的小女孩,這是第一次,姜千尋在她臉上看到這種可愛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連連點了點頭。
第59章 第 59 章
沈卿塵小的時候, 曾經做過這樣的夢。
因為家境貧寒,常年吃不飽飯,餓得睡不著, 就盯著天空里的星星看,看著看著開始想象, 星星和月亮究竟是什么味道。
黃色的星星和月亮一定是水果味的。
冰冰涼涼, 脆生生的, 一咬就有很多酸甜的汁水迸濺出來, 越想, 她就越是想吃。
可是后來,她發現這只是小朋友的一廂情愿。星星和月亮都很遠, 即使學會了御劍,也不可能摸得到, 更別說嘗上一口,須知宇宙無窮,又豈是她一人能夠遍歷得到的?
可這并不妨礙她為年少的自己織夢。
這其實是她的秘密——在她剛剛拜師不久時,曾經攢了一筆錢, 買了一處芥子空間,這空間里的環境與外界幾乎一樣,只有一個不同之處,那就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真的是用糖果制成。
姜千尋被她帶進去,飛到天上的途中, 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些本該是遙遠星空里爆發的天體, 竟然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
金黃色的, 漂亮的星星。
泛著甘甜的味道,踩上去有些硬,像是常吃的那種硬質糖果,她湊近嗅了嗅,沒敢舔,誰知身后的師尊卻道:“可以吃的!
“?”
“這里面的時間是凝固的,不管什么時候進來,都是這個時間,糖果不會變質!鄙蚯鋲m道:“我做這些糖花費了很多時間和心血,可以確保味道一定是好吃的!
她們站的地方是星星的一個角上,姜千尋找了個凸起的地方,掰了一點下來,放進嘴里嘗了嘗,果然是甜的,里面還有酸甜的汁水。
“哇嗚……怎么做到的?”她驚嘆道。
“這個不難,這里算是我的秘密之處!鄙蚯鋲m緩緩道,“我已經把通行權給你了,以后你想休息的時候,就可以來這里,不管想休息多久都可以。”
姜千尋點點頭,道:“師尊,謝謝你為我做了這么多,其實我已經想開了,以后,不會再為了修煉搞壞自己的身體了。”
“你想開就好,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任何事情一旦需要你付出百倍努力才能成功,那說明就根本不適合你去做,真正的天命,一定是細水長流順其自然的!
這是道德經里的話,姜千尋念過數次,早能倒背如流,可到了今天才算真正明白,無心生大用究竟說的是什么。
她以前質疑過讀書能改變命運,今天,她信了,只不過是以以前沒想過的方式,讀書真正的意義絕不是成績和名校學歷,而是撐起她思維骨架的脊梁。
所有的問題,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也原諒了那段失敗人生中所有的假想敵,從這一刻開始,她是真正放下了。
她不再想著要回去的事了。
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也很好。
沈卿塵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有了了悟,當一個人認清真相后,往往能夠進入一個新的境界,這也意味著,姜千尋離她越來越近了。
本來是要在這兒過夜的,但糖果星星上很滑,并不適合睡覺,兩人在空間里逛了一陣,便回了靈秀宗,一進主峰的地界,姜千尋的心便安定許多,不知不覺中,這里已經成了她的家。
“你們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單瞳瞳居然還沒睡,聽到她們的聲音便迎出門,有些擔憂地問著,姜千尋跟她解釋了幾句,她才放下心來,說自己做了晚飯,一直等到現在。
廚房里飄著隱約的糊味,姜千尋不由笑出了聲,單瞳瞳紅著臉怪她不捧場,師尊只道沒關系,有這份心就很好,三人陸續坐下,姜千尋心里不由飄出一句話:回家的感覺,真好。
以前的那段人生里那個家,只是個象征著家的符號,那里面沒有溫情沒有快樂,只有利益和投資,在這里的她們師徒三人雖然沒有血緣,卻是彼此最親近的家人。
這是姜千尋的認知。
可對于沈卿塵來說,卻完全不是這樣。
她望著對面露出釋懷微笑的徒弟,心里想的除了心疼,還有隱約的慶幸,她慶幸幫忙解開徒弟心結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不然,姜千尋可能會對那個人生出別樣的情愫。
而現在,是自己陪在對方身邊。
雖然現在還看不出什么,但是這種關鍵節點的參與,一定會讓徒弟和她的綁定更緊密,她迫不及待想要占有徒弟的所有人生重大轉折,直到命運將兩人纏得越來越緊。
假以時日,她們必將誰也離不開誰。
沈卿塵期盼地想著,連略帶苦味的紅薯稀飯都吃出了甘甜,自從發現自己喜歡上徒弟之后,以往平淡的生活都變得跌宕起伏,甜味來得那么容易,對方的一顰一笑,都牽絆著她,讓她嘗到了從未嘗過的滋味。
而姜千尋,也的確有了變化。
自從這次開悟之后,她用在修煉上的時間再沒有以前那么多,而是流暢自如地把握著限度,累了就歇,歇好了再繼續,所有余出來的時間,全部都獻給了沈卿塵。
幫師尊處理公務,替師尊指導師妹,沒事的時候就幫師尊思考菜譜,就算偶有一點自己的時間,也是偷偷畫一下師尊這樣子。
她的生活,幾乎全部都圍繞著師尊進行。
這讓沈卿塵悸動之余,也有些擔心,問她會不會對自己付出太多了,其實她完全可以發展一點愛好什么的,要知道,沈卿塵帶她出去的出發點,就是她所要求的,給她一個方向。
“沒關系的,師尊,我覺得這樣就很好。”姜千尋卻沒絲毫不甘,目光中是絕不摻假的認真:“我想要讓您輕松一點,自在一點,陪著您,讓您開心就是我以后人生的最大方向!
沈卿塵的心被擊中,臉上也漸漸紅了。
這句話實在太有指向性,讓人不由不多想,兩人現今的關系,早已不僅是師徒那么簡單,比如她和單瞳瞳,才是正常的師徒關系,而她和姜千尋,一起走過了太多風雨,自然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正要說什么,外面突然傳來師姐的聲音。
“卿塵,有喜事!”南宮絳一邊大跨步進來,一邊滿面春風地說,沈卿塵沒聽懂她的意思,還以為是調侃自己,便道:“哪有,你又說笑了。”
“什么說笑,是正事!蹦蠈m絳道:“我已經問過了日子,打算讓憐玉早點和徒弟訂婚,怎么樣,算不算喜事?”
沈卿塵這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么,立刻笑道:“是么,的確是大喜事,什么時候?”
“下個月初三,請柬已經定好樣子了,就是不知道要發多少,你來幫我盤算一下。”南宮家是大族,世家那邊結交的家門不少,再加上仙門上的身份,的確是個大工程,沒個心細細致的幫忙,還真怕百密一疏。
沈卿塵當然愿意幫忙,便給徒弟放了半天假,自己專心負責此事,姜千尋也想留下做點什么,但她畢竟對人際網并不了解,也搭不上手,只得無奈退了出去。
待把名單整理好,南宮絳才松了口氣,端茶閑聊:“看起來,你們也是好事將近了?”
沈卿塵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眸子低垂,羞澀道:“沒有,我們只是……”
“行了,你看徒弟的眼神都快拉絲了,還想騙我,不過說實話,我看徒弟也很照顧你,十有八九,對你也是有想法的!
說到這里,她有些八卦地壓下聲音,問:“你們發展到什么程度了,要我說,早點定下是正理,別像憐玉,傻子一樣沒名沒分的,到底不是個辦法。”
“我知道,可是……”沈卿塵嘆息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許就是我一廂情愿……”
“這還不簡單?”南宮絳嘖嘖道:“你怎么忘了,你還有問心?”
問心,正是她從皮皮肚子里得到的寶物之一,雖然后來都通過拍賣的方式還回去了,但她手邊還有備份,手套復制出來的寶物,和原物有著同樣的功效。
“這問心有個附帶功能,是區分真假話,你知道吧?”南宮絳道:“你就直接問她,到底喜不喜歡你,只要問心顯示沒問題,那就是板上釘釘了,大膽沖就是了!”
說罷,南宮絳就趕著回去了。
沈卿塵坐在座位上,半晌,才嘆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師姐說的可行,但讓她這么冷不丁地去觸摸真相,她還是有些膽怯,上次地震時測的結果還算好,但她后來覺得,那就是人在危急時分想要抱團的本能,或許與喜歡根本沾不上關系。
正想著,姜千尋就走了進來,安靜地收拾茶具打掃桌面,沈卿塵看她來回忙碌的身影,忽道:“千尋,你覺得成婚……你是怎么看待這件事的?”
姜千尋動作沒停,只道:“喜歡的話,當然是早一點成婚好,游采薇那個人沒定性,早點成家能讓她成熟一點。”
“那你呢?你想不想成家?”沈卿塵幾乎是硬著頭皮在問,她當然怕聽到糟糕的答案,但這種旁敲側擊,比直接用問心來的要迂回一些,她的心臟也好經受一點。
姜千尋此時已經把殘局收拾完,走到了她的面前,聞言不經意道:“我不是已經有您了么?”
第60章 第 60 章
姜千尋說得漫不經心, 沈卿塵卻如洪鐘大呂。
再怎么想,這句話的意思也偏離不出多少去,沈卿塵聽得目瞪口呆, 巨大的沖擊甚至讓她忘記了臉紅,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她了, 是說她就是自己認定的成婚對象嗎?
可她好像, 還沒想這么遠……
沈卿塵后知后覺地羞紅了顏色, 張了幾次口, 也沒說出辯駁的話,她當然是愿意的, 只是這件事多少還需要些儀式,總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就定了。
“你, 你真的這么想?”她手指在袖子中繞著圈,驚喜和羞澀在心頭縈繞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一直以為你只把我當師父……”
姜千尋不明白師尊為什么會這么問,在她的心里,她和師尊早已超越了普通師徒關系, 同生共死過,授道開悟過,如果要讓她說出一個對她命運影響最大的人,那她毫不猶豫會說出師尊的名字。
師尊,是她最最親近的家人。
“從很早以前開始,您就是我最欽佩的人!苯さ溃骸昂髞砟盐覐钠てざ亲永锞瘸鰜, 又幫我解開了心結,可以說, 是您給了我再一次的生命,在我的心里, 您比我的所有朋友,親人都要親。我沒辦法想象沒有您的生活,所以我打算,余生都伴在您的身邊!
她說得又認真又坦誠,甚至有些肉麻。
沈卿塵睫羽扇動,差點落下淚來。
她伸開雙臂,對方就聽話地鉆進她的懷里,溫暖的體溫提示著她,她的小狗徒弟終于完成了馴化,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都沒有人能從她手邊把人搶走。
廝磨的溫存之后,兩人都有些動情,可這里不比別處,又是白天,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聽到外面單瞳瞳的腳步。
“哈,你們聽說了嗎,游采薇要訂婚了!”單瞳瞳并未發現氣氛的異常,進來就開始大說特說八卦,說罷之后又道:“她不是還小嗎,這么著急做什么?”
“也不小了!苯て敢凰悖溃骸岸邭q,完全可以訂婚了!
“她不是十八嗎?”單瞳瞳不明所以。
“二十七,來這兒之前她就二十五了!苯ふf著跟了一句:“順便一提,我和凌萱與她同歲,所以這兒真正的小孩就你一個!
“胡扯吧?”單瞳瞳根本不信,只覺得她是在誆騙自己,但是想到凌萱那成熟的模樣,她又覺得有些道理,便道:“來這兒之前是什么意思?你們不是和我一樣從山下來的嗎?”
“說來話長,你可能不信,我來自異世……”姜千尋半真半假地說了起來,覺得反正單瞳瞳也不是外人,遲早也是要坦白的,倒不如早點告知了好。
單瞳瞳聽得一愣一愣,本是不信的,但是能從姜千尋那兒得知一些凌萱的事,她又舍不得打斷,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便說到了傍晚。
而偷偷跑去廚房忙活的沈卿塵心里,只有甜蜜和期盼——她不由想,既然徒弟也承認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捅破窗戶紙就是時間問題,她到底是等對方主動問呢,還是自己提?
自己提,未免有些羞于開口。
但是等對方說,又不知耽誤到什么時候。
沈卿塵當然不是連這點時間都不愿意等,只是正如師姐所說,什么事也是早些定下來為好,免得沒名沒分,夜長夢多。
不過……也要等到訂婚宴之后了。
……
數日后,就是游采薇和南宮憐玉的訂婚宴了,因著南宮家家大業大,來的賓客可謂云集,游采薇就算是比較社牛的性格了,照樣被搞得焦頭爛額,光是酒就喝了不少,胃里又沒墊上東西,直燒得躥火不止。
姜千尋和她坐在一桌,看她總算敬酒回來吃幾口菜,整個人因為熬夜浮腫得要命,便道:“你沒事吧?”
“你來試試就知道了。”游采薇苦臉道。
“我沒那個福氣!苯さ溃骸澳懵c吃,整個桌子上就咱們幾個,又沒人跟你搶,不過也奇了,要說熬夜,南宮憐玉也沒少熬吧,人家就神采奕奕的,跟你一比都不是一個畫風!
“我說她用了變形符你信嗎?”游采薇斜她一眼,道:“她本貌和我一樣,甚至比我還糟糕,我真服了,一個訂婚宴而已,不至于這么大張旗鼓吧?”
“大族人家就是這樣的!绷栎娴溃骸拔姨酶缃Y婚的時候,光是酒宴就擺了十二天,不是他家有錢燒的,是賓客太多了,一兩天請不完。”
“好吧!庇尾赊睉艘宦,忽聽有人喚她名字,看樣子是自家大小姐,只得又扒了兩口飯,飛快朝那邊跑去。
她走后,單瞳瞳揪揪凌萱的袖子,偷聲道:“你以前在那邊……沒有訂過婚吧?”
凌萱道:“有。”
單瞳瞳:“。俊
姜千尋也訝然:“你逗她的吧?”
“不是,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人生的劇本了,上什么學校,讀什么專業,嫁給誰家的兒子,全部都是被設計好的。”凌萱平淡道:“指腹為婚,聽說過吧?”
“……嗯!边@個詞姜千尋只在電視里見過,沒想到離自己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果不是今天說起,她還真不知道有這回事:“可你以前從來沒說過。”
“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绷栎媛柭柤,道:“所以我逃婚了,咱們第一次見面那時,我剛剛和家里斷絕關系!
“所以你沒和……和那個指腹為婚的人結婚?”單瞳瞳微微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追問道:“是不喜歡……還是別的原因,那個人很丑嗎?”
“不丑,家世長相前景等都無可挑剔,但是我不喜歡,我看得出對方也不喜歡我,沒必要非得結這個親!绷栎孑p描淡寫道:“這種聯姻都是利益至上,不會有什么真感情的,我的人生很珍貴,不愿意隨便分享出去。”
“也是!苯ぷ詮拈_悟后,頓覺自己身邊的人個個都比她活得通透,也許那時候她向她們求助,她們也會幫她,可她那時候總裝得很快樂,就連最好的朋友都騙過去了。
想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一事:“對了,你們到底是怎么穿越過來的,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于姜千尋自己來說,穿越的誘因當然就是自殺,可游采薇和凌萱又是怎么來的呢?
這個問題她一直沒問過,一來是怕暴露自己的心病,二來也怕觸碰別人的傷心事,一來二去的,竟然一直沒機會說開,耽誤到現在。
而凌萱聽她問了這個問題,神色突然有些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突然就來了,你和我們的原因不一樣嗎?”
姜千尋搖頭,想說明又覺得沒必要,也許穿越的契機就是千奇百怪的,人人都不一樣,反正她的心結已經解開,那個原因究竟如何也不重要了。
這一天,她們在閑聊和吃酒中度過。
姜千尋酒量還不錯,喝了點,但是沒有喝醉,她知道師尊酒量不好,刻意替其把著關,能擋的酒都擋了下來,但她一個人喝兩個人的量——其實她自己倒無所謂,主要還是師尊的身份在這兒,過來敬酒的人不少,她也攔了不少,不一會兒就想去廁所了。
就是她去廁所這么個當間,沈卿塵沒避開,到底還是喝了點。
其實熟悉沈卿塵的人都知道她不能喝,仙界的長老沒有為難她的,但世家那邊就不是這樣了,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她,想與她結交的很多,一敬就是一大杯,沈卿塵總不好連抿都不抿,一來二去的,酒意上了頭。
回去的路上,她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姜千尋看出她是有些醉了,一直小心翼翼護著她的頭不磕到,待把她送回房里,又備好了水和藥,叮囑清楚了才準備離開。
但才剛走出去半步,就被她給拉住了。
沈卿塵臉色不自然地潮紅著,眼睛里有星光似的閃爍,姜千尋依言停下,等著她的話。
“你就這么走了?”沈卿塵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又有些委屈道:“都不陪陪我嘛!
姜千尋知道師尊喝醉了喜歡撒嬌,便無奈坐到床邊,道:“那就先不走,怎么樣,想不想吐,要不要喝水?”
沈卿塵瞇起眼,迷茫地晃了晃腦袋:“不要,不喝水……我就是……姜千尋,你覺得,你今天開不開心?”
“當然開心,朋友訂婚嘛。”
“朋友訂婚就這么開心……那要是自己訂婚呢,豈不是更開心?”沈卿塵輕輕地笑,臉上的粉色逐漸散開,像是涂上了一層水粉胭脂,突然,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說明,求娶于我,其實……其實我很愿意做你的妻子……”
姜千尋以為自己聽錯,道:“什么?”
“什么什么?”沈卿塵的臉色更加紅得要命,酒意上腦,她已是完全失控的狀態,只不顧身份,呢喃道:“你說,想要余生和我相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