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59
今年的跨年夜活動定在了室內。
南方人?是喜歡雪, 但北方的夜晚實在太?冷了，程姍姍和蔣唱晚翻來翻去，最后?一想到大晚上穿著?羽絨服在室外, 就歇菜了。
“客廳里玩兒點游戲就算了。”
幾個人?或趴或坐, 在有?地暖的地板上玩兒大富翁, 還混雜了真心話大冒險，你一步我一步, 骰子聲和金幣聲響亮，混雜著?跨年晚會的背景音, 好不?熱鬧，就這么一直到凌晨的逼近。
“哎呀別玩兒了！”程姍姍去上了個廁所回來, 才?抽空看了眼表, “都十一點半了！該琢磨琢磨著?上哪兒去看煙花了！”
大家紛紛起身，套上厚重的羽絨服，一前一后?出了門。
蔣唱晚走在最前面，穿著?厚重的雪地靴, 在雪堆里一踩一個坑, 抬頭看天空，分析道，“我們這個小區感覺矮矮的呀, 有?沒有?什么高一點的地方啊？”
“不?知道啊。”程姍姍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季程說他做了攻略，說就這兒不?遠處有?個小山坡。”
“這么好？”蔣唱晚吃驚回頭, 說他還有?做攻略的一天, 就看見這人?背著?一個巨大的登山包, 從樓上下?來。
“重死我了……”他一邊走，一邊抱怨。
“都帶啥了啊你？”程姍姍湊過去看, 一個又一個地翻著?，“手電筒？熱水袋？野餐墊？”
越翻眼睛瞪得越大，她大吃一驚，“我們要在野外過夜啊？”
“哎呀！”季程揮揮手，率先走在前面，“還不?是怕你們冷，怕你們坐著?不?舒服，少在這兒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背著?巨大無比的登山包，身先士卒，艱難地邁步走在最前面，帶著?她們往前走。
蔣唱晚和程姍姍對視一眼，都感覺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想著?他確實一直以來都不?太?正?常，也就釋懷了，挽著?手邁步上前，跟著?他往前走了。
“誒？”蔣唱晚走出去幾步，回頭看，“沈衍舟呢？”
程姍姍也回頭，“不?知道啊，沒看到啊。”
“但是家里的燈是黑的，他是不?是走在前面，我們沒注意啊？”
“我沒看見啊……”蔣唱晚蹙著?眉，疑惑地往前望去。
但已經快要走出小區外，樹木連片，路燈微弱，連季程的身影也快要看不?到了。
蔣唱晚又轉頭看了一眼，家里的燈確實是黑的，身后?也確實沒有?人?。
“有?可能吧……”她應道。
可能確實是他走在前面，走得太?快，她們沒有?注意到吧。
蔣唱晚挽著?程姍姍的手，兩個人?踩著?路邊的雪，慢悠悠地往前走。
“你覺不?覺得，他們兩個好奇怪啊？”
“我也覺得，平時他們都會等我們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可能跟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覺得煩了吧。”
“男人?就是這樣的，喜新厭舊，又不?靠譜……”
兩個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走得很慢，晃晃悠悠到小山坡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分鐘，剩下?的兩個人?不?見蹤影。
“奇了怪了……”程姍姍看著?手機屏幕，納悶兒道，“電話也不?接。”
“是不?是沒信號？”蔣唱晚抬頭看，隱約看見山坡上有?一點閃光，“我們先上去看看呢？說不?定他們在上面等我們呢。”
“也是。”程姍姍跟著?她往上走，“再晚點就要錯過煙花了。”
兩個人?都不?愛鍛煉，短短幾步臺階爬得她們氣喘吁吁，程姍姍稍微要好一點，在她前面兩三米的地方。
程姍姍本來停下?步伐，想等她，蔣唱晚看見了，雙手叉著?腰，原地休息，跟她揮了揮手，“你先上去吧，我還得歇會兒。”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氣都喘不?勻，看起來是真的沒力氣了。
程姍姍看她這模樣，只好叮囑了她兩句，說小心點兒啊，就轉身向上走去。
沒幾步，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蔣唱晚的視線里。
蔣唱晚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一邊在心里罵季程，想說他找了個什么破地方，一邊在心里罵沈衍舟，想說這個人?怎么都不?知道等等她的。
好不?容易平復好了呼吸和心跳，正?準備繼續往上走時，忽然聽前方傳來一聲尖叫。
“哇——！”
非常短促，只起了一個音節，就好像被人?捂住嘴巴制止一樣，戛然而止了。
蔣唱晚頓了頓，有?些擔心起來，喊道，“姍姍？”
她立刻大步往上走，步子邁得極大，幾乎都要手腳并用了，也顧不得什么累不累的，喊道，“……姍姍？你在嗎？”
“程姍姍？你怎么了？！”
好半晌，山頂上才?傳來一聲大聲的回復，還有?點磕巴，“……我，我沒事！我就是被絆了一下?！”
蔣唱晚頓時松了一大口氣，慢慢悠悠跨上最后?一級臺階，“你嚇死我……”
明晃晃、金燦燦的燈串映入眼簾時，蔣唱晚頓了好片刻，望著?幾乎把這一小片天映亮的星星燈串，好半晌才記得把最后一步落下。
“……了。”
她站定，盯著?閃爍的光芒，有?幾分遲鈍地說完。
山頂寂寥無人?，空曠而寂靜，連空氣都有?種無人?涉足般的生冷，帶著?霜雪味吸進鼻腔，又在幾秒后?重新落在曠野里。
燈串是這里唯一的光。
接連閃爍，向遠處延伸，勾勒出一個露臺的模樣。
蔣唱晚的視線在閃光的星星串中?流轉，而后?緩慢下?移，落在不?遠處正?前方站著?的人?身上。
沈衍舟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身型頎長，是厚厚的冬衣也裹不?住的少年感。
“你喜歡的，山頂露臺。”
他唇角帶著?點不?明顯的笑意，偏頭看著?她，這樣說道。
蔣唱晚依舊停在原地，錯愕地望著?他的臉，久久不?能回神。
她大腦像是停滯了一般，轉得十分緩慢。
她什么時候說過，她喜歡山頂露臺了？
和沈衍舟的記憶實在太?多，以至于她望著?他，在腦海中?搜尋了許久，才?倏然從記憶一角里尋到一點蛛絲馬跡。
很早的時候了。
約莫還是高中?。
她等沈衍舟競賽課下?課，在走廊山玩兒手機，看視頻看得太?入迷，以至于他走出來，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反應。
沈衍舟沒辦法，伸手摘掉她耳機，結果?蔣唱晚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眼淚，哭得抽抽噎噎的，嘴里還不?住念叨著?，“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沈衍舟，你看看這個。”她哭得都快打嗝了，把手機塞到他手里，邊擦眼淚邊往前走。
沈衍舟沉默兩秒，垂眼去看她手機里正?在播放的視頻。
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表白?記錄，男主人?公選擇了一個山頂露臺的場景，接下?來的流程也中?規中?矩，告白?，接受，擁吻，人?群歡呼，禮花沸騰。
一切都顯得中?規中?矩，但他不?懂，為什么視頻里的女主人?公，記錄這個故事的朋友，還有?遠在屏幕之外的蔣唱晚，哭得那么厲害。
“我以后?也……我以后?也要在這里接受表白?……”蔣唱晚一邊擦眼淚，一邊從他手上拿回手機，抽抽噎噎地繼續往前走了。
沈衍舟當時不?置可否，只是兩步越過她，往她面前遞了張紙巾，然后?輕聲評價道，
“……無聊。”
這個記憶片段好像只是他們一起經歷的眾多時間里，最不?起眼的一段，以至于蔣唱晚早就忘記了。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好像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人?，會把她的隨口一句記在心里。
一記就是好多年。
眼眶濕潤間，少年已經走到她身前，垂眼看著?她。
他竟然難得有?些害羞，微微偏著?頭，低聲道，
“不?是故意不?吻你，也不?是……”
說到這兒，他微妙地頓了頓，抬眼看她，那點本就輕微的害羞頓時散得一干二凈了，都快顯得有?些無言了，才?繼續道，“也不?是不?行。”
蔣唱晚：“……”
你咋知道的？
好在沈衍舟并沒有?過多地在此停留，只是繼續道，
“只是我覺得你應該是需要一些儀式感的。”
從小就偷偷看言情小說和偶像劇的小女孩，應該是喜歡這些的。
而他恰好是一個比較老派的人?，覺得沒有?明確的表白?之前，一切都顯得不?穩固。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人?總要執著?于這些實際上并沒有?用的儀式，要在這種時刻真情流露，淚流滿面。”
“譬如告白?，譬如求婚，譬如婚禮。”
“我都不?理解。”
“直到后?來遇見了你。”
他望著?她，安靜地道。
“因為你喜歡，所以想要給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想要給你。”
“這種時刻就好像歷史書?上明確標出的‘開始時間’與‘起始點’，是人?生里需要紀念的瞬間。”
“是非常非常珍貴的瞬間。”
沈衍舟望著?她，琥珀色的瞳孔印著?燈串星芒，顯得異常平靜和溫柔。
少年伸出手，在漫天星光之下?，問她，
“你愿意跟我談戀愛嗎，蔣唱晚？”
那一瞬間，時間好像停滯，然后?倒退，回到最初的那個起點。
夏日林蔭，少年穿著?白?襯衫，站在她身前，垂眼向她伸出手，問她愿不?愿意與他同行。
一晃就是四年。
蟬鳴與樹蔭，雨后?的青草地，嶄新的書?頁，新年時的煙花，受傷時環住的脖頸，短到一眨眼就結束的回家路，凌晨三點的尋夢環游記。
所有?所有?她記憶里，關于青春的回憶，都與眼前這個人?有?關。
蔣唱晚偏開眼，眼里淚光閃爍。
季程和程姍姍一旁捂著?嘴忍住歡呼，拿著?小小的禮炮和手機，幫她記錄這個瞬間。
不?能再幸福了。
好半晌之后?，她將視線移回來，看著?面前這個猝不?及防闖進她生命里，陪她度過無數個夏天的少年，露出一個笑，眉眼彎彎，回應道，
“愿意呀。”
話音落下?的瞬間，新年零點的煙花騰空而起，絢爛地在空中?綻放。
煙花聲，歡呼聲，笑聲，全都混在一起，像十六歲初見的那個夏天，像她決心要永遠在他身旁的那一年。
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但好在，人?始終如故。
幾個人?擠在帳篷外的野餐墊上看星星，蔣唱晚的手偷偷探入口袋，把那枚經年的硬幣握在掌心。
她偏頭湊在少年耳邊，輕聲說，“沈衍舟，你還欠我一個愿望。”
“我知道。”
少年應道，仿佛知道她在說什么一樣，長指握住她手腕，而后?探入口袋，一點一點地跟她十指相?扣，將那枚硬幣藏在掌心。
“不?用它。”沈衍舟說。
“以后?你所有?的愿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朝朝暮暮，長長久久。
北方生冷的空氣在鼻息間流轉，頭頂星河璀璨，好幾年的光陰就這么流去，夾雜著?快樂與想念，迎來新的天明。
蔣唱晚會永遠記住這個瞬間。
（全文完）