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美和子和伊達航吃完飯后才知道,這位上流社會的優雅女人正是將保險公司經理介紹給他們的唐澤雪穗。
也正是因為這個中間人,他們才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累贅,快速找到邪/教的組織點。
而聊過天后,佐藤和伊達航發現了新大陸。
“原來你們是姑嫂關系?!”
唐澤雪穗謙虛的垂首:“雖然訂過婚了,但還沒正式舉行婚禮,如果櫻田能承認我進入筱冢家的身份,你們這樣稱呼倒也沒錯。”
櫻田熙坐在茶幾旁打開筆記本,對面的唐澤雪穗社交手段游刃有余,很快就和佐藤美和子,伊達航聊得十分愉快。
櫻田的朋友,應該也是警察吧,搜查一課,刑警嗎?
唐澤雪穗仿佛在鋼絲上行走,渾身充斥著興奮和緊張的戰栗感,她望著一無所知的正義使者,內心翻涌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
正義,什么是正義。
真正的惡,藏在陰暗的角落,法律也無法及時將之抓捕。
她早就不信這些了。
“唐澤小姐的傷是怎么回事?”
伊達航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但畢竟是男性,這個問題由身為女性的佐藤問出來更好。
唐澤雪穗快速看了眼櫻田熙,本是隨意一瞥,卻直直的撞入櫻田熙金色的眼瞳里。
專注,冷靜,認真,審視,似乎在等待唐澤雪穗接下來的話。
“……家里有個不聽話的孩子,不過沒什么,早上做飯的時候不小心磕到的。”
佐藤美和子和伊達航還有工作要做,閑談一會兒后,就離開了公寓。
櫻田熙送他們離開,耳朵里聽滿了一系列的囑咐,尤其是伊達航,他已經對降谷零的話深信不疑。
回來時,餐桌已經收拾完畢,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洗潔劑的香味,唐澤雪穗獨自一人在櫻田的廚房里打理,優美窈窕的背影如一幅掛在家里墻上的油畫。
她放低姿態來討好櫻田,卻又不經意展露出自己的魅力和可憐,隱藏在她眼底的黑暗和冷傲,女性的神秘與嫵媚在她一個眼神,一個垂眸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即便她并未多說什么話,可欲言又止的空白更讓人幻想。
在這方面有些遲鈍的櫻田也不由得懷疑她這個未來大嫂,她是不是想勾引自己。
擱一般人也想不出這個答案,頂多覺得大嫂親近自己,但過分理智的櫻田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她走到唐澤雪穗身后,觀察她的行為,分析她的目的。
唐澤雪穗并未意識到身后有人,她洗干凈手,檢查碗筷的擺放井井有條,隨后轉身,被近在咫尺的少女逼的后退。
后腰撞到料理臺,聲音一聽就很痛。
唐澤雪穗面無波瀾,反而在微笑:“櫻田,你嚇到我了。”
他們的關系似乎在上次問診后拉近許多,但兩人都清楚,讓櫻田的目光駐留在她身上僅僅是因為唐澤雪穗這個女人的秘密和蠢蠢欲動的那顆心。
櫻田熙沒有動彈,“兄長知道你來這嗎?”
“我和他通過電話了,他知道。”
櫻田熙打量廚房,“你很愛干凈。”
唐澤雪穗跟在櫻田熙身后走到客廳,她望著藍發女孩從屋里提出一個醫藥箱,眸光閃爍,“誰會不喜歡純白?”
櫻田看了眼自己的廚房灰色的色調,唐澤雪穗的話意有所指。
“坐下來,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唐澤雪穗安靜的坐在沙發上。
櫻田熙握著她的手,涂抹上藥膏,用掌心輕揉了一會兒,她的手法很柔,給人一種仿佛體貼著誰所以刻意溫柔的錯覺。
但她的話卻令唐澤雪穗無比清醒。
“美佳雖然任性,但不會故意傷人,你不用暗示我,我不會信的。”
唐澤雪穗臉上的笑意變淡了,“美佳真幸福,有人無條件的寵愛她。”
“你錯了,我并不喜歡她的千金脾氣,但作為家族里最小一輩的孩子,作為姑姑的我稍微照顧她一些也沒什么。”
櫻田熙語氣平緩,似是在警示唐澤雪穗,“雖然我不姓筱冢,但我也是筱冢家的人。”
她直起身,冷然俯視著黑發女人,“如果你能順利嫁給兄長,你也會是我的家人,但我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說謊,大嫂。”
最后一句字字分明,清冷平淡的敬稱,讓唐澤雪穗無意識冷顫,她收回受傷的手,有些難堪。
“如果你要這樣污蔑我,我也沒有辦法反駁什么,難道讓我對你敞開一切嗎?”
唐澤雪穗站起身,拎起包往門外走,“誰都有秘密,你也一樣,本來今日來還想告訴你那起案件背后的事,連警方也不知道的隱秘,我以為你會感興趣,所以期待著跑了過來。”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櫻田熙眼神亮了亮。
唐澤雪穗背對著櫻田熙啜泣著,頭也不回的離開。
櫻田熙追著她跑出去,卻恰好看到關閉的電梯門,遲了一步。
電梯內,唐澤雪穗面無表情的擦了擦眼角的濕潤,盯著不斷下降的樓層。
她和櫻田熙只見過寥寥數面,但她給人強烈的印象脾性十分鮮明,唐澤雪穗很擅長玩弄人心,但每次碰到櫻田熙這個女孩,總是撞壁。
一個人不可能沒有弱點,不可能沒有在意的事物。
如果她能違背之前的表現,追下來的話,那么唐澤雪穗就更了解她一點。
電梯到一樓,她神色如常的走出公寓大樓,她裝作找東西的樣子停在臺階上幾分鐘,身后并沒有人追著過來。
唐澤雪穗捏緊手指,眸色陰沉。
一聲手機鈴驟然打破她混亂的情緒。
唐澤雪穗接通后,手機里傳來櫻田熙清雅郁悶的困惑。
“話沒說完就走,你是故意的嗎。”
唐澤雪穗輕聲:“怎么會呢。”
“我對你說的事很感興趣,約個地方聊天吧。”
唐澤雪穗勾起唇角,眼底泛著暗色,“但是櫻田你不覺得,你的話和行為對我來說,太無禮了嗎。”
櫻田熙:“……”
“但是沒關系,不論你要我做什么,在我能力范圍之內,我都愿意幫你,就像之前介紹山下經理給你認識,一樣。”
唐澤雪穗的聲音甜如蜜糖,“畢竟,我越見你,越喜愛你。”
櫻田熙聽過的最直白的表達情緒的話,是來自于降谷零。
但唐澤雪穗和降谷零應是不一樣的。
男朋友說情話是為了表達愛意,唐澤雪穗說這些是為了麻痹櫻田熙的心和感知。
當一個漂亮的人對你表露出強烈的好感時,人總會不由自主的將她看作是特別的,“那是癡癡的喜歡著我的人啊”,不論給予回應還是不回應,當她出現時,她就是人群里特別的存在。
這種定義并不局限于男性。
漂亮的女人,同樣危險。
櫻田熙明知這一點,但還是答應她了。
“你來定時間,你來定地點。”
終于從小姑子手里掰回一成,唐澤雪穗十分愉悅,“那就明日吧,我來接你。”
她走了。
櫻田熙站在窗戶前,望著唐澤雪穗的背影,她放下手機,在好友列表里往下翻到一個許久沒聯系的號碼上。
鈴聲響了一會兒才被接通。
“森學長,我想,我又遇到了情感上的麻煩。”
正在吩咐太宰治任務的森鷗外,打了個手勢示意安靜。
整間屋子里的人頓時都保持緘默,一動不動的等著他們的boss接完這通沒什么正事的電話。
黑發紅瞳的男人耐心的詢問:“小櫻田的男朋友又做了什么令你束手無策的事了嗎?”
上次也是如此,那時櫻田還沒在校外實習,她在學校里有個十分帥氣的同期,對櫻田的追求熱烈又浪漫。
追到食堂,追到宿舍樓下,送花送首飾,在公共場合高調示愛。
被降谷零偶遇過一次后,當時嘴上說著“沒關系啦,這說明我家櫻田十分具有魅力呢,擁有受歡迎的女朋友,我也很光榮嘛”,但是背地里,轉頭就跟那名男生約架。
結果顯而易見,那位同期有了心理陰影,從此以后,有櫻田在的地方就沒有他,浪漫的愛戀就此埋葬,學校里風言風語。
而完全不理解降谷零如此不冷靜的暴力行為,櫻田熙隨口跟森林太郎吐槽男朋友,結果對方笑了半天,然后寄給她一本戀愛手冊。
美名其曰“戀愛學習”。
櫻田熙的大部分戀愛小技巧都在于森林太郎,人稱森鷗外的男人。
“這次不是零,是一位即將成為我大嫂的女人。”
森鷗外:“哇哦,許久沒聯系,櫻田變得很厲害嘛,居然連性別都跨越過去了嘛。”
“什么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名女性在對我沒有任何愛意的情況說出喜歡我這種話呢?喜歡這種感覺,很普遍嗎?”
森鷗外忍著笑意,當著屬下的面笑似乎不太好,他轉了轉椅子面朝背景墻,身后的屬下們面面相覷。
搞不懂首領怎么回事。
“下次你可以試著問問她,不要輕易相信女人的喜歡,尤其是漂亮女人,她們很擅長蠱惑人心,以此作為利刃攻擊你。”
櫻田熙似懂非懂。
“但是你也實在太好騙了,多看點書充實下知識庫,我的屬下正好要去趟米花市有事,讓他順路帶給你。”
“謝謝森學長。”
掛斷通話,森鷗外悶聲笑了半天。
“黑手黨也會有朋友?”
問這個問題的是渾身纏滿繃帶,身形瘦長氣質陰郁的少年,他一只眼睛被繃帶遮擋,黑色的短發發梢微卷,眉眼深沉,如一潭死水。
語調倒還保留著少年人的歡快,仿佛只是好奇所以才會發問。
“是同一所學校畢業的學妹,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可惜長大了。”
森鷗外回憶起和櫻田熙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唇角的弧度遲遲沒落下。
“幫我帶一本書給她吧,太宰君,之前那本大概已經被她翻卷頁了。”
書,什么書?
太宰治接過一本粉紅色封皮的書時,陷入沉默。
半晌,才似笑非笑的揣測:“是首領的情人嗎?”
“不要打她的主意哦,她可是我很疼愛的學妹,我和她母親還有生意上的往來,關系太差不利于合作,你可以理解吧,太宰君。”
少年收起書,乖巧的應承下來,“這是當然的。”
……
日暮西垂,窗外橙黃色的光傾灑進超市貨架上,櫻田熙推著手推車第一次一個人在超市食材區購物。
“培根”“雞蛋”“牛奶”“面包”“一朵西藍花”“兩根胡蘿卜”“三朵菜心”“一塊牛排”“一盒凍蝦”“里脊肉”“海帶”
櫻田熙推著滿滿當當的食物去收銀臺結賬,收銀員小姐認出了她,藍發金瞳,氣質獨立,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女孩子。
“櫻田小姐,剛下班嗎?今天怎么沒和男朋友一起逛超市?”
她總和降谷零形影不離,兩人相貌十分出眾,連收銀員都認得他們了。
櫻田熙微微皺眉,“他出差了。”
按照常理推斷,應該就是出差了,但是,櫻田的直覺告訴自己事情沒這么簡單。
之前一直在忙,終于有時間。
警視廳給她放了一周的假期,住院花了兩天,還有五天,櫻田準備好好調查降谷零突然消失的原因。
還有唐澤雪穗那個女人。
“聽說你們都是公安?好危險的職業。”
“他是公安,我不是。”
櫻田熙不喜歡和人聊天,她付了帳,提著購物袋快速離開了超市,生怕再有哪個認識的人和她偶遇,再問到自己為什么不和降谷零一起。
她怕了。
甚至不敢一個人獨處,必須得讓自己忙起來,才能忘記降谷零的消失帶給自己的影響。
可工作一結束,關于零的記憶,鋪天蓋地。
事實上,她遠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這么冷靜。
附近居民宅很多,櫻田熙沒開車,她沿著街道邊行走,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最后一絲夕陽沒入天際,世界逐漸被夜色吞噬。
天空墜下冰涼的雨滴,砸在櫻田熙的臉上,深入溫熱的肌膚,刺激骨髓。
仿佛只是個信號,下一秒雨勢越來越大,砸的櫻田熙整個人都是懵的,她連忙找了個避雨的屋檐,大腦一片空白。
出門沒看天氣預報的后果就是下雨天忘記帶傘。
往常都是降谷零……
櫻田熙驚恐的搖頭,好了好了,再想到那個可惡的家伙,自己就不得不提前結束假期趕緊變身工作狂了。
天幕黑透了,雨水傾盆落下,櫻田熙冷的瑟瑟發抖,此時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偌大天地居然只有她一人。
櫻田熙翻著手機,她盯著降谷零的號碼試探著撥出去。
嘟……嘟……
無人接聽。
他果然是死了吧。
櫻田熙陰郁的想,女朋友快被淋濕透了,你到底在哪里!
櫻田熙第一次品嘗到這種酸澀的憤怒,既新奇又懊惱,她急需森學長的新手冊來深造進修。
屋檐的后方是一排老舊的日式民宅,民宅之間間隔狹窄,最大直徑只能容下兩個人并排行走,狂風急雨下,像條黑黢黢的甬道,盡頭是微弱的燈光。
路口有個黑色的垃圾桶,凹凸不平的地面蓄起小小的水洼,雨勢又急又裂,一串串砸進水洼里濺起一圈圈波紋。
垃圾桶忽然動了下,像是可憐的流浪貓在尋找食物的過程中,不小心弄出的這點動靜,立刻吸引櫻田的視線。
她的目光警覺且疑惑,沒有貿然認定那是一只貓,這是她的優點,永遠對任何意外保留懷疑。
櫻田瞇起眼睛望過去,在朦朧的光影下,隱約看出是個人影的輪廓,那片幾乎快揉進深淵里的黑暗中,那抹淺淺的白色瞬間戳中櫻田的敏感點,她不由自主的走過去,想看看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貓,大概也是只毛發雪白的貓。
一旦有了好奇心,即便頂著雨,她也不覺得有多難以接受。
走得越近,那人影越清晰。
直至櫻田站到他面前,她竟有種匪夷所思的荒謬感。
“是你。”
少年屈膝坐在陰影處,單手捂住腹部,雨水打濕他的制服,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看不出他的傷勢如何。
在櫻田面前神秘的從未展露過的下半張臉,被雨水洗刷著,干凈又蒼白,唇角兩側詭異的蛇目紋,從口中溢出的源源不斷的猩紅色血液掠過那道怪異的紋路,滑落進敞開的衣領深處,鎖骨處聚起淺淺的血痕,像是某種邪惡的獻祭。
銀白色的短發發梢滴著水,他每喘出的一口氣都飄著淡淡的白霧,今夜似乎降溫,格外的冷,大概是春日之前最后一次寒冷吧。
他長得和櫻田臆想中差不多。
青澀,秀氣,干凈,又充斥著不能靠近的危險,蠢蠢欲動的力量感。
他看到櫻田的鞋子,一雙白色的休閑鞋,被泥濘的雨水染臟,裸露在外的雪白纖細的小腿也被濺上泥點。
這么冷的天氣,她居然穿著長裙,套著毛呢大衣,蹲下來時,裙擺落入黑色的水洼里。
狗卷棘很想把她的裙子提起來,這么干凈,弄臟了怎么辦。
但她似乎不在意。
溫涼的手摸了摸他的臉,狗卷棘渾身一顫,居然驚駭的躲開了。
“海帶。”
我身上有血,會弄臟你。
櫻田熙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你想吃海帶?我正好才買過。”
她氣質清冷,眼神卻一瞬不離的盯著他,金色的視線溫度灼熱,在他的唇角和說話時不經意間露出的舌頭上停留。
狗卷棘僵硬的蜷縮著身體,思維混亂。
“要跟我回家嗎?我是名醫生,我會救你。”
櫻田熙暫時忘記了失蹤的零,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個受傷了的,暫時虛弱的來自于神秘世界的少年。
真嚴重的傷,是他們口中的咒靈造成的嗎?
櫻田熙滿眼的研究欲。
殊不知她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狗卷棘里腦子里炸開。
回,回她的,家?
狗卷棘蹭的一下臉紅了,局促的不知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